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95 大获成功
“我可以感受吗他说,e-e-卡明斯”。
没有人预料到今天座谈会的最后彩蛋居然是一首……诗歌,而且还是如此劲爆的诗歌,整个社交网络平台都已经卷入这场风暴,那些错过精彩的网友们都满头问号地四处询问: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油管直播平台已经彻底爆表!那些提前离开的网友们纷纷捶胸顿足,尽管他们依旧可以收看直播的回放,但错过了直播现场的欢呼雀跃,却成为了最大遗憾:直播的气氛和情绪终究是不同的!
而“我可以感受吗他说”更是直接杀入了实时热门关键词排行榜的前十名,热火朝天的讨论铺天盖地地在不同社交网络平台席卷开来,甚至立刻就衍生出了插画以及段子,让整个网络都清晰地感受到了这场座谈会的强大影响力。
对于堂吉诃德们来说,乃至于对于路人粉丝来说,这无疑是2014年的开年最大收获。
他们不仅看到了蓝礼专业而博学的一面,第一次感受到了蓝礼在屏幕之外的真实形象,青春朝气的少年感与恶作剧大魔王的形象隐隐地重叠在了一起;同时还看到了蓝礼打破形象的一面,在翩翩绅士风度的背后,同时还有腹黑而性/感的形象,完全推翻了人们对世袭贵族的固定印象。
无论是ng花絮剪辑视频,还是诗歌朗诵,这都是值得珍藏起来,在未来的生活里反复观看再观看的美好回忆!
对于一场电影专业座谈会来说,这无疑是令人失望的,现场观众都没有太多兴趣。他们喜欢的是电影,而不是蓝礼,他们对于蓝礼的个人圈粉行动完全没有任何关心,甚至还有些排斥这可不是他们参加座谈会的理由。
但今天的座谈会着实太过成功,现场的每一位参加者们都无法否认这一点,不管是冲着蓝礼名气和人气而来的,还是因为蓝礼的才华和实力而来的,他们都打破了预期,全面感受到了蓝礼的深厚底蕴,绝对是受益匪浅。既然如此,座谈会的收尾也坚持到最后一刻,这是基本礼貌。
没有想到,全场沸腾!
和油管直播平台之上影迷和粉丝的尖叫相比,座谈会现场的反应则稍稍有所不同。首当其冲的还是/色/气满满的诗歌朗诵现场,足以让老司机都感受到那种脸红心跳的独特质感,确实是值得竖起大拇指。
但在羞耻和悸动的背后,这些专业人士们更多还是看到了蓝礼的台词功底,其实诗歌只是一件小事而已,没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但蓝礼对于声音、对于词句、对于语调的运用,绝对堪称是炉火纯青,仅仅只用声音就能够让镜头画面甘拜下风,这就非常有趣了。
台词功底,这是表演基本功,每一位演员都不能逃避的基本功,而对于戏剧演员来说就更是如此了。一首诗歌,对于蓝礼来说着实没有太多挑战;但蓝礼所展现出来的强大控制力,却再次彰显出了他的能力,尤其是结合今天的讨论话题:表演与镜头、表演与导演的结合,那就更加值得细细研究了。
无论是忠诚影迷,还是专业人士,都可以说是满载而归、心满意足,即使是用来调剂的花絮片段视频以及用来宣传的诗歌朗诵桥段,也同样能够满足广大群众的需求,在社交网络平台掀起的山呼海啸仅仅只是冰山一角而已。
油管直播结束之后,完整视频随即上线,全场回放,在接下来短短不到十二个小时,视频播放量就已经彪悍地突破了五千万,并且在四十八小时之内强势地突破了一亿,这也成为了油管有史以来播放破亿速度最快的视频!
注意,这是座谈会的全场视频,片长足足达到了两个小时,而不是一个四分钟左右的音乐录影带,如果想要计入播放量,观看时长必须超过一定标准,这也就意味着,不是单纯的吃瓜群众前来围观,而是话题热度突破天际之后,无数影迷观众前来顶礼膜拜。
在如此背景之下的一亿播放量,简直骇人听闻!
事实上,这是油管之上唯一一个时长超过三十分钟却依旧能够突破三千万点击率的视频。
第三十届圣丹斯电影节也因此而登上了热门话题排行榜!
尽管圣丹斯已经成为了独立电影的圣地,根本不缺少话题也不缺少关注,但独立电影之所以被称为“独立”电影,归根结底就是因为剑走偏锋的题材与风格而缺少热度和人气,始终游离在主流市场之外,自然而然地,那些“关注”也就必须加上引号,终究还是无法和漫威电影相提并论。
这一次却不同。
在罗伯特-雷德福的有心推动之下,圣丹斯的话题正在持续走高,得益于蓝礼座谈会的成功,热度瞬间就爆发了出来,如同搭乘火箭般,彪悍而强势地持续上升,宣传热度匪夷所思地超过了刚刚落幕的金球奖以及刚刚公布的奥斯卡提名名单,成为了当下最炙手可热的焦点。
更重要的是,好莱坞六大电影公司也都相继出手,联手推动圣丹斯的话题。
对于六大电影公司来说,“超级英雄紧身衣和小金人紧身衣”依旧是不容忽视的核心焦点,利益始终是他们的源动力;但电影市场的创造活力也是不容忽视的,这是延续整个电影产业的重要环节之一,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问题就在于,如果由无利不起早的电影制作公司来推动,自然是推三阻四;但现在圣丹斯已经是万事俱备,他们只需要稍稍推动一把,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一时之间,圣丹斯电影节的消息铺天盖地,仿佛整个北美都正在肆意庆祝圣丹斯的三十周年纪念日般,关注度和讨论度都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所有视线齐刷刷地朝着帕克城投射过去,就连今年的参展影片都可以清晰感受到如此热度,网络讨论度直线上升。
罗伯特期待的局面,终于打开了!
在颁奖季狂潮之中,圣丹斯成功地撕开一道口子,制造了惊涛骇浪!可以期待的是,接下来伴随着电影节的持续推进,讨论热度还将继续升温,以电影节的方式提高观众对艺术的审美和欣赏能力,继而在观众心中种下一颗种子,期待着未来能够生根发芽,诞生出更多类似于科恩兄弟、昆汀-塔伦蒂诺、史蒂夫-索德伯格这样才华横溢的独立导演。
艺术,与年龄无关,与才华和累积有关,灵感的诞生,谁都无法预料。罗伯特所能做的就是构建这样的环境,然后静静等待。
其实,这是借鉴法国电影界的做法。
每一年,法国都会在各大院线安排“经典重映”环节不是艺术院线,而是主流院线,这些经典佳作全部都是经过文化部的精心挑选,重新安排放映,主要就是瞄准了青少年乃至于小学生的市场受众群体,希望他们能够通过欣赏经典的方式感受到艺术氛围,学习文化、学习历史、培养艺术创作细胞。
即使无法诞生艺术天才,却至少能够提升全民艺术素养。
事实也证明了如此举措的正确性:根据官方统计,“经典重映”的主要观众之中,父母携带孩子前往影院以及青少年自发性前往影院的观众占据了超过六成。
现在罗伯特也希望通过圣丹斯完成这样的目标,今天迈出了坚实的一步!
蓝礼作为特邀嘉宾的座谈会结束了,在全场掌声和呼声之中结束了。
离开舞台,罗伯特和蓝礼并肩而行,现场观众都保持了良好秩序,没有拥挤也没有混乱,甚至还主动让出了一条通道,让两个人能够顺利通过;同时,称赞和欢呼在耳边此起彼伏,一张张笑脸背后的激动与亢奋让现场气氛持续汹涌着。
罗伯特也不由惊叹起来,故意打趣地说道,“现在是属于年轻人的时代了,四十年前,享受如此待遇的就是我了。”
“我以为,只有年轻人在意这些,历经沧桑之后,这些名利和瞩目都不再重要了,不是吗?”蓝礼也是笑容满面地调侃了回去。
罗伯特歪了歪脑袋,“话是没错,但为什么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呢?”
周围观众们纷纷起哄,“罗伯特,你这是嫉妒了吗?没关系,我们喜欢你!”
“然后就轮到乔尔和伊桑失落了。”蓝礼紧接着说了一句,全场集体爆笑。
正好,科恩兄弟迎面走了过来,周围所有人都纷纷朝着他们起哄,两个人满脸不明所以,但伊桑却立刻就反应了过来,拍了拍乔尔的肩膀,“肯定是蓝礼又调侃我们了。”
“嘿!伊桑,我是一位绅士,好吗?”蓝礼出声抗议。
乔尔见缝插针地插了一句,“刚刚的诗歌过后,你确定?”
现场又是哄笑又是鼓掌,气氛好不热闹。
罗伯特根本不需要确认网络状态,也不需要确认后续消息,眼前一幕就已经足够,他的坚持他的梦想他的蓝图,现在终于扬帆;而在如此过程中,蓝礼扮演了不可或缺的重要角色,这位年轻人再次让罗伯特刮目相看。
他甚至产生了一种想法:没有蓝礼无法完成的事情,区别只在于蓝礼是否愿意尝试。
1696 打开局面
“谢谢。”
离开人群的包围,罗伯特和蓝礼等人站在了电影院大厅的角落里,周围依旧是熙熙攘攘、来来往往的人潮,但至少他们拥有了一个相对安静也相对封闭的交谈空间,罗伯特第一时间就真诚而直率地表达了感谢。
蓝礼没有谦虚推辞,微笑地点头示意,“感谢愿意相信我。老实说,正式上台之前,我也不确定自己能否做得到,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比起我自己来说,我更加佩服你们的勇气,这绝对是一个大胆的决定。”
虽然蓝礼没有多说,但意思却再明白不过了。
撇开蓝礼现在所取得的成就不说,他还未满二十五岁,入行也未满五年,在群星云集的好莱坞之中毫无疑问是超级小字辈,邀请他来担任座谈会的嘉宾,这需要勇气,而且还是破格的勇气。
当然,现在好莱坞整个行业都在不断吸收年轻新鲜血液,更新换代的速度正在越来越快,“成名要趁早”的定律在快餐文化的催生之下逐渐演变成为现实;但偶像明星和实力演员之间还是有着本质区别,更不要说具备开讲资格的资深实力派了。
不说主办方是否敢于冒险,即使发出邀请,观众也不见得买账。尤其是在圣丹斯这样的独立电影圣地之上,观众不是影迷,他们是绝对不会为流量明星捧场的,实力和口碑、能力和才华,这些实打实的技能才是站在舞台之上的关键。
圣丹斯电影节三十周年纪念日的座谈会系列之中,蓝礼是年纪最小、资历最浅的嘉宾,仅仅只是做出邀请的动作,这就需要冒着莫大风险、承受巨大压力。罗伯特-雷德福的魄力,确确实实让蓝礼钦佩。
罗伯特没有否认,而是轻轻耸了耸肩,朝着蓝礼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但你的表现让我的冒险得到了回报。”
同样,反过来,罗伯特也佩服着蓝礼的勇气:没有三两三,岂敢上梁山。
虽然说邀请蓝礼是圣丹斯主委会经过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但其实他们内部也充满了担忧和疑虑,除了担心蓝礼无法胜任之外,最大的担忧还是蓝礼拒绝邀请。压力和挑战是双方面的,对于圣丹斯来说是如此,对于蓝礼来说又何尝不是呢?
想象一下,蓝礼真的接受了邀请,站在舞台之上,全场爆发出了嘘声,那将如何?那些老资格老油条不断挑衅蓝礼,甚至戏弄蓝礼,而蓝礼又不能失态发火,那又将如何?更重要的是,蓝礼的专业和权威都遭遇严重挑战,最后导致形象大跌,那又该如何?
圣丹斯敢邀请蓝礼,蓝礼敢答应邀请,对于双方来说,都是一场豪赌。
“呼,你们两个人还要互相夸奖到什么时候?”乔尔站在旁边就直接开始吐槽了,罗伯特和蓝礼被“攻击”了,却也不介意,双双轻笑了起来。
乔尔接着说道,“老实说,我不知道,到底还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你的!”
蓝礼绽放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你们知道语言最奇妙的地方在哪里吗?其实文字本身的意思是客观单纯的,每一个词语都是中立属性;但是在转换成为语言的过程中,语气、语调、表情、眼神以及语境等等赋予了它们更多意义。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听众,听众总是根据自己的想法和观点进行解读,同一句话进而衍生出无限的可能。”
意味深长。
罗伯特和伊桑交换了一个视线,最为实在的乔尔却是直接开口说道,“你的意思是,那些画面和意义全部都是我们自己的胡思乱想?”
“看,这就是我的意思。”蓝礼轻笑起来,“其实,我的意思是,那首诗本身没有什么,只是大家赋予了它更多意思而已。但显然,你的解读就变得繁复起来了。”
乔尔目瞪口呆。
罗伯特和伊桑双双欢快地大笑了起来。
乔尔抬起右手,隔空虚点着蓝礼,“我觉得你在骂人。”
蓝礼却也不辩解,只是摊开双手,似乎在说:你有解读的自由。
乔尔一时语塞。站在旁边的罗伯特和伊桑就笑得越发欢快起来。
简单玩笑的调剂之后,罗伯特就回到了正事上,“我之前听说,你成立了一家电影制作公司,接下来有些动作?你亲自担任制作,还是挂名?”
最近一段时间,好莱坞业内沸沸扬扬的消息不绝于耳,如此一出好戏,罗伯特和科恩兄弟自然也是有所耳闻,其中的弯弯道道无需赘言,大家都心知肚明。经过今天的座谈会,未来蓝礼需要帮忙的话,罗伯特绝对不介意伸出援手,人情往来本来就是如此。
更何况,消息之中还隐藏着一条与独立电影息息相关的变动,他们就更加没有理由错过了。
蓝礼轻轻颌首表示了赞同,“的确有这件事。我和朋友联手创建的公司,他负责经营,我负责制作。”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就将西西弗斯影业的所有传闻都确定了下来,但蓝礼没有进一步解释相关的分工合作,因为这不是今天的谈话重点,“’爆裂鼓手’是我们联手制作的第一部作品;不久之前,我们联合制作的第二部作品也在洛杉矶开拍了,’夜行者’。”
不需要进一步解释,在场都是明白人,关于“夜行者”的消息也绝对不陌生,蓝礼亲自邀请杰克-吉伦哈尔担任男主角,杰克不仅欣然答应,而且对剧本更是赞不绝口。可以看得出来,杰克不是因为人情出演的,这也再次证实了业内对于蓝礼眼光独到的猜想。
从“爆裂鼓手”到“夜行者”,两部作品都是典型的独立风格,再加上蓝礼一贯以来的行事作风,事情就明朗了起来,西西弗斯影业的风格与定位不言而喻。
在当今市场困境之中,创建一家电影公司需要莫大的勇气,整个电影产业都处于动荡不安的状态;更何况是一家专门瞄准了独立艺术作品的电影公司呢?在好莱坞光鲜亮丽的背后,产业现状远远比想象得要更加复杂,每一年都可以看到全新资本进入市场,但每一年优胜劣汰的速度却是成倍成倍地加快。
西西弗斯影业最为难能可贵的地方就在于,它是由业内专业人士创建的,而不是单纯的华尔街资本注入。布拉德-皮特、汤姆-克鲁斯、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等人都有自己的电影公司;即使是史蒂文-斯皮尔伯格在梦工厂之外,也有自己的独立厂牌,安培林娱乐。
专业人士的参与也就意味着相对纯粹一些,无论是专门制作颁奖季取向作品,还是目标指向票房的商业作品,他们的加入总是能够更加靠近好莱坞些许。
而蓝礼的专业和专注就不需要多说了。有蓝礼把关,西西弗斯影业的作品质量都有了保障,更重要的是,独立艺术倾向的作品将得到更多机会,科恩兄弟、大卫-芬奇这样的导演也能够得到更多机会。
当然,开公司不是做慈善,即使蓝礼愿意散尽家财支持独立电影事业,凭借他一个人的力量也难免无以为继。
这意味着,众人拾柴火焰高。
罗伯特的目光微微闪了闪,“这是好事。那么,你自己的下一部作品已经确定下来了吗?是不是也由自己投资拍摄?”
明知道罗伯特正在试探自己,但蓝礼却毫不介意,“不,下一部作品,不出意外的话,还是与六大合作,应该是商业作品。但我们公司已经做好了准备,可以同时投资多部作品,我们不希望太过贪心,还是一步一步来,正好,我可以问问你们,你们接下来有作品计划吗?如果是‘醉乡民谣’这样的本子,欢迎随时过来找我。”
没有客套也没有寒暄,蓝礼就这样直接而坦率地发出了邀请。
相较而言,罗伯特反而觉得自己的瞻前顾后就显得有些谨慎过度了。尽管他和蓝礼私交并不算亲密,但这些年来,蓝礼的行为举止却是有目共睹的;今天的座谈会也再次证实了那些印象,他完全没有必要用华尔街的那一套来试探蓝礼。
“圣丹斯这里有不少项目,怎么样,你有兴趣吗?”罗伯特也没有再兜圈子,直接就抛出了重点。
蓝礼眼底浮现出了明朗而纯净的笑容,“当然!”圣丹斯设立了独立电影奖学金,每年都固定赞助一些作品的拍摄,过去这些年也出现了不少优秀作品,只不过没有在颁奖季冒头罢了,这才名声不显。
如果圣丹斯和西西弗斯影业之间能够构建合作桥梁,这绝对是一次双赢的合作。
“不过,圣丹斯这里最大的资源无疑是主竞赛单元。等未来我们建立了发行渠道,也许可以展开更多合作。”蓝礼接着抛出又一个重磅消息。
罗伯特眼底闪烁着兴致勃勃的光芒,“哦?你们打算做发行?”
“不是打算,而是肯定。”蓝礼接着说道,“我们正在和索尼经典谈合作,未来共同制作作品、共同发行作品。不过,发行这一块,索尼经典还是以颁奖季为主,其他档期的安排还是太少了,我希望能够摆脱颁奖季影响,让那些优秀作品得到更多展映的机会。”
“就好像‘超脱’。”伊桑恰到好处地介入了话题。当初“超脱”的艺术院线放映就着实太过低调了,颁奖季没有能够取得成绩之后,没有多久就下线了。
蓝礼点点头,“也好像‘醉乡民谣’一样。”
1697 强强联手
“也好像‘醉乡民谣’。”蓝礼嘴角含笑地说道。
其实“醉乡民谣”的发行已经非常出色了,索尼经典无比重视科恩兄弟和蓝礼的这部作品,发行计划以及宣传手段都堪称重中之重,尽管颁奖季对于这部文艺气息浓厚的作品依旧不太感冒,但索尼经典的重视还是让作品在票房层面迎来了一次爆发。
但科恩兄弟都明白蓝礼的意思。一方面,“醉乡民谣”此类作品缺少大牌明星的加持,在北美市场的前景势必举步维艰;另一方面,即使拥有大牌加持,“醉乡民谣”也依旧没有能够打破小金人紧身衣的封锁,赢得更多尊重。
这也是所有独立作品都希望前往圣丹斯的原因,帕克城提供了一个自我展示的舞台,即使不符合颁奖季的风格,无法赢得韦恩斯坦兄弟为首的独立发行公司的青睐,但它们依旧拥有自我展示的机会,可以与广大电影爱好者展开交流。
如果西西弗斯影业拥有了自己的发行体系呢?
当然,这不意味着西西弗斯影业就可以打破北美市场的院线封锁,不赚钱的作品依旧没有院线愿意放映,美国终究和法国是不同的;但至少意味着艺术院线的开拓创新,从发行策略和宣传推广角度来说,西西弗斯影业势必更加有耐心,也更加愿意投入。
态度的差异和精力的投入,这对于独立电影的发行来说,这就已经非常非常难得了。
以“超脱”为例,如果是西西弗斯影业发行,宣传策略就不会以颁奖季为目标,而是以特定观众群体为导向,在艺术院线安排更多观影活动,在真正感兴趣的团体之中引发更多讨论托尼-凯耶当初拍摄这部作品的初衷就是希望折射社会问题,进而影响特定群体的想法,对于颁奖季根本没有任何想法。
按照如此发行策略,也许“超脱”就彻底无缘奥斯卡提名了,却能够在特定群体之中制造更多影响、引发更多波澜,产生更多艺术余波和社会余韵,进而在艺术院线吸引更多电影爱好者。这样的作品,值得在艺术院线拥有更加长线的放映机会。
蓝礼简单的一句话,却让科恩兄弟交换了一个视线,眼底流淌出了一抹惊喜。
他们都知道蓝礼的表演天赋,但不知道蓝礼在表演之外也拥有如此敏锐的触感,这是足以改变整个市场的大局观,与罗伯特的想法构思不谋而合。
果然,不等伊桑回话,罗伯特就兴致勃勃地投来了视线,慢慢吞吞地拖长了自己的声音,“这样的想法非常危险啊。发行可不是儿戏,打闹打闹,似乎也就可以鼓捣出一些什么了。”
面对罗伯特的“指责”,蓝礼却也不慌张,眼底流淌出了一抹笑意,“你的意思是,制作电影就可以当作儿戏了?”
乔尔恰到好处地凑了过来,探出脑袋介入了罗伯特和蓝礼之间,只留给了蓝礼一个后脑勺,看向了罗伯特,但手指却指向了后方的蓝礼,如同告状一般,扬声说道,“他故意曲解你的意思!这家伙需要好好教训教训。”
看来还是在记仇。
伊桑站在旁边无可奈何地笑了起来,蓝礼则是轻轻摇了摇头,眼底笑容越发浓郁起来,他没有反对或者抗议,而是举起了自己的双手,做出了投降的姿态,嘴里接着说道,“我知道发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那完全就是另外一个体系。”
制作电影是艺术创作,发行电影却是市场营销和商业运作,自然是不同的。梦工厂就没有涉及发行部门,但后来也因此陷入被动,屡屡因为发行权的利益分配问题而被合作对象掣肘,最终就这样一步一步滑向深渊。
“发行问题,我仅仅只是耳闻而已。”蓝礼解释道,“具体情况不是由我负责,我甚至没有参与其中,我想这也是让投资者们安心的最佳选择。”这是在吐槽自己没有商业头脑吗?如此见缝插针的小幽默确实让谈话节奏和氛围都截然不同起来,这就是蓝礼的魅力,“相关事宜还是由安德烈负责。”
罗伯特微不可见地轻轻颌首表示了赞赏,“安德烈,你的合作伙伴?”
“是的,安德烈-汉密尔顿。”蓝礼终于引出了正题,“这一次,他也前来了帕克城。有机会,我可以介绍你们认识,虽然他不一定知道大名鼎鼎的罗伯特-雷德福到底意味着什么,但我可以确定,他一直期待着能够和圣丹斯当家作主的话事人进行交流。”
潜台词就是……强强联合?又或者更准确一点来说,志趣相投的双方进一步深入探讨合作的可能性?
毕竟,现在的西西弗斯影业还远远不能称为“强者”,仅仅只能算是潜力股而已。
此次前来帕克城,安德烈同行。除了“爆裂鼓手”即将首映,安德烈也亲自前来捧场之外,最主要原因就是为西西弗斯影业打开局面正如蓝礼所说,创作部分,由他负责;而经营部分,则是安德烈的专长。
不过,此次帕克城之行,安德烈只是前来探听情况,初步试探圣丹斯的未来计划以及合作意向,因为他也是轻装上阵。如果真正需要建立发行渠道,安德烈希望亚瑟-霍尔能够过来帮忙,届时,只怕他们需要更加庞大也更加专业的团队。
西西弗斯影业的未来格局,可能比蓝礼想象得还要更加庞大,现在仅仅只是一个开端而已。
但不管如何,罗伯特立刻就明白了过来,显然,他和蓝礼都是有备而来,不管合作是否能够谈成,至少从态度来说,双方都是充满诚意的,这对于圣丹斯来说,是一个好消息。然后,罗伯特就想起了最近一段时间的业内传闻,他有预感:他们所有人都身在局中,自以为是博弈之人,但谁都不确定自己什么时候就称为棋子了。
蓝礼-霍尔,绝非那么简单。
“呼,不知道是我老了,还是年轻人冲劲太强,我觉得我有些跟不上速度了。你们的胃口也未免太大了。”罗伯特笑容满面地感叹道,没有正面回应蓝礼的橄榄枝,但眼神和表情还是透露出了积极的信号。
蓝礼也不着急,眼底深处闪烁着笑意,“我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解?这次圣丹斯三十周年纪念活动的野心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罗伯特-雷德福先生的想法显然已经走在了前面。等等,还是我的理解出现了错误?”
西西弗斯影业的野心不小,难道圣丹斯的野心就平平了吗?
罗伯特和蓝礼的交谈风格显然不同,两个人都在互相交锋互相切磋,没有遮遮掩掩的试探,却在光明正大的对话中不断抢占先机,看不见的刀光剑影让旁观的乔尔和伊桑都插不上话比较起来,科恩兄弟就是真正的电影人了,一切心思全部都扑在了电影之上,更高层次的交锋,他们就跟不上节奏了。
乔尔左边看看蓝礼、右边看看罗伯特,憋了许久,突然就冒出一句,“你们是不是正在吵架?但为什么你们的脸上都笑容满面,看起来又不像是吵架?”他最讨厌社交场合那种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虚与委蛇,但蓝礼和罗伯特之间的气氛却又不像,所以他才如此大剌剌地直接询问了出来。
蓝礼欢快地笑了起来,连连摆手,“不,不不,我们没有在吵架。我只是在说,罗伯特的想法和蓝图比我们还要更加有野心,现在就看,他是否需要我们的帮忙了。”
罗伯特微微眯起了眼睛,轻轻上扬得嘴角写满了笑意,“帮忙?”应该是互惠互利才对。
“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只是表达方式差异罢了。”蓝礼依旧满脸淡定从容地说道。
罗伯特哑然失笑,而后轻轻颌首表示了赞同,“我也十分期待着能够结识这位安德烈-汉密尔顿,敢于为蓝礼-霍尔的作品投资,这需要超乎常人的勇气,我现在就开始有些好奇了,他到底是什么样的角色。”
这就等于同意了!西西弗斯影业在圣丹斯电影节的合作前景,终于敲开了大门。
“我想,他大概是一个傻子吧。”蓝礼一本正经地吐槽道。
此时,正在酒店开视频会议的安德烈,毫无预警地就打了一个喷嚏,紧接着就又打了一个,视频会议里的其他人纷纷说道,“保佑你(bless-you)”,安德烈却停顿了下来,警惕地朝着四周打量了一番,却终究还是没有任何头绪,只能收回了视线,继续开会。
座谈会正式结束之后,蓝礼依旧没有着急回去,而是和科恩兄弟前往了电影院,观看了两部纪录片短片。
纪录片的观众本来就不多,而短片的观众就更加稀少了。蓝礼和科恩兄弟的捧场,某种意义来说,也是希望能够引起更多观众的注意力。当然,放映结束之后,与主创团队的交流也是受益匪浅。
相较于电影来说,纪录片的拍摄更加漫长、更加艰辛,也更加困难。主创团队们的经历更是充满了传奇和意外,让人大开眼界。
蓝礼和科恩兄弟都十分享受这样的过程。
待离开电影院的时候,帕克城已经全面进入了黑夜。
1698 展示真我
傍晚时分,帕克城又下了一场大雪,洋洋洒洒地飘荡了将近四个小时,还没有消融的积雪再次堆积起来,原本因为人来人往而泥泞不堪的主街道又再次覆盖起来,白色将灰色的泥浆和黑色的土壤全部掩盖住,世界就再次演变成为了一片纯净,街灯和月色洒落在积雪之上,折射出盈盈光芒,视线所及之处就变得温润柔和起来,就连寒冬的凛冽似乎也不再锐利。
鲁妮右手依旧放在了书册的扉页上,左手却支撑住了下巴,视线忍不住开始欣赏窗外那漫天漫地的美妙景象,香浓的咖啡香气、慵懒的爵士旋律、炙热的壁炉火焰和柔和的黄色灯光在指尖脚踝萦绕着,间或可以听到汤匙碰撞咖啡杯地琐碎声响,心情就这样宁静了下来。
她喜欢这样的时刻,似乎全世界只剩下了自己,容许自己享受片刻的静谧;却又不是孤独到极致的默然,勃勃生气在空气中隐隐涌动,带着些许生活气息,然后转头看向窗外,就可以看到那大片大片的雪花飘落下来,没有声响,却有种惊心动魄的美。
晶莹剔透的雪花在空中翻飞着,鲁妮就如同孩子般,细细地数了起来,一片两片三片……但数着数着,视线之中却捕捉到了一片完美的雪花,菱形的棱角在奶黄色的路灯之下清晰明亮,似乎每一个小细节都栩栩如生,就如同“冰雪奇缘”里的雪花般,带走了鲁妮的所有注意力,她就这样注视着那一片雪花翻飞飘舞着,最后轻盈地落在了雪地上,彻底消失不见。
然后鲁妮才回过神来,意识到了自己孩子气的举动,不由就低低地轻笑起来,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刚观看了油管直播,看到了蓝礼拍掌大笑的模样,连带着鲁妮的心情也忍不住轻轻地飞扬了起来。
抬起眼睛,穿透雪花,鲁妮一眼就看到了在漫天雪花之中穿行的那个身影,披着一件烟灰色的红蓝格纹大衣,脚步在厚厚积雪之中咯吱咯吱作响,沉沉地在宁静而空旷的街道里回荡着,五官轮廓伴随着脚步的逐渐靠近而慢慢变得清晰起来,清隽的面容在寒冬的清冷之中平添了一抹轻逸儒雅,眉眼之间的神采让汩汩流淌的路灯光辉也变得黯淡起来。
那高大挺拔的身影越来越近,视线就在不经意间碰撞在了一起,猝不及防地就狠狠撞进了那一汪清澈深潭般的眸子里,四目交接。雪花依旧在朦胧光晕之中飞舞,但所有的所有都开始模糊起来,只剩下了那双眼睛。
然后,他笑了。
嘴角的弧度轻轻上扬起来,却足以点亮全世界。
连带着,她也笑了。
嘴角勾勒起相似的弧度,如同星辰般洒落在眼底。
大雪纷飞,灯光潋滟,天寒地冻,乐符流转,此时此刻就这样惊艳了时光,耳边传来心脏噗通噗通跳动的声响,甜蜜和幸福的暖意就这样填满了胸膛,宁静独处的时刻就因为另外一个身影的加入而增添了别样的温暖和惬意,胸膛一点一点地被缓缓填满。
幸福,而满足。
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她深深地、疯狂地爱着这个男人。
他的脚步只是稍稍一顿,随后就再次迈开,继续朝着咖啡馆走了过来。
她的视线一动不动地锁定住了男人的身影,跟随着他的脚步进入了室内,脱下了外套和手套,挂在门口的衣帽架之上,而后轻车熟路地来到了自己的面前,落座之后,压低声音向侍应生点了一杯热牛奶,最后视线才再次落在了她的眸子里,轻声询问到,“你的下午怎么样?”
一股淡淡的甜蜜流入心田,鲁妮眼底闪烁着俏皮的光芒,“阅读了一些书,观看了一场直播。”话语就在这里停顿住了,似乎在等待着蓝礼窘迫和局促的模样,但可惜,她注定要失望了,蓝礼完全不为所动,眼底的温润笑容没有丝毫影响。
鲁妮也没有受挫,微微歪了歪脑袋,上半身前倾地靠近了桌子,用近乎悄悄话的气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你是我的。”
这是今天那首诗歌里最为经典的一句收尾,正好是由“她”说出来。
鲁妮的眼底闪烁着雀跃而激动的光芒,丝毫没有掩饰自己打趣蓝礼的想法,然后鲁妮就可以看到蓝礼轻轻抿了抿嘴角,似乎在认真思索着什么,英挺的眉毛微微朝着中间轻蹙,然后也上半身前倾地靠近了桌子,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就快速拉近。
近了,更近了。
眼看着就要亲吻碰触在一起,蓝礼却稍稍偏离了轨道,让两个人的位置错开,这使得蓝礼的脸庞能够持续前推,错开位置后,两张脸就这样并列地排在了一起,脸颊和脸颊之间只有一个手掌的距离,隐隐可以感受到彼此皮肤散发出来的温度,让人脸红心跳。
“嗯,我是你的。”
蓝礼的声音轻轻地传了过来,如同羽毛轻抚般,但沙哑的质感却带出了阵阵酥麻感,轻盈地落在了耳膜之上,那种微微颤栗的触电感就从鲁妮的脑门一路窜到了脚底,整个人都抑制不住地收紧了肌肉,轻轻颤抖起来。
蜻蜓点水,一触即走。
随后,蓝礼就重新坐直了身体,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脱身离开,在鲁妮的耳边引发了一场风暴,却依旧淡定从容,只是在那双眼睛深处可以捕捉到暧昧的迤逦,如同漫天晚霞般泼洒开来,不经意间的惊心动魄却足以让人心脏停止跳动。
鲁妮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快速滚烫起来,即使不用抬手触摸,都可以感受那股炙热,从耳根一路蔓延到了心脏,最后在脸颊之上染了两朵红晕,整个人都化作了一滩水,她只能轻轻咬住了下唇,狠狠地吐槽道,“果然是高手!”
但……声音才刚刚冒出来,鲁妮就被自己吓了一跳,她以为自己发起了有力反击,但实际上,声音却是软甜软甜,听起来就好像在撒娇一般。撒娇?这应该是鲁妮宁愿自杀也不愿意做的事情,但现在就这样不经大脑地脱口而出了?
鲁妮懊恼地用双手捂住了脸颊,懊恼地呼救,“上帝,我现在当场死亡。”她简直不敢相信刚刚的那个人是自己。
蓝礼也是抿嘴憋住了笑容,但眼底和眉宇的满满笑意却始终挥之不去,泄漏了内心的真实感受,“没关系,只有我一个人看到。以后也就只有我能够威胁你了。”
威胁?
这样真的好吗?
鲁妮再次放下了双手,朝着蓝礼磨起了自己的牙龈,但此时满脸通红的模样全然没有了平时的清冷和高傲,根本就没有任何威慑力,倒更像是撒娇,鲁妮自己也是不由扶额。
蓝礼没有再继续捉弄鲁妮,落落大方地询问道,“你观看直播了?”
鲁妮最后也干脆放弃挣扎了,就这样专心致志地注视着蓝礼,瞳孔深处清晰地倒映出蓝礼的模样,“嗯,观看了一部分。保罗打电话过来,让我观看直播的。”想到这里,鲁妮的眼底就不由盛满了笑意,“保罗说,你讲的东西太深奥了,他们在病房里吐槽呢,让我一起加入他们的行列。”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保罗和梅朵、瑞贝卡他们都在医院观看直播呢。”
蓝礼微微张开嘴巴,那镇定自若的表情直接就僵硬住了,“梅朵?”
梅朵-瑞恩还是未成年少女呢。
鲁妮噗嗤一下就直接笑了出来,万万没想到,蓝礼居然在此时破功了!
蓝礼也是无可奈何,仰头长叹起来,“以后我都没有办法正视梅朵的眼睛了。而且,瑞贝卡也在,我应该怎么和她解释呢?”
鲁妮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月牙儿,“诗歌的艺术,果然还是高深。怎么样,下次有机会,再朗诵一首看看?”
蓝礼却没有回答,就是这样正面注视着鲁妮,那双眼神说明了一切:什么诗歌?在哪里朗诵?你确定还要我朗诵诗歌吗?像今天这样的诗歌?
表面上,蓝礼依旧是那清冷绅士的模样;眼神里,却点燃了两朵小火苗,制造出了强有力的反差,让鲁妮有些招架不住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能够通过眼神把所有内涵都传递出来,这简直太犯规了。
鲁妮再次轻轻咬住了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你现在是在表演状态吗?这不公平!你是故意的!”
她明知道蓝礼不是表演,却故意这样说,话语之中带着些许的撒娇和求饶,这让蓝礼眼底深处的笑意就这样缓缓流淌了出来,认认真真地解释道,“你应该知道那不是表演。在镜头面前和在家人面前,我已经表演了太多,我不想要在朋友和恋人面前继续表演。”
恋人。
鲁妮的脸颊再次微微一热,但随即她就注意到了蓝礼话语里的用词:家人。
不过,鲁妮没有多问,如果蓝礼愿意分享,他就会主动提起;反之,她也不希望过多试探。因为她自己就感同身受。
“今天的座谈会辛苦了。我想,接下来一段时间,你都要享受特殊待遇了,可不仅仅只有瑞贝卡和梅朵而已。”说着说着,鲁妮又流露出了戏谑的神色。
1699 集体起哄
“少爷,我是你的!”
“少爷,我是你的!”
“少爷,我是你的!”
此起彼伏的呼喊声不绝于耳,熙熙攘攘地在整条红地毯之上蔓延开来,视线所及之处的每一个角落都是如此,就连那些男观众们都跟着凑热闹起哄,一个个粗声粗气地嘶吼着,气氛就变得更加滚烫起来了。
今天是“爆裂鼓手”全球首映的日子,这部独立作品从开拍之际就始终站在风口浪尖之上,积极的消极的,各式各样的观点层出不穷,始终都不曾消停过,期待的视线沸沸扬扬地聚集过来,不管是骡子还是马,终究还是需要拉出来溜达溜达的,现在终于等到了,蓬爆的关注度更是达到了巅峰,全部都在帕克城点燃引爆。
距离蓝礼座谈会已经过去了三天,但短短三天时间,热度不降反升,越来越多人观看了直播视频重放,也越来越多人观看了最后的两个精彩圈粉桥段,讨论狂潮节节攀升,俨然已经成为了当下的最大热点。
本来,主力记者都停留在了洛杉矶,颁奖季第二阶段正式揭幕,接下来一个多月恰恰是最为热闹也最为云涌的时候,然后一路轰轰烈烈地冲向奥斯卡,洛杉矶和纽约两大城市就是所有消息的发源地,自然没有人愿意离开。
但现在,各大权威媒体的当家记者却意识到,帕克城的新闻热点已经反超了颁奖季,正在制造更加轰动的新闻,再加上罗伯特-雷德福的恢弘计划蓝图,已经没有人可以轻易忽略今年的圣丹斯电影节了。
不知不觉中,一大批顶尖记者们就纷纷朝着帕克城聚集。在颁奖季如火如荼进行中的现在,绝对是难得一见的景象,三十周年的圣丹斯正在享受着史无前例的待遇,罗伯特-雷德福乐不可支地敞开了怀抱,欢迎所有记者的到来。
“爆裂鼓手”的首映式也毋庸置疑地再次成为炙手可热的绝对焦点,现场云集了超过两百五十名记者以及超过八百名观众这自然不包括顺利取得了首映式门票的观众们,如此待遇,整个圣丹斯电影节也只此一家别无分号,即使比起多伦多来说也毫不逊色。
虽然电影剧组阵容没有星光可言,就连唯一女性角色梅丽莎都没有抵达帕克城,这也使得整个剧组都显得无比冷清;但首映式红地毯却丝毫不缺少星光,罗伯特-雷德福和科恩兄弟都亲自抵达现场为蓝礼捧场,大卫-洛维、凯瑟琳-基纳等专程前来圣丹斯召开座谈会的独立电影人也纷纷现身红地毯,瑞恩-高斯林、鲁妮-马拉、汤姆-霍兰德等好友的登场更是为红地毯增添星光。
不过,今天最大的惊喜还是来自于韦斯-安德森和诺亚-鲍姆巴赫等人的登场,后者凭借着“弗兰西丝-哈”在今年颁奖季备受瞩目,现在专程前来帕克城出席“爆裂鼓手”的首映式,不管是因为东海岸艺术派系的互相支持,还是因为蓝礼的私交,这都是非常难得的。
韦斯、诺亚等等一派独立导演,他们所代表的是东海岸最为文艺、最为小资、最为自我的一群艺术创作者。每一位导演都具有自己的鲜明特色,并且拒绝改变也拒绝妥协,以自己的视角来解读生活创作艺术,亚历山大-佩恩、大卫-o-拉塞尔那样丢失自我风格的导演,在他们眼中是“拒绝同流合污”的对象。
事实也是如此。
亚历山大-佩恩和大卫-o-拉塞尔近年来在奥斯卡的道路上,越走越稳、越走越高,在好莱坞之中已经占据了一席之地;而韦斯-安德森和诺亚-鲍姆巴赫却至今依旧被奥斯卡无视,前者凭借着“月升王国”和“特伦鲍姆一家”两次提名奥斯卡最佳原创剧本,后者则凭借着“鱿鱼和鲸”一次提名奥斯最佳原创剧本,但……这就是全部了。
今年诺亚执导的“弗兰西丝-哈”在东海岸备受好评,影评人前哨站和电影节都收获了无数赞誉和喜爱,结果到了奥斯卡之上还是颗粒未收。
韦斯和诺亚始终拒绝为了奥斯卡而改变自己,也拒绝向西海岸更加商业更加主流的电影产业妥协靠近,他们就这样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艺术风格,却也自得其乐,赢得了一批小众观众的追捧和喜爱,电影投资也不需要太过担心。
对于主流观众来说,他们的坚持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但对于电影产业来说,他们的创作却是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某种程度来说,大卫-芬奇、科恩兄弟所希望的完美状态就是如此,但他们因为自己的作品属性关系,还是难免受到了奥斯卡的牵制;而圣丹斯电影节更是需要韦斯、诺亚这样的艺术创作者们纷纷涌现出来。
其中,诺亚曾经在2005年参加过圣丹斯,参展作品正是目前为止唯一一部收到了主流影评人追捧的“鱿鱼和鲸”。
不过,整体来说,韦斯和诺亚更多还是活跃在东海岸,如果不是因为蓝礼,他们今年也不会出现在圣丹斯了。这对于罗伯特的恢弘计划来说,无疑是非常重要的一个补充。
从演员到导演,再到制片人,“爆裂鼓手”的首映红地毯出乎意料地星光璀璨,如此强大的阵容在圣丹斯就足以让全场观众失去理智了。
但真正的**还是出现在了蓝礼登场的时刻。
鲁妮的预言准确命中了,当蓝礼和达米恩-查泽雷并肩出现在红地毯之上的时候,就出现了上述的那一幕,现场所有影迷们都开始呼喊“我是你的”,那热火朝天的景象着实让人招架不住。
在此之前,组委会之所以将座谈会安排在首映式三天前,就是希望能够预留时间,让座谈会的热度提升“爆裂鼓手”剧组的瞩目度;同时又不至于太过热闹而影响到今天的正经事。
但现在看来,蓝礼的影响力远远超出想象,经过三天时间的朝夕相处,座谈会依旧没有降温,反而是恰恰发酵到了最美妙的时刻每一个人都迫不及待地加入话题之中,热度已经完全爆表,浩浩荡荡地铺陈开来。
事实上,今天“爆裂鼓手”剧组的准备相对随意。一来,剧组成员本来就不多;二来,圣丹斯首映式本来就没有那么隆重;三来,达米恩作为新人导演也没有号召力,于是达米恩就选择了与蓝礼一起现身红地毯。
然后,达米恩就后悔了。
他怎么忘记了蓝礼的强大号召力呢?抵达任何地方都是火山喷发效应,他跟在旁边,顿时就变得寸步难移了,不是吗?
抵达红地毯的时刻,达米恩就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蓝礼的超高人气,全场爆发出了山呼海啸般的汹涌浪潮,轰轰烈烈地扑面而来,强大的气浪几乎就让人站不稳了,以无与伦比又直接明了的方式让人感受到蓝礼的强大影响力,俨然已经堪比欧洲三大电影节现场了,即使和戛纳比较起来也毫不逊色。
达米恩顿时就有些招架不住了他只觉得耳鸣、眼花、站不稳,那汩汩沸腾的尖叫声彻底将他淹没,几乎就要无法呼吸了。如此阵仗,对于达米恩来说,完完全全就是另外一个新世界,他的第一反应就是“落荒而逃”。
但显然,现在已经太迟了。
达米恩那惊慌失措的模样,让蓝礼也是不由欢快地露出了笑容,靠近达米恩身边,在惊涛骇浪之中寻找到自己的声音,“习惯就好。”
达米恩却是愁眉苦脸地摇了摇头,一脸敬谢不敏的表情,“我不想习惯。”那耷拉下来的眼睛和嘴角,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不等蓝礼继续回应,现场就爆发出了新一轮的尖叫声,瞬间将蓝礼和达米恩的声音吞噬,如同一个巨浪直接砸下来一般,然后就可以看到达米恩那苦瓜般的表情,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我想离开。
一贯羞涩而低调的达米恩,离开了片场之后,就如同离开了池塘的金鱼一般,蓝礼强烈怀疑他是不是就要昏倒在红地毯之上了。明知道如此场景应该严肃认真,但蓝礼却忍不住想笑。
“少爷,我是你的!”
此起彼伏的声响在耳膜之上汹涌滚动着,不是整齐划一而是呼声四起,全场所有观众都以各式各样不同的方式呼喊着,从四面八方蜂拥而至,将蓝礼和达米恩团团包围,无处可逃,甚至还制造出了一种回声效果,严严实实地覆盖全场!
不仅仅是观众,就连记者们也都起起落落地呼喊着,以这样的方式调侃着蓝礼,那一声接着一声的打趣,深深地饱含着调侃的味道,比起刚刚的轰鸣与震撼减少了一些力道,却在熙熙攘攘之中平添了一抹滑稽。
一心一意想要逃跑的达米恩都忍俊不禁地哧哧笑了起来,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了蓝礼,就好像看到小伙伴出糗的孩子一般,简单而纯粹地沉浸在幸福之中,然后就傻乎乎地站在红地毯的开端,看着蓝礼完全陷入了全场呼喊的包围圈之中。
突然,旁边就传来了一声呼喊,“达米恩!”
达米恩的笑容直接就僵硬在了嘴角,如同受惊的兔子般跳了起来。
1700 忐忑不安
全场混乱全场骚动之中,达米恩稍稍有些庆幸:还好,他不是主角,蓝礼才是。
如果他面对全场如此夸张的应援,只怕他根本招架不住,就连一秒钟都待不下去,整个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逃离到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躲在山洞里,好好地享受片刻安宁。但现在,他只是一个旁观者,虽然有些焦躁有些恐慌,但他还能够坚持坚持。
“达米恩!”
突然,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呼喊,直接炸裂开来,这让达米恩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真正字面意义上地“吓了一跳”,朝着远离声音的另外一侧跳跃了开来,惊魂未定地转过头去,唯恐自己就成为了全场观众的角逐对象,然后,他就看到了蓝礼。
蓝礼站在了原地,一脸无辜地摊开了双手,眼睛之中盛满了明亮的笑意。
达米恩的脑袋有些转不过弯来,因为现场着实太过喧闹也太过汹涌,冰天雪地的帕克城之中都可以感受到那股强大的热浪,又是凛冽又是炙热,大脑反应速度着实有些跟不上,只是隐隐觉得不太对劲:
刚刚呼唤他的那个声音是……蓝礼?
看着达米恩满脸呆滞的表情,蓝礼抿着嘴角,眼底的笑意越发汹涌起来,却始终保持着云淡风轻的模样,假装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般,甚至还朝着达米恩投去了一个疑惑的视线,仿佛正在询问着: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红地毯两侧的观众们都已经察觉了出来异常,一个个都捧腹大笑起来,甚至还有人于心不忍地扬声提醒到,“恶作剧大魔王!达米恩,恶作剧大魔王!”
如果以前还有人对蓝礼私底下的性格不太熟悉,那么经过座谈会之后,大家就渐渐有了一个模糊的轮廓,刚刚蓝礼和达米恩的互动就成为了最佳写照。全场的起哄和笑声就成为了红地毯之上的别样景象。
这小小的变化,就可以看到座谈会的影响力了。显然,油管直播的方式将座谈会的后续效果发酵到了最大化,即使是蓝礼自己也有些措手不及毕竟,上一世,他只是作为观众;而这一次则是作为直接参与者,感受自然不同。
全场的起哄,夹杂在“我是你的”的调侃声之中,影迷和记者们的位置感距离感都开始变得模糊起来,无形地拉近了彼此之间的距离。
蓝礼嘴角的笑容依旧从容不迫、优雅得体,但眼底闪烁的光芒却流露出了一抹无可奈何,看着眼前嘻嘻哈哈的记者们和起哄不断的观众们,他也是难得一见地感受到了无力但更多还是积极正面的方向。
但……蓝礼就是蓝礼,即使最窘迫的局面也仍然能够掌握主动,他的脚步在记者面前停顿了下来,认认真真地注视着记者们,面对全场起哄的调戏,他就这样坦然面对,一直等到声音稍稍平复之后,这才扬起了眉尾,“是吗?你们确定吗?”
等等,什么意思?
记者们的反应也稍稍慢了半拍,随后才意识到蓝礼的我意思:我是你的,这本来是调侃蓝礼在座谈会之上的诗歌朗诵,对于影迷们来说是热情应援,而对于记者们来说则是戏谑打趣;但现在蓝礼一个认真的反问过来,“你们确定吗?确定你们是属于我的吗?”记者们就顿时傻眼了他们也不能直接回答“是”呀……
不按常理出牌的反应,带着蓝礼标志性的黑色幽默,然后蓝礼和记者之间就出现了一个短暂的错位空白,现场气氛立刻就变得滑稽起来,尤其是记者们那尴尬的面面相觑,更是让人忍俊不禁。
一秒反攻。
果然,蓝礼还是那个蓝礼,想要把蓝礼逼迫到慌张窘境,绝非易事。
记者们也是纷纷哑然失笑,短暂愣神之后,提问总算是回到了正轨。
“蓝礼,过去三天,你在座谈会之上的表现着实引发了无数讨论,对此,你有什么看法吗?”
“好事?我猜。”蓝礼的语气也稍稍显得有些迟疑,他也不太确定这到底意味着什么,但眼底轻快的笑意还是保持了气氛的轻松友好,“尽管这不是座谈会的主要目的,但显然罗伯特的想法得以实现,我想这应该就是值得庆祝的事情,但我不太确定,现在观众是否还能够以严肃的态度观看’爆裂鼓手’。”
站在旁边的达米恩依旧有些不太适应,刚刚的插曲结束之后,他就再次如坐针毡起来,总是想着自己是不是能够率先离开。但现在听到蓝礼和记者的针锋相对,他站在旁边也是跟着哧哧地笑了起来。
就如同没心没肺的观众一般。
就在此时,蓝礼突然转过头来,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所有观众就都好像你们一样。”
达米恩的笑容就僵硬住了,什么?蓝礼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刚刚错过了什么?他不由就认认真真思考起来,忽然就意识到,这可能不是好事,然后就陷入了思考人生的状态。
那简单质朴却直接明了的反应,让记者们都纷纷轻笑起来:达米恩着实是太实诚了。
随后记者就再次询问了座谈会的问题,蓝礼客套地回答了几句,而后就主动把话题重新拉了回来,“如果有机会,我还是期待着能够再次回来,与大家展开交流,但座谈会的话题就留在座谈会吧,今天的主要议题是首映式。现在电影的版面已经够小了,我们就不要把事情变得更加糟糕了。”
立刻就有记者扬声询问道,“你也在乎版面吗?”
“有些时候,我还是必须在乎,不是吗?”为了宣传电影,这是每一位演员和导演都必须妥协的部分,“否则,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接受采访呢?显然不是因为你们是属于我的。”
噗嗤!
同样的一句话,被蓝礼使用在不同的地方,顿时就迸发出了截然不同的味道,不少记者都没有忍住,直接就轻笑了起来;还有小部分记者则窘迫起来,但绝大部分记者只是笑了笑,没有理会蓝礼的打趣,下一个问题就紧接着抛了出来。
“之前在‘醉乡民谣’的放映会之上,播放了‘爆裂鼓手’的三十秒预告片,引发了诸多回响,不少人都发出惊叹,认为这是一次截然不同的表演,真的是这样吗?”
蓝礼的回应非常迅速,微笑地解释道,“如果你们说的是那段打鼓的预告片,我必须澄清一下,我只是一个花架子、真正的鼓点还有幕后功臣。”
“不,不不。”达米恩回过神来,一秒进入导演状态,立刻就积极主动地开口回答到,“不,是,是这样的。”但语句还是有些不太通顺。
记者们面面相觑,“到底是肯定,还是否定?”
达米恩有些结巴,他朝着蓝礼投去了一个求助的眼神,蓝礼没有代替他回答,而是鼓舞士气地点点头,这让达米恩稍稍安定了些许,“我是说,是的,那些高难度的击鼓片段,的确是有幕后功臣的;但为了演出效果,蓝礼自学了架子鼓,他在两个月时间里就达到了超高水准!预告片里的那一段视频,其实是蓝礼自己击打出来的。”
“哇哦!”记者们纷纷发出了惊叹声。
因为预告片里的那段架子鼓绝对堪称是超高难度!
紧接着,蓝礼又补充了一句,“但幕后功臣还是另有他人。”那一副“不关我事”的表情急于撇清记者们准备套在他身上的又一个光环,顿时就让场面变得喜感起来。
宣传电影的环节,达米恩总算是回过神来了,但他却不太熟悉记者的采访流程,蓝礼明明在开玩笑,他现在却突然就关闭了“幽默”雷达,一本正经地解释到,“尽管如此,蓝礼在拍摄过程中依旧奉献了难以置信的演出。他和jk之间的对手戏火花无疑是整部电影的核心,甚至衍生出了我所没有预料到的内核与思想,我觉得这也是蓝礼最难能可贵的部分。”
刚刚气氛还显得轻松愉快,转眼就进入了正经宣传阶段,画风转变太快,反而是迸发出了一种尴尬生涩之感,以至于让人忍俊不禁可是,面对着达米恩如此认真的表情,现在就直接爆笑似乎不太礼貌。
现场顿时就陷入了一种强忍笑意的阶段,达米恩不明所以,满眼写满了困惑,看向了蓝礼,最后还是蓝礼出声打破了局面,“所以,我想电影结束之后,你们应该知道怎么夸奖我了,不用担心形容词不够了。”
“哈哈!”
所有人集体爆笑,蓝礼一箭双雕,不仅以正面的方式调侃了达米恩的“认真态度”,而且还自黑了一把。
达米恩还是不明白自己刚刚的话语有什么问题,惴惴不安地看向了记者“爆裂鼓手”是他的第二部作品,同时也是他花费了所有心血的作品,如果这部作品依旧失败了,那么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应该在导演道路之上继续坚持下去,又或者说,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坚持多久。
此时,站在自己梦寐以求的圣丹斯舞台之上,难免有些患得患失,经历了刚刚全场尖叫之后的不安感就慢慢扩散了开来。
蓝礼似乎嗅到了达米恩的不安,微笑地凑了过来,在他的耳边扬声说道,“这里是圣丹斯,不管口碑评价如何,不如先好好享受这里的氛围,至于作品评价,你应该相信圣丹斯观众的品味,不是吗?”
达米恩愣愣地看着蓝礼,迟疑地点点头表示了赞同。
1701 穷追不舍
达米恩的紧张和局促,不是蓝礼简简单单一两句话就可以瓦解消除的,就好像蓝礼无法明白达米恩为了筹资拍摄“爆裂鼓手”到底经历了多少坎坷一般,而达米恩也不知道蓝礼到底经历了多少打磨才能够诠释出“爆裂鼓手”的真实感。
“爆裂鼓手”之于达米恩的重要性,圣丹斯之于达米恩的重要性,这是一位年轻导演在职业刚刚起步阶段的所有希望。
蓝礼也明白这一点,他也没有期待着自己的一句话就可以化腐朽为神奇,而是主动将宣传电影的重任接了过来,在记者们熙熙攘攘的提问之中,牢牢地把所有注意力全部都集中在了“爆裂鼓手”的身上。
“传闻说,当初你和达米恩是在奥斯卡之夜意外巧遇的?”
“是的,我需要一点新鲜空气和一点食物补充能量,我们在落日塔酒店对面的餐厅碰面。达米恩向我展示了一段’爆裂鼓手’的短片,我决定成为这部作品的制片人。就是如此简单。”
“那么到底是什么打动了你?毕竟,以你的能力和水平,现在在整个好莱坞里应该可以随意挑选剧本,而达米恩仅仅只是拍摄了一部作品的新人导演。”
“如果我说,我相信这部作品能够成功,你们相信吗?哈。显然是因为我看到了这个角色的发展潜力,我还是希望挑战一些不同的角色。”
“从’醉乡民谣’到’爆裂鼓手’,连续两部作品出演了音乐题材,这是不是意味着,你的新专辑即将发行了呢?之前在’爆裂鼓手’演唱会之上,你也给予了肯定的答复,对吗?”
“哈,被抓现行了。是的,我的确在陆陆续续准备新专辑,但正如大家所看到的,演员依旧是我的本职工作,之前我刚刚完成了一部克里斯托弗的作品,接下来还有另外一部配音作品,等相关工作结束之后,我会开始筹备的。”
“那么连续拍摄两部音乐题材作品,请问有什么区别呢?”
“哦,这是两部非常非常不同的作品。严格来说,我不会把两部作品都成为音乐题材,它们的共同点就是,男主角的生活与音乐有关,仅此而已。’醉乡民谣’讲述了一个坚持的故事,而’爆裂鼓手’则讲述了一个突破的故事,某种层面来说,它们展现出了艺术和生活的两个不同侧面。”
“接下来,你是否还愿意拍摄音乐题材作品呢?甚至于歌舞电影?”
“如果遇到好的剧本,当然,为什么不呢?歌舞电影显然是我至今为止都没有接触到的类型,这应该是非常有趣的一次挑战;但就目前而言,我暂时没有想法,接下来,我还是希望能够尝试一些不同类型不同风格的角色。”
你来我往,一问一答。
蓝礼和记者之间的节奏十分快速,一个提问与下一个提问之间几乎没有间隔喘息的空间,站在一旁的达米恩已经完全跟不上速度,仅仅只是旁听都显得有些信息量太大,那些听起来普通而平常的内容,却在蓝礼的加工和复述之中变得风趣幽默起来,让全场气氛始终保持着愉快。
达米恩转头看向蓝礼,视线之中不由闪烁着一抹崇拜的光芒。
“蓝礼,请问一下’地心引力’和’醉乡民谣’两部作品,你个人更加喜欢哪部作品?一部作品击败了另外一部作品跻身奥斯卡提名五强,是不是有些遗憾?”
忍了又忍,问题终于还是没有忍住。
蓝礼也没有生气,而是轻笑了起来,“你们今天的忍耐功力真不错。”一句调侃让记者们都纷纷低笑了起来,“我不准备回答这个问题。如果你们好奇的话,我之前在座谈会之上已经回答过了,你们可以重放看看。”
“你在座谈会上表示,这是一个陷阱,你拒绝回答。”立刻就有记者不甘地抱怨到。
蓝礼摊开双手,“看,标准答案已经给出来了。”那堂堂正正的模样没有丝毫的慌张和局促,依旧延续了自己的态度。
“你自己觉得,哪一部作品的表演更好呢?”
既然话题已经提起来了,那么急着就绝对不可能轻易放弃了。原因?这就是奥斯卡提名名单出炉之后的最火热话题。
时间先倒退回到2006年颁奖季,对于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是格外特别的一个年份。
先是在2004年奉献了“飞行家”这部精彩绝伦的作品,整个颁奖季可谓是头号热门,结果却在奥斯卡之上输给了当年逆天开挂的杰米-福克斯后者凭借“灵魂歌王”和“借刀杀人”赢得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提名,并且最终登顶影帝,这使得当年不少人为莱昂纳多抱憾扼腕。
后是在2006年出演了“无间行者”和“血钻”两部作品,双双交出了令人喝彩的表演,在颁奖季前半段可谓是无人能出其右,强劲的风头牢牢锁定了影帝争夺战的头号种子席位,纵横好莱坞多年的功劳与屡屡错过奖项的内疚,让莱昂纳多悄悄地占据了不败之地。
但分票危机却不容忽视。
“无间行者”因为马丁-斯科西斯的劳苦功高而在颁奖季强势领跑,尽管这不是老马丁个人最好的作品,但当年能够与其相抗衡的重磅级作品确实没有,这使得作品本身的强势遥遥领先,负责制作发行的华纳兄弟则把大部分公关力量放在了最佳影片和最佳导演之上。
“血钻”的作品整体质量则落在了第二集团乃至第三集团,电影剪辑和音响效果等技术奖项有着不俗竞争力,但更多分量还是集中在两位演员身上,男主角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以及男配角杰曼-翰苏(djimon-hounson),发行公司能够花费更多精力在表演奖项之上。
问题就在这里了,“血钻”的发行公司也是华纳兄弟。
换而言之,华纳兄弟的公关力量有限,他们必须做出取舍。
客观来说,当年莱昂纳多在“无间行者”里的表演比“血钻”更加出色也更加出彩,给观众留下的印象更加深刻;同时,再加上“无间行者”的整体质量略胜一筹,这也意味着后期冲刺阶段的学院公关能够占据更多优势。
不少业内人士都认为,如果华纳兄弟干脆利落地放弃“血钻”,主推“无间行者”,那么莱昂纳多也许在2006年就能够赢得奥斯卡了;但现实情况却更加错综复杂。
“无间行者”可谓是群星云集,男主角有两位,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和马特-达蒙;男配角也有两位,杰克-尼科尔森和马克-沃克伯格。
四位演员都能够冲击表演奖项,但所有人都知道,四个人全部都赢得提名,这几乎可以说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主角部门。在奥斯卡历史上,配角部门里,一部作品占据两个提名席位的情况着实不少,但主角部门的双提名却非常困难。
1950年的“彗星美人”一共赢得了十四项提名,与“泰坦尼克号”并列高居奥斯卡提名数量的榜首位置,而当年技术奖项部门还远远没有1997年来得全面,“彗星美人”之所以能够创造如此记录,就是来自于演技部门的全面爆发:
两个最佳女主角提名,两个最佳女配角提名,一个最佳男配角提名。足足五个演技提名,成为了历史长河里的一道独特风景线。但……如此奇迹现在已经几乎不可能复制了。
华纳兄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率先掉队的是业内口碑平平的马特-达蒙,然后金球奖之上,莱昂纳多凭借两部作品双提剧情类最佳男主角,而杰克-尼科尔森和马克-沃克伯格则双双提名最佳男配角,这就顿时让华纳兄弟更加难产了。
经过一番内部利益权衡,他们决定……哪个都不放弃。因为其中的利益纠葛着实太复杂,放弃哪一个都没有办法。
杰克-尼科尔森希望收获自己的第十三次奥斯卡提名打破自己保持的记录,马克-沃克伯格希望收获自己的第一次奥斯卡提名同为波士顿帮的马特-达蒙力挺马克;“血钻”的导演爱德华-兹威克(edward-zwick)希望赢得自己的首次最佳导演提名尽管以制作人身份已经凭借着“莎翁情史”和“毒/品网络”提名了两次;莱昂纳多自然不必多说,希望赢得自己的第一座小金人。
于是,华纳兄弟全盘跟上,后来,因为莱昂纳多领先优势比较明显,华纳兄弟的公关就稍稍放松了些许,更多精力集中在了相对弱势的马克身上,结果却闹了一个鸡飞蛋打。
“无间行者”只拿了一个最佳男配角提名,属于竞争力最弱的马克-沃克伯格,这差一点就毁掉了马丁-斯科西斯的最佳导演和最佳影片争夺战;“血钻”则拿到了最佳男主角和最佳男配角提名,却丢掉了最佳导演提名。
这对于莱昂纳多来说是一场灾难,“血钻”从实力到名声再到业内认可,全面落于下风,几乎就提前宣告了他无缘影帝的噩耗。结局果然也是如此,继杰米-福克斯之后的另外一名黑人,福里斯特-惠特克以“末代独/裁”后来居上,首次提名就顺利登顶。
现在,同样的情况又来到了蓝礼身上。
业内普遍认为,“醉乡民谣”的表演更加出色也更加优秀,但最终却是“地心引力”斩获了奥斯卡提名当然,“地心引力”的作品实力超过了“醉乡民谣”,这是一件好事,可是……又有谁知道蓝礼不会步上莱昂纳多的后尘呢?
1702 作品为王
2006年,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错过了大好局面,与奥斯卡影帝失之交臂,再次证明了学院公关充满了无数变数,实力不是得奖的唯一标准,如果公关策略出现了错误,那么大好形势也可能就此葬送。
在那之后,莱昂纳多已经连续七年无缘奥斯卡提名,今年的“华尔街之狼”在最后时刻掉队,依旧处于漫长的“宿醉”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结束。
现在轮到蓝礼了。
同样是正值巅峰,同样是两驾马车,同样是业内口碑更弱的作品入围提名……当奥斯卡提名名单公布的时候,几乎所有业内人士所有媒体记者都第一时间将蓝礼和莱昂纳多联想了起来,唯一的不同就在于,“地心引力”今年的整体实力是更加强劲的,但制作发行公司却是华纳兄弟2006年人心不足蛇吞象的那个华纳兄弟。
对于蓝礼的回应,每一位记者都摩拳擦掌。严格来说,不要说记者了,就连观众和影迷们都不由产生了好奇,不仅座谈会之上提起了这个问题;而蓝礼把话题重新抛给了观众之后,现场热火朝天的讨论更是直接证实了这一点。
因为圣丹斯的异军突起,大批大批记者从洛杉矶赶往帕克城,几乎每个人的脑海里都齐齐浮现出了相同的问题,就苦苦等待着今天的首映式,希望能够正面从蓝礼这里得到回应,现在好不容易挑起了话题,他们又怎么可能轻易放弃呢?
“你自己觉得,哪一部作品的表演更好呢?”记者还在不依不挠。
蓝礼忍不住就轻笑了起来,“那么你期待着什么答案呢?”这是在……耍无赖吗?现场记者立刻就准备开口反驳又或者是咄咄逼人,但蓝礼没有给他们机会。
“我是认真的。”蓝礼的表情依旧轻松,狭长的双眼微微弯了起来,“我真的不知道你们希望我做出什么回答。从技术角度来说,两部作品的表演之中,我都竭尽全力、倾尽所有,在我能力范围之内达到了最佳,这是对导演的尊重,也是对工作的尊重。作为一名演员,我不认为有高低之分。至于从情感角度分析的话,我在座谈会之上已经聊了许多,答案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诚恳而专注。
蓝礼注视着眼前的记者们,心平气和地给出了回答。
其实,他说谎了。他知道记者们在期待着什么
如果选择了“地心引力”,那么记者就可以吐槽一向清冷的蓝礼居然展开学院公关了;如果选择了“醉乡民谣”,那么记者就可以煽风点火说蓝礼对奥斯卡不满。
不管是什么答案,记者都可以制造出更多热点,即使蓝礼没有多说什么,后续的话题都可以就此延伸展开,在颁奖季之中好好地热闹一把,正好,现在好莱坞缺少继续“批判”蓝礼的素材呢。
蓝礼愿意从情感角度选择“醉乡民谣”,不是从颁奖季角度出发,而是从艺术创作出发,他在座谈会之上的回答总是能够击中广大艺术爱好者、艺术创作者们的心情,每一位喜欢“醉乡民谣”这部作品的观众都可以感受到蓝礼的真诚,这与奥斯卡、颁奖季是没有关联的。
但记者们的咄咄逼人却显然是希望制造更多波澜,蓝礼又怎么可能轻易上当呢?
回答完毕之后,蓝礼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记者们,没有说话。
突然之间,气氛就冷却了下来,刚刚的热闹喧哗似乎还在耳边萦绕涌动着,转眼就陷入了面面相觑的清冷,记者们正在思考应该如何衔接提问、而蓝礼则毫无预警地掐断话语,一问一答的无缝衔接模式就这样被猛然打断了。
如果仅仅只是如此,最多也就是被打断一个两个节拍,记者们回过神来之后,随即就可以再次完成衔接,所谓的空档也不会太明显,但问题就在于,蓝礼依旧在静静注视着眼前的记者们,那双清亮的眸子一点一点地将光芒收敛下来,然后整个人的气质就再次变得清冷而疏离,眼底深处甚至可以捕捉到一抹寒意,让人不寒而栗。
过去这几天时间里,蓝礼整个人都显得轻快而明朗,展现出了与平时截然不同的模样,记者们几乎就要忘记了,眼前这个男人是无比危险的,不仅仅是恶作剧大魔王那么简单,记者们站在他的面前总是无法占到便宜,稍稍不注意就要狼狈收场了。
现在,蓝礼身上的那股危险气息就再次弥漫了开来。
沐浴在蓝礼的视线之下,那股气场与气势就缓缓施压过来,记者们可以明显感觉到:蓝礼不喜欢这个话题,他也丝毫没有掩饰的打算,如果他们再继续逼问下去,恐怕蓝礼就要展开反攻了。那么……
不由自主地就打起了冷颤,然后话语就卡在了喉咙之中。于是,现场的节奏才被彻底打断,卡在了一个奇怪的位置。
蓝礼却毫不在意,视线缓缓扫视过去,全场都没有出现任何声音,他也就收回了视线,嘴角轻轻勾勒出了一个弧度,却捕捉不到任何笑意,“既然没有问题了,那么我和达米恩就先告辞了,希望你们会喜欢这部作品。”
随后,蓝礼转过身,轻轻拍了拍达米恩的手臂,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就扬长离去了。
达米恩有些犹豫,因为现场的气氛似乎不太美妙,现在就这样离开,真的没事吗?
眼前的记者们一个个欲言又止,视线牢牢地锁定住了蓝礼的身影,却终究没有人开口挽留,那股静默衍生出了一种奇妙的和谐感,达米恩懵懵懂懂地收回了视线,一路小跑地追上了蓝礼,朝着电影院放映厅方向走了过去。
一直到脚步靠近了拍照区的时候,身后的记者们才再次发出了声响,那短暂的沉默和僵硬似乎从来不曾发生过一般。
达米恩还是忍不住连连回头,眼神里写满了不确定,“蓝礼……”他试图询问一下记者的事情到底是怎么回事,却不知道应该从哪里切入。
蓝礼转过头来,察觉到了达米恩的不确定,却没有过多解释什么,只是转移了话题,“做好准备走进放映厅面对观众了吗?这是属于你的时刻。”
达米恩还是有些心神不宁,但首次参加正式红地毯的紧张和期待,让脑子乱糟糟的,无法完整清晰地思考,只能亦步亦趋地跟着蓝礼的脚步走进了放映厅,然后眼前的景象就带来了直接而凶猛的震撼,瞬间让达米恩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了起来。
八百人。
整个放映厅里的八百个席位已经全部坐满,座无虚席,将空间里的每一个角落都塞满,几乎就要满溢出来;然后注意到蓝礼和达米恩的现身,全场观众集体起立,纷纷送上了掌声,以最热情也最直接的方式表示欢迎。
之前就已经抵达现场的jk-西蒙斯也主动迎了上来,脸上带着憨厚可亲的笑容,张开双臂拥抱住了达米恩,然后就看到了满脸震惊、几近呆滞的达米恩,没有反应,西蒙斯也是满脸讶异地看向了蓝礼,投去了询问的视线。
蓝礼只是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当初“太平洋战争”的首映式,他的心情也差不多,他可以理解达米恩的心情。
达米恩已经完全被眼前的盛况惊呆了,完完全全没有想到全场满座的景象居然具备了如此强悍的视觉冲击力,更重要的是“外面……”达米恩指了指身后,朝着蓝礼投去了询问视线,眼神里充斥着困惑的光芒。
红地毯之上,超过八百名观众。
放映厅之内,超过八百名观众。
这几乎让人开始怀疑,这不是圣丹斯,而是多伦多,如此盛况绝对是闻所未闻的。这不是达米恩第一次参加圣丹斯,但他却从来不曾经历过如此场面,人数的优势就这样如同惊涛骇浪般地铺面而至,制造出了一种碾压感。
现在,什么记者什么紧张什么忐忑,全部都烟消云散,满眼满心都只剩下这全场满满当当的观众。
蓝礼没有解释,只是微笑地对着达米恩说道,“我告诉过你,这是属于你的时刻。接下来我们就要一起进入电影的世界了。”
这就是达米恩梦寐以求的时刻:与电影爱好者们在圣丹斯的舞台上,分享自己的艺术、自己的梦想和自己的创作,然后互相交流、互相争论、互相启发,继而探讨出不同的艺术风格。
现在,这一切正在发生。
达米恩愣愣地点点头,但情绪却开始一点一点地插上翅膀,肆意翱翔、徜徉飞扬。
全场掌声之中,蓝礼和达米恩等人顺利落座了,这里是圣丹斯,一切以电影为先,没有客套寒暄的采访环节,主创人员打过招呼之后,就可以进入电影放映环节了,现在就是如此。
放映厅之中的灯光徐徐暗了下来,周围还有着嗡嗡的低低响声,不能算是吵闹,更多是躁动,全场观众都显得有些激动和亢奋,等待了又等待的电影作品终于要上映了,越是临近就越是亢奋,难免就有些按耐不住。
在一片黑暗之中,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鼓点就开始在耳边敲响。
1703 爆裂鼓手
“爆裂鼓手(whiplash)”。
漆黑一片的大屏幕之上出现了电影标题,同时,耳边就传来了低低的、闷闷的鼓点声响,如同从遥远天际边传来,然后字幕消失了,整个放映厅都陷入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之中,当视觉、味觉和嗅觉等等被黑暗所屏蔽之后,五感的其他触感就渐渐开始放大。
听觉和触觉的敏锐仿佛可以感受到空气流动的丝丝声响,音响里传来的鼓点也就变得更加清晰而沉重起来,那一声一声鼓点穿透皮肤表面的毛孔,一点一点地渗透到血液之中,慢慢地、慢慢地让肌肉开始微微颤抖,就如同鼓槌击打在了灵魂之上一般。
音响效果和视觉效果的错位,制造出了一种奇妙的观影体验。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鼓点,从慢到快,从缓到急,整个节奏韵律有条不紊地缓缓提升,架子鼓的节奏感所制造出来的听觉感受在黑暗之中被徐徐推向了一个全新高点,血液开始汩汩沸腾起来,全场的躁动和杂音全部都卷入了鼓点声响之中,脑海之中的杂乱思绪彻底消失,全世界只剩下鼓点,放松身体,沉浸其中,尽情感受那种韵律感所带来的微妙快/感。
“咚咚咚咚咚咚!砰!”
鼓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澎湃、越来越汹涌,最后如同疾风骤雨般地宣泄而下,在巅峰之处刹那间戛然而止,一声重重的巨响将整个鼓点节奏直接切断,狂风暴雨突兀而干脆地戛然而止,从极度躁动到极度安静,刹那间的转换制造出了一种高空坠落时自由落体的快/感,但还没有来得及细细品味这种极度反差所制造出来的刺激,大屏幕就亮了起来。
柔和的冷色调光芒撕开了全场的黑暗,但全场观众还是忍不住微微皱起了眉头,眼睛需要稍稍适应适应,从听觉转换到视觉的生硬转场,制造出了一种生理层面的不适,成功引起了现场观众的注意力。
但他们却不知道,相较于后续,这根本就不能算是“生理不适”。
狭长的走廊尽头,少年坐在架子鼓后面,停下手中的鼓槌,两只手臂以不同的姿势支撑在大腿之上,让手臂肌肉稍稍得到放松,气喘吁吁地盯着眼前的架子鼓,即使隔着长长的走廊,依旧可以感受到他的不满。
他弯下腰,开始调整吊嚓的支撑,但因为距离太远,无法识别面部表情,也就无从得知,到底是把刚刚演奏的遗憾和瑕疵归咎到吊嚓之上,还是刚刚的激烈演奏让吊嚓开始松动。不管如何,他调整了吊嚓之后,又把爵士鼓的鼓面擦拭了一番,并且调整了自己的位置。
似乎正在全力做好准备。
调整结束,他就再次开始了击鼓的动作。
开始阶段,肌肉放松、动作舒展,鼓点稍稍显得有些散漫随意,但整个人都享受其中;而后镜头就开始沿着走廊缓缓朝前推进,少年就渐渐进入了状态,左手、右手、左脚,整个击鼓架势完全摆好,鼓点就如同雨打沙滩般地宣泄下来,一个个坑坑洼洼重叠在一起,却依旧能够分辨出形状轮廓,慢慢地慢慢地就交错融合起来,最终形成一片汪洋。
“咚咚咚。咚咚咚。”
击鼓速度越来越快,但鼓点与鼓点之间的衔接依旧保持了清晰和圆润,那种鲜明而轻快的节奏感如同一缕阳光般,在蓝绿色的冷调光线之中穿透过来,带来了一种奇妙的听觉感受,即使对架子鼓和鼓点没有太多了解,也能够沉浸在节奏的韵律之中。
近了。更近了。
那张青涩的少年面容出现在了大屏幕之上,赫然是蓝礼-霍尔,但此时,全场观众却完全沉浸在了鼓点节奏之中,开场的光线变奏、镜头推进、听觉效果等等所制造出来的浸入式观影体验,让他们的注意力还是牢牢地被鼓点掌控。
眼前少年是大学生模样,短短的头发略显凌乱邋遢,下颌留着一片青青的胡渣,满头汗水让整个人显得有些狼狈;白色t恤搭配牛仔裤,但此时t恤却依旧被汗水湿透,青春洋溢的荷尔蒙气息就这样扑面而来。
“抱歉,呃……抱……歉。”
镜头在门口停了下来,少年的鼓点被打断了,他抬起头来,有些慌乱地扬声说道,因为太过紧张,以至于有些结巴,然后还主动站立了起来,抬手示意了一下,表示自己立刻就会离开。
镜头一个调转,然后就可以看到jk-西蒙斯那个蹭光发亮的光头在幽暗走廊之中若隐若现,一袭全黑服装的装扮,更是带着些许清冷和严肃,周围的光芒似乎都被那黑色身影所吸走,如同地狱使者般幽幽地冒了出来。
“没事儿,坐着。”黑西装往前走了两步,走到了一束灯光之下,如同聚光灯般将整个脸部轮廓都勾勒了出来,“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有些坐立不安地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隐隐地可以察觉到他的紧张,不仅仅是被外人打破演奏的慌乱,还有一丝学生见到老师的堂皇,“……安德鲁。安德鲁-内曼。”停顿片刻,又补充了一句,“先生(sir)。”
“几年级?”黑西装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势。
“我是……新生。”安德鲁的声音悄悄地低了下去,那种口干舌燥的心虚感一点一点渗透了出来。
黑西装完全面无表情,似乎面部肌肉失调了一般,说话的时候也只有嘴巴周围的一圈肌肉在运动,让那种庄重肃穆的感觉越发沉甸甸起来,“你知道我是谁吗?”
安德鲁轻轻颌首点头,视线有些飘忽不定,几乎不敢正面看向黑西装,焦点忍不住朝着周围的黑暗漂移,“是的,先生。”
黑西装依旧是僵尸脸,“所以,你知道我正在寻找鼓手。”
“是的,先生。”安德鲁吞咽了一口唾沫,越发不安。
“那么,你为什么停止演奏了?”黑西装直接丢出了质问,不是提问,而是质问,那股居高临下的严厉气势就弥漫了出来。
安德鲁愣了愣,不断眨眼睛的动作泄露了他的紧张,但他还是正襟危坐起来,手中的鼓槌调整了好几次,这才找到了正确方向,而后也没有时间喘息和思考,就这样糊里糊涂地再次开始击打架子鼓。
此时就可以明显感觉到,安德鲁的手臂开始发紧,鼓点明显出现了生涩感,缺少了刚才那种珠圆玉润的连贯性,紧张的情绪终究还是影响到了发挥,但度过了最开始一个八拍的艰难之后,状态就渐渐出来了,初生牛犊不怕虎的胆识让原始的天赋完全绽放了出来。
结束了一小段表演之后,安德鲁主动停止了演奏,抬头看向了黑西装。
黑西装依旧波澜不惊、面无表情,静静地说道,“我让你继续演奏了吗?”
这……?
安德鲁有些语无伦次,“呃……”他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视线快速飘移着,无处安放,脸色完全僵硬起来,“抱歉……呃……我……先生……”
“我是问,你为什么停止演奏?”黑西装打断了安德鲁的动作,“而你的回答则是摇身一变成为了公仔猴。”
“抱歉,我……”安德鲁真正的无所适从,他有些跟不上黑西装的节奏。
黑西装又一次打断了安德鲁的话语,一边脱下西装外套一边开口说道,“让我看看基本功。”而后把西装外套挂在了旁边的衣架上。
“好,先生。”安德鲁微微抬起下巴,出现了一秒的愣神,但还是条件反射地回答到。
安德鲁切入了一个基本节奏,但随即黑西装就制止了他,“双倍摇摆。”而后,他还主动击打着节奏,让安德鲁能够适应自己的风格。
安德鲁轻轻颌首表示明白,随后开始击打。
“不,不,双倍摇摆。双倍起来!”黑西装连连摇摇头,以自己的击掌节奏来牵引着安德鲁的吊嚓击打声,“快点!快点!”
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但安德鲁还是稍稍有些不安,没有能够把速度完全提升起来,而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不断强调着“不要出错不要出错”,那青涩稚嫩的脸庞之上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紧张。
然后整个镜头就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完全贴在了安德鲁的脸庞之上,可以近距离地感受到表情和眼神里的情绪细节,就连音响效果都发生了变化,整个世界只剩下双倍摇摆的吊嚓声,清亮而密集地响动着。
“砰!”
推门关门的声响打断了吊嚓声的韵律,安德鲁猛地抬起头来,然后就只看到了一个空荡荡的门口黑西装离开了。
安德鲁懊恼而后悔地抬起头来,紧紧咬着牙龈,无法掩饰自己的失望,试图做点什么,却连双手都不知道应该放在那儿。
“咔嚓”,大门再次被推开,黑西装又重新出现了,去而复返的惊喜让安德鲁抬起头,目光有些呆滞地注视着黑西装,挺直了腰杆来表示自己的尊重。
“哎呦,忘记外套了。”黑西装却是满脸轻松,从衣架取下自己的外套,什么都没有多说,又转身离开了。
失望。希望。再次失望。
连续两次情绪落差,让安德鲁就这样僵硬在原地,甚至不知道应该做出什么表情,只是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慢慢黯淡了下来,最后肩膀重重地耷拉下来,连带着脑袋也低垂了下来,就如同蔫了的向日葵一般。
1704 少年烦恼
安德鲁-内曼是谢尔佛音乐学院的大一学生,他正在追逐自己的音乐梦想。
青春期的少年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满腹心事,固执己见。安德鲁也不例外。
他渴望着能够在音乐道路之上闯荡出一片天地,父亲表示了支持却无法理解,只是认为他太过偏执了,“你还有其他选项。等你到了我的年龄之后,就能够看得开了。”但他却无法理解父亲,“我不想要看开。”
他渴望着开启一段恋情,青春萌动的躁郁正在涌动着,悄悄暗恋着电影院的服务员女孩,却连眼神都不敢对视;内心深处总是有着太多太多的理想和愿望等待着实现,却被困在了现实里,如同困兽般挣扎。
他渴望着成为巴迪-瑞奇,私底下总是在持续不断地听着巴迪-瑞奇的演奏,然后在日常练习时偷偷模仿巴迪的风格,幻想着自己就是巴迪,站在林肯中心的舞台之上,为全世界的观众演奏,展现自己的才华。
作为新生,他加入了校内的一支乐团,成为了第二鼓手,却郁郁不得志。乐团之中的第一鼓手瑞恩是他的羡慕对象,英俊帅气、风流倜傥、才华横溢瑞恩离开了一段时间,专程前往度假,重新归来的时候,带着他漂亮/性/感的女友,乐团成员们表示了热烈欢迎。
“内曼坐在架子鼓后面的时候真的是一场灾难。”
一位乐团成员给了瑞恩一个大大的拥抱,用这样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对瑞恩的怀念。
安德鲁静静地坐在架子鼓的后面,注视着眼前这一切。他在渴望着,渴望着自己的才华能够得到认可,但从家庭到学校,他的生活圈子却严严实实地压抑着,几乎喘不过气来,似乎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
他的嘴角轻轻上扬,不是笑容,只是假装释然的弧度,但浅褐色的眼底深处却有着挥之不去的苦涩。瑞恩代替团员向他表示了歉意,他只能报以微笑,表示自己并不在意看,这就是瑞恩,就连人设都是如此完美。
但是,安德鲁和瑞恩以及学校每一位正在学习乐器的学生都渴望加入同一支乐团:音乐室乐队(studio-band)。
这支乐队是学校顶尖之中的顶尖,只有最优秀最具天赋的学生才能够加入,乐队的实力和能力都已经达到了专业水准,每一位成员在毕业之后都可能成为真正的专业音乐人,在林肯中心的大舞台之上表演又或者是与专业爵士乐公司签约,亦或者是成为流芳百世的大师。
人人都渴望加入其中,却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成功。
今天,机会来了。
弗莱彻出现了,就是那个黑色西装今天也依旧是一袭黑色西装,似乎在他的衣柜里有无数套黑色西装,可以反反复复地搭配穿着,永远不会缺少黑色西装;这位就是音乐室乐队的指挥,掌握着整个乐队的生杀大权,同时也掌握着所有学生的未来希望。
“可爱。”
弗莱彻如此评价乐队正在练习的乐谱,那波澜不惊、轻描淡写的表情之中带着嘲讽和奚落,不见锋芒却冰冷刺骨。
大提琴、长号、萨克斯风,弗莱彻一种乐器一种乐器地检验过来,甚至不需要一个四拍,他就能够完成判断,一个收音的手势就能够直接决定每一位乐手的命运,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喘息,就已经来到了鼓手这里。
“鼓手,来试试双倍摇摆。”
瑞恩率先演奏,一个四拍,掐断表演。
“后面?一样。”
安德鲁上前,一个四拍,掐断表演。
而后,弗莱彻又检验了一下贝斯,在原地认真想了想,似乎有些无奈又有些挣扎,但终究还是长长吐出一口气,“鼓手,跟我走。”
瑞恩的脸上浮现出了开怀的笑容,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激动和亢奋,他还是垂下了眼睛,将笑容收拢起来,竭尽全力地保持平静,避免自己看起来太过得意。在全场羡慕的眼神中,缓缓站立了起来,看起来就像是刚刚击败了对手的角斗士。
安德鲁有些走神,木木地注视着旁边,但焦点和焦距已经溃散,似乎整个大脑都是空白,进入了无念无想的状态,就好像……就好像正在避免自己看向瑞恩,然后就会泄露自己内心深处的羡慕和嫉妒一般。但,那双眼睛里没有色彩,这也仅仅只是猜测而已,谁都无从得知安德鲁做出如此动作的原因。
弗莱彻回头一看,连声说道,“不不不,另外一个鼓手。”
瑞恩的动作僵硬住了。
安德鲁猛地抬起眼睛,那双眸子里带着一丝意外,大脑还没有完全转过弯来,一时之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随后他就看到了弗莱彻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那张严肃的脸庞没有表情,却隐隐之间透露出一股不耐,仿佛在说:不愿意?
安德鲁立刻就挺直了腰杆,不由屏住了呼吸,让整个人都变得挺拔了起来,然后缓缓地站立了起来。
他正在控制自己的情绪,从肩膀和脖子肌肉线条的紧绷程度就可以看得出来双手紧握成拳之后的压制,牵扯了浑身肌肉;同时,微微扩散的瞳孔和稍稍紧绷的下颌也可以看得出来屏住呼吸之后,所有生/理特征都不可避免地发生了变化,就连脸颊都微微泛红起来。
唯一的变化就是眼神。
那双浅褐色的眸子泛着微微的闪光,隐隐约约能够捕捉到内心的汹涌澎湃,与表面平静到近乎木讷僵硬的神情形成了剧烈反差,以至于一步一步往前迈步的脚步都变得颤颤巍巍起来,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可以感受到他的激动,如同平静湖面之下的惊涛骇浪。
安德鲁就这样面无表情、小心谨慎地走到了弗莱彻面前,如同机器人走钢丝般,最终停下了脚步。
“b16房间,明早六点。别迟到。”弗莱彻轻声说道,而后就转身离开,仿佛根本没有察觉到安德鲁的异常又或者说,根本不在乎。
安德鲁站在了原地,轻轻眨了眨眼睛,现在才终于有了真实感他这才意识到刚刚这一幕到底意味着什么,嘴角微微一抿,随即就平复下来;转过身,力作泰然,一步一个脚印地重新朝着自己的座位方向走回去。
全场所有的视线都朝着安德鲁投射过来,惊讶?诧异?羡慕?愤怒?不屑?但不管如何,平时隐藏在角落里的安德鲁就这样站在了万众瞩目的灯光之下,而一贯亲切善良的瑞恩,此时却根本不愿意朝着安德鲁投去视线,哪怕一个眼神都欠奉,那微微紧绷的下颌曲线透露出了他内心深处正在熊熊燃烧的怒火。
安德鲁回到了座位上,乐团演奏再次开始了瑞恩依旧是第一鼓手,但……他却可以进入音乐室乐队了!安德鲁嘴角的笑容终究没有忍住,上扬了起来,纯粹而干净,就如同一个孩子得到了最心爱的玩具。
这是安德鲁生命最美好的时刻。
……
安德鲁主动向电影院的女孩发出了约会邀请,她叫妮可;然后次日清晨早早地前往音乐室乐队排练,他几乎以为自己迟到了,一路手忙脚乱地抵达练习室,结果却发现空无一人,一头雾水地状况下,还以为自己走错房间了,但没有想到,却看到练习室门口的日程表:
练习从上午九点开始。
这是弗莱彻的第一个下马威,但仅仅只是最为简单也最为普通的一个。
九点就是九点,分秒不差,弗莱彻出现了,当弗莱彻现身的刹那,整个练习室里的青春活力全部消失,就如同“哈利-波特”里的摄魂怪出现一般,随后安德鲁就明白了原因地狱,这简直就是地狱。
每一个小节、每一个音符、每一个细节,弗莱彻都能够准确无误地把握到,一丝不苟;任何一点点细小的失误,弗莱彻都将展现出自己的毒舌风格,将乐手骂得羞愧难当,“耻辱”甚至还不足以形容那些刺耳毒辣的评论。
弗莱彻当场就把首席长号骂得崩溃了。安德鲁甚至不知道到底是哪里出错了,这让安德鲁顿时慌乱得不行。
中场休息期间,安德鲁开始快速准备,他绝对不希望自己进入音乐室乐队的第一天就被踢出乐队,那才是真正的灾难。没有想到,弗莱彻却亲切地与安德鲁展开了谈话,丝毫没有刚刚魔鬼教头的风采,甚至以查理-帕克作为例子来形容安德鲁,这让安德鲁渐渐放松了下来。
但接下来五分钟却成为了安德鲁的噩梦。
疾风骤雨!真正的疾风骤雨!从言语的羞辱开始,逐渐升级为肢体的毒打弗莱彻狠狠地甩着安德鲁的耳光,以此来击打节奏,让安德鲁判断到底是抢拍还是拖拍;甚至还让安德鲁如同懦夫一般承诺着自己的难受和受伤。安德鲁全盘崩溃,被彻底击溃得四分五裂。
最终,练习结束之后,狼狈地逃离了练习室。
整个放映厅现场鸦雀无声,甚至可以隐隐感受到观众不由自主往后倒退的动作,将背后死死地靠在椅背之上,寻找着一丝丝的安全感,那种恐惧和震撼穿过大屏幕,酣畅淋漓地宣泄而下,几乎就要忘记呼吸。
1705 艺术人生
全场观众鸦雀无声。
眼前弗莱彻和安德鲁之间的对决就如同与魔鬼共舞一般,在步步紧逼之下的崩溃与挣扎,仿佛蝼蚁在命运巨人的手掌之下扭曲一般,越是努力就越是悲凉、越是抗争就越是苦涩,那一层一层慢慢分崩离析的失神过程,在爵士乐的优雅与现场奶黄色灯光的温暖之下,爆发出了十倍百倍的超强能量,轰轰烈烈地碾压过来。
每一位观众都陷入了深深震撼之中,甚至寻找不到一个恰当的词汇或者语句来表达此时此刻内心的感觉,隐隐之间,他们似乎可以捕捉到一抹血腥味,若有似无地在空气之中飘荡,然后就忍不住开始打起了冷颤。
一个。再一个。
……
面对困难,应当如何?
有人选择放弃,有人选择迂回,有人选择求助,有人则选择……硬抗,以自己的血肉之躯硬邦邦地冲撞上去,一下接着一下,就看看到底是自己的肉/体/凡/胎能够笑到最后,还是自己率先撞得血肉模糊支离破碎。
血腥感。
电影真正地呈现出了这种血腥感,反反复复不断练习“鞭打”曲目过程中,安德鲁的虎口出现了摩擦掉皮的伤口,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伤口而已,却在安德鲁持续不断自我折磨式的练习之中,迸发出了一股撕心裂肺的痛感。
明明没有看到血液,但现场观众却可以清晰感受到那股血腥之感,就如同凌迟之刑般,一刀一刀地在身体划下伤口,然后就可以看到肌肉翻卷起来,暴露出皮肤底下的红色嫩肉,血液没有流淌出来,只是伤痕累累、血肉模糊。
观看一部爵士乐电影,却感受到了强烈的生/理不适,这也着实是难得一见的观影体验了。但这仅仅是整部作品的第二次而已第一次是开场。
当安德鲁因为过度疼痛而松开右手丢掉鼓槌的时候,那星星点点的血浆洒落在了爵士鼓米白色的鼓面之上,现场就出现了观众抬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忍不住开始干呕起来,那种胃部痉挛和神经紧绷的刺激感,从心理演变成为了生理的直接作用。
唯一值得庆幸的就是,画面一闪而过,随后就切换到了安德鲁和妮可的首次约会之上,画面和光线的变化,总算是让心理惊悚的恐惧感暂时放缓了下来。
这不是一次美妙的约会。
安德鲁紧张地谈着音乐,所有话题都离不开音乐准确来说,是爵士乐;而妮可主动提出的话题,安德鲁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回应。而后他们聊起了学校,原本以为是共同点,却没有想到成为了最大分歧。
妮可也正在就读大学,但她现在还没有确定自己的专业,她也不着急,准备慢慢确定,这与安德鲁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格安德鲁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自己想成为什么、自己正在计划着什么。
妮可甚至还说,她不太喜欢谢尔佛学院,因为那儿的人都有些瞧不起她。
而且,妮可非常非常想家,她来自亚利桑那,现在却在纽约,时时刻刻都想要回去;而安德鲁与家庭的关系却正在渐渐疏远,即使他的家人就在纽约。
如果有必要的话,他们的分歧与不同还可以继续细数下去,但……这不是一次成功的约会。
音乐室乐队参加了一场爵士比赛,中场休息的时候,首席鼓手特纳将乐谱交给了安德鲁,让安德鲁保管特纳有着自己的习惯和怪癖,如果离开了乐谱,他就没有办法演奏,尽管每一位乐手都必须背诵自己的乐谱,但特纳就是没有办法,这是一种健康状态,他需要视觉参照物的提醒。
安德鲁随手将乐谱放在了走廊的长椅上,结果乐谱却失踪了,谁都无法确定,这到底是一个意外,还是安德鲁有意而为之的,但结果就是,即将登台之前,特纳慌张了,弗莱彻得知之后,大发雷霆,安德鲁抓住了机会,成为了首席鼓手。
特纳和安德鲁本来就不是朋友,现在更是直接成为仇人。
“特纳,你过来干什么?今天是核心训练,我没有时间调教替补。”这是下一次训练时,弗莱彻看到特纳的第一句也是最后一句。
安德鲁的生活似乎终于进入了自己梦想的境地,但在家里,他依旧无法寻找到归属感和认同感。
在一起家庭聚会上,安德鲁正在谈及自己的乐队,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安德鲁的两个堂兄弟身上,一个是橄榄球运动员,一个则是学霸。他们所取得的成绩才是大家赞誉和瞩目的焦点,因为他们才是社会主流认同的“成功者”,因为音乐行业根本就不算是一份工作。
他们冷嘲热讽着安德鲁所取得的成就,却因为堂兄之一特拉维斯在周末的橄榄球比赛之中推进了九十三码而吹嘘不已,如此鲜明的差别待遇,让安德鲁忍不住出声吐槽到,“那只是第三级别的赛事。”
在美国大学体育协会(ncaa)的赛事中,第一级别是最高级别,其中的球员才有十分之一的机会能够成为职业运动员,至于第二级别、第三级别就更加希望渺茫了。
而安德鲁就读的谢尔佛学院却是全世界都顶尖的音乐学院。
安德鲁的话语让整个餐桌的气氛瞬间凝固僵硬住了,所有人都满脸震惊地看向了安德鲁,但安德鲁却浑然未知,“卡尔顿大学校队,甚至就连第二级别都没有进,它是第三级别。”他在陈述着一个客观事实,却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如此惊讶。
特拉维斯没有说话。
安德鲁的叔叔弗兰克开口了,“安迪,你有朋友吗?”
“没有。”安德鲁也实话实说。
弗兰克一脸鄙夷不屑的表情说道,“为什么?”
安德鲁微微蹙起了眉头,以调侃戏谑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看不到朋友的用处。”
“那你平时到底和谁在一起玩呢?”弗兰克咄咄逼人,“约翰-列侬和保罗-麦卡特尼在大学时期就是好兄弟,对吧?”
“乔-琼斯用钵砸查理-帕克之前,查理也没有任何朋友。”安德鲁也是寸步不让。
弗兰克冷笑,“所以那就是你定义的成功?”
“我觉得成为二十世纪最伟大的音乐家在谁看来都是成功。”安德鲁的回答没有任何停顿,以撞墙的方式给予了回应。
此时,就连安德鲁的父亲吉姆都看不下去了,“酗/酒/吸/毒之后,三十四岁就家破人亡,在我看来不算是成功。”
安德鲁却头也没有抬地盯着自己的餐盘,用餐刀一下一下地切着土豆,甚至可以听到餐刀与瓷盘碰撞的声响,“我宁愿三十四岁就因为酗/酒/吸/毒而家破人亡,成为人们家庭聚会餐桌之上的讨论话题,也不愿腰缠万贯红光满面地活到九十岁,却根本没有人记得。”
“但你的朋友记得你,那才是重点。”弗兰克似乎抓住了痛脚,立刻接着说道。
安德鲁的眉尾却是轻轻上扬了起来,嘴角的笑容带着浓浓的嘲讽,看向了弗兰克,“我们谁都不是查理-帕克的朋友,这才是重点。”
弗兰克依旧拒绝示弱,“特拉维斯和达斯汀有很多朋友,目标也很多。”
安德鲁的笑容依旧,正面看向了对面的两位堂兄弟,讥讽的神色从眉宇之间缓缓流淌了出来,“我十分确定,未来某一天你能够成为学生会主席。”
始终沉默的达斯汀终于开口了,“哦?所以这就是你看我们不顺眼的原因了?你觉得你比我们都更强?”
安德鲁正视着达斯汀,面无表情地说道,“反应速度不错,在模拟联合国里练习出来的?”
特拉维斯也没有忍住,“我可以回答你。你觉得卡尔顿橄榄球是一个笑话?跟我们来一场(e-play-with-us)。”
安德鲁微微抬起了下巴,展现出了自己的盛气凌人、居高临下,“那是你永远都不可能从nfl听到的四个词语。”
nfl,美国职业橄榄球联盟,每一位橄榄球运动员的终生梦想舞台,就如同林肯中心之于安德鲁一样。
“谁想要甜点?”坐在旁边的婶婶试图打破僵局。
吉姆却看不惯儿子的模样,也补了一句,“那你可以林肯中心听到吗?”
安德鲁转头看向了父亲,那双眼睛里的光芒渐渐地、渐渐地变得冰冷,波澜不惊之中的冷漠和疏离将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拉开;而后一股遭遇羞辱的愤怒和不甘一闪而过,他轻轻咬了咬牙龈,什么话语都没有说,只是端着自己的盘子,站立起来,转身离开。
吉姆坐在原地,端起了自己的白葡萄酒杯,神情也变得不可捉摸起来。
艺术总是如此,在主流社会的眼中,它不是生活,没有任何值得追求的价值。
结束了晚餐聚会之后,安德鲁越发投入乐队训练之中,弗莱彻安排了下一场比赛的曲目,届时架子鼓需要挑战最高级别的四百击,这也是双倍摇摆技术的巅峰水准,他希望安德鲁能够展现出自己的实力和水准。
但安德鲁还没有来得及喜悦,弗莱彻就接着说道,“和你一样,我最近遇到了另外一个小孩,在排练室练习双倍摇摆,所以我将给他另外一次机会。”
不等安德鲁反应过来,瑞恩的身影就出现在了练习室之中。
1706 生理不适
安德鲁丢掉了自己的首席鼓手位置,甚至还没有捂热,瑞恩就这样大摇大摆地进来,然后以更加出色的表现,挤掉了安德鲁,成为了音乐室乐队的首发鼓手,即使安德鲁情绪失控地朝着弗莱彻竭力争取,但还是无济于事。
先是家庭的疏离,而后是首席的丢失,梦想的岌岌可危和踽踽独行让安德鲁感受到深深的危机感,他意识到自己最近太过得意忘形,显然出现了松懈,反而是瑞恩迎头赶上而他根本没有得意的资本。
于是,安德鲁和妮可分手了。但分手的方式却十分伤人,因为他认为妮可的存在无法让他成就伟大,所以他不能再继续“迁就”妮可,残忍、冷酷、血腥、自我、高傲、无情、漠然,安德鲁平静地以一种决绝的方式告别了妮可,甚至可以说是“抛弃”了妮可。
现场观众再次陷入了一种心理不适感,道德良知底线所带来的灼热感开始在胃部燃烧,这样的安德鲁着实是让人喜欢不起来,但这种感觉很快就转变成为了惊讶和错愕,因为安德鲁不仅仅是对他人狠辣,对自己更加毒辣。
为了重新赢回首席位置,安德鲁开始了闭关训练,提前准备好冰块,然后开始正式练习双倍摇摆技术,并且挑战“大篷车”里面的超高难度四百击,全场观众就这样看着安德鲁一点一点地走火入魔,持续不断地自我折磨,即使血水将冰块彻底染红,他也忘乎所以地投入训练。
那种癫狂和执着、那种偏执和狠厉,让在场观众不由头皮发麻。
而这还不是全部。
下一次训练之中,弗莱彻播放了一段爵士乐,讲述了一个故事,关于他弟子的故事。
一个就连音阶都不认识的男孩,一个差点无法进入谢尔佛学院的男孩,但最终弗莱彻将他招进了音乐室乐队之中;待大三那一年,这个男孩已经成为了林肯中心的三号乐手,一年之后,他成为了首席。但遗憾的是,他昨天因为车祸而去世了。
他叫做肖恩-凯西。
难得一见地,弗莱彻泄露了自己的脆弱和无助,坐在所有乐队成员面前,静静地讲述着这个故事,情到浓处,潸然泪下。
但整个排练室之中依旧鸦雀无声。
弗莱彻很快就恢复了常态,重新投入排练之中,但显然,他的心绪依旧有些混乱现在担任首席鼓手的瑞恩-康纳利,才刚刚演奏了第一个四拍,弗莱彻就中断了练习,连连摇头,无法满意现在的节奏。
“不如内曼试试看。”弗莱彻说。
平静地坐在旁边抱着双臂的安德鲁,嘴角忍不住轻轻上扬了些许,尽管随即就平复了下来,但还是暴露了自己内心的得意和欣喜。
现在,安德鲁-内曼、瑞恩-康纳利、卡尔-特纳三位鼓手,就是你死我活的竞争对手,那种看不见的血腥感正在一点一点地弥漫开来。
而弗莱彻则正在鼓励着这一点,弱肉强食、适者生存、优胜劣汰,爵士乐队的练习室中将大自然准则的原始和残酷展现得淋漓尽致。
“或许现在是内曼赢回首席的时候了。”弗莱彻如此说道,但仅仅一个四拍过后,弗莱彻就再次中断了演奏,“不,我猜还是算了。特纳!”又是一个四拍过后,弗莱彻直接就情绪激动地踢翻了自己的乐谱架,“草/你/妈/的!”整个人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咬牙切齿地说道,“康纳利给我滚到架子鼓面前!”
弗莱彻压低了嗓音,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天你们三个/娘/炮出不了一个能够打节奏的,我们就不要回家了!”那轻盈而简单的话语却将那股狠厉与暴躁完全展现了出来,“一,二,走!”甚至还不到四拍,弗莱彻就掐断了表演,“看起来我们要通宵了。内曼!”
又是一个四拍,弗莱彻怒目圆睁、面部狰狞地对着安德鲁嘶吼到,“不是我见鬼的节奏!”
深呼吸!
弗莱彻做了一个深深呼吸的动作,让自己平静了下来,他转头看向了乐队其他成员。
“抱歉,大家。痛恨让大家经历这一切,如果你们要上大号或者喝咖啡什么的,现在就是最好时机,因为在这些鼓手能够击打出他/妈/的准确节奏之前,谁都他/妈/地不准回家!我在这里向所有乐手道歉。我是认真的。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
而后弗莱彻转过身看向了三名鼓手,“你们听见了吗?狗/崽/子/们。”眼神一点一点变得凶残冷酷起来,“你们最好趁早给我击打出完美的四百击!康纳利!立刻滚到架子鼓前面来!”
煎熬!
接下来就是煎熬,对于大屏幕之内的三位鼓手是如此,对于大屏幕之外的全场观众也是如此。
安德鲁不行,特纳上;特纳不行,康纳利上;康纳利不行,又安德鲁上。
三名鼓手之间就形成了一个死循环,每个人都在较劲,与自己、与对手、与弗莱彻、与架子鼓较劲。
身体的折磨已经渐渐体现了出来,每个人都大汗淋漓,如同置身于桑拿室之中一般,汗水彻底势头了衣服,就连头发都可以滴出水来,体力的透支让肌肉开始变得僵硬;更糟糕的是,虎口和手腕都开始出现了磨损,暗红色的血液将鼓槌染红,如同绣花针般的疼痛开始慢慢渗透。
物理层面的折磨正在让意识开始变得模糊,但比起精神层面的打击起来,似乎也就没有那么可怕了,最恶劣的就是,物理层面的痛苦正在挑战神经,而精神层面的碰撞则反反复复碾压最后一丝残存的理智。双重打击所带来的折磨,正在让三名鼓手支离破碎。
即使是其他乐手们,无所事事地在练习室里发霉,他们也能够隐隐约约地听到那些怒骂,闷热和紧绷的情绪开始缓缓蔓延,让他们也变得如坐针毡起来;更何况是正在练习室之内亲身经历所有一切的三名鼓手呢?
他们此时沐浴在弗莱彻的咒骂和羞辱之中,不是什么简简单单的“该死”或者“见鬼”,而是真正的人身攻击!什么种/族/歧/视,什么人格/侮/辱,什么家人朋友,什么政治正确,完全丢失了底线和边界的束缚,弗莱彻带来了穷其想象也无法承受的精神折磨,就如同一双巨人之手般,将他们的灵魂一点一点的撕裂。
整个放映厅现场都陷入了紧绷之中,那种沉闷和燥热的窒息感穿透了大屏幕的束缚,让在场每一位观众都感同身受,观看电影的每一秒都成为了煎熬,真正地让人坐立难安,那种落荒而逃的冲动开始在脑海里涌动着,胃部的灼热持续翻滚着,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正在呐喊尖叫着。
心理和生理的不适感,在此时此刻达到了巅峰。
然后全场观众就看着陷入癫狂的安德鲁,灼热的汗水从发丝之上滴落下来,浅褐色的瞳孔之中似乎可以看到魔鬼正在张牙舞爪;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颊透露出一种失魂的崩溃感,就如同站在悬崖边上岌岌可危一般,然后隐藏在眼底深处的魔鬼就好像随时都可以挣脱束缚,撕开这一具皮囊,破土而出。
那种震撼和恐惧交织的感觉真正地让人不寒而栗。
“魔鬼……魔鬼!”
这就是现在观众脑海里唯一的想法。
即使是弗莱彻在耳边嘶吼着,即使是弗莱彻不断击打着器具破坏节奏,即使是弗莱彻把军鼓直接抬起来扔掉……安德鲁依旧没有停止击打,然后就可以看到那暗红色的血液已经控制不住,从虎口的伤处流淌了出来,顺着鼓槌滑落,洒落在鼓面之上,殷红殷红地如同梅花般盛开。
放映厅之中终于有人承受不住了,再次凶狠地干呕起来,但最为可怕的是,就连干呕的声音都死死捂在了手掌之中,唯恐自己的一点点声响就可能成为弗莱彻怒火宣泄的对象,也可能成为安德鲁内心深处魔鬼吞噬的对象。
虚幻和现实的界限,在这一刻变得不重要起来。
终于,安德鲁赢得了首席位置,而此时时间已经指向了凌晨两点,整场竞争足足持续了将近五个小时,恍惚之间,就这样到了魔鬼狂舞的深夜时分。
但乐队还持续进行了练习,离开练习室的时候,所有乐队成员都已经精神恍惚了,三位鼓手体力透支之后就更是如此了,可是……比赛就将在今天下午五点举行,弗莱彻再三强调,每个人必须给自己留下至少两个小时的时间,绝对不要迟到了!
但墨菲定律就是如此,你最担心害怕的事情,往往就会成为现实。
安德鲁没有迟到,尽管精神萎靡,他还是及时赶上了大巴,但大巴的爆胎却是没有预料到的意外状况,慌乱之中,安德鲁不得不走下了大巴,却停在了一个不知名的地方,这里甚至无法在街上找到出租车,他只能选择临时租了一辆车,赶往比赛现场。
尽管如此,安德鲁依旧迟到了。
弗莱彻决定将首席位置交给了瑞恩-康纳利,这让安德鲁的情绪直接就彻底爆发了,紧绷到极致的那根神经,似乎随时都可能崩断,即使面对着弗莱彻,安德鲁也直接狂飙粗话,挺身而出,争取自己的权利:
这他/妈/是我的首席位置!
1707 彻底失控
弗莱彻和安德鲁正面对上了。
在全场惊讶得眼珠子几乎就要掉下来的惊悚气氛之中,安德鲁挺身而出,据理力争,为自己的首席位置放手一搏,“这是我的位置!”
“这是我的位置!”弗莱彻正面还击回去,“我想给谁就给谁!一般我会给一个带着鼓槌的人。”
安德鲁这才意识到,自己把鼓槌遗忘在了租车行,但他嘴巴却说道,“我忘记在车里了。我马上就回来。五分钟!”
“我现在就开始热身了。”弗莱彻却不近人情。
安德鲁还在争取,“我可以使用瑞恩的鼓槌……”
“内曼,首席不是你的了。”弗莱彻不为所动。
回想昨晚将近五个小时的折磨和煎熬,安德鲁拒绝缴械,“不,我没有!你不能这样做!”
“不能?”弗莱彻如同吞噬生命的鲨鱼般张开了血盆大口,“你什么时候成为见鬼的专家来告诉我应该怎么做?不应该怎么做?你个见鬼的平胸火柴妞!”
安德鲁瞪圆了眼睛,面容狰狞,“我赢得那个位置!”
“你什么都没有赢过。我草/你/他/妈/真是自以为是的贱/货/!”弗莱彻依旧是满嘴粗口,“你之所以成为首席就是因为你’弄丢’了曲谱。”特纳的曲谱。“你之所以能够进入音乐室乐队就是因为当你在拿骚乐队的时候我就清清楚楚地告诉过你我到底要什么!”
双倍摇摆。
“我错了吗?”
安德鲁没有办法反驳,“没。”但言语却拒绝退让,“我之所以进入音乐室乐队是因为……”
瑞恩扬声打断了安德鲁的话语,“你为什么不能就滚开?”
“嘿!”安德鲁直接转过身,双眼赤红地咆哮到,“滚开!约翰尼-犹他(johhny-utah),翻我的乐谱去吧!婊/子!”
瑞恩恶狠狠地磨着牙龈,却无法反驳。
“嘿!”弗莱彻打断了安德鲁的宣泄,“我他/妈/想什么时候让你滚都可以!”
“你没胆现在就把让我滚!”安德鲁挑衅弗莱彻的权威。
弗莱彻的眼珠子几乎就要炸裂开来,“试试看!你个/软/逼!”然后,弗莱彻死死地瞪了安德鲁一眼,“距离五点半还有十一分钟,我的乐队就要上台了,在那之前,如果你没有带着见鬼的鼓槌走上舞台,又或者你敢他/妈/地打错一个拍子!一个!我就立刻把你丢会拿骚乐队,给别人翻曲谱翻到你毕业或者直接退学!等你从谢尔佛滚蛋的时候,你会让你爸爸都看起来像是一个成功人士!”
“明白?”
“又或者,现在就让那该死的约翰尼-犹他做首席!你选。”
约翰尼-犹他,1991年基努-里维斯主演作品“惊爆点”的男主角名字,先是橄榄球四分卫而后转职成为fbi,而后又假扮冲浪高手进入犯罪团队破案,简单来说就是看起来样样都行却样样不精,最终永远都只能是“翻乐谱”的角色。
安德鲁如此称呼瑞恩,现在弗莱彻也如此称呼瑞恩。这是非常的一个细节,站在安德鲁身后的瑞恩就这样不知不觉成为了背景墙,似乎不久之前,他还是与安德鲁齐头并进、旗鼓相当的竞争对手,转眼之间就已经成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小卒子。
现场观众没有能够清晰地捕捉到细节变化,但脑海之中却渐渐遗忘了瑞恩的存在,所有视线都聚集在了分庭抗礼的安德鲁和弗莱彻身上,紧张地屏住了呼吸。
面对弗莱彻咄咄逼人的强大声势,安德鲁那双眼睛一点一点黑化,似乎可以清晰地感觉到浅褐色的眸子正在变成一片漆黑,即使漆黑如墨也依旧透着丝丝光晕,波光流转之间的魔鬼羽翼正在徐徐展开。
“那是我的位置!”安德鲁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几乎是从喉咙深处崩裂出来的,强大的声势顶天立地地朝着弗莱彻撞击了过去,“我会登台的!”而后,安德鲁转身离开。
上车。启动。抵达。下车。取物。上车。出发。
撞车。
一切兵荒马乱之间,安德鲁在经过十字路口的时候,没有注意左右的来车,然后就被一辆大红色的货车直接拦腰撞击。
整个世界天旋地转,安德鲁更是满头都是鲜血,但他的视线却只注意到了一件事:五点三十一分了,他错过了比赛演出。
安德鲁挣扎地爬出了车厢,完全无视了另外一位事故司机的劝阻,抓起了自己的鼓槌,而后就朝着比赛地拔足狂奔,他的脚步已经踉跄了,一深一浅地踩着步伐,擦掉模糊视线的血渍,浑然忘我地冲进了比赛场地,满身浴血地走上了舞台。
然后,演奏。
所有乐队成员都惊呆了;整个放映厅现场观众也都惊呆了。一场演出,却将现实与虚拟的两边观众合二为一,坐在了同一片舞台面前。
每一个人就这样微微张开嘴巴,瞠目结舌地注视着眼前那匪夷所思的一幕
鲜血不断从安德鲁的额头之上滑落,模糊了视线;双手沾满了粘稠鲜艳的血液,明显影响到了双手握持鼓槌的动作;因为剧烈的疼痛而导致身体开始瑟瑟发抖,不要说击打节奏了,就连鼓槌都无法握稳,最后直接就掉落在了地上。
但,安德鲁依旧在紧咬牙关地演奏着,即使鼓槌掉了,他也重新捡起来,继续演奏。那双眸子里迸发出来的偏执,如同魔鬼破茧般,扭曲着整张面容,然后穿透大屏幕的束缚,紧紧地握着现场观众的心脏,用力、再用力,狰狞而血腥的黑暗气质让观众不由就屏住了呼吸。
疯魔!安德鲁已经彻底疯魔了!即使身体承受能力已经达到了极致,却依靠着一股意志力咬牙支撑了下来,真正地燃烧着生命,登上舞台进行表演,此时就仿佛看到魔鬼正在演奏一般。
表演终究还是中断了。安德鲁的演奏被迫打断,他的双手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甚至就连坐都已经坐不稳了;坐在身后的瑞恩和特纳两个人都流露出了惊恐慌乱的神色,却在镜头之中渐渐模糊了身影,成为背景。
弗莱彻中断了表演,走到了安德鲁面前,沉稳而镇定地说道,“你完了。”不是因为表演中断,也不是因为眼前的骇人景象,而是因为安德鲁的节奏击打出错了他刚刚说过,只要出错一个节拍,那么安德鲁就完了。
表演就是表演,卡内基厅就是卡内基厅。安德鲁是一个疯子,弗莱彻也是一个疯子,此时此刻最为重要的居然不是安德鲁的生命那满身浴血的模样着实太过骇人,难道不应该担心安德鲁的生命危险吗?但他们却依旧瞩目着安德鲁的职业生涯。
安德鲁毁掉了弗莱彻的职业生涯,现在弗莱彻也要毁掉安德鲁的职业生涯。两个魔鬼正在熊熊烈焰之**舞一曲探戈,惊心动魄地让全场观众都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只能目瞪口呆地看着弗莱彻那张冷静面容背后的狰狞。
安德鲁爆发了,他瞬间就明白了弗莱彻的意思,于是就这样彻底失去了控制,直接踢翻了架子鼓,一个飞扑就将弗莱彻直接扑到,双手死死地掐着弗莱彻的脖子,双眼赤红、表情扭曲,“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他已经完完全全丧失理智,鲜血就这样持续不断地滴落,却置若罔闻,只是丧心病狂、口沫飞溅地怒吼着,“草!弗莱彻!草!草!”
安德鲁完了。
放映厅之中一丝一毫的声响都没有,从屏幕之内到屏幕之外都是如此,就连呼吸声似乎都已经消失了,但屏幕之内是麻木和冷漠,而屏幕之外则是震惊和恐惧,心理和生理层面的双重不适伴随着电影进程一步一步推动加深,眼睁睁地看着安德鲁一步一步地……疯魔,那种惊悚的扭曲感在此时终于达到了高/潮。
……
接下来五分钟成为了电影里最奇妙的片段,双线并进、双线交织的镜头剪辑,交代了那场比赛之后的变化。
安德鲁被谢尔佛学院退学了,再次视频里单纯地沉浸在打鼓乐趣之中的孩童时期的自己,他的眼睛饱含着脆弱而哀伤的泪水,却终究还是无力地消散了光芒,似乎亲手埋葬了自己不是梦想和未来,而是曾经的自己。
然后,安德鲁将关于架子鼓的所有一切都整理丢弃了,就连架子鼓也不例外,所有专辑所有书籍所有视频,全部清空。
同时,安德鲁的父亲吉姆找到了一名律师。
通过律师之口,安德鲁才得知,肖恩-凯西,那个让弗莱彻动容落泪的弟子,不是车祸去世,而是上吊自杀的,他成为弗莱彻弟子之后就始终饱受情绪焦虑的煎熬,但肖恩的家庭并不富裕,没有办法起诉弗莱彻。而内曼家却是中产阶级,吉姆不准备放过弗莱彻。
安德鲁犹豫了,他不想这样做;但他已经没有了自己的梦想和坚持,他只能重新回到家庭的身边,看着父亲的关切和期许,他点头答应了作证,“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说。”安德鲁对着律师如此说道。
生活就这样恢复了平静,安德鲁也如同妮可一样,成为了一名普通的年轻人,在早餐店之中打工;然后重新开始申请哥伦比亚大学,按照父亲的期许,与社会主流的千千万万年轻人一样,为未来“脚踏实地”的工作开始计划。
爵士,似乎再也与他的生活无关。
1708 死灰复燃
安德鲁按照父亲的期许重新回到了按部就班的生活,爵士似乎永远地从他的生活里消失了,就连房间里的海报都已经消失不见,彻彻底底地变成了一名普通大学生,也变成了纽约这座世界之都里芸芸众生中的一员。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安德鲁的生活就将和妮可一样,完全恢复平静。
一个偶然的机会,安德鲁路过一间爵士酒吧,意外注意到表演嘉宾居然是泰伦斯-弗莱彻。鬼使神差地,他进入了酒吧,看到了正在弹奏钢琴的弗莱彻;但安德鲁正准备离开的时候,视线却和弗莱彻对视上了,于是他不得不选择了留下来。
弗莱彻被谢尔佛学院开除了,他表示应该是肖恩-凯西那一届的家长背后捣鬼;同时,对于家长们的态度和想法表示了遗憾。
“我想,人们根本不知道我在谢尔佛到底做什么,我不是去指挥的,弱智也可以摇摇胳膊控制节奏;我是去逼迫他们突破极限的。我相信那是……那是绝对不可或缺的!不然只会浪费下一个路易-阿姆斯特朗,或者下一个查理-帕克。”
弗莱彻如此说道,安德鲁的嘴角不由勾勒出了一抹浅笑。
“我告诉过你那个查理-帕克怎么成为查理-帕克的故事,对吧?”尽管安德鲁依旧记得,但弗莱彻还是再次讲述了一遍,乔-琼斯是如何羞辱打压查理-帕克、而查理-帕克又是如何通过练习成长起来的,弗莱彻的眼神里流露出了惊叹和赞赏,如果没有乔-琼斯的咒骂和激励,爵士乐领域就将缺少一个大师,“对我来说,那绝对是一个悲剧。”
“但是这就是现在大家所想要的。人们还纳闷为什么爵士已死。你去看看每一家星巴克里面摆放的’爵士’专辑就知道了。英语里面没有比’不错’更加伤人的两个字了。”弗莱彻满眼都是哀伤和扼腕。
安德鲁若有所思,“那难道没有一个底线吗?你越过了底线,然后就把下一个查理-帕克直接劝退了呢?”
“不,当然不会。因为下一个查理-帕克永远都不会被劝退。”弗莱彻斩钉截铁地说道。
安德鲁似乎有所感触,那双眸子里的光芒又一点一点地重新聚集起来,眼底深处的情绪正在悄然翻涌着,与进入酒吧之前平静而低调的模样有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就好像……沉睡的灵魂重新苏醒了一般。
在夜晚即将结束的告别时,弗莱彻发出了邀请,“我现在正在练习的那支乐队,即将在爵士音乐节(jvc)之上表演,鼓手还是差口气。你懂得我的意思吗?我用的全部都是音乐室乐队的曲谱,’大篷车’、’鞭打’,我需要一个能够把曲谱全部背下的鼓手。”
“瑞恩-康纳利呢?”安德鲁询问到。
“他一直都是我用来激励你的动力而已。”弗莱彻如此说道。
“特纳?”
“特纳转职学医了,我想……他可能就被劝退了吧。”
弗莱彻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安德鲁,而安德鲁也没有说话,同样静静地注视着弗莱彻。
慢慢地、慢慢地,安德鲁眼底深处的火焰就恰巧点燃,瞳孔深处的生机似乎正在一点一点地重新苏醒,那抹亮色在浅褐色的瞳孔之中悄悄流转着,似乎正在思考,似乎正在踌躇,但内心深处却已经早早做出了决定。
一个眼神,从颓废到明亮,从犹豫到坚定,从死灰到绚烂,不需要语言的辅助和补充,却已经说明了太多太多。
他终究是属于爵士的,从灵魂到皮囊,从思想到指尖,都是如此。因为,瑞恩-康纳利沦为了平庸,卡尔-特纳选择了放弃,而查理-帕克是不会被劝退的,他,才是弗莱彻的查理-帕克。
……
安德鲁重新翻找出了自己的架子鼓,重新开始练习曲目,没有多余的镜头交代,却可以从细节之中发现,他的手指和虎口等部位再次贴上了创口贴,似乎可以看到隐隐深处的血渍。
这是练习的痕迹。
安德鲁小心翼翼地在手机里翻找到了妮可的电话号码,拨通之后,发出了邀请,希望妮可能够过来参加爵士音乐节;妮可的声音依旧明朗甜美,却稍稍有些迟疑和疏离,她不是那么愿意前往却又不忍心直接拒绝,于是她表示,需要询问一下她的男朋友。
事情就明朗了。
正方形的特写镜头里,安德鲁静静地坐在床沿,手机听筒里传来妮可的声音,眸子里的光芒就这样微微黯淡下去,隐隐流淌出一抹苦涩,但随即就演变成为了唏嘘和无奈,甚至还有些嘲讽,即使是他自己都不知道在期待着什么。
挂断电话之后,安德鲁高高上扬起来的嘴角弧度依旧保持着,但视线里的焦点和焦距却正在缓缓溃散,失落而迷茫、困惑而悲伤,那种孤寂和落寞的灰色就这样在眼底缓缓氤氲翻涌,随后就他垂下了眼帘,所有情绪就消失殆尽,重新恢复了波澜不惊的模样。
他依旧是他,但他终究已经有些不同了,却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也许这就是成长的代价。
……
音乐节到了,安德鲁准备就绪地来到了卡内基音乐厅,隶属于林肯中心的一部分,这就是全世界最顶级最盛大的舞台,每一位爵士乐团表演者都梦寐以求的巅峰舞台,当初在家庭聚会里,父亲就曾经反问过:你是否有机会登场林肯中心的舞台?
今晚,他就即将登上这片舞台,而父亲吉姆则是受邀前来的唯一家人。
他不认为妮可和她的男朋友会出现。
站在后台,弗莱彻和颜悦色地面对着这支全新的乐队,“对于那些第一次参加jvc的成员,估计除了卡尔之外都是第一次。今晚可以改变你的人生,观众席里的家伙们只需要一通电话,你就可以成为一个’蓝色音符’的签约乐手、一个emc客户、一个林肯中心的首席。”
安德鲁的笑容再次绽放,希望重新回到了双眸之中。
“但另一方面,如果你搞砸了,你最好考虑转行。因为这些人的另外一个特点就是,他们永远不会忘记。”弗莱彻的话语让安德鲁若有所思,下颌线条就稍稍收紧了起来。
乐团正式登台了。
安德鲁顺利落座,然后就看到了全场观众,那朦胧的奶黄色光晕投射过来,让他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眼前只能够看到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一切都变得不太真实却又无比真实起来,他的手掌开始微微颤抖,翻过来一看,汗水已经湿透了掌心。
长长吐出一口气,安德鲁将手掌蜷缩起来,重新镇定了下来,抬起头瞥了一眼曲谱架,“鞭打”的曲谱就摆在最前方,然后呼吸就渐渐稳定了下来。
全场掌声之中,弗莱彻走上了舞台,但前往指挥席之前,他的脚步在安德鲁面前停了下来。
安德鲁抬起头,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他知道弗莱彻对待自己总是特别的,他们之间的羁绊也是特别的,弗莱彻希望他能够成为他的查理-帕克,这也是他的愿望,也许,今晚就能够成为这样的机会。
但弗莱彻的话语却让安德鲁的笑容僵硬住了,“你以为是我一个/傻/逼/吗?我知道是你。”
没有多余的话语,安德鲁的后背就爬上了一连串的鸡皮疙瘩,冷颤一个接着一个,根本停不下来,但他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只能眼睁睁地目送着弗莱彻转身走上了舞台,整个大脑都已经陷入了当机状态。
“……我们会演奏一些常规曲目,但在那之前,首先为你们带来的是一首全新曲目,来自蒂姆-西蒙尼创作的全新曲子名字叫做’上摇’。”
全场观众都屏住了呼吸,因为他们注意到了安德鲁的曲谱架之上,根本就没有“上摇”的曲谱,一招釜底抽薪就直接将安德鲁推向了绝境,安德鲁想要落荒而逃,但弗莱彻甚至没有给予他这样的机会,直接就开始了演奏。
安德鲁完了,彻彻底底地完了。
即使是业余观众都可以看得出来,安德鲁完全手足无措,勉强试图击打一些鼓点,却连切入点都没有,那就是一场彻头彻尾的灾难。在任何场合的任何表演,这都是致命失误,更何况是在卡内基厅的爵士乐音乐节开场呢?
安德鲁手忙脚乱地试图击打出一些鼓点来,但他的演出简直惨不忍睹,观众所感受到的煎熬甚至比安德鲁还要严重。
但弗莱彻依旧没有停止表演,整个爵士乐队就分裂成为两个部分:好的部分和爵士鼓部分。
表演结束,安德鲁甚至无法抬起头来,那股深深的无力和绝望,拖拽着他的脚踝缓缓下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意气奋发、扬眉吐气的弗莱彻,他来到了安德鲁的面前,低声说道,“我猜,你就是没有这样的天赋。”
安德鲁注视着正前方的观众,眼神里的希望光芒就这样化作了一片死寂,他知道自己的职业生涯就这样彻底画上了句点,没有任何翻身的可能了,不甘和愤怒的情绪都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是被耻辱感所支配,脑海里唯一的想法就是:远远逃离。
如同丧家之犬一般,惊慌失措地逃离这片音乐圣地的舞台。
1709 登峰造极
他完了。
如同丧家之犬般,安德鲁狼狈而窘迫地逃离了舞台,却在侧台看到了父亲从来就不理解却始终支持他的父亲。一个错愕、一个停步,猝不及防之间,泪水凝于睫,绝望背后的倔强,破碎之中的脆弱,没有任何遮掩地暴露在父亲面前。
父亲张开了双臂,以一个大大的温暖的拥抱牢牢地包裹住了安德鲁,轻轻拍打着他的肩膀,如同安全港湾般,治愈着他的伤口。
然后,安德鲁就再次睁开了眼睛。
焦点和焦距重新缓缓聚集,迸发出了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坚定,眼神的温度徐徐剥离,只留下了一片静默无波的平静,却如同无底深渊一般,幽静之中的黑暗、无垠之中的晕眩一点一点地透露出一股刺骨寒冷,隐藏着冰冷与暴戾的锋利,慢慢地、慢慢地渗透出来。
眼神的力量在这一刻完全迸发了出来。
安德鲁,仿佛变成了弗莱彻。
而后,安德鲁就转过身大步大步地再次走上舞台,屏幕之内和屏幕之外的观众都发出了倒吸一口凉气的惊呼声,当弗莱彻流露出了错愕和惊讶的神色时,现场观众却根本没有时间注意弗莱彻的变化了,所有的视线全部都聚焦在了安德鲁挺拔的肩膀之上。
安德鲁和弗莱彻交换了一个视线,然后在全场错愕的视线之中,第一次可以真正地感觉到,两个人的气势达到了平起平坐的局面!
然后,安德鲁主动击打起了架子鼓。
轻快而雀跃的鼓点密集而汹涌地潺潺流动着,“等我提示。’大篷车’!”安德鲁对着自己右手边的大提琴手扬声说道。
鼓点渐渐开始加快,整个节奏的提速在张弛有度的控制中逐渐展开,安德鲁不仅没有紧张和慌乱,而且还有时间化身成为指挥,对着大提琴手说道,“三!四!”
大提琴手满脸错愕,但他还是开始演奏起了“大篷车”,低沉的弦音与明快的鼓点交织杂糅在了一起,迸发出了优雅而奇妙的爵士乐精髓,然后就可以看到安德鲁抬起头来,目不转睛地迎向了弗莱彻的视线。
现场观众可以隐隐地感受到那股微妙的气流:安德鲁的气势正在缓慢攀升,以惊人的速度赶超弗莱彻;而弗莱彻却第一次出现了慌乱的情绪,不知道应该如何应对,完全束手无策,整个逆转的局势似乎已经不可阻挡。
这样的安德鲁,前所未有的自信,前所未有的自如,前所未有的畅快,珠圆玉润的鼓点如同滔滔江水般流淌出来,真正地让爵士乐变成了一种享受,整个乐团的演奏都不由自主地围绕着鼓点铺陈开来。
乐符与光影交织的魅力令人沉醉,但安德鲁与弗莱彻的交锋却依旧没有结束,弗莱彻依旧在试图抢回主动权,而安德鲁则以连绵不绝的鼓点做出了完美回应。
“大篷车”的演奏就这样渐渐走向了高/潮,就连最困难的篇章也行云流水的一气呵成,以至于弗莱彻的神情都舒展了开来,开始享受这段爵士乐的演出。
一曲演奏完毕,弗莱彻和其他乐队成员全部都结束了表演,但安德鲁却依旧没有停止自己的鼓点。
全场灯光熄灭,陷入一片黑暗,而鼓点依旧在沉稳而紧凑地奔腾着,似乎又再次回到了开场时刻的观影体验,那一声声鼓点在听觉触感的放大之中推向了极致,让人不由开始享受起来;随后,一盏聚光灯缓缓亮起,笼罩在安德鲁的身上,具有穿透力的鼓点密集而澎湃地撕破了奶黄色光晕的光环,滔滔不绝地如同瀑布般奔腾而下,整个世界都明亮了起来。
“安德鲁,你他/妈/在干什么?”弗莱彻问到。
“等我提示。”安德鲁回答到。
鼓点越来越密集、越来越迅猛,然后就这样达到了一个不可思议的频率,四百击!安德鲁终于达到了四百击,全世界的声响都已经消失,滚烫的汗水在吊嚓之上翻滚着不是血液而是汗水,然后四百击的巅峰狂潮就这样肆意宣泄。
架子鼓的气势和魅力达到了极致!
安德鲁已经彻底忘我,那些鼓点那些节奏那些韵律那些乐符,似乎从他灵魂深处喷薄而出一般,放映厅全场每一位观众都不由微微张开了嘴巴,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大脑就这样彻底停止了运转。
因为太过投入也太过专注,吊嚓的位置直接就丢失了平衡,然后就可以看到弗莱彻小心翼翼地走了上前,把吊嚓重新扶好摆正,那双眼睛里闪烁着前所未有的惊艳光芒,不知不觉中,他的位置就已经落到了安德鲁的下方,渐渐开始抬头仰视着安德鲁。
滔滔不绝!
雷霆万钧!
声势骇人!
安德鲁的鼓点就这样达到了疾风骤雨般的极致,然后在弗莱彻的指挥控制之下,慢慢慢慢地回归原点,几乎就要消失,重新让身体肌肉放松下来,而后再慢慢慢慢地重新提速,越来越快、越来越猛,整个鼓点狂暴而密集地喷薄着,鼓点的技术和艺术在这一刻达到了难以置信的巅峰。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加力!再加力!再再加力!
力量和速度、节奏和韵律的完美结合让整个鼓点的声势毫无保留地迸发出来,安德鲁的眼神依旧带着那股专注而投入的明亮,脸部肌肉和肩膀肌肉已经紧绷了起来,但表情却显得格外放松与享受,然后就可以看到那双眸子深处的光芒越来越亮、越来越亮,全世界的光芒都开始黯然失色。
放映厅现场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可以清晰地看到,安德鲁的虎口和手指伤口再次崩裂,一点一点的血水和一点一点的汗水洒落下来,晶莹透亮地在鼓面和嚓面之上滚动着,痛楚似乎正在缓缓地蔓延扩散,但安德鲁的表情之上却寻找不到丝毫痛苦和煎熬,反而是……享受其中!
在镜头特写之中,那双眼睛深处迸发出的光芒是如此纯粹又如此明亮,观众们可以清晰地感受到那种升华的洗礼,就好像……就好像灵魂正在净化一般,从浑浊的状态一点一点地蜕变成为清澈的透明,然后隐隐散发出一种圣洁的光环,鼓点正在失去本来的意义,演变成为一种纯粹而清亮的旋律,在耳边萦绕,穿透了大脑穿透了皮囊,灵魂就慢慢地温暖起来,就连金色光晕都已经变得黯然失色。
这,就是完美。
瞳孔之中的波光正在暗暗流动,喜悦和幸福单纯而透彻地翻滚涌动着,将艺术的升华诠释得淋漓极致。鼓点的激昂、优雅、澎湃、动人,爵士的曼妙、慵懒、畅快、温柔,所有的所有都化作星光,坠入那双瞳孔之中,清澈而纯粹地涌动着,灵魂就这样一点一点填充着乐符的符号,然后就看到乐符徐徐地消失在灵魂深处,渐渐演变成为其中的一部分。
鼓点越来越快、越来越快,就连光影都已经化作了双手之下的陪衬,然后隐隐约约就可以看到安德鲁投射在舞台背后墙面之上的身影,越来越高大、越来越高大,当回过神来的时候,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开始仰视那个身影。
高大而强壮的身影投影将弗莱彻完完全全笼罩其中,然后弗莱彻的身影就这样慢慢地渺小而模糊起来,他的面容隐藏在阴影之下,肃穆而威严、狰狞而凶狠的表情正在烟消云散,只剩下了微微张开嘴巴的震惊,然后就一点一点地演变成为惊喜和亢奋,那双瞳孔深处也迸发出了一丝血腥的气息,就好像正在牺牲着自己的灵魂,承受着碾压和撕裂的痛苦,不管不顾地指引着安德鲁,攀升到一个全新的高峰。
安德鲁和弗莱彻之间的气势转换,在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澎湃、越来越雄壮的鼓点之中达到了难以置信的巅峰。
全场观众都已经彻底失去了思考能力,只是瞠目结舌地注视着眼前这一幕,即使是对架子鼓没有任何了解的门外汉,即使是对爵士对音乐没有任何兴趣的门外汉,此时此刻也能够深深地感受到密集鼓点之中透露出来的震撼与畅快,不知不觉就彻底为之臣服。
然后他们就可以看到特写镜头之中的安德鲁,嘴角的笑容轻轻地、轻轻地上扬起来,因为过度发力而扭曲的脸孔却绽放出了如同天使般的圣洁光芒,就如同路西法堕落成为黑暗天使的转变时刻一般,黑暗与光明的气质正在拉扯变换,圣洁与邪恶纠缠在了一起,深深地埋葬在左眼和右眼的交错空间之中,让人不寒而栗。
鼓点,突然就停住了。
安德鲁平行地投去视线,静静地注视着弗莱彻,居高临下地投去了目光;弗莱彻微微扬起了自己的下颌,似乎正在仰视着安德鲁,眼神之中迸发出了一股悲壮,却幸福而圆满地迸发出了一股喜悦的欢快,投影在了安德鲁的视线里。
安德鲁眼神微微一闪,那股强大的气场就浩浩荡荡地宣泄而出,嘴角的笑容肆意而高傲地绽放出来,真正地诠释了“完美”的定义,然后高高举起双手,重重地击打下去。
“砰!”
屏幕,黑暗;电影,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