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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海殇全文阅读

作者:就差一杯     大明海殇txt下载     大明海殇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514.一刀雪前仇

    朱翊钧被捆着手脚,像待宰的牲口一样被扔在一间黑洞洞小屋的角落里,神智不醒。

    等他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抽在自己脸上,一种久违的、叫做“疼痛”的感觉刺激着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清醒过来的同时,朱翊钧感受到后脑勺仍然闷腾腾的疼着,说不出的难受,甚至觉得有些恶心他不知道这是脑震荡的结果,也顾不得这些因为他的身心已经被一种叫做“恐惧”的情绪深深的占据,再也没有其他情绪滋生的空间。

    “小子,你醒了。”一个平静的声音从他耳边传来,那声音里满是戏谑,让朱翊钧浑身上下都不自在。

    在他的生命中,除了自己的母后,除了当年教育自己的张居正,还有谁敢这样和自己说话呢?

    早就治了他的欺君之罪。

    然而此时此刻,当他用力挣扎一番、却发现自己依旧被死死的捆住之时,一直以来、甚至可以说与生俱来的王霸之气消失的无影无踪!

    “你......你是谁?”朱翊钧尽量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有勇气一些:“你要做什么?”

    紧接着他又问出第三个问题:“你知道我是谁吗?”

    “呵呵,真好笑。”黑暗中现出了我的脸庞,在烛火下忽隐忽现:“刚刚才睡了当朝正红的郑贵妃,除了陛下你,还有谁有这么大胆子呢?”

    朱翊钧借着烛火偏头看了一眼,顿时浑身上下冷气直冒:“是......是你!”

    “可不就是为臣吗?呵呵呵。”我轻轻的走到他身边,在他躺着的身躯旁边一只小椅子上缓缓坐下:“看来陛下眼神不错,这样的火光都看的清为臣的模样。”

    “孙启蓝!你要干什么?你这可是死罪!死罪!要诛九族!诛九族的!”朱翊钧色厉内荏。

    我听了他的话,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诛九族?小朱你告诉我,我的九族在哪里?你知道吗?”

    朱翊钧被我这一问,突然便愣住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我轻轻踢了踢他一脚,用一种像是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原本我还有个老丈人身在大明,却被你亲手给除掉了,你告诉我,我是不是该谢谢你,给了我免于被诛九族的权力?”

    小皇帝顿时慌了:“不是我!不是我派去的!我......我没有派人去追杀你的岳丈!我没有派人杀李再兴,没有!没有!”

    “没有?没有你怎么知道是追杀?”我含着笑问道。

    “我......”朱翊钧无话可说,只能硬着头皮硬编:“是他们逼我这么做的!不是我,我没想杀李再兴!”

    说着,他用力的挣扎起来,但是牛筋鞣制的绳索哪有那么容易挣断?就凭他一个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家伙,想要挣断这绳子,简直是痴心妄想!

    一边挣扎,朱翊钧一边大声喊叫着放开我、放开我,明显是想引起外面的注意。

    我也不管他,就这么看着他闹腾。果然,闹了不过三分钟,这个虚弱的家伙就没有了再闹下去的力气,只能哈哈的喘着粗气,眼神却不敢看我。

    “继续啊!怎么不继续了?哼哼哼。”我轻轻的笑着,伸脚踩在他的肩头,一用力,将他踢得四仰八叉躺在地上。

    “看看这顶棚,是不是感觉很陌生?你能猜到这是哪里吗?”我很悠闲的问道,那语气就像是在问他:“要不要喝杯茶?”或者“饿了吗?”

    朱翊钧装出一副硬气的样子,咬着牙关不开口,我等了片刻,一脚踹在他脸上!语气却是依旧平和:

    “我再问你话呢?你没听清是吗?”说着,我刷的一声抽出吞光剑,轻轻的搭在他的脸颊耳根上:“耳朵没用的话,就捐了吧!留着浪费。”

    “听清了!听清了!听清了!”朱翊钧连忙答道,头颅却是稳稳的一动不敢动,生怕略有一动,我的剑刃会割伤他娇嫩的皮肤。

    “听清了,那就回答呀。”我轻轻笑着:“别说不知道,答错一次,我剁掉你一根手指。手指剁完了,剁脚趾,然后再剁哪里,那就看我的心情了。”

    “你......你敢!我是皇帝!我是天......啊!!”朱翊钧话没说完,就被左手上一阵剧烈的疼痛激起了尖锐的叫声。

    那声音就像是在杀猪,却又没有那么洪亮,尖锐的宛如被凌虐的豆蔻少女,只让我觉得好笑,却没有丝毫的怜悯。

    “疼吗?只是一根无名指,不至于吧?当然,如果实在疼的话就使劲儿叫吧,叫出来好受一点,一会儿再疼的时候也有个准备。”我轻轻的偏过头,让自己的的脸孔尽量与朱翊钧平行。

    “呵呵,你还化妆啊?怎么一哭脸上两道粉印呢?”我不由的又笑了。

    “别......别伤害我!我......我什么都能给你!”朱翊钧忽然找到了突破口:“我给你官位!最高的官位!首辅!你可以的!好不好?你来管理这个国家,一定比你二叔祖更强!好不好?”

    “呵呵。”我笑了笑,没做声。

    朱翊钧以为自己的利诱有了效果,立即打蛇随棍上:“钱!美人!地位!权力!我能给你想要的一切!好不好?”

    我低下头,冷漠的看着他的眼睛,火光在我脸颊一侧闪耀着莫名的光辉:“我想要的,你都能给我?”

    “能!我都能给!你是天下有名的贤臣,我不会薄待你的!”朱翊钧继续抛着诱饵。

    “好,我想要死去的老岳丈复生,我只有这一个要求,别让我爱的人悲伤痛哭,哪怕我给你钱。你能做到吗?”我的声音清冷的宛如来自九幽,让剧痛中的朱翊钧不由的打了个寒噤!

    “启蓝!你听我说,这真的是个误会!李再兴,李大人真的不是我派人去......啊!”朱翊钧再次大叫,哭叫之间、涕泪横流。

    这一次我切的是大拇指。

    “说这些还有意思吗?小朱,你明知道今天必死,何必再费这些口舌呢?”我带着怜悯的笑看着他:“皇帝?呵呵,我这也算是名留青史的一夜吧。”

    “不!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对不起你!启蓝,我对不起你!我赔偿!我十倍、百倍的赔偿!赔偿啊!”朱翊钧知道再无回转的余地,哭的稀里哗啦,一个劲儿开始卖惨。

    “我的孩子才四、五岁,我还有偌大的江山要守护,你不能杀我!你杀了我,天下动荡,民不聊生!这是你想要看到的吗?是你二叔祖张居正、张太岳想要看到的吗?”

    “呀!可以啊!还能拿大道理压我?真有想法。”我不由的对着朱翊钧竖了竖大拇指:“不愧是从小就在尔虞我诈中长大的,这时候还不忘用权谋。”

    朱翊钧想说话辩解,却被我做了个“嘘”的动作制止了。

    “你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的,小朱。有些事可以后悔,有些事没法后悔的。”我对朱翊钧淡淡的说道:“你派出锦衣卫去杀我老岳丈和妻子之时,可曾想过会有今天吗?”

    朱翊钧默默无语,他不知道怎么回答我的问题。我看见他这副样子,忽然心中一阵恼怒,挥手一刀,朱翊钧的右手食中二指应刀而断!

    “啊!”他凄厉惨叫着,疼的满地打滚。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等他声音稍微小些,方才轻轻的开口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这不过是还债罢了。”

    说着,我再次提起了吞光剑:“就到这里吧,我也没心情跟你再墨迹了。一路走好!到了那边,记得跟我二叔祖和老岳丈磕头认罪!”

    “不!孙启蓝!你不能杀我!你这是弑君之罪,是要糟天谴的!”朱翊钧声嘶力竭的喊着,满头都是汗水、泪水的混合物。

    “为父报仇,遭天谴我也甘愿!”我咬着牙说完,手中的吞光剑便要对着他的脖颈落下!

    “不!不要杀我!不要!”朱翊钧闭着眼睛,做着最后的努力。

    朱翊钧,大明第十三任皇帝,明穆宗之子,也是历史上在位最久的皇帝,即将死于我的剑下!

    不知道我是在开创历史,还是在结束历史,我不在乎!

    然而,就在我的剑尖即将及体的一瞬间,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立即收住了剑势。剑锋停在他颈动脉上面两毫米处,锐利的剑风已经划破了颈部的皮肤,渗出了丝丝鲜血!

    朱翊钧涕泪横流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看着我,似乎在疑惑,为什么我突然不动手了。

    我冷冷的看着地上躺着喘息不止、面色惨白的朱翊钧,心中若有所思。

    如果就这样杀了他,是不是对他太仁慈了?只有让他生不如死,才是对他最大的惩戒吧!

    想到这里,我提起剑身,轻笑着道:“我不杀你!”

    朱翊钧此时已经吓得大小便失禁,那场面极其壮观。

    让在地上,他哆嗦着颤声道:“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求求你,你要杀我!”

    我点点头:“放心吧,我说过不杀你,一定不杀你!”

    在朱翊钧渴盼的眼神中,我冷然道:“因为杀了你,实在是太便宜你了!我要你用余生去忏悔!去为你所做的一切赎罪!”

    说着,在朱翊钧目瞪口呆之间,我“唰”的一剑,挥向了他双腿之间!

    “嚓!”

    “啊!!!”

    伴随着一声裂帛之声,朱翊钧一声声嘶力竭的惨叫,居然疼的直接晕了过去,再没有半分声息。

    “哼哼哼。”我看着朱翊钧血流不止的双腿之间位置冷笑不止:“从今以后,你都只能做个废人!我要你一辈子活在这苦痛之中!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了此残生!忏悔吧!”

    说完,我在朱翊钧的衣服上擦了擦吞光剑上的鲜血,最后回头看了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朱翊钧,幽灵般的离开了这座远离繁华的冷宫,消失在京师的茫茫夜色之中......

515.永别大明朝

    出了紫禁城,我第一时间到了刃海在京师的秘密据点,换好装束,连夜出了京师。

    到了藏马的地方,马儿健在。我最快速度上了坐骑,一振缰绳,马儿立即长嘶一声、泼喇喇绝尘而去。

    我的心里说不出的心情,是开心快乐吗?似乎不是。说是难过吧好像也说不上,总而言之,似乎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复杂感触。

    就好像是亲眼看着自己的至亲之人即将逝去,想要挽留,却有心无力的那种感受。

    又像是明明爱的深沉,爱的真切,爱的死去活来,可是偏偏造化弄人,有情人难成眷属,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还要含着热泪送给她祝福。

    呼吸着京郊清晨的灼热空气,我只觉得胸中像是在燃烧着无尽的烈火,每次呼吸都会带来强烈的灼烧感。

    似乎每次呼吸都会痛,每次痛都会牵动更多的思念和过往。

    一路上,我没有精力去管那马儿,只是凭借着着老马识途,靠着它依旧强健而驰骋的马蹄,在晌午之前,便已经到达了炙他们藏身的地方。

    我收拾情怀,大踏步进了院子。所有人都在紧张戒备,如果我再不回来,只怕这些人就要强闯紫禁城、去捞我这个激愤之下独闯龙潭的先生了。

    “我回来了,一切顺利。”说出这些话让我费了几乎半身的力气,随即扭头看向了我那位最忠诚、最可靠的头号能臣。

    九鬼政孝在我的绿色气劲治疗之下,状态已经好了很多,已然能够下地行走。他见我回来,双目一红,随即笑道:“先生,您回来了!我正担心若是见不到您,自己这一身残躯,恐怕要稍后才能给您复仇呢!”

    我哈哈一笑,心里似乎稍微平复了些许,叹了口气道:“说了一切顺利,这种情况不会发生的。”

    “先生!您……杀了他吗?”炙的声音有些颤抖。

    无论如何,弑君这件事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即使是十恶不赦的君王,也是有着自己独有的尊荣,横死于别人之手,足以被载入漫漫无沿的史册。

    “他还活着,但还不如死了。”我表情平静,说的很简单:“至少他无法作为一个男人继续活着,我想这足够了!”

    众人面面相觑,如果真的对朱翊钧实施了腐刑,那还不如杀了他更干脆!

    看来先生是真的恨透了朱翊钧,不愿意一刀杀了他给他个痛快,才选择这样的方式,让他生不如死!一辈子活在痛苦之中。

    可是,这样惩罚他,我真的快乐吗?我不确定!我不知道!我不愿去想!

    “走吧!我们离开!”我叹声道:“再也不回来了!再也回不来了……除非……”

    我的眼神里透出十分的复杂,后半句却没说完。

    除非,大明已死,大清已经上位,那时我自然能随意来往大明,可是……那还是我要回来的地方吗?

    心乱如麻,心痛如绞。几乎只是一个念头,就将我的整个人又拉回了那种走不出的情愫。

    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是对是错,但是我深深地知道,我真的没有能力改变这一切,而我也真的想改变这一切!

    如果朱翊钧能够听我的,或者不那么气量狭隘,哪怕是他能相比于历史上的昏庸稍微有所改变,哪怕是一点点,那么或许......或许这次的历史便会有所不同吧。

    可是如果毕竟仅仅是如果,如果这些如果都算数的话,那么世界上的一切都将彻底改变。

    眼前现在,一切还是回到了历史的正轨上,我,孙启蓝,自命不凡,自谓上知五百年、下知五百载,但在浩瀚的历史面前,终究不过是大海里的一滴水,亦或者一个不被社会所接受的外来者罢了。

    我虽然想做亚马逊河流域的那只蝴蝶,我也尽力的扇动了翅膀,带起了炫目而灿烂的风暴,但是历史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不知不觉间,又将一切扭回了原有的轨道,让我除了慨叹命运的强大,别的什么都做不了。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施为,却毫无反抗能力。

    即使我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什么是因、什么是果,但是那又如何呢?

    历史的脚步,就像巨人,轻轻一跨,就迈过了我半世的奋斗。

    算了!算了!算了吧!人生的事,三分靠干,三分靠碰,剩下的一百四十四分只能听天由命。

    人不和命争。有些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注定的,即使我再怎么挣扎,也逃不过规律,逃不过宿命。

    与其望而兴叹,不如早日看透,随他去吧......

    离开据点、踏上前途的路上,我的心情低落到了极点。虽然大仇得报,但是我却丝毫没有一丝一毫的快感。

    如果可以选择,我多么希望这一切只是一场梦,所有者一切的一切,从来未曾发生过,那该有多好啊!

    要是人生能够格式化......可我还是舍不得,毕竟除了伤痛,我还有那么多需要去珍惜和爱护的人,又怎么能辜负了他们呢?

    还有那么多珍贵的、珍爱的、难以忘怀的记忆,怎么舍得让它们消失?

    如果可以选择,我宁可在前一世中枪之时就彻底死去,不要再有这一世,没有了爱,也就没有了恨,也就没有了所有这些斩不断、理还乱的爱恨情仇!

    我骑在马上,整个人神游物外。浑浑噩噩之间,已经随着队伍化妆成商队,马不停蹄的全速赶往天津卫的港口。

    我们还有时间,因为我在离开朱翊钧之前,还给他特意补了一些蒙汗药,剂量足够他睡两天两夜。

    等他醒来,我们已经从天津卫出海,再也不受这份冤枉和委屈了吧!

    鸢、岚和华梅在天津卫等我,舰队也停靠在天津卫附近海域,到达之后立即出海,这一切就彻底结束了。

    是的,结束了!

    彻底的,结束了......

    轻轻地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突然想起初来这个世界,醒来时带着迷惘的心情,看到燕珠、看到姨夫、看到这个火热大明朝时的心情,想起了为之奋斗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想起了居庸关的长城,想起了广宁卫的寒夜,想起了京师里的爱恨情仇,想起了关外驰骋的铁与血,更是想起了无数来过的、走了的、永别了的人们。

    突然之间,我感受到一阵强烈的孤单,仿佛这人世之间只剩下我自己一个人,独自去面对这无尽的黑暗。

    我叹,我恨,我爱,我愁,我悲,我愤,我苦,我笑。

    我做到了我所承诺的。可是我又得到了什么呢?

    有道是人生不过五十年,去日宛如梦幻。但凡世间之人,安有长生不灭者。

    又道是一期荣华一杯酒,四十九年一睡间。生不知死亦不知,一切只是如梦中。

    人生是一条单行线,走过去,才知道身后的路。可是未来依旧黑着。我将走向那里,我将停在何处,我能飞到多高,这些我一概不知道。

    深深的疲倦,就像纷涌而来的潮水,毫无间隙的压迫着我,这让我感到呼吸困难,甚至每透一口气都觉得艰辛。

    人生就像一场戏,因为有缘才相聚。可是当有一天,曲终人散了,是不是依然茕茕孑立?

    命运是不是热衷于以众人的苦涩为乐,就是要这样造化弄人,却才欢腾欣喜呢?

    我不知道,我看不透,我也想不明白。

    当我在天津卫的港口见到了鸢、见到了岚,以及在船舱里哭晕了数次的华梅,我终于忍不住流泪了。

    跪倒在老岳丈灵柩之前,我沉沉的磕了九个头。磕完之后,我用额头深深的抵着地面,不愿起来。

    如果可以,请让我来承受这一切,至少让我爱的人不要这样悲伤。

    我默默的感受着血液缓缓涌上头顶,让我更加的迷蒙昏沉。

    当她们把我从地上拉起来,与我紧紧相拥,我只剩下低声的呢喃:“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不要离开我!永远不要离开我!”

    拥抱更紧,几乎让我无法呼吸,但却让我感受到了无比的踏实和幸福。

    就像漂泊在外的小船,终于找到了温暖温馨的港湾,孤寂的灵魂终于有了自己的归宿,再也不会孤寂的在黑暗中独自行走,再也不会蓦然回首,依然是对影成三。

    船开了,渐渐的远离了天津卫,也离开了我一心守卫的大明国土。

    我重重的跪倒在甲板之上,双眼满含着热泪,对着陆地的方向重重的拜了下去!

    渭城朝雨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可永别故土,再难相逢,我心中的愁与苦,又岂是区区杯酒能够解怀的!

    这一去,别是永别。这一分,便是一世。我欲只手补天,哪堪这次第,凄凄惨惨戚戚。

    望着绵延的祖国山川,望着青葱的大明景象,我忍不住对着海岸线纵声高喊:“大明!保重!保重!”

    一时间,我的心中只闪现出一首诗词:

    一生奋斗,两世为人,回到明朝也要认认真真的做自己。

    万历的山,万历的水,容不下一往无前放浪不羁的灵魂。

    我拔出刀,又收回去,月夜三更谁懂我难平难舍的情愫。

    会想起谁,会忘记谁,天涯海角举杯对月又有谁能同醉?

    无尽的爱与恨、苦与乐、喜与悲,都在这一刻终将结束。

    一切关于大明的记忆都在此时画上休止符吧!就让它成为我胸口的一块印记,我会给它深深的刻上它的名字:

    大明海殇。

    各位朋友们,《大明海殇》第四章“大明海之殇”就此告一段落了,杯子几乎是含着眼泪写完了这最后一节,等到停笔,却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带着感情去写作,往往会让人深陷其中,直至无法自拔。启蓝解脱了,杯子还在继续,请朋友们与杯子一起,进入《大明海殇》最终章飒踏逐波涛。

516.六块石头

    亲爱的朋友们,经过377天的写作,《大明海殇》的前四章梦醒何处、东瀛风云、血色夕阳、大明海之殇已经全部完结,即将进入的是本书最终章飒踏逐波涛。在最终章里,启蓝将放下心中的执念和包袱,开启一个全新的时代。面对情与义最后的取舍,他又会如何选择?让我们一起奏响最终的旋律吧!

    按照老岳父的遗愿,他的遗体在杭州以东的海面进行了海葬。他说他生前没有时间回来家看看,死后一定要回去,再也不离开。

    如果我们想他,无论在哪里,掬一捧大海的水,放在耳边听听,就能听到他的声音。

    华梅、鸢和岚三位女儿为他筹备了简朴的仪式,她们说父亲一生简朴,向来都说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唯一的遗憾,是姑娘们的母亲已经下葬多年,不能合葬,实属无奈。

    经过商量,华梅拿出珍藏的一截母亲的头发,她生前最珍爱的、与父亲定亲时的戒指和坠子,以及她戴了半辈子的一副玉镯,为母亲立了一座衣冠冢,与父亲一起海葬了,算是给这对夫妻留下了一份香火,只愿来生有个机缘,得再相见。

    葬礼之上,华梅、鸢和岚都没有哭。父亲辛劳了一辈子,终于可以安心的休息休息,再也不用为那劳什子的大明朝操心费力,算是彻底的得到了解脱。

    既然如此,就是一件好事,应该高兴才是,决不能掉眼泪,被父亲笑话。

    三女如是说道。

    送走父亲之时,她们笑了。

    直到老岳父的小船再也看不见踪影,三人还不愿意回到船舱,她们要再目送父亲最后一程。

    那一夜,我们就坐在甲板上,定定的望着杭州海面的方向,久久没人说话。

    直到夜深人静,华梅终于说了第一句话。

    “启蓝,我从此再没有了父母,只剩下你们,答应我,不要离开我好吗?”此时的华梅非常无助,让我忍不住紧紧将她搂进怀里,企图用自己的体温给她多一些能量。

    她缓缓的从脖子上解下一个坠子,攥在手里半天,方才慢慢递到我面前:“启蓝,这是我们李家家长祖传的坠子,是一块取自地底深处的蓝晶铁母,父亲曾说过,谁为李家家长,谁就该戴着它。”

    说完,她再次将这条坠子向我面前一送,我顿时惊道:“华梅,这......还是应该你留着的!”

    华梅摇摇头,坚持将那不大的坠子塞进了我的手里,她轻轻偏着头,淡淡笑着问我:“这坠子,代表着我的心、我的身、我的一切,我将它交托给你,就是将自己的未来交托给你,启蓝,你要拒绝吗?”

    此时此刻,我只觉得这块坠子重逾千斤,拿在手里,就像擎着一座山、一片海,只有用尽整个身心的力量,才能勉强将其托起。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呼吸不停、相守不止。”我轻轻的说出十六个字。

    华梅轻轻的靠在你我的肩上,长长舒出一鼻息,整个人似乎都安静了下来。

    我能感觉得到,鸢和岚抓着我胳膊的手也微微收紧了些许。

    她们睡了,而我心头的震惊方才刚刚开始!

    那块蓝晶铁母正在与我胸前的坠子交相呼应,发出激烈的共鸣!

    这......这是钥匙的一部分?为什么会在老岳丈手里?又给了华梅!

    当那种空虚的抽离感再次出现、虚空的大门重新浮现在我的眼前,我知道,父亲应该就在我不远的地方!

    “父亲!你在吗?”我用灵魂的声音高声呐喊。

    “我在这里,孩子!”父亲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等我缓缓转过身,只见“父亲”从一片虚空中踏空而行、稳步向我走来!

    他的身形仿佛未来高科技制造的全系图像一般,有些虚幻,但是比起之前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已经进步了太多太多!

    “这些都是你安排的?”我沉默了片刻,将心底里压抑依旧的问题终于问出了口。

    “启蓝,你应该明白的,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事情也许可以设计,但是最终的实现却是自己一步步的选择,方才得到的最终结果。”父亲面带愧疚的答道。

    “你不会怪我吧?启蓝。”父亲的声音含着深深的歉意:“毕竟当年我只有这个方法才能救你……”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缓缓的用鼻息呼出,方才声音平静的说道:“我知道,父亲,求乎其上而得乎其中,如果有的选择,事情一定会更好。所以,你比我更辛苦吧。”

    父亲笑了笑:“可惜当年我没有你这么懂事,不然也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这也是命运吧!”

    我抬头看天:“苏格拉底说过,分手的时候到了,我去死,你们去活。到底谁更好,只有神知道。所以父亲,这没得比较的。”

    “嗯,你说得对,启蓝。”父亲笑的很温和:“在我的脑海里,你还是那个背在我背上含着肚子饿的小孩子,没想到一晃的功夫,你已经看的这么通透了!我很欣慰!”

    “愁苦催长、岁月催老。在现实面前,谁又能赖着不长大呢?”我苦笑答道。

    “哈哈哈哈!”父亲愉快的笑着。

    对于这样与父亲的交流,我发自心底的感到十分陌生。这种从小到大的缺失,让我在面对这种关系时显得有些拘束,并不能挥洒自如。

    “孩子,上次我跟你说过的,关于选择的问题,你想好了吗?”

    我不由微微摇头:“怎么说呢?我有选择恐惧症,所以最后的选择,就等到最后再做吧。”

    父亲微微一声叹息,深沉的看着我道:“孩子,我亏欠你太多,你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想要你幸福快乐!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我都会支持你、赞同你、帮助你的!”

    我忍了忍才问道:“父亲,我已经凑齐了六块石头,就剩下最后一块了。我的意思是,这一块,我该去哪里寻找呢?”

    父亲想了想,才认真的答道:“孩子,一切已经变得和我预想的不同,本来我的计划是引导你在大明朝找到最后两块石头,开启那扇大门。可是如今事情却不同了,未来是迷蒙的,你只能自己去探索。”

    说完,父亲一脸愧疚的看着我:“很抱歉,我的孩子,爸爸这次没法给你建议,一切都需要你自己去探索的!”

    我轻轻笑了笑:“不,父亲,你根本不必为此道歉。没有方向,从另一个角度来看,是不是可以说我自由了?”

    说着,我用力伸了个懒腰,哈了一声道:“我自由了!从今天起,我再也不想背着那沉重的使命,我只想为自己活着!为我自己!”

    父亲点点头:“是的,孩子。只要你开心,只要你幸福,往哪里走、走到哪里,其实都不重要的。只是前路漫漫,你要多保重。等到你找到最后一块石头,就是我们再次相逢之时!”

    “所以,我是该期待早些找到这最后一块石头,还是尽量拖着找不到呢?”我神色有些古怪的问道。

    “哈哈哈哈!”父亲笑的像个孩子:“命运这东西,你躲是躲不过的。启蓝,你就顺着自己的想法往前走吧!去开启只属于你自己的前途和未来!”

    说着,父亲的身影开始缓缓变淡,声音也变得有些虚无缥缈:“无论何时,你都是我的骄傲。坚持你自己!坚持!”

    说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周围的环境也再次变成了甲板之上的夜晚。

    “我会的!”轻轻的,我自言自语道。

    “你说什么?启蓝。”华梅靠着我正在犯迷糊,忽然听到我说话,呢喃着问道。

    “没什么。我说我会好好照顾你们,回去安心睡吧。”我轻声答道。

    “嗯。”华梅点点头,拉着同样迷迷糊糊的鸢和岚回屋去了。

    我矗立在船舷边上,望着被船首破开的波浪,心中再次燃起了火焰。

    自由,这是一个多么可爱却又可贵的词汇。如今我拥有了它,又该怎样去开启未来呢?

    夜风很冷,吹的我微微缩起了脖子。好吧,什么雄心壮志,什么规划宏图,都让他见鬼去吧!我现在只想找个温泉,暖暖的泡个澡!

    信步走到船长室,我看到值班的二副,便询问道:“桑吉,离我们现在海域最近、最好的温泉在哪里?”

    “在出云!船长!我们要去吗?”东瀛汉子桑吉咧着嘴笑道。

    “去!我们去出云!”我也笑。

    本来准备去长崎的航向微微调整向北,整个舰队开始向着出云方向前进。

    生活不仅仅有工作,还应该有假期。现在我就是要去度假!我自由!我任性!我开心!

    过去的,就让它留在过去吧!我要面对的,是只属于我自己的未来!

    就像父亲说的,无论我未来走向哪里,只要是我自己选择的,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我选择我爱的,我爱我选择的。人生的路不过如此,只要能无愧本心,其他的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从今天起,我只追风,再不要那些沉重的使命和枷锁!

    我孙启蓝从今天起,只为自己活着!

517.意外之遇

    安顿好负伤的九鬼政孝等人在客栈修养,我便准备上街去转转,散散心。

    几个姑娘的情绪都不太好,所以到了出云,正好赶上夏日之祭,我就带着她们去了神社附近的大市,想让她们散散心。

    这一天的出云,可以算是一年当中最热闹的日子之一,整体相当于西方的复活节那么个意思,各种各样的祭祀活动十分的热闹,平日里看不到人的街道上也挤满了人,放松心情什么的最好不过了。

    除了岚对出云神乐感兴趣之外,别的我们几人都没有兴趣欣赏那诡异的舞蹈和音乐。听他们哼哼唧唧,还不如我自己哼个小调来的有意思。

    不过华梅和鸢对舞狮子倒是十分感兴趣,俩家伙的心情似乎也好了一些,不再愁眉苦脸,渐渐的在欢闹的人群里也开始有了笑容。

    我的注意力看似放在周围的热闹上,实际上却时时紧盯着几人的情况。见她们心情舒缓些了,方才发自内心的长长舒了一口气。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什么呢?说白了,还不是为了让自己的家人更幸福?

    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再努力、再提高,又有什么意义呢?

    时间看看的就到了中午饭点,我一问,几个人都饿了,就准备带她们去吃饭。

    出云这一代还是岚更熟悉,她说前面不远就有一个老字号的饭点,叫做“岚之山”,整体上相当不错。

    我不清楚这些门门道道,见几人都挺有兴致,得!咱就吃岚之山!

    七扭八拐的,我们钻进了一条长长的街道。我饶有兴致的左右观瞧,却是一条食品商业街。

    街道上热闹极了,卖艺的、卖货的、唱曲的、拉客的,彻底改观了我对东瀛西北人丁稀少的感官。

    这仨姑娘也来了兴致,这边儿摊上看看,那边儿人群里瞧瞧,心情看起来似乎好了不少。

    我知道,她们是看出我的焦急,故意这样做来让我减轻压力和负担,我又怎么会不懂这些呢?

    于是我也大方极了,一路上但凡几人看上的东西,或者更准确的说,只要她们手指扫过、或者目光停留过超过三秒钟的东西我全买了,不为别的,就图个高兴!

    岚之山离得也不远,算上颠来倒去买东西的时间,也不过半个小时就到了。

    掀开门帘,进了饭点,一股浓郁的和风餐饮的气味扑面而来。店家是对五十多岁的中年夫妇,见我们从外面进来,又是外国人打扮,都表现的十分热情。

    老板娘负责烹饪,在厨间里对我们点头微笑着,老板则负责跑堂,一躬身,把我们引进了一个别致的雅间里。

    等我们一坐下,老头儿就扭头对外面喊道:“贵客四位!樱子,先端酒来!”

    “哎!”门外一个年轻的女声应了一声,老头儿便出去了。

    岚笑着对我们道:“这是老夫妻二人的女儿,算来也有十三四岁了,可以帮助父亲跑堂了。”

    我们都笑。不大一会儿,一个留着妹妹头发型的小姑娘端着一个大大的盘子走了进来,我抬眼看时,却是个眉清目秀的小姑娘。

    “客人请慢用!”樱子放下盘子,将酒壶、酒杯、小菜一样一样端出来放在桌上,脆生生的说道。

    我们向她点头致谢,刚要说话,忽然门外传来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孙先生,我是黑田长政!我可以进来吗?”

    黑田长政?羽柴秀吉手下的新生代重将,黑田如水的儿子,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又如何盯上我的呢?

    我看了华梅她们一眼,示意不用紧张,随即笑了笑道:“是长政啊!请进来吧!”

    门帘掀开,进来的是一身武士打扮的黑田长政,樱子惊讶道:“客人,你们认识?”

    我笑道:“老朋友了。”

    樱子这才微微放松一些,开店的,最怕客人在店里解决私人仇怨,听到是朋友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于是她对着我行了个礼,又对着黑田长政行了个礼,方才躬着腰退了出去。

    黑田长政等她退了出去,方才几步走上前来,在我对面的榻榻米上坐下,对我行了一礼,,叫了声孙先生,又转头问了句三位夫人好!

    随即才再次看向我道:“正是好巧!居然在这里又遇到了您!”

    我笑了笑:“是好巧。我也很好奇,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毕竟我早上才到出云。”

    黑田长政脸上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我家主公就在隔壁包间用膳……并非主动寻找您的!毕竟您的声音我们想忘都忘不掉,呵呵。”

    我和华梅三人面面相觑,没想到竟然是这样一个原因才被发现,于是我开口问道:“秀吉他……”

    黑田长政表现得异常客气:“主公说,您方便的话请过去面谈,或者他过来也并非不可。”

    看来秀吉确实有诚意,于是我点点头,对华梅她们笑道:“既然如此,你们先吃,我去聊聊便就回来。”

    说话的同时,给了她们一个安心的眼神。三人明白我的意思,便都笑逐颜开的道了声:“快去快回!”

    我站起身,黑田长政立刻起立,对着我行礼后在前面引路,我们一前一后除了单间,又一前一后进了单间。

    屋里一共四个人,看见我进来,坐在中间的秀吉立即哈哈大笑:“启蓝!快来!坐在我旁边!”

    我抬眼看了看,周围几人是黑田如水、羽柴秀长、石田三成,仔细看时,才发现羽柴秀吉身边还跟着一个两三岁的小孩子。

    这样看来,加上我一共七个人,这七个人除了黑田长政带着武士佩刀,其他人都是文人打扮。就算是带刀的黑田长政,真实的实力也就那么回事。

    而我的实力秀吉是多少知道的,带着这样的阵容敢叫我坐他旁边,看来他是真的有诚意谈事情。

    不知不觉之间,我发现我已经完全相信了秀吉,这让我不由得暗暗心惊!说秀吉是东瀛战国最擅长拉拢人心的人绝非妄言,总是在不经意之间就已经将人心牢牢捏在手里,果然可怕!

    “真是有缘!真是有缘!我们真是有缘!”秀吉哈哈大笑的拍着手,在我坐下以后一直不停地嚷嚷着。

    如果不知道他是这东瀛最有实际的人,没有之一,只怕任何人都会认为他只是个热情而重义的乡绅大叔吧。

    “是啊,秀吉公,正所谓人生无处不相逢,有缘者走到哪都能见到。”我笑着答道:“前日之事多谢啦!”

    羽柴秀吉知道,我说的是他应我之约、佯作大举进攻的事。只见他和和亲弟弟羽柴秀长相视一笑,方才转向我道:“启蓝不必道谢,这件事我们乃是互利互惠,实在不必为此致谢的。”

    我笑了笑,没说话,羽柴秀长开口笑道:“柴田氏余部仍然能量甚大,更有诸如伊达政宗这样的人杰,想要收服着实要费功夫。”

    一旁的石田三成更是接口道:“而且大明军逼迫甚紧,若不是借着这个几面夹攻的名头,只怕我们想要从高丽顺利撤出难度很大!”

    羽柴秀吉哈哈大笑:“正是正是!来!为了我们共同的胜利,满饮此杯!”

    说着几人一起端起杯子来,本来我打算不喝酒,但是此情此景,尽管人家说着不必感谢,咱做人还能那么不懂事吗?

    于是我也端起杯子,双手举到胸前朗声道:“干!”

    几人一起举杯,仰头干掉,随即一同哈哈大笑起来!

    就在这一刻,我的心里忽然有些喜欢这些东瀛的家伙了。尽管大家并不同宗同族,但是在他们这里,我却能感受到比在大明更像家的感觉。

    有时候人与人的彼此感觉就这么奇怪,前一刻还是敌人,一个契机之下,就成了无所不谈的朋友。

    喝了几杯,我笑着对秀吉道:“秀吉公,我那三位夫人还在隔壁,恐怕我无法多陪,不如改天我再来找你喝酒叙话!”

    秀吉一愣,随即哈哈笑道:“启蓝娶了三位夫人?”

    不等我回答,他又继续说道:“只娶三位?太少了!我有十七位夫人,这次大都随了我来出云观礼。”

    说着,他回头对着身后的屏风喊了声:“茶茶!”

    不大会儿,便有一个盛装女子从屏风后走了出来,我抬眼看去,眉清目秀,她就是传说中的茶茶,浅井长政和阿市的女儿、浅井蓝翔的姐姐。

    秀吉看着她笑道:“启蓝和我偶遇,我们不醉不归。你去请三位弟妹,和家里女眷一起吃喝,也是热闹!”

    茶茶显然知道我是谁,若有若无的对我投来一个感激的目光,便行礼下去了。

    当年我帮助过她的母亲和弟弟,显然她也之情。让华梅她们跟这些女眷在一起也好,至少她们就不担心了。

    没了后顾之忧,我们喝的更为尽兴,推杯换盏、觥筹交错,畅叙成败、谈古论今。不过一中午的时间,我们就喝掉了三坛子酒。

    虽然这清酒度数不高,但是数量多了喝进肚子里一样会头晕目眩。

    等到除了我和秀吉之外、其他人已经喝的七荤八素之后,我和秀吉对视一眼,他对我招招手道:“启蓝,你随我来。”

    说着他站起身来,引着我出了这间屋子,去了里面更隐秘的一间的小屋。

    我一进屋,他转过身来轻轻的关上门,指了指地上的榻榻米道:“坐!”

    等我坐了下来,秀吉正色看了我半天,忽然开口问道:“启蓝,上次说过的事情,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我没有作声,秀吉立即对我行了一个大礼,抬起头来说道:“拜托了!我只能托付于您!”

    我与他对视着,良久没有说话。

518.秀吉托孤

    坐在秀吉的对面,其实我的心里已经知道他要说什么事,只是我确实不知道该不该答应他的请求。

    毕竟在他离世之后,整个东瀛的局势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大变革,德川家康的崛起几乎不可阻挡,而羽柴家或者说丰臣家的势力则在各方面的夹击之下显得风雨飘摇。

    如果接下这一单,无异于我又给自己套了一道枷锁。刚刚才获得了自由,为什么要再次让自己陷进来呢?

    换句话说,我终于有了为自己生活的机会,干嘛要在让自己成为历史的负重者,使我不得开心颜?

    可是秀吉明显是带着诚意来的,他在进了屋子之后,安排给我的......是上座......

    我知道,秀吉这是在收买人心,可是收买人心能做到这份上,就不是单纯的收买人心,而是一门艺术了。

    即使是出于对他劳动的尊重,我也应该至少听他说完。

    “上次在金野城时间太紧,旁人又多,现在时机正好你下一步有什么打算?留在东瀛,还是回西洋去?”秀吉开门见山的问我这个问题,倒弄得我有些不好意思说实话了。

    我留在东瀛做什么呢?这里现在还在兵荒马乱,而且至少还要再继续混乱十几二十年,我留下来的话,难道继续跟着他们打仗吗?

    还没打够吗?

    我问自己。在大明跟鞑靼人打,跟女真人打,跟东瀛人打。到了西洋,跟西班牙人打,跟说不清楚的海盗打,打来打去,打去打来,打了十年的光景,在这样打下去,打到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想到这里,我知道自己的应该怎么选择,我说过,从离开大明之时起,我就不再为别人而活,我只为我自己!

    但是眼前的秀吉却又显得诚意十足,如果我完全拒绝他,似乎也显得于情于理都过不去。

    所以我没有把话一下子彻底说死,而是留了半句话在嘴里:“我......还没有决定,很可能会回去西洋吧。毕竟在那里我是自由的,辛苦了这么久,我有些累了。”

    秀吉深深的看了我一眼,递给我一只酒杯,不知从哪里摸出一个酒壶,倒给我一杯酒,又给自己到了一杯:“你还这么年轻,为什么就有了隐退的心思?要我看你才正是开始奋斗的年龄,却为何竟然像个老人啊?启蓝。”

    我苦笑摇头:“人的年龄大小和心智情况并不完全对应,而且......而且谁都有自己不为人知的事情和秘密吧。秀吉,我不想再斗争下去了,我只想轻松的生活,为了自己,也为了仍在身边的家人。”

    “哈!”秀吉一口将杯中酒喝的干净,半躺着抬头望向屋顶:“我好羡慕你啊,启蓝,至少你还有选择的权力和机会,可是我已经没有了!没有啦!”

    我轻轻笑笑:“是啊,秀吉你在东瀛打了一辈子的仗,自己人到处都是,敌人却也遍布到处。你只能往前走,没有退路的。”

    “是啊,没有退路!这一点我早就清楚从信长公被刺、而我选择了站出来争霸之时,我就失去了退缩的权力和机会。”秀吉直起身来,面色奇怪的看着我:“为什么你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看问题却这样通透?我记得谁说过,孙启蓝的年轻人脸皮下面,藏着一个老妖精的灵魂!”

    “哈哈!”我摇摇头,说实话,这酒在肚子里放的久了的确容易上头:“老妖精?秀吉你看我,像是妖精吗?”

    “像!”秀吉指着我哈哈大笑:“你不是像,你就是!”

    说着他摇头晃脑的说道:“我从出道到今天,纵横天下三十年,从来都是我算计人,什么时候会被人算计?只有你!孙启蓝!做到了!”

    听他的话中之意,能够成为那个“成功算计他的人”,竟然是一件无上荣耀的事。

    我晃着晕晕乎乎的脑袋道:“秀吉,你也别再给我戴高帽了,我真的不想再这样勾心斗角下去了,我觉得那不适合我!”

    不等秀吉说话,我又追着说道:“而且你说,我继续斗下去,我又能得到什么呢?荣华富贵?还是名声威望?秀吉,你觉得我缺这些吗?你觉得我重视这些吗?”

    “是的,你不是在乎这些的人。”秀吉定定的望着我:“但是,你是个重情重义的人!我们是朋友,对不对?”

    我默然无语,轻轻的点了点头。我和秀吉可能算不上好朋友,但是某种程度上我们绝对是知己。我绝对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他的人,而他也是与我有交集的一众关系复杂的人当中,那个最了解我的人。

    所以,我们称彼此一声知己绝对不为过,用他的话说,之所以找上我,是因为我值得信赖,更重要的是,我没有染指东瀛至高权利的机会!

    而这应该才是最吸引他、最让他下定决心的最主要因素吧!

    既然说自己的情况无法让他同意,那我只能让他来回答我的问题了:“秀吉你告诉我,你希望我做些什么?你又能给我些什么呢?”

    秀吉放下酒杯,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身后的屋子,方才轻声的道:“我跟你没有什么好隐瞒,启蓝,你我都是受老天眷顾的人,但是我却在受到眷顾的同时,也受到了诅咒!”

    我知道他的意思,说实话,我很同情他。作为战国时第一励志之人,羽柴秀吉,或者说丰臣秀吉,绝对有资格、有理由开创属于自己的王朝,但是他有一个最致命的缺点......

    “我一共娶了十七个妻妾,可是......我只有秀赖一个孩子!”羽柴秀吉的脸色凄苦,几乎是半闭着眼睛:“一个孩子,还长得不好。”

    说到这里,秀吉再也说不下去,端起酒杯又猛的喝了一口。

    再去倒酒时,我却伸手按住了酒壶。

    “你是不是……受过什么伤?”我看着秀吉问道。

    秀吉看了我一眼,点了点头:“墨一夜城,是我到达巅峰的第一块坚实的踏脚石,可是同样在那一战,我被一箭射中了小腹……”

    秀吉的表情相当痛苦:“从那以后,我就很难再像以前一样……所以这么多年,只能勉强生出秀赖这么一个孩子。”

    “唉,也许这真是诅咒也说不定。”我叹道:“可是秀吉,你手下精兵强将无数,何必一定要找我呢?”

    秀吉正色,对着我坐着、摇摇晃晃的行了一礼:“别人我不信!他们,哼,也没有那个实力!”

    说着他又补充道:“我知道启蓝你已经看破了这人世间的冷暖,所以我也不求你能帮着秀赖坐稳天下。但至少……至少在秀赖遇到困难之时,能够在危机时刻拉他一把!”

    秀吉说这话时,目光里充满了诚挚的渴望。我叹了口气,深深地思索着。

    是啊,我要离开大明朝,离开亚洲,但并不代表我不会回来。如果只是关键时刻拉他儿子一把,那又有何不可呢?

    想到这里,我对秀吉说道:“如果只是这样的话,我答应你!”

    秀吉大喜,却被我制止了说话,继续补充道:“你在世的时候,我不会参与你们之间的事,任你们打生打死,我也不会参与。”

    “但是,在你百年之后,我会在关键时刻帮助秀赖的。至少……若是形势确实不可逆转,我至少能保他安全离开,让羽柴家的香火不会断绝!”

    这是我的郑重承诺,秀吉也听的很认真。当我话音落地,秀吉深深的向我行了一个大礼!

    作为当前东瀛地位最高的人,秀吉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在他的视角之下,一定是已经意识到了什么,察觉到了自己对未来的无力,才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吧!

    “感谢启蓝高义,我果然没看错你!”秀吉压抑着激动道:“我就一直相信你不会拒绝!而你也问我,我能给你什么?对不起?”

    我点头无语。按照秀吉的性格,高官厚禄是少不了的,他擅长这个,可是我却不想承受这份人情代价。

    可是事实证明,我猜错了,秀吉远远比我想象的更大方,也更老练!

    “我给你东瀛所有的海外贸易权!只要是进出口的海外贸易,我只收二成的手续费,其他所有的,全归你!海外贸易,你说了算!如何?”

    喝!这还真是一块不小的蛋糕,如果我仅有南洋一处根据地,能够有东瀛这样的完成商贸对象,简直就是美梦成真般的好事!

    可是事实是并非如此我的重点在西洋,发展的重点也在西洋。所以东瀛的贸易权对我来说,真的只是一块鸡肋。弃之有味、食之无肉,仅此而已。

    见我沉吟不语,秀吉有些着急,以为我是对他的条件还不满意。于是他急声说道:“除此以外,你要官位,还是要别的什么,你尽管说!”

    他说话之时极为诚挚,真的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于是我长叹一声,对着秀吉道:“算了!我……答应你的请求!”

    秀吉听了我的话,双眼冒出神光!他当即起身,转向身后抽屉里,抱出一个长条盒子。

    摇摇晃晃走到我面前,将盒子往我面前一放,郑重说道:“这把鬼切,就当是我代秀赖赠与您的信物吧!”

519.出云的落日

    “铮”!我把秀吉赠予我的宝刀掣在手里,刀刃上的寒光映的我不得不眯住了眼睛。

    鬼切,乃是日本平安时代最知名的两把的名刀之一,同既是源满仲保卫天下的两把名刀之一。其原名髭切,与另一把名刀膝切配为一对。

    据说当年源满仲手持两刀攻击敌人之时,一刀攻击面门,一刀攻击膝盖,因而得名。

    后来这两把刀传到源赖光手里,源赖光为了收买人心,将其中的髭切也就是鬼切交给了渡边纲。

    传说渡边纲用髭切在五条渡口偶遇鬼神茨木童子,急怒之下用其一刀挥断了茨木童子的手腕,因此髭切也就有了“鬼切”的称呼,据说后来木曾义仲又用鬼切在户隐山杀鬼,让这把刀更加具有传奇色彩。

    再后来,此刀又传到源赖朝手中,成为开创时代、东瀛最高当权者才能使用的宝刀。

    如今秀吉将这把刀赠与我,这是什么意思?他是在试探我?还是希望我帮助秀赖,成为东瀛掌权的人?

    拔刀在手,我看向秀吉,一言不发。

    秀吉同样直勾勾的看着我,良久方才开口叹道:“秀赖性格懦弱,才能有限,若是没有一个强有力的扶持着,实在不堪为东瀛之主。故我将此刀赠与你,就是希望你在秀赖尚没有能力完全继承我的衣钵之前,我希望你能代他行使职权!”

    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就像你二叔祖在大明朝那样!”

    二叔祖......我望着秀吉,你是希望我成为东瀛类似于首辅的人?但是我方才已经说过,我可以在关键时刻帮秀赖一把,却不会常年驻守在这里,成为他的长期打手。

    可是事儿已经到了这里,难道我现场反水,告诉他抱歉,在下真的做不到啊!那似乎也确实有些煞风景。

    万般无奈之下,我只能半推半就的说道:“唉,既然如此,那就到时候相机行事吧!”

    秀吉大悦,又端起酒杯给我频频敬酒,直到他彻底喝得大醉,方才结束了这场无厘头的酒宴。

    按照历史,秀吉还有大概八年左右的寿命。八年......足够我做很多事了,到时候如果他的儿子还是和历史上一样,受到了德川家康的强大威胁,那我就......就回来帮他一把吧!

    将喝的烂醉的秀吉交给已然略微清醒的石田三成他们,我准备去后面找华梅他们几个。结果却被告知,华梅和岚随着秀吉的太太们去了海边看日落,只有鸢一个人仍在那里等着我。

    见我出来,鸢蹦蹦跳跳的过来拉住我的胳膊,偏着头笑道:“先生,说完大事儿了?”

    我轻轻的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笑道:“怎么还叫先生?”

    鸢轻轻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笑道:“不叫先生叫什么?我早都习惯了!”

    说着又偏头看着我,疑惑的问道:“我看秀吉他们全都喝多了,怎么先生你好好的?我可是怕你喝醉了,专门留下等着服侍你的。”

    我笑了笑:“底子好,不解释!”

    鸢掩口轻笑,旋即看到了我手里捧着的玄色盒子,奇怪的问道:“这是什么?是刀吗?”

    我将盒子递给她,笑道:“鬼切,秀吉赠给我的。”

    “哦!”鸢无所谓的点了点头,肯定是觉得送些礼物没什么大不了,可是两秒钟之后忽然觉悟,险些将手中的盒子扔在地上,嘴巴张的老大:“鬼!鬼切!这是那把鬼切吗?”

    我呵呵笑了两声:“以秀吉的身份地位,怕是送不出手赝品的。”

    鸢立时啧啧称奇:“这可是天下有数的至宝!秀吉怎么会赠给你的?先生,快告诉我吧!”

    我看着她可爱的样子,忍不住在她头上揉了一把:“你喜欢就送你好了!傻姑娘。”

    鸢连忙将盒子递还给我,吐着舌头俏皮道:“我可不敢要!这可是至尊者的刀,我拿着像什么?我不要!”

    说着又偏头看着我温柔笑道:“先生你配这把刀正合适,留着吧,回头我给你做个刀挂儿,随身别着吧。”

    我笑了笑,轻轻的摸了摸鸢的脑袋,没有拒绝她的好意:“走吧!我们也去海边吧,出云的日落很美呢!”

    “好!”鸢笑眯眯的答道。

    到了海边,恰好赶上落日前的最美一刻,我远远地看到了华梅和岚她俩路上鸢跟我讲了,本来她们也想留下来一起照顾我,但是考虑到一起的都是秀吉的家眷,要是一气儿都走了,貌似面子上不好看,于是二人跟着他们一起来了海边,留下鸢等着我。

    我自然知道这其中的门道,于是什么话也不说,便微笑着携着鸢,缓步走向了华梅二人。

    看到我过来,她们远远的朝我招这首,随后便向我快步跑来。见面之后自然又是一番询问,我只是说事情重大,回去再说,她们便十分懂事的没再多问,恰到好处的保持了沉默。

    走到海边,我驻足望着天边的落日,宛如一块融化了的巨大金蛋,燃烧着铺满了半边天。

    我对着那西洋微微叹了口气,人生啊,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的牵绊,不能简单些吗?就像这落日一般纯粹,不行吗?

    正在望着那一片金黄发呆,忽然感觉身后有人在轻轻拉我的裤腿,我回过头,却见身后一个幼小的身影正站在我脚边,轻轻的拽着我的裤子,对着我龇牙笑着。

    我认出了这个孩子,正是秀吉的独生子秀赖!

    这个孩子在历史上出生于三年后,但是如今这一世,所有的事情似乎都提前了,所以他早几年出生并不奇怪。而这些,应该都是我的出现造成的吧。

    “你是秀赖吧!小伙子。”我过转身,轻轻的蹲了下来,伸出逗了逗他的脸蛋。

    小家伙偏瘦,身体一看不太好,也有点胆小,被我这么一逗,立即有些害怕的样子,期期艾艾说不出话来。

    他的身后走来一个宫装女子,我抬头看时,却是秀吉的侧室淀夫人,也就是秀赖的生母。

    “孩子还没有圆服,上没有起名字,现在都叫他拾丸呢。”淀夫人看着我,笑眯眯的道。

    我对着淀夫人点了点头,又对拾丸也就是秀赖伸出了双手:“过来,叔叔抱抱!”

    秀赖有些胆怯的看着我,忽然又笑了:“父上说,你是我的亚父,要我向对待父亲一样对待你。亚父是什么意思呢?”

    听了他的话,淀夫人面色不改,依旧笑眯眯的望着我,但是我身后的华梅、鸢和岚却吓了一跳!

    在东瀛战国,所谓的“亚父”,一般都是王公贵族托孤之时采用的模式,换句话说,当权者知道自己快不行了,于是挑出一个足够信赖、又足够强大的人,帮助自己的后代稳住阵脚、继续掌握权力!

    这样的角色在东瀛历史上一般都以代家督的形式出现,权力上都会受到一些限制。而真正能被成为亚父的,那就是宛如一家人,绝对信任的意思了。

    就好比大明朝,二叔祖张居正其实对朱翊钧就是行了一个亚父的角色,只不过没有具体的名分罢了。

    可是如今,我既然已经接受了秀吉的委托,便应该尽到自己的应尽的义务,于是我对着秀赖,十分认真的说道:“所谓亚父,就是当你父亲不在的时候,和你父亲一样可以管教你的人,懂吗?”

    秀赖怯生生的点点头:“亚父也像父亲一样,会打拾丸屁股吗?”

    周围的人都笑了,我却没笑:“如果拾丸做得好,亚父会奖给拾丸糖果。而如果拾丸做的不好,那一定要打屁股的!”

    秀赖听了这话,懵懵懂懂的问道:“那拾丸这会儿做的好不好?”

    我看着他透亮的双眼,肉嘟嘟的小嘴,不由的一阵心疼,于是笑眯眯的道:“拾丸很勇敢,做的很好!现在亚父要交给你一个任务,如果你做的好,就有糖果!”

    秀赖高兴地拍着小手:“拾丸可以的!拾丸可以的!”

    我捡起地上的一块鹅卵石,递给秀赖:“把它扔进海里,用最大力气!”

    三岁的秀赖接过石头,瘦弱的他小手明显一沉,但为了糖果,他又努力拿起石头,尽力向着海里扔了过去!

    可惜,他的力气太小,石头打在脚前面二尺远的地方便落地了。

    我正色对着秀赖喝道:“去捡起它!扔进海里!”

    鸢在身后小声道:“先生,他还小,是不是太严厉了?”

    我面无表情的道:“他是秀吉的儿子,独生子!注定过不了平常人的人生!如果不快人一步,就只有灭亡一条路!”

    鸢沉默了,华梅和岚忽视一眼,微微点头,没有作声。

    淀夫人将这一切看在眼里,目光中充满的慈爱赞许的神色,同样没有作声。

    看着前面不远处翻腾的海浪,秀赖明显有些胆怯,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目前淀夫人。

    见我们都用鼓励的眼神看着他,秀赖嘟起小嘴,有些战战兢兢的跑向那块石头,弯腰捡了起来,又看了看我。

    我给了他一个赞许的目光,秀赖再不犹豫,举着石头向着海边又跑了几步,用力将石头向着大海扔了出去!

    “啪!”石头这次飞出去四尺远,恰好落进了一个小水坑。秀赖回过头对着我奶声奶气的叫道:“亚父,我做的好吗?”

    我缓步走向他,摸摸他的脑袋,柔声道:“你做的不错,孩子,但是以后你要做的更好!”

    说着,我从水坑里捡起那块扁平的石头,测过身去,对着海平面斜斜的发力将石头掷出!

    “啪”“啪”“啪”“啪”“啪啪啪啪”!

    扁平石头就像一只蜻蜓,在海面上打出一串漂亮的水漂!

    “哇哦!”秀赖双手捧在面前,眼睛里全是小星星。

    “有朝一日,你要比我做的更好!你有信心吗?”我低头问道。

    “有!”秀赖高声答道。

    我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从兜里摸出一块方才从街市上买的花生糖,伸手递给了秀赖。

    “谢谢亚父!我最喜欢花生糖!”秀赖奶声奶气的说道。说完,又回头看了看母亲淀夫人,见到目前笑着点头,他才打开包装,一口对着花生糖咬了下去!

    可爱的孩子,可惜你的未来并不好走!好吧,等到关键时刻......亚父不会让你独自面对的!

    我保证!

520.飞来喜讯

    当落日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海平线上,整个海岸上却反而热闹起来。

    人们点起了篝火,烤上了肉串、鲜鱼,捧出了新上市的水果和美食,围绕着火堆载歌载舞起来。

    这也是祭奠的一部分,其实说白了,就是为了向老天爷要一个丰收年这对于物资本就匮乏的东瀛、特别是接近寒带的出云是最重要的事情。

    我们带着秀赖,坐在海滩上愉快的玩耍着,这个小家伙刚开始认生,但是到了熟识之后,却变得十分开朗,跟我们有说有笑,好玩的紧。

    看我在那儿逗着秀赖完的开心,旁边的几个姑娘不知道在想什么。我也没注意,只知道她们不停的喂着这小家伙。

    至于这小鬼,也是个吃饭不知道饥饱、睡觉不知道颠倒。吃的嗨翻天,可是一到点,却又倒头就睡,全然不够旁边的人忙的七手八脚。

    我把小家伙抱在怀里,脱下自己的外袍给他披上。这小子咕叽咕叽嘴巴,翻了个身,睡得更加香甜了。

    淀夫人看着孩子在我这里玩的开心,居然也就不管不顾了,只是自顾自的和其他几个夫人喝着小酒。

    这让我对这个当妈的十分无语,不过转念想想,好像在东瀛,人们都认为认亲等于血亲,甚至有不少人宁愿将家督的位置传给认来的后代,也不传给自己的亲生后代。

    所以有我这个亚父也好、干爹也罢,照顾着这个吃完了睡的小家伙,做亲妈的额居然就不管了。

    不过我也乐于照顾这个小家伙,带着他心里挺开心的,就像带着我自己的孩子一样!

    自己的孩子......想到这个问题,我忽然灵机一动,是啊,我为什么不能要一个自己的孩子?

    心里瞬间火热起来,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传来岚的轻声呼唤声:“启蓝......”

    “嗯?”听到岚的声音,我不由的转头望向她,微笑着问:“怎么了?累了吗?”

    “不是!我不累,我......”岚欲言又止,脸上飞上了两朵红晕。

    这家伙怎么了?我心里纳闷极了。岚向来是最敢说话的人,怎么这会儿变得期期艾艾,她到底要说什么呢?

    于是我轻轻地把秀赖交给旁边同样傻乎乎望着岚的鸢,扭过身,轻轻拍了拍身边的空位:“坐下说!”

    那里垫着我的衣服下摆,坐上去应该不凉。

    “嗯!”岚轻轻答应一声,在我的身边坐了下来,看了华梅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鸢,最后才不好意思的看向了我。

    “先生,最近......最近我可能不能带领船队了。”

    我听了这话不由的皱了皱眉,船队带不带问题不大,岚这是怎么了?

    于是我轻轻伸手搂住岚的肩头,低声问道:“怎么了?不舒服吗?快跟我说说!”

    岚不好意思的低着头,扭扭捏捏的说:“也没有不舒服,反正......那个......就是暂时不能太折腾吧。”

    我顿时就纳了闷了,这到底是是怎么了?

    于是我用力抓住岚的双手,关切道:“到底怎么了?你如实的告诉我。算了你别说了,我自己来试!”

    说着,我运气绿色气劲,探入了岚的经脉。

    气劲在她的经脉里打了几个转儿,却没有发现任何生病或者受伤的情况。

    我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i,莫非岚遇到了什么难言之隐?却又不算是疾病的情况吗?

    可是没有理由啊,她的状态非常好,脉搏强劲而有力,浑身上下充满着蓬勃向上的生命力,甚至远远超过一般的普通人!

    等等,不对啊!岚的身体情况我知道,也就是约在一般人之上,为什么此时会突然显现出必常人超出这么多的生命力体征呢?

    带着疑惑的目光扫视了岚一圈,等再次看到她脸上那害羞的表情,我心里忽然闪过一个念头!

    这个念头连我自己都吓了一跳!激动地几乎要站起来。随机我又稳住心神,紧紧抓住岚的双手,几乎激动地嘴唇颤抖:“岚!你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什么?”华梅在一边奇怪的问道:“今天是怎么了,这一个个的话都不说完?你们这是闹哪出呢?”

    岚的头低的几乎看不到了,但我却清晰务必的听到她发出了轻轻的、却十分坚定的一声鼻音:“嗯!”

    “真的?真的!”我激动地喊道,鸢轻轻踢了我一脚:“先生你小声点儿,别吵到拾丸!”

    我立即反应过来,旁边还有一个小家伙在睡觉!

    于是我用力鼓住嘴巴,让自己不至于激动地再次喊叫。但脸上的笑意却怎么都忍不住,于是在笑容爬满满脸之后再次问道:“是不是真的?岚,你告诉我!”

    “是!先生!”岚忽然抬起了头,眼睛里闪烁着激动地光芒:“我......我有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无声的狂笑着!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地事情吗?我,孙启蓝,在这一世二十六岁出头、二十七岁未满之际,要当爸爸了!

    当爸爸了!

    我拉着岚的手,忍不住站了起来!看着她激动兴奋的样子,忍不住一把将她抱在怀里!

    华梅和抱着秀赖的鸢也站了起来,激动地直打转,却又不敢大声叫喊,爬惊扰了鸢怀里的小家伙!

    “多久了?”我问道,激动地嘴唇乱颤。

    “两个月!”岚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就是,就是我们往金野去的路上,先生你不老实来着......”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再次仰天无声的长笑:“我怎么不老实了?我就是太老实了!以后我要继续不老实!多多不老实!一直不老实!哈哈哈哈哈哈哈!”

    “瞅你那得以的样子,笑的见牙不见眼的!臭流氓!”华梅鄙视的看了我一看,但随即既激动、又羡慕的看向了岚的肚子。

    两个月,还不见显怀,但是明显能看出岚的腰身已经不像以前那样,是明显的少女腰,如今显得直了,要不是胖了,便九成是有喜了。

    忽然我想起一事,着急问道:“你有喜的事情,可有郎中看过?”

    岚点点头,不好意思的道:“我找了挚,她帮我看了,确定是喜脉!”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第三次仰天长笑!挚的水平我是相信的,她绝非蒙混过关的南郭先生,而是有真才实学的好医生。尤其是得到了玛玛哈荻前辈的医术遗卷,又有卡拉西姆这样的过硬师兄,水平真的是一日千里般的增长!

    “男孩女孩?”我继续追问道,其实我倒不是非要男孩,或者非要女孩,纯粹是开心之下张口就问出了这一句。

    “不知道!男孩女孩我都喜欢!”岚嘟着嘴答道:

    “对对对!都喜欢!我连忙补充道:“你看我这高兴地,都开始满嘴放炮了!”

    说着我拉着岚的手柔声说:“快坐下说,别累着了!”

    岚柔顺的坐在了我身边,旁边的鸢却嘟起了嘴巴:“哼!先生偏心,就知道照顾小的,再不管我们这些没动静了的!你说是不是,华梅姐姐!”

    华梅也板起了脸,故作严肃的道:“是啊!由来只有新人笑,有谁听到旧人哭。你的先生只怕是只顾着儿子,把我们这些可怜的女人早都忘到九霄云外了吧!”

    不知不觉之间,俩人居然已经达成了战略同盟,一唱一和之下,竟闹得我也灰头土脸!

    于是我伸出手,在她俩的脑袋上一人敲了一下,晒笑道:“胡说八道什么呢?”

    鸢瘪着嘴,做出一副要哭的表情:“华美姐,你看,先生打我们!先生不心疼我们了!”

    华梅也是一副泫然欲泣的样子,心怀激荡之下,我竟然无言以对,憋的脸色通红!

    “噗嗤!”华梅和鸢见我吃瘪,再也忍不住笑,一下子笑出声来!

    尤其是鸢,因为抱着秀赖,不好使劲儿大笑,只能尽力忍住,于是笑的浑身上下一抽一抽,脸色都憋红了!

    华梅则是笑的坐不稳,咕噜一下滚到了她坐着的石头后面,仰面朝天摔在了沙滩上!

    见我们这边笑闹的起劲儿,淀夫人迈着她特有的小碎步走了过来,在我们身边缓缓坐下,轻声问道:“看你们这么高兴,有什么开心的事吗?”

    说话的语调十分温柔,仅从仪态上看,她具备着东瀛女性传统的一切美德。

    鸢和岚互相看了一眼,不知道怎么回答,到底还是华梅比较沉稳,指了指我道:“不瞒您说,我的这位夫君,方才当了人的亚父,如今就要真当爹了!”

    “哦!喜事呀!喜事!这可真是大喜事!不知有喜的是......”淀夫人的目光在三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在红脸低头的岚身上:“有喜的是岚吧!”

    “嗯!”岚点了点头。

    淀夫人轻轻对着岚躬身行礼:“拾丸的亚父乃是当世豪杰,你们作为他的女人,就应该为他多多开枝散叶,我代表秀吉大人,先向启蓝表示祝贺!这个情况我会尽快告知秀吉大人,想必他也会重重有所表示的!”

    我连忙对她白手:“不用不用!不是什么大事,不用秀吉再操心了!让他忙他的,我这儿没事儿!”

    淀夫人却笑而不语,轻轻的再行一礼,柔声说道:“天色不早,我们该回去了!拾丸睡得熟,就不再换怀抱了,只愿亚父多多照顾他才是!”

    我连忙点头:“无妨无妨!就让孩子在我这歇着吧!”

    淀夫人行礼去了,只剩下我们几个,依然沉浸在开心快乐中无法自拔......

521.秀吉封赏

    当爸爸,这是对一个男人而言最高的奖赏和荣耀。没有什么比这更让人激动和激赏。

    对于一个真正懂得生活的人来说,拥有当爸爸的机会,是千金不换的重要事情。

    那一夜,我几乎失眠了。或者说,激动地根本无法入睡。

    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我要当爸爸了!

    我不忍心打搅岚的休息,于是自己一个人呆在房间里独自欢喜!

    谁知半夜里,却有人悄悄的摸了进来!我闻着味道,却发现是鸢!

    她爬到我身边,用一种只要是男人就懂的语气在我耳边呢喃道:“先生,我也想要个宝宝!”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恭敬不如从命吧!

    一场艰苦卓绝的大战就此拉开序幕!

    具体过程不可描述,总而言之、言而总之,就是那么个意思。嘿嘿嘿......

    谁又能知道,就在鸢这边搞清楚之后,又一个身影摸了进来!居然是华梅!

    这个嘛!!!

    我还能说什么呢?出来混总是要还的!

    我猜到了开始,没猜到结局!

    秀吉,你的十七个妻妾是怎么摆平的?

    结婚千万条,能干第一条。若是不能干,偷偷泪两行。

    你要战,那便战吧!

    这一夜过的那真是......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其中滋味,只有自己知道!

    第二天早上起来,不知怎地总觉得地面不太平整,走了几步都觉得地面有些摇晃。

    服侍着我们的女忍见我这副模样,一个个捂着嘴不好意思笑。

    至于我呢,自然是做出一副大义凌然的样子。读书人的事,怎么能那么直白呢?咳咳!

    总之那一上午过的颇有些说不清、道不明,倒是这俩家伙见着我大大方方,反而是我显得局促了。

    正准备吃饭,忽然收到秀吉传来的消息他邀请我下午去出云城里一叙,说是有重要事情商议。

    我心道谢天谢地!秀吉你是我的亲人啊!知道我这会儿过的有些晕乎,专门来救我!

    您是猴子派来的救兵吧您那!

    于是我饭都顾不上吃饭,提起鞋子就往外走,吓得华梅等三人只以为除了什么事。

    其实什么事都没有,只是为夫有些怕了这些要债的亲!走着!走着!

    快马加鞭,我是一刻不停的直奔出云城而去。

    到了城里,大概也就是下午三点的样子,扔下马交给守门的下人,他们看见是我也丝毫不做阻拦,反而是出来一个领头的将领带着我,直奔内院而去。

    过了三之丸、二之丸,不大会儿就到了出云城的本丸。出云城算不得高大,但是却异常坚固,大都是用白石条砌成的墙体,这在东瀛却对算得上是一座坚城了。

    等我到了本丸内部,正殿里,秀吉端坐正中,见了我露面,立即笑哈哈的大声嚷道:“快来快来!主角怎么才来!”

    我不知道他到底要干嘛,只能坐在了他指向的那个位置上,就在秀吉左手边,绝对是这座大殿的最重要位置,没有之一!

    左右看了看,黑田如水、石田三成、羽柴秀长、岛津义久、毛利辉元、大久保长安等要人均在现场,更有两个穿着公家白服饰的宫人坐在一边喝茶。

    呦呵?这事儿看来不小啊!到底是要干什么呢?

    等我坐定,秀吉对着那两个宫人摆了摆手,完全没有臣下见到皇室使臣的谦恭:“宣布吧!”

    那两名白衣的官家立即站了起来,恭恭敬敬、规规矩矩对着秀吉行了一礼,方才走到大殿正中,用他们特有的公鸭般的尖锐嗓音叫道:

    “顺天皇之旨意,应万物之气象,今特授孙启蓝正二位右大臣职,望爱卿谨记今日之荣耀,始终克勤克勉,天皇陛下分忧!亦望......”

    “行了行了行了!”秀吉不耐烦的打断了这两个太监叽叽歪歪,开口就说道:“你们翻来覆去就是这几句话,这个不消说,右大臣自然知道!你们且下去领赏吧!”

    两个太监敢说什么呢?在权倾朝野的秀吉面前,他们若是敢牙蹦半个不字,只怕明年的今天就是他们的忌日!

    于是二人只能灰溜溜除了本丸,笑嘻嘻的下去领赏了。

    等到他们走了之后,在秀吉的笑容里,在座的诸人无不起身道贺,恭祝我荣升从二品大员。

    谁知秀吉却挥手打断了他们的道贺,对着后面招招手道:“让他俩再出来吧!”

    我有些不明所以,让谁再出来?

    却听秀吉解释道:“原本给启蓝从二品官位是屈了你的,但是他们非说,目前我只是正二位的左大臣,不便授予你过高爵位!既然如此!”

    秀吉一挥手臂,奋然说道:“那我们索性好事成双,一起高升罢了!”

    我正在纳闷他的意思,却见那两个官家又从后面走了出来,秀吉在他们走到面前之前,笑着对着我眨了眨眼睛:“有些程序还是要走的!”

    那我还能说什么呢?跟着走呗!

    之间那两个太监走到正中间,再次开始了他们的宣讲,结果丝毫不出意料的又被秀吉打断了。

    “说重点!”秀吉声音平淡,那两个官家却噤若寒蝉!再不敢又半个字的废话,利索痛快的说道:

    “奉天皇旨意,今赐姓玉柴秀吉丰臣姓氏!授丰臣秀吉太政大臣职务,担任关白!”

    “哗!”大殿里一片惊讶之声,赐姓丰臣,这是帮助秀吉改了自己的出身。

    在东瀛的历史上,丰臣姓是安土桃山时代时授与掌握政权的关白羽柴秀吉的姓。根据东瀛的规矩,当时公卿的姓有源平藤橘四大姓氏,或者准确的说源氏、平氏、藤原氏、橘氏,以及可以与之相匹敌的新姓菅原氏、贺茂氏、大江氏等。

    而秀吉原本是个没有姓氏的下人,后来织田信长为了让他成为能够带兵的大臣,让他自己选一个姓氏。于是秀吉从丹羽长秀和柴田胜家的姓氏当中各选了一个字,开始以羽柴秀吉的名号行走天下。

    而这个姓氏却最多止步于正二品官员,无论如何上不了从一品的位置,这就是规矩。

    而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历史上的东瀛朝廷则在一五八六年时下赐给秀吉丰臣朝臣的氏姓,算是解决了身份问题。

    而这一世,因为我帮助柴田胜家活到了今年,秀吉无法在东瀛一家独大,便一直以羽柴秀吉的名号生活到了现在。

    如今柴田胜家已死,东瀛再没有人能够阻挡秀吉统一的步伐,各地的大名纷纷望风而降,而朝廷亦于这个阶段向着秀吉抛出了橄榄枝。

    毕竟枪杆子里出政权,秀吉如今掌控着东瀛的生杀予夺,至于皇室和官家,那不过是秀吉登上巅峰的垫脚石罢了!

    当然,丰臣这个姓氏并非想授予就授予,而是秀吉想出了一个堪称“后门”的办法。

    他让皇室对外声称,秀吉乃是前前任天皇当年的私生子,所以这也算是认祖归宗,授予这个丰臣的姓氏,不过是将原本该有的东西还给他罢了......

    至于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没有人问,至少没有人当面问,历史上是有人提出过质疑,不过在秀吉在世的阶段里,凡是提出这样疑问的人全都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至于为什么,这个没有人再去深究,毕竟生命对于每个人都只有一次......

    就在宣布完秀吉的任命之后,那两个官家的太监又看向我,笑嘻嘻的先向我道了贺,方才尖声宣布,奉天皇旨意,封我为正二品左大臣,接替了秀吉之前的职务。

    这在东瀛的历史上已经算是前无古人的擢升了,周围的人自然知道,这是秀吉有意给我身份,至于为什么,只要秀吉自己清楚就可以了......

    “咳咳!”两名官家宣布完毕,又被秀吉赶下去领赏了,他笑呵呵的对着众人道:“诸位,今日算是双喜临门,我还有一两件事要宣布!”

    所有人都定定的看着秀吉,却听秀吉高声道:“既然我已位居一品,便当立下世子而为继。特立独子丰臣秀赖为家督继承人、世子,并由左大臣孙启蓝任世子兵法指南役,世子当以亚父事之,待之如待我同理!”

    所有人静静的听着秀吉说话,当听清他的意思之后,所有人都目瞪口呆的看着我。

    这就相当于托孤的意思了,丰臣秀吉今年已经五十三岁,而丰臣秀赖方才三岁。按照一般常理来看,秀吉绝对等不到秀赖长大成年。但年仅二十六、七岁的我却毫无疑问可以陪伴这孩子长大,这就是秀吉的算盘。

    托孤给其他人是不是也可以?结论是可以,但是无论如何没有托付给这个来自大明的能人更合适!

    除了能力出众、智慧超群之外,更重要的,我没有任何问鼎于天下的基础和条件,或者说,在打破现有统治阶层的可能性上,我是先天残缺的!

    什么样的人最可靠?没有竞争能力的人最可靠!

    因此选择了我,就相当于给丰臣秀赖提供了一个不可能反水的靠山!更何况,让秀赖以亚父之礼事我,这已经是能够给予的最高待遇,虎毒不食子,我没有理由不尽心竭力辅佐丰臣秀赖!

    想通了这些,人们看向我的目光就比较复杂了,其中既有艳羡,又有同情,更多的还是百感交集的情绪掺杂。

    我默默望着秀吉,他的笑容疲惫中透着兴奋,或许这样一来,解决了他心中沉重已久的问题,他解脱了。

    而对我而言,这一切却才刚刚开始......

522.另类办法

    除了官位上的安排,秀吉还颇给了我很多实惠。

    比如肥前国的港口码头使用权,比如京都的大别墅,再比如刃海在东瀛的税收减免权。

    这些都是在东瀛可遇不可求的东西,秀吉能拿出这些来,说明他在向我、也向其他人展示他的诚意。

    而这份诚意最终将反馈到他的儿子丰臣秀赖身上,这毫无疑问。

    但是说真的,他每给我一些东西,都会让我觉得自己肩上的担子又重了一分。

    这并不是我想要的,因为我怕麻烦。可是眼前的情况明显是我躲不掉的,只能继续往前走,别无他法。

    既然来了,那就来吧,反正也是很多年以后的事情,到了那时候是什么情况,谁知道呢?

    不过,只要我有能力帮助自己这个义子,那我是一定会帮助他的。

    其实......还有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即使我到时候在西洋回不来,也一样能让秀赖稳稳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

    至于那个办法嘛......就要从东瀛战国统一的历史东瀛战国三杰讲起。

    首当其冲的自然是织田信长,自号“第六天魔王”,自尾张爱知起家,从被称为尾张的大傻瓜到统一尾张,通过桶狭间合战打败今川义元,以清州同盟稳定后方,美浓攻略、天下布武,上洛扶持新任幕府,又打破两次信长包围网,势力达到巅峰!

    在信长征战生涯后期,他的势力控制了近畿地方为主的东瀛政治文化核心地带,使织田氏成为战国时代中晚期最强大的大名。

    然而他后来遭到部将明智光秀的背叛,魂断本能寺,织田氏也因而一蹶不振。

    丰臣秀吉正是趁着信长身死的机会上位,按照原本的历史,在他于贱岳合战中击败了柴田胜家之后,统一东瀛之旅便开始势如破竹。只不过这一世我的出现阻断了他顺利统一的步伐,但在如今已经重新回到了正轨。

    不过可惜的是,秀吉在培养接班人方面确实能力有限,他的孩子丰臣秀赖从各方面而言都不足以与自己的父亲媲美,而这也造成了丰臣家一代而亡,被百忍成金的德川家康最后摘取了胜利的果实。

    德川家康的一生就是忍耐的一生,他做了别人五十年的小弟。先是今川家,然后是织田家,最后是丰臣家,但是他是笑到最后的人。

    德川家康的后代坐拥太平天下二百多年,这是东瀛历史上是空前绝后的,而这光辉史离不开家康的忍耐,即使是信长要家康的长子自裁家康都忍耐了下来,因此他获得了最后的胜利。

    而秀吉交给我的未来,就是要我去面对他死后不再忍耐的德川家康!

    或许秀吉不像我一样,通晓未来,但他一定有着自己洞察世事的能力,因此他托孤于我,其实是给自己留了后手,也想给自己的子孙留一条长青的摇钱树。

    所以我真的该接这口锅吗?我接得住这口锅吗?

    论行军作战,论忍耐功夫,论根基深厚,我都不是德川家康的对手,那么我的优势在哪里?

    我认为,就在我对未来的认知,以及......我相对于德川家康仍隐藏在暗处!

    换句话说,我是不是该......先下手为强!

    趁着德川家康还没回过神来,趁着他还隐忍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上,提前下手,消除隐患!

    我轻轻的摸索着秀吉赠给我的鬼切,心中如有所思。

    如果我现在就动手干掉德川家康!那......以后是不是能少很多麻烦呢!

    坐在屋里,回想着大殿里秀吉的表情,设想着以后可能发生的情况,不由自主的,我将刀刃推离刀鞘,又轻轻收回,再次推离,再次收回。刀鞘与刀柄碰撞,发出轻微的“咔咔”声响,而我自己却浑然未觉。

    而我的目光缓缓从墙上的地图上划过,瞳孔的焦距聚焦在三河骏府一带,默默的不做声。

    “先生,你在想什么?”进门来的是鸢,后面跟着九鬼政孝:“政孝说他基本恢复了,回来报道呢!”

    我放下手中的鬼切,看向了九鬼政孝。他的气色还不错,面色红润,看起来好像还胖了不少。

    “回来了?”我微笑道。

    九鬼政孝看了我手中的鬼切一眼,面容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随即才向我行礼道:“是!先生!多谢您的治疗,我已经恢复了。只是惭愧,没能保住老先生......”

    我看了旁边面色悲戚的鸢一眼,摇头叹道:“不!这不怪你,你已经尽力了。在当时的情况下,你能带着他们顺利撤出来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而且......我也报仇了!”

    九鬼政孝默默点头,随机才抬头问道:“先生,听说秀吉有向您托孤的意思!是这样吗?”

    我点头道:“没错,他的确有这方面的考虑。政孝,我知道伊贺与织田氏有着解不开的血仇,但是秀吉并未深度参与其中,而且这么多年过去了,有多大的仇、多大的恨也该解开了,对不对?”

    九鬼政孝知道我是怕他有心结,才做这个解释,立即感动的答道:“不!先生,我不是这个意思。”

    他明显有些不太适应我的解释,立即快速说道:“我只是在想,秀吉目前正值壮年,为何会做出这样的托孤举动呢?难道......”

    说话的同时,他的眼神一直在看我手中的鬼切。我笑了笑,将鬼切递给了他:“想必你认识这把刀吧!”

    九鬼政孝吓了一跳,有些诚惶诚恐的双手接过了我递过去的鬼切,轻轻拔开一点儿,顿时寒光四射!激动之下,政孝“呛朗”一声抽出鬼切,对着阳光细细观瞧着。

    “喜欢就送给你吧,反正我用也有些长。”我微笑着道。对于这位忠心耿耿的大将,我不介意用重宝来收他的心。

    “不!那绝对不行!”九鬼政孝连忙将鬼切插回刀鞘,双手递还给我:“这可是至高位者才能用的东西,我可拿不起!先生您快收回去吧!”

    我看着他的样子,顿时觉的有些好笑。接回鬼切,想了想才开口道:“既然你不要这把鬼切,那我留着慢慢习惯用吧。我一直用的那把童子切送给你,那刀用的相当趁手的。”

    九鬼政孝明白,一个武者同一时间只能用一把刀。因为要去适应它的重量、长度、弧度等等一系列的参数,如果同时拿两把,反为不美。

    至于一般武士都是一长一短两把刀,短的那把肋差是干嘛的?剖腹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

    九鬼政孝没有再拒绝,结果我递给他的童子切,欣喜的来回拔插几次,方才在腰间挂好,又开口问道:“先生,那您准备怎样帮助丰臣秀赖呢?毕竟现在秀吉还在。”

    我知道九鬼政孝对东瀛的局势有着很深刻的认识,于是我开口问道:“以你所见,未来可能会对秀赖造成的威胁的都有哪些人呢?”

    九鬼政孝沉默的思索了片刻,方才抬起头来,双眼冒着智慧的光芒:“先生想必心中已有定论,却要来考我!”

    我微笑着答道:“就当是考考你,你说吧!”

    九鬼政孝点点头,缓缓答道:“甲斐的武田氏,越后的上杉氏都已经没落了,应该对丰臣家造不成什么太大的威胁。”

    我“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九鬼政孝又想了想,沉声道:“安艺的毛利氏,相模的北条氏都是区域之霸,想要称雄天下,却差着很大一截。”

    说完他又想起了什么,继续追加道:“奥羽的伊达家倒是出了个强势的伊达政宗,但是毕竟家族势单力薄,难以走出当地,这一点与九州的岛津家类似,还有四国的长宗我部家,也是如此。”

    我轻笑道:“所以......”

    “所以。”九鬼政孝笃定的说道:“未来能威胁到丰臣秀赖的只有两个方面的人。”

    “一个,是丰臣家内部。”九鬼政孝说的斩钉截铁:“黑田如水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之所以还算老实,那是惧怕丰臣秀吉。”

    我点头道:“你说的有理,另一方面呢?”

    九鬼政孝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另一个方面我不好说,因为这个人太低调了,以至于所有人都忽视了他的存在!”

    我心里一动,看来我的头号参谋真的是有识之士,只从他这句话里,我就知道他明白当下的局势。

    于是我指了指地图,九鬼政孝笑了笑,走到地图之前,用手指重重的指在了三河的位置上!

    三河,正是德川家康的封地啊!

    我不由的故作沉吟道:“如果是这个老乌龟的话,政孝你有什么好办法去对付他呢?毕竟,他太狡猾了,简直滑不留手。”

    九鬼政孝似乎想到了什么,微微咬了咬牙:“先生,要解决这个问题,我觉得宜早不宜迟啊!”

    “如何宜早不宜迟?”我故作不懂。

    九鬼政孝用手在空中向下虚批一下,眼中露出凶狠的光芒!

    我看了九鬼政孝深深的一眼,没有作声。看来我们真的是一类人,想问题都想到了一起。

    只是,我真的要用这样简单粗暴的方式来改变历史吗?未来的二百年,都回因此而改变。

    彻底改变。

    这样做,真的对吗?我不由的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523.定下决心

    独立庭前,我的心里充满了说不清楚的复杂情绪。我并非选择恐惧症的患者,但是当我的选择会严重的干扰甚至改变历史,那我就必须慎重的做出考量。

    余固知謇謇之为患兮,忍而不能舍也。指九天以为正兮,夫唯灵修之故也。

    曰黄昏以为期兮,羌中道而改路!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独自嗟叹,却彷徨不堪。

    秀吉是个争天下的天才,而且因为他出身低微,更加懂得民间的疾苦,是个不错的统治者,但是对于他的儿子我的义子秀赖,则远远谈不上优秀二字。

    相比于懦弱的秀赖,德川家康在各个方面都要远远超出,而历史上的德川幕府执政的二百五十六年里,东瀛整体上都处于和平稳定的状态,这在从识字开始就战争不断的东瀛,绝对是最难得的和平时期。

    不可否认,德川幕府在经历了家康、秀忠、家光三代将军将近五十年的上升期之后,很快进入了二百年左右的下降期,但是如果让别人来执政比如秀吉完全没有治国理政经验的儿子秀赖,以及他的子子孙孙,就一定能比德川幕府做的更好吗?

    之前,我选择了让东瀛持续陷入混乱和分裂,但那时我是站在大明朝的角度,为了完成二叔祖的遗愿。

    可是如今呢?我还能算是一个明朝人吗?虽然从我本心而言,我并非主动背离这个国家,但是从事实来看,我确实离开了,而且应该说,是永别了才对。

    即使我对大明朝休戚难忘,但那又能如何呢?我依然是那个与最高统治者水火不容、并让他从此断子绝孙的可恨叛国者。

    我即使做得再多,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意义。我本将心照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自作多情的事情,我绝对不会再做了。

    既然如此,我便只能从更加宽泛的爱来看这个问题对于东瀛的人民,谁才是更加适合他们的顶层呢?

    我代表不了东瀛的人民,或许该让他们自己选择才对。

    不是么?只有穿鞋的人,才知道鞋合不合脚。

    想到这里,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于是我提上鬼切,信步出门,向着浩瀚的大海边走去。

    没有什么目的,也没有方向,纯粹是想走走,放飞自己的心情。

    再次来到海边的杉木林前,我忽然想起了林崎甚助师匠第一次找到他、学习居合道之时,就是在这片杉木林。

    站在林边,我似乎能听到那时林崎甚助师匠对我说过的每一句话。他的每一句提示、每一句警醒、每一句给我指明方向的话语,都像晨钟暮鼓一样,深深敲动着我的心灵。

    唉,人最幸福的时候,就是上学的时候吧。也只有在老师面前,自己才是最安心、最纯真、最靠近真正自己的时候。

    不由的,我又想起了多年没有音讯的三叔祖,他也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真正的老师,可惜再也找不到他。

    换句话说,像他这样走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或许就是最大的幸福吧。

    “启蓝!你怎么在这里?”正在我望着杉木林发呆的时候,身后忽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我立即回头看去,却正是秀吉,以及跟在他身后的石田三成、黑田长政等人。

    “秀吉样!你也来海边看风景吗?”我笑问道。

    “是啊,这里的景色总是让人心里安宁,所以我常来此处。想不到启蓝竟然也和我有共同的想法!真是可喜可贺!”秀吉笑的十分坦诚。

    我看着他的表情,心里却生出一种想要与他谈谈的冲动。于是我指了指海边那块巨大的岩石,偏头笑道:“一起走走?”

    秀吉看了我深深一眼,他知道我的意思是单独走走,他知道我一定是有话要跟他单独谈谈,因此尽管我提着刀,他却绝对相信我对他没有恶意。

    “你们随便去四下走走吧,我和启蓝到那边转转。”秀吉对着石田三成等人说道。

    以石田三成的智慧,肯定对我和秀吉的意思明了的不能再明了,他也知道我的人品为人,因此便带着其他几人,去其他地方“随便私下走走”去了。

    我和秀吉一前一后,缓步走到了巨石旁边。我放下手中的鬼切,轻轻的靠坐在巨石的北面。

    秀吉见我坐了下来,他便也轻轻靠着石头,坐在了我的旁边,口中发出了“啊”的一声轻叹。

    “上一次这样坐在海边,大概还是我在做足轻头的时候吧。”秀吉叹道。

    我没有看他,而是望着大海笑了笑:“回头看看走来的路,你后悔自己的决定吗?”

    秀吉有些疑惑的望着我,开口问道:“你是指什么?”

    我轻轻笑着道:“秀吉你乃是天下第一励志之人,从连自己姓氏都没有的小角色走到今天,想必有千万的心得与经验。我问这个问题倒是唐突了。”

    秀吉摇头道:“世人都道我丰臣秀吉步步走高,看到我一路走到今天,但是谁又知道我心中的苦痛?这一路走来,我......”

    说到这里秀吉的语气里竟然有些哽咽,谁又能想到,在东瀛呼风唤雨的丰臣秀吉竟然会在谈到自己的奋斗史时语带哽咽?

    可是我懂,于是我轻轻呵呵一声,语气淡然的继续说道:“有道是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饵而不见钩。秀吉你这一路走来,多少明枪暗箭,多少明疤暗伤。可是走到今天,你当年想要的一切都有了,你后悔吗?”

    秀吉默默无语,我看了他一眼,又转向大海的方向:“我换个问题,如果让你再重新来一次,你会怎么选择呢?”

    秀吉有些痛苦的低下了头,很明显,我问的问题深深的陷入了他的痛处,想了想,他才沙哑着嗓子回答我道:

    “启蓝啊,有时候我真的觉得,在你二十几岁的面容之下,隐藏着一个久经风霜的老妖怪!”

    “哼!”我冷笑一声:“岔开话题的水平真差。”

    秀吉摇头笑道:“不,我不是岔开话题,我只是奇怪究竟什么才是你不知道、不清楚,能瞒过你的事情?为什么你总能洞见人心呢?”

    我望着无边的大海,叹声说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厉害?我只是经历的多,所以明白的比同龄人多一点儿罢了。所以,你可以回答我的问题了吗?”

    “健康!”秀吉再不回避,而是大声的认真回答道:“我要健康!除此以外,别的似乎真的都没所谓吧!”

    “哈哈哈哈!”我仰头大笑,笑的秀吉非常纳闷的望向了我,疑惑道:“怎么?我说错了吗?”

    “不!你没有说错,我只是感叹啊,这世间之人,无论是谁,都逃不脱对生与死的执着!连位极人臣的秀吉你也是一样!”我说出了自己内心深处的话来。

    “我?”我靠着巨石,仰头望天:“我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对生死真的看得很淡,很淡。”

    “死过一次?”秀吉问道。

    “死过一次。”我回答道。

    “那你重视什么?”秀吉问道。

    “天道!”我回答道。

    “天道?”秀吉重复。

    “天道。”我再次答道。

    “怎么找到天道?”秀吉再问。

    我没有说话,而是用手指轻轻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方向。

    “遵循自己的内心就是天道?”秀吉疑惑。

    “不!找到自己相信的。”我认真的回答。

    “你相信什么?”秀吉问我。

    “三千繁华,弹指刹那,百年过后,不过一捧黄沙。”我轻声道。

    “启蓝是顿悟了?”秀吉问我。

    “不!若是顿悟了,我便不再迷惑,而是直接去践行自己的天道。”我望着秀吉。

    秀吉默默无语,我想了想,继续问道:“秀吉,你如实的、遵循本心回答我一个问题。”

    秀吉看着我,郑重的点了点头。

    “一件事,或者符合自己的内心**,或者符合天下苍生的幸福福祉。你选哪个?”我问道。

    秀吉认真思索了片刻,方才认真答道:“这个问题放在十年前,我一定选择自己的**,因为那时只有自我满足才是第一位的。”

    我没有打断他,秀吉便继续说道:“可是现在不同了,有时我在想,老天让我几乎绝后,是不是正是对我前几十年不顾其他、一心钻营的惩罚?我忙碌一生,究竟为谁在做嫁衣裳?”

    “所以你后悔了?”我轻笑着问道。

    “不算后悔,而是无奈。”秀吉答道:“我现在就算万般追悔,又能改变现实分毫吗?不能!所以我只能嗟叹,可惜我顿悟的太晚、太晚了!”

    “哈哈哈哈哈!”我仰天大笑:“不!其实还不算太晚!你现在能明白,也是一样的!”

    “一样的?”秀吉再次疑惑问道:“我为何听不懂启蓝你的意思?我如今已年过半百,为何还不晚呢?”

    “因为我会替你继续做到,你想做、却没能做到的事情。”我认真答道:“这是我对你的承诺,我一定会做到,你放心好了。”

    秀吉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欣慰的笑了:“秀赖就拜托你了!启蓝。”

    我没有解释更多,有时候、有些事不需要解释。我已经下定了决心我不会去为了自己的想法改变历史,但也绝对不会让秀赖受到伤害!

    至于我会怎么做,等到那一天,我自然会做吧!

    这就是我要的天道,我要的正义!

524.北美军情

    有了自己的决断,我心里轻松了不少,至少不用再在所谓的正确与义理之间挣扎。

    秀吉也是个相当明事理的人,他没有任何关于要我留下来、随时帮助秀赖的意思,很明显,他知道我肯定要暂时离开,至于到时候如何帮助秀赖,他相信我的承诺。

    在出云的这一小段时间里,我们享受了回到东方之后最悠闲而愉快的一段时光,我每天看着岚的肚子,都觉得它似乎在慢慢变大这是一种非常难以形容的感觉,血脉相连、人生传承的感觉。

    在这段时间里,我们逛遍了出云和周边的几乎所有景观,而所到之处,也的确受到了至高的礼遇,这也是我目前身份应有的待遇。

    秀吉不久之后回了大阪,他正在那里建城,所以没有太多时间在出云折腾。

    我自然也没有什么好挽留的,只是在秀赖离开之前,给了他一把小匕首。

    那是三叔祖当年就给我的一套武器之一,我选择了最精巧的一把名为“少泽”的,送给了年幼的秀赖作为信物。

    而就在秀吉他们离开的第五天,我忽然收到了夙的信息他接到最新的情报,西班牙与英国发生了多次激烈交火,双方各有胜败。

    而处于弱势的西班牙一方主动改变战场,将目光更多的集中在了英国人实力仍比较薄弱的新大*陆。

    尤其是北美地区,之前西班牙人介入很少,但如今已成为了他们的重点攻略对象。

    这则消息来自于在南方佯攻大明、掩护我离开后撤退回马尼拉的那位盟友,作为西班牙海军高层,他的话含金量很高,我几乎没有不相信的任何理由。

    驻守着北美洲根据地的是玛维,以及带着被擒获的仇家库恩去找他的老塔克。按理说这阵容不弱,但是面对着西班牙的疯狂进攻,我怕他们仍然面对着独木难支的问题,不得不立即赶往驰援才是。

    这样一来,我们就面临着一道选择题:走哪条路线去北美呢?

    按照现有的航线,经由南洋绕过马六甲,过印度洋至非洲,从绿角向西到达南美洲伯南布哥,再一路北上北美,这显然是比较清楚的路线。

    倒是走这条路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远。

    这一去横跨五大洲,路途何止万里,即使按照最快的开法,只怕到了玛维那里也得到明年春末夏初。

    这是真正的急惊风碰上慢郎中,远水救不了近火,等我们赶到那里,怕是黄花菜都凉了。

    至于另一条路线,则是由东瀛继续北上库业半岛,经白令海峡,到阿拉斯加。然后绕过冰封的北冰洋,取道加拿大,直至我们的目的地纽约。

    然而这条路也有问题,因为途径的大都是不毛之地,因此尽管距离要近一半以上,却依旧并非一个好的选择。

    至于其中深层次的原因,盖因为这一路上的航线至今仍未明了,万一遇上暴风雪、暗礁或者其他的自然灾害,则前途十分凶险。

    比如大家都知道的著名邮轮泰坦尼克号,就是因为纬度较高,不幸撞上了北面漂来的巨大冰山方才最终沉没深海,那还是在二百多年、近三百年之后,技术和各方面条件极大成熟的情况下发生的。

    因此现在选择这条路,绝对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作战室里的空气非常凝重,对于这样凶险的旅途,没有谁敢说轻言胜利。

    我的想法是走北冰洋路线,却遭到了很多人的反对,尤其是华梅等人,坚决不同意这样以身犯险。

    “启蓝,你真的没必要这样拼命的。”华梅坐在我旁边,说着自己的观点:“新大*陆尚未开发,到处都是不毛之地,包括我们圈地的那一片,其实依旧价值不算太高。就算让西班牙人抢了去,他们还能把这片土地拴在腰带上走路不成?”

    拉克申也补充道:“没错,先生。兵法云攻其必救,棋招唤作断棋筋,无论如何,北美洲那块土地都算不上必争必救,实在犯不着走这条凶险之路啊!”

    我听着他们的说法,默默地没有做声。我知道他们是出于好的考虑,希望我能权衡利弊,降低危险系数。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里却总有一种感觉:北美的土地不能丢!

    至于为什么,我说不清楚。只是觉得冥冥中似乎有一只手在指引着我,让我不要做出错误的选择。

    怎么办?我心中有些犹豫,华梅见我还是不愿意放弃自己的想法,便指了指岚道:“如今岚已经怀有身孕四个多月,若是走哪凶险的北线,只怕孩子临盆之时,舰队还在冰海里。启蓝,你就不为小的考虑考虑吗?”

    我转过头,看了看一脸楚楚可怜的岚,轻轻摇了摇头,更加定不下决心。

    “船长,不如这样,我带领一部分舰队走北线,快速驰援玛维。你带着另一部分舰队走南线,赶来作为第二梯队,如何?”说话的是阿迪肯。

    这位德意志的前剿匪提督至今依旧军人气质不减,说话做事极有魄力。所以甫一开口,就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同。

    “我之前有一次与瑞典海军合作剿匪时,曾经追至北方的冰海,对那里的环境有一些了解,所以我带队走这条路是最稳妥的。”阿迪肯又补充道。

    我抬头看了阿迪肯一眼,却坚定的摇了摇头:“你是我最宝贵的财富,我宁可丢了北美洲再去抢回来,也不愿意丢了你这宝贝,无处哭诉。”

    阿迪肯眼神中闪烁几次,坚毅的他并不太擅长表达感情,于是听我这么说,默默地没有开口,却是颇为感叹的抬起了头,看着屋顶,再没说话。

    这时不悔却开口道:“启蓝,既然如此,不如我带队……”

    我瞪了他一眼,不悔立刻把后半句咽回了肚子里。

    “你这是给我出考题呢,老兄。”我摇头苦笑。

    不悔也知道自己唐突了,不由尴尬的笑了起来。

    最终我下定了决心,既然难度如此之大,那就没必要去犯这个险。大不了北美洲丢了,再和荷兰、英国一起,抢回来就是了。

    谁知就在此时,忽然有一个年轻的声音响起:“船长,我走过您说的这条北线。我是说,这条路并没有那么可怕,如果您信任我,我愿意带领一支船队走北线,先去驰援玛维先生。”

    所有人都被这相对陌生的声音吸引了所有注意力,纷纷转头看向了他的方向。

    说话的居然是当年从英国招募到的海军军官兰帕德,如今他已经混到了小型舰队的提督位置,只是没想到他还有这样的经历?

    于是我饶有兴趣的问道:“具体说说,你当初为什么走过这条危险的路线?”

    “追击西班牙人!船长!”兰帕德大声答道:“我们的舰队奉命追击一艘西班牙私掠船只,在格陵兰附近我们发现了他们的踪影。而这支西班牙战船并不打算束手就擒,于是我们在追逐之下一路闯进冰海,追逐了大概两千海里。”

    “哦!还有这样神奇的事情?”我抿嘴笑道:“那最后的战果如何,你们胜利了吗?”

    兰帕德摇头苦笑:“很令人沮丧,尽管那艘西班牙战船被我们在冰海中击沉,但是返程途中,我们的船上却爆发了大规模的坏血病,而不幸的是,海军大臣的侄儿恰好是我们那艘船上的二副,他也没了,于是包括我和倒霉的乔科尔在内的所有军官回国后都受到了处分,当然,这也是我能遇到您的根本原因。”

    “没错,船长,正是如此。命运这东西就是如此不可捉摸,对吗?”补充了一句的是乔科尔。他和兰帕德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总是在一起。

    我思索着。

    这两个人算不上舰队里的元老,但却是中生代的翘楚无疑。他们投靠到我的手下之后,我对他们经过了长达三年多的考察考核,现在慢慢把他们放在了中层领导的岗位上。

    只是到今天为止,他们更多的是执行辅助和配合的作战任务,担纲主力、统帅大型舰队的经历至今仍未有过,如今真的让他们这样干,我能放心吗?

    我顾虑的点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能力他们是否有带着舰队横跨未知冰海的能力,这很难说。而另一方面,便是关于忠诚。

    庞大的舰队,说到底是用真金白银堆砌起来的巨兽,真的把它们交到并不算太知根知底的人手里……

    我沉吟着。

    “先生,我陪他们去吧!”一个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说话的居然是九鬼政孝:“我也想出去闯闯,看看自己到底有没有能够独自出海的能力!”

    政孝?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选择?

    我皱着眉头看向他的眼睛,那里面充满了坚定,以及跃跃欲试的意味。

    他是想通过这样的方式为自己的过失做出补偿?他还在为老岳丈的离去感到愧疚?

    一定是如此,也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他为什么会一改平时稳重的态度,做出这样冒险的决定。

    而他之所以这样做,其实就是看准了我对兰帕德、乔科尔二人并不完全放心。而如果他也去,则相当于在二人脑袋上面悬垂了一把随时可能落下的利刃,让他们难以生出不利于我的非分之想。

    “不!政孝!我选择……”我方才开口,却被政孝坚决的打断了:“先生!请让我去吧!我有信心,也有能力完成这项任务!”

    说这话时,他已经解下了腰间的童子切,双手高高的举过了头顶。

    这是一片赤诚的意思,我知道,我当然知道他一片赤诚,可是让他去,还不如我们一起去。政孝和我即是上下级,更是好兄弟,我怎么能让他去冒这个险?

    “先生,您不让我去,我心中难安那!”政孝最后说到。

    在他说这句话的同时,我分明看到华梅、鸢和岚微微点了点头。

    他们最理解政孝的心情尽管她们一再说,老爷子的过世与政孝没有关系,但这位忠心的大将心中却总有一道跨不过去的坎儿,终日里郁郁寡欢。

    “不行……”我还想劝阻,却见政孝眼中尽是祈求之意。于是我扭头看向了坐在后面的挚,她已经有两个月的身孕,却依旧含着眼泪,重重的点了点头……

    事到如今,我还有什么好说的。只能站起身,走到政孝面前,用力的给了他一个兄弟的拥抱!

    保重!兄弟!

525.告别挚友

    九鬼政孝的舰队出发了,没有更多的可以支持,我把自己最精锐的舰队都给了他,并且按照一比三的比例配给了补给舰队,尽最大可能性帮助他们走到北美洲,毕竟那是我的坚持,而九鬼政孝,则是我最宝贵的财富。

    他走的时候,很多人心情很沉重,但是作为当事人,九鬼政孝、兰帕德和乔科尔却十分慷慨激昂。

    他们是怀着使命去的,所以一定能带着最好的成绩回到我的队伍之中。

    我坚信这一点,所以我放心的让他们去了。我最信任的人,绝对不会那么脆弱。

    但是真正看着舰队越走越远,我的心里却依旧十分的难舍。

    这些是我最可贵的,而他们将为了我的梦想,去面对那未知的前途,我又怎么能心中无感呢?

    算了,走吧!我期待着未来,所以不执著于现在。

    在九鬼政孝走了之后,我本人也准备带着剩下的舰队向西。而这也是我应该做的,毕竟,我不能让我的人独自去面对风险,而自己却在背后无动于衷。

    而我的第一站,准备前往高丽半岛。在那里,还有一些我必须告别的朋友。

    舰队前进的速度很快,仅仅两天时间,我们就在金野附近的港口寄港了,而叶思忠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驻扎,我几乎没有费什么力气,就让人找到了他们,并且请了叶思忠出来,到海边与我最后一见。

    当我们再次见面之时,叶思忠老兄满脸都是苦闷的神情。我知道,他是在为我而鸣不平,虽然我知道这毫无意义,但内心深处依然感动的一塌糊涂。

    海边的夏风之中,我和叶思忠紧紧的握着双手,用力的摇晃着,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兄弟,不该如此啊!不该如此!”叶思忠满心的痛苦,脸上也同时显露出同样的神色。

    “没事!没事!一切都好!不必难过!不必难过!”我连声劝慰,叶思忠却依旧痛苦。

    “你这一去,我们还能再见面吗?”叶思忠问道。

    “一定!一定!”我连连应着声,用力的摇晃着叶思忠的双手。

    叶思忠死死的咬着嘴唇,这位钢铁巨汉忍着不让自己留下眼泪,倒是我先忍不住了,在海风吹拂之下眼泪横流。

    “跟我走吧!老兄!您的妻儿老小我会找人接出来,我们什么也不留给他们!”我诚恳的说着,心中却满是悲怆。

    叶思忠缓缓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哀愁的道:“戚都督已经没了。”

    听到这句话,我顿时呆滞当场。戚都督没了?

    没了?

    一瞬间,从当初广宁大营初次见面,到后来南征北战,再后来离去复归,一幕幕的场景在我眼前不断浮现,戚都督的音容笑貌过电影似的,勾起了我记忆深处最深层次的回忆。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离去的人终究是离去了,再也无法回到我们身边。

    “戚都督走了,你也离开了,启蓝,你说我们戚家军还剩下谁呢?”叶思忠问我道。

    我无法回答这个问题,是啊,我们都离开了,除了叶思忠,还剩下谁呢?

    “所以我不能走,不能再走了啊!兄弟。”叶思忠怅然道:“我们戎马一生,为的不正是心中那份忠义之气吗?戚都督没了,你也不得不走了,我能接受。但是我不能再走了!戚家军的大旗,不能倒掉!绝对不能倒掉!”

    戚家军!是啊,戚家军!曾几何时,我也曾为这个名号而抛洒热血,然而到了今天,我的心里还剩下什么呢?

    除了满心的怅然和无奈,再也燃不起一丝一毫的激情和热血,只剩下惨淡和悲凉。

    苟利国家生死以,岂因福祸趋避之。古诗词说的没错,可是如今我已经再也没有了为之拼搏的勇气和心境。

    都过去了!都已经过去了!

    接下来,我和叶思忠默默无语,无言的对坐着。

    我们谁都没有错,但是却又都难以言对。

    站在彼此的立场之上,我的离开是无可奈何,他的无奈坚持更是情理之中。

    可是从结果来看,无论我们谁的结果,都说不上好。

    可是这又能怎么办呢?

    在这样的大时代背景之下,个人的力量又能改变什么呢?

    我想的再多,却依然改变不了这段历史的进程,依然无法改变这现实的一切。

    我有再多的悲愤,却依旧无法撼动这残酷的现实啊!

    “老兄,不要和女真人硬碰,早些退休,回老家吧!”我知道叶思忠是南方人,所以劝他急流勇退,没必要为这腐朽的大明朝搭上自己的身家性命。

    “回老家?那和跟你走又有什么区别呢?启蓝。”叶思忠摇头叹息:“我不会走的,可能会一直受到排挤打击,但是我有自己的坚持,我不会这样撒手不管的!”

    说着又补充道:“哪怕面前是万丈深渊,我也必当步步向前!”

    听着他依旧雄浑的声音,我的心里说不出的难受。我们不是在对抗某个或某些敌人,而是在对抗这个时代!对抗这段历史啊!

    在历史的进程面前,再强大的个人,也不过是螳臂当车,也不过是沧海中的一粒细沙,仅此而已!

    可是面对着历史的锋刃,我们每个人的选择都不尽相同。叶思忠选择了坚守自己的承诺,选择了与大明共存亡。

    也许他是对的,他是这个时代精神的楷模。

    但是作为一名现代来人,我有着自己的价值判断,有着自己的思想和坚持。我不可能为了一个历史的必然去违逆大势,更不可能在明知不可为、明知道结果的情况下去挑战这不可能完成的天命!

    大明朝已经完了,无论从哪个纬度的历史上来说,他都完了,我能做的就是独善其身,让自己至少有着继续走下去、有朝一日或许可能再做些什么的实力和条件。

    即使这一切看起来是如此的渺茫,但是我不能放弃这个希望。我的离开,也许正是为了大明朝,乃至华夏民族的未来!

    也许有一天,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帮助这块故乡的热土尽自己的一份绵薄之力。

    但是,这一切绝不是在现在。现在的我,是与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水火不容、有你无我的死敌。

    是他原本深深顾忌、欲除之而后快,而现在则是想起我便咬牙切齿、却又毫无办法的存在。

    我不可能留下。我能做的,只有现在就离开。

    至于未来如何,那就交给未来去解决吧。

    我把命运交给未来,但是那驶向未来的船舵,却必须牢牢控制在自己的手里。

    “老兄,我在京师,在沿海的港口城市里都有产业,当然是改头换面的。我的意思是,如果有朝一日你改变了主意,或者想把家人运出去,只要拿着这块金牌找到任何一家产业,他们都会无条件的帮助你的!”

    我说着话,从腰间解下了刻着“孙”字的金牌,轻轻的递给了叶思忠。

    这位满头花白头发的老兄接过我的金牌,方才手中,久久的凝视着,忽然又叹了口气:“启蓝,你的情谊,老兄心领了。但是我已决意死节,是绝对不会走的!这块金牌,你......”

    他想把金牌还给我,却被我一把将他的手推了回去:“不!老兄,留着吧,就当是个念想也好!”

    我诚恳的说道。

    叶思忠深深的看着我,没有作声,良久,又重重的叹了口气,点头将金牌塞进了怀里深处,又轻轻隔着衣服在上面拍了拍,确定放好。

    见他收下金牌,我的心里才好受一些。这是我能够为他做的最后的事情,除此以外,我真的没有什么可为他办的实事,只能用这样的方式,聊表作为兄弟的一点心意。

    “我走以后,你若是有事之时,切记兄弟说过的话,不要死磕,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做英雄好汉,那是最傻的行为,明白吗?”我再次诚挚说道。

    叶思忠没有言语,重重的点了点头。

    忽然,他的眼眶又红了,再次拉住我的手道:“兄弟,你快走吧!李如松收到了上面追击你的指令,所以这次没来送你。这已经是他最大的权限,也是他能为你做的最后的事情。快走吧!你应该属于广阔的大海,永远,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526.郑家小子

    离开了高丽半岛,我一天也不想在大明朝的土地上再待下去,而是带领船队,全速南下,沿着大明朝的海岸线。

    我望着那起伏的山峦,心中忽然再没有了当初那种愤懑和不舍,而是变得非常的平静,非常的轻松。

    我认真思考,这大概是因为绝望,对大明朝,对这个时代的绝望,才让我反而生出了对现状的放弃,一种破罐子破摔、随它去吧的心情。

    吹皱一江春水,干卿何事?

    这偌大的大明朝,除了叶思忠,除了个别的申时行等一两个人,还有谁值得我去留恋、去奋斗呢?

    自弃者,人必弃之。自己的事情,只有自己上心,才是最主要的。

    自己放弃了,那就算别人再努力,也终究只是个零。

    随它吧!随它吧!再痛也没有办法。

    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

    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

    我尽力了!

    当舰队从胶东半岛一路南下,过徐州,下苏杭,至泉州,穿海峡,至澳门,我知道,自己就要离开故土,望着那小小海岛的最后一眼,可能就是我今生今世望向故土的最后一眼。

    只恨我手中没有相机,也没有能力用手中的笔画下这一切,于是只能将其深深的刻进自己的脑海里,让它成为自己心底深处永远的记忆。

    舰队没有减速,依然用十五节的速度顺风顺水的难下。当我再也看不到土地的时候,本以为我会难过的想哭,谁知道却是发自内心的感受到一种解脱。

    我再也不难过了,我告诉自己。

    而这也成为我选择未来的根本动力,直到很多年后,我才明白这一点。

    沿着澳门同样的经度,我们的舰队径直向南,这也是我指挥下最快的一种行进方式。这样的航线,可以保证我们直达马六甲海峡,用最快的速度穿越南洋,进入印度洋。

    小彭斯那里我派人专门过去打了招呼,带去了足以补偿他仗义出手吸引火力的礼物,并感谢了他带来的西班牙人进攻北美的情报,便全速南下了。

    相信小彭斯也明白,这种时候救人如救火,至于提供情报的事情,我们有情后补。

    然而世间事,七分天注定,三分靠打拼,这是一点都不假。就在我们的舰队进入南洋后不久,就遇到了近期以来遭遇的第一场暴雨!

    狂猛的龙卷风肆虐之下,两艘中型的运输船被卷的支离破碎,尽管我下令全力救人,但依旧有将近二十名水手葬身海底,损失辎重无算。

    不得已之下,我们只能根据航海图,在就近的寥内群岛靠岸避灾。

    寥内群岛在现代属于印尼的领土,是一块以旅游业为核心产业的海外群岛。

    可是在这个各方面生产力尚未大幅度提升到现代工业水准的大前提下,孤悬海外的寥内群岛仍是一座荒岛,不具备补给能力,但作为避灾的地点,却已经完全足够了。

    当我们的舰队在群岛南岸临时登陆,下了锚,降了帆,开始全力维修船体的破损。

    听到阿迪肯报给我的灾损情况,我的脸上波澜不惊。这样的情况在所难免,毕竟行走在苍茫的大海之上,无论遇到什么,其实都不足为奇。

    然而就在此时,墨忽然找到了我,他面色古怪的告诉我一个消息:“先生,我们在船舱深处,找到了一个人......”

    我很疑惑,船舱里找到人?这是什么概念?找到的是什么人?

    见我一脸奇怪,墨转过身,一个瘦小的身影从他的背后转了出来。

    等我借着飘摇的灯火看清了来人,不由的气笑了:“士表?怎么是你?”

    来人正是我已经托付给申时行和石星的郑士表!可是,这小子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郑士表双颊通红,十分不好意思,却又努力鼓足勇气,大声对我说道:“先生!我不想留在大明朝做官,我想......我想跟着您出海!做大事!”

    我不由的噗嗤笑出了声,这一笑弄的郑士表更加脸红。他急欲辩驳,想要向我证明他的忠诚和勇敢,便用他还未完全换音完成的声调向我叫道:“我知道您在大明朝受到排挤!我知道您是没有错的!可是他们要赶您走!他们是错误的!我不想为他们效力!”

    郑士表面色涨红,叫喊之后,脸色更加通红。

    我摇头笑道:“好了!这个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情,关于这件事......不对啊!我把你留在了京师,你是怎么上到船队里的?”

    郑士表顿时挺起了胸膛,骄傲的说道:“我......我从天津卫码头趁夜偷了一艘船,趁他们不备就开船出港了。我估计你可能要回西洋,就在天津卫以东的渤海湾里等了您三天三夜。十几天以前,终于看到咱们的舰队了,我就趁夜色靠了上去,怕缆绳上来的!”

    喝!这小子!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此时的心情,我是该夸他呢,还是该骂他。

    在大海之上,这样的行为相当的危险,一个不小心就会万劫不复。

    可是他依然这样做了,而且做的甘之如饴,看他的表情,只怕在他内心深处,会把这件玩命的事情作为一件人生之中的重大财富和际遇来珍藏,殊不知这样做的后果,是大概率的丧失未来,或者说丧失生命。

    然而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我感佩于郑士表的忠勇,又无法向他解释我所掌握的一切。

    我总不能说,未来你会有一个很出名的儿子,叫做郑芝龙,有一个国姓爷的孙子,叫郑成功。

    于是我将郑士表轻轻拉到身边,柔声对他道:“孩子,还记得我要求你做到的三件事吗?”

    郑士表垂头道:“记得!当然记得!可是......”他忽然抬起头来,倔强的对我道:“可是先生,是大明朝负您在先,为什么您还要为大明朝说话呢?”

    我轻轻的摸着郑士表的头发,叹了口气道:“有道是狗不嫌家贫、子不嫌母丑。我虽然对大明朝失望至极乃至绝望,但是终归改不了我身上流淌着的华夏血脉这个事实!我是要走了,但是我留下了你,就是留下了我对大明朝的希望和寄托,你明白吗?”

    郑士表咬着嘴唇,半晌之后方用力点了点头,复又开口道:“先生,我怕我做不好!”

    我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鼓励说道:“你一定可以!士表,你是我见过最聪明勇敢的孩子!只要你努力,一定能做到的!”

    谁知郑士表却咧着嘴笑了:“勇敢我是勇敢的,聪明却不敢当,先生!我做不来这些,您就让我跟着您一起出海吧!哪怕让我当刷甲板的小厮都行!我只想呆在您的舰队里!”

    我看着郑士表认真的表情,不由的又叹了口气,站起身来望着远方迷蒙的雨幕道:“孩子,我知道你一片忠心,可是有些事......有些事并不如你想的那么简单。”

    我还想往下说,却听郑士表一脸的悲怆的问道:“先生,是不是我做的不够好?您要赶我走啊?”

    看着这十几岁的小子双眼急的通红,我不由的又笑了出声:“孩子,你这孩子啊!”

    我默默思索着,郑士表今年不过十三四岁,到他婚配,只怕还有好几年的光景。既然如此,我便带他在身边历练几年,等到差不多的时候再找个由头,让他重返大明也就是了。

    再或许随着他的不断长大,他也有了自己的想法和判断,我留都留不住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我定下了决心,轻轻拍了拍郑士表的肩膀正色道:“好吧!既然你如此坚持,那就暂且留在船队了。但是你要额外答应我的一点!”

    郑士表立即站直了身子,表情十分虔诚的看着我道:“先生,莫说是一件,便是十件,我也愿意答应您!”

    我笑了笑,揉了揉郑士表的头发道:“孩子,我的要求是你必须全力以赴学习舰队管理和作战指挥,不准轻易尝试儿女私情。若是有看上的女孩,必须经过我审核把关,才能成婚!你可明白?”

    郑士表只当是我对他严格要求,所以立即笑呵呵的没口子的答应了,殊不知我却是有着更深层次的考虑。

    郑士表之子郑芝龙的母亲是正统的明朝人,所以我要求郑士表将来必须和一个明朝人在一起,因为我担心他若是随我出海,找了个外国姑娘,生不出郑芝龙怎么办?

    不知道我这是不是杞人忧天,但是我不想让这样的事情发生,就必须将这一切扼杀在萌芽状态!

    见郑士表似懂非懂的答应了,我的心里还是忍不住的担忧着。他不会明白我为什么会提出这样的要求,而我更没法去解释这一切。

    只能多关注、多小心了!

    郑士表却不知道我所担心的这些问题,对我行了一礼之后,蹦蹦跳跳去找阿迪肯了。

    唉,算了,就让他跟着阿迪肯好好学习吧,也许未来会有所改变,但是如果郑芝龙能够更加精擅水战,这也算是历史在向好的方向发展,应该不会有什么不利之处吧!

    望着他屁颠屁颠的跑远,我不由轻轻叹了口气。

    未来的事,就交给未来自己去决定好了!

527.离奇袭击

    解决了郑士表的问题,又在岛上待了一天半,暴风雨终于过去,我们便再次踏上了南下的路途。

    无论如何,必须去马六甲一趟,看看姨夫和叶公、叶叔父他们,也顺便看看新伊贺众的发展。

    离开廖内群岛,行驶到马六甲不过是几天的海途,再加上暴雨过后风平浪静,轻柔的北风恰如其分的助推着我们的舰队南下,月底之前,舰队就到达了马六甲的港口。

    寄港之时我的心中十分的激动,毕竟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这些亲人,怎么可能不激动?

    我几乎是三脚并作两步的从船长室出来上了甲板,只等着船只一靠岸,我就准备第一时间登岸。

    然而就在此时,我忽然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情况!

    码头上挺着不少船只,船上都挂着刃海的旗帜,但是绝大多数的船上都带伤!

    都是炮火的击伤!

    尤其是其中一艘中型北海运输船,几乎被击断了主桅杆,船舷也被打成了筛子!

    这绝对是经过了激烈的战斗之后留下的痕迹!

    可是如今的额南洋,又有谁会来袭击我们刃海呢?

    库恩商会已经被连根拔起,小彭斯是我的朋友,除了我们和小彭斯之外,其他的商会都只能被称为鱼腩。

    难道是外来势力?

    我陷入了深深的疑惑之中,袭击刃海将遭受到我的报复,这是毫无疑问的事情。袭击者在明知这一点的情况下还是这样做了,这说明他们有着绝对的自信,能够有效的应对我的报复和袭击!

    在南洋这片海域,还有谁有这样的势力呢?

    难道是海盗?抢一手就走的那种?这也有可能,毕竟这种游击战是最难应对的。当我的庞大舰队外出巡航搜索时,他们完全可以躲起来、分散开,甚至就隐蔽在周围不远的港口里,我对此一定是毫无办法,不是么?

    除此之外其实还有一种可能对方掌握着我的动向?,知道我有紧急情况要去北美洲,所以想趁这个机会拿下南洋?

    如果是这样,那这个人的身份就相当值得推敲了......

    见到我的庞大舰队到来,马六甲港里瞬间沸腾了!不少刃海商会的员工和水手看到我的船只,激动的又喊又叫,不少都流下了热泪!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些海员又普遍文化有限,说也说不清楚,最好的办法还是第一时间赶到商会中心,见到姨夫他们,所有的事情自然也就水落石出了。

    匆匆复匆匆,二十多分钟以后,我已经来到了位于港口西南的刃海总部,推门进院,却见几个人正在争吵。

    “你别拦我!让我去!”走在前面大喊的人是叶叔父,他满脸气的通红,不知道要出去干什么。后面拉着他的是姨夫,虽然姨夫远比叶叔父要瘦弱,但是此时却是死死拉着叶叔父不放手,口中也不停的劝着。

    “老叶,你别激动!别激动啊!敌人在哪里、敌人是谁,我们都不清楚,你这么贸然出海寻敌,那是要吃亏的呀!”

    叶叔父却听不进这些,义愤的叫嚷着:“一周时间,连续袭击我们三次!大半的商船都带伤!这些孙子是想消灭我们的舰队,想要独霸南洋!老燕你说,这南洋是启蓝一刀一枪打下来的江山,我怎么能给他丢了?”

    姨夫又劝:“老叶啊,你自己还有暗伤,不能再伤上加伤了!我们还是等等,隐忍一番,等启蓝来了再说吧!”

    两人拉拉扯扯就要往外走,我突然进门来,拦住了没有看清我、想要推开挡路的我出门的叶叔父,一把拉住他的胳膊朗声道:“叔父,姨夫说的没错,就算这南洋全丢了又何妨?我们再一点一点打回来!但您要是出了问题,我是绝对不会原谅自己的!”

    叶叔父和姨夫燕雷一惊,随即定神看向了我:“启蓝!”

    二人几乎异口同声的惊呼道。

    “不是说你去了西洋,要去什么新大*陆吗?你怎么会到了这南洋来呢?”叶叔父惊喜的问道。

    “是不是听说了这边的事情,专门赶过来的?实在是太好了!太好了!”姨夫激动的满脸通红,反手拉住了我的衣袖。

    “怎么回事?叔父,姨夫,你们告诉我,我来处理!”我皱着眉头,将二人往屋里面送去,同时口中说道:“多大的事都交给我,你们再不费心了!不费心了!”

    两位长辈激动的不要不要的,等到进了屋,两人才夹缠着说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最近一段时间,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出现了一批藏在暗处的袭击者,多次袭击了我方的贸易舰队。

    刚开始带队出海的叶叔父以为是海盗舰队,全力对其进行了反击,也顺利将其击退。虽然自身也蒙受了一些损失,但是却并未影响到大局。

    可是在之后的两次出海当中,我们的舰队几乎是一出海就会受到袭击,敌人就盘踞在我们各条航线的必经之路上,似乎是等着我们在自投罗网!

    叶叔父尽最大可能强化了防卫力量,但是袭击依然接踵而至,最近一周的时间里,我们刃海仅被击沉的舰船就达到了四艘,被击伤者更是不计其数,所有船只几乎每一艘都带着伤!

    听到这里,我不由深深的皱起了眉头。从二位长辈所说的情况来看,对方的确是相当了解我们的动向,才会在关键时刻突然施袭。

    而这么久的袭击之下,居然尚未暴露身份,可见对方的实力强大到了收放自如的境地,只要想隐瞒身份,就能做到毫不泄露行迹!

    “对了!启蓝,昨天战斗时我听到他们说话,是你之前说过的西班牙语!”叶叔父忽然补充道。

    “西班牙语?”我不由的一惊:“叔父,你怎么知道的?”

    叶叔父捂着胸口的旧伤位置,深深的皱起了眉头:“英语我会说几句,你上次说以后做生意要用,我就学了。他们喊叫的声音也是西洋的语言,但是全是卷舌音,不是英语!所以我猜,是你说过的西班牙语!”

    西班牙语......西班牙语......西班牙语.......

    在偌大的南洋,说西班牙语的一共有两支势力,其中一支是已经被彻底消灭的库恩商会,他们是最强大的西班牙势力。

    难道是库恩商会的余孽?似乎不应该是啊,他们怎么会这样了解我们的动向?难道有内鬼?

    另外一支说西班牙语的势力,便是侧翼掩护、帮助我逃出大明的盟友小彭斯,他也告诉了我关于西班牙人进攻北美洲的消息,是我忠实的盟友。

    那么到底会是谁呢?

    我心里真的是十万个为什么一起翻腾了起来,真恨不得一把揪出那隐藏在暗处的袭击者问个究竟!

    可是这终归只是义愤的想法,真正的凶手肯定不会那样简单就能找出来,一定要费一番周章,才能有所得吧!

    该从哪里下手呢?我沉吟着。

    西班牙语......既然是讲西班牙语的舰队,那小彭斯一定知道他们的情况,于是我开口问道:“小彭斯那里有没有问过?他知不知道情况?”

    “事发突然,我们没有机会去当面问他,不过先后派出去几支情报舰队,最后都没有回来。”叶叔父答道。说话前,还重重的咳嗽了几声,似乎是以前受伤的肺叶又旧伤复发了。

    不悔焦急的抓住了叶叔父的胳膊,急声道:“父亲,你的伤......”

    不等他们再问这些没用的问题,我直接伸手搭上了叶叔父的手腕,绿色疗伤气劲喷涌而入,直抵他的伤患之处,尽力为他治疗着隐藏的伤势。

    小彭斯那边情况不明?这是什么原因?难道情报分队都被伏击了?茫茫大海,对方居然能这样精准的找到我们的每一支小型情报舰队?

    奇怪......算了,不管这些了,我必须去找找小彭斯,这件事务必要问个究竟!

    原本想节省时间,直奔新大*陆,想不到兜兜转转,该做的还是一点都少不了!

    想到这里,我点头对着姨夫和叶叔父正色道:“这件事我已经有了眉目,叔父,姨夫,你们好好休养,我去揪出背后的这个该死的真凶!”

    不悔也接口道:“父亲,您好好和姨夫一起休养,这件事,我和启蓝去做!一定让他们怎么吃进去的,怎么双倍给我吐出来!”

    二位长辈尚未说话,我伸手重重按在了不悔肩上:“老兄,你留在马六甲,这边需要人看护!这件事我去做就好了!”

    不悔正要开口,旁边的阿迪肯说话了:“没错,船长的安排甚是合理!马六甲是我们的要害,必须有强力的防守,至于外海的敌人,交给我来应付。船长的确应当抓紧去找小彭斯,问个究竟才是!”

    阿迪肯的想法和我不谋而合,我正是做的这般打算。不悔留守马六甲,做最后一道防线;阿迪肯外海巡逻,清扫敌军;而我则北上马尼拉,去找小彭斯。

    正要确定这个计划,立即准备实施,却听见两个声音几乎异口同声的道:“不可啊!先生!这里面有问题!”

    我疑惑的回头看去,却见说话的一个是拉克申,另一个居然是小屁孩郑士表!

    有什么问题?我不由望向了他们。他们到底发现了什么?

528.猜忌之心

    他们想说什么?我满心的疑惑。

    难道……他们也做了和我一样的最坏打算?

    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愿意往那个方向去想,毕竟……

    “先生,希望是我过虑,但是我不得不提醒您,这件事似乎不那么简单!”拉克申迟疑道。

    “嗯!你们说的有理。”我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事前想的越多越好。宁可事先否定一切,不要事后痛不欲生。”

    拉克申看了旁边的郑士表一眼,转而往回我道:“不知道士表发现了什么,我是在想这件事实在是太巧了!太巧了!”

    “你是说……这整件事?”我微笑着,轻声说道。

    “是的!先生您看,我们从大明朝出海之前,就被告知新大*陆有情况。他为什么要告诉你?我的意思是新大*陆毕竟不光是我们一家所在,他为什么单单要告诉您呢?”拉克申的矛头直指小彭斯,意思也很清楚。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思考过吗?”我问道。

    “当然,如果真的是他,那么他一定意有所图!”拉克申似乎有些欲言又止。

    我没有做声,其实之前我就有这个怀疑,但是毕竟……毕竟小彭斯是我多年的朋友,一路走来,前前后后已经将近十年,我不愿相信他真的会做出这样的事。

    “有没有可能是别人?比如库恩商会余孽,又或者其他西班牙人呢?”鸢忽然问道。

    当初我们初来南洋,最早认识的就是小彭斯,这么多年了,他为了什么才会在今天做出这样的选择呢?

    “当然,这种可能性也是有的。可是如果从这个角度考虑,那我们就彻底失去了方向,而且逻辑上似乎也不通。”拉克申答道。

    真的如此吗?我沉吟着,脑海中一遍遍盘旋着这次的事情。他们说的有道理,但是如果有可能,我真的不愿意相信这样残酷的事实。

    见我忽然我想起一事,转向郑士表问道:“士表,你方才又是为何忽然阻拦于我呢?你并不认识小彭斯,对不对?”

    郑士表抬起晒得黢黑、却依旧稚气未脱的小脸,十分认真的说道:“先生,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望台上观察水文,我发现了一个奇怪的情况!”

    “望台?你发现了什么?”我问道。

    “我发现……似乎有人在跟踪我们,先生。”郑士表回答的时候,表情十分的认真。

    “我有几次看到我们的舰队后面有人跟随,但是都认为是路过的商船。可是从昨天开始,我发现并不是这样,先生,是有人在跟踪我们!”

    “跟踪我们?你怎么发现的?”我问道。

    “跟踪我们的是同一批船只!先生,我看出来了,他们是轮流来盯梢我们的!一定是有组织的!而且您告诉过我,如果一艘船只的舰炮超过一定数量,那它就是战船!跟踪我们的,都是战船!”郑士表一口气说了一大串,这让旁边的人都警觉了起来。

    “既然发现了,你为什不早说呢?”拉克申忽然问道。

    “我……我那时候并不确定!直到方才先生说要去找小什么彭、什么斯,大概他是个大人物,我才忽然觉得不对!”正式超答道。

    “哪里不对?”鸢轻轻拍了拍郑士表的脑袋,微笑着说:“士表学会动脑筋了,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郑士表不好意思的涨红了脸,挠着头呐呐的道:“先生说过,有多大能力,办多大的事。在这南洋之上有能力长期跟踪我们的,除了这位先生说过的大人物,又还有别的谁呢?”

    郑士表年龄不大,但是说出这番话时却显得十分沉着老练。

    有那么一会儿功夫里,我内心深处甚至生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这孩子未来不可限量!我要好好培养他,让他无愧于英雄的祖父,也无愧于我对他的期望!

    “不错!士表,你说的很有道理。可是如果你们想错了,安稳已久的南洋又将大乱,所以一定要有确凿的证据,才能做出这个判断。”我还是没法将那个多次帮助了我的小彭斯与这次的事件联系在一起,除非……

    “除非他故意告诉我们新大*陆的消息,目的就是调虎离山,把我们引诱到远处,方便他对南洋动手!”华梅和小彭斯不熟悉,自然没什么心理压力就说出了这番话。

    “这只能说明一半的逻辑。”我没有反驳她,而是顺着这个逻辑往下追问:“那他就没必要帮助我从大明脱困,只接让我在那里苦苦挣扎,最好死在大明一了百了,那不是更好吗?”

    我的问题华梅回答不了,她耸了耸肩,摇头笑道:“这一点我也没想通,他为什么会作这样的选择,但我想其中一定有原因!”

    屋里再次沉默下来,大家都在绞尽脑汁,忽然阿迪肯说话了:“船长,我倒是有一些考虑。”

    我知道,阿迪肯从来不轻易开口,但是每次但凡开口都有重大发现,于是我望向他,示意他继续说。

    “自从我们在英吉利海峡打败了西班牙无敌舰队,曾经的日不落帝国便威风不再,再没有掌控全球的能力。”阿迪肯换换说着,说到这里,却忽然住口不说,而是望着我,希望我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所以小彭斯是打算脱离西班牙,在这里自立门户?因此才故意引诱我去新大*陆和西班牙海军火拼,而他便可以坐收渔人之利,趁机独霸南洋!对吗?”我轻笑道。

    “正是!”阿迪肯答道:“如果按照这个逻辑,那么所有的问题都能被顺利解释,唯一难以接受的,恐怕来源于您对小彭斯的友情。”

    “是啊,友情。”我忽然觉得有些疲劳。对于小彭斯,我一直是很信任的,但是如今的现实让我不得不更多的去思考,除非还有别的可能性。

    “也许这就是事实,但我宁愿相信其中还有别的原因。”我轻声叹道:“如果小彭斯一早就在算计我,那他必然需要从多年前就部下这盘棋!我……还是不信!”

    说完这些话,我其实相当的颓然。没有人愿意相信自己的朋友会这样出卖自己、背后捅刀。

    华梅轻轻的握住了我的手,低声道:“启蓝,我知道你重情重义,我也不希望这一切是真的,但是……但是眼下的南洋确实没有其他人有这个能力做这件事,所以,这确实是我们必须面对的一种最大可能!”

    “唉!我知道。”我闭住双眼,用右手食中二指轻轻捏着精明穴,语速十分缓慢:“我想我一定有办法来查明这些问题。至于查明真相之后……我有办法解决这些问题,而且,绝不手软!”

    说到最后,我的声音变得斩钉截铁,谁也不能容忍背叛,我自然也不能。甚至因为大明朝小皇帝朱翊钧的背叛在先,让我更加难以接受可能存在的背叛。

    “如果真的是他要这么做,那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最后一句话,我的声音已经恢复了清明。

    听起来似乎已经平复了心情,但是真正了解我的人却知道,我心中的痛也到达了顶峰!

    “一定能查清楚的,先生。”鸢轻轻的拉住我的手,低声说道:“事情也许并不像我们想象的那么糟,毕竟在查清一切真相之前,我们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推论,不做数的。”

    “嗯!我知道。”我轻声答道:“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查清这中间的真相。只有查清这些,我才能安心的去新大*陆!”

    对于南洋事件的推论就到此为止了,因为人们再也想不出还有别的可能性。

    当然我们也讨论了是不是有库恩商会死灰复燃的可能性,但是很遗憾,逻辑上说不通。

    叶叔父也说,这么多年情况一直很正常,自从库恩商会被消灭之后,他们便从未再发现过那些家伙的影子,所以这种可能性被集体否定了。

    既然如此,那就只剩下刚才讨论的最后一种可能性小彭斯有问题!

    既然明确了目标,那就好办了。让其他人回去休息,我和阿迪肯、华梅、鸢、拉克申、墨,以及人小鬼大的郑士表一起,留下来研究查明真相的办法。

    他们说了很多,我也想了很多。直到最后,我们定下了一条大家认为最靠谱的办法,遂决定立即付诸实施。

    那一天夜里什么都没有发生,第二天、第三天也是如此。这让外界那些等着看热闹的家伙眼镜碎了一地。

    本以为随着我的到来,南洋又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但是谁又能想到事情会向着谁都看不懂的方向发展呢?

    可是谁在乎他们怎么想,一些事情在外界并不知情的情况下悄然发生着。

    第四天上午,马六甲港忽然爆发出一个让所有人惊掉大牙的消息刃海商会,将所有的资产全部出手了!

    是的,毫不犹豫的卖掉了!接手的据说是马六甲港的一个神秘势力,而他同时接手的还有刃海的三分之一舰队!

    这是要变天了吗?所有人都目瞪口呆。这真的是那个刃海那个不屈不挠的刃海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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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海殇介绍:
一生奋斗,两世为人,回到明朝也要认认真真的做自己。
万历的山,万历的水,容不下一往无前放浪不羁的灵魂。
我拔出刀,又收回去,月夜三更谁懂我难平难舍的情愫。
会想起谁,会忘记谁,天涯海角举杯对月又有谁能同醉?
大明海殇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大明海殇,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大明海殇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