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大功终告成
等我赶回山东时,已是经历了内心的蜕变,以全新的姿态面对这生活。如果说,之前的我总是被动应对,那么现在,就已经做好了积极出击的一切准备!
在布政司大堂见到杨本庵时,这位大明山东巡抚正在拍案叫好!周围围着一圈官员,无不拱手祝贺。只听杨本庵的声音道:“可惜启蓝不在!这次能有大成,他当为首功!”
我却背着手晃着进去,朗声说道:“方才不在,巡抚大人召唤,我便在了!”
围着的众官连忙让出一条道,对于我这个人,他们多是心有顾忌的。薛汴和孔尚贤这山东二虎,在山东横行霸道,无人可以奈何,巡抚大人多次上疏,也最多就换来朝廷对二人的口头警告,这俩只老虎依然故我。
而这位年方十八的督办才来方满一月,这两只老虎却一死一伤,伤的那只严格的说还不如死了。虽然说面子上,这都是二人咎由自取……但眼明人却从后续动作中看出,两家的土地都翻得底朝天了,所以,两人的境遇绝对不是那么单纯的意外啊!
但是最让人胆寒的,就是这件事毫无破绽,任何人,尤其是在场的人,无论是谁,哪怕是薛汴和孔尚贤的从人,都无一不说此事确是二人口角,导致失手伤人。这……这就是督办大人的最高明之处吧!
所以众官退开时,尽管我始终在微笑答礼,但他们的眼神始终有些躲躲闪闪。我心中暗笑,我又不是雪花银,既然不能让你们都喜欢我,那么,就让你们都害怕我吧!
杨本庵从人们让出的通道里看到了我,哈哈大笑着从文案后面绕出来,迎上来抓住我的手道:“贤弟!战果丰硕!成果斐然啊!来来来!你来看!”
我随着他走到文案前,案台上铺着的却是各府州县的清丈数据汇总。原本上一次测算预估的数字,全省估计能新增二十万顷,但经过我们拔除薛汴、孔尚贤两只老虎这一役,各府州县被吓破了胆子,正是我来山东之前说的,杀猴给鸡看!
薛汴和孔尚贤两只大猴子都挂了,更何况这些小鸡?所以,各个府州县都提心吊胆,开始谨慎的对待清丈土地问题。经过这短时间的推进,预估最终新增土地数将达到三十六万顷左右!整整翻了一番!
而历史上,山东在万历清丈土地中,新增土地正是三十六万五千七百五十五顷。目前的预计数已经达到了历史额度。而且,这只是预估数,很有可能各地在报数字时比较保守,在实际数出来后,还会有一个小飞越!
然而即使是这个数字,也已经让杨本庵高兴的脸冒红光!他将这场战役的胜利归功于我的手段灵验。
这个误会太美好了,以至于我都不忍心戳穿它!我不知道历史上山东是怎么达到这个数字的,但是肯定另有其人,想了其他办法。也许是杨本庵被逼无奈,下了死命令也有可能,谁知道呢?
既然现在他已经这么认为了,我完全没有必要给他们科普历史知识不是么?
杨本庵拉着我的手,拍着我的右臂激动的说:“启蓝!我当初向首辅拍胸脯,说山东试点的时候,心想增量大概也就在二十万顷,至多了二十五万顷!”他用手划拉了一下报表,看着我唾沫横飞的道:“可是这次我估计,至少在三十七、八万顷!这比我的预计翻了一番!”
说着,他松开我的手,表情复杂的叹息着说:“可惜!可惜!”
我微笑道:“可惜什么?”
杨本庵谈到叹道:“如此干才,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可惜!”
我叫着撞天屈道:“巡抚大人!为了山东清丈土地一事,我可是几乎连命都搭上了!还不是给你干活儿!我真比窦娥还冤屈啊!”
一屋子人哈哈大笑,我听得出,有真有假,但是谁在乎呢?杨本庵大笑一阵,停下道:“你小子,就会装可怜!谁要是信了你,那准得赔的连内衬都不剩!”
说着,拍了拍我的肩膀,不无感情的道:“启蓝贤弟那!你在此役事毕之后,必然要回京,得首辅重用的!哥哥不拦着你的前途,愿你步步高升!但不管走到哪里......”他锤了我胸口一下,沉声道:“有我杨本庵在的地方,就有你的落脚之处!”
我三十多年的人生经验,加上现代人的智商加持,一时都忍不住心情颇为激荡!我用力点点头,便扭身头,看向那堆报表,因为在众人面前煽情,实在不是我的强项。于是我避开了。
杨本庵当然也明白,便不再多说,而是和我一起回到报表前。
我看了几眼报表,说实话,看得眼晕,我实在不是一个算账的能手,便抬起头,找到曲阜县令吴本华。
吴本华见我看他,立即明白我是啥意思。他开口很巧妙的道:“大人,因为各方面原因,曲阜全县清丈土地一事进展十分顺利,比预计多出了四百余顷,增量几乎翻了一番!我等有如此成绩,全赖督办大人指导有方、督办有力!”
一时间,旁边尽是恭维之声。我心中暗笑,是指导有方,都帮着你们把两只老虎干掉了,还不够有力么?嘴上却客气道:“全赖各位同僚精诚合作,奋力工作!在下返京时,一定将喜讯即时上报首辅与圣上!”
一时间道谢之声又四起。杨本庵笑着打断众人的没有营养的对话,定调道:“奋战一个月,决胜全山东!”
我听了一头黑线,这个口号,与现代某个阶段国内的口号形式很像啊......
于是,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我每天做的工作就是与各府州县的座谈,了解情况。这种事,说白了就是表功大会,吹嘘大会,河蟹大会。没有什么具体实在的东西,是为最后形成报告做准备。而我实际上将大部分精力和时间,转而投入到了我自己的事情上。
一方面,我之前让九鬼政孝回了一趟东瀛,就是让他去找百地三太夫并告知,我愿意以在任何情况下给他提供撤退路线和生命保护为代价,换取他挑选三名精善刺杀、毒素和锻造的中忍向我效忠。
百地三太夫通过之前的种种,已经充分了解了我的实力,于是愉快的同意了我的提议。三名中忍,两女一男,加入了我的阵营,另外还有十名熟练的下忍,也被百地三太夫作为添头划给了我,要求是在可能的时候,照顾一下他远在南洋的儿子。这自然全无问题。
同时让九鬼政孝和炙商量,着手组建一支能陆战、能海战的铁炮队。铁炮已经让九鬼政孝去各个町、特别是杂贺附近的町里寻找熟练铁匠,都按照最精细的、最先进的标准打造。
至于铁炮队的人员选取则要说起慕容沁。我让她回家找长辈商量一件事——从慕容家的子弟中挑选精干分子,吸收进我的“商队”,成为“护卫”。
曾贵为皇室情报家族的慕容家一开始自然不愿答应,但是了解了一下我的所作所为,他们认为,我的“商队”对于拯救慕容家族逐渐退化的“专业技术”很有价值,所以答应进一步接触。
所谓进一步接触,却是一件让我很挠头的事情——慕容沁的一位至亲找到了我,说他们家族可以全力以赴支持我,但是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娶了慕容沁!我渴望有实力的家族助力,慕容沁也不是长得不好看,或者实力不够,但是,刚决定要活出自己的样子,怎么可能转头就被政治婚姻绑架?于是我婉拒了他们的好意。
于是这位慕容家的长辈就表示,这样的话他很难办,可能无法说服家中长老同意之前合作的提议,最起码难度极大。于是我痛快的告知——慢走不送。这位长老走了,同时走的还有慕容曦他们两个。我一点儿不觉得可惜,没有忠诚的人,对于志在打造自己过硬团队的我来说,不值一提。
令人惊奇的是,慕容沁没有走,据说还为了家族将她当做物品进行交换的行为极其气愤,所以她决定彻底离家出走!而我,就成了她口中拐带可爱小姑娘的罪魁祸首......
这样一来,铁炮队的人选就只能从其他方面想办法。于是我想到了自己的老朋友——叶思忠!我修书一封,让不悔直接送达。叶思忠也很痛快,从营中选了二十名精壮的士卒,逐一做了谈话。这些士卒都有一些共同特点——
一、武艺高强,忠诚勇敢。
二、没有背景,升迁无望。
三、家庭简单,孤儿居多。
这二十个人当中,同时满足这三点,又愿意脱下军装、来我这里做私军的有十八个,有两人拒绝了。这个数字已经大大超出的我的想象,于是我的铁炮队第一团练班,就这样成立了!
而在九鬼政孝他们的努力下,我们自己的综合情报机构也日渐完善。我给它起名为“闇影”。目前来说,闇影的主体架构为:
总负责:九鬼政孝。
执行总指挥:墨。
参谋:鸢。
下面分三个部分:
一是情报收集部,由墨兼任头目,新来的中忍——我给她起名铃木兰,带着十名下忍,配合墨。当然,目前主要还集中在东北、华北一带,毕竟人手有限,也不具备大幅度扩张的基础。对我而言,这已经足够了。毕竟,他们的作用更多的是倾向于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而真正的情报,还要依赖于官方渠道啊!
二是技术部,由铃木涩领头,主要负责那些“食品添加剂”之类的东东研究,还有就是各类技术改进,所以炙和陈奎也在这个组。这个方面我很有兴趣,也有特长,几次下来,已经让作为头目的铃木涩五体投地,这就是人品!
三是清洁部。这个部门继承了我前世清洁工的传统,对我直接负责,由砂作为头目,铃木清配合,还带着五名下忍,都是身手高强的选手。看来我在今后一段时间,要慢慢叫他们一些清洁工的本事,当然,我顺便学一些忍者的本事,肯定也是无可厚非的。
当然,要维持这样的私人机构需要钱,大量的钱。好在我们商会的跨洋贸易利益丰厚,能够完美支撑,但正所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已经让岚和老陈研究新的海上目标——比如倭寇巢穴,或者来岛家之类的海贼作为新的“致富”渠道了!
另外,鸢、墨、他们都达到了中忍水平,我统一赐性孙,当然,扶桑姓氏铃木。不过我还是习惯称呼他们原来一个字的名字。而九鬼政孝则逼近领悟伊贺忍术的奥义——影分身!已然接近了上忍的水平!
在我的私人势力日渐成熟之际,与杨本庵约定的一个月时间到了,山东省清丈土地最后的成绩为——总田亩数一百二十二万五千五百二十六顷,较原来增加了四十二万四千七百六十一顷土地!比历史上山东实际清丈出的土地增量还多出五万顷!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看来,这都是一个了不起的成绩!相当于其他北方省份预计增量的总和!
接下来的两天里,我在山东布政司众人的帮助下,在杨本庵巡抚大人的亲切关怀下,写出一封洋洋洒洒的万言书作为工作总结报告。而我,也准备带着一行人返回京城复命!而这也宣告我的山东之行,就这样大功告成、圆满剧终了!
47.踏破的门槛
回到京师,得到消息,首辅张居正偶然疾病,正在修养。但是他着人告诉我,他在府邸不远的地方为我准备了一套小院,作为对我的嘉奖。另外,在职务上也另有任用,让我静候。
随着张府的管事,我到了位于前门外、张居正为我准备的这套别院。院子不大,却非常精致。两进的院子,共有三间正房,六间厢房其他的各类配置一应俱全。
首辅大人还特别贴心的为我配上了仆役、侍女一应人等,令我备感暖心。不过这里就得吐槽一下明朝的薪酬制度。
作为一名堂堂从四品的朝廷命官,我的月俸居然只有区区二十一石!按照现代的购买力折算,我的月薪差不多将将月入一万元……这在现代的大城市,特别是京师这样的大都市,租房都过得紧紧巴巴,更别说偌大的四合院,加上成群的仆役侍女了。
如果再有些交际呢?那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一定会让你过得怀疑人生。
为什么会这样呢?这就要从明朝第一任皇帝朱元璋说起。这哥们儿是地地道道农民出身,对前任元朝官场制度的腐朽深有体会,对之也是深恶痛绝。
所以他当上皇帝后,对官员的治理达到史无前例的严酷,专门制定法令,用于限制明朝官员的言行,此外朱元璋自己生活也算比较节俭,一直保持农民本色,他对明朝官员生活成本的判断偏于保守,直接导致明朝官员薪酬极低。
这样的制度当然有好有坏。好的方面,整体官方一般性支出较低,财政供养压力小,也是在弘扬节俭之风。但反过来讲,这样的俸禄绝不是吸引人,或者说让人甘于清贫的干着朝廷的事业。
所以客观的说,在朱元璋过世后,明朝其他阶段的贪墨之风相当严重,而到了明朝中后期,这种贪墨之风已然形成了一种传统。可以说,连张居正、戚继光这样的英雄豪杰都不能免俗。
而唯一的例外,海瑞,只能说他在夹缝中求存的办法太多了,而且,命数还算平稳吧。
所以,要养活这么大一个家业,仅靠着朝廷的俸禄是不可能的。不过辛亏我还有海外贸易的底子撑着,倒也不至于捉襟见肘。
新家里,首辅给我派了个管家,名叫乔汉生,山西晋城人氏。个子不高,微髯,眼睛不大,却显露着精明。对于首辅给我安排一个九毛九管理家业,我是很满意的,这样我可以省很多心,很好!
我把管理宅院的大任交给了乔汉生,涉及经济的事,我让他直接和岚夙联系,毕竟,夙才是我孙家商会的首席执行官和财主。
在住宿分配上,主院当然是我和几个心腹居住。而后院,则被我改造成了闇影的聚集地,当然今后肯定还要扩张,不过不是现在罢了。
据风水先生说,当日就是良辰吉日,于是我当即便搬了进去。按照规矩,请风水先生做了料理,收拾了宅院。其实我真的不是很看重这个,但张府的大管家却说这个少不得,于是便做了。
是夜,我在前院里宴请部属和朋友,摆了组组八大桌!一不小心,原来我已经有这么多从人了!当然,也只算是从人,真正的追随者,恐怕还在一手之数吧。
喝了一点酒,这也是我的习惯,绝不喝多,出于安全考虑。不知道为什么,在这里生活我总觉得心里隐隐不安。细细思考,我觉得还是因为没有归属感,总觉得自己随时会离开,不知何处是我家吧!
宴后,我静静地靠在卧室的软榻上,品着清茶。我没有掌灯,因为我怕越明亮、越寂寞。就这样黑着,我反而感到心里踏实。
忽然有人敲门,我听得出,是鸢。听到我的回答,她推门进来。借着月光,我看见她穿着一袭白衣,步伐款款,加上束在脑后的长发,十分美好。
她走近前来,在我身边轻轻坐下,什么都没说,只是把脑袋轻轻靠在我肩上。我无声的笑了笑,伸出左手,把她楼在了怀里。就这样,静静地。
月光皎洁,树儿轻摇。
本以为我的生活就要这样继续平稳下去,没想到第二天早上,我的平静生活就被彻底摧毁了——还不到九点,就有人来求见,她的身份是——媒婆……
对于媒婆,我是既陌生,又不陌生。说不陌生,是因为前世的影视作品、特别是农村题材的影视作品中,媒婆是一个常见角色。而要说不熟悉,却是因为轮到自己,却是扎扎实实的第一回!
来找我的媒婆姓秦,据说是东城一片的老媒人儿,撺掇成了不计其数的喜事。这就不由得我不肃然起敬了。说白了,她们就靠着一张巧嘴,硬是能把黑的说成白的,丑的说成俊的,傻的说成贼的,坏的说成好的。
由于古代婚前不相见的传统,多少青年男女在媒婆的撺掇下走到了一起。以至于结婚当夜,当新郎掀开新娘的盖头,第一句对白往往是这样:
“啊!你……你不是城南有名的美女吗?怎么长成这样?”
“啥时候毁容的?”
“怎么是你?”
“骗子!”
“说好的肤白貌美气质佳,活儿好不粘人呢?”
“不是说你身高八尺么?怎么站起来还没茶几高?”
“你的腿呢?”
……
如此种种,不一而足。而在古代,又多讲究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所以,唉,都是眼泪。
因此我对这媒婆是相当恭敬客气的。坐在偏厢里,我就听这位五十多岁、一身大红、头上簪花、脸上贴着颗痣的媒婆白话。
这位秦大媒人用力嘬了一口旱烟,借着喷吐出的烟雾,眯着眼,笑眯眯的打量了我半天。我自认为,长得不算俊俏,但是随着不断地锻炼,也算身板儿结实,五官端正,但却被这媒婆看的轻微紧张。
秦媒婆开口了:“孙大人!”
这一嗓子,让我身上汗毛根根倒树!
这分明是猫头鹰啊!
秦大媒婆却不以为意,她抖落着烟枪,吱吱哇哇的说道:“我是替参知政事吴定权吴大人来说媒的!要我说,孙大人你真是有福气啊!吴大人那千金年方二八,那长得!啧啧!”
她用力拍了一下大腿,夸张的道:“也就亏了老生是个女流,若老生是个男子,再年轻三十岁,卖了老宅也要把她娶回家啊!”
说的兴奋,她被自己喷吐的烟雾呛得剧烈咳嗽了起来。咳了半晌,她端起茶杯,嘬了一口茶,又把着烟袋猛咂了几口,方才兴奋的接着说道:“孙大人那!”
不知为什么,每次她叫我我都觉得一阵恶寒,我缩脖子的动作被身后的鸢看见了,捂着嘴在那偷笑。
秦媒婆继续说道:“吴大人官居二品,又是中书省大员,娶了她的千金,也不辱没了孙大人你!更何况,人都说吴大人千金是东城一枝花,说媒的都快把吴家的门槛踏破了!要不是想着有孙大人您!只怕这闺女早就被哪家王府重礼聘走了!”
我连忙喝了口茶压压惊,心道忽悠!你接着忽悠!谁知那媒婆还真的接着忽悠上了!
她放下烟袋,神神秘秘的从怀里拿出一块儿布来。粉红色的,叠起来的,展开估计是个四方的。秦媒婆凑近一点儿,神秘的对我说:“孙大人!按说夫妻婚前不能相见,但为了让大人您放心,我还悄悄带了吴家千金的画像来”!
我一听,呦呵!免冠近照么?美图秀秀么?我只要素颜好吗?却见那媒婆歪嘴笑着,把那粉色的帕子往我面前一送,相当舍不得的展开来!果真有画像!
待秦媒婆把帕子完全展开,我接过来定睛一看!
“噗!”吐了一口鲜血!
居然!居然是tm绣上去的!要我说,即使我分不出绣工好坏,但话说回来,谁绣上去都是这模样好吗?根本看不出美丑好吗?你拿这个来忽悠我,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捧着帕子,双手微微颤抖,秦媒婆硬是理解为心情激动!我……激动你老母!她又歪嘴一笑,收回帕子,捂着嘴笑道:“孙大人,瞧你看的魂儿都没了!这帕子我得收回去!免得坏了规矩!”
我的头晃了一下,我自己都说不清是点头还是摇头,那秦媒婆以为我欢喜的紧,接着说道:“孙大人,那这门亲事就算定了?”
此刻我方完全清醒!我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脑袋一转,想出一个办法,便对秦媒婆拱手道:“是这样!女儿家样样一流,我自是没啥异议!只不过……”
那秦媒婆往前探着脖子问:“只不过什么?”
我正色道:“婚姻乃终身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皆不可草率!我父母早亡,一直是姨夫养大,我一直事之如父!如今,姨夫出海贸易未归,我不好自己仓促决定!待得姨夫归来,我一定如实禀报,尽快决定!如何?”
秦媒婆听了这话,心道也是符合规矩,那张擦着厚厚粉底的老脸便立即笑成了一朵花儿,呲着牙、撅着嘴说:“那就依孙大人之言!老生先告退了!”
说着,扭着腰就往外走,我连忙起身相送!快走到门口了,她突然又回头笑道:“孙大人可得催催贵姨夫,不然这好姑娘可就落到别家了!”
我口中是是是!好好好!行行行!答应了半天,心中却道,这我姨夫,怕是今生都不回明朝了!你就且等吧!
终于送走了媒婆,我长长出了一口气,身后的鸢笑道:“孙大人,如花似玉的美人儿,你啥时候娶回家啊!”
我伸手在她脑袋上敲了一下,正要反唇相讥,管家乔汉生忽然又报:“大人!又有人求见!”
何人?什么!又是媒婆?
于是,我开始了漫长的接待工作。三天时间里,我硬是接待了十七拨上门说媒的!疑似亲家也涵盖了京师绝大部分衙门的头目人物。
而媒婆的嘴里,哪家千金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哪家家主不是门当户对、前途无量?只让我觉得,放弃了谁都是一种罪过!不可饶恕的大罪!
我此时只觉得,应付媒人远比上战场打仗更辛苦!而对她们,我一律回应:家中长辈不在,无法贸然答应!于是,也算勉强过关!
我无数次在心底呐喊:“首辅大人!您倒是快点儿好起来啊!启蓝知罪了!您让我干什么都行!”
除了见媒人……
48.首辅的决断
人们都说,念力非常强大。但我一直认为,这种东西本来就是信则有之,不信则无。而此时我是无比虔诚的——近几日来,在我每天真心诚意的祷告中,终于在第四天晌午,盼来了时时祈求的首辅召唤!
这样一来,我有了更重要的事,便终于不用在面对排队求见的媒婆了。不过,为了表示礼貌,我把接待媒婆的众任交给了不悔!一世人,两兄弟!我相信不悔一定能办好的!
几乎是逃离了宅院,我一骑绝尘,逃命似的直奔首辅府邸。本来要走一刻钟的路程,让我几分钟就赶到了!
甩镫下马,在张府管事的带领下,我快步进了内院。绕过厅堂楼榭,我最终在后院的偏室里,见到了大明朝目前实际的掌舵人——张居正。
他的气色很不好,头上还裹着额带。
根据古代中医理论的讲究,风为百病之长,善行而数变;善调摄者,虽盛暑不当风及生卧露下。所以睡觉的地方应避开风口,床离窗、门有一定距离为宜。
生病时,头绑额带可以防中风邪、打通经络、刺激穴位、调节神经、减轻疼痛。所以首辅明显还是大病初愈的样子,屋里还弥漫着浓重的中药味。
见我进来,他努力笑了一下,冲我招招手,命人半闭着屋门,既能防风,也能透透气。
我拱手行礼后,坐在他左下首。大明首辅喝了口水,看着我又笑了笑道:“启蓝,山东的事,你办的非常漂亮!当记一大功!”
我连忙逊谢道:“能为首辅大人分忧,启蓝甚是荣耀!”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旁边还有仆人和管事,该做的样子,还是一定要做到的。
张居正咳嗽了两声,仆人端过汤药,服侍他喝了。又漱了漱口,张居正轻声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一应人等全都离开房间,闭上了门。
张居正望着我,苦笑了一下,轻声道:“上次你提醒我,要注意养生。我近来格外注意,但说实话,病在骨髓,怕是不得返了!只能......”
他剧烈的咳嗽了几声,喝了口水压了压,脸色涨红,喘了几口气,方才能继续说话。
“只能尽量维护,只求多一些应变的时间啊!”张居正望着我,突然叹道:“启蓝,你为何不早出现五年呢?不!三年!早出现三年也好啊!”
我沉默了片刻,拱手道:“首辅大人,命由天定,启蓝也是无法改变!只愿首辅能听的进在下上次所说,早做打算才好!”
张居正点点头,叹声道:“那日你所言极是。我当日却在气头上,没来及细想。近日病着,躺在病榻上多番细思,你所说之事,乃是一门心思为我考虑,为大明考虑。当日确是我误解了你!”
听他的口气,竟然颇有道歉的意思,我自然心里一软,拱手道:“在下只是怕首辅大人身在庐山中,不识真面目。故而言语相激,还望大人宽恕!”
张居正笑着摇了摇手,轻声道:“无妨!”清了清嗓子,忽然盯着我道:“这几日,我思前想后,在人选上,却有些为难。启蓝,你慧眼独具,帮我参详参详!”
我又一拱手,真诚的道:“首辅垂询,启蓝岂有藏私之理?”
张居正笑了笑,很满意我的反应。他伸出一根手指,轻声道:“其一,便是我一力提拔的吏部尚书,王国光。你认为如何?”
我思考了一会儿,张居正也不打断我,就那么静静的等待。等我抬头,他示意我讲。我站起身来,一边低头思索,一边字斟句酌的道:“王国光雄才大略,堪称大才。在刑部、兵部、户部,特别是吏部均有所建树。但......”
我沉吟了一下,张居正低声道:“但说无妨!”
我点点头道:“但王尚书官运坎坷,决于其性格与气质,几乎不可更改。故在下认为,王尚书可为大将,却不可为帅。首辅可举一人扛鼎,王国光王尚书可为其副啊。”
张居正点头道:“我也认为,王国光虽然成功,但颇不平稳,让他担此大任,怕是难以长久。”
“更何况!”我又继续说:“王尚书与首辅大人过于亲密,在下担心,在圣上那里,这反而不是好事!”
张居正瞪大眼睛,定定的望着我,揣摩着我话里的意思。良久,方一声叹息道:“你的话也在理,这些年,我确是对小皇帝太严格了!如此说来,国光确不宜接班啊!”
于是,我们二人在王国光方面达成了一致。
沉吟片刻,张居正抬头望着我,又问道:“申时行此人,你看如何?”
对这个人我是了解的,于是接口道:“申时行历任礼部、吏部副职,颇有建树。为人中庸,既有文人潇洒,又有商人狡黠,这只怕与其出身有关!”
张居正笑了笑道:“出身商贾,确是让时行有些市侩气息。”
我点点头,继续说:“申时行是首辅学生,首辅大人乃其座主,当知此人谨小慎微至极。说的好些,叫做富有积蓄、不近悬崖、不树异帜,但若是说的难听些......”
张居正笑道:“你且说予我听!”
我笑着道:“说难听些,便是鼠首两端、八面玲珑、左右逢源!如此做事,只怕难为旗帜,只可为辅啊!而且,申时行一直被视作首辅心腹,只怕与王国光一样,圣上那里,未必没有顾虑。”
张居正叹了口气,许久点了点头,缓缓道:“启蓝啊,你虽然年幼,看人看事倒是极准的!”
我没有接口。张居正又寻思了良久,方怅然道:“难道!难道真的要用海瑞吗?”
我哑然失笑道:“首辅大人,您是要内阁变作屠场么?”
张居正哈哈笑了两声,问道:“此话怎讲?”
我微笑道:“海瑞虽然清廉名声在外,但过于刻板,堪称酷吏。以当今形势,若让海瑞入阁,只怕不出三年,内阁便要倒阁,只留下一片骂名!”
我顿了顿,又继续说:“依在下之间,海瑞可为地方官,不可入阁!若为地方官,其工作干练,踏实敢为,清廉勤谨,必可造福一方!首辅若真想用他,命其做京畿长官,也就到头了!”
张居正想了想方道:“那个倔老头儿,确是做不得掌舵之人!”
旋即又谓叹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如之奈何啊!”
我沉默不语。张居正知道我有想法,便主动问道:“启蓝,事到如今,你也不必藏着掖着,你到底有何想法,但说无妨!”
我沉吟片刻,方缓缓的说:“在下心中倒是真有一人合适,但若真的说了,就怕首辅发怒。”
张居正奇道:“到底是何人,能如启蓝法眼!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我点点头,正色道:“依在下之见,最妥帖人选,乃是首辅哪那位不听话的学生——于慎行!”
听到这个名字,张居正的脸色变了几变,最终几乎是咬牙道:“满朝文武,你为何偏偏看上了他!?”
我没有回答。因为以他现在的状态,我说什么,他也是也听不进去的。所以我选择沉默,让他自己思考。
果然,张居正得到我的提醒,略微冷静后,开始认真思考,片刻后,徐徐的道:“于慎行!于慎行啊!此人天资极高,学习勤奋,十七岁便考中举人。乡试放榜次日,按例举行乡饮之礼,欢宴考官和中试举人,谓之鹿鸣宴。”
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似乎在回忆:“主考官非常器重于他,欲在鹿鸣宴上为他行冠礼,但于慎行以未奉父命而婉辞,一时传为美谈。”
想了想,他又继续仿佛自言自语的道:“隆庆二年,于慎行中进士,选为庶吉士。散馆后,授翰林院编修。万历初年,升为修撰,充当皇帝日讲官。以弱冠年级当此大任,实为不易!但......”
张居正想起了自己父亲去世后,因为不想尊制守丧,授意门生提出“夺情”。明神宗都予以了批准。
但谁知此时,作为张居正得意门生,甚至可以说内定接班人的于慎行,却悍然与其他大臣一起疏谏,以纲常大义、父子伦理劝神宗收回成命!
在这个时代,学生指责老师极为罕见,所以闹得举朝大哗,张居正灰头土脸。
事后,张居正见到于慎行时曾气愤的说:“可远,你是我最赏识的学生之一,我平时待你不薄,没想到你也这样对我!”
于慎行却语重心长地对他说:“正是因为你对我不错,我才不得不这样啊!”
后来,张居正以退为进,迫使明神宗重罚了举谏自己的人,而于慎行也与老师张居正渐行渐远,最终形同陌路。
而直至今日,张居正估计仍然没有放下对于慎行的气恼,这就是爱之深、责之切吧。
但我却知道,于慎行在张居正死后,张四维全面反攻倒算张居正时,挺身而出,保全了张居正母亲和后代!这人,绝对是一个忠贞能干的帅才。
于是我拱手道:“首辅明察!在下以为,于慎行忠厚平恕、襟怀坦白。不论对皇上、还是对首辅您,亦或是同僚百官皆心胸坦荡、真诚相待。其做人笃实、忠厚、正直,备受到朝野上下尊重。且学有原委,淹贯百家,博而核,核而精,可称人品事业,宇内罕见!”
我缓了口气,用最诚挚的语气说道:“故而,启蓝诚心推荐此人!实望首付大人能放下成见,不以一己之私而废国家大计!摒弃前嫌,重用于慎行!”
张居正的脸涨得通红,胸口急剧的起伏!他是发自内心的愤怒,因为我挑起了他最不愿想起的人,最不愿想起的事。但我何惧之有?心底无私天地宽,我本就是一心为了他,想必他气过之后,能够明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张居正的情绪也在一点一点平复。他双眼出神的望着窗外的树枝,我知道,他是在心里反复权衡。
过了大概半小时,他突然看着我,叹了一口气,黯然道:“即便我想重用他,但我二人积怨已深,又岂有老师向学生认错之理?”
我知道他想通了,但碍于面子,他下不来台!
我笑了笑,拱手道:“若首辅大人真的作了决断,做说客一事,启蓝愿意承揽!”
张居正挑了挑眉毛,“哦”了一声!
我知道他动心了,便继续道:“必让他于慎行诚心前来府上,当面向首辅致歉!”
张居正猛地拍了一下桌面,断然道:“既然如此,你还不早去!”
49.没有不可能
从首辅府邸用了简餐,我便回到了自己的小院。吃饭时,张居正还问起我,准备给这小院起个什么名字?我思考,这里终归不是了局,总有一天,我要回到自己想去的地方。于是,我给小院起名叫:问海阁。
张居正对这个名字不置可否,只让我自己跟管家说,好换了牌匾。我应了,饭后便回了问海阁。交代管家乔汉生去制作牌匾,让不悔继续接待媒婆,我便一转进了后堂。为了明天的事,我要做些准备工作。
当天无话,第二天一早,圣旨到!我带领一班家人出外接旨,来传旨的是大太监冯保的亲信穆南司。他尖着嗓子选读了圣旨——因清丈土地有功,兼之过往功劳,迁授正四品宣慰使司同知。
按理说,四品官在京师不是个什么角色,犯不着他穆南司前来宣旨。但他今天来,却绝无人会多嘴什么。主要原因就一条:我是张居正的人。他要提拔我。这在当下,就是天大的原因。
而由于我一年内连升五级,目前尚未满十八岁,于是一夜之间,我的大名传遍了京师每个士族之耳,在他们心里,一颗政治新星正在冉冉升起!想要攀附的抓紧琢磨,有其他想法的也没闲着。
可以说,我升官的事可谓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京师为了这件事暗流涌动。
而我本人却没有什么反应,谢了恩,领了旨,让不悔拿出二十两纹银赏了传旨太监,送走宫里一行,便换衣沐浴,去了宫里向圣上谢恩。
但这些实际都是虚的。小皇帝其实说了并不算,但礼数不能丢。回来时已是下午三四点,我径直回家,却派不悔暗中去了一个地方。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到了傍晚,夜幕徐徐降临,黑暗像是一口锅盖,对着大地压了下来。正是炊烟袅袅、华灯初上呢时节,而我也带着不悔和九鬼政孝两人,悄悄走后门,离开了问海阁,出门上马,向着西华门方向奔去。
到得地方,天已大黑。我在不悔的带领下,来到一处宅院后门处。不悔上去,连续扣了五下门。片刻,那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人在此迎候,后面是一个掌灯的小厮。
见我们一行进了院子,那管家探头出去左右张望一番,立即关了门,轻声问道:“孙大人?”
我轻声道:“是我。”
管家做了个请的姿势道:“这边请!大人正在等您!”
说完。让小厮在前面引路,我们一行向着黑漆漆的后院走去。
七扭八拐,进了一间偏房。房子不大,只有一个小窗。管家示意,那位大人就在里面,自己却在门口停了下来。我让不悔和九鬼政孝也在门口等候,自己独自敲门,听到应声,便推门而入。
屋里点着一点灯火,就在屋子正中的小几上。那灯火微弱的仿佛随时会熄灭,却偏偏又顽强的挣扎着。顺着灯火向对面望去,那里有半张脸。很明显,小几后面坐着一个人。
我走上前,在小几的这边发现了同样一只小凳子。坐下,细细端详那半张脸。那是瘦削、古板、严肃的脸,被灯火照亮的半张忽明忽暗,而隐在黑暗里的另一半则隐隐透着威严。
“老夫于慎行!这里有礼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传来,是那半张亮着的脸,不等我回答,他继续说:“首辅大人让你带了什么话来?”
我也不兜圈子,就按照张居正教我的话说道:“可远,仍忆翰林院东阁的破草席否?”
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但偏偏于慎行听了神色大变。他缓缓转过脸,看着我,我放见到了这张越发刻板的脸孔。深深的法令纹诉说着面庞主人一生的严肃,让我没来由的心里一虚。
只听于慎行低声道:“自然记得。首辅大人对我有再造之恩,再生之德。可远从不曾望!”
说完,他似乎动了动,“吱”的一声,推过来一个东西,那是一碗茶。他继续道:“首辅大人可有交代你旁的?”
我静了静心神,说实话,这种黑与白的强烈反差给了我很大的心理压力,但是我两世为人,并不会因此而失神,于是接口道:“首辅希望你回来。”
于慎行呵呵笑了一声,问道:“回哪里?翰林院?内阁?”他又呵呵干笑了两声,缓缓道:“回不去了。”
我闻言微笑:“你是担心与首辅多年恩怨?”
于慎行淡淡的说:“当年为了刘台一事,座主已对我颇为不满。而后又是上疏反对夺情……只怕座主已然恨我入骨了吧!”
我淡淡的道:“世间万物,都敌不过时间这个天敌。再大的仇恨,也会慢慢消散。留下的,只有共同的志愿吧!”
于慎行又是呵呵一笑:“我还能有什么志愿?这些年,早都甘于平庸,不再出头了。”
我叹了口气,轻轻道:“首辅大人,一日之间昏迷了三次,据说前日还吐了血……”
于慎行浑身剧震,忽然,我从灯火中看到一点晶莹顺着他的脸颊滑下!他嘶哑着声音,几乎是低吼着道:“我有什么错?我仗义执言也好,探望同僚也罢,为的无非就是忠义二字!为何到了此时,他方才原谅我?”
我轻轻哼了一声,压低声音道:“你为的是忠义二字,你说首辅不理解你!可首辅为了大局二字,你又何曾理解过他?”
见于慎行如遭重创般,呆滞的道:“大局……大局……”
我趁热打铁,继续说道:“且不论谁对谁错,只说首辅现在的体况……你又有什么不能低头、不能过去的呢?”
于慎行再也忍耐不住,压抑的哭泣出声。过了半晌,他收拾情绪,问道:“座主……座主他要我怎么做?”
我点点头,靠近他,轻声说了起来……
谈完已是半夜。于慎行手书了一个纸签,着我带给张居正,我也不多问,拱手告辞。他带着管家,亲自掌灯送我到后门口,眼看着我们上马,走远,方才闭了门。
我连夜赶到首辅府邸,将那张纸签交给张居正。他看了后,双手也是剧烈颤抖,眼角隐隐见到反光……
而后,他抬起手,把那纸签就着烛火烧了……
抬起头,他看着我,叹声道:“启蓝,你那把离霜,可有带在身上?”
我点点头,从腰间衣襟下面拽出离霜,递给张居正。
他颤抖着手接过,拔出刀身,目光掠过刀刃,仿佛看着挚爱的情人。他轻轻问道:“你这刀是义祖父赠你的?”
我轻声答道:“正是!”
他把离霜插回刀鞘,又问:“你的义祖父一家,可是姓叶?”
我心头一惊,这其中,莫非还有什么典故?我忙答道:“正是!首辅大人为何知道?”
张居正摇摇头,把离霜递还给我,轻轻道:“你该知道的时候,自然会知晓。现在,你还是回戚南塘身边,辅佐他吧!”
他抬头看着我道:“离霜的事,少对人提起。京师这边,我自有安排。明日一早,你便去戚南塘那里报道吧!”
张居正的一番话说的非常没有逻辑,但我隐约觉得,这中间可能另有隐情,但现在还不是追问的时候,于是我对着他一拱手,就此告辞。
背后,隐隐约约传来张居正长长的叹息。
这把离霜,到底隐藏着怎样的故事?等我见到叶祖父,一定要问个清楚。
回到问海阁已是半夜,我进了主堂,把不悔、九鬼政孝几人叫道身边,安排了这边留守的事,就此睡下。
第二天一早,我带着一行人,在城门刚刚打开之际便出了城,一路向东,直奔蓟州而去。
这几天过得紧凑,我重新说得了于慎行,首辅又对王国光、申时行,甚至海瑞做了重新安排的打算。应该说,事情正在朝我预想的方向前进。
时间已到八月,一条鞭法马上就要开始实施了吧!希望张居正的最伟大改革能够顺利推开!
另外,鞑靼人土默特部不甘心失败,按理说此时应该正在联络同样大败而归的黑石炭部,只怕不久就要卷土重来了吧!
一时间,我忽然觉得自己站在了风口浪尖。我不知道我的出现,到底会给历史带来多大的影响和改变,更不知道这样的改变是好是坏,但我知道,有些事、有些情况,我绝不会任由它们发生,绝不可能坐视不管!所以,考虑太多的对错是没有意义的!
走一步看一步吧!
就在我们即将到达蓟州的最后一截路上,迎面飞速奔来一匹骏马!我远远望去,马上之人似乎很熟悉。等他泡近了,甩镫下马,我方看清,是闇影情报部的一名下忍,名叫做炽。
他几步跑上前来,在我马前单膝跪下道:“先生,东瀛发来急件!织田信长大军四万进攻伊贺!百地丹波守大人望先生按照约定,速往救援!迟恐不及!”
我心里咯噔一下,怎么忘了这件事!?事到如今,只能跑一趟东瀛,履行当初的诺言了吧!
我一蹬马刺,那儿稀溜溜一声长嘶,一马当先,向着蓟州方向而去!
50.启帆再向东
见到戚都督时方到中午,他见面就哈哈大笑着向我道贺,说是兵部的行文已经发往各省,一直发到县级。蓟州离得京师最近,故而昨天下午就收到了。
我向戚都督便道谢,边与他一起进到会见秘客的室内,对他如实说了与首辅的谈话,包括推荐于慎行的事情,我都畅言不讳。听我推荐了于慎行,首辅居然还同意了,戚都督的表情很复杂。
他拍着我的肩膀说:“有时候我真的分不清,你到底是勇敢还是鲁莽。”
戚都督笑的很是有内容:“为了这于慎行,之前有无数人替他说情,结果都被首辅张大人驳回,而且,轻则训斥,重责严惩,所以近年来,于慎行这个名字已然成了一个禁忌!”
说着,他微微叹息了一声,苦笑道:“没想到你说了,还说服了他!更重要的是,你还说服了于慎行!启蓝,你真的是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么?”
我不禁摇头苦笑道:“只是因时适会罢了!都督谬赞了!”
戚都督闻言,只是摇头苦笑,啧啧称奇不已。他又追问道:“首辅对于慎行真是爱之深、责之切,心中却是一直看重的。那么,你最后与于慎行达成了怎样的行动计划?”
我微微一笑,低声道:“最好的伪装,自然是潜伏进敌人内部。”
戚都督闻言一愣,眼神微微一转,明白了我的想法,他捻须道:“你的意思是,让于慎行借与首辅不和广为人知这一特性,混入对方圈子,首辅再配合做戏,半推半就提升他的地位?”
我对着戚都督一拱手,笑道:“大人慧眼如炬!”
戚都督呵呵笑了两声道:“没想到,事情居然会这样发展!有趣!有趣!”而后又叹道:“启蓝那!你为何不早出现五年呢?”
我哈哈一笑道:“为何都督与首辅都是一个口吻?启蓝何时出生,确不是自己能左右的。”
戚都督哈哈大笑,用手指指着我,却不说话。
我见他心情好,便开口道:“都督,近段时间为了清丈土地一事,我在几次遇刺后受了些内伤,故欲请假一段时间,略作休养。”
戚都督惊道:“伤在了哪里?我看你脸色不好!营里正有好郎中,可请来与你诊治!”
我微笑道:“就是脏腑受创,已然看了郎中,开了汤药。只是嘱托我,一定要休养一段时日,切不可劳累加重病情。”
戚都督闻言点头道:“你这次清丈土地立了大功,后续定还有封赏。不过还是身体要紧,你便好好歇着吧!其他事,我替你安排好就是了!”
我心中一暖,戚继光对待下属虽严,但是在人情关爱上却绝对不少。于是谢了戚都督,与他一起吃了便饭。因为我“有伤在身”,饭菜格外清淡,不饮酒。饭罢,我便辞别戚都督,去沿海地区养病了。
一出军营,我翻身上马,带着一干人等策马直奔锦州港口。一路上人不休息、马不停蹄,赶到港口时已是当天深夜。岚和陈奎带着水手们正在准备积载,补充粮食、淡水和武器弹药。炙带着精选出的铁炮队也一并登船,这次对他们来说,是非常好的一次实兵演习,正好可以在实战和海洋环境下,演练铁炮战术和技术。
这次出海的一共三条中型帆船,都选的是窄头、尖底的速度型船只。虽然还是挂着伊东商会的旗帜,但实际上船内却是一丝一毫货物都没有,而是把大部分空间用作了武器装载。剩下的空间,主要用于接人。都说救人如救火,所以我们一刻也不耽误,临晨三点钟,完成了出海准备和手续办理,我们便扬帆了。
目的地:堺港!
之所以选在那里是有充分考虑的。伊贺离大海仍有一段距离,按理说,向东南出海更快,但是那里有日本第一水军的熊野水军坐镇,从那边走,绝对是不明智的!
因此,向西,走奈良方向,向大阪方向机动脱战才是最明智的。思前想后,选择了我们最熟悉的堺港。
夜里的海风很凉。站在船头,我忽然想起第一次出海时,与鸢和岚之间的事,不由得嘴角流露出一丝微笑。
身后突然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我仔细一听,两个人,心中暗道,真是说曹操,曹操到。轻轻走到我身后,给我披上披风的,正是鸢和岚。
“先生在想什么?”开口的是岚,她的声音更低沉,有点女中音的意思,她的长相也趋向于御姐,充满了女性的魅力。
我心中玩心顿起,也不回头,便笑着道:“正是在想你啊!”
听到这话,鸢却不愿意了,她俏皮的声音在我另一侧响起:“是了!先生喜欢成熟的女人,我这种柴火妞自然是没有什么好想的!”
只听她的声音,我就能想象出她一脸狡黠的表情。这个丫头,各方面都像个没长大的孩子,唯独心思缜密,见识广博,绝对是一个参谋的好手。
我哼了一声道:“那是,一把排骨,有什么好想的?”
两人知道我在开玩笑,默默地靠近我,掺住了我的胳膊。
就这样立在风中,我几乎不忍心去打破这样的宁静。片刻后,明白我心思的鸢开口道:“伊贺虽然相对织田军势处于完劣之态势,但我们伊贺向来不以人数取胜。百地三太夫首领一定会充分利用各种条件,与织田军纠缠。至少......至少脱战离开问题不大!”
岚也接口道:“从伊贺到堺港,大概骑马需要一天半到两天,如果每人备一匹马,随机换乘,那么最快一天就能到达。这方面应该没有问题。”
我嗯了一声,问道:“知不知道,目前那边是什么态势?”
鸢开口道:“三天前得到的情报,这一次织田信长制定了彻底消灭伊贺的战术。他以织田信雄为总大将,率领丹羽长秀、泷川一益、蒲生氏乡等诸多织田部名将,集结约四万万大军,兵分六路进攻伊贺。而我方迎击的伊贺人众不足一万,兵力相差悬殊!据说,三天前百地三太夫首领率领三千中忍、下忍于四十九院神社佛阁埋伏织田军,效果很好,但对战局整体改变不大!”
我点点头,继续问道:“听说,织田军为了克制伊贺忍术,还专门邀请了甲贺众参与攻势,不知是否有此事?”
我明显感觉到鸢抱着我胳膊的手紧了一下,声音都冷了几分:“伊贺与甲贺本是一家,双方同气连枝。但后来因为理念不合而分家。我们伊贺擅长体术和忍术,而甲贺却更擅长用毒用药,不过双方在基本技上都是差不多的!如果......”
她说话的声音有些迟疑:“如果他们真的加入了织田军势,那么对我们伊贺众的威胁势必加倍!该死的甲贺众!为什么要帮助外人对付自己忍者众?”
岚也接口道:“如果他们真的加入了,那百地三太夫首领一定会优先攻击他们的。”
我点点头,没有作声,我记得前世看过一部电影,叫什么想不起来了,讲的就是这次的伊贺之战。
百地三太夫为了制裁织田军的帮凶甲贺众,派出上忍石川五右卫门带队,把甲贺众派出的奸细诱入某个山洞中,然后命令体术最强的下忍突破执行特殊任务。这几名下忍全身上下绑满了*,他要在山洞引爆*,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将甲贺众的叛徒们一网打尽。两个本领高强的下忍三者和榆组奉命护送突破前往秘密集会的山洞。一路之上他们不断遭到袭击,但他们并肩作战,不断击退强敌,终于引爆了藏满判徒的山洞。
我知道这是电影,肯定会有虚构的成分,但是可以想象,真实的战争一定比电影更残忍、更血腥!我现在只希望,不管用什么代价,百地三太夫能够活着到达堺港,因为他的存在对我而言,还有十分重要的作用和价值。
岚继续说道:“这两天海上挂着西风,对我们前往东瀛很有利,但在返程中可能就会比较吃力,一旦遭到追击,我们的风向实在是大不利。”
我嗯了一声,对于海战,我还是个学生,但是我知道,中世纪的海战都已抢占上风头为主,这一方可以保证进可攻、退可守。如果风向不变,那我们返程时,就会始终处在下风头,这必然是不利的。
于是我开口道:“提前设计一条退却路线,可以绕些路,但是要保证我们至少能与敌人平风。”
岚点点头,轻轻靠在我的身上。
鸢忽然又道:“先生,接到百地三太夫首领后,你准备送他去哪里?”
我笑了笑道:“他老人家想必已经厌倦了战国每天的打打杀杀,我就送他去南洋,去找他的宝贝儿子度过余生吧!”
鸢点点头,也靠在了我身上,这大概就是最好的办法了吧。
东方慢慢出现了鱼肚白,看时间,应该四点多了,海上的太阳出现的总是特别早,这也是日本国名的由来吧!
奋斗吧!百地三太夫。我正在赶来的路上呢!
51.仓皇的身影
天色几次暗亮,我们看到了远方地平线上的城郭。那是肥前的领土吧。我们决定直穿丰后水道,走最捷径的路线,直达堺港!
一路西风,我们的的船队拉满了风帆,加上全程顺水,几乎是以十七节的极限速度杀了过来。
不得不说,明朝的造船水平在世界上是最先进的,这些都有纪可考。
郑和,也就是史书记载的三宝太监,他所乘坐的郑和宝船,无论体积、吨位、武装、航速、续航能力、抗波能力,都是当世一流的。西方同一时代,除了意大利、荷兰、西班牙等个别国家的造船水平可以基本持平以外,其他国家根本难以望明朝的项背。
那些年,三宝太监带着庞大的船队,几次下西洋,虽然也有收获,但实际上对明朝本身并没有什么建设性的作用。而同一时代,哥伦布带着几条破舢板找到了新大陆,这不得不说是极具讽刺意味的。
究其本质,明朝当时处于世界的顶端,地大物博,繁荣富有,从任何一个角度讲,都没有更多的对外扩张的需求,郑和下西洋,更多的是对外的政治作秀,是彰显肌肉,宣示自己的霸主地位。
而西方这些欧洲国家,本身国土狭小,又在连年的互相攻伐中消耗的元气大伤,他们有着迫切的扩张需求,所以他们对外殖民,抑或是发现或建设新大陆,其实都是迫于生存的压力。
这其实就是放大版的丛林法则。猛虎不必蝇营狗苟,而狐狸则需要时时战战兢兢,想必国家也是如此吧。
带着满脑袋的问号,我们的船将要在堺寄港了。所有人都做好了战斗准备,因为一切都是不可控的,除了我们自己。
跟百地三太夫的约定是,我们将在堺港四号码头等他,直到十二号夜。这中间有四天左右的时间,足够他从位于奈良的伊贺到此骑马两个来回。即使是步行也足够了。
一靠岸,在码头等待的墨马上上了船,他的手下始终在堺与伊贺之间来回往返,随时传递最新的信息。当我到达时,他们带给我的是今天早间的消息。
近十几日来,百地三太夫率领伊贺全体中、下忍和居民,与织田信长军势展开殊死搏斗!双方寸土必争,在伊贺的土地上,双方都在尽力去收割对方的每一滴血!打了近十五日,没有俘虏!
没有俘虏……
这在冷兵器时代,是不可能出现的情况,除非双方有解不开的死仇!而这次,织田信长与伊贺忍者众确实到了有你没我的境地!
也有人说,织田信长因为这次被称为“伊贺之乱”的大绞杀,彻底失去了伊贺忍者众的支持,所以在他被明智光秀于本能寺围攻身死时,其实散落在外的伊贺忍者之前是得到了消息的,但是为了报复织田信长的暴行,他们拒不发信,间接导致了织田信长的死亡。
而在织田信长死后,织田家分裂成两半——即当时还叫做羽柴秀吉、日后成为东瀛关白的丰成秀吉势力,和与之对立的柴田胜家势力。
伊贺余众蛰伏不出,直到秀吉消灭了柴田,而与身后悄然成长起来的猛虎德川家康彻底对立时,整体投靠了德川家康,并为德川最后幕府成功建立,立下汗马功劳。
所以说,织田信长今天的所作所为,为之后织田氏彻底灭亡种下了一颗种子。
都说少了一枚铁钉,掉了一只马掌;掉了一只马掌,瘸了一匹战马;瘸了一匹战马,丢了一个情报;丢了一个情报,败了一次战役;败了一次战役,亡了一个国家。织田氏最终的落败,与今天的暴行必然有着这样或那样的关系吧。
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等待,因为我们的兵力薄弱,绝对不足以支撑上陆之后的敌军一次冲锋,但是船在海上,我们进可攻、退可守,可以利用机动性与敌人周旋,这样几乎是立于不败之地,除非......
希望那种情况不会发生。
我们在等待,前方的百地三太夫却在浴血奋战,他知道自己终将落败,但是作为伊贺忍者众的首领,他有自己的坚持和决心。手下这几万战士和居民,也不愿意就这样、就这样仓惶的成为丧家之犬,让人像赶兔子似的赶得到处乱跑,他们也有自己的信仰!
所以这些天来,这支哀兵死战不退!爆发出了极其强大和惊人的力量!给织田军造成了非常惨重的重创!
一座供奉寺庙,白天被织田军夺了去,晚上又被神出鬼没的伊贺忍者夺了回来,第二天又被织田军势夺走,夜间再抢回来。同一寸土地上,流下了无数你方或我方的鲜血。
但不可逆的是,大形势上,弱小的伊贺军势在不断后退,战略空间越来越小,这些不是靠着斗志就可以改变的东西吧。
第三天上午,墨传来消息,伊贺军最后的据点——柏原城被攻陷,城内一千七百守军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伊贺军势彻底崩溃了!
溃败的伊贺忍者和居民开始四散逃跑,当然,似乎是有计划的逃跑。他们乔装改扮,或者藏入深山,用尽一切办法,为伊贺忍者众保留最后的火种。这场被称作“伊贺之乱”的惨烈战争,终于以弱势一方的彻底失败而告终。
这么说来,百地三太夫也应该要往我们这个方向机动了!按照他的脚程,最多一天他应该就能赶到这里。
于是我让九鬼政孝带着其余忍者众全天候戒备,向前三十里放出哨探。同时,让岚和陈奎将提前将购置好的十条小船全开过来,与我们的三条大船并排,随时做好开拔出发的准备。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由太阳初升,到正午时分,又到了太阳西沉,最后月亮升起,还是没有百地三太夫的身影。我心里有些焦急,因为约定的时间马上就到了,如果超过这个时间,我们就可能遭到来自海上的阻击!所以不由得我不着急。
我喊过九鬼政孝,让他加紧侦探,可是目标不出现,侦查的再严密,也于事无补。
终于,在夜里十二点左右,前方的哨卡回来了!同时,还带来了满身血迹的百地三太夫,瞎了一目的石川五右卫门,还有其他三十五名誓死相随的中忍、下忍。
百地三太夫五十多岁,身高在一米六八到一米七之间,这在当时的东瀛已经是很高大的身材。披散着花白的长发,目光矍铄,浑身浴血,见到我,隔着一米半站定,向我鞠了一躬,沙哑的嗓音道:“启蓝君!多谢你仗义援手!老朽感激不尽!”
我赶紧走上前,也鞠躬道:“百地首领,此时此地不宜久留,先上船,我们慢慢叙话!”
百地三太夫一点头,朝后一挥手,追随他的忍者们随着我安排的接应者分别登船,上了三条战船。
石川五右卫门虽然瞎了一只眼睛,但余下的一目依然精光闪动,他拉着我的手道:“铃木君,一别数月,你的武艺内功又精进了!当时还要多谢你的提醒,不然今日......我们怕是难逃此劫!”
我拉着这位历史上曾试图暗杀奉承秀吉的勇士的手,感受着他豪迈的气概,只是点头,却久久不能开口,最后决定,还是先拉他上船,走起来再说!
然而就在此时,最后撤离的几名下忍中,突然有两人中箭倒下!我方伊贺众残部见状高喊:追兵来了!追兵来了!
我借着月色抬眼观瞧,是一队穿着黑色忍者服的忍者!石川五右卫门吐了一口口水,骂道:“该死!是泷川一益手下的甲贺忍者!他们居然还不死心!”
这队忍者约莫有百人之众,他们手执弓箭、钩镰,向我们奔来,看得出,他们的目的是拖延我们的离开,为后续部队的追击争取时间!
我高叫一声:“炙!”
炙带着他的火枪队,分作三组,来到甲板上。看着疾冲而来的甲贺忍者,炙高叫道:“一百五十步!仰角五指,放!”
第一排火枪手单膝跪地鸣枪齐射!轰鸣声中,几名忍者飙血倒地!后面的却依然义无反顾的追上来!
炙高叫道:“一百三十五步!仰角四指,放!”
第一排火枪手后撤装弹,第二排火枪手前移跪地射击!又是一轮血花四溅!
炙第三次叫到:“一百一十步!仰角二指,放!”
第三组和第二组重复了刚才的动作,收到的效果却比前两轮要好,因为更近。
而敌军已经靠近我们到一百步以内,炙高叫:“平射!三段击!放!”
三组火枪手开始循环射击,带给敌方很大的伤害。等到敌军进入到六十步左右,其余人开始弓箭射击!
在剩余的甲贺众靠近码头四十步左右时,百分之八十的忍者已经被消灭在路上!
我掏出机械弩,朝着一名拉开弓箭、企图攻击正在解开缆绳我方水手的甲贺忍者瞄准射击,“噗”的一声,他被我一箭射中胸口,顿时整个人后仰倒地,开始剧烈挣扎!
而其他靠近船只的甲贺忍者也被我方火力攻击的纷纷倒地暴毙!缆绳解开了!船慢慢启动了,三条大船,还有十条坐着水鬼忍者的小船,一起准备离开了堺港,向着大海进发!
小船用缆绳和大船系在一起,不用担心走失,而风帆给小船带来的速度,远远比大船要充足的多。
就在此时,最后两名甲贺忍者终于沿着码头的栏杆靠近我方船只!奔跑中飞身而起,企图跳上船只,制造混乱!
其中一名直奔我而来,就在他距离我两米左右、身体仍在空中时,我突然身体踏步前倾!推刀!抽刀!挥刀!那名甲贺忍者还在空中,就喷着血飞退而出!另一名也被九鬼政孝跃起,一刀斩为两段!问题终于解决了!
在我血振收刀之时,我们的船缓缓,开始离开堺港,突然一阵剧烈的枪响传来,几颗子弹呼啸着擦着我们船只飞过!其中一颗子弹打在船舷上,激起片片碎屑!
是泷川一益的骑马铁炮队到了!可惜,你们来晚了!
我让炙送他们些临别礼物,火枪队顿时对着岸上就是一轮齐射,对面的骑马铁炮手立即死了几个!那种截短的铁炮,还是没法和长枪管的正宗货远距离抗衡啊!
堺港在我们的视线里越来越远,一切都结束了。我和百地三太夫站在船尾,看着岸边越来越聚集的火把,心中无限感慨。
唯一的美中不足,就是来时一路顺风的西风,到了返回时就成了逆风,船只的速度大大下降,斜张三角帆也只能达到十一节左右的航速。算了,天意不可违,只要离开了,就是幸运的吧!
52.背后的死神
夜幕即将散去,晨曦就要升起。经过一夜的休整,百地三太夫的精神状况似乎好了很多,不再像刚开始来时那样麻木不堪,而是恢复了些许生气。
坐在旗舰的船长室里,百地三太夫喝着清茶,微微的叹了一口气,望着我道:“人生几十年,又有多少起起落落,却不过都是风景吧。”
我放下茶碗,微笑了一下道:“百地首领能有如此心境,当真是可喜可贺。不知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百地三太夫笑道:“相信启蓝小友已经有了合适的安排吧!”
我哈哈笑着拍了几下手掌道:“百地首领果然慧眼如炬!”
百地三太夫苦笑道:“早已没有什么百地首领了!既然离开了扶桑,就表示我放弃了对伊贺家的管理,剩下的事,就交给孩儿们去做吧!”说着,他端起茶碗,抿了一口,望着我笑道:“现在的我,只是一个无家可归的老头儿而已。”
这句话说的我心潮澎湃,因为我突然想起了父亲,当年,我父亲孙哲恒带着我漂洋过海,坐着闷罐船偷渡过来,不也是这样一种心态吗?我呼吸顿时急促了,百地三太夫很是奇怪的看着我。
我稳定了一下情绪,微笑道:“无事。只是想起了一些人,一些事。”
百地三太夫微笑着道:“启蓝小友年龄不大,心思却重的很。”
他从我的眼神里看出了悲伤,所以说这句话时,语气已然柔和了很多。
他继续说道:“其实正如古语说,往事如烟不可追。启蓝小友,你的一世还很长,当要更多向前看才是啊!”
这句话一下说到了我心坎里。自从来到这个世界,我无时无刻不在想着以前世界的种种,我会想,父亲到底遇到了什么人?为什么铃木叔叔那么恐惧?当年的协议......当年的协议又是什么?所谓五十年的果报,又是指什么?我的心里总是一团乱麻,然而客观的说,现在再想这些,似乎都已经是没用的事了。
正如百地三太夫所说,我应该更多的往前看,珍惜当下,珍惜现有的,最起码,我没死,我又活了过来,有了再世为人的机会,为什么不珍惜呢?
想到这里,我的眼神再次焕发出光辉。百地三太夫看着我,微笑道:“恭喜启蓝小友,想通了纠缠已久的问题吧!”
我朝着百地三太夫一拱手道:“百地前辈!此事还要多谢你!”
百地三太夫一摆手道:“能想通全靠你自己!外力,终归是外力。”
我点了点头,他沉浮一世,又大难不死,想必比我看得通透的多,所以我也不多话。只是朝他又拱了拱手。笑道:“关于百地前辈的去处,我还正有一个好地方......”
话音未落,九鬼政孝和岚一起冲了进来,这是出了什么事?
九鬼政孝来不及行礼,急声道:“先生,敌人追上来了!”
我和百地三太夫同时惊道:“怎么可能!”
岚接口道:“是九鬼嘉隆的熊野水军!”
我的脑袋顿时嗡的一声,这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如果说我此次东瀛之行有什么顾虑,那就是九鬼政孝的亲哥哥,同父异母的哥哥,家族嫡出的哥哥——九鬼嘉隆的熊野水军。
应该说,东瀛的水军几百年来发展并不大,主要用作运粮和运兵,最多弹压一下周边的海贼。到了十六世纪,东瀛水军基本上还和平安年代、源平合战时的水平差不多。但是进入战国之后,由于战争需要,东瀛的各位大名开始积极仿制明朝的船只,已经可以小规模的仿制如“遮洋船”之类的中型战舰。
但是客观的说,由于东瀛的大名,或者说,有水军需求的东瀛大名,他们面对的都是一些海贼,或者与自己实力相当的其他大名,因此即使有海战——或者叫做水战更合适,也大多是在内海,或者最多在近海,因此并不注重船只的远航能力和稳定性。
他们在船只建设中,均为木板装钉,没有龙骨,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竹子、木头,甚至是铁甲。而为了攻击需要,船上的井楼却是越树越高,所以他们的船只并不适宜远航,更不适合海战。
但是熊野水军是一个例外。尾张的大傻瓜、第六天魔王、吉法师、三郎、上总守、上总介、右大将、右府,无论你怎么称呼他,但这些名号的所有者——织田信长,确实在水军的发展上快人一步。
织田家的所属水军——熊野水军,经过几十年发展,成为了东亚地区海上一支不可忽视的力量。除了东瀛水军通用的小早船、关船、安宅船之外,还有自己独有的舰种——真熊野船,那是一种轻便的海船,是海上的鬣狗,是其他小型船只的终结者。
而且,熊野水军还在安宅船的基础上,研究出名震东瀛的铁甲舰。这也是若干年后,继承织田信长衣钵的丰臣秀吉进攻高丽时的主力装备。
而我们随着九鬼政孝和岚跑到操舵室远远观望,后面跟着的船队数量可真不少!
概略的看,有十支左右的小早船,这种小舢板不足为虑,后面的十来支关船和安宅船也不足为虑,比较让人挠头的,是那六、七支真熊野船,和隐隐跟在最后的三艘铁甲舰!
我不仅暗暗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阵容,已经足够打一场中等规模的海战了,他们居然用来追我们三条船?这也太看得起我了!
我扭头看了一眼九鬼政孝,哼了一声说道:“政孝,你这位哥哥还真是给面子啊!”
九鬼政孝拱手道:“他一向如此,猛虎搏兔亦要竭尽全力,所以大仗是跑不了了!先生!”
我点点头,看向岚,又扫了一眼陈奎,问道:“敌人还有多久能追上我们?”
陈奎显然更有经验,他沉声道:“我们都是逆风,所以速度都不会太快。他们在下风,应该说在弱势,但是数量太大,所以我方反突袭属于自杀。而且他们的船只当中,大部分属于翻浆并用,而我们的船只能依靠风力,所以在逆风状态下,肯定比我们要快一些。至于追上来的时间......”
陈奎抬头看了看太阳,才继续道:“目前是正午,按照我们的速度和风向来看,估计他们追上我们……可能还需要三个时辰,也就是太阳将要下山的时节。”
我点点头,问岚道:“上次我跟你说过,让你规划一个方案,就是专门用作应对这种形势的那个。昨天你说的方案我同意,现在我问你,你有几成把握?”
岚紧紧咬着下嘴唇,半晌方道:“如果夜间能有一场雾,我有八成把握!如果没有雾,我有五成!可如果下雨......”
她看了我一眼,不无担忧的说:“那边只有三成了!”
我还没有发话,陈奎断然道:“绝对不会有雨!但可能有雾!”
我们对陈奎的海上经验是极其佩服的,他说没有雨,那么十之**就不会有雨。至于到底有没有大雾,那就看天意吧!
于是我们心下稍安。让岚和陈奎他们再商量一下方案。我便带着百地三太夫等人准备返回船舱。
我还叫上了九鬼政孝。我想听他说说,他的哥哥,九鬼嘉隆,这位习惯高挑“八幡大菩萨”白色旗帜而得名的“海贼大名”,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九鬼政孝讲道,“九鬼”是一个比较稀少的苗字。九鬼氏出自熊野八庄司之一,属于熊野三山别当家之中的新宫氏支族。由于世代居住在纪伊国牟娄郡九鬼浦,所以将九鬼当做了家号。
九鬼氏本是纪伊地方的豪族。到了九鬼隆实之子隆良一代,九鬼氏进入到志摩国波切村,这就是志摩九鬼氏。九鬼隆良是一个野心勃勃的人物,他率领自己的亲信九鬼党,在不长的时间里,反复进攻志摩地区大大小小的海湾,赶走了被称为“志摩七岛众”的当地原土著豪族,成为了当地一霸。
九鬼党此前就以擅长操纵船舶而著称,进入了志摩地区,获得了良好的海滨营盘的的九鬼党,便“不可避免地”成为了海贼。
九鬼嘉隆是从隆良一代以后、五代目当主九鬼定隆的次男,嫡出,生于天文十一年,而九鬼政孝是三子,庶出。当时的志摩九鬼氏掌握了整个志摩一国。但之前被他们赶走“志摩七岛众”再次回马一击,九鬼氏遭遇重创,父亲战死,兄长病故,于是九鬼嘉隆成为了九鬼家的家主。
而九鬼政孝一直怀疑,他和九鬼嘉隆的兄长——九鬼澄隆是二哥嘉隆害死的,所以兄弟离心,互相攻讦。
可最终,势力弱小、尚且年幼、又是庶出、在家中地位较低的九鬼政孝不敌兄长,不得不逃离了熊野水军,无可奈何之下找到了自己母亲的家族——伊贺一族。
经过多年辛苦努力,九鬼政孝终于成为了伊贺忍者众的一员,一名专门指挥作战的中忍。
而后来,重新夺回领地的九鬼嘉隆投靠了声势日大的织田信长,九鬼政孝却在织田家死敌——伊贺众的路上越走越远,所以,这两兄弟今生注定是要斗争到底。
从他的语言里,我能听出,九鬼嘉隆是一个沉稳、狠辣、机智又有野心的人。这样的人最难对付,但是我没有选择,从与伊贺众搭上线、答应了百地三太夫开始,我们就注定成不了朋友。
所以该来的,就让他来吧!
太阳逐渐西沉,背后追踪不放的那片阴影也越来越近,看来,一场大战,就在今夜了!
53.海上捉迷藏
我们默默无声的在前面走,九鬼嘉隆的熊野水军在后面默默无声地追。他们的射程够不着我们,所以不开火;我们的射程够得着他们的前哨船只,但都是些无伤大雅的小船,所以我们也并不急于开火。
目前,我们的航向是西偏南四十五度左右,已然张起了主帆,斜兜着风力,加上水流方向也大致相同,所以船只按照大概极速四分之三的速度向前方行驶。
在这样的风力下,对方和我们相比,他们的帆桨并用型船在速度上已然不占优势,甚至还要略微低于我们。之所以我们没甩开他们,是因为我们有别的打算。
随着夜幕降临,空中开始如愿降下了朦胧的薄雾。只听岚暗暗祷告了一声,我微微一笑,没有做声,但其实心里也是深感庆幸!
按照商量好的战术,我们先进入前方雾团,而九鬼嘉隆的熊野水军则会迟我们半个小时左右的航程进入。
站在船首,我的心中无限感慨,大自然才是最强大的助力或者敌手,无论你多么强大,在大自然面前,只要她一个动作,都会轻易的化为齑粉!
我命令所有船只熄灭灯火,彼此通过梆子呼应。瞬时间,我们的所有船只一片漆黑!黑暗中,就像三只看不清轮廓的野兽,一头撞进了前方的迷雾中!
既然九鬼嘉隆你要玩,那我们就玩到底吧!
身处在大雾中,能见度不到五米,由于实行了噪音管制,所以一切声音都在极微弱的情况下传递着。雾气包围着身体,冷冷的,直往脖子里钻,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兴奋,我的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岚走到我身后,轻声道:“先生,差不多了!”
我“嗯”了一声,轻声回答:“行动吧。”
岚领命去了,片刻后,船楼上穿出了“邦邦邦——邦邦”前三后二,共五声脆响!很快处在两翼的二号舰抚远号、三号舰平远号上先后传开了回应的梆子声。
船身不断减速的同时,开始左满舵向左转向,在船身与刚才的航向形成九十度左右时,三条船同时停稳,二号舰在前,旗舰居中,三号舰居后,形成了一条“一”字形的战列线!
而船身两侧的小船也已经全部解开缆绳,每条船一个水鬼,在战列线向敌一侧一字排开!
九鬼嘉隆,既然你要来,那我们就一起玩个痛快吧!
……
前方的敌船消失了。呵呵,跟我想的一样,他们是想利用这团入夜的雾气逃脱啊!真不简单,对方也有高手啊——九鬼嘉隆站在船首,望着西南方的敌人船队,心里若有所思。
“当主!明朝人的船队钻进了浓雾里!我们是否追击!”大副平山正茂询问道。
九鬼嘉隆微微一笑,说道:“百地丹波守的头颅值五十万贯,活人值一百万贯。这是我们势力半年的收入!如今肉到了口边,你却不准备吃么?”
平山正茂一捶胸道:“当主!在下只是担心……”
九鬼嘉隆打断他道:“担心他们有阴谋?”他摸了摸自己短短的胡须,笑道:“在这大洋之上,他们能翻起什么风浪来?反冲锋?我们的势力三倍于他们,那无疑是找死?伏击?”
他哈哈笑道:“无非是搭上几条小船!但织田家的赏赐能重建我们整个船队!”
平山正茂惭愧的低下了头,惭愧沉痛的道:“是!”
九鬼嘉隆伸手向我们离开的方向一指,喝道:“全速追击!不要放跑了百地三太夫这个大金主!当然……”
他微笑着淡淡的道:“别忘了还有我那不成器的弟弟,带回来,我要好好管教他呢,呵呵。”
手下领命去了,熊野水军的船队向着我们的方向,追随着我们的水迹,一头撞进了浓雾!
九鬼嘉隆见浓雾难见,在进了大雾之后又吩咐道:“让所有船只靠拢!成密集阵形!”
他这样做,是怕失散的小船被我各个击破,于是熊野水军在迷雾中越发靠的紧密,斜逆着风,成一个长方形的密集阵型,一往无前的杀奔我们的方向而来!
……
夜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都没有,周围白茫茫一片,我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这样的感觉让人心里没底,但我坚信,像九鬼嘉隆这样的人,一定不会放过必胜的机会!
因为他是一个机会主义者!
这一点,从他历来的做事风格就可以看出,他不擅长做长线,但是在机会的把握上却非常到位!所以他一定会追来!我坚信!而我也为此赌上了自己的性命!
身旁的九鬼政孝显得格外的紧张,他不住地望向熊野水军可能出现的方向,表现得烦躁不安!我看着他的样子,心中好笑,故意说道:“看意思,九鬼嘉隆放弃了!这个胆小鬼!”
九鬼政孝激动的压低声音道:“不会的!他一定会来的!!”
旁边的百地三太夫看着我,微微一笑。我也微笑了一下,揶揄道:“哦哦!也许吧!也许吧!”
九鬼政孝急得满脸通红,却说不出话来。
旁边的人一起发出压抑的笑声,他才知道自己被耍了!顿时羞得面红耳赤,嘴里喃喃的不知道该说啥。
我笑了笑,看着远方道:“冷静啊!年轻人!”
旁边又是一阵压抑的笑声。
忽然,我们在自己周围一里半外设置的浮脬爆炸了!发出了一声脆响!接着,连续想起五声爆响!那声音在空旷的夜里,就像鞭炮一样,脆生生的!
敌人来了!响第一声代表距离,而响很多声,则代表幅度。这几声脆响,我们在了解了敌人距离、方向的同时,也大概掌握了敌军阵形的宽度!
熊野水军那边开始了狂躁的呐喊!他们知道已经找到了我们!唯一奇怪的,就是我们为何敢于留在此地,伏击他们!
九鬼嘉隆的心里有个疑惑,莫非这是疑兵?但是没理由啊!这样的阵势又能留下他们多久?但一直以来的警戒心还是让他下令,所有船只减速!
这样一来,前面的小船减速性好,速度减慢的快!而后面的大船由于惯性大,减速性能不如小船,依然在以相对较高的速度向前行驶!于是他们的阵形被进一步压的更加扁平!
这些都是我所不知道的,但我知道,敌人就在一里多之外!于是我给岚一个手势,岚再次敲响了梆子!
“邦邦——邦邦!”旗舰上传出前二后二共四声清脆的响声,拍成一排的小船队忽然动了起来!船上的水鬼迅速扯起了风帆,小船借着西风向东的强劲力度,顺着湍急的水势,急剧加速,像离弦的箭一般,直对着熊野水军的阵形冲去!
一忽儿就只剩下半里地,船上的水鬼同时拿出火折子,擦燃以后,向着船舱里一扔,“轰!”放在船舱里的火油被瞬间引燃!所有小船开始剧烈燃烧!水鬼们瞄准方向,又往前开了一小段,便纷纷翻身跳水!
大雾中的九鬼嘉隆忽然看到眼前朦朦胧胧的一亮!他以为是我们亮起了灯火,可是……可是这速度太快了!他使劲儿揉揉眼睛,猛的打了个机灵,脑海中闪出一个可怕的念头,于是尽力大喝道:“散开!快散开!是火船!”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压缩的密密麻麻的熊野水军根本没有回避的空间,就在一片惊呼中,与我方的火船迎头碰上!
我站在甲板上,见前方一排红雾逐渐漂远,突然!“轰隆隆”之声连响!那一排红雾突然变高!变大了!
“中计了!熊野水军中计了!”九鬼政孝在一边挥着手高叫道。我偏头看了他一眼,那些燃烧的船里面,有他的亲哥哥。这是得有多深的仇恨,才能达到今天这么大的怨念呢?
但是,心里的不解不会影响我的决断,我对着岚大声道:“打吧!”
岚领命,一只号炮“嗖!”的一声上了天,“咚——嗒”一声炸响!这一声就是发令枪!顿时,三条船的所有火力,开始向着着火的方向全力倾泻火力!
来的时候就说过,除了装人的位置,剩下的都装了火炮和弹药!每条船十门虎蹲炮,四门千斤佛朗机,向着半里外的红光猛的展开自由射击!
此起彼伏、宛如大海怒涛的炮火集中在几十米宽的幅度上,炸的对面爆裂声四起!而对方的船只收不住势头,一船挤一船,一船烧一船,再加上我们的炮火,不到十分钟,对面已经成了一片火海!
而且,对面的船队由于惯性,还在不断地向我们靠近!等到呼声可闻,双方已经距离二百多步了!我告诉炙,火枪队开始抛射,于是倾泻向对面的火力又多了一重!
火炮的咆哮、火枪的尖啸、人员的呐喊、船体的哀鸣!汇聚成一首惨烈的战歌!我知道,每声哀鸣的背后,都有生命在消逝,但那又如何呢?此情此景,不是我们消灭他们,便是他们冲上来消灭我们!
说白了,这场战斗有你没我,有我没你,绝对没有中间值!所以,每当对面传来一声哀嚎,我的内心就更加冷硬一分,直到坚硬如铁!
忽然,对面的火海开始向两面散开了!岚大叫道:“先生,他们要逃跑!”
果然,那是船队的散开队形,对方的确已经全力展开了逃跑态势。
九鬼政孝急切的喊道:“先生!我们突进吧!”
我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转头望向了百地三太夫,笑问道:“百地前辈,你怎么看?我们应该反击吗?”
百地三太夫微笑不语,望着对面的火海,久久没有做声。
54.贪婪是原罪
贪婪到底是不是原罪?这个问题,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如果机会来了,但与风险并存,一个人勇敢的上了,他成功了,那么这个人便是勇于把握机会的成功人士。可如果失败了,那便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所以,贪婪到底是不是原罪,要看这个以结果论英雄的世界怎么评定。
一声长长的牛角号声响起,炮火停止。海面上只剩下远处燃烧的声音和人们的呐喊声,那声音被风吹的忽远忽近,而且耳朵里突然安静下来,有一种不适应的难受。
百地三太夫望着那逐渐蔓延开来的火蛇,沉吟道:“熊野水军这么多年屹立不倒,除了精擅水战、运势过人之外,只怕自身过硬的指挥和判断也是必须的条件。”
我颇感兴趣的问道:“百地前辈,能否具体说说你的想法?”
百地三太夫捻须道:“至高兵书《孙子兵法 计篇》有云: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利而诱之,乱而取之,实而备之,强而避之,怒而挠之,卑而骄之,佚而劳之,亲而离之。攻其无备,出其不意。此兵家之胜,不可先传也”。
说完,不再做声。
我脑海中想着他吟诵的这段经典,眼睛望着逐渐散开、却也逐渐靠近的敌船,总觉得若有所悟。忽然,我脑海中灵光一闪,大感不妙,高叫道:“岚!右满舵,全速向西南四十五度前进!”
岚不明所以,但很快按照我的要求传达了下去。船首的二副带着水手拉起船锚,又听忽的一声,水手长带人从桅杆顶部松开绑绳,主帆落下!固定后略一调整方向,便立即兜满了风!脚下的船身开始动了起来,逐渐加速!
此时,我的心才慢慢放下,五分钟后,我们的船队逐渐驶出了迷雾,我定定的望着后面,直到三条巨大的铁甲舰冲出迷雾,像身后潜伏的捕猎巨兽般,令人胆寒!
幸亏!幸亏百地三太夫提醒了我!我在最后时刻选择离开!否则,一旦被这披着厚厚铁甲、装满白刃战水手的大船冲到跟前,那么注定,我们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前面的所有战果就都等于零!
我的背后不断渗出冷汗,很是感激的看了百地三太夫一眼。这位老者面色平静。但是从他逐渐放松的呼吸来看,他的心情并不像面色这么从容。
更不要说旁边吓傻了的九鬼政孝等人。
就在这时,后面的船上传来一个声音:“政孝!你跟了一个好主人啊!”因为他是逆风,声音能传这么远,肯定用了喇叭一类的东西。
九鬼政孝脸色微微一变,对我说道:“是兄长!”
我点点头,示意他回答。而我则悄悄唤过岚,耳语了几句。
九鬼政孝大声喝道:“嘉隆兄长!刚才的炮火没有打中你么?真可惜!”
对面哈哈大笑道:“如果这么容易,我又怎么会威武到今天?政孝,你准备好受死了么?”
九鬼政孝也笑道:“兄长,刚才你的船队完整,你都奈何不了我,何况现在!”
随着他们的对话,我们借着夜色,将船队的航行角度由正西南,调整为西偏南六十度!
九鬼嘉隆又说了句什么我没听清,这些没有营养的场面话根本不重要。我对九鬼政孝急声说道:“引诱他暴露位置!”
九鬼政孝略一思索,明白了我的意思,他跑过去,从一名火枪手手中要过一把火枪,对着后面高喊:“嘉隆兄长,今日且放你一条生路!我九鬼政孝对天发誓,一定要击败你,为澄隆长兄报仇!政孝鸣枪为誓,你可敢应么?”
说完,举起火枪,对着天空“碰”的开了一枪!
后面顿时传来九鬼嘉隆的声音:“我必擒住你,让你好好去给父兄守灵!”说完,三条铁甲舰居左的船首处,有样学样的对天放了一枪!
顿时,我们三条船上百分之七十左右的炮火开始向着那个船头集火射击!
那艘铁甲舰的船头顿时冒起了火光!有至少十四、五发炮弹击中了那个位置!顿时对面传来一阵喝骂声!而爆裂的船头也让船速突然慢了下来!
九鬼嘉隆的声音再次传来:“政孝!我必杀汝!”
但声音已然没了刚才的底气,他的船队也开始转舵规避炮火!
我们的船队则停止了炮击,因为但凡炮火,只有第一轮效果最好,后面几轮加起来也不上第一轮齐射,这是规矩。
我没有让九鬼政孝回应他的话,这种口舌之利没什么意思。而是指挥岚加速,按原航线尽快离开。
刚才,在九鬼政孝和他哥哥开始口舌之争的时候,我给岚的安排是,略微减速,稍微左转舵,等到确认九鬼嘉隆的位置后立即开始狙击!
岚马上明白了我的意思。因为按照原来两船的角度,我们的船只有船尾三门炮的最大倾角可以满足射击条件,其他炮位的倾角均无法射击。而把船体向左转三十度左右,则船尾和船腹的炮位都可以射击,一下子就等于多了百分之五十的火力!
同时又兼顾了航行角度,不至于打横船身,被对方追上。
也不得不说,九鬼政孝确实是有急智的,他吸引火力的嘲讽手段的确一流!值得嘉奖!
这一次,我们可以安心的离开了。朝着西南方向又航行出半日,后面的熊野水军完全没有了踪迹,我们才调头向西北,准备返回锦州——当然,是一条船。另两条船我有别的安排。
三号舰交由百地三太夫带领,直奔南洋,去他的儿子处落脚了。
而我在分别前,应他非要报答我的心愿,给他提了一个要求——在南洋,准确的说,他儿子现在在雅加达做生意。我要求他到了雅加达之后,开始为我训练忍者!为我效忠的忍者!
当然,我会在前期给予他财力支持。百地三太夫接受了我要求。不过他也提出,他的年龄大了,是隐退的时候了,所以这支忍者队伍该由石川五右卫门带领。
而石川五右卫门有感于我的仗义相救,又有前头领命令,便愉快的宣布向我效忠。我也愉快的接受了。
我要求他们,在选择忍者苗子方面,既要有当地人,还要有亚洲人,要有欧洲人。我要求他们不管用什么办法,要么请,要么“请”,要找到教授他们各种语言的教师。我要让自己的情报机构慢慢的向外扩张!
石川五右卫门愉快的接受了我的命令。
二号舰我交给了陈奎,让他带着一个从堺港邀请来的翻译。我要他去趟欧洲,希望他能顺利带回我要的东西。
而我本人则带着九鬼政孝和炙他们,尽快返回锦州,路过高丽时,还特意去买了一些上好的高丽参。
到锦州寄港后,我并不急于返回,因为我在养伤嘛,当然要有个过程。于是我让不悔带着精心包装的高丽参,先后跑一趟蓟州和京师……至于去干什么,那还用说吗?呵呵。
接下来这段时间,我每天钓鱼、遛弯、习武、撩妹,过得好不惬意。我突然觉得,干嘛每天把自己弄得那么累?这样慢悠悠的生活不好吗?
但在悠闲的同时,我发现自己的刀法很久没有进步了,自从领悟了一闪之后。看来压力才是武艺精进的最好动力啊!
林崎甚助师匠行踪成迷,这个也强求不来,只能慢慢找吧。
这天,我闲来无事,就带着九鬼政孝和鸢,准备去游览锦州笔架山。
这笔架山乃是道教名山胜地。山有三峰,二低一高,形如笔架,故而得名;每至潮退之后,山与海岸之间便现出一条三十余米宽、二公里长的“天桥”,可通车马,故也称“天桥山”。
我们信马由缰到了山下,果然好风景!寄存了马匹,我们逶迤上山。这一路悬崖峭壁奇秀,自然风光迷人,自下而上由山门起,依次观览了真人观、吕祖亭、太阳殿、雷公祠、电母祠、五母宫、方丈院、三清阁。真可谓风景这边独好!
我们进了主峰的三清阁,予了那守阁小道士几个银钱,他欢喜的带我们给元始天尊、灵宝天尊、道德天尊三清叩了头,还赠我们一人一个符纸包,说是遇到危险时烧了,可逢凶化吉。
这样的东西,不管有没有用,反正是不嫌多的,我便谢了那小道士,让鸢收下了。
拜完三清,我拉着那小道士继续问道,这山上还有哪里好玩。那小道士倒也是个顽主,告诉我,东、西、北三个方向下去,各有妙处。唯独南山坡不要去。
我奇怪问道,这却是为何?莫非有什么不方便?
那小道士却说,去了麻烦。多话却不再说了。而后便神神秘秘的去了。
我这人就有个毛病,经不起挑逗,你越不让我干嘛,我还就越想干嘛。
于是,我们假装从西边下山,绕出一节,便转而去了南峰。我心道,自己背着影秀,揣着离霜,还有九鬼政孝和鸢两人在侧,便有些什么动静也绝对应付的来。于是便大步向山里去了。
这一路上,端的是杳无人烟。不像其他几个方向都有建筑,这边真的荒凉的紧。而且这南峰似乎绵延向下老远,我们一路走着,看看日头就西坠了。估计今天是回不去了,我们便准备找地方露营。
我们三人找来找去,找到一块巨石。那石头怕不得有几万斤,上面平滑如桌面,躺下十来个人大小都没问题,而且颇有高度,也不怕猛兽袭击。
我们三人分头找了些柴火,九鬼政孝还不知用什么方法打了两只野兔。三人其乐融融的开始了野炊。等到兔子肉烤熟,天色已然大黑。我们拿出随身携带的佐料往烤好的兔子上一撒,简直香的我们口水直流!
正要开动大快朵颐,突然,耳边传来一阵奇怪的声音!那声音似乎是猴子,又像是什么奇怪的动物!离我们很近!
我们放下兔子,拿出武器,三个人呈品字形对外警戒!
过了片刻,什么都没有发现。估计是虚惊一场。我们长出一口气,转过身来,准备继续吃饭,却被眼前的一幕惊的睁大了眼睛——就这一转身的功夫,放在我们三人中间火堆上的兔子肉……不见了!
55.老道唤通灵
面面相觑,汗如雨下,正是对我们现在内心的最好写照。我们三个人身手都可谓不赖,但这个存在却可以让我们不知不觉,从我们身后盗走食物。我的背脊凉浸浸的的,心头不由得浮现出一个字——鬼!
作为唯一的女性,鸢的脸色在火光下忽明忽暗,显然是害怕了。九鬼政孝颤声问道:“先生,这是什么东西?”
我知道,关键时刻,越是害怕,越是危险。我低声道:“你们二人拿好暗器,听我指挥。”
说完,右脚前踏一步,身体重心前倾,左手持刀鞘在后,右手握刀柄在前,摆了一个居合的起手式!而后,缓缓的闭上眼睛,却将柔息术运转到极致!
我这样做,是要以心眼代替肉眼,在这茫茫黑夜中点亮一束心火!
只听仿佛来自四面八方的一声轻咦,那声音里透着十分的惊奇。九鬼政孝和鸢越发害怕,而我却不为所动,口中却轻轻道:“别用暗器,用石子!”
因为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对面是个人,那就不该伤他性命。
此话一出,我隐隐仿佛听到一声饱含赞许的“嗯……”
但危机尚未解决,我依然静静地感应着,九鬼政孝和鸢依然捏着石子严阵以待。忽然,我觉得头顶一阵轻风刮过,我心中灵机一动,闭眼低喝道:“两点树梢!”
说完后,二人却是茫然无措。我擦,我忘了他们不了解现代战术用语!可我气机此刻正若有若无的锁定着对方,如果低头寻找石子,必然失去感应!怎么办?
于是我缓缓伸手入怀,拿出离霜。左手握住刀柄,右手却将刀鞘拔下。冷不丁的,向着气机感应的方向将刀鞘全力掷出!
只听“嗖”的一声,刀鞘没入树梢!然而却没了下文。
九鬼政孝二人得我指引,立即将手中石子掷出!石子没入树梢,也没有动静。然而片刻后,两枚石子以更快的速度回射过来,啪啪两下,正打在九鬼政孝和鸢的额头上!
两人疼的吱哇乱叫,我却反而放下心来。背好影秀,将离霜反握于右手,藏在右臂之后,朗声问道:“何方高人驾临?何不现身一见?”
树林里传出哈哈哈哈一阵大笑,这笑声很张狂,又颇有些玩世不恭,笑着笑着,突然戛然而止,片刻后,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出:“掷刀鞘的小子,你可是姓张?”
我朗声道:“非也!”
那声音又问:“那你必是姓叶了?”
我心道,这人难道和叶祖父有什么干系?却依然诚实答道:“在下也不姓叶,在下姓孙!请高人现身相见!”
忽然,我感到脖颈后一凉,那人已然到了我身后,这是什么情况?
见对方身手高出我太多太多,我知道他要取我性命只在一念之间,所以并没有转身,也没有反抗的意思。只觉得右手一麻,离霜便脱手了,应该是被那人夺了去!
只听那人继续问道:“你既不姓张,也不姓叶,那离霜为何在你手上?”
我心道,这老者果然和叶祖父有关系,而九鬼政孝和鸢听到他发问,方才警觉人已到身边,急忙要上来相助。我低声喝道:“别过来!这位前辈并无恶意!”
两人顿时定住脚步,缓缓收起了武器。
那苍老的声音笑了一下,说道:“你倒是颇有胆色,我喜欢。只是你若说不清这离霜的来历,我却要你受些皮肉之苦!”
我微笑道:“前辈!我不姓张,也不姓叶,但离霜乃我外祖父叶公所赠。外祖父名讳我不便透露,但我叔父叶城、兄长叶不悔都在广宁大营任职,这个却是做不得伪的。”
那声音长长的“哦~~”了一声,口中默念了两遍“叶不悔”,却倏地出现在我面前。
借着火光,我仔细打量着这老头,他一身道士打扮,却不羁的紧,枯瘦,高个儿,背着一把桃木剑,穿着青色道服,脸上挂着一丝古怪的笑容。
他炯炯的眼神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离霜,叹道:“离愁千夜苦涸泪,对面无言画镜霜。这两句,你可听过?”
我心头一惊!表情却已说明了问题,那老头儿问道:“你听过!从哪里听的?”
我缓缓的道:“我是听过,说这话的……”我想起那夜在首辅府邸,便道:“说这两句的,是当朝首辅张居正。”
那老道默然半晌,忽然将离霜递给我,说道:“磕头吧!”
我奇道:“什么?”
那老道微笑道:“刀的来历没问题,它属于你。你不知道,这刀是信物,见刀如见人!见刀如见人啊!”说着,长叹了一声。
我心头大为惊奇,上次首辅说起此刀,便似是与叶祖父颇有渊源。今天这老道又说起张、叶二姓,莫非他也知道什么事情?
却听那老道继续说道:“不过我没法收你为徒,我只能当你师公,不然辈分乱了。你……你便磕九个头吧!”
我听他这话,知道应该错不了,便恭恭敬敬跪下,乒乒乓乓磕了九个响头。
那老道端端正正的受了,笑着扶我起来道:“好孩子,你的诚心我领了。你记住,师公法号莫为,不过山上那些小道士都叫我通灵道人。我与你外祖父,乃是金兰之交,更胜亲兄弟啊!”
我恭敬道:“记住了,师公!”
莫为师公笑道:“既然拜了师公,我便按当年约定,代为传授你绝艺吧!”
我奇道:“可是刚才那来去无踪的功夫?”
师公笑道:“你想学?那我便教你吧!”
旁边的九鬼政孝和鸢也道:“那,我们能学吗?”
师公看了他们一眼,摇摇头道:“老道按约定,要教给……给……嗯,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我大囧,这都要学技能了,连名字都不知道呢!于是恭恭敬敬的道:“师公在上,孩儿名叫孙启蓝。”
师公默念了几遍名字,笑道:“启蓝啊,你的名字一下补了七个木,取名的人有心了。”
我低声道:“名字是先父为我取的。”
师公叹道:“罢了!也是命数。启蓝,你方才气机锁定于我的,可是柔息功?”
我拱手道:“正是!”
师公点头道:“是了!柔息功乃是正宗道家功法,我见你已有小成,这是学习我功夫的基础,而你们两个娃娃,我看该是不会道家内功吧!”
九鬼政孝和鸢委屈的低下了头,答道:“不会。”
师公哈哈笑了两声道:“罢了,相见即是有缘,我另择一套功夫传给你们罢了。”
两人方才喜笑颜开。
师公想了想道:“我便先教你俩吧!这套功夫叫做采芹手,乃我昔年所学,配合你二人灵动的身法颇为合适。熟练之后,缠斗之时至少不输场面!”
两人便要磕头,师公却闪到一边,连忙道:“传你们功夫是缘分,并非师徒之谊,你们不必磕头。”
两人连忙止了动作。师公便开始传授他们。
这采芹手源自明代全室宗泐的诗词,共八句:
深渚芹生密,浅渚芹生稀。
采稀不濡足,采密畏沾衣。
清晨携筐去,及午行歌归。
道逢李将军,驰兽春乘肥。
那招式也是一句一式,师公口中吟诵,手下比划,端的是细致绵密的功夫!
演了一遍,又演一遍,连续三遍之后,对二人道:“你们看懂了吗?”
九鬼政孝和鸢拱手道:“看懂了!前辈!”
师公笑道:“此功夫最宜二人拆解,你们下去,多加习练吧!”
两人欢喜拜谢去了。自在不远处找了个开阔地,点上火把,开始拆招。
师公看他们走远,笑了笑,对我说道:“启蓝孩儿啊,你倒是好手段,收了两个扶桑忍者为己用!”
我笑道:“他们倒是极其忠心的!”
师公点头道:“这个我有所耳闻。不过我汉家秘技,不能传了夷人!”
说着,和我相视一笑。有些事情没必要说那么透,说太多了,伤感情啊……
师公道:“你坐下。”
我便盘膝坐下,师公也坐在我对面,轻声道:“师公我用二十年时间,将平生所学熔炼在一套功夫里,名叫通灵诀!”
我笑道:“这便是师公通灵道人名头的来历吧!”
师公哈哈笑了几声,甚是欢愉,却丝毫不以为杵,继续道:“正是!通灵诀共五式——猿度式、蝠翼式、狼顾式、虎贲式、鹰羽式。每一式为后一式的基础,一式不精,不可习练下一式,否则贪多嚼不烂,也是枉然。”
我轻声道:“启蓝明白!”
师公笑道:“那么即日起,你便留下来,与我学艺吧!”
自那一日起,我便随师公去了他隐居的小院,让九鬼政孝回去禀报戚都督,就说我内伤颇重,且需将养。戚都督回话,让我安心养病,有急事随时再找我,于是按下不表。
但我知道,在历史上,鞑靼人黑石炭部联合土默特部,年内又进攻了一次蓟州、锦州、辽阳一带,只是不知道,黑石炭部被我毒计削弱后,是否还有再战之力。
且等着吧,来了再说,我心想道。
于是,我便开始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学习之一,短短三个月,却为我之后的武者道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56.灵兽快点跑
据师公说,这套通灵诀实际上是一套锻体之术,练到深处,可效仿灵兽之姿态,高山大屋,尽可去得。我听了心痒难耐,只师公出场时那一手,若我能学得,我便十分满意了。
首先开始的是口诀,我听不太懂师公那一套如吟似唱的道家玄语,但总体把握了精髓,简单的说,通灵诀这五式,一式练皮,二式练骨,三式练心,四式练魂,五式练气。是个循序渐进的过程,同时又是一体。
从第二天起,师公让我穿上了一套黑色的连体衣服。这衣服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甚是合体,但颇为沉重,而且最重要的是,我再怎么运起柔息功,也总无法像以前那样感受到功劲的运转!
这说明,这身衣服有抑制功法运转的效用,同时还大大加重了身体负担。在这种情况下,师公让我“如猿猴暴走”。具体是怎么个暴走法呢?
简单的说,南山很大,他每天会规定几个点,我只需要用最快的时间走完就可以了。
听起来是不是很简单?呵呵。
两个点之间,可能水平距离只有十几米,但高差却有几百米……
有的水平不远,高差也不大,但中间是个百米悬崖……
也有的点和点,就是两棵大树的树干顶端……
于是我这些天来能做的,就是最大程度的运转柔息功,对抗这件怪衣服,然后用最快的速度上蹿下跳,抓着藤条从一棵树荡到另一棵树,从一个山崖甩到另一个山崖,或者像只愤怒的猴子一样,高叫着从这个山头跑到那个山头。等等不一而足,实在是不足为外人道啊!
据鸢和一起回来的不悔、九鬼政孝说,他们每天坐在山顶的大石头上看着我训练,我就像……嗯,智力欠佳似的,每天伴着无尽的惨叫声,来来回回……
听到这话,我脑海中突然想起前世看过的一部动画片——小鸡快跑……
每天晚上,我都像要散架了似的,拖着近乎残疾的躯体回到小院,捧着筷子吃完饭,师公总会准备好一大缸说不清是黑色还是墨绿色的热水,让我就这么合衣爬进去,放松,停止运功。
每天泡在这热水里,我都觉得简直是人间最美好的事!我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像在大口吃饭,大口喝水,整个身体都麻麻的痒痒的。而我则总在这种麻痒中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上醒来,一缸水总是会变得清澈,而我则像重新充满了电力的机器,继续开动起来!
慢慢的,我好像适应了这件衣服的存在,又慢慢可以感受到柔息功在运转,渐渐的,我的身体又开始轻快起来,师公给我安排的难度也越来越高,直到有一天,师公给我安排了有史以来最经典的一次“山丘越野”。
具体是这样的——
出发点在小院门口,而师公他老人家剔剔牙,含糊不清的道:“跑吧!”
我就开始了自己的亡命之旅!
运起柔息功,全力冲过一段一百五十米长的上坡;
用最快速度爬上那棵六丈高的杉木;
抓着绳索荡到对面那棵槐树上;
在不惊扰那几窝马蜂的情况下快速下树;
冲刺——因为背后有马蜂;
跃进湖里,游到对岸,湖里有咬人的鱼;
冲刺;
借藤条爬上南山主峰,采一片新鲜的银杏叶子,山上有狼;
逃命;
借着软桥爬到南山侧峰,空中有各种飞禽,有的吃肉,有的不吃肉;
借着树林下侧峰——就是字面的意思,上一棵树,爬树干,上另一棵树,再上另另一棵树,直到下山,脚不沾地;
在山麓附近找一匹野马,追上它,骑着它返回湖对岸;
按照刚把的方式游回来;
跳过梅花桩,桩高三丈,桩顶有胶水;
冲刺返回小院,师公坐在门口,会冷不丁的扔石子,如果我被打中,那么……重来一遍!!
很幸运的,我没有被打中,于是师公宣布,我的猿度式合格了!
我激动的当场泪流满面,因为师公说过,猿度式合格的一天,我就能脱掉这身衣服!
当我满怀着期待把这怪衣服扔到一边,再次运起柔息功,那情景让我呆滞当场!
如果说,以前运起柔息功,我能感觉到它像涓涓细流在体内流淌,那么现在就是爆发的山洪!体内的气劲像是猛兽般横冲直撞,我按捺不住心中的激越,学着脑海里初学柔息功时、叶祖父拍向木桌的那一掌,全力以赴,向着山坡上的一棵茶碗口粗的小树尽力拍去!
咔嚓一声!那棵树几个摘歪,“嘎吱吱吱吱”响着,向对面倒下了!我震惊于这一掌的威力,正在喜不自胜,却听师公哼道:“这么俊秀的内功,却让你用成了打柴的!真是暴殄天物!”
我傻眼了,仔细回忆,当初叶祖父那一掌波澜不惊,却入木三分,我这一掌累的自己半死,却只是蛮力而为,境界上差远了!
师公斜睨着我问道:“知道自己错在哪吗?”
我恭恭敬敬的道:“能放不能收,的确粗鄙不堪!师公教训的是!”
师公阴阳怪气的嗯了一声道:“算你有自知之明!这第二式,蝠翼式,便是教你收放自如。不过在此之前,还要先办一件事!”
说着,他回头老远喊了一嗓子:“不悔!你过来!”
于是不悔屁颠儿屁颠儿就跑过来了。他以前听叶祖父说过这个道家三爷的事情,知道他本事大,所以等着被召唤许久了!
师公问他:“你学的也是柔息功?”
不悔恭敬的道:“回三爷,正是!”
师公摆摆手道:“那是出家前的俗名,现在你也叫我师公吧!”不等不悔回答,他继续说道:“你的柔息功,大致与启蓝现下水平相当,但你却给我一个难题。”
不悔费解的瞪着眼睛,师公捻须道:“我们这一门,属道家,讲究阴阳。宋朝时本门师祖见阴阳同修太难,便将功法一分为二。”
他伸出两只手,右手手心朝上道:“纯阳的一脉,入门功法为烈息功,由张氏一脉继承,进阶功法为元阳诀,乃是至刚至阳的功法。”
说完,又伸出左手,手背朝上道:“纯阴的一脉,入门功法便是你们所习练的柔息功,由叶氏一脉继承,进阶功法却是寒晶诀,乃是天下至阴至柔的功法。”
说着,他指了指我道:“启蓝一身功夫,包括我所授的通灵诀,都是阴柔的功夫,但是你——”师公指了指不悔道:“你练的都是硬桥硬马、大开大合的功夫,若是练了寒晶诀,只怕对你以后的成长反而有害。可要是习练元阳诀,却因为没有基础功法,必然会事倍功半啊……”
不悔一拱手,虽然遗憾却诚恳的道:“师公,这个道理不悔不会明白,更不会逆势而为的!据爷爷说,也是当年您走的蹊跷,只以为再见不到了,寒晶诀也没了指望,便想让我精通柔息功,也算占了一头。谁知……竟然又找到了您!”
师公叹了口气,勉强笑道:“好孩子,我自不会让你吃亏。”说着,拿出一个小册子,递给不悔道:“这是师公早年用一套剑法换回来的内功,叫做锻雷诀。最适合你这样刚猛的路子!今日便传予你吧!记得务必勤加练习,切不可荒废了!”
不悔拿着,喜出望外,千恩万谢的去了。
师公望向我,笑着道:“刚才我说的你都明白了?”
我点头道:“明白的,师公!这种阴柔路子最适合我了。硬碰硬不是我的强项啊!”
师公哈哈大笑道:“就知道你小子是这个情况。”说着眨了眨眼睛,低声笑着道:“我也是!”说完,嘿嘿坏笑。
我无语,这个为老不尊的!
师公笑了笑,忽然正色道:“启蓝那,按理说,我也该给你一本图册,你自去领悟,有个一年半载你也就入门了。但只从军人每隔几日来汇报一次工作的情况来看,你该在朝廷办着大事。所以我们等不得那么慢功夫!”
说着,他伸出右手食指,运起功夫,在我眉心松果体处就是一指!
我只觉得脑海一涨,又一空!顿时觉得脑海中仿佛多了些什么。
师公喘息几口气,脸色潮红的道:“我将一颗炼化过的寒晶诀种子种入你的体内,你再运功时,试着带动它,自然会由柔息功进入寒晶诀的习练中!现在,试试吧!”
我望着师公的脸色苍白,问道:“师公,这种子很耗费精力么?”
师公笑道:“无妨,只是短我五年功力!”
我眼眶一红,想要说些什么,师公却道:“我老了,留着一身本事没用!你却是纯阴一脉的希望,这值得!只愿你,永远不要走上邪路!”
我含泪叩首,师公含笑受了。柔声道:“快去试试吧。明天开始,我们进入蝠翼式!”
我领命去了。回到房里,开始运功。每当那柔息功的内息运到眉心,便卷走一丝丝眉心寒凉的气劲,而那气劲仿佛有生命般,带着我的气劲沿着新的经络开始运转!
而且让我惊奇的是,那寒凉的气劲开始将我本来狂乱的气劲约束在一起,由庞杂的湍流,汇聚成细密的水柱!最终在丹田沉淀,仿佛慢慢形成了一块晶石般的东西!
我大为惊奇!这就是寒晶诀!运转了几个周天,我只觉得这劲道越走越快,似乎不吐不快一般,站起来跑出房门,对着门口一块大石就是一掌!
这一掌似快似慢,打在石头上毫无声息,但当我抬起手来,石头上却明明的有一个浅浅的掌印!
这……这便是天下至阴至柔的寒晶诀么?
57.挚爱寒晶诀
还没等我从寒晶诀带给我的惊喜中清醒过来,现实就将我惊醒了!
这现实便是第二天开始习练的蝠翼式。听名字,我以为这是一招飞来飞去的招式,其实不是。这招式的取名源自它字面的意思。蝠翼——蝙蝠翅膀——骨架(带薄膜)。所以这一式,其实是锻骨式。
师公让我脱下了那身奇怪的沉重衣服,我顿时觉得身轻如燕,再加上寒晶诀初步显示出它的与众不同,我恨不得能飞起来!
师公微微笑了笑,扔给我两个轻飘飘的护腕,我知道,这是让我戴上的意思。我心道小意思,这么轻,毛毛雨啦。
便戴上了。
谁知道,接下来才是真的地狱!
如果说,原来那身衣服只是增加了负重,同时减缓了柔息功的运转,那这两个护腕便是紧箍咒!便是水坝!便是天堑!便是鸿沟!每当寒晶诀运行到手腕时,几乎就像是被一刀切断,再难以做寸进!
而师公这时候很不厚道的笑着说:“现在,去完成昨天的内容吧!”
我汗颜。这......这怎么可能!
师公却笑道:“气劲内收而藏于骨,则壁障可破、外力难侵!”
我听了这句话,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但是气劲一直在经脉中运转,怎么才能让它到骨头里去呢?
师公背着手走了,远远飘来一个声音:“自己体会吧!记住,你是一个整体。”说完不见了人影。
我tm当然是一个整体,可是这和我手上这幅手铐有什么关系?我拼命的攥紧拳头,双臂用力,但终究难以体会到气劲内收而藏于骨的感受,只是把双拳攥的发紫。半个上午过来,一点儿进步都没有。还把自己累的够呛。
不悔练他的锻雷诀练的起劲儿,见我这么痛苦,过来关心我怎么回事,我直说了。结果他也一头雾水。最终,厚道的不悔挠挠头,又拍拍我的肩膀道:“总之我相信你一定行的!实在不行,去问问师公嘛,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啊!你加油哦!”说完,很厚道的笑着走了!
哇擦!哇擦!哇......等等......解铃还须系铃人?解铃还须系铃人!没错!一定是这么回事!
我立即盘腿坐下,开始入定,用意识去探究昨天师公种在我眉间的那颗种子!
撩泼了它半天,似乎没有什么动静。我心道小样儿,来了我的地盘,你不听我的,还想上天呢?便开始用意识夹杂着气劲去冲击它。结果令人惊异的情况发生了!那种子仿佛受了惊,开始东躲西藏!我觉得有趣,便一路追赶着它。结果它绕来绕去,最终绕到了双手附近,却被那护腕截住了去路!
我的意识和气劲不断向它逼近,我脑海中甚至出现了一个地主带着狗腿子,向着花姑娘不断狞笑着靠近的场景!结果,就在地主要抓住花姑娘之际,这女子“倏”的一下,钻墙缝跑了!
哎呦哇擦!小娘子还敢跑!跑到哪里去啊!等等!它是冲开护腕的防护跑的!
我的意识顺着那种子钻进去的地方一冲击,顿时冲开了一条小路!我懵懵懂懂的就感觉到双手双臂的骨骼在咔咔作响,这是气劲在骨骼里穿行、强化提升造成的吗?说不上疼,但觉不舒服,似乎涨的难受,但我知道,此时决不能退缩,否则肯定功亏一篑!
我咬着牙,让气劲和意识硬是挤进了双手,找到了那颗种子。而那可怜的小种子最终没有了退路,很不甘愿的,被我搅碎、消化于无形!
顿时,一阵强烈的冲击自手臂开始,向着我的全身倒灌而来!我只觉得浑身上下寒凉似冰,身体表面几乎结了一层霜,牙齿几乎都在打颤!我不能坐以待毙,于是我立即全力运起寒晶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些寒凉似冰的力量开始逐渐被我的寒晶诀同化,那些力量从身体表皮向内收缩,逐渐浸透到肌肉,又往里渗透到骨骼!
我能感觉到,我全身的骨骼在不断强化,而双手也终于因为这一变故,变得可以运转功力!
只是相当艰难。
我站起身,知道动起来的时机到了。便一边尽力运转着寒晶诀,维持着双手的力量,一边去完成昨天那些课程。因为双手终归不灵便,几次遇到危险!
比如一次,因为抓不稳树枝,从树上掉了下来!隐在一旁的师公在关键时刻碰过一根树枝,正好带着我的衣襟向旁边一飞,悄悄化解了我的危机!我这才知道,原来师公看似放任我自流,实际上却时时守护在侧!
我不由的心里一暖,越发勤力,十天不到,便彻底攻克了双手骨骼,那护腕再也起不到一丁点儿作用!
师公便让我把那护腕带到脚踝上,但这对我已经构不成什么困难,正所谓一法通、万法通,只用了三天,我便奔跑如初了!
这样二十天下来,我的蝠翼式便算是合格了。
下来一天,便开始习练狼顾式。这一式是练心。蒙着双眼,通过运转寒晶诀,激发其他灵觉去感知!这一点我之前在跟随林崎甚助师匠学习居合刀的时候,就曾经反复练习过,如今有了寒晶诀的支撑更是如虎添翼!很快便突破了,甚至不仅仅是合格,而是越过了小成,直接达到了熟知的境界。
我试着把这成果运用到居合刀上,果然辩位更准、出手更快!甚至可以说,睁眼、闭眼对我没有影响!师公都为我的进步啧啧称奇!
虎贲式,顾名思义,是整套通灵诀里面最具攻击性的招式!更准确的应该叫做虎贲十三式!这是师公将平生所学徒手功夫整合熔炼,形成的十三招虎形拳!自猛虎出匣起手,至虎啸龙腾气势登顶,到纵虎归山收势,每一招都是虎虎生威!
其实我本来对这招的兴趣不大,因为我更多的很是希望通过其他方式来解决问题。但师公严肃的道:“现在你的一身功夫,最终都在帮那一把刀上。若不练徒手功夫,日后,你手中有刀便是猛虎,手中无刀便是绵羊,这个道理都不懂?”
我惭愧受教,心中活脱脱一个令狐冲的影子跳来跳去,又想起前世铃木叔叔关于我匕首功夫的道理,心中一横,便开始沉下心来学习这套拳法。
应该说,在前几式的基础上,练这一式并不太难,我气劲全身游走,一招一式打开了,倒也有几分气势。和不悔对拆了几次招式,虽然还是占劣势,但比起以前已经是天差地别!
我心头顿时热了起来,都说技多不压身,这种短打一般都是保命功夫,学好了不吃亏。
谁知师公倒不着急考核我进度,只说让我先练的熟了,回去自行习练,慢慢进步。倒也是,这种功夫最讲火候,不是一时半会能练好的,于是我便下心,认真记住每一招、每一式。
于是到了最后一式鹰羽式。不曾想,这却是一套暗器功夫!这个我大感兴趣!因为前世我就曾苦练飞刀,这个我极感兴趣,又比较擅长。但看完师公五丈外三刀叠一、五柄飞刀孔雀开屏的的手法后,我知道,自己还是学前班的水平。那便开始从基础学起吧。
谁知道,刚学完基础,师公便不教了。原因很简单——戚都督的特使到了,着我立即返回蓟州城,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让我速归!速归!速归!
我知道,这准是要出事了。便来与师公道别。这两三个月,我和这位差着几十岁的师公结下了深厚的情谊。要走了真是依依不舍。我也邀请师公,干脆去跟我一起住,有我的,就有他的。谁知师公却笑了笑,表示自己早已经看透了红尘繁华,还是留在这里比较安心。
我再三劝,他再三拒绝。最后实在被我缠的没办法,就说如果有朝一日我遇到危险,他一定下山来救。于是我只得住了,不再规劝。
临行,师公又塞给我一本小册子和两个小袋子。我打开一看,是虎贲式和鹰羽式的绘本,而那两个小袋子,是师公练习用的暗器!我郑重接过,表示等我事毕,一定常来拜会师公。
谁知师公却说,自己尘缘已了,不日便会出去云游。见我要开口,他先说不要急于找他,耽误他的清净。我心中难过,师公这么大年纪,这一走,谁知还有没有下一回见面。想着想着,眼眶便红了。
师公拍拍我的肩膀笑道:“我老道吃得睡得,放心,明年端午节,若我返回周边,便去蓟州城找你!”
我连忙点头。师公催我快随戚都督特使回去,我心中不舍,但还是只得一步三回头的去了。
返程的路上,我细细回忆这着三个月的光景。师公的大恩自不必说,而他言语间偶尔带出的张家、叶家的事,才是我最关心的点。难道......首辅张居正和叶公,真的有什么恩怨瓜葛?
还有离霜。我骑在马上,伸手入怀,摸了摸冰凉的刀柄。这一柄短短的匕首,却似乎承载着很多的故事,等待着我去一点一点探究啊!
一行七骑,绝尘而去。
师公站在山顶,看着我远去,独自叹道:“孩子,这千斤的重担,自此可就交给你了!”
言罢,洒然去了。
58.草原的黑云
风驰电掣的回到蓟州,来到渔阳古镇附近的军营大院,得知戚都督正在召集作战会议,我二话不说,便随着传令官一起,直达会议大帐。
正中间坐着戚都督,几个月不见,似乎又苍老了些,但精神依然很矍铄。见我进来,哈哈笑了两声道:“福将伤愈归来了!甚好!快坐!”伸手指了指他左边第二把椅子。
我看了看,左边是李成梁,右边是叶思忠,一不小心,我怎么被安排到叶思忠前面了?
可我看那叶老兄,满脸是对我归来表露出的诚挚笑意,丝毫没有因为我坐在上面而感到不快。我心中踏实很多。李成梁也对我微笑点头,这位老大哥啊,经过上次辽阳一战,对我的印象大为改观,好吧,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敌人好。
我拱手坐下之后,戚都督继续说道:“启蓝新来,我简单一叙前情。”说着看向我道:“年初时,我军打败鞑靼人黑石炭部,歼敌五万,俘敌一万。除贼首外几乎全歼。但九月之后,黑石炭部重新整合人马五万,并会同土默特部七万,共十二万大兵,携带大量攻城器械,不日就将杀奔蓟州而来!”
戚都督清了清嗓子,看了我一眼,又环视了众人一周,朗声问道:“不知诸位有何破敌良策?”
李成梁拱手道:“都督!贼兵虽众,但终究是乌合之众,只要我们紧守关隘,与之消耗,想必待其粮草尽了,便退去了。”
听了这话,坐在对面的一人说话了:“紧守关隘故是无错,但如今北方方才麦熟,闻听鞑靼人多向西域人购买粮草,且多以铁车载之,既足以久战,也无法烧毁,只怕守的越久,破绽越多,终归并非破局之法也!”
说话的人中气十足,且言下之意颇为在理,我抬头看时,这人见过两面,好像是蓟州的副将,名叫刘建春,陕西咸阳人,原在西陲戍边,因功累迁至副将,调至蓟州卫。这人十分勇毅果敢,却也不乏智谋,当真是一员大将之才。
听到这话,李成梁并不言语,却低头皱眉,想必刘建春的一番话正好说在他的心里怕处,一时找不到对策。
叶思忠用手肘碰碰我,轻声道:“这几个月,你到哪去了?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我微微偏头,嘴上带着若有若无的笑容,轻轻道:“瘦了。”
叶思忠极力忍着笑,又道:“你的鬼点子一向最多,可有什么办法?”
我正要回答他,突然发现,戚都督正望向我这个方向,我瞄他的同时,正好和他的眼神碰个正着。
只听戚都督问道:“启蓝,你有什么高见?”
我一头汗,一分钟前我刚知道情况,现在就问我有什么高见!这是对上课说小话同学的惩罚么?
我连忙拱手道:“禀都督,下官认为二位大人所言均极为有理!”
戚都督笑了笑,知道我耍滑头,却不揭穿,扭头与其他人说了会儿对策,也不得要领。便散了。
我这人没有别的特点,就是自觉,散会没多久,我便邀请叶思忠一起,去了戚都督营帐,当然,带给叶思忠来自东瀛的小礼物肯定是少不了的。
一进屋,戚都督还坐在他惯常坐的太师椅上,见我俩来,指了指旁边的椅子说:“坐!”
我二人便谢了座。
方才坐定,戚都督问我们道:“刚才你二人在军前嘀嘀咕咕,却不当面说,现在可以说了吧。”
我和叶思忠对望一眼,知道戚都督在套我们话,便一起笑道:“如之奈何?如之奈何?”
戚都督被我们气的大笑,指着我们不住摇头。最后看着我笑道:“放你小子出去鬼混了这么久,还不过瘾?”
我微笑道:“都督你在大会上不说实话,怎么反倒要我们讲真话?”
戚都督一愣,随即抿嘴笑道:“什么都瞒不过你!”
我和叶思忠对视一笑。来之前我们就研究明白了,戚都督话未说透,实际上却是另有安排。
被我俩看穿,戚都督微笑道:“方才我的确未说实情,敌方两军合计并非十二万,而是二十万啊!我是怕说出实情动摇军心,毕竟蓟州、锦州、辽阳一带总兵力也只有八万余。”
叶思忠点头道:“按我朝制度,每镇兵力两万二千人,兵车八千辆,考虑战时兵力有所增强,三镇兵力也就近七万人,加上都督从南方带来的新老两批南兵,总兵力也就是八万之数。”
戚都督点头道:“思忠长期管理辎重,最是清楚。如此一来,敌我军力将高至近以三敌一!启蓝,思忠,如之奈何?”
见戚都督还是话不说全,只是撩泼我们说话,我也不做作了,直接问道:“都督,敌军现在何处?”
戚都督答道:“土默特部出敖汉旗,黑石炭部出呼伦贝尔海拉尔,两军正合力南下,如雨前乌云,向我戍地攻至!目前尚有五百余里。”
我点头道:“两军如何驻扎?相隔多远?如何放出探马?”
戚都督哈哈大笑,望了我一眼,方道:“启蓝啊!所见略同!你我所见略同啊!”
说着看了眼叶思忠道:“思忠,登用启蓝,抵得上你其他功劳之和!”
我二人连忙拱手。
既然切入了正题,戚都督正色道:“据探马来报,黑石炭部和土默特部入夜分两营驻扎,相隔二十五里扎营,双方各自放出十二里的探马……”
我哈哈笑道:“若是派出十三里探马,岂不是到了对方身后?那便不用哨探,直接凑一桌麻将得了!”
戚都督奇道:“什么是麻将?”
我一时语塞,想了想道:“一种很有意思的玩意,四个人对坐,一百零八张牌,各自为战。我从海外学来。当地人玩起麻将,常执巨额赌资,通宵达旦,不眠不休。十分有趣……等打完仗,我教给你们!”
戚都督哈哈笑道:“听起来,这麻将倒比打仗有趣的多。”
三人一起大笑。
而后我接着问:“都督,敌方谁潜前锋营?”
戚都督这次也不装了,直说道:“两军相互疑嫉,都不肯派出先锋营。”
我拍案沉声道:“都督,破敌就在这里了!”
戚都督问道:“你是说,反间计?当如何实行呢?”
我眯着眼道:“黑石炭部……被我方算计,一军尽没,正是大仇在心,很难拉拢。而土默特部与我仇呲并不甚大……”
我顿了顿,看了戚都督一眼,继续说道:“土默特部阿勒坦可汗颇有城府,谣言难动,相比下黑石炭部尼兰可汗则年轻些,从以往经历看,也容易对付些。”
戚都督道:“你是说,我们拉土默特,而推黑石炭?”
我沉吟许久,忽然问道:“都督,尼兰之子肃齐现在何处?”
戚都督道:“养在盘山别院,我想关键时或许有用。”
叶思忠忽然插口道:“此刻便是关键时,这肃齐倒是个很好的传声筒!”
我点点头,轻声道:“不错!”我站起身,走到戚都督小几上摆着的棋盘处,拿起一颗白子,想了想,重重拍在中心道:“这肃齐,便是离间计的天元!”
第二天,营里传出风声,说敌军势大,戚都督奏请圣意,有议和之意。还有人说,黑石炭部可汗尼兰之子肃齐就在营中,戚都督欲将其送回,作为谈判筹码。一时间说法不一而足,但很快被弹压了下去。
不过,该传的话还是很快传到了肃齐耳朵了,这孩子听了这些话,竟然只是微微一笑,并不作声。
军事上,营里调动颇为频繁,除了全军战备,还新购得大量精锐火器,一时间开战之声又甚嚣尘上,压过了议和之声,据仆人说,肃齐听到后,也只是微微一皱眉。
吵了两天,军备也已到位,打还是和呢?
这天在会议大帐,戚都督召集军议,讨论对敌之事,众人纷纷建议出战,只有招讨副使韩有庆持疑义,认为当与鞑靼人议和。
戚都督大怒,命军士将韩有庆拖出去,杖责八十、停职观察。于是便再无人敢说议和之事。
这韩有庆受了责打,心中愤懑,且他并无家小,一怒之下,韩有庆挂了金印,单人匹马,夜里直奔盘山别院而去。
见了肃齐,二人对面而坐。
肃齐抿了口茶,问道:“目前两军开战,我作为人质,不知大人来此有何指教?”
韩有庆低头,良久不语。半晌方抬头道:“肃齐小可汗,若我有功于贵部,日后可否给我一条出路?”
肃齐笑道:“大人,我如今关在这山里,音讯不通,又如何帮你?”
韩有庆沉声道:“若小可汗有承诺,韩某愿为耳目!”
肃齐继续笑道:“大人演的好黄盖,可惜我却演不起曹操!”
韩有庆冷笑道:“既如此,我自去投土默特部!等到黑石炭部被灭种,我看你还能否在这里清闲避世、说风凉话!”说罢,起身便走!
肃齐望着他的背影,表情阴晴不定,就看着韩有庆往外走。直到韩有庆手按在门上,推开,大步走出门外,肃齐方叫道:“韩将军,请留步!”
韩有庆却不搭理,继续向外走去。
肃齐站起身来,赶到屋门口道:“韩将军,万望留步!”
韩有庆站住脚步,并不回头的道:“还有何事?”
肃齐客气道:“还请将军进屋说话吧!”
59.是否该信任
肃齐拦住韩有庆时,心中其实是对半开的。他怕东,也怕西;他怕真,更怕假。听着韩有庆那些句句诛心的话语,他恨不得揪住对方的衣领,质问他,到底是真是假。但他没有那个本事,所以本着宁可信其有的态度,他叫了韩有庆回来。
不!恭恭敬敬的请了回来!
肃齐扪心自问,自己自幼看着厮杀和阴谋长大,经历过的阴谋诡计不计其数,他自问虽然自己年纪小,但在面对阴谋诡计时却未必输给大人。这也是他敢于叫韩有庆回来的底气。
谁知韩有庆却端起了架子。头也不回的道:“不知小可汗还有什么指教?”
肃齐笑道:“还请将军里面坐下细说吧。”
韩有庆冷笑一声道:“跟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好说的?”说完又要往外走。
肃齐心中顿时又信了两成。连忙上前拉住了韩有庆,笑道:“将军!大人!是我年幼无知,还请大人见谅啊!”
韩有庆站在原地道:“我只道热锅难捧,谁知道冷灶也一样难捧!”
肃齐陪着笑道:“什么热锅冷灶的,晚辈也听不懂,还请大人里面坐,再给晚辈讲解一二,如何?”
韩有庆站在原地,面上纠结万状,一看就是在取舍。肃齐见状,便想再添把火,于是笑着道:“久闻将军栋梁之材,若是确有建树,想必家父不会薄待!”
韩有庆听了这话,方才点点头道:“我这是雪中送炭,小可汗定不能忘了!”
肃齐忙道:“那自是不能!将军里面请!外面风大,别人看到了怕不妥当。”态度已然是十分客气,满脸堆着笑。
韩有庆闻言,回头望了望大门口,见无人,方才急匆匆跟着肃齐进了屋里。
两人分宾主坐定,肃齐亲手关了门,也不上茶,韩有庆却并不怪罪。这次的事,若机事不密,必然是灭顶之灾。肃齐还有保命符,那就是他是尼兰的长子,黑石炭部一天还在,一天肃齐就不会死。可自己什么都没有,于是对肃齐的怠慢没有表示任何异议。
肃齐微微一笑,心里又更信了一分。笑着问道:“方才将军所言,晚辈不甚明了,可否请将军再次示下?”
韩有庆不答反问道:“在下昔日曾闻听,昔年令尊曾尼兰可汗与土默特部阿勒坦可汗敌对,双方为呼伦贝尔海拉尔鏖战多年,后来令尊取胜,阿勒坦可汗率土默特部不得不西去。可有此事?”
肃齐笑道:“确有此事,父汗也颇引以为傲。”心中却暗道:“他说这些陈芝麻烂谷子做什么?”脸上却依然笑容可掬。
韩有庆点点头道:“那就对了,今日听戚继光说,他已禀奏张居正并小皇帝,欲将呼伦贝尔海拉尔封赐给阿勒坦可汗,不知小可汗你有何感想?”说这话时,脸上带着颇为不怀好意的笑。
肃齐面色顿时一变,但很快镇定下来道:“只怕此事没那么容易。圣上和首辅明知道……”
韩有庆冷笑不语,其实这意思很明白了,他就差没有明着告诉肃齐,我们这边要和你们宿敌联合起来了。
肃齐说着说着闭了嘴,他心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情景——土默特部的阿勒坦可汗受了明朝封爵,而封地正是自己黑石炭部的领地。土默特部与明朝联手,前后夹击,呼伦贝尔海拉尔血流成河……
想着想着,肃齐脸色变得煞白,他不敢再往下想,因为一切宛如就在眼前,但又控制不住自己去想,毕竟,那阴谋的目标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亲人!
韩有庆并再不开口,他静静地看着肃齐的表情变化。他知道,对这种疑心重的人,最好别多说,他自己会脑补其他的情节。他也知道,自己已经快成功了!于是便静静地坐着。
肃齐越想越怕,若是真的这样发生,明朝和土默特部无疑都是受益者,而唯一的受害者便是——自己父亲率领的黑石炭部!
当时他主动被擒,其实未尝没有作为人质、息事宁人的意思。可如今,父亲和土默特部联手又来!父亲啊父亲,你不知道土默特部是豺狼吗?怎么能与他们联手呢?这无异于与虎谋皮啊!这正是自己听到消息后最担心的,没想到明朝人果然发现了这个破绽!
想到这里,肃齐对着韩有庆拱手道:“将军高义!肃齐心中感激!只是父汗并不知情,只怕……”
他此时已信了大半,说话恳切了许多。说完,脸上已然画上了请求之色。
韩有庆知道,对方此时已经心虚了,他需要做的更逼真!
于是他压低声音,凑近肃齐跟前低声道:“小可汗,今天当值的,是我当年的学生!你若是想走,我带你走!只要出了城,我拿着自己的腰牌,出城、过张家口都不是问题。只要出了张家口……那不就是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了?”
一瞬间,肃齐体会到了心动的感觉,多么怀念草原上那无边无际的自由,而这里只有四角的天空!但如果自己走了,所有的的事不就暴露了?不行!我不能走!
肃齐忍了又忍,苦笑道:“将军,我不能走,你也不能!”
韩有庆惊道:“怎么?事到如今你要反悔?”说着话,手已经按上了腰间的刀柄!
肃齐忙道:“不不不!将军误会了!我的意思是,我们走了,必然引起戚继光等人疑心,只怕反而坏了大事!”而此时,肃齐心中已有**成信了韩有庆。
韩有庆呆滞片刻,一拍额头,脸色煞白的道:“我已挂印封金,只愿不要被发现!”说着起身就要走,急着赶回去收拾东西!
肃齐叫道:“韩将军!”而此时,他已是十成信了韩有庆。
韩有庆急道:“我先去收拾,你这我明晚再来!”
肃齐过去拉住韩有庆的衣袖道:“将军,救人如救火!我便修书一封,还请将军即派人送去给父汗!将军大恩,父汗与我必将铭感五内!必有厚报啊!”
韩有庆咬咬牙道:“送信不是不成,但只怕令尊不信啊!”
肃齐点点头,思索了片刻,双手向外一拽衣襟,敞开外衣,从内衬的胸口处抓住用力一撕一扯,扯下一块布来!双手递给了韩有庆。
肃齐低声道:“这上面绣的鸿雁,乃是我出生时娘亲绣的。乃我贴身之物,不是心甘情愿、十分认可,绝不会拿出作为信物!”
说着,双手围住韩有庆双手道:“将军!万万拜托!”
韩有庆并不答话,双手用力摇了摇,目中带火,扭头去了!
肃齐一直追着韩有庆走到门口,定定的望着黑暗中韩有庆的背影再也看不到,方才转身回屋。
……
我悄无声息的从肃齐居所的屋顶上滑下来,宛如一只狸猫。寒晶诀加上猿度式、蝠翼式,果然是溜门撬锁、偷香窃玉的神技!畅行在屋顶上,真的有一种一技在手、天下我有的感觉!
韩有庆真是个人才!这演技,换了谁都得信啊!既然已经骗到了肃齐的手书,那事情便成了一半,剩下一半,就看我的吧!
戚都督营房里,我和韩有庆、叶思忠齐齐立着。戚都督看了书信,大为开怀!放下书信,站了起来。
他走到我和叶思忠身前,双手重重的拍了拍我们肩膀,沉声道:“家里有我,你们不必担心。前面……就拜托二位了!!愿你们不负所托、再立奇功!”
我和叶思忠同时拱手道:“都督放心!我等绝不负都督期望,必获成功!”
戚都督送我们出营,而我二人则趁夜出了北门,骑马行了十里路,到了盘山外一出疏林处。
林边的探马见我两人两骑,压低声音道:“可是叶、孙二位将军?”
叶思忠道:“正是!”
探马吹了一声呼哨,里面一阵人语声,一队人马出来,接了我们进去。
进了树林深处,里面密密麻麻立着无数人马。等我们到了中军帐,几个人围了上来。当先一人道:“二位将军,蓟州骑兵营全营八千人集结完毕!静待命令!”
我们看不清人,听声音,却是蓟州骑步营官庞届元。
另一人走上前来,低声拱手道:“我乃锦州骑步营营官尚武城,锦州、辽阳骑兵七千五百人集结完毕,请下令!”
我和叶思忠对视一眼,叶思忠道:“兄弟,我年长,那边还是我去吧!”
我笑道:“兄长,有志不在年高,我看还是该我去!”
叶思忠却不依,低声道:“你还年轻,那边太危险,还是我去!”
我不理他,对着庞届元道:“你们一营随我走!出关前昼伏夜出,出关后全速兼程赶路,你的队伍没问题吧?”
庞届员拱手道:“我们是戚都督的队伍。”却不多话。
对我来说,有这句就够了。
戚都督的队伍,那就是铁!那就是钢!岳家军,戚家军,都是金字招牌。
叶思忠见我执意要去,叹道:“既如此,兄弟一路保重,我们张家口不见不散!”
我握住他的手,诚挚的道:“哥哥保重!小弟去了!张家口,不见不散!”
说完翻身上马,带着一队人马,翻腾着尘土向北去了。
60.钢铁制洪流
出了蓟州,我带着这一队骑兵一路向着东北,出了河北地界。过锦州时,在城外二十里进行最后一次补给,便开始转而向正北方向行军。到了大概现在黑龙江的位置开始西进,准备打出一计右勾拳!
临行前,我们和戚都督议定,十五日,我们一定到达目的地。而他也将在当日派出精细人员,把肃齐的信送给尼兰。当然不会厚此薄彼,阿勒坦那边迟几天也有礼物。
所以我们尽一切可能急行军,同时还要保证行踪的隐秘。尤其是出关之后。
我们统一换上了戚都督命人星夜赶制的皮袍,样式上完全是仿制黑石炭部的标准行装——交战双方历来都会有对方的军装,这不奇怪,来历也多种多样。但对于骑兵战士来说,他们不在乎装束的来历,只在乎三点∶
一、暖和。
二、隐蔽。
三、统一。
在这些铁血汉子心里,什么颜值、什么卫生、什么形象气质,不存在的。他们的心里只有胜利。他们骑在马上吃饭,骑在马上睡觉,除了解决生理问题,他们从不离开自己的马。
为的只是命令,要尽快到达目的地。
我骑在马背上,连日的颠簸,磨得两腿内侧极其疼痛,但我不能说什么,只能暗暗将寒晶诀的气劲引向双腿,于是痛感顿轻!这是个办法!
而我也不禁感叹,汉民族几千年传承,经历了多少磨难,多少次几乎灭顶之灾,但又总能咬牙挺住,直到再次站起来,靠的就是这些人,这些一点都不好看、却是最可爱的人。
历朝历代也总不乏一些缺乏血气的人、一些缺乏血气的年代,比如前一世的社会中,那些男女不分的娘炮,明明是男人,却涂脂抹粉,翘着兰花指,掩口胡卢,遍体生香,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这是病态的心理,病态的审美,带给社会的伤害远远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历史上,就有一个盛行“娘炮”的时代,那就是魏晋时代。
那个阶段,主流社会对于男色的审美非常奇特,在历史上也可谓独一无二。男人们以脸施粉黛为时尚,连走路也要如同贵妃出浴浑无力的样子,还要侍儿扶着,比女性还女性化。
据史记载:“男子傅粉之习,起自汉魏,至南北朝犹然也。”“梁朝全盛之时,贵游子弟多无学术,无不薰衣剃面,敷粉施朱,从容出入,望若神仙。”所以在那个时代,狐狸精并不单单是形容妖媚女性的语言。
那个时代诞生了大量的美男子,嵇康、何晏、卫阶、潘安、沈约。他们的美,不是表现为传统的强悍的雄性之美,而是如同妖媚女子一样艳丽的雌性之美。
比如史书记载,魏晋名士何宴,“性自喜,动静粉帛不去手,行步顾影”。看来“顾影自怜”的人,不是林黛玉,而是魏晋名士。
这是时代的悲哀,这是社会的悲哀,所以魏晋之后,华夏大地陷入了五胡乱华的深重黑暗!这里面固然有上层建筑的问题,有势力间连年互相攻伐、消耗元气的问题,但从根本上说,文化上就没有自强的根子。
所以看着身边这些可爱的人,这钢铁的队伍,钢铁的洪流,钢铁的战士,钢铁的心!我心中无比坚定,有这样的战友,有这样的信仰,我们一定能胜利!
天又要亮了,我们藏在兴安岭的密林中,深秋的兴安岭很是热闹。在这浩瀚的绿色海洋中繁衍生息着寒温带马鹿、驯鹿、驼鹿、梅花鹿、棕熊、紫貂、野鸡、棒鸡、天鹅、獐子、狍子、野猪、雪兔等各种珍禽异兽,几乎遍地都是。棒打狍子瓢舀鱼,野鸡飞到饭锅里,说的就是这个地方。真是大善大美,人间天堂啊!
我带着几个人随便到周围转了一圈,就遇到了不少野生动物。有一只梅花鹿可能之前没见过人,也不害怕,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站在的二十步之外,定定的看着我。砂张弓搭箭,就要射击,我忽然发现梅花鹿身后还有几个幼小的身影!于是立即抬手制止了砂的动作。
砂很疑惑的看了我一眼,我指了指后面的小梅花鹿,旁边几个人都笑了。笑声惊动了梅花鹿们,他们一蹦一跳的跑了。
鸢望着那些背影,忽然笑道:“先生平时对敌斩将都丝毫不眨眼,怎么会对鹿心软?”说的赫然是汉语。这也是我要求的,旁边有不悔他们在的时候,交谈一律用汉语。
我望着那边微笑道:“我杀的人都是该死的。而这些鹿是无辜的,就把他们留给大自然吧!”
鸢喃喃的念了几遍“大自然”,又抿嘴笑了。
骑兵们抓了不少野味,鸢和九鬼政孝把它们烹制成美食,我们一起享受了一顿最后的美餐。因为等到天黑我们就要出关,进入无边无际的大草原,那时候才是真正的风雨兼程、风餐露宿。所以这一餐我们吃的非常认真,连手指头上的油都舔的干干净净。
吃完饭,趁着天还没黑,所有人都就地休息,回复精神,只留下哨兵和喂马的战士在忙碌。
不悔躺在我旁边的那块革布上,我正闭目养神, 他忽然唤我道:“启蓝!”
我轻轻的嗯了一声。不悔笑着说道:“你的变化这真大,一晃的功夫,你变的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我都不认识你了。”
我偏头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又转回头来道:“人都会变的,不是么?”
不悔笑道:“人都会变是不假,但你的变化是彻底的改头换面,这可不是变化的问题啊!”
我望着天上变幻的云彩,轻声道:“昔者庄周梦为胡蝶,栩栩然胡蝶也,自喻适志与,不知周也。俄然觉,则蘧蘧然周也。不知周之梦为胡蝶与,胡蝶之梦为周与?周与胡蝶,则必有分矣。此之谓物化。”
不悔笑道:“以前你可不会掉书包,每次读书都是最头疼的!说说,从哪学来的?”
我指了指天,又无力的坠下手臂。或许只有老天才知道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吧。
入夜了。我们全军整装待发,除了换装,还更换了武器。制式的长刀留下在了锦州,统一换上了鞑靼人专用的弯刀。长弓放下了,换上了鞑靼人专用的角弓。长枪也放下了,这个不用换,因为鞑靼人没有——这些蛮子,离开了中原,就没有能力冶炼这样的钢铁。
再用灰土在脸上、身上蹭蹭抹抹,活脱脱就已经是一支鞑靼人的队伍了!
而这次出来之前,戚都督还把之前训练的一批熟练掌握鞑靼人各部落语言的士卒派给我们,让他们融入到各个分队里。这样即使遇到情况,也能正常交流解决。
配给我的是一个混血儿——陈喆平,另一个名字叫阿布鲁——他的父亲是汉人,母亲是鞑靼人格尔革族的,一个小部落,因为黑石炭部的兼并,这个小部落已经消亡了,也包括阿布鲁的母亲。所以他参军的志愿非常强烈,而且要求上一线。
我理解他,真的理解。
草原的黑夜,四周都是起伏的山峦,一个接着一个,都不太高,也都不太矮,看起来都一样,就像大海,根本没有一个参照物。我心里有点不踏实,因为我从来没有来过草原。阿布鲁跟我并骑,听到我的疑惑和担心,便笑着道:“大人放心,我们草原人都能通过闻风寻路的!”
我哈哈笑了一声,双手振了一下缰绳道:“就像我在海上闻水寻路一样吗?”
陈喆平哈哈一笑:“大人真风趣!请您放心,我们有专门的向导,不会迷路的。”
我点点头,鸢又问道:“你说,草原上这些家伙,每天不是你攻打我,就是我攻打你,我真的不理解,那么大、那么辽阔的草原,不能一人一块儿么?打到哪里不都是一样的景色么?又不是东瀛,一共就那么点儿大,不打连饭都吃不饱啊!”
陈喆平知道鸢是我的贴身护卫,便客气的答道:“生活在内地的人们,是不理解草原人的心情的!”
他看了我一眼,笑着道:“咱们汉人出生时,就在人群密集、物产丰富的地域,只要辛勤劳作,就能丰衣足食,而且有城郭可守,有险要可依,有医药可用,有文化可习。但草原人不一样!”
他指了指远方,又将手向右一挥,继续道:“在草原上,你看得到的地方,都是草。在这里,人们生下来,就为了活着而奋斗,因为这里除了草,什么都没有。人口、钢铁、牛羊、粮食,这些在咱们汉人看来再正常不过的东西,在草原人这里都是必争的战略物资。”
他换了口气,继续道:“在这里,你的物资多、人口多,你就能活下去。物资少、人口少,你就活不了,比如我母亲所在的格尔革......”
说着说着,他垂下了头,语气也变得苍凉。
我“驭”的一声,一拽缰绳,马儿停了下来,陈喆平和鸢也跟着停了下来,我开口道:“所以,这就是我们来这里的原因!”
鸢奇道:“还能有什么原因?不就是来打仗的么?”陈喆平也奇怪的看着我。
我笑着沉声道:“我们是来打仗的。但目的,却是为了和平!”
我平着一挥手道:“草原和平!”
又指了指身后道:“中原和平!”
最后笑着看了他们俩一眼道:“和平的代价就是打仗,就是流血!所以必须打赢!我们必须打赢!”
说完,我“驾”的一声,双手一振缰绳,马儿飞快的往前,往那无尽的黑暗中坚定的飞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