811 突变来袭
漫长飞行的终点,飞机缓缓地开始下降,下方就是肯尼迪机场,穿过层层叠叠的厚厚云朵,纽约那标志性的地平线一点一点地显露出原本的面貌来。蓝礼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似梦非梦,仿佛整个人躺在云朵之上,轻飘飘、软绵绵,鼻翼底下都弥漫着棉花糖的香气。
突然,视线余光里一个身影就犹如地鼠一般蹿了起来,打破了弥漫在空气之中的静谧和祥和,吓了蓝礼一跳,然后就听到内森那熟悉的声音。
“蓝礼,你居然睡得如此安稳。你难道不激动吗?”内森压低着嗓音,可是微微颤抖的声线依旧泄露了内心的惊涛骇浪,“耶稣基督,你刚刚赢得了银熊奖,欧洲三大电影节之一的影帝!”
蓝礼嘴角微微翘了翘,眉宇之间闪过一丝无可奈何,“内森,那已经是二十四小时之前的事了。”沙哑的嗓音透露出浓浓的困意,他觉得他还可以继续睡一会。
“对啊,那仅仅是二十四小时之前的事!”内森按耐不住,挥舞了一下自己的拳头,“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你说,一会机场会不会水泄不通?记者把整个接机大厅都挤爆了?我们要不要给安迪打电话,提前安排保镖啊?”
蓝礼轻笑了一声,没有回应,而是转移了话题,“内森,可以麻烦你帮我喊一下空乘人员吗?我需要一杯红茶。”
内森立刻就从思绪之中回过神来,打了一个响指,干脆地说道,“没问题。”
耳边的息息索索总算是安静了下来。蓝礼闭上眼睛,养神了片刻,但仅仅只是一小会,终究还是坐直了起来。飞机已经开始下降,他必须系上安全带,准备着陆了。打开遮光板,调直椅背,掀开毯子,拿起了旁边的矿泉水,喝了一小口,稍稍清醒了一些。
欧洲大陆已经落在了身后,柏林电影节也已经成为了历史,一切都来得太快,却也走得太快,疯狂、喜悦、幸福和快乐的情绪还没有来得及完全沉淀,他们就已经踏上了归来的旅途。
窗户之外的那片钢筋森林,笼罩在阴霾之下,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脑海里不由浮现出了登机之前收到的那条短信,来自伊迪丝-霍尔。
“一个开始。”
没头没脑地,仅仅只有这样简单的一个短语,“一个开始”。但,即使没有上下文,蓝礼也明白伊迪丝的意思,这是回归欧洲的一个开始,也是赢得认可的一个开始。
现在已经是二十一世纪了,曾经的那些束缚和规矩渐渐已经落后于时代。伦敦的保守贵族和上流社会们,依旧抱着曾经的辉煌,拒绝放手,但即使他们拒绝承认,内心也渐渐地开始意识到,时代终究不同了。就连英国女王都是如此,他们又怎么能够例外呢?仅仅只是倔强而顽固地拒绝承认罢了。
对于贵族阶层来说,演员这一职业依旧是不光彩的,但越来越多演员开始得到了认可。朱迪-丹奇、玛吉-史密斯这样的顶级老戏骨,在英国皇室也是有口皆碑的,就好像曾经的辉煌年代,莫扎特这样的艺术天才,广受皇室成员们的追捧和赞誉,这是一个道理。
但,得到认可的条件却非常苛刻,甚至是刁钻。
现在,柏林电影节的影帝银熊奖,这是一个开始。不是戛纳,不是威尼斯,而是柏林。这座银熊奖奖杯,在伦敦上流社会之中的分量,同样沉甸甸的。第一次地,当人们提起“蓝礼-霍尔”或者“霍尔家小儿子”的时候,言语之间不再是奚落和嘲讽,也不再是看好戏。
所以,伊迪丝说,一个开始。但,也仅仅只是一个开始。
蓝礼的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他终于拥有了“一个开始”,以自己的方式。他喜欢这样的生活,也享受这样的过程。
袅袅的茶香在机舱内蔓延,空乘人员推着推车走了过来,面带微笑地说道,“先生,红茶,不加奶,也不加糖,对吧?我们的飞机正在下降,请务必小心;如果有任何需要,请随时吩咐。”
嗡嗡嗡的轰鸣声越来越响,在耳膜之上激荡沸腾着,世界充满了嘈杂;那股耳鸣的回音一路延续到了机场抵达大厅,超过两百名记者的疯狂围堵,闪光灯与呼唤声仿佛置身于尼加拉瓜大瀑布底下一般,惊天动地的轰鸣让听力彻底失去了功能,即使是在耳朵旁边嘶吼,语言也支离破碎得只剩下一堆杂乱的音节,这使得采访变得完全不可能。
汹涌疯狂的浪潮在眼前张牙舞爪,在六名保安人员的保驾护航之下,蓝礼依旧狼狈不已,陷入包围圈之中的内森和罗伊也第一次亲身品尝到了“媒体力量”的滋味,甚至就连毛孔都被放大在摄影机之下,根本无处可逃,感觉浑身上下都是弱点,而且所有弱点都暴露了出来。
手忙脚乱地坐进厢车之后,但事情还是没有结束。不依不挠的记者无孔不入,炙热的闪光灯连绵不绝,银色的光晕将车厢之内变成了日光浴工作室;还有两名记者干脆直接趴在了车头引擎盖之上,一边拍照一边大声嚷嚷着,以至于车子根本没有办法启动。
现场一片混乱。
机场工作人员不得不集体出动,强制性地疏散了人群,开始维护现场秩序;而厢车司机则聪明地瞄准了空档,放弃了前进,选择了后退,甩开了引擎盖上的两名记者,然后打死方向盘,强制性地进入机场的机动车道,避开了人群,踩下油门,扬长而去。
回过头去,不死心的记者们依旧在车道之上拔足狂奔、穷追不舍。仅仅只是一次机场接机,现场却已经拍摄了一部“碟中谍”。
“耶稣基督!”就连一贯沉稳的罗伊,此时也是满身大汗,惊叹声根本抑制不住;坐在旁边的内森更是激动不已、惊呼连连,“疯狂,这真是太疯狂了!”
现在,他们终于理解蓝礼的感受了,又刺激,又惊险,那股滋味着实是难以形容。
内森激动地试图站立起来,但随即就发现自己在车厢里,脑袋直接碰到了车顶,于是又立刻坐了下来,就好像跳蚤一般。重点是,他的吨位着实不小,以至于整个后排座都开始震动起来,制造出了香蕉船的效果。
相较于内森和罗伊的狼狈,今天蓝礼反而是没有受到太多影响。
混乱之中,记者们根本来不及分辨主角,内森和罗伊分担了不少骚扰,再加上六名保安人员的维护,蓝礼成为了最轻松的那个。但,如此疯狂的情况也远远超出了预期,着实太不寻常了,他不由微蹙起了眉头,哭笑不得地说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们是怎么回事?”
仅仅只是柏林电影节的最佳男演员?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即使是最具话题性和最具人气值的戛纳电影节影帝奖杯,记者们也不至于此。
“这不是重点。”副驾驶座方向传来了声音,蓝礼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刚才兵荒马乱之间,完全没有注意,现在才发现,安迪坐在了副驾驶座里。
看着转过身、探出头的安迪,蓝礼眉尾轻轻一扬,半开玩笑地调侃到,“看来是有大事件发生了。怎么?我现在成为了大魔王?还是全民公敌?”
作为经纪人,安迪完全没有亲自前来接机的必要,甚至没有过来纽约的必要。但,他今天出现了。不仅如此,那标志性的笑容,此时也沾染上了一丝沉重。除了颁奖季,蓝礼想不出更好的答案了。
看来,韦恩斯坦兄弟又出了狠招。
按照上一世的历史轨迹来看,韦恩斯坦兄弟在今年的颁奖季之中是志在必得,展现出了势如破竹的强大声势,将自己的公关能力和宣传才能发挥得淋漓尽致。现在,历史轨迹稍稍发生了改变,他这只小蝴蝶,自然成为了韦恩斯坦兄弟的眼中钉、肉中刺。
面对蓝礼的调侃,安迪扯了扯嘴角,“那些记者?的确如此,颁奖季现在已经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安迪表示了肯定,韦恩斯坦兄弟咄咄逼人,正在一步一步地将业内消息开始朝记者释放,就好像吸引鲨鱼一般,挑破一根血管,一点一点地让血腥味蔓延开来,在最关键的时刻,引爆屠杀。
“但是?”蓝礼的眉宇轻轻朝中间靠拢了一些,安迪今天整个人都不太对劲,不是笑容或者表情之类的细节,而是气场。
如果不是安迪亲自赶到了机场,前来接机;蓝礼最可靠的猜测是,安迪的个人生活出现了一些事情需要处理。但现在,安迪出现在了他的面前,这就意味着是工作,而不是私事。那,到底是什么呢?
罗伊和内森也察觉到了车厢里气氛的凝固,刚刚“逃出生天”的庆幸和欢乐,悄无声息地沉淀下来,双双朝着安迪投去了视线。
安迪轻叹了一口气,没有再拖拖拉拉,“蓝礼,海瑟-克罗斯的病情突然恶化,具体情况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她进入了手术室急救,似乎有蓝色警报。”
蓝礼的笑容就这样停顿在了嘴边,整个世界似乎突然就停止了,就连灵魂都僵硬住了,犹如一记重拳,狠狠地击打在胃部之上,五脏六腑都开始翻江倒海起来,但他却做不出任何回应。一点声响都没有。
812 措手不及
蓝礼微微愣了愣,心跳停顿在了时间的窠臼里,快速地垂下了眼睑,防御式地掩饰着眼底的混乱和汹涌,舌尖品尝到丝丝苦涩,却描述不出来,“什么时候(when)?还有……怎么回事(how)?”波澜不惊的声音没有了欢快的喜悦,却也没有慌乱的失措,仅仅只是恢复了平静,无喜无悲,让人分辨不出真实的情绪来。
“when”和“how”,仅仅两个单词而已,拘谨而束缚,甚至可以听到空气流动的杂音。
如此平静的蓝礼,却让安迪隐隐感觉到了一阵不安。他不知道海瑟-克罗斯,却知道西奈山医院,也知道医院义工的工作对蓝礼的意义。
安迪曾经建议过,这份慈善活动可以公布于众,成为蓝礼形象工程的一部分,也成为媒体炒作的一部分,但蓝礼拒绝了。他仅仅只是想要尽一份心力而已,微薄的力量,没有炒作的意思,也没有宣扬的必要。更重要的是,他不希望打破这些孩子们生活的平静。
“具体的情况,我不太了解。”安迪也是今天才亲自赶过来纽约的,还没有来得及前往西奈山医院,“事情应该是前天发生的,听说是浓痰堵塞住了呼吸道,她无法呼吸,呼吸困难之后,导致了瞬间窒息,进而引发了心脏骤停,医生必须立刻进行手术抢救。”
简简单单的两句话,安迪却说得无比艰难。他认真地看着蓝礼,蓝礼十分安静,专心致志地侧耳倾听着,没有特别的起伏,仅仅只是专注而已,但内心的不安却在一点一点扩大。这样的蓝礼,安迪很不适应。
“昨天,海瑟的母亲给我打了电话,艾丽。”安迪还是镇定地继续说了下去,“他们一直试图联系到你,但没有你的手机,辗转通过演员工会,最后找到了我。现在海瑟依旧处于昏迷之中,医生说情况已经得到了控制,但海瑟没有醒过来,只是取决于个人的意志。她,呃,我是说艾丽,她尝试了各式各样的办法,几乎绝望了,最后想到了你。”
老实说,接到电话的时候,安迪是惊讶的。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挂断电话,不管对方是不是骗子,问题就在于,如果每一个病人都向艺人提出要求,而每一个要求,经纪人都要处理,这是不现实的。
更为妥当的办法,应该是递交申请给精灵组织。
精灵组织(genies),这是美国的一个慈善组织,也被称作许愿基金会,正如名字所说,这是一个专门“实现愿望”的机构。每一位罹患重病、乃至绝症的未成年人,他们都可以填写申请信,递交给精灵组织,由慈善机构来帮助自己实现一个梦想。
精灵组织每一周都会完成大量审核,竭尽所能帮助这些孩子们实现夙愿。有必要的话,他们也会联系相对应的艺人,希望艺人参与到这些慈善活动之中。
但,得知海瑟是西奈山医院的病人时,安迪还是接听了电话。
对于海瑟,安迪只有惋惜,没有共鸣,因为那个名字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就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但此时此刻,看着沉静如水的蓝礼,安迪的话语却卡在了喉咙里,几乎说不出口,那双深褐色的眼眸,让他觉得自己渐渐变得渺小。
第一次地,安迪垂下了眼帘,回避了视线,“她想询问一下,你是否有时间前往医院一趟,去探望一下海瑟。”
上一次和海瑟见面的时候……他记得,海瑟的状态很好,正在准备参加“美国偶像”的海选;他记得,海瑟的复健情况越来越积极、越来越正面;他记得,沐浴在阳光之下的海瑟,轻声哼唱着旋律,梦想正在扬帆;他以为,一切都在好转,病情得到了控制。但,事情怎么突然就不一样了呢?
还是说,他记错了?他的记忆发生了错误?
蓝礼轻轻点点头,嘴角轻轻一扯,那浅浅的弧度是一个优雅而温暖的微笑,“当然。先生,请直接前往西奈山医院。”这句话是对着司机说的。
司机转头看了看安迪,得到了肯定之后,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没问题。”
“蓝礼。”安迪担忧地呼唤了一句,蓝礼转过头来,投来了疑惑的视线,似乎在询问,“怎么了”,这反而是让安迪措手不及,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只能是下意识地询问了一句,“你还好吗?”
“我很好。”蓝礼微笑地说道,甚至还轻笑了一声,神态放松,而后收回了视线,转头看向窗户之外,神态平稳,毫无异样。
安迪无言以对,沉默地愣在了原地,转头和罗伊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在彼此的眼底看到了深深的担忧。可是,两个人都被困住了,束手无策。车厢,陷入了一片静默。
车窗之外的凛冽和寒冷,车厢之内的温暖与静谧,交错之间,在窗户玻璃之上泛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整个世界都变得朦胧模糊起来,隐约可以看到那不断往后飞驰的景色,仿佛可以看到时间快速流淌的痕迹,那一阵流光飞影,变幻出不同的形状和色彩,沧海桑田的恢弘和磅礴,在瞳孔深处瞬息万变,仅仅只是一个眨眼,就已经过去了几个世纪。
渐渐地,灰色的高楼,拥挤的人群,堵塞的交通,让脚步放慢了下来,最后死死地陷入了车阵之中,半个小时,一个小时,时间的流逝开始失去了意义;但世界却没有变得清晰,反而越来越模糊,只剩下一个个轮廓在攒动着,熙熙攘攘,密密麻麻,无处不在的拥挤感,缓缓地涌了过来。
一口浓痰。
对于普通人来说,不过是咳嗽一下的小事;但对于海瑟来说,却成为了致命的杀手。呼吸系统的衰竭和无力,吞咽和说话变得困难,就连呼吸都变得奢侈。
肌萎缩侧索硬化,如此繁琐复杂的一个病情名称,说着说着,似乎就失去了意义,以至于蓝礼几乎都忘记了这个病症的严重和犀利,然后,毫无预警地,它就掐住了海瑟的喉咙,也掐住了生命的咽喉。干脆利落,杀伐果决,一点点喘息的空间都没有留下。
突然,蓝礼就打开了车门,凛冽的冷空气刹那间汹涌进来,车厢里所有人都打了一个冷颤,惶恐而惊吓地转过身去,却只看到一个蓝礼的背影,拔足狂奔。
“蓝礼!”内森第一个就呼喊了起来,打开车门,试图追上去,紧接着是罗伊,还有安迪,三个人都走下了车,慌张地大喊起来,“蓝礼!”但,这些呼喊却没有能够让蓝礼停下脚步,他绕过了车阵、绕过了公路,冲入旁边的人行道之上,汇入汹涌的人潮之中,奔跑,仅仅只是在奔跑着。
内森仅仅只追出去了一小段路,然后就气喘吁吁,完全跟不上蓝礼的速度,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背影消失在人海之中。
转过身,内森脸颊写满了担忧,六神无主,“怎么办,怎么办……海瑟,海瑟是蓝礼最好的朋友之一,蓝礼甚至还在柏林给海瑟带了礼物。”
安迪懊恼地闭上了眼睛,充满了悔恨。他应该多了解一些的,他应该多关心一些的。但,现在都已经太晚了。抬起头,然后就看到了闭上眼睛的罗伊。
罗伊重重地吐出一口气,“蓝礼会照顾好他自己的。我们,我们尽快赶去西奈山医院吧。”抬起手,抓了抓犹如鸟巢一般的满头乱发,无数纷乱的思绪,却理清不出一个线头。“安迪,你说,我是不是不应该把蓝礼留在柏林?”
安迪和罗伊交换了一个视线,却没有答案。
狂奔,一路狂奔。蓝礼只觉得胸膛正在燃烧,那股灼热是如此汹涌、如此猛烈,以至于他几乎就要无法呼吸。他需要一点新鲜空气。于是,他就这样做了。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只是跟随着本/能,放开脚步,朝着前方狂奔,甚至不确定这个方向是否是正确的,又指向何方。
大脑彻底停止了运转。两世为人,看透生死,历经沧桑,但此时此刻,大脑依旧当机,失去了思考的能力,只有空白,大片大片的空白,没有来得令人恐慌,心跳完全失去了节奏,慌乱而急促地撞击着。
不知道奔跑了多久,肺部终于不堪重负,呼吸开始变得灼热而汹涌起来,双脚终于停下来,双手支撑着膝盖,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却因为太过急促,而开始咳嗽起来,猛烈地咳嗽,翻江倒海,几乎就要开始呕吐。
凛冽刺骨的空气顺着呼吸钻入身体里,极度寒冷与极度闷热碰撞在一起之后,四肢刹那间都冰冷了下来,大脑终于恢复了冷静。
海瑟。
这不是他的故事,而是海瑟的。现在躺在病床之上陷入昏迷的那个人,是海瑟;现在迫切需要帮助的那个人,是海瑟。不是他。
站直身体,慌乱地打量着四周,钢筋森林的压抑和汹涌人潮的迷茫,每一个独立个体是如此渺小,一个不小心,就迷失在了这座城市之中。一辆出租车空车进入了眼帘,蓝礼连忙抬手示意对方停下来,顺利地上车,然后开口说道,“西奈山医院。”
当出租车抵达医院时,蓝礼这才发现,匆忙跑出来,他没有携带钱包,也没有携带手机。
“蓝礼,对吧?”司机认出了蓝礼的模样,对着后视镜说道,“我认得你,我看过’爱疯了’。如果你没有携带钱包,可以暂时欠着,下次再一起给我。”捕捉到了蓝礼眼神里的慌乱,司机微笑地说道,“每个人都有意外情况。不知道你为什么前来医院,但,希望一切事情都可以好起来。”
“谢谢。”蓝礼拍了拍驾驶座的椅背,“给我一张你的名片吧,我之后联系你。”
813 独自对抗
也许是因为摩天大厦的高耸入云,纽约的天空总是显得格外接近地面,似乎只要伸出手,踮起脚尖,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可以触碰到那层层叠叠的云层,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眼前的西奈山医院就是如此,笼罩在一片缭绕的雾气之中,就好像天空随时都可能塌下来,将这里碾压成碎片。
白色的走廊看起来又深又远,似乎永远都走不到尽头,走着走着,脚步就不由自主地开始胆怯起来。远远地,就可以看到艾丽坐在长椅之上的身影,无力地依靠在墙壁上,紧紧地抱着自己的双肩,瘦弱的肩膀几乎无法抵御医院里的寒冷,轻轻颤抖着,透露出一阵茫然和无助。
恍惚之间,蓝礼仿佛看到了丁雅南。那刹那间的错觉,让他的脚步微微顿了顿。
下一秒,艾丽的视线余光就捕捉到了走廊里的动静,抬起头来,满眼惊讶,脱口而出惊呼道,“蓝礼。”
错觉破碎,蓝礼的脚步继续前行,打起了招呼,“艾丽。”
艾丽站了起来,张开双臂,给了蓝礼一个大大的拥抱,“抱歉,谢谢。我是说,抱歉,真的抱歉。我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你真的来了。耶稣基督,谢谢,谢谢。我知道,我不应该给你打电话的,我知道,但……但是……”慌乱之中,艾丽语无伦次,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表达感谢,还是表达歉意。
“艾丽,艾丽。”蓝礼温暖缓和的声音,轻轻平复着艾丽的情绪,“海瑟是我的朋友,我很高兴能够帮上忙。”蓝礼轻轻拍了拍艾丽的手臂,表示安慰,“德里克呢?你们还好吗?海瑟还好吗?”
艾丽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德里克出去外面抽烟了。耶稣基督,他都已经戒烟十几年了。”嘟囔地抱怨了一句,但随后就闭上眼睛,掐断了杂乱的思绪,重新回到主题上来,“我们很好,海瑟……”
说道这里,艾丽的声音微微哽咽了片刻,“海瑟度过了危险期,医生说,在四十八小时之前,她就应该醒过来了,但,她没有。我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医生只是说,她不想要醒来。上帝,她为什么不想要醒来。”艾丽捂住嘴巴的右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根本无法控制,“我想要她醒过来,我想要我的宝贝醒过来。”
蓝礼掏出了上衣口袋里的手绢,递了过去,低声说道,“艾丽,海瑟会醒来的。你忘记了吗?她可是克罗斯家里最坚强、最勇敢的那一个。”这是艾丽自己的原话,作为旁观者,看着海瑟经历一次又一次的复健、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痛苦,她总是带着自豪和骄傲,夸奖着自己的女儿。
艾丽连连点头,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看着艾丽擦拭掉眼泪之后,蓝礼这才接着询问到,“到底是怎么回事,不是说海瑟的复原情况很好吗?复健的成效也都是积极的?”
艾丽耸起了肩膀,满脸透露出无奈,“医生说,病情突然就恶化了,不是四肢机能,而是吞咽和说话的能力,整个喉咙的相关系统都受到了攻击,呼吸开始变得困难。他们也没有办法阻止,即使是复健,起到的作用也十分有限。然后,然后……”
后面的话语就再也说不下去,再次被硬生生地掐断。一口浓痰,然后事情就来到了现在的模样。
“病情恶化的速度太快了,仅仅只是三周时间,甚至比过去三年的累积情况还要严重。”艾丽双眼是如此茫然,似乎找不到焦点,“几天之前,她还在准备着’美国偶像’的海选,即使病情恶化了,她也不愿意放弃,她说,她想要站在那片舞台上,她真的想要站在那片舞台上,但……”
但,就这样错过了。
“还有下一次呢。今年九月份,还有机会。”蓝礼微笑地说道,艾丽猛地抬起头,双眼之中爆出了希冀的光芒,“真的吗?”
舌尖的苦涩再次翻涌起来,蓝礼咬了咬舌尖,“艾丽,我们必须相信海瑟。这是唯一的办法。”如果就连他们都失去了信心,那么海瑟又如何坚持下去呢?
艾丽用力地点点头,握紧了拳头,挺直了腰杆,坚定地说道,“我相信海瑟。她总是拒绝放弃的那一个。她还有梦想没有实现呢,她会好起来的,她会的。”
蓝礼不忍地避开了视线。再次点燃艾丽的希望,这到底是残忍,还是善良?他无法分辨,但他知道,他相信着海瑟,他相信着那个倔强而顽固的女孩肯定可以重新站起来,拒绝向命运低头,拒绝向死神投降。
“艾丽,我可以进去看看海瑟吗?”蓝礼指了指身后的病房,礼貌地询问到。
“当然可以。”艾丽慌乱地擦拭去了脸颊上的泪水,“两个小家伙正在里面陪着她呢。医生说,海瑟听得到我们说话,我们需要和她沟通,让她坚强起来,让她愿意清醒过来。所以,那两个小家伙正在给海瑟讲故事呢。”
蓝礼走了上前,透过病房的玻璃窗,然后就看到了安妮-西里曼和艾利克斯-瑞奇两个小不点的身影,并肩排排坐,正在手舞足蹈地比划着,讲述着故事;推开房门,那清澈透亮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小兔子就,就睡醒了。”
“才不是,才不是,小兔子还是继续睡着,是乌龟越走越快。小兔子没有那么快醒来。”
“可是,可是小兔子再不醒的话,她就要输啦。”
“对啊,所以小兔子输啦。你个小笨蛋,这个故事讲的就是小兔子输掉啦。”
“怎么这样,我不喜欢。我还是喜欢小兔子,我希望小兔子可以赢得比赛。”安妮那粉嘟嘟的嘴巴翘了起来,几乎可以挂一个油灯了,絮絮叨叨地念着,然后就突然欢喜起来,整张脸犹如向日葵一般绽放了开来,“蓝礼!你回来了!”
安妮跳下了凳子,一路小跑着,冲入了蓝礼的怀抱里。蓝礼即时蹲了下来,安妮就这样紧紧地,紧紧地抱着蓝礼的脖子,小脸贴着蓝礼的脖子,说着悄悄话,“蓝礼,海瑟正在睡觉呢,她真的真的好懒惰哦,都不愿意醒过来。阿妮塔说,海瑟就好像睡美人一样,正在等待我们把她唤醒呢。所以,我和艾利克斯正在讲故事给她听。”
“嘻嘻,嘻嘻。”艾利克斯依旧坐在椅子上,似乎有些害羞,然后看到蓝礼招了招手,他这才一下跳了下来,跌跌撞撞地蹿入了蓝礼的左手臂弯里。
蓝礼轻轻拍了拍艾利克斯的脑袋,“你呢?你还好吗?还需要回来住院吗?”
“不用!我现在可强壮了!我比班上的同学都更加强壮,除了……除了爱德华和亨利之外。”艾利克斯也念念叨叨地炫耀着,双眼带着殷殷期待,看着蓝礼,似乎有些忐忑。
然后,蓝礼就重重点了点头,“我就知道艾利克斯是最强壮的,甚至比美国队长都更加强壮。”艾利克斯那稚嫩的小脸顿时明亮起来,得意洋洋地抬起了下巴,抿起了嘴巴,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泄露了内心的喜悦。
“你们两个人讲故事讲累了,接下来换我给海瑟讲故事。你们暂时休息一下,怎么样?”蓝礼左右看了看两个小家伙,尊重地征询他们的意见,得到了肯定之后,这才目送着他们离开了病房。
房间里,再次安静了下来,只剩下蓝礼和海瑟。
来到病床边上,坐了下来。看着静谧祥和的海瑟,她仿佛真的是睡美人一般,皮肤晶莹透亮,睫毛浓密修长,正在等待着唤醒她的王子。蓝礼的嘴角不由微微翘了翘,“海瑟,对于睡美人来说,你的头发是不是太久没有清洗梳理了?我觉得,王子过来的话,他应该会被吓跑的。”
无聊笨拙的笑话,但海瑟却没有翻白眼,也没有直接吐槽,依旧静静地沉睡着。
蓝礼不由沉默了下来,似乎有许多话想说,却又似乎不知道从何说起。
“‘美国偶像’的海选,明天就要开始了,你不打算参加了吗?你这是后悔了?还是觉得,没有信心把我的歌演唱好?我觉得肯定是后者。如果你询问我的意见,我建议你放弃吉他,你的吉他真是糟糕透了,就干脆清唱吧,还是歌声更为重要。”
……
“我在柏林拿奖了,我早就告诉过你,我是一名演员,不是一名歌手。看吧,我还是更加适合表演,就连柏林都认可了。不过,我觉得你肯定不会喜欢那部作品的,至少,它没有’爱疯了’好看。我的个人建议,以后遇到喜欢的男孩子,你最好不要带他去观看’爱疯了’,我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即使你非常非常喜欢这部作品。”
……
“格莱美这周末就要颁奖了,我本来打算出席看看的,凑凑热闹。但现在看来,你不是很感兴趣的样子,也许我不应该出席,还不如在家里泡一杯咖啡,然后读一本书呢。”
……
自言自语,始终没有得到回应。这样的海瑟,着实让人不习惯,她就那样安静地躺着,没有回应,没有动静,甚至就连呼吸都几乎要听不见。
“这不是我认识的海瑟。”蓝礼嘴角轻轻一扯,戏谑而奚落地说道,“我熟悉的那个海瑟,她是一个战士,不断地战斗、不断地拼搏,永远不会放弃;我认识的那个海瑟,她是一个勇士,她比我们任何人都要勇敢,以至于让我感觉到自己的渺小。但,你呢?你就……躺在那儿,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放弃抵抗?”
“不,你不是海瑟-克罗斯。你是一个懦夫。”
814 心酸如斯
“不,你不是海瑟-克罗斯。你是一个懦夫。”
蓝礼愤怒地看着病床之上的那个身影,她就这样安详地闭着眼睛。放弃了抵抗,放弃了挣扎,也放弃了希望,她拒绝再次清醒,也拒绝再次战斗。她坚持了太久太久,她坚持得太累太累,她仅仅只是想要闭上眼睛,休息一会。
他知道,他都知道。他也曾经经历过,他也曾经处于同样的状态,似乎只要放弃了,一切都会变得简单起来。
但,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就是放弃,任何人都可以放弃,却不是任何人都可以坚持,放弃了之后,一了百了,什么都没有了;坚持下来,不一定能够看见彩虹,也不一定能够拥有希望,却至少可以拥抱一个可能。
正是因为经历了生死关头,正是因为经历了再世为人,此时此刻,蓝礼才更加愤怒,也更加无助,“海瑟,战斗,可能意味着痛苦和煎熬;但,放弃了,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在这一刹那,蓝礼泄露出了内心深处最宝贵也最隐秘的秘密:他曾经是楚嘉树,他曾经经历了海瑟所面对的一切。
可是,海瑟依旧没有任何反应。迎接蓝礼的,依旧是沉默,死寂般的沉默。
情绪刹那间失控,蓝礼猛地站了起来,不想却撞翻了旁边桌子上的一叠书籍,散落得满地都是。“哗啦啦”的声响,在静谧的病房里回荡着,打破了沉默,蓝礼的理智拖拽着他回到了现实,汹涌的情绪重新聚拢起来,胸口闷得发疼,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蓝礼蹲下来,将书籍全部都收拾起来。
一张便签纸掉落,蓝礼顺手捡起来,准备重新夹到书页之中,视线却落在了便签纸之上的娟秀字迹上。
一笔一划的字体,歪歪扭扭,像是来自刚刚学写字的孩子手笔。但,蓝礼却知道,这是海瑟的字迹。锻炼写字,这是海瑟每天物理治疗最简单也最基础的一项,医生甚至会要求海瑟撰写日记,把自己的心情和想法都记录下来。
这不是日记,而是……蓝礼也不知道这是什么。随笔?
便签纸上有着一大堆杂乱的草稿,支离破碎的文字片段,胡乱地写满了正反两面,其中能够组成完整词句的仅仅只有区区几句而已,却在一片混乱之中,牢牢地抓住了视线。
“我爱你太过深沉,可你从不知晓,太过畏惧离别只能假装不在乎;我对你无比渴求,却不曾显露,但愿默默与你相守,直到彼此花白了头。”
那一字一顿的曲线和转折,是如此生硬,又是如此用力,似乎倾注了身体的所有力量和灵魂的所有重量,字里行间的憧憬和浪漫,着实太过浓烈,以至于让人喘不过气来。最为朴实的语言,却拥有最为深沉的情感。
暗恋,世界上最强大也最无力的一个词,可以让人进入天堂,却也可以将人推入地狱。这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独舞,在自己的空间里,忘我地舞动着,肆意地绽放着,却无人知晓。如此美好,却又如此孤独。
那股力量是如此汹涌,就连心脏都不由微微颤抖。
“当你回眸看着我,那一刻我忘却了年岁,只想此刻与你共舞,你那永不褪色的魅力,容我保证未来你只会更加动人,你莫名地让我想有个家。”
不由自主地,脑海里就浮现出了记忆里的碎片。
他第一次前来西奈山医院的时候,在阿妮塔的引导之下,参观医院的主要部门和设施,倾听着注意事项的讲解。
在复健室里,一个小女孩正在闹脾气,倔强地甩开了所有人的帮助,也甩开了双杠的支撑,坚定而决绝地依靠着自己的双脚前行着,她的脚步有些蹒跚、踉跄,却没有任何问题,缓缓地、慢慢地稳步前行。
但,一个不小心,自己的左脚绊到了右脚,差点就要摔倒。蓝礼正好就在附近,连忙出手扶住了女孩,但不等站稳脚步,女孩就恼怒地推开了蓝礼,尖锐地咆哮着,“我可以,我自己可以!谁需要你帮忙了?我是一个正常人,我什么毛病都没有!不要把我当做病人!”
女孩的父母慌乱地冲了过来,可是女孩却张牙舞爪地胡乱推搡着,拒绝了所有人的帮忙。
最靠近的蓝礼也殃及池鱼,肩膀和脑袋各被撞了一下。蓝礼确认女孩站好之后,松开了双手,微笑地说道,“不是只有病人需要帮助的。每一个正常人都可能需要帮忙。”说完之后,蓝礼就礼貌地让开了位置,在阿妮塔的带领下,准备离开。
女孩的母亲扬声喊到,“年轻人。”蓝礼转过头去,“抱歉,还有,谢谢。”
那是他和海瑟的初次见面,那个浑身长满刺的女孩,那个奋力抗争、拒绝命运的女孩,那个倔强地宁愿摔倒也不愿服输的女孩。
“我想与你厮守,穿越死亡的相守,因为你总是等待在那儿,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我会一直爱你到用尽最后一口气,直到死神带我离去。”
十六岁的花季,她却在医院里度过了自己将近一半的人生,双手和双脚被束缚在这一片小小的天地里,她看不到未来的光明,也看不到生命的意义,就连爱人和被爱的权利都被剥夺了。
她想要像每一个少女一样,喜欢上学校最帅气的男孩,偷偷暗恋着,因为对方的一个眼神而小鹿乱撞,因为对方的一个擦肩而心动不已;她想要像每一个少女一样,偷偷化妆打扮,展示出自己最美好的一年,尽情享受着青春的美好,肆意狂欢;她也想要像每一个少女一样,憧憬着恋爱的美好,幻想着遇到自己的另一半,紧紧握住彼此的双手,走向生命的终点。
但,她不能,也看不到。
她只能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憧憬和期待,自己的美好愿景,深深地珍藏在心底,甚至就连羡慕和向往的情绪都不敢轻易流露。厮守到死神来临的那一刻,多么恢弘,多么壮丽,却是如此遥不可及。
视线落在了便签纸的最下面,然后熟悉而陌生的文字就撞入了眼底,“蓝礼,蓝礼,蓝礼,蓝礼,蓝礼……”循环,再循环。
一个又一个的名字,一个又一个的比划,静静地诉说着少女的心事,胆怯而羞涩,甜蜜而苦涩,美好而浪漫,简简单单的一个词汇,却可以包含世界上最强大也最温柔的情感。
猝不及防地,蓝礼的鼻头就一酸,所有的防线被彻底击溃,束手无策地缴械投降,仅仅只是蹲在原地,无能为力。在这一刻,蓝礼是如此无助,又是如此茫然。他就这样愣在了这里,放下武器,放下防备,心酸如斯。
他不知道,他从来不知道。
小心翼翼地将便签纸重新放回书册之中,然后将手里的书册放回桌子上,再次坐在了椅子上。静静地打量着那青涩而稚嫩的脸庞,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安详而静谧,蓝礼的嘴角不由勾勒起了一抹笑容,轻声问候到,“嘿,海瑟,防止你忘记了我的声音,我是蓝礼。”
“还记得吗?你说过,你绝对不会放手。”蓝礼真诚而专注地说道,“上次在先驱村庄的时候,我们观看了’活埋’,遇到了莉莉-柯林斯,还解决了一名持枪的歹徒,后来,我创作了’勇往直前’这首歌,还记得吗?你说过的。你绝对不会放手。”
“勇往直前”,这首歌是当初蓝礼为了海瑟而创作的,歌词如此唱到:
“我的挚爱,别再担忧,当世界天寒地冻,当内心沉重不堪,我会温暖拥抱,永不放手,绝不,直到血液干涸,我也将寸步不离,别再担忧,我坚信,我们将会勇往直前。”
所以,当海瑟离开的时候,她在蓝礼的耳边轻声说道,“我绝对不会放手”。
“现在,到了兑现承诺的时候了。”蓝礼提醒到,轻声调侃到,“我们都是信守承诺的人,你不会想要带着’背信弃义’的名声离开的。”
看着海瑟那苍白的脸庞,幽蓝色的血管在皮肤底下缓缓流动着,似乎可以清晰看到生命力正在一点一点地消散,轻轻扯动着心脏,微微的疼痛持续不断地传来,并不致命,却让人无法忍受。
“还记得’抗癌的我’吗?亚当没有放弃,你也不应该放弃。”蓝礼缓缓地伸出手,小心翼翼地将右手覆盖在海瑟的左手手背之上,那白皙的皮肤依旧带着淡淡的温度,却在蓝礼炙热的掌心之中传来了微微的悸动,让人不由打了一个寒颤。
蓝礼沉声说道,“亚当拥有了全新的生活,你也可以。比如说,你的梦想?在’美国偶像’的舞台上,演唱我的歌曲?我可是在静静等候着呢;再比如说,我的电影?’超脱’可是就要上映了,缺少你的话,票房怎么办?还比如说……”
声音就在这里戛然而止,拖拽出长长的尾音,轻轻地颤抖着。
蓝礼不由垂下了眼睑,掩饰着自己的狼狈,“还比如说演唱会。也许未来有一天,我可以登上舞台,举办一场演唱会。虽然我不认为会有听众,可能门票一张都卖不出去;但,无所谓了,只要有一名观众,只要你愿意出现在观众席之上,我就愿意完成这场演唱会,你觉得怎么样?这笔交易不错吧?”
鼻头的酸楚泛起了一阵苦涩,几乎难以下咽,可是蓝礼却展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灿烂而明媚,勾起了海瑟的小拇指,轻轻拉了拉,“海瑟-克罗斯,我们就这样约定,好不好?”
815 一个约定
“这该死的塞车。”安迪低声嘟囔地抱怨到,纽约的交通堵塞总是如此神奇,可以让人烦躁到极致,然后又让人彻底没脾气,一个早上就可以搭乘过山车无数次,起起落落,好不刺激。
走走停停,他们折腾了将近九十分钟,这才赶到了西奈山医院。由于蓝礼没有携带手机,他们也没有办法定位他的位置,现在也不确定蓝礼是否还在医院,又或者已经回家了,再不然就是彻底失踪了。
即使是淡定如安迪,此时也不由开始心浮气躁起来。二月份的纽约,狂风大作、寒流侵袭,这更没有帮上忙。呼啦呼啦的暴风过境,干枯的树枝噼里啪啦地撞击着,发出刺耳的响声,整个世界弥漫着一片萧索。
一行三人,快速进入了西奈山医院的一楼大厅,但随即就齐齐愣住了,医院如此之大,他们应该怎么找到蓝礼呢?
罗伊和内森都朝着安迪投去了视线,但安迪也是摊手,“我对海瑟的情况也是一无所知。”于是,三个人快步走向了前台,以探病者的身份,询问海瑟的病房号码,但值班的护士却不得不询问他们的身份,还有和海瑟的关系,如此一来,解释就变得麻烦起来。
最后还是内森灵光一闪,“蓝礼?请问你知道蓝礼在哪儿吗?这是他的经纪人,这是他的经理人,我是他的助理。”
值班护士恍然大悟,点点头,指了指右手边的休息区,“你们就是蓝礼的工作伙伴!蓝礼刚才过来交代过,他在那边等着你们。”
三个人齐刷刷转过头去,一眼就看到了蓝礼,此时正安详地坐在休息区,抬起头来,看着电视机上的新闻节目。他们刚才匆匆忙忙地闯进来,居然没有注意到。
向值班护士表示了谢意之后,三个人前前后后地快步走了过去,绕到了蓝礼的身前,满眼担忧。但,真正面对面地碰头了,大家反而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一时间都卡壳了,面面相觑,无从入手。
“蓝礼,你还好吧?”内森的想法相对单纯一些,脑海里想到什么,直接就询问了出来,直白而坦然地表示了自己的关切。
蓝礼收回了视线,看了内森一眼,嘴角微微一抿,勾勒出一个笑容的弧度,“我很好。”然后看了看站在旁边的安迪和罗伊,两个人依旧眉头深锁,明摆着怀疑的表情,“放心,我没事,我能有什么事。忘记了吗?二十四小时之前,我才刚刚领取了一座奖杯,现在确实是再好不过了。”
轻描淡写的戏谑和自嘲,这意味着,蓝礼确实是没事了。但,安迪和罗伊总觉得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
“我想要举办一场演唱会。”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任何预告,蓝礼抬起头,迎向了安迪和罗伊的视线,平静地说道。
不安感,终于爆发了。安迪和罗伊两个人都是满头问号,完全不理解现在的状况:
从医院到演唱会?在这两件事之间,桥梁到底是如此建立起来的?而且,刚刚从柏林回来,即将投入颁奖季的学院公关之中,演唱会又是怎么回事?更重要的是,演唱会从来就不曾出现在蓝礼的日程表之中,今天又是怎么冒出来的?
“什么意思?”老练如安迪,一时间也没有办法把事情的来龙去脉理清,“什么演唱会?”
“个人演唱会。”蓝礼微笑地说道,“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要举办一场演唱会,越快越好。场地不是重点,只要有一个舞台,然后有一把吉他,这就足够了。”
“……为什么?”安迪准确地抓住了要点,暂时把演唱会的事宜都放在一边,关注事件的核心。
“为了一个约定。”蓝礼坦诚地说道,“准确来说,这是为了一个人的演唱会。可以的话,我愿意选择一个小型的公演场地,只能容纳六十人、一百人,这也无所谓。所以我想,彩排、乐队、观众,这都应该不是问题。有必要的话,完全可以免费入场,场地的费用,我自掏腰包。”
信息量着实有些大,而且还有些杂。
不过,安迪还是立刻理清了思绪,“演唱会,这不是一件那么简单的事。”筹划一场演唱会,从场地到售票,从排练到表演,更不要说宣传以及运营了,即使是专业人员的策划,短则三个月,长则半年,短时间之内都是无法执行的,“你的意思是,暑假吗?那’悲惨世界’呢?”
“不,我的意思是明天或者后天,再不然,大后天。”蓝礼轻轻挑了挑眉,淡定地说道,仿佛说的不是明天而是明年一般。
安迪的眉头微蹙起来,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罗伊接过了话头,“那么格莱美呢?不对,不是格莱美,而是接下来这周的公关计划呢?距离奥斯卡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我们现在的全盘计划,可能都需要作出调整。”
“演唱会是工作,学院公关也是工作,我看不出什么冲突。”蓝礼似乎已经将所有情况都已经纳入了考量范围,沉稳坚定的姿态,根本不为所动,这让罗伊和安迪都有些措手不及。
罗伊张了张嘴,进一步劝说的话语在舌尖打转,但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吞咽了下去,转过头,刚好就迎向了安迪的视线,两个人的眼神都有些错杂。
他们都是聪明人,即使不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但可以确定的是,这场演唱会肯定和海瑟有关;蓝礼的语气和眼神都在传达着同一个信息:这件事没有回旋余地。
安迪和罗伊都清楚地知道蓝礼的性格和作风,他是一个笃定坚毅的人,在演员探索的道路上,从未动摇自己的信仰和信念;在名利场的声色犬马之中,也从未迷失自己的梦想和坚持。这定义了蓝礼的人格,同时也成就了蓝礼的成功。
在平时,蓝礼是一个愿意开放所有可能性的人;但在原则之上,他却从来不曾动摇过。
针对演唱会的话题,他们可以继续争执下去,也可以继续辩论下去,但估计结果不会有任何改变。更重要的是,他们真的有必要争执下去吗?
这不是一场大型的巡回演唱会,旷日持久地延续很长一段时间,如果仅仅只是一场小型演唱会,在格林威治村的某个地下酒吧演出场地,预定一个晚上的演出,三个小时;同时,对观众、对场地都没有严苛的要求。
那么,这并不是一个庞大的工程,也不是一件困难的事。对于学院公关的正常进程来说,影响是微乎其微的。
电光火石之间,罗伊就想明白了这一点,朝着安迪投去了询问的视线:学院公关,没问题吗?
短短几天之内,好莱坞又是风起云涌,最新情况到底如何,还是安迪最为了解。
安迪明白罗伊这一个眼神的潜台词:如果学院公关没有问题的话,那就没有争执的必要了。归根结底,罗伊是蓝礼的经理人,他的首要考虑对象始终是蓝礼,自然而然,还是选择了支持蓝礼。
但问题就在于,如果有问题呢,那又应该怎么办?
安迪转过头,迎向了那双坦然而淡定的眸子。同样是波澜不惊,同样是镇定自若,似乎和刚才车厢里得知噩耗时没有任何变化,但安迪却可以捕捉到熬细节的不同,没有了慌乱,也没有了悲伤,取而代之的是势如破竹、一往无前的坚定,甚至可以捕捉到灵魂散发出来的光芒。
“只是一场?”安迪出声询问到。
“只是一场。”蓝礼出声回答到。
安迪轻轻吐出了一口气,“那么,就是一场演唱会了。”话语还没有说完,随即就紧跟着一个转折,“但,蓝礼,我希望你好好注意身体。我不希望你今年再错过奥斯卡颁奖典礼了。”
蓝礼露出了一抹笑容,“我会的。”
做出决定之后,习惯性的笑容重新回到了安迪的嘴边,整个人似乎都放松了下来,调侃地说道,“我想,我现在最好加快速度,立刻给泰迪-贝尔打一个电话,预约一个演唱会场地;然后发布公告、预售门票,后续还有很多事情需要我们忙碌。”
临时演唱会,这不是没有先例的,准确来说,对于独立歌手来说,再正常不过了。唯一需要担心的是票房而已,没有票房,就意味着亏损。不过,选择小场地的话,成本不高,亏损自然也就无需太过担心。
所以,归根结底,临时演唱会最重要的环节,还是场地选择。一个合适的场地,同时具备一个合适的档期,确定了,那么事情也就完成一半了。
“就让我们祈祷,上座率不要太糟糕,否则你过去一年赚到的片酬,全部都要倒贴进去了。”安迪此时也有心思开起了玩笑,气氛重新轻松起来,“等等,先驱村庄的舞台,那不是演唱会规格吧?”
“不,那是脱口秀的规格。”蓝礼也跟着一起开起了玩笑。
凝重而压抑的气氛,透露出了一丝微弱的光芒。此时,窗外也洒落下了一束稀薄的金色阳光,驱散了厚重浓郁的阴霾,就连肆虐的狂风似乎都消停了一些,静谧的空气涌动着淡淡的温暖,那是希望的味道。
安迪掏出了手机,开始忙碌起来。即使是一场单独的小型演唱会,从零开始,他们也还有很多工作需要完成。一整个下午,安迪都在打电话,十一工作也在进入了全力加速的状态,但结果却不容乐观。
816 隐藏力量
没有场地。
“什么叫做’没有场地’?”罗伊眉头紧锁,满眼写满了困惑和不解,“这里是纽约,全世界演出最密集的城市之一,仅仅只是曼哈顿之上,这里就有着成千上万的演出场地,怎么可能会没有场地呢?”
坐在正对面的安迪依旧是笑容满面,轻轻地耸了耸肩,“这里同时也是世界上人口密度最大的城市之一。成千上万的场地,同样就有成千上万的演出。每一天,这座城市都拥挤着无数演出,不仅仅是寸土寸金,时间也同样昂贵,甚至更加昂贵。”
归根结底,其实还是时间问题。
从拍板决定举办演唱会以来,现在仅仅只过去了四个小时,在如此有限的时间里,寻找到一个合适的场地,洽谈一个合适的时间,这不是容易的一件事。更何况,十一工作室本来就是独立作坊,影响力自然无法和顶级唱片公司相提并论。
正如蓝礼自己所说,“堂吉诃德”这张专辑所带来的反响和人气,其实只是泡沫而已。轻风一吹,烟消云散。作为演员,蓝礼渐渐在北美和欧洲占据了一席之地;但作为歌手,他什么都不是,即使是约翰尼-德普自己的摇滚乐队想要召开演唱会,寻找场地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纽约很大,世界也很大。
转过头,安迪看向了坐在一旁的蓝礼,继续说明到,“事实上,我们找到了两个场地,尺寸和价钱都合适,时间也没有问题。“
”但,一个场地在皇后区,位于哥伦比亚帮、意大利帮和爱尔兰帮地盘的交界地带;另外一个场地在布鲁克林,两个月前因为卫生问题勒令停业整改,上周刚刚重新开业,但环境和条件着实让人难以满意。”
说完,安迪摊开了双手,表示了一下自己的无奈。前者是治安问题堪忧,后者则是环境问题严重。
内森流露出了不解,疑问地环视了一周,发现罗伊和蓝礼都没有开口的打算,他再也忍不住,主动提出了自己的疑惑,“第二个场地,为什么不行?许多地下摇滚乐队都是在这样场地演出的,他们甚至愿意在废弃的舞台或者垃圾堆旁边表演呢。”
罗伊翻了一个白眼,“因为这是为了一个人的演唱会。”
“一个人?”内森条件反射地询问到,但说出口之后,下一秒就恍然大悟,“噢……抱歉,我忘记了。”懊恼地拍了拍脑袋,然后就闭上了嘴巴。
海瑟-克罗斯,现在依旧昏迷在病床之上。这就是为了她的演唱会。糟糕的环境,对于她的病情究竟会产生什么影响,这一切都是未知的;严重的话,医院甚至不会批准海瑟离开医院哪怕她真的及时清醒了过来。
一场临时演唱会,没有场地要求,甚至没有具体日期的要求只需要尽快就好。原本以为,这将是一件无比简单的事,但他们现在却在于时间赛跑,情况远远比想象还要更加复杂。
安迪朝着蓝礼投去了询问的视线,“我们需要时间。十一工作室正在竭尽全力询问,我刚才也给乔治-斯兰德打了电话,他接下来会帮忙打听一下。但,我们需要时间。”翻来覆去,问题的唯一解决办法,依旧是时间。
这是唯一一件无法用金钱购买的东西。
蓝礼沉默着,没有说话。
医生说,即使海瑟陷入沉睡,病情也不会缓和,甚至可能还会加剧恶化;医生说,如果持续没有恢复意识,昏迷状态之下出现窒息症状的话,情况将无法预料;医生还说,过去三周时间里,海瑟的病情恶化速度远远超出了想象,直接从第一阶段进入了第二阶段,未来有着太多未知,现有的医疗条件,对该病症依旧束手无策……
时间,生死,永恒。人类亘古不变的话题,千万年过去之后,依旧如此。
在安迪、罗伊和内森的注视之下,蓝礼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机,开始拨打电话。安迪和罗伊交换了一个视线,询问着对方,但两个人都不明所以。
……
安德烈-汉密尔顿敞开衬衫,慵懒悠闲地躺在沙滩椅之上,耳边传来模特们叽叽喳喳的嬉笑声,还有大海里正在打闹的欢笑声,加勒比海那令人心醉的蓝色轻轻荡漾着,有一下没一下地推动着豪华私人游艇,犹如摇篮曲一般惬意,漫天夕阳洒落下来,橘色的光晕让整个世界都变得瑰丽而迤/逦起来。
寒冷的二月,他总是能够寻找到阳光的角度,享受片刻的宁静。
小矮桌之上的手机震动起来,这是他的私人号码,知道的人屈指可数。伸手拿起了手机,接通之后放在了耳边,“这里是安德烈,你最好有一个完美的理由,打扰我的美好休假。”
“这里是蓝礼,这个理由如何。”
电话另一端传来了一个带着淡淡笑意的声音,却没有熟悉中的轻松写意,而是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疲惫。安德烈站了起来,离开了吵闹不已的船头,朝着船尾方向走了过去,“我猜,我没有拒绝的余地。”
船尾的空间顿时变得宁静下来,柔顺的东南风将束缚在桅杆之上的风帆吹得猎猎作响,夕阳肆无忌惮地填充着视线的每一个角落,满眼的蓝色犹如破碎的水晶,洒落整片大海,泛起粼粼波光,美得惊心动魄。
挂断电话之后,安德烈双手支撑在栏杆之上,静静地看着那深邃的蓝色,脑海里的思绪却在翻涌着。
一个演唱会场地,位置必须在纽约,环境必须安全,条件必须卫生,时间,尽快,越快越好。至于其他的,容纳人数、具体时间、使用费用等等,全部不限。
这就是蓝礼的请求。
在安德烈的印象之中,蓝礼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而且是荒谬的。但,他确实是如此认为的。无论面对任何事情、任何艰难、任何困境,蓝礼总是可以坚定不移地继续前行,乘风破浪、一往无前。以前是如此,现在依旧是如此。
但今天,安德烈第一次察觉到了蓝礼的脆弱。
蓝礼掩饰得很好,没有任何破绽,甚至比贵族阶层、上流社会的大部分人都更加出色。可是,安德烈是了解蓝礼的甚至比他自己想象得还要更加了解,他可以感受到那轻描淡写、镇定自若的语气背后,隐藏着一丝无力。
无力。无奈。无助。到底是什么事,能够让蓝礼感觉到无力呢?
不过,安德烈知道蓝礼联络自己的原因。
作为达尔摩威士忌的拥有者,过去这几年来,安德烈一直积极地在美国展开活动和运作,电影产业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在这之外,他们还与政/府、企业、慈善组织、社会团体等等都有紧密的联系,他的影响力,远远比看起来得还要更加强大。
当然,蓝礼手中掌握的人脉力量也远远比想象之中还要更加强大。他从来不曾使用过,却不意味着不存在。
再次打开手机,翻找了一下通讯录,安德烈的大脑就开始快速运转起来。
短短六、七通电话的来回,短短三十分钟的往来,安德烈挂断了最后一通电话,编辑了一条短信,摁下了发送键之后,这才将手机收回了口袋里。
抬起头,看着眼前那平静而广袤的海洋,如此辽阔,如此浩瀚,如此深远,仿佛可以包容整个世界,一阵海风袭来,夹杂着海水的水腥和阳光的干爽,让人沉醉。
安德烈站直了身体,重新回到了船头,扬声喊到,“伙计们,全部都上来,我们要返航了。”
“上帝,安德烈,你疯了”、“我们的度假才刚刚开始,你脑子进水了”、“怎么回事,安德烈,嘿,给我们一个解释”……抱怨声、咒骂声,连绵不绝,此起彼伏,但安德烈却根本不管,转过身,径直朝着驾驶舱的方向走了过去。
是时候到纽约看看了。
……
公寓里依旧一片繁忙,安迪和罗伊都在调动手中的所有力量,尽可能地寻找出一个合适的场地,就连内森都在旁边撰写邮件,帮忙联系更多潜在的可能。
在喧闹的声音之中,蓝礼的手机震动了一下,那是一条短信,根本没有吸引安迪和罗伊的注意。
蓝礼打开了手机,浏览了一下短信,然后抬手示意了一下两个人。安迪和罗伊交换了一个视线,虽然不解,但还是尽快地结束了谈话,“我会立刻给你回电话过去的”,然后挂断电话,三个人都齐齐看向了蓝礼。
“场地找到了。联系泰迪一下,我们现在就开始发布演唱会公告吧。”蓝礼没有理会安迪和罗伊的满脸错愕,将手机放在了茶几上,展示给两个人,然后站了起来,朝着浴室的方向走了过去,“我冲一个热水澡。”
漫长的一天,寒冷的一天,现在终于暂时到一段落了。
三个人满头问号地凑了过去,拿起了手机,阅读起了那条短信。内森眨了眨眼睛,眼睛写满了迷茫,“安迪,罗伊,是我眼花了吗?为什么我觉得,我好像看错了。”
罗伊也是满脸惊吓,就连老道如安迪也无法幸免,笑容就这样僵硬在了嘴巴,最后化作了一抹苦笑,“耶稣基督,我们到底干了什么。”吞咽了一口唾沫,又补充了一句,“更准确来说,蓝礼-霍尔,这家伙到底是谁?”
手机屏幕之上赫然显示着一条简短的信息:
“二月十六日,周四,晚上八点整,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
817 召集号令
“……哈哈,那就让我们拭目以待。”告别了同事,布莱德利-亚当斯脸上依旧洋溢着轻松欢快的笑容,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打开电脑屏幕,再次开始忙碌起来。
颁奖季进入了冲刺阶段,新闻一天比一天热闹,沸沸扬扬,轰轰烈烈,对于记者们来说,比圣诞节还要更加热闹。
作为“纽约时报”娱乐版的资深记者,布莱德利现在手头就至少还有三篇稿子没有写完。
一篇是布拉德-皮特的采访,前天的录音稿件,现在还没有整理;一篇是“雨果”的专访报道,不是采访马丁-斯科西斯,而是采访派拉蒙的整个幕后制作团队;还有一篇是制作人斯科特-鲁丁的访谈,“特别响,非常近”成为了今年颁奖季的最大黑马,关注度着实不小。
但,打开了文档之后,布莱德利却想了想,又打开了网页,顺手就在谷歌搜索窗里输入了“蓝礼-霍尔”的名字。虽然他才刚刚完成了柏林电影节闭幕仪式的报道文章,但,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关注一下蓝礼的最新动态。
浏览了一圈,除了蓝礼抵达肯尼迪机场的混乱和疯狂之外,一座柏林银熊奖所带来的波澜,甚至还比不上“艺术家”剧组在波士顿与影迷见面的新闻来得热闹。
关闭了网页窗,布莱德利脑海里灵光一闪,鬼使神差地打开了十一工作室的官方页面。
老实说,布莱德利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如此做,他对音乐没有兴趣,对十一工作室没有兴趣,就连对“堂吉诃德”这张专辑的兴趣也十分有限。可是今天,他就是这样做了,就连自己都没有弄明白。以至于看着十一工作室的官网页面,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想做什么。
无可奈何地轻笑着摇了摇头,移动鼠标,正准备关闭页面时,然后就看到了页面正中央的公告,视线停留下来,下意识地,鼠标就已经点开了公告。
“致某个人,
这里是蓝礼-霍尔。现在,我在这里正式发出一封邀请信函,邀请你参加我的个人演唱会。这是一场私人演唱会,仅仅只为了一个人的演唱会,我希望你能够亲自抵达现场,否则,这就是一场没有观众的演唱会。我遵守了我的约定,现在轮到你了。
时间:2012年二月十六日,晚,八点整。
地点: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
主题:一个人的演唱会。
诚挚的,蓝礼-霍尔。”
布莱德利张开了嘴巴,满脸错愕,身经百战之后,思想依旧转不过弯来,信息量着实有些太大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二月十六日,今天已经是十一日了,准确来说,现在是十一日晚上九点三十分,他们正在加班,距离十二日已经没有剩下多少时间了,如此着急,如此仓促?
演唱会,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点子,现在正是颁奖季全力冲刺的阶段,“艺术家”的让-杜雅尔丹和“后人”的乔治-克鲁尼已经隐隐占据了领先优势,蓝礼为什么要突然召开演唱会?
某个人,这某个人又到底是谁,泛指每一位歌迷,还是特定的某个人。问题就在于,蓝礼是演员,不是歌手,他哪里有什么歌迷存在?等等,演唱会这个想法着实太荒谬,太疯狂了,蓝礼没有意识到吗?
麦迪逊广场花园,这可是足以容纳两万人的演唱会场地,同时也是全美最顶级、最高端的演唱会场地,甚至被称为圣地!如果仅仅只是为了某一个人,根本没有必要到花园去;但如果是为了商业演出,仅仅剩下四天的时间,这是远远不够的
即使是阿黛尔、布鲁诺-马尔斯、麦当娜、碧昂斯这样顶级人气歌手,他们在花园举办演唱会,至少也要提前两周乃至一个月预售门票,上座率才有保障。区区四天时间,上座率可能一半都不到,主办方直接亏本亏到吐血。
在过去的十二个小时之内,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是宣传炒作的手法吗?
如果是,那为什么选择发布在十一工作室的网页,对颁奖季的宣传效果无限趋近于零,他刚才搜索了一遍新闻,没有任何报道,哪怕是一家都没有,就连关键词都没有出现;如果不是,那……这又是为了什么?真的仅仅只是为了某个人的演唱会?
但,为什么如此仓促,即使撇开上座率不说,只有四天时间准备,这也太慌忙了?为什么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不要说宣传了,就连消息都没有,甚至比“堂吉诃德”还要更加低调?为什么选择在这个时候,颁奖季最喧闹的阶段。
难道……蓝礼准备求婚?一个人的演唱会,特指求婚对象?
仔细想想,如此可能性也是漏洞百出。且不说蓝礼的恋爱对象保密得如此透彻,至今没有人能够捕捉到蛛丝马迹,两个人就要结婚了,但现在又选择如此高调的求婚,这本身就不正常;单单说求婚的方式,选择了演唱会,而且还是在花园举办的演唱会,这就已经荒谬至极了。
解释不通,所有的所有都解释不通。
每一种可能,左右分析之后,这都是自相矛盾的;每一种情况,放置在同一个场景之下,这都是莫名其妙的!
反反复复,翻来覆去,布莱德利还是百思不得其解。“愚人节玩笑?”这是最靠谱的猜测了,但现在距离愚人节还有五十天时间呢!
敏锐地,布莱德利浑身的汗毛都竖立了起来,他嗅到了不同寻常,嗅到了新闻的气息。坐在自己的椅子上,深思熟虑了片刻,没有过多的犹豫,布莱德利“腾”地一下就站立了起来,抓起了自己的录音笔和照相机,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主编端着咖啡离开茶水间,看到了迎面而来的布莱德利,“你去哪儿?”但布莱德利却没有回答,只是匆匆而过,掀起了一阵风,“嘿,布拉德-皮特的那篇稿子快点交给我,今天截稿。”不过,布莱德利的身影已经消失了,只留下一个不断摇晃的大门。
……
康奈尔-麦格雷戈用力挠了挠头,脾气无比烦躁,主编刚才又枪毙了他两篇稿子,噱头还是不够。坐在自己的工作间里,康奈尔紧紧地抓住头发,绞尽脑汁思考着各种可能。
在颁奖季的激烈竞争之中,脱颖而出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中规中矩、按部就班,结局往往就是无法引起任何波澜。“娱乐周刊”是一本娱乐杂志,娱乐至死是绝对主题,他们不是严肃新闻,不需要报道什么总统讲话、国际局势。娱乐,娱乐,娱乐,这就是他们唯一的目标。
脑海里灵光一闪,康奈尔快速在键盘上敲打了起来,然后展开了地毯式的搜索,将近三十分钟的折腾,还是一无所获,但他依旧没有气馁,更加没有放弃。
突然,他就看到了一个页面。他甚至不记得自己怎么连接到这个页面了,只是一连串点击、链接、转接,但页面之上的内容却让他非常感兴趣。
演唱会,还是在麦迪逊广场花园的演唱会,而且还是在颁奖季学院公关最如火如荼的档期。这还用思考吗?还用解释吗?
炒作,绝对是炒作,赤果果的炒作!
什么一个人的演唱会,明摆着就是为了吸引歌迷前往的;什么低调、什么仓促,还不就是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要不然就是在学院公关之中节节败退,黔驴技穷了,于是临时想出了如此拙劣而愚蠢的方案;什么遵守约定,狗/屁/不通,这和去年高调地利用“抗癌的我”进行宣传,有什么本质区别吗?
去年“西雅图远征队”沦为了笑柄、沦为了垫脚石,反而还成就了那个家伙的好名声。今年,他可不会再次犯错了,同样的水坑,他不会连续两次上当。倒是那个家伙,肯定是得意忘形了,居然还故技重施,难道他已经如此自大,把所有记者都当做白痴了吗?
其他人,康奈尔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他绝对不是笨蛋。
康奈尔可以百分百确定,这就是一次炒作。但问题是,炒作的目的是什么?
格莱美?那个自命清高的自大狂想要收获格莱美?这是一个可能;但如果仅仅只是格莱美的话,这似乎太简单了,而且距离格莱美截止投票的时间也没有几天了,说服力不太够,所以,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奥斯卡?
今年的奥斯卡一片混战,乔治-克鲁尼和让-杜雅尔丹目前暂时声势领先,但竞争依旧激烈。如果一场演唱会,能够真正地吸引目光,强势宣告欧洲归来,再加上柏林银熊所带来的声望,未尝没有逆转战局的可能。
下周就是美国演员工会奖的颁奖典礼了。
所有的线索都连接了起来,康奈尔恍然大悟,重重地拍了拍桌子。他明白了,他全部都明白了,那家伙的计谋已经被他识破了。现在,他需要做的就是收集证据,足够的证据,然后将这个家伙死死地钉在耻辱柱上,绝对不会留下任何翻身的余地。
康奈尔整个人直接跳了起来,椅子翻倒在地,办公桌也晃荡起来,办公室所有人都惊讶地投来了视线。但康奈尔却牢牢地闭上了嘴巴,这是一次独家新闻,在稿件出来之前,他绝对不会泄露一次风声,于是,康奈尔对着同事们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然后快速转身,一溜烟离开了办公室。
战斗,现在开始。
818 沉默不语
蒂姆西-莱斯利习惯性地打开了十一工作室的页面,开始寻找蓝礼的最新动向。这几乎成为他过去半年时间里,每天都固定坚持的一个习惯动作,大脑根本不需要思考,一系列动作就行云流水地完成了。
作为一名资深专业的歌迷,自从去年九月份在纽约参加了“先驱村庄之夜”,他的最喜爱歌手名单之中,就增加了一个“蓝礼-霍尔”。
那天晚上,他不仅欣赏了蓝礼的音乐,一问一答的提问环节、现场钢琴的表演环节、随手改编的吉他环节,所有的所有都展示了蓝礼对音乐、对生活、对梦想、对自由的理解。这让蒂姆西深深地着迷。
他知道,蓝礼是一名演员。但,在蓝礼身上却可以窥见一名艺术家的气节和风骨,这着实太过难得了,以至于他甚至愿意走入电影院,观看蓝礼的作品,而且乐在其中、赞不绝口。这着实太过不可思议,却真实地发生着。在2012年的当下,居然还能找到这样的艺术家。
所以,每一天,蒂姆西都在期待着蓝礼的最新消息。即使没有任何动静,他也甘之如饴因为艺术家们总是如此,默默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可以看到普通人所无法理解、无法触碰、无法沟通的空间、时间和维度,然后以艺术的手法和形式完成创作。
但内心深处,蒂姆西还是在期待着,始终保持着。
“一个人的演唱会”,蒂姆西看到了公告,所有的动作就停在了原地,胸口之中有成千上万只蝴蝶同时扇动了翅膀,激动得整个人就要爆炸开来,竭尽了浑身的力量,这才没有直接跳跃起来,疯狂地大喊大叫。
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一遍,又一遍,再一遍,反反复复地将公告阅读了十几遍,然后嘴角就上扬了起来。
他想起了“堂吉诃德”里的那首歌,“老朋友”。
歌词如此唱到,“肩膀之上,承载着冬日的萧索,我看见你站在那儿,始终坚守在我身后,暗暗提醒着,依旧有人关心着我。但,我的老朋友,你身在何方?噢,我的老朋友,你身在何方?”
不由自主地,蒂姆西就还是哼唱起那清新动人的旋律,莫名地,鼻头就微微一酸。那简单的字里行间之中,他却可以阅读出淡淡的哀伤。
“我遵守了我的约定,现在轮到你了。”
这是一封写给某个特定之人的信,不是电脑打字,而是手写字体,亲笔书写之后,扫描完成上传。在蓝礼那潇洒轻逸的字体之中,诗意的怀念、灵动的悲伤、深情的呼唤,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开始细细咀嚼。
上帝,仅仅只是浏览了这一封邀请函,蒂姆西浑身都已经开始颤抖起来,激动得无法自已。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告诉所有人,告诉每一个喜欢蓝礼音乐的人,告诉每一个感受到“堂吉诃德”这张专辑灵魂的人。
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那可是全美演唱会胜地。两万坐席,一不小心,上座率可能就悲剧了,而且还会沦为一个天大的笑柄想象一下,两万个座位,结果只有两百名观众,这估计会成为美国音乐历史上最大的笑话。
蒂姆西需要告诉小伙伴们,越多越好。
但,放在键盘之上的手指却犹豫了。
这封信发布在了十一工作室的网站,没有任何新闻宣传,没有任何相关报道,甚至没有任何消息动静,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这是真正属于一个人的演唱会,属于“每一位知音”的演唱会。这封邀请函,是发送给每一位真正听懂蓝礼音乐的听众。
这不是一场商业演出,也不是一场宣传演出。如果蒂姆西现在大肆宣扬,可能将会迅速传播开来,两万个座位,说不定就可以达到百分之五十乃至更高的上座率;但,那不是蓝礼的风格,也不是“一个人的演唱会”的目的。
更重要的是,在内心深处。蒂姆西不想要和别人分享这个秘密,这就好像是他和蓝礼之间共同知晓的一个秘密,通过“堂吉诃德”这张专辑,他窥见了那个梦想者内心的一丝孤独,也听见了那个艺术家内心的一丝惬意,犹如堂吉诃德一般,孤独而灿烂地尽情高歌着,不在乎是否有听众。
如果,整个麦迪逊广场花园,仅仅只有两名观众。一个是他,一个是蓝礼邀请的伙伴。偌大的世界里,只有他们在音乐的世界里徜徉着,那将是多么美妙、多么幸福的一件事。就好像大海深处的那只鲸鱼。
那只叫**丽丝的鲸鱼。
正常的鲸鱼,他们的鸣叫频率只有十五到二十五赫兹,但爱丽丝的频率却有五十二赫兹。所以,在其他伙伴眼里,爱丽丝就像是一个哑巴,如此多年来,它始终孑然一身、孤独一人,它没有亲属也没有朋友,唱歌的时候,没有人听见;难过的时候,没有人理睬,在浩瀚的海洋里,苦苦寻觅着。
“堂吉诃德”那五十二赫兹的频率,蒂姆西听见了。他自私地希望,他是唯一一个听见的;却又矛盾地希望,在这个世界上,蓝礼不是孤独的一个人。
犹豫再三,蒂姆西还是强忍住了冲动,关闭了所有页面。看着墙壁上的日历,开始倒计时:距离十六号,还有四天。
蒂姆西不是一个人。
虽然十一工作室是独立小作坊,但他们还是拥有不少的忠实支持者。这一封公告,沉默之中问世,却也在悄然之中传播。
奇妙的是,网络之上却没有任何人传播,似乎所有人都心照不宣,默默地将这一份邀请函隐藏在心底,然后静静地期待着:到底会有哪些熟悉面孔按时出现在花园呢?又会出现哪些陌生的新面孔呢?
就连雅虎社区都鸦雀无声,似乎这封邀请函从来不曾出现过,也从来不曾有人发现过一般。这在网络时代,着实太过难得,也着实太过特别。“堂吉诃德”这张专辑的影响力,也许不够广阔,却足够深远。
“一个人的演唱会”,正式发出邀请之后,没有波澜,没有动静,没有反响,所以,完全无法预测,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演唱会当天,花园的两万个座位,到底可以聚集多少观众呢?两百人?还是两千人?无人得知。
更进一步,十一工作室甚至没有公布演唱会的售票方式。目前为止,各大网络平台一点动静都没有,没有任何一家票务网站或者票务公司,公布任何关于演唱会的售票信息,似乎那些票务公司根本就不知道花园安排了这一场演唱会般。
这是不可思议的。
作为全美最顶尖的演唱会场地,花园的每一天行程都安排得满满当当,不仅仅是演唱会,还有各式各样的体育比赛、公开活动、慈善集会等等,几乎是全年无休,即使是官方的场馆休息日,各大票务公司也都心知肚明。
更何况,在网络时代,任何一场演出、比赛或者活动,网络售票都是最主要的销售方式,甚至占据了售出门票的百分之九十,乃至更高。
现在,二月十六日,花园安排了一场演唱会,票务公司却没有任何反应,这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在一片沉默之中,似乎所有人默契地达成共识:这场独一无二的演唱会,将在现场排队购票,回归最原始、最简单、最直接的购票方式。
十一日晚,十一工作室发布公告;十二日,没有动静;十三日,没有动静;十四日,“娱乐周刊”官方网站发布重磅新闻。
“临时演唱会,这到底是一场自我炒作的秀?还是博取同情的策略?
蓝礼-霍尔,’一个人的演唱会’召开在即,剑指格莱美。”
毫无预警地,“娱乐周刊”这篇由康奈尔-麦格雷戈撰写的独家新闻,直接丢下了一枚重磅炸弹,震撼了整个娱乐圈。
文章之中阐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拒绝承认自己是歌手的蓝礼,对格莱美始终没有关心的蓝礼,却在格莱美投票冲刺阶段,宣布展开个人演唱会,犹如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炒作意图着实再明显不过。
文章之中还提到,收获柏林最佳男演员银熊奖之后,蓝礼制定了缜密的计划,强势回归颁奖季学院公关。如此轨迹与一年前的“缺席奥斯卡”事件有着诡异的相似度,显然,无论是以退为进,还是主动出击,恶意炒作的意图都展露无遗。
这篇新闻报道,不仅仅是独家报道了“一个人的演唱会”,惊讶得所有人都跌破了眼镜;而且还进一步将今年热闹非凡的颁奖季推向全新高/潮,此前陆陆续续遭受质疑的蓝礼,再次站在了风口浪尖之上:
他,真的是在恶意炒作吗?演唱会,这又到底是怎么回事?
不明真相的吃瓜群众们,开始纷纷发表了自己的看法和观点,但毋庸置疑,“娱乐周刊”的独家具有强烈的舆论引导作用,抢先奠定了整个事件的基础。
正如康奈尔所说:如果不是哗众取宠,如果不是恶意炒作,如果不是处心积虑,为什么要选择在这个关键时刻召开演唱会呢?而且还是在全美最受瞩目的麦迪逊广场花园?如果不是提前预定,如果不是早早计划,临时在花园找到空档,召开演唱会,这就是不可能的任务。
所以,炒作,定罪?
819 席卷全美
波澜不惊,沉默不语,寂静无声。
突然之间,“娱乐周刊”的独家报道,石破天惊地打破了所有平衡,也惊动了所有关注,刹那间,所有视线都纷纷扰扰地朝着“一个人的演唱会”聚集而来。
人们也不是笨蛋,即使康奈尔信誓旦旦、言之凿凿地如此肯定,但人们也有自己的判断力,整个事件着实有不少漏洞:
为什么之前没有听说过演唱会的事?为什么演唱会完全没有进行任何宣传?为什么没有开通票务系统的网络售票?为什么新闻媒体完全没有报道?为什么第一个报道就是指责蓝礼炒作,但之前却没有任何消息?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点,为了格莱美的话,太晚了,为了奥斯卡的话,没有关联?为什么演唱会的举办日期如此之近?
为什么。
正是因为解释不通,正是因为自相矛盾,正是因为毫无预警,“娱乐周刊”的新闻彻底炸锅了,几乎是星火燎原之势,短短数个小时之内,网络之上就引发了滔天般的讨论声势,支持者有之,反对者有之,围观者也有之。
这篇报道发布的当日,刚好是一年一度的情人节。没有想到,情人节的所有风采却丧失殆尽,所有的瞩目焦点都转移到了“一个人的演唱会”身上,就连情侣们约会时,不可避免地都加入了讨论。
福克斯电视台准确地抓住热点,情人节当天下午在纽约街头的采访直播之中,提出了如此问题,“今年情人节的特别活动,你们会选择蓝礼-霍尔的’一个人的演唱会’吗?”
话题热度的发酵速度远远超出了想象,“娱乐周刊”几乎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一鼓作气地将新闻热点推上了无法超越的巅峰至少在“纽约时报”加入战局之前,这是最高峰,伴随着全美第一大报刊的报道,新闻热度再次突破了极限,达到新高。
所有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即使是无冕之王们,也无法第一时间找到新闻源,进行后续报道。他们能做的就是,先转载“娱乐周刊”的新闻,然后快速联系事件的相关当事人,取得进一步的资料;更进一步,前往纽约,与演唱会的所有相关机构、组织展开交流和沟通,获取事件最新消息。
但,这需要时间。
短时间之内,“娱乐周刊”依旧是独领风骚,这一份独家,至少让他们赚取了超过三千万的点击率,周边附加利益就更加客观了;“康奈尔-麦格雷戈”这个名字,更是成为了记者同行之中人尽皆知的存在。
三个小时,“娱乐周刊”的独家足足持续了三个小时,在网络的时代,在八卦网站tmz一家独大的时代,三个小时几乎就相当于三个世纪了,而后,“纽约时报”刊登了一篇专题报道。
这篇由布莱德利-亚当斯撰写的专题,以另外一个角度对“一个人的演唱会”进行了解读和报道,在事件爆发之后,第一次呈现出了不同的视角。
“献给某个人的演唱会,隐藏在浮华背后的一曲生命挽歌。
来自蓝礼-霍尔的邀请,你,听见了吗?”
得知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之后,布莱德利本来不打算撰写这篇新闻的,他尊重蓝礼,也尊重那名罹患了绝症的少女,更加尊重“堂吉诃德”这张专辑以及这场演唱会背后的意义。第一次,布莱德利剥离了自己的记者身份,站在一个普通听众的立场上,期待着一场演唱会的举行。
布莱德利不由想起当初在洛杉矶中国剧院与蓝礼的第一次碰面。“太平洋战争”的首映式,当时还是籍籍无名新人的蓝礼,却吸引了布莱德利的目光,转眼之间,三年就要过去了,那个少年已经成为了全美瞩目的y世代领军人物,但隐藏在外表之下的初心却始终不曾改变。
由衷地,布莱德利表示了钦佩。
但,总是有康奈尔这样的记者存在。如果不是“娱乐周刊”的报道,演唱会的新闻根本没有人知道,那么又何来的炒作呢?但,康奈尔看不到这一点,网友们也看不到这一点。所以,布莱德利站了出来。
整篇报道,布莱德利几乎是与康奈尔针锋相对,夹枪带棒地展开了还击。
文章之中,布莱德利也阐述了事情的来龙去真正的故事脉络,从罹患绝症的女孩,到蓝礼与女孩的情谊,再到“堂吉诃德”这张专辑背后的故事,还有女孩与“野兽”这首歌的缘分,最后讲述到了女孩陷入昏迷之后的现状,以及那个演唱会的约定。
文章之中还提到,为了筹备演唱会,蓝礼不得不调整了自己所有的工作计划;而且,事出突然,预约演唱会场地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蓝礼选择了自掏腰包。之所以没有宣传,那是因为,这就是“一个人的演唱会”,没有盈利目的,没有宣传目的,仅仅只是为了实现一个承诺。
在文章之中,布莱德利严厉地谴责了那些扭曲事实、恶意炒作、制造噱头、炮制爆点的记者,不仅没有职业道德,而且在娱乐至死、利益至上的驱使之下,就连记者的底线都已经丢失了。
作为全美第一新闻媒体,“纽约时报”的影响力和震慑力不言而喻,布莱德利的这篇新闻报道仅仅发布了不到一个小时,点击率就突破了八百万,并且以几何倍数的姿态快速增长着,与“娱乐周刊”的独家报道形成了截然不同的两派观点,彻底引爆热点。
到底是相信“娱乐周刊”,还是相信“纽约时报”?
按照常理来说,人们理所当然地选择“纽约时报”,但这次事件的特殊之处就在于,“娱乐周刊”抢占了独家头条,先入为主的观念,对人们的思想造成了冲击。
尤其是康奈尔在报道之中提到了今年颁奖季之中的相关事宜关于蓝礼的负面争议,之前就正在星星点点地冒出来,现在更是得到了进一步的证实。不仅仅是去年的“抗癌的我”,还有“堂吉诃德”这张专辑的崛起,还有“爱疯了”和“抗癌的我”两部作品的票房,还有金球奖的缺席以及柏林电影节的出席,所有的蛛丝马迹,似乎正在拼凑出真相。
于是,一边是印象碎片的聚集,触摸到了好莱坞背后的真正黑幕;一边则是义正言辞的老套形象,完美依旧是完美,不可打破。
不经意间,人们总是想要挑战完美。所以,两种观点展开了对峙,网络之上,两派支持者都存在着,沸沸扬扬、轰轰烈烈地展开了讨论,话题就在争辩之中,一步一步地走向了高峰,抢走了情人节的风头,抢走了格莱美的风头,甚至一度抢走了颁奖季的风头。
不知不觉之中,“一个人的演唱会”,从无人知晓到人尽皆知,仅仅花费了不到十二个小时,一百八十度的转变,却无法判断,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更何况,即使“堂吉诃德”在过去半年引爆了不少话题,但人们对蓝礼的定位依旧是一名演员,有人不喜欢蓝礼的朝三暮四,有人质疑蓝礼的不务正业,有人鄙夷蓝礼的歌唱技巧……那么,“一个人的演唱会”,到底是一个笑话,一个马戏,还是一场盛宴,一场派对?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判断。
“芝加哥论坛报”不慌不忙、不紧不慢地开始吃瓜,调侃了起来
“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作为全美无数歌手的演唱会胜地,两万坐席,看似不多,但在音乐市场普遍低迷的当下,却是顶级挑战。’一个人的演唱会’,即使噱头再猛,即使关注再热,可是究竟有多少人愿意打开钱包,买票进场呢?
也许,蓝礼-霍尔应该明智地选择免费入场。那么,至少流浪汉们愿意进入场馆,躲避四个小时的东海岸寒潮侵袭对了,二月十六日,纽约寒潮警报,到底是选择留在家里暖洋洋地喝着热可可看热闹呢,还是在寒风萧索之中参加一个无聊透顶的派对呢?
我们拭目以待。”
言语之间的调侃和戏谑,彰显无疑,但本质上却可以看出他们的观点:不看好。
“芝加哥论坛报”不是唱衰票房的唯一一家媒体,超过百分之八十的媒体都认为,这场演唱会的上座率将是一场灾难。
不仅因为蓝礼的号召力不够,不仅因为花园的座位太多,不仅因为宣传时间仅仅只有四天准确来说,只有两天;还因为寒潮的侵袭,以及身为工作日的周四夜晚,种种条件都在限制着演唱会的上座率。
他们不是刁难,而是现实。
不过,正如“纽约客”所说,“对于蓝礼-霍尔来说,这仅仅只是一个人的演唱会,只要那一名听众抵达了现场,这场演唱会就是成功的;但如果那名听众没有到达,即使是全场座无虚席,这场演唱会也是失败的。
这让我们不由想起了’堂吉诃德’这张专辑的主旨和核心:这是一个人的战斗,也是一个人的舞台。年仅二十二岁的蓝礼-霍尔,正在向人们展现他的勇气,他的坚持,他的信念。更重要的是,他作为一名艺术家的灵魂。”
同样身为纽约的喉舌,“纽约客”坚定不移地表达了对蓝礼的支持和认可,甚至一鼓作气地将蓝礼推向了一个全新的高度:艺术家。
但,这对于演唱会是否有帮助呢?无人可以知晓。
820 飞蛾扑火
“电视机前的观众,欢迎回到’今日秀’,我是你的外景主持人戴安-怀特(diane-white)。
现在是东部时间的上午九点差五分,今天凌晨,东海岸遭遇了今年冬季的第三次寒潮侵袭,气温骤降三十五华氏度;同时还遭遇了暴风来袭,现在整个纽约城都笼罩在一片皑皑白雪之中。但,如此恶劣的天气依旧没有能够阻止2012年开年以来的最大一次盛会!
此时此刻,我正站在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的门口,通过摄像机镜头,观众们可以清晰地看到,现场人潮的汹涌和狂热,听,那欢呼的呐喊声……”而后的声音就刹那间被尖叫淹没,主持人声音消失了约莫七秒、八秒之后,这才重新找到,“这是一次意料之外的派对,同时也成为了今年寒冬之中最亮丽的一道风景线。”
nbc王牌晨间节目“今日秀”,从1987年开播以来,始终是美国每周收视率最高的早间新闻节目和晨间脱口秀节目,整个节目持续四个小时,关注社会之上大大小小的方方面面,呈现出美国社会的众生百态。
戴安-怀特的简短外景回报结束之后,节目再次回到了演播室“今日秀”的演播室就位于洛克菲勒广场之上,全透明的鱼缸式直播间,每一位来来往往的观众都可以停下脚步,成为现场直播的一部分,这也成为了节目最大的特色之一。
节目主持人马特-劳尔(matt-lauer)自然地接过了戴安的话题棒,“仅仅两天之前,这场演唱会根本没有人知道,但现在,四十八小时还没有过去,这就已经成为了纽约城最备受瞩目的热点,安,你怎么看?”
马特的搭档主持人安-库里(ann-curry)展露笑容,发出了感叹,“不可思议。我是说,这是在花园举行的演唱会。对于每一位生活在纽约或者拜访纽约的人来说,花园演唱会都是不容错过的盛事。但,四十八小时之前,这场演唱会却没有人知道?拜托,这不是愚人节。”
“正是如此!”马特连连点头表示了赞同,“为了防止还有观众朋友不了解情况,我在这里再次揭晓一下正确答案。蓝礼-霍尔,在二月十一日当晚,通过十一工作室发布公告,将于十六号也就是今天在花园举办一场演唱会。这场叫做’一个人的演唱会’的演出,将不会通过网络票务系统进行售票,所有门票都将通过最原始也最简单的方式在现场售出。”
“这听起来就像是一场快闪演唱会。但问题就在于,快闪演唱会,能够聚集一千名观众,这就已经非常难得了。但,蓝礼却选择了花园作为场地。那么,这到底是一场卡戴珊式的作秀,还是一场具有特殊意义的演唱会?”
安面带微笑地接过了话头,然后自然而顺畅地转接到了所有人的关注焦点之上,最后,转过身看向了自己的搭档,“关于这场演唱会,存在着无数争议,也存在着诸多观点。马特,你是如何认为的呢?”
面对如此直白而尖锐的提问,马特却不慌不忙,对着镜头,露出了自信而诚恳的神色,“我觉得,支持也好,反对也罢;正面也好,负面也罢。每个人都拥有自己的观点,但无论是什么想法,更重要的事情应该是:你愿意观看这场演唱会吗?花园的两万个观众席位,到底能够填满多少?”
安流露出了赞赏的眼神,轻笑地收了收下颌,“这也是我们今天试图找出的答案。距离演唱会正式开始,只剩下十一个小时了,答案就将揭晓。但在这之前,我们可以先看看现场的情况。戴安?”
站在暴风之中的戴安,脚步有些踉跄,她不得不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耳麦,这才捕捉到了来自直播间断断续续的信号,“是的,马特,安。我现在正在现场。正如你们所见,天气状况没有继续恶化,却也没有好转。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之下,这场演唱会的情况也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转过身,戴安带领着摄像机走了上前,来到了售票窗口前方的屋檐底下,天气的影响稍稍削弱了一些,声音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正如镜头所示,现场的售票窗口前排起了浩浩荡荡的长龙,如此景象,甚至比篮球或者冰球比赛日时还要更加疯狂。”戴安示意了一下眼前看不到尽头的排队队伍,甚至还可以看到一个又一个的帐篷,现场直接就变成了露营地。
“刚才我们绕了花园一圈,没有办法进行具体的数字统计,但现场至少有超过三千观众,乃至更多,现在,就让我们来采访一下这些观众。”在摄影师的伴随下,戴安走向了站在最前列的一名观众,“上午好,请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
“蒂姆西-莱斯利。”
“蒂姆西,很高兴认识你。”戴安接着抛出了自己的问题,“你是整个队伍之中第一个抵达现场的,请问一下,你是什么时候过来的?”
“昨天下午五点。我携带了我的帐篷、睡袋以及御寒衣物,另外准备了食物。在这里开始排队。”蒂姆西的话语通过话筒,清清楚楚地传播了出去,身后其他排队的歌迷们也纷纷开始欢呼呐喊,为蒂姆西加油助威,似乎在表示自己的赞同和支持。
“这意味着,你在这里已经停留了将近十六个小时,今天还有十一个小时在前面等待着。但,为什么呢?”
蒂姆西弯下腰,离开了镜头范围,这让摄影师慌张地低下了镜头,捕捉着蒂姆西的动作,然后就看到蒂姆西从睡袋里掏出了一张专辑,重新站直身体,展示在镜头面前。赫然是“堂吉诃德”这张专辑。
“因为蓝礼-霍尔。”蒂姆西的语气是如此坚定、如此果决,而后,他往前走了一步,看着镜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想要告诉那些记者们,也想要告诉那些质疑者们:这场演唱会不是计划之内的,而蓝礼也从来没有想要宣传。这是属于他与真正忠实听众之间的约定。
如果不是那些记者在胡乱报道,蓝礼和十一工作室根本就没有想要让更多人知道。我们在乎的不是花园的上座率,而是一个属于堂吉诃德的梦想。
所以,那些认为这是一场炒作的听众们,没有关系,你们可以坚持这种想法,然后,不要出现在花园,不要以任何形式表示支持。相信我,这样对你们是好事,对我们来说,也是。”
戴安试图开口回应一番,但没有想到,正在排队的群众们却开始了欢呼和呐喊。一开始,声响并不喧闹,仅仅只是队伍最前面的一小撮人群而已;但渐渐地,这股声响却连成一片,越来越多,越来越大,越来越猛。
“呼,呼呼”,狂风正在呼啸着,但慢慢地,这些声响却消失了,整个花园周围只剩下那澎湃汹涌的呼喊声,“堂吉诃德”,他们正在如此呼唤着,发自内心的喊叫漫天漫地,撼动着麦迪逊广场花园,撼动着“今日秀”直播间,也撼动着电视机前的每一位观众。
也许,“堂吉诃德”的火爆仅仅只是一片泡沫,犹如快餐时代的流行文化一般;但蓝礼却忘记了,他和乔治-斯兰德从来都不是孤独的,“先驱村庄之夜”曾经证明了这一点,“一个人的演唱会”则正在再次证明这一点。
隐藏在泡沫底下,那一颗颗赤子之心,更加坚定,更加火热,更加执着。他们只是很小很小很小的一群人,在偌大的世界里,可能就连一座城市都塞不满,但他们却可以塞满一座麦迪逊广场花园。
犹如飞蛾扑火一般,在狂风暴雪之中,毅然决然地从北美各地、世界各地,齐聚一堂。就好像那只叫**丽丝的鲸鱼一般,他们曾经以为只有自己听得见自己的歌声,但五十二赫兹的频率,现在却在那个叫做蓝礼-霍尔的男人身上响动着。于是,他们不顾一切,奋不顾身。
艾丽-克罗斯静静地看着电视机那小小的屏幕,眼眶不由自主地就泛起了一片模糊的泪光,那一张张陌生的脸孔,那一张张狂热的脸孔,她却看到了海瑟,看到了她心爱的女儿。
转过头,看着依旧安静地躺在病床之上的海瑟,没有任何动静。艾丽轻轻地***着女儿的手背和手心,“海瑟,看到了吗?我知道,你一定会为之疯狂的,你一定会沉浸其中的。蓝礼遵守了他的承诺,现在轮到你了。你为什么不醒过来,然后到现场去聆听这场属于你的演唱会呢?”
说着说着,泪水就滑落了下来。
没有回应,依旧没有任何回应,艾丽低下头,闭上了眼睛,掩饰着自己的痛苦和绝望,满嘴苦涩却说不出来。她应该怎么办,她还能怎么办,如果可以的话,她甚至愿意用自己的生命来交换,她成为躺在病床/上的那个人。
但……
“妈,你是说真的吗?”耳边传来了虚弱的声音,艾丽整个人愣在了原地,浑身肌肉都僵硬住了,一动不动,唯恐是自己听错了,然后下一秒,那声音就再次传来,“妈,我刚才听见,好像有演唱会,你是说,蓝礼的演唱会吗?”
艾丽不敢置信地抬起头来,然后就看到了女儿那重新张开的眼睛,朦胧的眼睛里迸发出一抹微弱的神采。艾丽抬起左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轻轻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泪水却彻底决堤,停都停不下来。
海瑟那苍白干涩的嘴角轻轻上扬了起来,“那,我可以去吗?”
821 等待戈多
漆黑如墨的夜幕早早降临下来,整个城市都笼罩在厚重的夜色之中,狂暴的寒风不断在耳边呜呜作响,夹杂其中的米粒雪花更是拍打得脸颊一阵发疼,仅仅只是置身于室外,这就需要莫大的勇气。
二月的纽约,肆无忌惮地展示着它的狂暴和粗鲁,拒绝友善。
德里克-克罗斯看着车窗之外漫天漫地的雪花和浓墨重彩的深夜,脸上写满了担忧,转过头来,皱着眉头看向了女儿,“海瑟,你确定吗?”
海瑟笨拙地摊开了双手,翻了一个白眼,“爸,你是认真的吗?在你们对我做了这些之后,你现在居然来问我,我确定吗?”那毫不留情的吐槽模式,似乎又再次找回了她本来的面貌,只是含糊的话语、虚弱的语气,却再也找不回曾经的模样了。
此时,海瑟的穿着打扮就好像是一个木乃伊,里三层外三层,包裹得严严实实,就连脸颊也用大红色的围巾缠绕了起来,只露出了一双眼睛。海瑟相信,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甚至愿意给她带上一幅滑雪护目镜。
现在,海瑟的四肢就好像锻炼肌肉过度的健身狂人一般,只能尴尬地支撑开来,就连弯曲手臂这样的简单动作都做不到。
虽然心情沉重,但艾丽还是忍不住扯了扯嘴角,有些忍俊不禁,尤其是海瑟移动着眼珠,无语地瞥了母亲一眼之后。艾丽直接就轻笑出了声字面意义上的,海瑟现在只有眼珠子可以动了。
看着忍俊不禁的母亲,海瑟郁闷地抱怨到,“拜托……”
可是,后面的话语就含糊在了口水之中。虽然成功清醒了过来,但她现在说话功能依旧没有完全恢复,表达一个句子都无比困难,即使缓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咬字,还是不可避免地含糊起来。
海瑟却没有放弃,艰难地吞咽下口水之后,再次开口,“我们就要迟到了。他遵守了约定,我也要遵守我的。”简单的话语,没头没尾,却不容辩驳。
艾丽和德里克交换了一个视线。
海瑟没有醒过来时,他们期待着,蓝礼的演唱会可以让海瑟清醒过来;海瑟真正醒过来时,他们又期待着,海瑟能够安全地待在病房里。
是他们太过贪心了吗?
“妈,我们迟到了。”海瑟不由再次提醒到。为了能够确保一切安全无误,他们出发就已经迟了,现在距离八点只剩下不到五分钟,迟到已经不可避免。但,海瑟依旧不想要错过。
“那我们就走吧,不能再耽搁了。”德里克下定决心说道,然后就看到了妻子错愕的目光,他露出了一个笑容,“约定就是约定,我们已经说好了。”德里克坚定地点点头,再次确认了自己的决定。
艾丽的神情微微有些挣扎,但最后还是展露了笑容,“那么,我们最好加快速度,否则,错过了开场的精彩,那就太遗憾了。”
德里克拦腰公主抱起了海瑟,艾丽则绕到了后车厢拿出了轮椅,两夫妻一路埋头小跑,冲向了不远处的纽约麦迪逊广场花园,远远地就可以看到医务人员迎接了上来,护送着他们进入了屋檐保护的范围,然后帮助一家三口通过了检票口。
德里克小心翼翼地将海瑟放在了轮椅之上,长长吐出一口气,“怎么样,我们没有迟到吧?”然后利索地从口袋里掏出了演唱会门票,这是内森今天下午亲自送到医院的,也是“一个人的演唱会”仅有的三张预留票。
“没有。演唱会还没有开始。”西奈山医院的护士凯莉-巴顿笑盈盈地迎向了德里克的目光,而后看向了海瑟,“一个人的演唱会,这一个人还没有到场,演唱会怎么能够开始呢?”
“什么?”海瑟瞪大了眼睛,满腔的激动和热情,却无法表达出来,只是胡乱发出了一连串毫无意义的音节,她抬起头来,饱含期待地朝着母亲投去了视线。
艾丽一下就领会了她的意思,连连点头,“我们现在就进去。”
……
麦迪逊广场花园的舞台之上,简单大方,一片黑暗之中,没有多余的舞台装饰,也没有复杂的背景效果,就连灯光都化繁为简,仅仅只有一片奶黄色的光晕,在浓郁厚重的黑暗之中,散发出莹莹光芒,勾勒出舞台之上的所有景象
一台架子鼓,一台黑色三角钢琴,一把大提琴,三把吉他,一个话筒架。仅此而已。
偌大的舞台之上,蓝礼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正中央,背着一把木吉他,站在话筒架前,低垂着脑袋,沉默不语。懒洋洋的灯光洒落下来,将地面之上的身影拖拽得老长老长,勾勒出一抹寂寥和孤单,在静谧之中,氤氲缭绕。
“怎么回事?现在都已经八点过八分了,蓝礼已经在舞台上站了足足八分钟,却一首歌也不唱、一句话也不说。这算是什么演唱会?难道我们就站在这里静默吗?这又不是抗议示威活动,好歹给一点点提示吧。”
耳边传来了息息索索的声响,低低的议论声并不吵闹,却始终嗡嗡嗡得挥之不去。
威廉-泰勒和身边的小伙伴们交换了一个视线,格拉汉姆-休斯、霍普-贝兹、泰莎-布里登等人全部都团团围绕在旁边,大家都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威廉不要理会,但威廉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有忍住,“嘘!”示意他们安静下来,然后低声说道,“这是一个人的演唱会,蓝礼正在等待约定之人的出现。”
今晚的演唱会,着实太过特别。
没有倒计时,没有暖场嘉宾,甚至没有预告,观众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应该欢呼、什么时候应该亢奋、什么时候应该尖叫,整个演唱会的节奏让人摸不着头脑,就连演唱会开始之前的全场熄灯、然后再次亮灯,这样的环节都直接省略,时间一到,蓝礼就背负着一把木吉他,走上了舞台,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一件海军蓝的衬衫,一条黑色牛仔裤,一双黑色滑板鞋。如此朴素,如此简单,如此低调,就完成了登台,让人不由满头问号:这,确定是演唱会吗?
观众们面面相觑,有人鼓掌,有人尖叫,有人困惑,稀稀拉拉的应援参差不齐,看起来无比寒酸;但渐渐地,所有响应汇集在一起,形成了一股浪潮,全场观众试图用最热烈、最汹涌、最澎湃的方式,对蓝礼的登台表示支持。
这场演唱会太过特殊,也太过独特,背负着无数的争议和质疑,也面对着无数的挑剔和攻击,即使是买票入场的观众,也不全部都是支持者,还有质疑者和挑战者的存在。
所以,这股浪潮就是最直接也最有力的声援,浩浩荡荡、轰轰烈烈地持续了足足三分钟,整个花园都变成了澎湃的汪洋大海。
但,渐渐地,渐渐地,这股应援就平复了下来。因为蓝礼没有煽动气氛,也没有开始演唱,甚至没有任何回应,就这样安静地站在舞台正中央。困惑和不解的情绪,在观众之间开始弥漫开来,人们面面相觑,却找不到一个答案。
在昏暗之中,威廉迎向了那些不解的视线,“你们没有倾听’堂吉诃德’这张专辑吗?你们也没有理解这场演唱会的含义吗?静下心来,这不是一场随随便便的演唱会。”
“狗/屎!”有人不屑地开口说道,然后嘟囔着什么“婊/子”、什么“炒作”之类的话语,但这一次,威廉没有再过多争执,而是朝着小伙伴们露出了一个笑容,示意他们放心,他不会冒失冲动的。那些质疑永远不会消失,却将会成为他们不断前进的动力。
抬起头,逆着光,看着沐浴在光芒之中的蓝礼,威廉的情绪前所未有得平静,加入了全场观众的等待行列。犹如等待戈多。
不知不觉中,嘈杂纷乱的情绪就渐渐沉淀了下来,最后彻底消失,鸦雀无声,一片寂静,犹如深邃而广袤的大海,却在平静的表面底下酝酿着风暴。
……
进入麦迪逊广场花园时,海瑟不由自主就张大了嘴巴,这个场馆着实太大了,犹如浩瀚星空一般,无边无尽,恢弘而磅礴,刹那间就感受到了自己的微不足道,仿佛宇宙之中的一粒尘埃;然后,海瑟就看到了满满当当的坐席。
环顾一周,视线之内的每一个座位都坐满了,一点空档都没有留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是如此汹涌、如此热闹、如此强大,一股浓烈的热空气汹涌着扑面而来,大脑瞬间当机。
不敢相信,简直不敢相信。
整个麦迪逊广场花园,足足两万个观众坐席,仅仅两天的宣传时间,却奇迹般地全部销售一空。即使是最大胆最疯狂的预言家,也不敢轻易断言如此景象,那座无虚席的盛况宛若一股洪流,在胸膛之中横冲直撞,刹那间就夺走了呼吸,惊诧而惊艳地愣在原地。
更为不可思议的是,两万名观众,熙熙攘攘地聚集在一起,但全场却一点点琐碎的声响都没有,涌动的静谧在空间里蔓延,所有人都沉默地仰望着舞台之上的那个身影那个如此渺小却又如此高大的身影。
海瑟也不例外,愣愣地仰视着。所有一切都和她想象中的一样,宽敞宏大的舞台,简单朴素的布置,仅仅只是一个身影,就足以填满视线的每一个角落,一切都关于音乐,也只关于音乐。闭上眼睛,就可以触摸到灵魂的重量。
猝不及防地,泪水就温热了眼眶。
822 信守承诺
“啪”,一声闷响,在空气之中激荡起一阵波澜,刹那间吸引了大量的目光,不明所以地投去了视线,然后就发现,舞台最左边的一盏灯关闭了,犹如哥谭市的警长关闭了蝙蝠灯一般,那闷闷的声响有种说不出的萧索和唏嘘。
怎么回事,难道是灯光故障了?
胡思乱想的揣测还没有来得及展开触手,紧接着第二声闷响,然后是第三声、第四声。啪,啪啪,舞台两侧的灯光一盏一盏熄灭,越来越快,最后所有灯光都彻底掐断,麦迪逊广场花园内部陷入了一片弥漫的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
“停电了?”
不知道是谁在黑暗之中调侃了一句,周围一小圈人都发出了低低的轻笑声,还有更多人则翻起了白眼。如此小小的吵闹,犹如碎石子丢人平静湖面一般,漾起了浅浅的涟漪,一圈,再一圈,泛了开来,万籁俱静的现场回荡着一股隐隐的骚动,空气再次开始缓缓流动起来。
仅仅只是一片纯粹的黑暗,在掐灭了光源的同时,似乎也掐灭了五感之四,视觉、嗅觉、触觉、味觉在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渐渐弱化,只有听觉变得越来越敏感,甚至可以听到呼吸交错的声响,然后一点一点地带动着心脏跳动的节奏,似乎可以捕捉到血液加速流动的湍急声。不知不觉的,激动和亢奋的情绪就在缓缓酝酿。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先是静默十分钟,现在则是……黑暗十分钟?难道今天晚上的演唱会就是一场默剧?哑剧?行为艺术的一场实验?
黑暗之中的面面相觑,不经意间完成了互相牵制,似乎每个人都在跃跃欲试,蠕动着唇瓣试图发出声响,却又在无形的视线交换之中紧咬着牙关,拒绝开口,拒绝发声。那莫名其妙的较量和拉扯,在大脑反应过来具体情况之下,就已经勾勒出涌动的化学反应。
置身其中,海瑟也不能例外。
抬起下巴,视线好奇而迫切地探索着,但眼前只有一片无边无尽的黑暗,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人群的涌动和躁动,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声响,那种隐藏在汪洋大海表面底下的暗潮,让人心潮澎湃。
海瑟不由自主就抓住了轮椅的扶手,可即使用尽全身的力量,她也依旧无法握紧扶手的棱角,只能用掌心的柔软细细地感受着那粗糙而尖锐的轮廓。
一片安静之中,清澈的吉他弦音犹如山间泉水般,叮咚作响地滑落下来,那大珠小珠落玉盘的乐符在光滑的鹅卵石、葱翠的树荫、细腻的沙子、腐朽的树根和惬意的鱼儿之间畅快穿行,每一滴水珠都盛满了阳光和氧气,微弱的光晕似乎包裹着时间的毫秒,缓缓流淌成为一条光阴的长河,带着生命的重量,奔腾不息。
灵动的乐符轻轻拉扯着胸膛之中的心脏,一下,再一下,那淡淡浅浅的疼痛似乎无伤大雅,根本无需在意,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打乱了呼吸的节奏,哀伤而苦涩,清冷而落寞。歌声甚至还没有响起,旋律的曼妙就已经让人喘不过气来,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
无垠的黑暗之中,听觉是探知世界的唯一手段,舌尖似乎能够捕捉到乐符之上的酸涩,那缓缓跳动的心脏,却是如此用力,如此凶猛,撞得胸口隐隐作痛。
清冷的吉他弦音,这就是唯一的乐器,剥离了所有的繁琐和复杂之后,简单到了极致,也纯粹到了极致,然后,那温暖而沙哑的嗓音开始轻声哼唱起来,犹如一缕青烟,袅袅地缠绕于指尖和眉宇,勾勒出情感的轮廓。
“眼前残败的空巷,年少驰骋的地方,焚烧殆尽的空车,宛若伊甸的秋叶,难逃飘落的宿命,宿命;蓦然回首的记忆,曾经沐浴的阳光,上古空旷的吟唱,死寂落寞的黑夜,犹如天使的吟唱,吟唱。”
浅吟低唱之间,淡然却浓郁的哀伤牢牢地、牢牢地抓住了耳朵,那恢弘寂寥的景象,浩浩荡荡地在大脑之中铺陈开来,一片荒芜,满眼沧桑。命运的纠缠,宿命的萦绕,时光的吞噬,好似伊甸园里书写的故事,早早确定了结局。
悲凉,落寞,无奈。
一盏聚光灯亮了起来,仿佛穿越了时空的阻隔,由上而下地洒落,四周的黑暗犹如滚滚烟尘一般纷纷退散,空气之中甚至可以看到那翻飞舞动的尘埃,气势磅礴、声势浩大,却丝毫声响都没有,宛若灵魂深处的呐喊:声嘶力竭,却悄然无声。
沐浴在灯光之中的蓝礼,身影是如此孤单。
在偌大的世界里,在无边的黑暗里,他孑然一身,坚毅挺拔的肩膀承载了整个世界的重量,沉默之中爆发出来的力量,轻而易举地摧毁了所有防线,全场的视线都紧紧地、牢牢地落在了那个身影之上。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仅仅只是张大嘴巴,接受着灵魂的洗礼,感受着灵魂的震撼。
修长的手指摁住了琴弦,确保所有的杂音都彻底消失殆尽,放任那股沉默在缓缓涌动,一秒,两秒,三秒,似乎倾听到了灵魂的共鸣,嘶吼呐喊之中的咆哮,再次让蓝礼的手指勾勒起了琴弦。
“哪怕时光不再爱你,我也始终坚守原地。”近乎清唱般的呼喊,平静却沸腾,那股灵魂撕裂的痛楚,在字里行间宣泄而出;下一秒,彻底爆发
“我们可以永恒奔跑,如果永恒就是未来。”高难度的高音犹如回旋镖一般,划出一道明亮的光芒,犀利而尖锐地破开黑暗,明亮的阳光刹那间宣泄而下,达到高点,那信手拈来的真假音转换,瞬间惊艳瞬间平复,旋律就再次回归平缓,“时光(time)……指引回家之路。”
毫无防备之间,猝不及防之间,灵魂遭受到了一记重锤,措手不及,在重新开始呼吸之前,泪水就已经模糊了眼眶,情感的重量狠狠地压在胸膛之上:哀伤,苦涩;磅礴,恢弘,
“时光”,一曲“时光”,揭开了“一个人的演唱会”的序幕。不是“克里奥帕特拉”,不是“坚信不疑”,而是专辑之中几乎没有太多存在感的“时光”,似乎淹没在了“堂吉诃德”的无数经典曲目之中,不曾有人注意过。
但此时此刻,一把吉他,一盏聚光灯,一阙演唱,却重若千钧地击溃了所有人的防线,浩浩荡荡、轰轰烈烈地奠定了今晚的基调,就连场外的暴风雪似乎都已经黯然失色,沦为了伴奏,只能够感觉到无边无际的黑暗牢牢地抓住了脚踝,下坠,再下坠。
“伊甸古老的大树,刻上爱人的姓名,释放最初的欲/望,如同浩瀚的海洋,深处汹涌的波涛,波涛;宣泄而下的深爱,如同轰鸣的瀑布,无法逃脱的潮汐,真诚渴望的双手,宝贝,握住还是放开,放开。”
海瑟呆呆地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聚光灯包裹之中的蓝礼,仿佛亿万星辰如同瀑布一般宣泄而下,震撼得无法动弹;缓缓地,缓缓地,泪水就这样盛满了眼眶,模糊的视线之中,可以看到璀璨的星光盛满了整个世界,但那个身影却依旧如此清晰、如此坚定。
时光荏苒,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时光的力量是如此强大,相爱的彼此渐渐变得陌生,坚定的承诺渐渐变得淡漠,纯粹的情感渐渐变得复杂,她已经变了,但他依旧没有。他始终坚守在原地,即使海枯石烂,即使天涯海角,即使光阴飞逝,他还是站在原地。伤痕累累。
一首“时光”,是蓝礼的承诺。他,坚守了自己的约定,即使在时光的强大和蛮横面前,即使在时光的冷酷和决绝面前,他依旧不曾离开。那么她呢?握住还是放开?
她放弃了。她试图放弃,她想要放弃,她曾经放弃。海瑟忽然就意识到了这一点,狠狠地击中了内心的柔软。蓝礼依旧守候,但她却选择放弃。她说过的,她不会放弃;她说过的,他也应该继续坚持;但,她没有遵守自己的承诺。那些昏昏沉沉、迷迷糊糊的记忆,没有清晰的片段脉络,却泛起了一阵阵苦涩。
不知不觉地,海瑟就伸出了右手,试图握住蓝礼伸出的右手,但那浩瀚的夜空却是如此恢弘、如此遥远,她还没有来得及伸直,就无力地放了下来。蜷缩的指尖,微微颤抖着。
“哪怕时光不再爱你,我也始终坚守原地;我们可以永恒奔跑,如果永恒就是未来,时光指引回家之路。家园……”
简简单单的一个“家园”,尾音连绵不绝,足足四个八拍,蓝礼的歌声却在渐渐走高,犹如绝望的嘶吼,犹如愤怒的咆哮,犹如伤心的呼喊,婉转动人的高音在波涛汹涌、惊涛骇浪之中却始终不曾动摇。
那不仅仅是家园,更是曾经,更是回忆,更是信仰,还是诺言。
他记得,他依旧记得他们的约定,他依旧记得她的梦想,他依旧记得他的坚持。他还在继续前行,但她却选择了放弃,窝囊、狼狈、胆怯地放弃。
指尖一点一点地收拢,剪平了的指甲深深地陷入掌心之中,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压力和疼痛,似乎就连握拳如此简单的动作都做不到了,可是那轻盈的力量却重重地压在胸口,眼眶里的泪水就这样满溢了出来。
823 独自歌唱
“一个人的演唱会”,开始了。
不是想象中的那种演唱会,灯光恢弘,劲歌热舞,舞台精美;却也是想象中的那种演唱会,一把吉他,一盏灯光,一把歌喉。
这是与一个人约定的演唱会,同时也是一个人安静歌唱的演唱会。一束聚光灯的明暗之间,世界的嘈杂和干扰似乎就消失不见,偌大的麦迪逊广场花园之中就只剩下蓝礼和自己,其他所有观众都消失不见,只有一名演唱者和一名听众,一对一的展开对话、静静倾诉、心灵交流。
如此神奇,也如此美妙。
简单质朴的吉他弦音,千回百转,没有任何修饰,也没有任何花样,还原了音乐最本质、最单纯、最纯粹的模样。每一个音符、每一个歌词、每一个节奏都准确而深刻地击打在心口之上,轻盈舞动,却留下深深烙印。深深地。
高低音之间的转换,如同丝绸一般顺滑,没有炫技,仅仅只是将歌词与旋律完美地结合起来,但诠释和演绎之间,信手拈来却是如此轻而易举,真挚而深沉的情感,呈现出音乐最美好也最动人的模样,再次唤醒内心深处的记忆:
当初是如何爱上音乐,又是如何沉醉其中。
恍然之间,又一次地,就这样坠落,深深地坠落,坠入时光的场合之中,坠入音乐的浪潮之中,坠入歌声的世界之中。没有人可以例外。
旋律和歌声达到了极致之后,稀稀落落地回落下来,犹如漫天星辰,温柔得如同情人在耳边的呢喃细语,却在袅袅的尾音之中勾勒出唏嘘和无奈,“我们终究太过年轻,永恒根本不复存在,我只能承诺永不放手。”
那深情,那惋惜,矛盾而和谐地交融在一起,苦涩地说不出话来。沧海桑田、世间变幻,没有什么是永恒,也没有什么是不变,他能做的仅仅只是坚守原地,守候着承诺,即使时光也无法让他动摇;但,“我”终究不是“我们”。
海瑟愣愣地坐在原地,睁大了眼睛,泪水却根本停不下来,犹如心尖泣血一般,滚烫而炙热,浓烈而汹涌,打湿了脸颊;她只能慢慢地、慢慢地挺直腰杆,每一个动作都是如此困难,几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但她却咬紧牙关,缓慢却坚定地坐直起来。
泣不成声之中,这是她唯一的回应方式。
蓝礼的手指再次停了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吉他弦音的余韵缓缓消散,黑暗再次涌动,将旋律之中的光晕悄悄吞噬,哀伤、苦涩、落寞、呼唤和无奈,所有的情绪都渐渐沉淀下来,只剩下一片无尽的空旷。
没有伴奏,仅仅以清唱的方式,简单而纯粹,醇厚嗓音将旋律和歌词的魅力发挥到了极致.
“因为……哪怕时光不再爱你,我也始终坚守原地。”那来自内心深处的呐喊和嘶吼,如此温柔、如此深沉、如此汹涌、如此澎湃,就连灵魂都开始轻轻颤栗。
突然,吉他旋律爆裂了开来,犹如惊雷般在耳边炸裂,清澈而轻快、迅猛而奔腾,那汩汩的清泉变成了湍湍的激流,所有隐忍而压抑的情感都宣泄出来,一节一节地往上攀升,似乎就连时光的长河都开始逆流倒转,光影交错、色彩翻腾,宇宙的恢宏和时间的磅礴,在旋律之中缓缓铺陈。
“我们可以永恒奔跑,如果永恒就是未来。哦,时光……”婉转动人的尾音袅袅勾勒、源源不断,道不尽的沧桑,说不尽的茫然,唱不尽的唏嘘。
刹那间,时光长河之中如此渺小、如此卑微的身影,却挺直了胸膛、站直了腰杆,顶天立地地劈开了一片混沌,光影碎片在苍穹与大地之间纷飞翻舞:在那刻骨铭心的承诺面前,就连时光都变得微不足道,“时光不曾如我爱你般眷恋你。”
一句歌词就心酸得让人泣不成声。
“所以重新回到家园。家园……”连绵不绝、浩浩荡荡、歌声不决,那展开翅膀肆意翱翔的高音,没有彻底放飞,达到了一个顶点之后,柔顺而优雅地旋转回头,穿过光阴的间隙,穿过世界的残骸,穿过生命的混沌,最后,灵魂深处的呐喊在脑海深处响起:
“再次倾听曾经的诺言……”在那清亮湍急的吉他弦音之中,清脆明亮的钢琴键音犹如玉石穿弦般奏响,稳健而激昂地上下翻飞,穿云裂石、气势磅礴、横扫千军;高音,飞翔,越过崇山峻岭,越过汪洋大海,越过无尽苍穹,越过广袤宇宙,越过一片虚无。震撼,犹如疾风骤雨,宣泄而下。
海瑟是如此,威廉是如此,霍普是如此,蒂姆西也是如此。全场观众,无人可以例外。
每个人都只是呆呆地、愣愣地、傻傻地抬起头,仰望着舞台,瞳孔在微微颤抖着,灵魂在瑟瑟发抖着。因为这阙旋律,却也不是因为这阙旋律,更因为时光的恢宏、宇宙的磅礴,那不可逆转、无法抵抗的力量,犀利而坚定地穿过层层面具和皮囊,让灵魂接受犀利,崇拜和仰望,如此虔诚。
“再次倾听曾经的诺言……”旋律渐渐还在走高,吉他和钢琴的相遇,迸发出了如此强大的力量,却心甘情愿地成为了蓝礼歌声的陪衬,撕裂的高音,达到高点之后,居然再次攀升了一个八度,所有能量彻底释放,漫天流星雨的震撼依旧不足以形容,隐藏着沙哑中的唏嘘、隐藏着悲怆中的苦涩、隐藏着温柔中的绝望,却在此刻展露无遗。
真正的音乐,流传的音乐,永远是那些蕴含在旋律和歌词之中的动人情感,永远是那些灵魂深处爆发出来的质朴真挚。剥离所有的繁琐,心灵的契合,灵魂的激荡,让语言彻底消失,仅仅只需要站在原地,用心感受。
旋律,停止;歌声,停止;震撼,延续。
一曲“时光”,讲述的是承诺,也是永恒,更是时间。在理智反应过来之前,满嘴的苦涩、满腔的唏嘘和满脑的感动,就已经彻底决堤,冲破所有束缚,泪流满面,无法自已。
整个麦迪逊广场花园依旧是一片寂静,没有丝毫声响的寂静,两万名观众,却仿佛空无一人般,全场仅仅只有蓝礼一个人,孤单寂寞地尽情高歌,穿过宇宙、穿过时间,呼唤着世界尽头的那个曾经。
但,整个麦迪逊广场花园却又是一阵喧闹,鸦雀无声的背后,感动和震撼的滔天汹涌,犹如窒息一般,完全掐断了呼吸,即使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呼吸,却依旧无法缓解那种生不如死的绝望和哀伤。
“堂吉诃德”这张专辑,真的有人听懂了吗?梦想这条道路,真的有人坚持了吗?艺术这个世界,真的有人领悟了吗?
今天晚上,蓝礼只用了一首歌的时间,就征服了这片舞台,麦迪逊广场花园彻底臣服。演唱会的奥妙和精彩,在那简单到极致的表演之中,却诠释到了极致:
那些打动心灵的旋律,永远是来自于歌手的现场演绎,每一个歌词、每一个乐符,都在不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不同的状况之下,演绎出不同的震撼。
海瑟张大了嘴巴,竭尽全力让自己继续呼吸下去,朦胧的视线只剩下一片光晕,隐隐勾勒出蓝礼的身形,但她却依旧舍不得眨眼,只是浑身颤抖着,无法自已地颤抖着。
她知道,她就知道,蓝礼是属于这片舞台的,仿佛天生就为了这片舞台而生;她还知道,这是属于她的演唱会,这是属于她和他之间的约定。
所以,泪眼婆娑之间,嘴角上扬了起来,幸福而灿烂地上扬了起来。她不会放弃,她绝对不会放弃。即使是跪着,这条路她也要走到终点。在她的人生之中,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没有完成,还要太多太多的梦想等待实现。
她希望成为一名歌手,站在“美国偶像”的舞台上,追逐自己的梦想;她希望走遍世界,不是为了旅行,而是为了离开医院的那一片天地,看看这个世界到底有多大;她希望坚强地生活下去,告诉自己,也告诉“渐冻人”病症,她远远比想象中还要更加坚强。
她希望告诉蓝礼,那个共同实现梦想的约定,她还记得,她也会遵守。
她,海瑟-克罗斯,今年才十六岁,她还没有做好告别这个世界的准备。
果然,没有任何多余的废话,蓝礼紧接着就开始演唱了第二首歌。
依旧是那一片简单到了极致的舞台,唯一的区别就是钢琴和架子鼓后面增加了伴奏乐手这也是刚才“时光”最后时刻的钢琴配乐来源;依旧是那一个简单到了极致的歌手,背着一把吉他,再次开始演奏起来。
“勇往直前”,当初在先驱村庄,蓝礼为了德里克和海瑟创作的那首歌,就是在那个夜晚,海瑟和蓝礼约定:她不会放手。
此时此刻,再次演唱“勇往直前”,海瑟却是不由破涕为笑。那个优雅从容的蓝礼,那个成熟睿智的蓝礼,那个自信满满的蓝礼,那个从来不曾失态的蓝礼,此时却展露出了孩子气的一面,似乎在说着:你还记得吗?你,还记得吗!
“那个约定,我在坚持着,你也不允许放弃。”
如此孩子气的蓝礼,却是如此真挚诚恳,身上那质朴纯粹的赤子之心,让人不由动容。海瑟抬起手背,擦拭去了泪光,展露出灿烂的笑容,这是属于她的演唱会,这也是属于她坚守约定的开始。展开双臂,尽情享受。
824 呼唤奇迹
“我的挚爱,别再担忧,当世界天寒地冻,当内心沉重不堪,我会温暖拥抱,永不放手,绝不,直到血液干涸,我也将寸步不离,别再担忧,我坚信,我们将会勇往直前。”
站在舞台正中央的蓝礼,仿佛背着吉他流浪天涯的吟游诗人,孤单落寞的身影在大漠孤烟、如血残阳之中毅然前行,没有同伴的随行,没有纷繁的乐器,没有舒适的生活,双手拥有的仅仅只是一把吉他和一把歌喉,但浪迹的脚步却是如此惬意、如此自由、如此享受,不由自主地,嘴角的笑容就上扬起来。
人人都在好奇着“一个人的演唱会”到底将会如何进行,人人都在好奇着四天时间筹备的演唱会到底将是什么面貌如果没有提前偷偷准备的话,人人都在好奇着民谣演唱会到底能够带来什么惊喜,人人都在好奇着身为演员的蓝礼到底能否胜任一场演唱会的重担。
现在,答案揭晓了。
蓝礼不仅仅是一名歌手,而且是一名出色得令人惊叹、令人震撼、令人感动的歌手,开场两首歌而已,麦迪逊广场花园就已经变成了一片欢呼雀跃的海洋,每个人都在尽情享受着音乐的魅力,回归原始,一切都只关于音乐,似乎正在享受着……自己与蓝礼的对话、自己与自己的对话。
先是“时光”,而后是“勇往直前”,短短不到八分钟时间,人们就已经折服。即使是最黑暗的阴谋论者,他们此时也暂时不想要争论,只是单纯地沉浸在音乐之中,享受这一刻的惬意和美好;至于其他的争论,演唱会结束之后,自然会有公论。
两首歌演唱完毕之后,蓝礼将吉他背在了身后,双手抓住了话筒,迟疑了片刻,打起了招呼,“嘿,花园。”
愣了片刻,“啊啊啊”的尖叫声和呐喊声终于找到了宣泄口,平地惊雷般的炸裂开来,并且还在持续地节节攀升,所有的期待、所有的亢奋、所有的激动,压抑了太久,困惑了太久,现在好不容易得以释放。
于是,每个人都在竭尽全力地疯狂嘶吼,惊涛骇浪的声响劈头盖脸地砸下来,瞬间在整个空间里激荡开来,然后,花园开始震动摇晃起来。
这一次,愣神的轮到了蓝礼。
蓝礼完完全全没有预料到,没有预料到演唱会在花园举行,没有预料到花园座无虚席,没有预料到声援如此强大澎湃,更没有预料到这场演唱会正在不知不觉地载入史册。以歌手的身份。
哪怕是现在,看着现场那犹如火山喷发、犹如大海咆哮的花园现场,有人告诉蓝礼,这场演唱会正在创造奇迹和历史,蓝礼也依旧会嗤之以鼻。但现实就是,这一切正在上演,在书写历史的当下,当事人往往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啊啊啊!”浩浩荡荡的尖叫声依旧没有停下来的迹象,上帝知道,蓝礼仅仅只是打了一个招呼而已。但,酝酿了太久的情绪,在两首歌之中发酵延伸,最后延续到了此刻,酣畅淋漓地爆发出来。
麦迪逊广场花园,足足可以容纳两万人,在短短四十八小时的宣传之中,两万人的坐席可以全部填满,这是**型的。人们可以说“爱疯了”的影响深远,可以说“堂吉诃德”的人气高涨,可以说蓝礼的影响力今非昔比,但不可否认的是,除了支持者之外,还有反对者
那些抱着阴谋论、怀疑论的反对者,那些落井下石、不屑一顾的反对者,那些恶毒咒骂、鄙夷不屑的反对者们。
可是,反对者们依旧仅仅只是少数而已。
在两万人的惊涛骇浪之中,犹如一滴小水滴,根本无法影响大局,更加无法进行反抗,只能被动地随波逐流,然后感受到身心内外、感受到灵魂深处的震撼,一直到此刻,他们才明白:为什么蓝礼的专辑叫做“堂吉诃德”。
在世人眼中,这一群人落后于时代、不容于社会、缅怀于过去,怪异、冷僻、偏执、神经、诡异、孤单、神秘;但,在内心深处,他们没有任何不同,他们也是一个普通人,拥有自己的生活,拥有自己的人格,拥有自己的热情。唯一的区别仅仅是在于,他们是梦想者。
犹如堂吉诃德一样。
在踽踽独行的朝圣之路上,他们是孤独的,却也是真诚的。当他们彼此相遇时,来自灵魂的共鸣,来自同类的召唤,不需要语言,也不需要沟通,似乎灵魂就可以互相响应。
在茫茫人海之中,每个人都在寻找着,穷其一生寻找着那个与自己灵魂响应的知音和知己。从这一点来说,他们和所谓的“普通人”没有区别,甚至比“普通人”还要更加幸运,因为他们找到了彼此,通过“堂吉诃德”这张专辑。
一曲“时光”,唱尽了人间沧桑;一曲“勇往直前”,道尽了灵魂色彩。然后,他们联合了起来,尽情欢呼着、尽情呐喊着、尽情享受着、尽情释放着。
在这一刻,反对者们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孤独,羡慕和嫉妒,憧憬和敬仰,那酸楚艰涩的情绪,油然而生。此时此刻的麦迪逊广场花园,这是属于堂吉诃德的圣地,不是属于反对者们的。
光晕之中,蓝礼的鼻头不由微微泛酸,感动的情绪在胸膛里横冲直撞。他始终不曾相信,也始终不曾窥见,但今天,斯坦利-查尔森看到的景象,尼尔-图森看到的景象,乔治-斯兰德看到的景象,还有,海瑟-克罗斯看到的景象,他也终于看到了。
音乐的力量,舞台的魅力,灵魂的质感……还有,梦想的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猝不及防,在蓝礼大脑理清思绪之前,眼眶就已经微微发热,这让蓝礼有些狼狈。他坚信自己是一名演员,以前是如此,现在是如此,未来也是如此;但在这一片舞台之上,他却看到了世界的另外一面。
“堂吉诃德”这张专辑的分量,就连蓝礼自己都有些无法承受。幸运的是,他不是一个人。
长长吐出一口气,蓝礼双手往下压了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但呼喊声和尖叫声依旧连绵不绝地持续了下去,前前后后足足五分钟,浩浩荡荡的五分钟,在耳朵开始发出嗡嗡鸣叫之时,在声音开始发出沙沙响声之时,嘶吼声这才渐渐平复了下来。
蓝礼没有着急着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眼前那一片浩瀚的海洋,每个人都在大口大口地喘气着,可是脸上都带着肆意而灿烂的笑容,甚至还有许多人在不断挥手着,花园里的空气是如此灼热、如此压抑、如此涌动,仿佛盛夏再次重新来临。
两万人,脑海根本无法想象出现场的恢弘和盛大,语言在此刻是如此渺小和无力,仅仅只是用眼睛将所有一切牢牢地铭刻在脑海里。
“哇哦,你们确定没有走错场地吗?如果走错的话,现在门票的退还窗口已经关闭了。”蓝礼信手拈来了一个小小的幽默,全场哄笑起来。不由地,蓝礼再次扫视了一圈,惊叹声不由在嘴角轻溢了出来,“四天时间,在麦迪逊广场花园,举办一场演唱会。这就是一个不可能的任务,但,此时此刻,我却正站在舞台上,你们却正站在花园现场,我们正在见证着奇迹。”
“吼吼吼”,现场的欢呼和尖叫再次扬了起来,纷纷为蓝礼加油助威。
“我想,我们现在的确需要一点奇迹。”蓝礼轻声感叹到,“这是属于一个人的演唱会。她曾经一直在劝说我召开一场演唱会,但我认为这是没有必要的,因为没有人会想要到现场来观看我的演唱会,一把吉他,一段表演,这在纽约的大街小巷里随处都可以看到。”
全场的哄笑声,打断了蓝礼的话语,他自己的嘴角也不由上扬了起来,“所以,我拒绝了。真心实意地,我从来不认为这是属于我的舞台,即使拥有了’堂吉诃德’这张专辑,我依旧是如此认为的。我坚信着,这是属于她的舞台,她可以在这里发光发热,她可以在这里实现梦想。但现在,她需要一点奇迹,于是,我站在了这里,呼唤奇迹的诞生。”
静静地站在原地,放任着话语的力量开始发酵沉淀,纷乱的思绪重新整理之后,蓝礼才再次开口,“我的这位朋友,海瑟-克罗斯,她是一名十六岁的少女,却罹患了肌萎缩侧索硬化症,我知道,这是一连串很长的词汇,根本听不懂,简单来说,这很糟糕。”
那犹如“抗癌的我”之中亚当的调侃语气,再次让现场发出了轻笑声,却沾染了一丝苦涩。可是,海瑟却笑得格外开心,真心实意地,满眼都塞满了幸福的笑容。
“可以简单理解为,她正在慢慢地死去,却无能为力,然后她会渐渐地丧失走路的能力,说话的能力,还有呼吸的能力。”蓝礼的声音是如此平静,蕴含的力量却又是如此巨大,“她希望能够站在’美国偶像’的舞台上,她希望可以成为一名歌手,她希望可以用自己的歌声去感染他人,甚至是改变某些人的命运。但……”
话语到这里就切断了,唏嘘而无力。在生老病死的强大力量面前,人类是如此渺小而卑微。
“今晚,我站在这里,等待一个奇迹的诞生。这是属于海瑟-克罗斯的演唱会,海瑟,我遵守了约定,现在轮到你了。”
825 尽情狂欢
这是属于一个人的演唱会。
这是属于海瑟-克罗斯一个人的演唱会,这也是属于堂吉诃德的演唱会。
致敬每一个在梦想道路之上,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却始终不曾放弃的堂吉诃德;致敬每一个在生活重压之下,试图放弃,却终究还是选择梦想、拥抱自由的堂吉诃德;也致敬每一个在碌碌无为、枯燥乏味的生活之中,绽放出属于自己色彩的堂吉诃德。
在这场孤独而落寞的演唱会之上,梦想者才是主角,反对者无地自容。他们正在祈祷着一场奇迹,海瑟-克罗斯重新振作起来、继续追逐梦想的奇迹,堂吉诃德举起手中长枪、击败风车巨人的奇迹。
这,属于梦想者之间的约定。
站在原地,艾丽-克罗斯正在努力着,试图坚强、试图镇定、试图乐观,但所有的努力却都是徒劳,竭尽全力地挺直了肩膀,泪水还是不争气地开始决堤,泣不成声。
她听到了,她都听到了,来自蓝礼的呼唤,来自海瑟的执着,来自堂吉诃德的呐喊他们都在祈祷着一场奇迹,属于梦想的奇迹,也属于生命的奇迹。一直到此刻,她才明白了这场演唱会的意义,也明白了海瑟重新苏醒的原因。
前所未有地,艾丽是如此渴望着,渴望海瑟能够站上舞台,渴望海瑟能够实现梦想,渴望海瑟能够延续生命,渴望海瑟能够在有限的生命时间里演绎出不同的色彩,渴望海瑟能够像堂吉诃德一样勇敢地选择战斗。
渴望着,海瑟能够遵守约定。
还好,他们选择了前来这场演唱会。
左手手掌传来了一阵温热的触感,条件反射地投去了视线,艾丽就迎向了海瑟那双明亮的眸子,她连忙狼狈地擦拭掉脸颊上的泪水,展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就看到海瑟张大了嘴巴,用口型说道,“放松!”
艾丽愣了愣,随即不由哑然失笑;抬起头,朝着丈夫投去了视线,然后就看到了德里克那笑容满面的戏谑和调侃。艾丽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模拟了一下尽情狂欢的动作,还假装疯狂地甩了甩头,无声的哑剧,却让德里克和海瑟都双双欢笑了起来。
下一秒,舞台上就传来了蓝礼的声音,“既然是演唱会,那么就让我们回归正事吧。下一首歌!”
齐刷刷地,所有人的视线都朝着舞台投了上去,艾丽也不例外。过去一周时间以来,她第一次真正地放松了下来,短暂地,仅仅只是短暂地享受这片刻的惬意和幸福。
“在正式开始演唱之前,我需要感谢艾德-希兰。所有一切都太过仓促,我没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此安排,甚至就连合作乐队都无法配备齐全。谢谢艾德,借用了他的乐队。”蓝礼那轻松调侃的话语再次让观众们欢笑了起来,威廉等人更是直接吹起了口哨。
蓝礼微笑地说道,“那么,下一首歌,我需要大家的一点帮助,请每个人都加入我。”蓝礼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啪!啪!一下,再一下,整齐地击打着节奏,同时解释着,“放心,这没有想象中那么困难,仅仅只是最基础的节拍而已。”
当初出席了“先驱村庄之夜”的歌迷们,瞬间亢奋了起来,那一首“简单生活”所带来的震撼和幸福,至今余韵不散;那么今晚,难道又是“简单生活”?还是其他曲目?
蒂姆西第一个就高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跟随着蓝礼的节拍敲打起来,“啪!啪!”不是连贯的那种,而是整齐节制的击打,正如蓝礼所说,并不困难。
环顾四周,艾丽可以轻易地发现,周围所有的歌迷都高高举起了双手,于是,她也这样做了。回过头,艾丽还鼓励地看向了德里克和海瑟,纷纷举起了双手,一下,再一下,那沉稳有力的节拍,调动着情绪欢快地飞扬起来,在意识到之前,嘴角就已经跟随着上扬起来。
一个人,两个人……一千人,两千人……节拍声渐渐汇聚成为一束,全场两万观众,一个不落地加入了节拍地击打之中,高高举起的四万手臂,浩浩荡荡地犹如森林公园,支撑起了头顶上的藏蓝色苍穹,风吹麦浪式的起伏和波涛汹涌澎湃,清脆而沉闷的节拍,连绵不绝,就在这一刻,他们团结起来,用自己的双手,撼动整个世界。
没有旋律,没有歌声,仅仅只是击打节拍的一个动作,麦迪逊广场花园就再次疯狂起来。那掌声节拍越来越有力、越来越沉稳、越来越汹涌,心潮澎湃、身心震撼!
站在舞台之上的蓝礼,成为了掌声节拍的中心,他将双手放了下来,轻轻勾勒了一下吉他琴弦,一个乐符飘逸出来,随后,沉重有力的钢琴键盘音回荡开来,没有成章,仅仅只是一个音调,却与全场的节拍声交错编织,隐隐勾勒出了千军万马的一幅恢宏景象。
“啊,啊,我年轻的时候……”
蓝礼的声音通过话筒传播了出来,干脆利落的哼唱,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似乎就连歌声都带着节奏特有的欢快,可仅仅只是一个开头,威廉、格拉汉姆和霍普三个人就已经陷入了狂热之中,忍不住开始跳跃起来,用尽全身来敲打节拍。
“奥菲莉亚”,居然是“奥菲莉亚”!
恍惚之间,他们再次回到了那个夜晚,那个艾美奖颁奖典礼的夜晚。在那里,他们见证了蓝礼和艾德的初次见面,他们也见证了“奥菲莉亚”的创作。这首单曲,关注度和瞩目度始终不温不火,但对于威廉他们来说,却具有至关重要的意义。
今晚,蓝礼再次演唱了这首歌;而他们再次成为了演奏者之一。
不仅仅是威廉,蒂姆西还抑制不住亢奋,尖叫声几乎就要满溢出来。
“奥菲莉亚”和“克里奥帕特拉”一样,这都是脱胎于莎士比亚戏剧的曲目,它们不仅仅是流行歌曲或者独立民谣而已,更是蓝礼作为一名艺术创作者的最佳写照。他是如此幸运,能够在演唱会现场,加入这首歌的演奏行列,幸福几乎就要满溢出来。
麦迪逊广场花园之中,他们不是仅有的狂热爱好者。
掌声节拍依旧保持着步调,但热情和疯狂却在渐渐升温,“我,我,应该更加睿智;但,我感受不到丝毫悔恨,而你也没有了原本的期待。”
收。全场观众,及时刹车,所有的掌声接拍瞬间消失,整个现场鸦雀无声,艾丽双手仅仅地贴在一起,浑身肌肉僵硬,只有眼珠子在移动着,不明所以。
但下一秒,答案就揭晓了:
行云流水、湍急奔腾的钢琴键盘音,一鼓作气地宣泄而下,轻快的铃鼓和俏皮的鼓点,穿行其间,一个短短的八拍,旋律的曼妙和激动却展现得淋漓尽致。还没有来得及呼喊尖叫,情绪就已经犹如云霄飞车般,达到顶点,冲向谷底。
“啪!啪!啪!”整齐划一的掌声节拍再次响起,如此神奇,仿佛观众们对于这首歌的每一个细节、每一个部位、乃至于每一个休止符都了如指掌,仿佛观众们就是现场演奏乐队的最后一名成员,那种汹涌的浪潮,那种浑然一体的感同身受,将旋律和歌词的动人诠释到了极致,不需要思考,仅仅只是……成为表演的一部分。
“我,我,在这儿另寻新欢,他,他,仿佛站在世界之巅;但,我无法感受到丝毫悔恨,你也不愿意斥责于我。”
艾丽嘴角的笑容上扬起来,和德里克交换了一个视线,警惕而专注地观察着其他观众们的一举一动,尤其是海瑟的动作,然后及时刹车,悬崖勒马。花园再次陷入了万籁俱静之中,然后艾丽也不由屏住了呼吸,静静等待着。来了。
轻快透亮、明朗深邃、阳光肆意的旋律,这次是一个短短的四拍,泉涌而轻快的鼓点湍急清泉一般,在九曲十八弯的山麓之上流淌而下,短促、欢快、轻盈,然后,现场观众齐声合唱,“噢,奥菲莉亚!”
艾丽瞪圆了眼睛,不敢相信地看着眼前的声浪。不是全场观众,仅仅只是三分之一而已,但就是这三分之一观众的歌声,“噢,奥菲莉亚”,却是如此整齐、如此浑厚、如此汹涌,与蓝礼的歌声交相辉映,仿佛一曲气势磅礴的交响乐,犹如倾盆暴雨一般宣泄而下,那湍急的雨滴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随后,戛然而止,蓝礼的歌声醇厚而动人,哼唱着那迷人的诗句,“你萦绕于我脑海,自世纪之初。”信手拈来,却余韵深远。
“噢,奥菲莉亚!”观众们再次跟着合唱,欢快的旋律让嘴角的笑容,绽放,再绽放,就连蓝礼的眼眸深处都迸发出了夺目的光彩,“是上帝让我这种傻瓜坠入爱河。”
不由自主地,毫无预警地,艾丽就这样坠入了爱河,她喜欢上了这首歌,更喜欢上了这场演唱会。这是属于蓝礼的歌唱,这也是属于蓝礼和堂吉诃德们的歌唱。
转过头,艾丽就捕捉到了海瑟眼底的激动和幸福,两个人嘴角的灿烂和眼底的光芒,交相辉映。这让艾丽不由高高地抬起了下巴,高高地,仿佛沐浴在音乐的洗礼之中般,真正地成为了这场演唱会的一份子。
然后,蓝礼的歌声再次停止,狂暴而奔腾的钢琴键盘音开始咆哮,磅礴气势没有任何保留地炸裂开来。全场,沸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