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9.代差的力量
四千骑兵,在枪林弹雨之下向着海岸线疾驰,身后就是近十万倭寇愤怒的枪火。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因为倭寇的火绳枪受潮,虽然加速烘烤让一部分恢复了效用,但是火*药的燃烧不彻底,造成了子弹出膛后初速度很低,弹道衰减极快。
这就导致很多子弹与其说是打在我方将士身上,不如说是子弹力道耗尽、砸在我方官兵头上。
因此尽管身后枪声大作,真正的伤亡却是微乎其微。
这也让叶思忠逃命之时还有兴趣跟我耍嘴皮,说什么他借共工之力借了我的重围,要我请他喝酒吃饭。
我在马上颠的都快吐了,哪有心思听他在这磨叽磨叽的,只能给了他一个国际通用的手势。
望着我右手伸出的中指,叶思忠有些不明所以,疑惑的问我这是什么意思?
我告诉他,西洋人用这个手势表示“可以”,叶思忠立即恍然大悟,愉悦的对着我也比划了一下中指。
我翻了翻白眼,没再理他,只是闷头向前疾冲。被人追是一件好事,但是被这么多人拿着枪追就另当别论了。
终于,前方不远处就是海岸线,东方正在冉冉升起的太阳将金色的阳光洒向我的头身,暖暖的、亮堂的几乎刺眼。我眯缝着眼睛望了一眼太阳升起的地方,心中涌起一阵豪情。
追我?那就要做好付出代价的准备!
又向前疾驰二十多步,颠簸之间我已经看到了海雾之中隐隐约约的船帆,于是立即对着旁边的九鬼政孝大声道:“发信号!三发!”
九鬼政孝一点头,从怀中抽出一把截断的三眼铳,对着天空接连发出三枚子弹!
这把枪的子弹不具有太大的杀伤力,但却极为明亮,三枚子弹呈一线飞翔空中,“啪!啪!啪!”接连爆出三声脆响!
这是我们之间通信的信号,红色信号弹是遇敌、支援的意思,三发则是表示距离,意思是敌人在大约三海里之外!
就在信号弹升天之后的短短十几息功夫里,我先是看到前往的海雾中腾起一阵烟火,紧接着“砰砰砰”的暴击之声便不绝于耳,是舰炮开火的声音!
呼啸的炮弹从我们头顶飞过,发出“簌簌簌簌”的裂风之声,一往无前的、宛如倒豆子般向着身后的敌军倾泻而去。
我举起童子切,高高的举过头顶,将士们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整个队伍缓缓的停止下来。
我调转马头,从队伍的一侧绕了过去,径直朝着方才越过的一个小山丘顶端跑去。叶思忠、九鬼政孝等几人跟着我快速上了山,其余骑兵则在兜圈子调转方向、重组阵型。
登上山顶的一刻,我的眼前宛如在举行一场狂欢!
在大概八百多米外绵延的柴田胜家军势阵型之中,无数的炮弹带着火焰砸入、爆开,掀起漫天泥土的同时,也将无数断肢残骸抛向空中!
柴田军的士卒们一开始还在不管不顾的向前冲,但是在巨大的伤亡面前,再勇猛的人也会为这毫无价值的死去而战栗。
更多的士兵趴在了地上,或者四散跑开,想要躲避炮弹的侵袭。其实这不失为一个办法,炮兵轰击,超过六至七成的杀伤是在第一轮轰击之中产生的,随后在敌军开始防范之后,杀伤消耗比将会越来越低,直至毫无价值。
见到此状,我回头对九鬼政孝喊道:“发射绿色弹药!”
九鬼政孝会意,立即取枪换弹,对着天空开了两枪!
内装着大量铜丝的弹丸在被**推上天的同时,爆发出诡异而炫目的绿色光芒,它们升空、减缓、停滞、下坠、消失,周期不过七、八秒钟,但却足以让船上的岚和阿迪肯他们看到。
炮火很快息止了,在优质的通信之下,熟练训练的部队真的可以做到如臂使指。骑兵队也已完成转向,此时正按我们的指挥快速上前,在我身后的土坡之上排成两列,下马,持枪,准备射击。
倭寇见炮火停止了,只道是我方的炮火耗尽,徘徊了一阵之后一个个爬了起来,在头领的指挥之下再次向着我方发起了冲锋!
见他们的阵型重新集结完毕,我冷冷一笑,头也不回的对九鬼政孝道:“红色信号弹,两发。”
两枚红色信号弹须臾便上了天,身后的舰队反应神速,炮火在信号弹的红光尚未完全消失之前便再次咆哮起来!弹着点更是靠近了不少,炮弹几乎是贴着我们的头皮飞过去,就在身前三、四百米的地方炸开!
再遭重创,倭寇们逃不过哀嚎着倒地的命运,一个个盔歪甲斜的惨死在冬日高丽的冰冷丘陵之上。
我的心中无悲无喜,仿佛眼前倒下的不是一个个鲜活的生命,而是一个个木桩,或者石头,亦或者别的什么不值一提的东西。
或许在双方正式为敌的那一天起,敌人,便没有了作为人的资格吧。
这样的循环交替了三次,柴田胜家军势已经成了惊弓之鸟,逃兵不断出现。这样的攻击就能起到这样的效果,也许死亡人数不如一场大规模会战多,但是在炮火震天的威慑之下,对身处一线的人来说,这无疑是比地狱还要残酷的折磨。
在倭寇们再次战战兢兢起身之时,我身后的四千骑兵忽然露头,举起三眼铳就是一阵猛烈的射击!
我们采取的是三段击的方式,人员分成三组,第一组三枪,退回去装弹;第二组上前开三枪,退回去装弹;第三组再开三枪,退回去装弹之时第一组已经装弹完毕,再次上前开枪。
循环往复,形成了绵密至几乎不可破解的攻击,这样劈头盖脸的攻击让倭寇惨嚎连连!他们在反复打的轰炸之后,被这样密集的弹雨打的晕头转向,一声发喊,大量的队伍开始崩溃,漫山遍野的倭寇开始向着来时的生路溃逃而去!
想跑?来都来了,走的时候还不给你们捎些礼物?先一后三、共四枚红色信号弹的升天,我们的舰船开始以三海里射击线为界,向着远方开始延伸射击!
背对着我方的倭寇,撞大运似的躲避着身后呼啸袭来的炮弹。能否躲过,全看命运,至于生死就全交给神仙吧!
这就是武器代差的力量!在这种力量面前,什么斗志,什么意志,往往都显得微不足道。毕竟世界是由物质构成的,物质才是决定成败的根本力量。
面对溃逃之敌,作为骑兵没有不追击的理由。于是我和叶思忠再次兵分两路,交叉着对柴田胜家的后军展开了撕咬。
我们的心并不贪婪,没有一下子突入到敌军深处,而是依然像削平果、削土豆似的,从后面一层一层的刮切着柴田胜家军势的血肉!
在我们开始追击之时,炮火便在绿色信号弹的作用之下停止了,但是此时的倭寇依然风声鹤唳,谁敢赌那催命的生死符会不会再次降临?于是便只能继续无休无止的跑着,至于身后之敌,呵呵。
在许多人的心中都生出一句话:我不需要比所有人都跑得快,只需要比身边的人跑得快就足够了。
这也让我们的追击十分顺利,可是当前方开始出现密集的丘陵山地之时,我却和叶思忠不约而同的制止了部队,准备调转马头。
情况不明的险地还是不要去试探为好,扩大战果就像赚钱,有命赚还得有命花,人生中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生命到头了、钱没花完,这种亏本买卖我是绝对不会干的。
一声令下,两路关宁铁骑呼和着胜利的呐喊开始撤军,至于柴田胜家军势的心理阴影面积有多大,我不会求,也不想求。
两路骑兵合二为一、快马加鞭,踏着无数的弹坑和倭寇尸体一路驰骋向海边。岚和阿迪肯早已将船只靠岸,等待着我们弃岸登船。
我刚爬上甲板,一个穿着一身软甲的身影便立即扑了上来,一下子撞进我的怀里!
我伸手去抱的同时,看清了怀里的不是别人,真是留下来帮我带领舰队的岚。
“你没事,太好了!你没事,太好了!”岚扑在我怀里,喃喃的流着眼泪轻声道。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轻声道:“进船舱说吧,我好着呢,大家都在看啊。”
岚用脑袋在我的胸口蹭了蹭,方才抬起头来,擦擦眼泪,又笑着对我道:“快进去吧,外面风大!你辛苦这么久,好好歇歇!”
我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带领众将一同进了船上最大的议事厅。
议事厅里喜气洋洋,这一仗歼敌数量有限,但是战略目的却完成了在我们最后追击的驱赶之下,柴田胜家带领着数量庞大的残部直奔王京方向而去,缺衣少粮的他们会很快看到我留给他的第二个惊喜,然后......
然后会成为我剧本中合格的演员吧!
庆功宴喜气洋洋,正好又是二月二、龙抬头,我还象征性的剃了几缕头发表示应景,是夜喝的颠倒五六,岚怎么跑来和我胡天胡地了一夜都不清楚。
这一仗那可真是久旱逢甘露,打的昏天黑地、愁云惨淡,怎么开始我知道,怎么结束的不知道。只知道第二天起床之后腰酸背疼,真比之前打了一场大仗还累人十倍啊。
再次来到议事厅,众人看我的眼神都是带着那么一种戏谑在里面的意味,但是碍于我是头儿,他们不好开口嘲笑,只是每次我拖着步子来回走动时,底下都会发出轻轻的笑声。
好在我脸皮厚,镇定依然的说着自己的想法,等我讲完之时,正好收到路上的消息传来柴田胜家军已经抵近王京开城,准备攻城夺地了!
我听了汇报,与叶思忠对视一眼,微微一笑。
好啊,打吧!被我削了这么狠的一顿,总得给人一些好处不是!
就当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吧。
470.困顿的猛虎
什么是痛恨?我个人认为,就是明明看他极为不爽,却还偏偏够不着、打不到、弄不死的那种感受。
撤退的路上,据说柴田胜家一连砸碎了好几个酒碗,身边不少亲随都挨了鞭子,只为他能发泄出那一口压抑在胸口的闷气。
可是,如果生气有用的话,那这个世界上成为王者的一定是那个心眼儿最小的人。然而事实却无数次证明,生气这件事,除了让自己更加郁闷之外,其实别的一点儿作用都没有。
柴田胜家并非没有肚量的人,当年投靠织田信长之前,他是强势的反信长派。然而等到信长坐大,他半推半就的便成了信长手下的大将,一来二去又混成了五大家老之首。
这里面的很多事不光是勇猛作战就能搞定的,需要智慧、勇气和度量胸怀兼具。
但是近年以来,尽管在贱岳合战时通过各种机缘战平了羽柴秀吉,这几年也发展的不错,占据了东瀛半壁江山。但是在他心里一直有着深深的担忧,而其中的原因一方面是由于羽柴秀吉带来的巨大压力,另一方面则是来源于没有亲生儿子的苦痛。
当自己奋斗一生,终其所得却要全部交给一个与自己并无血缘关系的人,换了是谁都会郁闷惆怅吧。
即使是在重家门不重血缘的东瀛,这依然是令人苦闷的事情。而且随着柴田胜家年事越来越高,他对自己没有子嗣一事也越来越纠结,到现在甚至郁闷的昼夜无眠。
至少要留下自己的威名在人世间吧柴田胜家如是想到。
然而来到高丽之后的遭遇却让他更加苦闷。
先是在高丽、平壤、王京三都的争夺当中失去先机,被羽柴秀吉占了其二,这样柴田胜家非常不爽。
紧接着又被袭击了粮道,而且似乎只有己方的粮道遭到了袭击,羽柴家的倒是安然无恙!
这让柴田胜家觉得自己受到了针对,甚至认为秀吉已经在某种程度上和大明朝达成了共识然而事实也有这层原因在里面,这让胜家几乎出离愤怒了!
然而就在不久前,他接到了秀吉与大明朝开战后受挫的消息,随即又得知秀吉主动派兵反击复仇、王京空虚的消息。
他想要得到王京,却不想背上主动袭击本国势力、不遵守规则的名号,心里百爪挠心,却又毫无办法。
可是随即便得到了大明朝袭击攻下王京的消息,这让他兴奋不已,立即便带兵攻了过来!
然而王京城外的一战却是让他鲜血淋漓!死伤的两万余人还不是他最愤怒的失去了斗志,而且还是军兵中的大多数,这才是他最害怕的事情!
连续的炮火轰击,打掉了手下的军心士气,若不是自己强令镇压着,只怕逃兵已经要大面积出现了!
可是如今怎么办?粮草已经快要没有了,总不能就这样空耗下去。返回汉城吗?那是不是等于宣布了自己的彻底失败呢?
伊达政宗提出了建议敌军主力从海陆走了,那么王京城里还剩下什么呢?
这个建议引起了柴田胜家的高度兴趣,而柴田军则果然直接面向西北发起了进攻!
王京城外五里处,柴田军开始集结,然而前方的线报却让柴田胜家十分犹豫城楼上空空如也,似乎一个人都没有!城门大开着,门里空无一人!
这是陷阱?还是真的如此空虚?柴田胜家问自己,他拿不定主意,冲?还是不冲?
想起之前宛如天崩地裂的炮击,柴田胜家至今心有余悸,不会再次被伏击吧?
可是,看看身后几乎完全失去了斗志的官兵,柴田胜家知道自己急需一场胜利来提振士气,所以王京城必须拿下来,否则只怕哗变不会太远了。
为了分散风险,柴田胜家派出四个千人队,分四个方向去试探城内的动静。
可是无论他们怎样摇旗呐喊,城里都死气沉沉、全无一丝动静!
难道真的无人?柴田胜家拿不定主意。看了看即将入夜的天色,他最终下定决心,狠狠地刺激城里的人一下,不信他们如此沉得住气!
北门的千人队最先攻击了城门,他们先是小心翼翼,不敢太过声张,然而进城后依然悄无声息,这顿时让他们胆气大增,鼓噪呐喊起来!
当四门尽破、柴田军彻底进入城内,他们惊讶的发现城内真的空无一人!
然而更让他们震惊的是,除了没有人,城里除了没有大明的军队,也没有其他的一切!
房屋被拆毁,树木被焚烧,牲畜不见踪影,整座王京城里遍地可见的就是一片断壁残垣!
坚壁清野!柴田胜家的心中闪过五个大字!
比起这五个字,他宁愿和大明朝的军队在城下决战!
可是,没有什么可是,当柴田胜家亲自率队在城内骑着马巡视了一圈,才确定大明军真的是毫不留情、一粒粮食、一件房屋都没有留给他们!
绝望!整个柴天军的内部开始蔓延起这种传染性极强的情绪,没有人能够幸免,就连柴田胜家自己都在扪心自问,难道真的就到这里了吗?难道真的没有机会了吗?
坐在城主府的废墟前,柴田胜家心中冰凉无比,他紧紧的攥着拳头,凝望着不远处噼啪燃烧的火堆出神。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该怎么办?
柴田胜家的五感当中,除了这个问题之外的所有声音、图像和信息都消失不见了,他的灵魂在呐喊:该怎么办?
摆在柴田胜家面前的路不多了,或许他是东瀛最勇猛的将领,但是在这困顿的局中,它便宛如被束缚住了四肢,空有一身力气却完全无法施展。
后悔,这种很少在他心中滋长的情绪开始逐渐弥漫,他有些后悔参加这个赌约,后悔来到高丽,后悔进攻王京,后悔眼前的一切......
可是后悔有什么用呢?除了加重心中的苦痛,别的真的是一丝一毫的作用都没有。
必须做些什么,柴田胜家心道,恰在此时,作为加盟军的首领伊达政宗、上杉景胜,以及四处征粮方才返回的佐竹义重一同来到了他所在的废墟之前。
望着表情没有丝毫异样的几人,柴田胜家心中暗暗惊道这些人是自己最大的助力,可如果自己六神无主、自乱阵脚,那这些人只怕会成为首当其冲抵在自己咽喉上的利刃!
想到这里,柴田胜家仰起头、发出一阵连绵而洪亮的笑声:“诸位,如今高丽三都已得两都,看来天命确实在我。都坐吧,说说下一步有什么计划。”
诸将看到柴田胜家此时仍有这般气概,顿时心中也是微微宽心,尤其是一直心比天高的伊达政宗,看着柴田胜家的状态,也是微微放下了之前的一些其他心思,开始认真思考接下来的对策。
“内大臣大人,在下倒是有一些想法。”说话的是佐竹义重。
他自从登陆高丽以来,没有经历大规模的战事,一直是在后方征缴粮草,特别是在海陆被我方截断之后作用更加凸显出来,因此他的话柴田胜家是不得不听的。
“进帐说吧,义重,外面起风了。”此时已是夜间,柴田胜家年事已高,经不得风寒,众人便随他进了帐篷。
“大人,我收到线报,大明军自收复平壤之后,又在王京北方击溃了羽柴秀吉的部队,此时正是士气如虹之时,这恰恰是我们可以利用的一点。”佐竹义重沉声道。
柴田胜家看了佐竹义重一眼,心中的感受十分复杂。对于佐竹义重,他的心中一直是颇为忌惮的,原因就来自于佐竹义重的实力本身。
幼年时的义重已是深具武勇之才,为重臣们所期望。永禄五年,也就是一五六二年,由于其父亲佐竹义昭体弱多病,故于三十二岁盛年时早早让位予十六岁的义重;三年后病死,从此佐竹家走向最盛期。
继承家督同年,佐竹义重迎来初阵,与相马盛胤对战于瓮之原,少年义重于此战中大获全胜,并连取七敌将之首级,威振常陆,获得了“常陆之雄”的称号!
更重要的是,此人除了勇武异常之外更是颇具智谋,虽然在几年前将家督之位传给了儿子,但他其实才是佐竹家真正的决策者。
这次出征高丽,他代替儿子跟着来了前线,柴田胜家本身也是喜忧参半。
喜的是,有佐竹义重的参与,原本缺少智者的己方多了一个智谋之士,算是除了伊达政宗之外又多了一个可以出谋划策的智力来源。
忧的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有这样一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在身边,只怕夜里睡觉都睡不踏实!
因此一来高丽,柴田胜家就立即派他出去征缴粮草,并未将他留在身边,佐竹义重也是不置可否,就那么愉快的去了。
可是如今连遭大败、又缺粮少物,已然是身处险境,既然他有心出头,自己何不让他去做这个出头鸟呢?
于是柴田胜家哈哈笑了两声,豪爽无比的道:“义重不愧常陆之雄威名!你且说,为何敌军最强一点恰是我方可用之处?我尚未思虑明白。”
佐竹义重继续沉声道:“大明军自参战以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依然成了骄兵。我等应吸引起前来工程,再以埋伏袭之,必可获得大胜!”
旁边的伊达政宗接口道:“不错!只要我方拿下一阵,大明军士气稍搓,则我军便可赢得喘息之机,不至于像如今这样危如累卵,亦可抢夺物资、稍缓眼下物资紧缺之急!”
这话其实说的颇为不客气,但是柴田胜家却假装没听出其中的意味,哈哈笑着鼓掌道:“那依二位之见,决战之地当选在何处?”
伊达政宗、佐竹义重两位智勇双全的名将一同盯着地图,良久之后,忽然一同指向地图中的某个位置!
柴田胜家连忙低头去看,之间那块地面之上赫然写着三个大字!
碧蹄馆!
471.打乱的计划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柴田胜家在阴谋诱敌,然而我会让李如松上这个当吗?
因为这一切根本就是我的计划。
等柴田胜家拿下了王京,会发现他所处的情况甚至远远不如困在汉城之时,届时他就会想办法寻找突破口,比如李如松,又比如羽柴秀吉。
柴田胜家的选择不多,他能选择的只有两个方向,如果李如松能够稳守平壤,那么柴田胜家剩下的就只有羽柴秀吉这一个方向了。
所以我必须先见李如松一次,将我的计划选择性的告诉他,使其不会犯不该犯的错误。
平壤城里,一切已经恢复了秩序,只是比起平时而言更多了一份战前的紧张。所有的官兵都在紧张的做着战前准备,这也是援助高丽、大战在即的应有之义,而我在城主府见到李如松时,府里更是一片欢腾,充斥着愉悦轻松的氛围。
有一种论调认为,三月份之前就能收复汉城,上半年就能最终把倭寇全部赶出高丽,所有的战争将在八月份之前结束。
而这种情绪似乎被城主府里的大明军高层普遍认可,所有的将领似乎都同意这样的态度。而持反对态度的除了我和叶思忠之外,竟然就只剩下李如梅这一个李氏将领。
“启蓝,你多虑了。”李如松哈哈大笑着给我斟了一杯酒,态度十分亲热:“倭寇的战斗力十分有限,之前在攻打平壤之时就并不算十分困难,近日羽柴秀吉又来袭扰一番,也被我军轻易击败。故王京之敌并不足畏惧,启蓝不必过于担心。”
我默默的没有作声。平壤之敌?羽柴秀吉的军势?那都是有原因才会变弱,又岂是无缘无故的跑来送人头?
可是王京的柴田胜家军依然成了哀兵,又被断绝了后路,怎么可能那样轻易放弃和失败?
但我该说什么呢?在众人兴冲冲的档口上突然开口,告诉他们你们所考虑的都是瞎胡闹,都是我计划的一部分,都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这样硬刚真的对吗?或者说,真的可行吗?
见我默然不语,李如松举杯笑道:“来来来!满饮此杯,为了即将到来的胜利!”
一桌子人轰然应诺,齐齐举杯满饮一杯,李如松再次开口道:“思忠有何高见,何不说说。”
叶思忠放下酒杯,望着李如松笑道:“如松,我和启蓝是担心前景未必如你所想那般轻松,只怕会有其他变数。”
“变数?”李如松皱着眉头,轻轻的用三根手指转着酒杯,似乎并不太愿意听到这个回答:“你们的担忧到底是什么?”
叶思忠看着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的确,换了我是他也不好回答。
但是我不能不说,于是我提起酒壶,给我和周围的几人一一满上酒,李如松也递过杯子,微笑着看着我斟满酒。
“闻听今日里羽柴秀吉和柴田胜家关系有所缓和,双方将携手在王京进行防守,若是我们贸然进攻,只怕未必会像想象般轻松,李兄何不三思?”我笑着道。
“三思?”李如松笑的很轻,但眼里却笑意全无:“朝廷已经连续三次至书于我,让我速战速决,否则后勤可能跟不上,朝野上下也将处处议论,耽搁太久只怕非议愈多,这绝非朝廷所愿啊。”
果然,是上面在用行政命令干预军事,但是这个真的是靠着干预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在我看来,真正着急的并非是小皇帝李如松,而是急于解决问题、赢得朝廷信任的李成梁吧!
于是我再次笑了笑,望着李如松问了个问题:“李兄所说的乃是建立在成功攻下王京的基础之上,但王京的规模犹远在平壤之上,李兄如何能保证自身必能一举拿下王京?”
说着,我轻轻把酒杯放在桌上,死死盯着李如松的眼睛道:“若是不成,李兄又当做何打算?”
李如松没有答话,接话的是李如柏:“孙提督,我军自入高丽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遇见之敌无不望风披靡,平壤一鼓而定,王京又有何难哉?提督不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来来来!喝酒喝酒!待我们拿下王京之日,必有提督一份功劳!”
“我看未必。”李如梅一直没说话,此时忽然开口道:“我同意孙提督的意见。前日倭寇之败实属诡异,其实并未曾接战,但却望风而逃。依我之见其中必然有诈,便是判断为诱敌之计亦不无不可。”
“诱敌之计?”李如松看着自己这位颇具智谋的弟弟沉吟道:“如今高丽国土已光复近一半,以此来诱敌是不是过于大胆冒进了?”
“兄长明鉴,为弟却并不做此考虑。”李如梅答道:“前日据我所获情报,倭寇来进攻时一日先行六十余里。见到我军准备开城迎击之后立即调头撤退,只以火枪压阵、使我军不得追击,却实则全无与我军战斗之本心。故在我看,敌军此举必然有诈,兄长不可贪功冒进啊!”
叶思忠也再次补充道:“的确如此!当初平壤之敌不过二万人上下,可王京之敌乃是十万大兵!尽管我们在沿海几番袭击士气损兵折将,但其兵力依然在我方三杯以上。李帅三思、三思啊!”
如此一来,整张桌子上的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大阵营,一时间僵在当场。
李如松用力咽下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情绪方才开口道:“孙提督,这一仗于公于私都是只许胜不许败。若是胜了,一切好说,你我封妻荫子、具有可能。若是败了......孙提督你在海上有腿,自然来得去得,但我李家却是不得不吞下这枚苦果,绝难再翻身起势了。”
李如柏也阴恻恻的笑道:“孙兄莫非是担心我李家独占大功,故才有此一言?”说着,他与李如松对视一眼,接着一起看向我,眼神里颇有内容。
原来是考虑这个,我不由的呵呵一笑,又轻轻冷哼一声,既然你们赶着去死,那我便无话可说了。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既然是天堂有路你们不走、地狱无门你们非要闯进来,那我还劝你们作甚?
于是再不多想,举杯对着李如松笑道:“既然如此,那就先预祝李帅马到成功了!”
李如松明知道我是在说反话,却依旧哈哈大笑道:“托孙兄吉言!来来来,你我满饮此杯!”
饭桌上的气氛一时间再次热络起来,我们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当真是宾主尽欢。
我是真正的轻松,诚如李如松所言,我在大明朝是裸官,又不贪图他的功名利禄,一旦情势不对,我接上李再兴便走人了,谁在乎你们的输赢死活?
劝不住的人,我是向来不会去费功夫死劝的,既然你嘴大,那就随你去!
整张饭桌上,只有李如梅和叶思忠忧心忡忡。李如梅是有所预见,叶思忠却是知晓内情,两人却又都知道劝不住李如松,便都是一副苦脸。
李如松其实看到了二人的表情,但是他心中计议已定,根本不在乎、也不可能去考虑这些细节问题和个人情绪。
他要的,是形式上的统一,以及战术的具体执行。
宾主尽欢,众人都喝了不少,于是各自回去安歇。我刚回到城主府的驿站,便有人紧随着来找我,我开门一看,居然死李如梅。
彼此见面,一声轻叹,李如松手里还提着两瓶酒,递给我一瓶,自己端着另一瓶已经打开的,狠狠喝了一口。
“孙兄,我怕此去未必如兄长所言那般顺利,若是他日我军战败......”李如梅的声音很含糊。
我叹了口气,没有说话,也打开酒瓶塞,轻轻的喝了一口。
“孙兄,届时......你会施以援手,对吗?”李如梅的声音含糊,眼神却很锐利。
我和他互相紧紧的盯着,良久,我才轻轻点了点头:“若是可能,我定不会袖手旁观!”
李如梅递过酒瓶,我们的酒瓶在空中一碰,又一起喝了一口。
李如梅走了。
月光如银,我负手站在院子里,仰头望着月亮若有所思。
“启蓝,这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吗?”叶思忠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我没有转身,却微笑着答道:“有时候,很多事,并不是我们所能预料、所能控制的。我们能做到的就只能是控制自己,至于别人,我们做不到,也不必去操那份心。”
“可是,若是李家俊兵败如山倒,我们孤军独木难支,又当如何进行下一步的战斗呢?”叶思忠走过来与我并肩而立,声音里依然满是忧虑。
我偏头看了他一眼,浅笑道:“那就尽人事、听天命吧。”
“是啊,尽人事 、听天命吧。”叶思忠重复了一遍我所说的话,没有再说什么。
战争,就像不可抗拒的机器,毫不迟疑的开始了它的转动。即使个体在其中试图作出改变,但是鉴于个体本身的弱小,往往对事件、尤其是历史的改变都是微乎其微的。
所以才有了顺势而为这句古话。
但是,顺势而为真的一定就是对的吗?当自己明明有能力,或者自己以为自己有能力去改变这一切,那为什么不去努力、不去尝试呢?
虽然结果也许依然可悲,但至少努力过、尝试过、奋斗过,便不会留下后悔吧。
一如我回到大明,一直在做的这些努力一般......
472.轻骑向王京
送走了那个故作深沉的孙小子,心里仍然很不是那么个意思。想我李如松纵横沙场,足迹遍布东西、贯通南北,又岂是他一个毛头小子能够尽算的。
但是,但凡行大事都图个彩头,前两天如梅那小子聒噪,自己就听得心里不爽,今天却又被孙启蓝那小子一阵磨叽,真是让人浑身难受。可我就想不明白叶思忠你是纵横沙场已久的战将,怎么也跟着那毛头小子瞎起哄?
不明不白的喝完这场酒,真的是妥妥的醉了。送走孙启蓝和叶思忠,却又不知怎地变清醒了。于是我又信步踱到议事大厅,不由自主的站在挂在墙上的地图前发愣。
自平壤南下......到王京不过一两日的路程,若是我轻骑快马、突击王京,趁着倭寇立足未稳来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或可收奇效啊!
有道是兵贵神速,若是待一切收拾停当再出兵,只怕敌军防守稳固,便没有突袭的效果和意义了!
是了,是了!今天就出兵!
想必我如此行动,就连自己人都想不到,更别说是敌人!对,这这么办!
想到这里再不犹豫,立即让亲兵去唤了一班将领升帐。今日里都喝了不少酒,但是行军打仗的汉子,这些许米汤算什么?说今夜出兵,便今夜出兵,绝不含糊。
众将听完我的命令也是面面相觑,这正是我要的效果。我的计划,留下一万人马由如柏带着守城,其余三万人则随我一起杀奔王京!
命令一下达,整座平壤城里顿时忙碌起来,兵员们呼喊奔走着调动队伍、收拢车马,等到四更天时,前出的队伍已经集齐,便准备放炮起兵了!
思前想后,这炮还是不放为好。本来就是准备奇袭敌人,若是再大鸣大放,那不是自扇耳光吗?
倒让那孙氏小子看了笑话。
准备出发之时,却不见了如梅的踪影,来回寻找,他带着两骑从府后奔了出来,一问才知昨天饮酒大醉,知道要起兵、着人做热汤浣了胃才来的。
我也只能笑笑,这个兄弟能力一等一的出色,就是酒量不好,还得练啊!
趁着夜色,我们打开西门,从背后出城、再绕向东南,一切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奇袭的消息放出。
今天是正月二十五,若是我们带着车马正常赶路,只怕赶到王京得到正月二十七八!三日里变数太多,变数太多啊......
正在思考,忽然听到有人在叫兄长,我回头看时却是兄弟如梅。
于是便笑问道:“酒可醒了?”
如梅也笑道:“酒已醒了,兄长。这次攻击王京,不知兄长有何良策?”
我看了如梅一眼,给了他一个眼色,轻轻一夹马腹,胯下的乌骓踏雪立即一声嘶鸣,往前快步小跑了起来。
如梅自然会意,跟着振了振缰绳,马儿加速跟了上来。
“我准备先带骑兵前去断敌粮道,兄弟你带着后军尽快赶来!预计初步战果将实现于明夜后晨,故兄弟你无比加速赶路,于正月二十七日凌晨前赶到王京以西!”我见周围再无旁人,便对着如梅轻声吩咐道。
“万万不可!”我没有料到的是,如梅再次出声反对:“兄长,万万不可啊!”
我皱着眉头不悦道:“有何不可?”
如梅轻轻一振缰绳,回望了跟在三十步外的护卫一眼,轻声道:“兄长你贵为主将,断不可贸然向前!敌军势大,若是我方贸然前进突击,只怕万一被敌军咬住尾巴便反为不美!若是兄长执意要奇袭敌军粮道,那为弟愿替兄长走一遭!兄长带着后队缓缓再来吧!”
原来如此!到底是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亲兄弟挂记着我这兄长!
于是我伸出左手,在如梅的肩背上轻轻拍了拍,温言笑道:“兄弟,你的心情兄长坐领了,但这高丽之地、路狭道窄,你却未曾来过我是随着父亲来过多次的,故还是我前去偷袭粮道,你速速赶来接应便是!”
见如梅还要说什么,我挥挥手制止了他:“就这样定了,再勿多言!”
如梅欲言又止,我知道他是担心,便再次开口道:“如梅,我的八个兄弟里面,就属你最为足智多谋、智勇双全,若是交给别人哪怕就是如柏,我也是不放心的。兄长我先去了,你速速前来接应,万勿忘记!”
说完,我停下马匹,等着后面的人赶上来之后便立即点出三千精锐铁骑,随我先发奇袭!
这三千人,乃是父亲多年来亲手**的精锐,面对敌军无不以一当十。带着这三千人,便是水里水里来、火里火里去,我也是毫无惧色的。
临走前,我又回望了一眼。如梅的眼神颇为复杂,让我的心里也为之一秃噜。却见如梅快马赶了上来,走到与我并骑时低声说了一句:“兄长,若是战事不利便往海边撤退,那边地势开阔,便于掩护撤离。”
望着如梅,不知道他何出此言,但是相比也是关心则乱,提前替我想好了退路吧!
我再次伸手拍拍如梅的脊背,点了点头、并不发话,一抽马鞭,乌骓踏雪稀溜溜一声长嘶,三千人马便随着我去了。
行出不满五十里路,天色却转亮了。我怕泄露行踪,只是选择那山野小道前行。
前面的哨戒派出去三十里,没有敌情,想必是安全的。但我觉得还是不够稳妥,便又向着周边派出哨戒,依旧毫无动静,方才稍微心安一些。
又想了想,我又派出查大受带着五百骑兵作为前锋,向前清缴或可能有的敌军斥候,等他走了,我才彻底放下心来。
一日里行行复行行,除了在马上吃了口干粮、喝了口水,便再无其他多话。路上来回换了两匹马,待到日头西沉、天色转黑,人力尚未大劳,马力却是乏了。
明日后日还要赶路,到了就要突击打仗,还是让马儿先恢复一下。
周围环视之后,我决定在一处易守难攻的丘陵上扎寨修整,修养马力。
尚未安营完成,就听见丘陵之下一阵马蹄声响起,众将士弯弓搭箭、瞄准了下面,仔细看时、却是如梅带着几百人追了上来。
众人放下弓箭,如梅的队伍在营边便已停下,他本人则快步策马过来,到了我身前方才翻身下马。
“兄长!”如梅轻叫了一声,对我行了一礼。
“兄弟,你为何在此?不是着你领兵在后赶来吗?”我疑惑发问。
如梅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袖,我随他向着一边走了几步,避开旁人耳目之后,如梅才轻声对我道:“兄长,孙启蓝传来消息,说他侦得敌军消息,羽柴秀吉和柴田胜家私下里已形成勾当,双方决定先合力对付我大明、再图谋瓜分高丽!”
我不由一惊:“消息可确实?”
如梅正色低声道:“启蓝在东瀛颇有脉络,他能说出此话,只怕是差不太远。若是真心如此,兄长此去便有不妥,不如我等在此等候后军、待大队到齐再向前不迟啊!”
听了这话,我心里多少有些不悦,哈哈笑着对如梅道:“兄弟,你又着了那孙启蓝的道儿了,他千番奇袭王京、得而复失,虽然在海边杀了倭寇一阵,却终究是不为美。如今他怕我大军进发拿下王京,我李家占尽了功劳,便显不出他了。”
“可是兄长......”如梅要再分辩,我却打断他道:“将令已下、岂可更改?兄弟你放心,倭寇此已经胆寒,必不敢四处张扬搜索我派探马前去哨探了,三五十里内没有一个敌人!这说明敌军依然龟缩于城中,正是我等奇袭其要害的绝佳之时啊!”
如梅闻言,沉默良久,轻叹一声后道:“既如此,便让我随兄长一同前出奇袭。后军交给了杨元和张世爵,想必无事。”
若是这样也行,兄弟在身边 ,端的是更加放心,于是我点头应了,便一起回到中军帐,准备好好吃顿热饭。
这顿饭却是不敢再喝酒,我和如梅以及孙守廉、祖承训、李宁等诸将一同边吃边谈着,说着明后日的作战之事,却听帐外又是一阵马蹄疾响,人声之中,却是查大受的前锋营派人回来报告东南三十五里处,前锋营与敌接刃了!
据报告,查大受遇到的是倭寇将领加藤光泰和前野长康率领的王京周边巡查物见队,由四十骑武士和百余名足轻组成,共约一百五十兵力。查大受发现敌军后立即全力突袭,双方在短促交手之后,数量占劣势的倭寇被斩首百余,但余部骑兵未能全部剿灭、已逃回王京报告。
“查大受人呢?”我闻听此信站起身来,大声问道!
“查将军率军追赶敌军、向着王京方向追下去了!因事态紧急,故派我等速来禀告,往大帅速速接应!”查大受的副将恳切言道。
“你们交兵的地点在哪里?指给我看!”我对着他低声喝道。
那副将王生光立即走上前来,在地图上一指,我不由的沉吟起来。
他们交兵的地方在王京西北、碧蹄馆以西,此地地形复杂、道路崎岖,实为伏击的要地。
这查大受怎么如此不晓得轻重?当他当先锋,便是替本队扫清障碍、铺平道路,敌军探马杀不尽也就罢了,为何要追?为何要追呢?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回头看了如梅一眼。我这兄弟也已站了起来,扎紧了勒甲条,看来是随时准备作战了!
果然师兄弟同心,那便等着其利断金吧!
于是我重重在军案上拍了一张,“啪”的一声脆响里,我高声下令道:“发兵!全军支援查大受,目标碧蹄馆!”
473.激战砺石岘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一首《破阵子》写出了多少边关男儿的豪情,诗词铿锵,百世留名,但只有真正的身在其中者才能细细品味道那难言苦乐的滋味。
正月里的高丽山区,哈出口气都带着霜。好在比起辽东已经暖和了不少,不然马儿奔跑出汗之后便不能停,停下来汗气不消,便容易患上疾病。
疾行三十余里,丝毫不敢停顿,只为前方的先锋营。查大受胆气过人,但应变不足。之所以让他打先锋,未尝没有锻炼培养于他的意思。
可是从如今的情况来看我却是着实有些后悔了。这小子知进不知退、知上不知下,若是贸然追到城边、被一口反吞了......
损兵折将是小,影响士气是大。更何况查大受与家父的关系甚密,若是有个不测......只怕就算班师回朝,家父也得多有责备。
不得已!不得已!只能往前追了!
......
此时的查大受正在水火交煎的档口,却不知身后的李如松正在全力驰援。
他倒是机警的很,之前虽然与倭寇打的火热,但是却依然每隔一阵子向李如松派出传信使者,汇报当下的情况。
交战间歇之际,查大受遇到了几个居住在本地的土人,询问之下,几家子土人都说王京里的倭寇已分先后几波撤出王京,向东南去了。
查大受心下大疑,难道是倭寇闻听大明进军、提前撤退了?
想到这里,他决定深入到王京周边查探一番,也好向李如松汇报具体情况。
却不料在碧蹄馆以南几里处的砺石岘附近突然遭到了倭寇部队的伏击!查大受遇伏之后并不慌张,而是对着数倍于己的倭寇发起了猛攻!
但是打了半天之后,查大受心中也在后悔一个时辰以前、天色刚放亮不久,自己就遇到了敌军的部队,看人数总体与自己相当,也在五百上下的人数,又是步骑混搭,查大受根本没把他们看在眼里。
结果甫一交火,对方便支撑不住、且战且走,一来二去就到了望客岘狭窄处。
却不料一进其中,调头逃跑的倭寇忽然转头反攻,用人命拖住了查大受的突击。查大受心中发怒,率军猛攻当面的五百敌人,却不料倭寇大将立花宗茂其余的近三千人分作两队,左右包夹查大受的前锋营而来!
查大受率军猛击、死战不退,箭射枪挑,连伤三员倭寇大将!
手下军兵见主将如此英勇,一时间各个奋不顾身、全力攻向就近之敌。倭寇眼见得被三面围困的大明军队反而比外面包围的己方军队更勇猛,仿佛被包围的不是大明军而是自己一般,一时间气势受挫、连连败退,查大受所部的压力骤减。
有了空间,自然要有所作为,要么进、要么退。四肢发达、头脑也并不简单的查大受立即选择了向后退却,直奔砺石岘方向而去。
后面的立花宗茂军紧追不舍,查大受打打停停、并不惧怯,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各有损伤,只是倭寇的损伤远大于大明,这也是不争的事实。
但是查大受却非常清楚,这样下去,吃亏的最终肯定是自己,因为远处尘头大起,那边一定不是己方的援军目前眼下的敌军已经数倍于己方,若是再来敌军......
只怕前途难料啊!
眼下该怎么办呢?前面就是砺石岘,那里的地形狭窄难平,极不利于骑兵发挥。若是那边再有伏兵......只怕这次大帅交代的任务就此便得作罢了。
只是自己家几代人都受李家照顾,自己更是有一个普通家人做到了副总兵的位置,即便是肝脑涂地也难报李家大恩的万一,自己不怕死,但是却不能死在这里!想到这里,查大受张弓搭箭,对着侧前方堵截之敌就是连珠放箭!
一连五箭飞射而出,侧前方的敌人瞬间倒了一片,查大受见状大吼一声“冲!”
士卒也知道此时不拼命就是个死,又见敌人士气受挫,一声发喊,困顿中再次聚集成锋矢阵形、向着砺石岘方向的敌势薄弱之处猛冲过去!
......
包围查大受的立花宗茂在东瀛也算是顶尖武将,特别是在九州地方更是名声在外,这次东西对抗,作为世仇的岛津家投靠了羽柴秀吉,那么自己率领着大友家的残部自然是投入了柴田胜家的麾下!
到了高丽之后,这些腐朽无能的高丽人在自己的战刀之下一溃千里,根本连一点还手之力都没有,这让立花宗茂着实有些骄傲了。
原本以为,与高丽紧挨着的大明朝也不过如此,趁着这次入侵高丽,正好突入大明,这对地形狭窄的东瀛来说,算是逆天改命的大事也不为过!
结果,好么,自从大明朝一出兵,包括自己在内的东瀛势力就没有赢过,当初怎么占领的土地,如今又怎么吐了出来,再加上后勤不畅,如今的战事也是越来越艰难,再不来一场胜仗,只怕这队伍就带不下去了。
不久前的军议上,向来强势的伊达政宗和一直隐藏在暗处的佐竹义重一起提出的诱敌深入的计划,受到了柴田胜家的全力支持,立花宗茂本人也很认可。
这次前方的探子带回消息,有一队大明军已然开拔,向着王京方向不断深入。看来他们的确是认为己方大势已去,想来一举攻下王京、奠定胜局。
自己正好负责这个方向,看来对阵大明军队的首胜要由自己拿下了!
立花宗茂十分激动,却不料甫一见面就吃了大亏!
东瀛有个著名的战术,叫做“钓野伏”,简单地说就是利用山地等复杂地形,通过势弱将敌人引诱进埋伏圈,再一举包围歼灭。
这一招在东瀛屡试不爽,但是今天对着这大明朝的骑兵队一施展出来,却立即被打的鼻青脸肿!
之前在东瀛,大家追是追,逃是逃,分的挺清楚。可是这大明朝的人不讲规矩,一上来就把自己诱敌的队伍全歼了......全歼了......全歼了......
埋伏在暗处的己方上上下下都看呆了,还有这样打仗的吗?一点儿不讲战术,纯粹是一边倒的单方面殴打好吗?这样残暴,这样暴力,大明军的良心不会痛吗?
可是抱怨有什么用呢?好不容易围起来的包围圈,对面一个冲锋就过去了!
费尽心思扎起来的“城寨”,在东瀛屡试不爽,要攻下来得费半天劲儿,结果人家几炮下去就灰飞烟灭了......
这仗打的闹心,更是憋屈,立花宗茂继续一场大胜来舒缓心中的郁气,可是越着急,事情却越不按自己想的来!
自己三千二百人对上对上五百上下的骑兵,一时间居然打的旗鼓相当,直到敌军来到砺石岘附近,立花宗茂才算心下稍安。
狭窄的地形里面,有池边永晟的五百多、将近六百人的足轻队伍,只要他们能扎住岘口,己方援军再一到,砺石岘中的这五百骑兵不就成了瓮中之鳖?
冲锋!冲锋!立花宗茂挥舞着继承自父亲准确的说是义父的铭刀*雷切,大声嘶吼着指挥队伍一波一波冲向不远处正在来回冲杀的敌人!
......
再这样下去不行啊!查大受越打越是心惊,敌人虽然战斗力不算强,但是一波又一波,哪里是之前得到的情报那样早已散去的样子?分明是在向这里集结!
尤其是东南方的尘土越来越近,看那尘头低矮而杂乱,密布而缓慢,想必是大规模的步兵正在靠近,一旦被围......
后果不堪设想!
面前就是砺石岘,只要冲过了这道狭窄而幽长的豁口,自己就能逃出生天!查大受心中把观音菩萨、玉皇大帝、太上老君、九天诸佛求了个遍,只求这砺石岘中没有敌人的伏兵!
然而,人之不如意十之八*九,事情往往不会按照人们的预想去发展就在进入狭窄地段之后向前冲杀之时,队伍面前不远的位置忽然升起一杆大旗!
看那大旗上用汉语和倭寇文字书写的“池边”二字,查大受心底一片冰凉!
天亡我也!天亡我也啊!
查大受仰天长叹,在这激烈无比的战况之下,硬是默默的发了三五秒钟的呆。随即他再次望向面前之敌,高高的举起了手中的长枪:“冲!冲!全歼面前之敌!”
查大受所部的先锋营也知道此时已到穷途末路,也俱心怀死志,向着面前的池边永晟所部冲杀过去!
刀兵相接,血肉横飞,抱着杀一个算一个、杀两个赚一个的心态冲杀的大明军先锋营一时间锐不可当!
但是在狭窄的通道里,五百人成为了几乎不可逾越的一道血肉城墙,而身后的敌军追兵却越追越近,就要完了吗?
就在众人心下绝望的一刻,在面前池边永晟所部的背后突然发起一声震天的呐喊:“杀!”
这一声吼叫激的查大受浑身一震,下意识扭头观瞧,却一眼望见了大帅李如松那红黑相间的战甲!而他率领的铁骑正从背后猛烈冲击着池边永晟的队伍,敌军一时间大乱,顾首不顾尾,自相踩踏多有发生!
“援兵到了!援兵到了!”查大受高声嘶喊,他只觉的眼眶湿热、呼吸不畅,几乎就要流下泪来,但又强自忍住,将这满腔的百感交集化作一声“杀!”
“杀!”手下残缺的先锋营集体爆发出一声呐喊,随即便见先锋官查大受一马当先、直戳戳的冲向了身在重重保护之下敌将池边永晟!
一方面保护主将,另一方面擒敌之首,先锋营的士卒们纷纷腾出手来,对着池边永晟身前的倭寇足轻就是一阵攒射!
“噗噗噗”之声连响,池边永晟面前的倭寇惨叫着倒下了一片!就在敌军惊疑不定之时,查大受纵马上前、长枪全力往前一递,“噗”的一声,将池边永晟自前心贯通至后背,死的不能再死了!
敌军主将身亡,几百人的阻截队伍立即崩溃,开始四散奔逃起来!
而查大受所部追击敌军的同时,也终于和李如松所部成功会师!
碧蹄馆之战终将正式展开!
474.血战碧蹄馆
两处兵力合二为一,大明的军势顿时强大了不少,但是相比于倭寇远远不断的增援还是太少!太少!太少!
回头观瞧,两山之上的敌军只怕不下三万!后面还有尘土相继扬起,看来仍有预备的援军在其后接应。该死的!还说什么倭寇已然撤离出王京,那出现在这里的不是倭寇主力又是谁呢?
该死的高立人,居然说什么“倭贼尽去、京畿已空”!而我居然就信了他们!难道真的是我李如松判断错误?而那孙启蓝小子预判正确吗?
我不甘心!怎么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他明明只是个毛头小子啊!
可是眼下的情况来看,明明是他对了!这实在令人恼火,却又无可奈何啊!
怎么办?怎么办?
李如松左右环顾,如今大明的军队以被四面包围,若是不及时突围,只怕明年的今天就是自己的忌日!
所以再不犹豫,铁槊一横,指着来时的西北方向叫了声:“全力突围!”
自此,整场战争当中最为惨烈悲壮的碧蹄馆之战正式打响!
三千多陷入倭寇重围的大明骑兵开始全力突围,但是倭寇又怎么会这样轻易放过眼前的“肥肉!”
立花宗茂的两千余人距离李如松最近,登上丘陵之后立即对着骑兵队的侧翼一个“三段击”!
伴随着沉闷的枪声,瞬间就有几十骑哀嚎倒地!但是整支队伍却丝毫不为所动,宛如一把无坚不摧的利刃,轰然撞进了正面阻截的倭寇队伍!
对于骑兵而言,应付远程射击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快速接敌!只有迅速扎进敌人堆里,才能保证自身的相对安全。
果不其然,当骑兵队与身后的倭寇合围队伍犬牙交错之后,便再也没有受到过火绳枪的袭击!
白刃战,拼的是综合实力。由于大明朝的骑兵武器装备、身体素质、协同配合上远超倭寇,所以每当短兵相接时,都是大优势碾压的格局,但是在绝对的数量之下,质量的价值就被大大冲淡、乃至消失不见。
李如松的骑兵队击穿了一层又一层的倭寇阻挡之敌,但是更多的倭寇却又像蜘蛛吐丝作茧般的包围上来!
这一仗直从早晨杀到正午,担任诱敌阻截的十时连久所部已经被歼灭近半,身后的小野镇幸所部急于救援,从侧面包围向李如松与查大受之间的空当。
查大受的队伍相对势弱,这一下立即被切断了与李如松之间的联系。可是同为辽东铁骑,大家彼此间沾亲带故,倭寇想要这样分割包围那还了得!
李如松一声令下,两军向着夹在中间的小野镇幸部夹击猛攻,这支部队瞬间就被打残,只能抱头鼠窜,向着开阔处寻求出路!
然而,尽管大明的部队击溃了敌人,但自己却也陷入了十分不利的境地小野镇幸所在的位置是一大片田地,土质松软,十分不利于骑兵的机动冲击!
等两边儿的骑兵一冲进去,立即就陷入了田地的迟滞之中无法自拔,速度立即就讲了下来。
被打的晕头转向的十时连久一下子看到了眼前的机会,他立即率领着残部开始反扑,想要把李如松的铁骑全部逼迫进那片田地,他本人更是挺着长枪,向着李如松步步逼近,大吼大叫着发出了主将单挑的挑衅!
李如松气得三尸神暴跳、七窍里生烟,心说话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单挑!
但是一方面语言不通,一方面己方军队已经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看着面前的十时连久拿着长枪耀武扬威,真恨不得立即冲上去,一刀将这个不知深浅的垃圾挥做两段!
就在他犹豫纠结之时,只觉得眼前一花,“嗖”的一声锐响擦身而过,眼睁睁看着一支铁脊破甲箭划过半空,狠狠的钉在了十时连久的胸口上!
十时连久应声而倒,重伤流血,被属下拼死拖出战圈,其所部顿时大乱!
李如松回头观瞧,之间自家兄弟李如梅正将大弓背会背上,对着他高喊:“兄长!杀鸡焉用牛刀!如今敌将已死,不向外冲更待何时!”
李如松抹了一把脸上的血,对着李如梅哈哈一笑,挥手指向十时连久所部溃逃的方向一指,大明军齐声发喊,奔涌的河流决堤一般冲向那个缺口!
冲出去了!冲出去了!
但是又有什么用呢?在我们所不知道的情况下,柴田胜家已经与羽柴秀吉达成了一致或许是秀吉的计策,想给大明军和柴田胜家之间再添一把火,其手下黑田长政等众将已率领进二万五千人赶至,与柴田胜家所部合计近六万人,死死的咬住李如松的三千人围攻不散,誓要吃掉这支陷入重围的孤军。
客观的说,按照双方的兵力比,李如松的辽东铁骑就算战斗力再强,在一比二十的情况下也支撑不了太久,但是这中间还出现了一个“意外的援军”,帮助李如松抵挡的大半的敌人!
这个“意外的援军”是谁呢?
其实不是别人,正是大明军自己!或者说倭寇想象中的大明军自己。
他们是认识李如松的,可正因为认识,却让他们更加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
逻辑很简单李如松的大明军主帅,既然贵为主帅,他可能带着三千人就来攻打王京吗?王京可是聚集了十余万的东瀛部队啊!
结果自然是一万个不可能!
所以,当这种不可能堂而皇之的出现在眼前,又有谁敢不顾一切的对其进行追击、而不考虑其他呢?
尤其是碧蹄馆周边的砺石岘、望客岘地形险要,极易埋伏,一旦李如松在此处埋伏下援兵,若是贸然装进去,只怕是九死一生!
所以无论是柴田胜家还是羽柴秀吉的手下,在进攻李如松时都是收着七分力的,他们着实不敢太冒进的去攻打这支于情于理都不该以这样的姿态出现在这里的大明朝骑兵!
作为前锋的立花宗茂毕竟年轻,考虑的事情少,率领手下强攻李如松,结果半天下来就被打残,这更让其他人触目惊心,态度上也更加含糊犹豫。
可是尽管如此,二十倍于大明军的倭寇依然打的李如松喘不过气来,打到下午时,当真是人困马乏,大明军上上下下都清楚,若是再不突围,只怕就得一辈子留在这里了!
于是李如松再指挥着部队不顾一切的向着西北方向的峡谷突破而去!
倭寇见状,知道李如松已是强弩之末,再也不管有没有援军,向着李如松就包围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李如松以为自己要完蛋于此之时,不远处的山坡之上忽然想起了震耳欲聋的炮火之声!
那是友军的大口径火炮!
李如松抬头观瞧,夕阳的余晖之中,迎风招展的“杨”字大旗猎猎作响,是副总兵杨元的炮兵队到了!
在火炮的侵袭之下,追击的倭寇一时间人仰马翻,士气大大受挫!
李如松见状大喜,指挥着部下一阵冲突,终于冲出了那个困扰了他一整天的包围圈!
冲出来了!冲出来了!
将士们齐声发喊,庆祝自己死里逃生!大声很快,他们就叫不出声了倭寇的确被打的气势一滞,但是在预备队加入战斗之后,兵力已超过十万!而且一天打下来,倭寇也杀红了眼,此时正漫山遍野、向着山坡上的炮兵阵地包围过来!
大炮是厉害,可是毕竟数量有限、攻击的间隙也长,想要阻止十万人不顾一切的冲锋绝不可能!
在夜幕即将降临之前,又有一队李宁带着的五千精兵到了,可是即使如此,敌我兵力之比也在十比一以上!
更可怕的是,倭寇在看到大明军的援军到达之后反而没了顾忌,开始全力以赴的冲击大明军的阵地!
李如松叹了口气,一股绝望之情油然而生这样的情况下,即使自己能逃出去,杨元的炮兵队、李宁的步兵队肯定是要留下来作尾巴的!
这让人于心何忍!于心何忍!
想到这里,顿时一筹莫展,望着不远处奋力开炮的友军,眼睛不由的有些模糊......
“兄长,我们向南撤离吧!此处离海岸线不远,撤到海边,危机自解!”弟弟李如梅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李如松猛然回头,惊喜问道:“哦!我方在海岸还有援军!?”
李如梅急声道:“正是!兄长,没时间解释了,赶快向海岸撤离吧!迟恐不及啊!”
李如松深深的盯着自己兄弟,他深深的知道自己这位兄弟的秉性,他是绝对不打无把握之仗的!他说行,那就一定行!
而且事到如今,即使身后的援军赶到也无济于事,除了按照兄弟李如梅的办法走,似乎别无他法了!
“全军注意!交替掩护,向南撤退!”李如松的命令最终呼喊出口!
军令如山到,激战了一天的大明军开始缓缓起身,向着地势低洼的南方交替掩护撤退!
倭寇已然紧追不舍,他们不明白为什么大明军不往来时的西北方向逃离,却选择了毫无理由的南方!
但是谁在乎呢,追击敌人,消灭敌人,才是他们此时唯一的念想!
追追逃逃、逃逃追追,大明军甩不掉后面的尾巴,后面的倭寇也不放弃前面的肥肉。
到了四更天左右,李如松和手下的官兵已经来到了距离海岸线至近的山坡!可是李如松举目四望,海岸上哪里有友军的影子?
他心中悲怒交加,对着兄弟李如梅追问喝道:“如梅!援军呢?援军在哪里?”
却见李如梅不慌不忙对着身后挥了一下手,立即有三名弓箭手弯弓搭箭,对着天空中射出三发火矢!
三发火矢拖着长长的光焰直冲云霄,李如松、李如梅和一众手下都盯着那逐渐飞高的光点出神难道这样就能击溃身后三里之外的倭寇?这是要请天兵吗?
就在众人呆滞之时,所有人只觉得眼前一阵猛然发亮,那是远处海面上腾起的连绵火光!随即轰隆隆的炮响宛如暴风骤雨般响起,无数拖着光焰的炮弹从海面上飞起、向着身后的倭寇下雨般侵袭而去!
真的是天谴!是天谴啊!
李如松的心中如是告诉自己,他回望身后的山头,那里正在腾起的无数火光,宛如盛宴!
475.战局转捩点
惊弓之鸟,其本质既是一种条件反射,也是一种避险本能,无论是人还是鸟,都是如此。
当海面上的炮火响起,在柴田胜家所部参加过王京京畿战斗的人心中,无不升腾起巨大的恐惧感!
在很多人的梦中,那遮天蔽日的炮火就像一场挥之不去的梦魇,恶狠狠的扎在他们的内心深处。
有一些在炮火中受伤的倭寇,甚至在吃饭时、都会被旁边金属餐具掉落地上的声响惊吓的浑身汗毛倒竖、尖叫出声!
因此,当真正的炮火声响起、当无数的炮弹落在不远处的时候,这些人率先崩溃了!
他们尖叫着扔下武器开始向后逃窜,大脑里空白一片,除了逃离这片恐怖的区域之外别无任何思考。
他们的单方面撤退立即造成了战场的撕裂羽柴秀吉军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他们没有和我们的炮火直接交过手,尤其是黑田长政这一支部队,大家素昧平生,打起来反而大家不怎么有压力。
要是换了岛津义久之类的选手,只怕在柴田军开始撤退之前,他就提前去找掩体了吧......
这样一来,柴田胜家所部宛如鸟兽散,纷纷向后退却,此消彼长之下、黑田长政率领的羽柴军便彻底暴露在我方战舰的火力之下!
英式盖伦,转为炮击战而生的存在,单侧超过二百门的大口径速射火炮全力倾吐之下,会令眼前的生灵痛不欲生!
黑田长政带着部队正在追击,忽然遭到了猛烈炮击,本以为还是白天打过照面的杨元所部,结果等到炮弹落在头上才发现不对!
这样的火力密度,绝对不是那几十门炮能够发出来的!往往是一炮过后倒下一大片,或死或伤,惨不忍睹。
黑田长政愣神的功夫,却见柴田胜家军不打招呼就开始后撤,顿时心下大惊!
这是什么道理?白天同样面对火炮,柴田胜家军冲击打的非常猛烈,为何晚上见了火炮就开始后撤了?
不明就里的他很快发现,随着柴田胜家军的逐渐撤退,本来均匀覆盖在双方身上的火炮开始着重向自己的方向招呼,而且大有越来越猛烈的意思!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黑田长政头上汗都下来了,难道这火炮长了眼睛吗?黑灯瞎火的,为什么他们能准确的找到自己呢?
这一点他想不通,站在山坡上的李如松也是刚刚才弄清楚情况他的亲兄弟李如梅带着三个人登上了丘陵顶部,观察着敌军动向。每当需要转移火力,李如梅就会指挥那三个人向着空中射出火箭。
火箭发射的方向表示敌人所在方向,而火箭的数量则代表着敌军的距离!
很简单的办法,非常行之有效,却让倭寇无法复制因为他们压根没有弓箭手,已经全部转为火枪手了......
于是,本来想趁着大明军不清楚情况、偷偷与柴田胜家结盟、想来占便宜的羽柴军立即吃了大亏!
有道是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做朋友。这第一回肯定是比较疼的,这也是定律。
结果前后不过七、八分钟的时间,本来呼喝着要全歼大明军的倭寇死的死、逃的逃,没死也没逃的被压制在山坡的背坡面上抬不起头,情状十分凄惨!
黑田长政躲在巨石后面,越想心里越觉得不对难道这是柴田胜家的计谋?故意假装与自家结盟,实际上是想要靠着大明军来消耗己方的有生力量?
疑心这件事就像一颗种子,一旦在心里生根,就会慢慢的发芽、开花、结果。
黑田长政对柴田胜家的疑心还没来得及充分发酵,就被一队人马的行动彻底坐实了!
在炮火袭击的侧面安全地带,一支身份不明的队伍向着自己的部队发起了猛烈的射击!细密的弹雨泼洒在己方隐蔽斜坡的侧面,打的本就抬不起头的自己一波人马更加叫苦连天!
而黑田长政分明听到那支队伍的指挥官用地道的关东口音在喊着:“射击!射击!把猴子的部队赶到东边去!让那些明朝人收拾他们!”
黑田长政心下冰凉!柴田胜家果然和明朝人有勾结!
怪不得他们有恃无恐的追击着!怪不得炮声一响他们就跑了!怪不得他们一炮火炮想就向我们这边集火、连掩饰都不掩饰一下!
果然有猫腻!柴田胜家果然背叛了国家和民族啊!
当初父亲就不同意秀吉大人与柴田胜家私下结盟,虽然他们是同族,但是远没有大明朝的人可靠!
可是秀吉大人执意如此......考虑这些太远了先撤出去吧!事到如今,保存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想到这里,黑田长政开始寻思后撤的路线,怎样才能既避开炮火、也避开柴田胜家这人面兽心的东西!
然而好巧不巧的,柴田胜家的部队撤到北边儿之后,黑灯瞎胡走到哪里去的都有。上杉景胜率领着将近一万五千人的部队偏偏绕了个圈子,又兜回到了本来处在侧翼的黑田长政所部的身后!
这一下黑田长政彻底暴走了!是可忍、孰不可忍,怎么?还想来个关门打狗?演都不演了,就要和明朝人联手对付自己的同族了?
作为顶级军师黑田如水最得意的后代,黑田长政有着自己的骄傲和执念,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背叛者,所以此时的柴田胜家在他心中,成为了远比大明军更加可恨的存在!
“冲!冲破这些背叛者的包围,回我们的领地去!”黑田长政狂怒之下再也不顾什么协议、什么默契,对着己方的部队下达了决死一战的命令!
弄清楚“情况”的黑田长政所部顿时被怒火点燃了,他们不再理会南边儿不依不饶泼洒下来的炮火,怒吼着冲向了北边这些“企图包围自己”的背叛者!
黑夜里,炮火声、厮杀声、哀嚎声,声声入耳,即使远在海面上的我似乎都能听到那份惨烈和血腥!
黑田长政所不知道的是,方才在侧翼袭击了他们的那支神秘的、操着一口关东口音的部队,已经在一名忍者的带领下悄然向南撤退,在他们与柴田胜家军接战的时间节点前后,乘坐小船回到了漂浮在海面上的大船之上......
夜空之下,黑田长政的部队和上杉景胜的部队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开始上杉景胜还不知道怎么回事,被迎头猛揍了一顿之后他们就更迷糊了!
可是对于在战火中洗礼了一百多年的东瀛人士来说,最不陌生的恐怕就是内战了。被打疼了的上杉景胜所部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些自己名义上的盟友、实际上却在向自己挥着刀的人是来要自己的命的!
于是单方面的殴打立即变成了双方面的火拼......
对于战国时期的倭寇来说,打内战就像吃饭喝水一样熟悉和正常,两家甫一交火就打的难分难解,红白之物流的遍地!
而我方的炮火也“很识时务”的向着黑田长政所在的方向再次稍稍偏向了一些,黑田长政眼睁睁的看着手下一边突击面前的敌人、一边受到炮火的重点照顾,气的牙根痒痒!
可是生气有什么用呢?如果生气能解决问题的话,只怕人们就不必发动战争了!
在炮火的偏帮之下,原本打的还有些拘谨的上杉景胜慢慢的觉悟了这不就是消灭羽柴秀吉手下一支重兵的绝好机会吗?虽然他们名义上和己方结盟了,但谁都知道,柴田胜家最大的敌人不是大明朝,而恰恰就是这所谓的盟友羽柴秀吉!
反应过来之后的上杉景胜不愧强人的后裔,他指挥若定的命令部队,将黑田长政的部队尽可能逼进炮火覆盖圈里。另一方面也让人快速通告立花宗茂、伊达政宗等人,速速赶来揩油......
于是,一场他们双方联合追击大明军的追击战,硬生生被演化成了彼此互掐的歼灭战!在为虎作伥的炮火袭击之下,这场战斗显得尤为滑稽和诡异,以至于等到柴田胜家和羽柴秀吉双方的使者后来坐在一起之后依然各执一词,互相辱骂对方是背叛者!
靠近舰队停泊射击的岸边,我下了小船见到了浑身浴血的李如松。
他很沉默,目光复杂的盯着我,而我却微笑以对。
有些事,话说千遍,不如眼前的一点事实,这也是李如松彻底沉默的理由他错了,他输了。
倒是从山丘上下来的李如梅似乎高兴的很,先是跟我打了声招呼,又道了谢,方才笑嘻嘻的问道:“启蓝,前面打的那么热闹,我们怎么不派骑兵去劝劝架呢?”
我对着他白了一眼:“劝架?你倒是去啊!”
李如梅嘿嘿笑着不说话,我摇摇头,苦笑道:“如今已经是最好的结局。我最怕的就是羽柴秀吉与柴田胜家结盟,而事实证明,他们果然结盟了!所以通过这一夜的做作,能够拆散了他们的同盟,就已经是最大的收获了,若是再贪心,只怕反而弄巧成拙啊!”
李如梅对着我一拱手,嘿嘿笑道:“我自然是知道的,就是眼看着倭寇把后背亮给我们、却没法去突袭,觉得有些可惜罢了。”
我笑了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李如松忽然叹道:“启蓝,你不愧为张太岳之后人!英明神武、不输乃祖!如松心服口服!”
说着,对我抱拳低头,按照他全身甲胄的装束,这已经是行大礼了。
我连忙回礼道:“李帅过谦了!今日李帅以三千兵马硬撼倭寇近十万人而不落下风,这一仗足以载入史册,令大明长脸,也为李家族谱增辉!”
我这倒不完全是排他的马屁,对李如松的领兵能力我还是很敬佩的。尤其是碧蹄馆一战,绝对是古今战争史上以少敌多的经典战例,虽然它的起因是源于李如松的自大自满......
李如松连忙逊谢,我们二人谦让了一会儿,我又问出了当下最关心的一个问题:“李帅,如今倭寇已退,此战可以平局论,但眼下的关键之事在于以后不知李帅对接下来的战事有什么打算呢?”
李如松望着我,又回头看了看远处仍在厮杀的倭寇双方,眉头的肌肉微微的颤动了几下,随即轻轻的按着腰袢的刀柄,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之中......
476.是战还是合
这一仗,大明朝的伤亡人数少于倭寇,少很多,樊昱君是历史评价还是在我本人看来,都是大明朝输了。
因为这一仗打掉了一个人奋进的勇气和斗志,而这个人正是整个抗倭援朝的最高指挥官李如松!
一名战士失去斗志,会使他本人在战场上岌岌可危;一支部队的指挥官失去斗志,这支部队会成为友军拖累而当战争的最高指挥官失去斗志,那么战争最好的结局,就是停滞不前。
船长室里,李如松默默无语,看着窗外的眼神有些迷离和发散,端着杯子的手停在半空,微微的颤抖着。
我看了他半天,他没有反应。于是我扭头深深地看了李如梅一眼,这位智勇双全的将领同样一脸担忧,目光里颇有内容的望着我。
我们几乎是同时摇了摇头,随即我将目光从李如梅脸上离开,转向了旁边的李宁、杨元、祖承训、查大受,我的目光从他们的脸上一滑而过,几个人面色各异、显然也是若有所思。
唯一相同的是,没有人说话。
我心中冷冷一笑,得意时趾高气昂、目空一切,失意时失魂落魄、杯弓蛇影,什么玩意!
说真的,我没有义务去惯着他们,尤其是当初我劝谏他们未被接受、如今想帮助他们又得不到回应的情况下。
当然,我也犯不着和他们发生矛盾冲突,只是与岚对视的时候、眼眉嘴角露出的嘲讽的笑容却是毫不掩饰的。我相信,任何心中仍有血性的人看到这个笑容都会怒愤填膺吧。
虽然一闪即逝,但是依然被有心人看的很清楚这也是我希望的,总不能就这么看着李如松在那发呆,实际上却什么都不做吧。
李如梅就是看见的人之一,也是最主要的目击者,更是心情最复杂的高层将领。
为什么复杂呢?作为将领,他是当初在平壤的会议上与我持相同意见、反对向王京出兵的。在意见遭到否决之后,李如梅没有消极等待,而是积极和我沟通、策划了昨天夜间的掩护撤退。
他有理由愤怒,也有理由对主将的消极态度提出异议,但是他没有因为他同时也是李如松的弟弟,是李家人,这让他的立场十分尴尬。尤其是看到我的表情之后,更是清楚此时已经到了他不得不开口的时候。
“各位,倭寇贼势浩大,但我军以一当十,论战并不足以畏惧。但难就难在后勤补给跟不上……”李如梅说话的语气是对着在座所有人的,视线却是直勾勾的盯着我。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但我没有做声,继续听他表述着自己的想法。
见我没有打断他的话,李如梅投给我一个感激的眼神,因为我完全有理由打断他的发言。
“如今,我方的补给压力很大,倭寇的补给线同样举步维艰,因此我的建议……在下一步的作战方略上,还是以稳为主、不宜冒进啊!”李如梅说的声音不大,似乎是怕惊扰到谁。只有我知道,他是怕让我感到不悦,说出一些让李如松和李家军难堪的话来。
我依然没有开口,面无表情的看着桌子中央的烛火,似乎听到了,又似乎没听到。
李如梅话音落下,船舱里又陷入一片沉默,只有烛火燃烧的噼啪声依旧,跃动的火光映照着众人的脸上忽明忽暗,现场的气氛十分尴尬。
“问题……不在后勤。”就在此时,船舱里传来一个声音,我偏头看去,说话的是李如松本人!
见他开口,本来软塌塌的李家一众将领都不由自主的坐直了身躯,目光都集中向了坐在我正对面的李如松。
我面色依旧,毫无表情的看着他,等着他来说出他的决断。
“倭寇原本一分为二,如今大有合而为一、共同对付大明的趋势。幸得孙提督运筹帷幄、引得倭寇双方相攻,缓解了我方被夹攻的窘境。但是……”
他的声音忽然压低了,听得出来,他说出这些话并不容易。
“但是如今,我们并没有足够兵力再去主动进攻,死守平壤当为眼下最优的选择。”李如松的声音有些发颤,但是其中的意思非常坚定:“启蓝在后勤上、在战斗上给了我们很多支援,但是如今正值敌军最鼎盛之时,我军没有能力再主动进攻了!”
“没有能力进攻?”我笑了笑,十分的淡然:“也许吧,毕竟你是大帅。我没什么好说的,直接说你的计划吧,若是就此收兵,我就撤兵回朝了。”
李如松顿时面色铁青,他被我刺激的不轻离开了我的支援,他的补给根本到不了这里,只怕连平壤的补给都十分困难。可是班师回朝吗?就因为他不敢打,就要让之前所有的努力付之一炬?
这是什么道理?只怕他今天退兵,明天就得收到朝廷命他进京述职的命令。
但是除此之外怎么办呢?打又不敢打、退又不敢退,还能怎么办?我一脸无所谓的表情望着李如松,他开始还在与我对视,到了后来似乎支撑不住,缓缓低下了头,低声道:“这次失败,我的确当负全责。如今已至此境地,启蓝你说,我们当如何进退,才能度过眼前的局面?”
我冷冷的哼了一声,轻声道:“你是大帅,到来问我?”
李如松顿时满脸通红,说不出话来。李如梅在一边看着,连忙劝道:“启蓝,国事为重。兄长他当时也是立功心切,也请你多多理解才是!”
说完,李如梅有指着桌面上的地图道:“如今,柴田胜家、羽柴秀吉两军已聚集至王京附近,若是我们没有动作,只怕进退维谷不说,还会前功尽弃。启蓝你足智多谋,又深知东瀛倭寇的深浅,故我等诚心求教,还望启蓝不吝赐教。”
我望着李如梅,又转向李如松,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李如松站起身来,对着我深深行了一礼,恳切的道:“启蓝,之前确是我不知进退,但如今形势严峻,还望启蓝不计前嫌,多多指教才是。”
叶思忠也跟着道:“的确,启蓝,还是国事为重,不可意气用事啊。”
我淡淡的望着他道:“我之前苦心经营,单断柴田胜家粮道,造成羽柴、柴田两家矛盾越加尖锐,又想方设法拉拢羽柴家,与敌人形成远交近攻的态势。大势初成,方才看到构想之形势,却被这一场糊里糊涂的战斗给打乱了。”
众人默然,我继续道:“一心求胜也好,不顾大局也罢,事到如今已经成了这样的态势。我其实相当心冷,但我却知道,若是此时畏缩不前,只怕羽柴秀吉、柴田胜家坐下和谈之后,这高丽便再难有我大明军的立锥之地。与其到时候被人拿枪拿棒的赶出去,不如我们自己走,也好过在这里坐等着送命。”
李如梅听我话里有话,立即追问道:“你直说便是了,启蓝,到底有何良策?”
我扫视了众人一圈,知道人人都在等着我的意见,却不是之前那样礼节性的听,而是真正想知道眼下的情景到底有何方法破得。
我顿了顿,指着我们所在海面以北的位置,沉声道:“柴田胜家的兵力均集中于此处,但残余的不多粮草却全部存在汉城......”
李如松眼前一亮,急问道:“你是说,我们去袭击汉城?”
我点点头道:“这只是其一。至于其二......”
我看着李如梅道:“在昨天夜里,羽柴军与柴天军依然再度反目,我要你带一支人马化妆成羽柴军,半夜去袭击柴天军的营寨!至于人手,我可以安排最专业的东瀛忍者配合你,伪装上当无任何问题,只是要记住,不求伤敌、但求扰敌,不要暴露本来面目即可。你可明白?”
李如梅哈哈笑了两声:“自然明白!启蓝端的好计谋!我们一边偷袭柴田胜家老巢、一边引发羽柴与柴田家的矛盾,正是绝了柴田胜家最后一丝希望的招数!高,实在是高!”
我轻轻的挥了挥手,再次开口望着李如松道:“剩下一支人马,请李大帅亲自带队,截断羽柴秀吉和后方的联系,不要太久,只要三天!三天足矣!”
李如松先是一愣,随即才问道:“羽柴秀吉粮草充沛,三天时间能够改变什么?我却不知启蓝的意图何在。”
我淡淡笑着道:“如柏坚守平壤,柴田胜家没有机会。而若是羽柴秀吉阵型稳固,则柴田胜家与之相抗则同样难有大作为!我要大帅率军袭击其后,正是为了让羽柴秀吉内部混乱、首尾难顾。至于我,则当用其他办法,引导柴田胜家将更多精力引向西北让他不得不去袭击羽柴秀吉抢夺粮草......”
说着,我微笑着总结道:“这也算是升级版的驱虎吞狼吧!”
船舱里先是静了片刻,随即传出一阵热烈的笑声!包括李如松在内的众人都连称好计,愉悦不易。
倒是李如松恢复的字块,笑着又问了我一句:“启蓝,待此计划实施完毕之后,我们又当做何打算呢?”
我望着他,再次歪着嘴笑了笑道:“待这一计谋得逞,若是情势有利,则一举破敌,亦或何谈也可;若是情势不利,则再行其他招法不迟。”
一直憋在旁边的查大受奇怪的道:“若是形势有利,却为何要何谈呢?”
我望着李如松,他是十分清楚内情的:“只有前方打的越狠,后方才越好要价,这便是生意经,想必李帅也是同意的吧?”
李如松霍然起立,拍着桌子叫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诸将听令!便按启蓝计策实施!如梅、大受分头行动,我自当在其后紧随。此战只许成功、不许失败!若是有所差池......到时候便自己提头来见吧!”
477.驱虎而吞狼
李如松的他的部下在安全的地方下了船,分别行动去了。
我和叶思忠则依旧待在船上,因为我的下一步行动需要更多的情报,更多、更准确的情报。
墨和他的队伍已经撒了出去,最早今晚、最晚明早,我一定能得到他的信息反馈。
事实证明,墨的能力是最顶尖的,几乎是在夜幕降临的同时他就回到船上,带来了第一手的情报。
“先生!”墨对着我行礼道:“正如您所料,他们闹翻了!”
我眯眼笑着道:“详细说说!”
墨喝了口水,润了润干涸的嘴唇,看了叶思忠和岚一眼,方才低声道:“昨夜激战之后,柴田胜家军认为这是一口吃掉羽柴秀吉一支主力部队的绝佳机会,所以三路合围、夹攻黑田长政所部。”
我追问道:“结果如何?”
墨双眼放光,抑制不住的激动:“黑田长政不愧名将之器,黑夜中左右冲突,反而狠狠咬了柴田胜家属下一口。在碧蹄馆以北十里处甩掉了立花宗茂等人的追击,却遇到了柴田胜家、柴田胜丰的伏击!”
“哦!”我也笑了:“柴田胜家这个老鬼自己都动了?”
“是!先生。”墨点头道:“柴田胜家吃相很难看,想要一口吞下这两万人,但是很遗憾,黑田长政的父亲那位智者黑田如水早就料到了柴田不可信任,一支三万人左右的部队就在附近迎候黑田长政,所以两方毫无悬念的正面碰撞了!”
说这话的时候,墨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我知道那是因为激动当年,织田信长的大兵踏平的伊贺的每一寸土地,伊贺众生灵涂炭、树倒猢狲散,若不是我出手相助、帮他们留下了火种,只怕今日的世上便再无伊贺众这个称号,早已淹没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吧!
羽柴秀吉、柴田胜家,都是织田信长手下的重臣,直接或间接的参与了对伊贺众的攻击,因此作为伊贺传人,墨他们有一万个理由为织田家的继承者们狗咬狗骨感到高兴。
“谁赢了?”我问。
“两败俱伤!”墨答。
“现状如何?”我又问。
“羽柴秀吉军就近建起了一座名为松城的城寨,柴田胜家则退回了王京城。”墨答道:“双方的战损总计在一万五千左右,双方各有死伤,不过......”
墨笑的很幸灾乐祸:“不过,黑田如水的忍者队伍袭击了柴田胜家的辎重队,烧掉了柴田家前军的大部分粮草,应该是甲贺众干的,这是他们的惯用手段。而黑田长政也在战斗中受了重伤,应该说,两家是结下了死仇的!”
“哦!”我哈哈笑了几声道:“还有这样的好事?”
墨继续笑道:“正是!所以我立即赶了回来,先生您一定用得上这些消息吧!”
我拍了拍墨的肩膀,抿嘴笑了笑。当初随着九鬼政孝一起来到我身边的五名忍者,九鬼政孝成了我的左膀右臂,墨是情报头领,鸢和岚成了我的妻子,夙在东瀛独挑大梁,砂则成为了不悔的贴身侍卫。这些人都是精英骨干,可惜织田信长当年对伊贺众采取了镇压的态势,若是怀柔,或者招安的话,只怕今日的局势到底如何仍未可知啊!
感叹这些没有意义,我听完墨的情报,转头望向了叶思忠:“老兄,咱们行动的机会到了!”
叶思忠振奋道:“你说,启蓝,咱们怎么干?”
我笑了笑,端起茶壶给他加满水:“我需要老兄你在我们前出之时同时登岸,在距离王京三十里处潜伏,随时准备接应。”
“就这些?”叶思忠疑惑道:“不准备干一票大的吗?”
我揶揄道:“老兄,攒鸡毛凑掸子其实并不是一句骂人的话,不管是做生意还是打仗,哪有那么多一战定乾坤的机会?更多的还是一点一点的切削、一点一点的渗透。这次我们要做的是细活儿,老兄你负责接应,前面的脏活累活,兄弟我来干!”
叶思忠大概猜到了我要干嘛,却依旧皱着眉头道:“你到底准备怎么干,总得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掌握情况、前出接应!”
我笑而不答,转头望向墨问道:“你说,柴田胜家是个怎样的人?”
墨想了想方才答道:“勇猛刚烈、目中无人。”
我又问道:“黑田如水呢?”
墨想了半天,方才答道:“外宽内忌、睚眦必报!”
我冷笑了一声道:“没错,我要用的就是他们的目中无人和睚眦必报!”
说着我转回头,对着叶思忠生出五根手指:“柴田胜家一共有五个儿子,三个养子,两个亲子。”
叶思忠不知道我要表达什么意思,皱着眉头“嗯”了一声,又追问道:“那与我们眼下的战局有什么关系?”
我拍拍叶思忠的肩膀,笑的很灿烂:“老兄你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正如墨所说,黑田如水睚眦必报,他的亲儿子作为援军来支援柴田胜家,却被柴田胜家打成重伤,又损兵折将,你认为他能咽下这口恶气吗?”
叶思忠想了想道:“必然不能!”
“既然咽不下,那他会怎样报复呢?”我再问。
“起兵攻打王京?不会的,那风险太大,急切难下。偷柴田军的粮道?也不会,一方面柴天军粮草不多,若是真断了只怕他要拼命对了,你让李如松去干的就是这事儿,对吗?”叶思忠想到这里,抚掌大笑。
我陪他笑了几声道:“正是!以我对黑田如水的了解,他的做法无非就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以血还血罢了!”
“你是说?他会去搞柴田胜家的孩子?”叶思忠低声道。
我不置可否,却如数家珍:“柴田胜家的五个孩子里,柴田胜敏、胜丰、胜政三人乃是养子,胜里、胜忠才是亲生儿子。可是......”
我指了指大拇指:“柴田胜敏资质平庸,却心高气傲,常常以长子身份自居,颇为柴田胜家不喜。”
指了指食指:“柴田胜丰倒是有点儿小本事,但是他和养父的关系非常恶劣,好几次都想倒向羽柴秀吉,这个也没什么用。”
“至于三子胜政。”我指了指中指:“一勇夫尔,不值一提。”
叶思忠嘿嘿笑了几声,问道:“然后呢,你到底想怎么干?”
我抿着嘴指了指无名指:“柴田胜里作为四子,懦弱无能,又是庶子,其实也是无用的。”
叶思忠眼睛一亮:“这么说,你要拿他的幼子开刀?”
我点头道:“正是,胜家幼子柴田胜忠年仅八岁,但是天资聪颖,又可爱讨喜,加之又是嫡出,深得胜家喜爱。据我所知,胜家一直有废长立幼的打算,但可惜幼子年龄太小,一时还接不了班。”
叶思忠沉吟道:“废长立幼、取祸之道,难道柴田胜家不知道?”
我哈哈笑了两声:“柴田胜家不过一个武夫,哪里懂得那么许多?想当年,袁绍袁本初、刘表刘景升英雄人物都难逃此劫,谅他一个柴田老匹夫又哪里懂得这许多?”
这话一出,整个屋子里一片笑声,待笑声稍歇,我扭头看向九鬼政孝道:“这件事关乎大局,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所以这一次我们亲自走一趟!”
九鬼政孝听了我的话顿时有些着急,连忙劝阻道:“不可啊,先生!您贵为海军提督,怎么可以以身犯险?若是您不信任下面的下忍,我和墨亲自带着去便是了,您就在这里安心等待消息,我们绝无失手之理!”
我摇头道:“并非对你们不信任,而是你们去有硬伤你们认识柴田胜忠吗?”
九鬼政孝和墨面面相觑,随即一起摇头,九鬼政孝还不死心,继续辩驳道:“先生放心,我们执行的任务十之八*九都不认识目标人物,去了搜索也是一样的!”
我笑问道:“去了搜索?也可以,你们大概有几成把握?”
两人又对视一眼,九鬼政孝答道:“不低于六成。”
墨又补充道:“若是柴田胜忠不在王京城中,则还能再高一成!”
我摇头笑道:“不行的!此时必须万无一失,决不能六成七成!若是一旦不成功,反而被柴田胜家识破了我们的反间计,只怕会弄巧成拙。所以此事还是我带队去最为稳妥啊!”
两人又要阻拦,我却摆摆手道:“放心,这些年我苦心钻研附影吞逛的身法武艺,又有打底的本事傍身,此去王京并不困难。而且当时离开之时,我还在王京里留下了暗道,你们应该都不知道吧。”
暗道?不只是两人面面相觑,就连叶思忠和岚都不可置信。我轻轻一笑道:“那也是无意间发现的,直通王京城主府。为何临走之时我命人把整座城都拆了,唯独留下了大半的城主府,就是为了将来有这么一天能够用上,你看,果然用上了!”
听我说到这里,二人再不争辩,而我也立即下达了命令,让他们从忍者队伍中选取最精锐的十名中忍下忍,又挑选了十名字游戏的特战队员,再从火枪队中选择三十名精锐火枪手,方才开始安排具体的作战计划。
三个小时,我讲清了作战计划,又在船上构建起虚拟场景演练了几遍,等到第二天中午,大家都练得熟了,我方命令众人抓紧休息,只等天黑。
等到夜幕降临,凉风骤起,天上飘着淡淡的云彩,视线很一般。
果然是好天气。我仰天轻笑。
“出发吧!” 低声下令,两艘小船轻轻被放下船舷,我们坐在上面、悄无声息的破开波浪,向着岸边快速的划了过去......
478.城外的暗影
农历二月的高丽,夜风依旧如刀。但是在内力的加持之下却并不觉得难捱,下船登岸,从李如松留下的接应部队那里接过几十匹战马,给马蹄上裹上厚厚的棉布,又给马嘴里勒上口嚼子,我便带着微型的队伍一路向北,直奔王京而去。
这一路着实颇不平静,自从上次大战之后,柴田胜家在周边大大加强了警戒力度,来回迅游侦查的马队络绎不绝,还有各色明岗暗哨,想要潜入进去的确并非易事。
在城南四十里处,我们集体下马,留下五人看管着马匹,其他人则随我一起悄悄的徒步潜往王京城。
黑夜中,我匀速的奔跑着,三十里地,十五公里,至少需要一个半小时才能整体到达。这中间还将绕过岗哨的时间充分考虑进去,计算应该说是比较宽裕的。
为了保证呼吸的顺畅,我一直采用着三步一呼、三步一吸的呼吸频率,让自己的心率与呼吸、步频步幅高度契合。按照这样的速度,我就是再跑几十公里也是行的。
在前面墨的引路之下,我们徒步的行程算是顺利,直到靠近王京城五里处时,忽然遇到了一些小情况!
正在奔跑,忽然看到前面的墨打出了停止的手势,我毫不犹豫迅速单膝跪地,将身形隐藏在就近的一棵大树后面。
怎么了?我打出手势,询问墨。
墨迅速用手势回答我:前面有连续暗哨,没有空隙,无法潜入!
哦!柴田胜家居然如此谨慎?这不像是他的作风啊。但是既然已经出现了,那就必须面对,我调匀了呼吸,轻轻爬伏下去,像一条四脚蛇般贴着地面向前爬行,不片刻便到了墨的身边。
“先生您看,那里,那里,还有那里,进我们至近距离就有三个暗哨。这样的设卡方式叫做鸳鸯扣,是连环暗哨,端掉一个,下一个肯定发现。”墨的声音宛若阴风,幽幽的传入我的耳朵。
我左右巡视,果然如墨所说,这暗哨设置的十分精妙。彼此间就像缝衣服的针脚一般,两两嵌套在一起,形成了一条绵密的暗哨网。
我望着那些哨卡里攒动的身影,低声问墨:“有办法破吗?”
墨思考了片刻方才答道:“这样的哨位设置是雾影众的特长,看来城里也有其他忍者队伍。”又思考了一会儿才继续说道:“办法不是没有,但是失败率很高,恐怕不合用。”
失败率很高,那还是算了,我们的行动容不得失败,这也是我亲自来的唯一原因。
于是,我让所有人都潜伏起来,黑夜中穿着黑衣的人躲在黑影里,那基本可以算是绝对安全,我也相信这些特战队员的实力,所以可以安心地寻找对策,而不用担心身后后院起火。
这一趴就是两个小时,按照现代的时间计算已经是临晨一点左右的光景。而我也基本掌握了这些鸳鸯扣暗哨的换岗规律,于是轻轻拍拍墨的脊背,他立即会意,靠近我的跟前。
“这些家伙每半个时辰换一次岗,接岗的队伍都是从南门降下,经过那条小溪上的木桥,分散到各处换岗。”说着,我伸手指了指前方百米处的一座小桥,那里正是敌军出城后分道扬镳去换岗的位置。
墨点点头,还是有些不明白我想干什么。
我在黑夜里轻轻一笑,指着小桥到眼前的位置轻轻比划:“我们这里是距离小桥最远的位置,到这边来换岗的人是距离南门最远的,也是最后通过的几人。所以,我们破解这岗哨唯一的办法,就是从水下潜泳到小桥下面,待最后几人通过时将之拿下,代替他们的人来此处换岗!”
墨眼前一亮,凝视着小桥的位置思考着我的想法。的确,在鸳鸯扣环绕的情况之下,想要强攻绝无可能,而唯一的破绽,也许就在换岗的这短短几十米空档之中!
“先生,我觉得可行,唯一的问题就是今晚的口令尚不可知。”墨的脸上写满着喜忧参半,有了希望,却遇到了最大的拦路虎,这任谁都不会愉悦面对的。
“这个交给我!先生。”我回过头,是九鬼政孝在说话:“我观察了半晌,那边有一条田垄正好直达对方至近距离的鸳鸯扣,我过去听听,下次换岗就可以实现您的构想了!”
我心头顿时大喜,顺着九鬼政孝的手指看去,果然有一条长长的田垄横亘在敌我之间,那田垄高越三十厘米,低姿匍匐的话隐藏不被发现完全可行!
“一定小心!”我对九鬼政孝道:“万一暴露,不要有任何顾忌的往回跑,我会让炙的人掩护你!”
九鬼政孝露出感动的神色,我继续道:“任务失败、成败得失都无所谓,人没事儿,才是最重要的。”
九鬼政孝也不多话,重重一点头,便宛如灵猴般跃起,前进几步,藏身于大树之后仰天观察。
我知道,他是在等机会,毕竟从我们藏身的树林到田垄之间还有大概三米的距离,这短短三米,可能就是决定胜负的关键所在!
天空中浮云屡屡,但却相对稀疏,等了大概十分钟才等到一阵南风,将一片云彩缓缓吹向月亮。
我屏住呼吸,死死盯着九鬼政孝的动作,只见他像只鼯鼠般平贴着地面弹射而出,借着头顶云层掩住月光的瞬间光景,悄无声息、却也迅捷无比的弹进了预想的田垄阴影之中!
长出一口气,缓缓的调匀呼吸,我看到九鬼政孝就像一条蜿蜒的水蛇,在布满干枯秸秆的土地上游走着,须臾便到了至近距离鸳鸯扣的侧畔,双方相距不过五米,绝对是呼吸可闻的距离。
接下来就是等待。大概半小时后,南门外顺着绳索下来几队人马,分先后朝着几处岗哨潜行过去,想必是来换岗的哨兵。
我的心不由的提了起来九鬼政孝趴着的位置只有两侧田垄,那些接岗的哨兵路过时若是有心观察,可能会发现破绽,这倒是我们之前忽视了的环节!
借着月光,只见九鬼政孝再次向后撤了半米,将自己更加深入的隐藏进田垄的黑影之中。想必他也发现了不妥之处,及时作出了调整的举动。
待那组人经过了九鬼政孝的身边、来到对应的哨位之上开始换岗,我的心才彻底放下来。
丫的,这简直是闯关游戏啊!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谍战果然不是人干的事情,太费脑细胞了!
等到换岗完毕,下岗的哨兵原路返回,又过了大概十分钟,九鬼政孝才悄悄回撤,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又爬了十分钟,等了五分钟的云彩,回来时已经是将近半小时以后。
“先生,口令是出云阿国。”九鬼政孝的声音里充满喜意。
出云阿国?这个名字如雷贯耳,乃是东瀛战国时代第一女性歌舞伎,也是出云大社的巫女。
没想到柴田胜家的手下想到这么个口令,这若不是亲耳听到,只怕想破脑袋都破解不出这个口令。
既然口令已经到手,我们就必须抓紧行动了。高丽天亮的早,即使是冬春季节,最晚六点天色就将大亮,所以我们必须在五点之前完成所有的事情,也就是说,我们只剩下大概三个小时来解决问题。
据观察,往这边来换岗的人数是六人,都是黑衣蒙脸,这方面我们倒是完全符合。挑选出最优秀的五名忍者,由墨带队,我们的强袭小组很快便成立待命了。
目前的气温在零下十度左右,水中只会更冷。可以想象,虽然流水并未结冰,但其中的刺骨一定是难以忍受的。
可是忍者的存在就是为了忍耐常人无法忍耐的苦与痛,这就是忍者本名的由来。
墨在我允可之后便一声令下,五名忍者随着他一起换上水靠,从树林中蜿蜒而过的小溪中下水,一路逆流而上,等到再次露头,已经是小桥之下的阴影之中。
这一晚上我的小心肝啊,就像十五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这血压肯定也是忽高忽低。要我说得亏哥们儿我还练过,不然这一晚上糟心下来,不犯高血压脑梗之类的问题才是见鬼了。
六人在黑暗中脱下水靠,将之叠成方块放在水面上,密度并不大的水靠浮在水面上顺流而下,自有我方的人员去小溪边收回不提。
黑暗中,我远远的望着墨的小队像捕猎前的猎豹一般,深深的藏身于小桥南侧的阴影之中,那里是敌军换岗的必经之路,因为树木驳杂,也是最佳的伏击地点。
时间这东西,有时快,有时慢。就像现在,敌军换岗的没来之前,我着急着他们怎么还不来!可是真的来了,却又希望他们走的慢一些,让墨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去准备!
但是,世界是物质的,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那不长的一截路终有走完的时候,看看的换岗的六人已经到了墨小组的跟前,我的心不由的又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睁到最大、一眨不眨的望着墨的方向。
黑暗中,只见几道黑影兔起鹘落,前后大概不到二十秒的时间,那片小树林就重新恢复了平静。而这期间,发生的一切也宛如哑剧,除非有心人盯着那边看,否则绝对看不出那里正有六条生命在悄悄消亡。
一分钟后,六道身影小跑出了小树林,就像方才进去时一样。快速来到我们至近位置的岗哨,轻声交接了口令,那几名下岗的哨兵立即起身,奔着来时的路回去了。
成功了!我心头大喜,如此一来,我们便拥有了至少一个小时的行动时间!
我的意思是,在下一组换岗的人到来之前,我们有一个小时的绝对安全时间。等到下一组来换岗,若是我们还没完成计划,墨就只能消灭了接岗的这一队哨兵,但是长时间下岗哨兵未回到兵营会引起什么后果,现在着实难料,因此自这时起便只能算作存疑的相对危险时间。
至于两小时以后,变成了毫无疑问的垃圾时间,若是那时候还没完成,只怕这任务就不必完成了。
想到这里,我轻轻一挥手,留下炙等人掩护警戒之后,其余人随着我一路疾行,从墨等人替换掉的鸳鸯扣处潜入内圈,向着高耸的城墙快速跑去!
479.潜入王京城
作为高丽最大的城池,王京城拥有近二十米高的城墙,想要爬上去,虽不能说难比登天,但是却绝非易事。
不过正所谓不大无把握之仗,在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那便是隐藏在城墙东南角的暗道!
很多事情,也许你做了会没有收益,但是如果你不做,却一定不会有收益。
当时短暂的占领王京城时,我就预感到未来有一天会重新登临此地也许并不是以友军的形势,所以我在坚壁清野的同时,给自己的未来留下了后门。
而今天,就是开启这扇后门的最佳时机了!
当时为了这条暗道不被发现,我让人刻意在外面对方了很多散随的石块、瓦砾,造成一副废弃物堆放点的样子。而如今只要挖开这些废物,就能拥有一条通往城内的康庄大道!
特战队员来之前就做了这种准备,几乎没有费什么劲儿,二十分钟之后,一个能够钻进一个人的洞口就赫然出现在我们面前。
“里面的出口是一口井,所以不要点火!”我轻声向着队员们吩咐。特战队员被留在了洞口守住退路,随我进去的将是那些最优秀的忍者这样的寻人隐匿的活儿,还是忍者更加擅长。
好钢要用在刀刃上,不是么?
中国人点头应是,九鬼政孝打头进了洞口,几名忍者随着一一进入,我将最后一个钻进洞口。进去之前,我专门留给身后的特战队员一项指令:“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开枪!”
长期接受隐匿训练的特战队员自然是轻车熟路,不会犯下那种无厘头的错误。拍了拍队长的肩膀,我便转身进了墙洞。
里面很黑,又不能点火,这样我十分怀念前世的手电等照明设备。可是人有张良计,我有过墙梯,面对目不能视的现状,第一个进去的九鬼政孝在地上留下不少荧光粉,这样我们后面的人就可以循着他的脚步前进,不至于迷失方向、傻傻碰壁。
通道很长,即将通过城墙之时有一个明显的吓破,再往前走大概一百多米,前进的道路会被墙体阻断因为那里就是井口,井内壁上有攀岩墙壁可用的凹陷,爬上去并不算太难。
所以等我到了井口位置时,九鬼政孝正在那里等我,有几名忍者已经上去了,他在等着我,一起上去。
沿着前面上去忍者放下的绳索,我没费多大力气就上了井口,看到周围的景象,我不由得笑了笑。
这个井口设置的位置十分奇怪,正好在一个四面通风的路口之上。若不是有心人特地下去试探,绝不会知道这下面别有洞天。
如今看来还有另一个好处,那就是没人会在这里扎营谁愿意住在风口上呢?
不知道这样的设计到底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还是当初就有对今天情况完整的设想。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已经顺利的进了城内,并且拥有了空阔安全的起始地点和退路!
再次留下两名忍者看守洞口,我们不能让自己丧失退路,我带着其他人继续前进的同时,这两名忍者要对附近的小范围进行勘探,并且预设下足够我们撤退用的“准备工作”。
至于是哪方面的准备工作,全在他们硕大的背包里装着呢!
时间紧迫,这些基础工作不需要我更多的去安排,我招招手,九鬼政孝立即带人当先出发,向着北边儿有着灯火的方向缓缓摸了过去!
其实我们的目标非常明确,柴田胜家和他的儿子们不可能在别处,一定在我留给他们的唯一建筑物城主府里。
城主府三进三出,足够他们一家安居,至于其他人,呵呵,会懂事放手、去住帐篷的。
往前前进了几百米,我的视野中出现了密集的帐篷区,密密麻麻的缠绕在城主府的周围。这也是应有之义,这样安置营区,既可以保护头目,同时也便于指挥,如果不这样设置帐篷区,那反而是见了鬼了。
夜幕之中,我远远望了一眼仿佛硕大棺材的城主府,对九鬼政孝指了指帐篷最密集的位置,做了个正面潜入的手势。
九鬼政孝一愣,他本来还想去寻找哪边儿的帐篷比较稀薄,却没想到我直接下达了这样的命令我们面前的帐篷是最密集的,因为是正南面,白天的阳光最充足,所以倭寇在设置帐篷区时,虽然会围着城主府住一圈儿,但是总会有好与坏的区别。
与上面有关系的,自然就住在南边儿比较暖和的地方。至于那些爹不亲娘不爱的,不好意思,北边儿终日不见阳光的区域也是需要人来防守的。
可是哪怕用脚指头都能想得出来,在那样防守稀薄的位置,一定会有人安插新的岗哨,作为对天然屏障不足的弥补。
而这边儿密密麻麻的帐篷区,本来就为城主府提供了雄厚的防守力量,再安插心道额岗哨,未免画蛇添足。
所以,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敌人看起来最强大的点,往往就是他们最脆弱的环节!
因此,我选择了正面潜入,九鬼政孝也是**湖,略一思考便明白了我的意思,对身后几人用手势做了指示,几名忍者点头会意,左右观察一番,准备前进。
我们目前能看到的岗哨一共有三处,一处是五十米外帐篷区栅栏的尽头,有专门的岗哨值守。
一处是方才从我们面前走过去的巡逻队,十二个人,警惕性一般。
还有最后一处,就是墙头上似乎有黑影在闪动,估计是埋伏在墙上的忍者暗哨!
论威胁,墙上为数不多的忍者反而是对我们威胁最大的,至于哨兵和岗哨,那都是聋子的耳朵、瞎子的眼睛,摆设。
不过值得清醒的是,由于对南边儿的防守比较放心,那些忍者也比较偏重于观察北边儿,我们的面前确实存在这一个比较大的、可以利用的缺口。
九鬼政孝一招手,尖兵立即带头冲了出去,向着帐篷区的方向逐渐靠近。我们紧随其后,亦步亦趋的潜入了住着至少两万人的帐篷区!
帐篷与帐篷之间的小径大概有五十厘米宽,正好是一个人通过的宽度,我们鱼贯而入,轻手轻脚的向前走着。
走在帐篷之间,我忽然生出一种十分奇妙的感受周围就是千倍万倍与我们的敌人,但我们依然来了,而且毫不畏惧的走在敌人的聚集地中间!只要一步行差踏错,就可能万劫不复!
但我们依然来了!
这是属于男人的浪漫,也是属于强者的游戏!
帐篷区里,只能说听取鼾声一片,打呼噜的声音此起彼伏,还夹杂着各种各样奇怪的磨牙声、梦话声、啜泣声。
军营这样的地方,鱼龙混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可惜我没有时间去挨个倾听吧!
就在我们即将通过帐篷区时,九鬼政孝忽然打出手势,我们后面的几个人立即随之卧倒,前面的几名忍者也察觉了异样,都在第一时间选择了隐藏自己。
原来,我们至近距离有一个帐篷的门帘被拉开,一个倭寇裹着大衣、睡眼惺忪的走出帐篷,左右张望了一眼,便一摇三晃的向着我们的方向走来!
该死的!他是要出来小解!可是居然好死不死的选择了我们的方向!
我回头一看,距我左侧三米多的地方有一棵干枯的树干,他大概是要去那里解决问题。我心里暗骂,真跟狗似的,没有树还尿不出来?
可是骂归骂,我还没发催他,只能在手中紧紧的攥住两把飞刀,万一情况不对,就只能先发制人了!
那倭寇明显还没睡醒,月光下,他几乎是逼着眼睛走在帐篷之间的缝隙中。他的脚步离我们越来越近,我不由的屏住了呼吸,右手死死按在了吞光剑的剑柄之上!
希望你不要找死啊!小子!
十步、八步、五步、三步!那名倭寇离我最近的时候,他身上大衣的衣角几乎擦到了我的鼻尖!可是我蹲伏的位置正好是帐篷阴影最盛处,他贴着我走了过去,却没有引起丝毫的警觉!
我剧烈跳动的心脏缓缓减速,同时听见身后的忍者几乎微不可查的呼气声。
我张开嘴,悄无声息的喘息了两下,平复了自己的心跳呼吸。
随即就听见那倭寇走到树下,开始放水。
这样的人,能不杀,就不杀,杀一个也会带来更多的风险隐患。所以我们才会这般小心谨慎。
等他解决完,提了提裤子,最里面嘟嘟囔囔了几句,又开始往回走。
这次我倒是不太担心,因为他回来时正好是由亮处往暗处走,发现我们的概率大幅降低,刚才都没事,这次也一定没事。
可是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这蠢货走着走着,忽然被帐篷的绳索绊了一下,一个跟头正好栽到了我面前!
他哎呦了一声,抬起头来,正好与我四目相对!他见帐篷后面站着一个人,大惊失色,但是看清我兜头照脸的黑装束之后,居然对着我做了个“嘘”的姿势!
杀?还是不杀?我心念电转,忽然脑海中想起一事,决定试试!
“八嘎!为什么这么不小心!差点儿撞破了我们的暗哨,该死的混蛋!”我低声对着他喝骂道。
那倭寇被吓得缩了缩脖子,甲贺忍者在营区里四处布下暗哨,这是柴田军里不是秘密的秘密,而这帮人身手超群,一般的小兵根本得罪不起。再加上又是他失足倒地在先,于是这小子立即点头哈腰,一个劲儿赔不是,生怕我会喊出声来,他会因此而受到责罚。
“下次小心一点儿!混蛋!”说完,我对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
那倭寇千恩万谢、点头哈腰的走了。直到他走进帐篷,还回头向我们这边儿望了一眼,我做出一个威胁的手势,他立即缩了缩脖子,钻进了帐篷。
此时,我悬着的心脏才真正放了下来。给了面无人色我猜是如此的九鬼政孝一个手势,他明显的咽了咽口水,才带着人手,准备潜入城主府,完成我们今天最后的、也是最重要的任务!
480.刺杀小狼崽
城主府,是一座城里最高大、最坚固、最奢华的存在,这无庸质疑。
王京的城主府三进三出,但是能让至尊者看上并住进去的,显然只有主院这一个选择。
但同时,主院的防御也是最严密的。
院子里,来来回回的巡逻武士在放哨值守。屋顶上,仅仅看到的就有将近四五名忍者作为暗哨。
这些人当中,只要惊扰了任何一个,只怕我们这些人今晚就是死战至流尽最后一滴鲜血的下场。可是已经到了这里,难道我们还能打退堂鼓吗?
趴在屋顶的黑暗处,我静静的观察着周围的动静。主院里四间厢房,每间都住进了人,每间都有看守,可见柴田胜家一定是将这座院子作为自己的家庭院落来设置。
尤其是正南开门的那间屋子,门里门外几乎排满了守卫,不是柴田胜家本人的又能是谁呢?
怎么破?我心中暗暗想着。再有两小时就要天明,如果没有解法,我们就只能空手而归,那对我们整体的计划将是极大的打击,这绝对不能允许!
但是解法在哪里呢?来之前,我预料到柴田胜家会严密防守,但绝没想到他会这样严防死守!
怎么破?
趴在屋顶上,我一直告诉自己,要冷静,一定有办法,但事实却是半个小时过去了,我们仍未有一丝一毫的办法!
就在此时,我忽然听到院子里某处传来若有若无的女性哭声!
是的,女性的哭声!
军营里为什么会有女人?这不合规矩!
身边的九鬼政孝也听到了,他轻轻的用胳膊碰了碰我的手肘,轻声道:“先生,一定是抓来的村姑。主将要用的,白天之前就送走了。”
我顿时心头火起,这些该死的畜生!
但很快我又让自己冷静下来,愤怒有什么用呢?
同时又转念一想,或许这就是我们一直在找、却始终没有找到的命门啊!
思考片刻,我对九鬼政孝轻声道:“能分辨出声音的来源吗?”
九鬼政孝侧耳倾听,得出了和我一样的结论四间厢房,有三间传出了哭声,唯有一间是安静的。
而传出哭声三间厢房门口的护卫都站得比较远,似乎是不想搅了大将的好事,也有避嫌的意思在里面。
三间有哭声,一间没哭声......
柴田胜家的五个儿子,除了柴田胜丰与他不睦、带兵在外以外,其他几个儿子应该都在他身边,这么算来,除了年仅十三岁的柴田胜忠没有召唤陪伴之外,其他的人人都有!
只能是如此!
我在等待,等待着那些女人出来,因为军营里不许女人出现,所以他们才会在半夜里抓附近的村姑进来,天明之前一定会送走的。
“这些女人很可怜,一般她们失贞之后,下场都很悲惨!”九鬼政孝再次轻声道。
我疑惑不已:“为什么?他们还要伤人性命?”
九鬼政孝叹息答道:“并非如此。这些武士玩弄了人家姑娘,也给不了她们名分。可是送回家去之后,姑娘家又丢不起人。一般来说,这样的姑娘要么被秘密处死以证清白,要么悬梁自尽,少有能活下去的。唉......”
该死的!就为了自己一时之欢愉,就要葬送人家姑娘一世之幸福!可是,可是我们现在又能改变什么呢?倒不如......将计就计!
略一思索,顿时我就计上心来,决定冒险演一出荆轲刺秦王的大戏!
就在此时,一间厢房的门开了,一个穿着高丽服侍的女子哭哭啼啼的走出门外,又轻轻的将门带上,才在一个小厮的带领下向外走去。
我对着九鬼政孝一个眼色,他立即会意,带着两个人都摸下房檐,向着那边的女人悄悄追了上去!
......
五分钟后,九鬼政孝已经换好了那名带路小厮的衣服,至于小厮的尸体则已深深的藏进了树林里。
他问那名村姑:“想报仇吗?”
村姑咬牙切齿:“想!他们污人清白,我本就但求一死!能有机会报仇,我求之不得!”
九鬼政孝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轻声道:“好,那你听我的,我替你报仇!”
村姑想也不想就应了,他看见了九鬼政孝等人解决那个小厮,知道这些人绝对不会骗她,而且她一定是有用的。
“我唯一的要求,就是请你们多杀几个倭寇!”村姑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九鬼政孝叹息问道。
“我叫金安顺。”村姑答道:“贞洁是女人最重要的东西,妈妈说女人不能失贞,否则要么嫁给他,要么杀了他。我不可能嫁给倭寇,所以请你们帮忙杀了他,我不惧一死!邻村的朴珠姐姐就是这样做的,她杀了那个男人,而后自尽了,村里给她立了贞节牌坊。”
九鬼政孝轻声问道:“你住在哪里?”
金安顺含泪微笑答道:“往南十五里,金家村。”
九鬼政孝叹息许诺:“我会让你的家族为你立块贞节牌坊,你绝不会丢了名节的!”
金安顺纳头便拜!
对这些战火终淳朴的乡民来说,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死了还要丢掉名节她这样的情况,即使回去村里,一般情况下也会被处以族规,她心里清楚,所以对提供给他报酬机会的九鬼政孝感恩戴德!
九鬼政孝扶了她起来,递给她一个小瓶子,轻声道:“我们要杀的是那个人的弟弟,因为那个人的弟弟比他更重要,而且你已经没有机会再回到他的房间里,对不对?但是我向你保证,只要你杀了他弟弟,我就一定会为你报仇!而且会将你成功复仇成仁的事情带回村里,为你正名!”
“我没有别的选择!大人,只求您履行自己的诺言!告诉我的爸爸妈妈,安顺已经杀身成仁,请他们带着两位妹妹,走的越远越好吧!”金安顺说完再拜,又开始泪流满面。
“别哭了!安顺,我以忍者的名誉想你承诺,你的消息,我一定会带到!你随我来!记住,要把这瓶子里的东西送进他的嘴里!”九鬼政孝最后叮嘱道。金安顺郑重应了,将小瓶子紧紧攥在手里。
......
我趴在屋顶,相信九鬼政孝一定会带给我想要的答案。其实在这个刺杀方案上,我是做了多头准备的。
如果那女人愿意帮忙,那一切好说,无论她求死求活,我们都有办法。
若是她不答应帮忙,也好说,只要她换下衣服,让随着九鬼政孝一起去的俊俏小忍者穿了,再带上易容用的假发,混进房间的难度也是不大的。
所以十分钟后,当我看到那女子随着小厮再次回到院子里时,仅看身材就知道九鬼政孝已经说服了她,想到这女孩不久就要香消玉殒,不由的心中暗暗一声叹息。
两人进了院门,两名负责守卫的武士立即问道:“她怎么又回来了?”
九鬼政孝扮演的小厮背对着月亮,轻声答道:“五少爷说是也要用,急切间哪里再去找别的?只能先让她回来将就了!”
那两名武士立即露出暧昧的笑容来,嘿嘿嘿坏笑不已。一个人说:“五少爷那么小,行吗他?”
另一个却补充道:“行不行,这也是个美人,就当是送去让他开心开心、逗个闷子吧!”
“快去快去!”当先那名武士催促道。
九鬼政孝立即点头行礼,拉着一脸羞赧的金安顺快步走向了柴田胜忠的房间。
屋门口的守卫一听,小少爷有要求,那敢问这消息的来源?这些事儿都是内院安排的,他们是外面的守卫,看好门就得了!
就这样,金安顺得到了进入柴田胜忠房间的机会,临近门前,又回头看了九鬼政孝一眼。
九鬼政孝对着她点点头,她也用力点点头,郑重的走进了屋内。
多好的姑娘!我心头暗叹,只愿你来世投胎个好人家,不要再遇上这战乱的世道了!
屋子里很安静,听不到什么响动,想必是那小孩子胆怯,凡事都是这大他几岁的女子主动。既然如此,想必是没有问题的吧!
看看天色,东方已经开始蒙蒙发亮,我们不能再等了!至于结果,就让今后的情报人员再去探听好了!
我等已尽人事,剩下的,就听天命吧。我们可没有和柴田胜家玉石俱焚的想法,那毫无意义!
等到九鬼政孝换回自己的衣服,再次出现在我们身边,我一招手,所有人开始后撤,我们跃下屋顶、原路返回到那帐篷区之外,正好遇到一队忍者从帐篷里出来,准备外出去换岗!
看来动手在所难免,只希望墨他们下手利索一些,不要惊动了其他岗哨才好!
心急火燎之下,我们等那队忍者过去,便立即向着暗道方向跑去!如果被看到,就假装是去换岗的好了!
钻进暗道,下到地下,又全速冲出城外,恰好看到远处的南城门上灯光闪动,那些忍者正在从城楼上下来,再分头去接替岗哨!
万幸!万幸啊!
我心中暗道。按照这个时间差来计算,我们一定可以赶在换岗的忍者之前赶到墨所在的位置。然后前后夹击,一举吃掉这几个岗哨。剩下的,就是利用他们未返回营区的事被发现之前、全速逃命了吧!
计议已定,我立即将命令下达给九鬼政孝等人,他们几人马上应了,纷纷拿出暗杀武器,做好了战斗准备,并随我尽力向着墨的方向赶去!
距离墨三十米的位置,我听到几声枭叫,那正是我和墨商量好的接头暗号。九鬼政孝立即回了三声同样的叫声,双方无缝对接,迅速合二为一。
我的计划很快向墨进行了传达,看着远处逐渐靠近的几个身影,我带着几人缩回了路边的草丛,墨等人依旧留在哨位里,故作急不可耐的等着人来接岗!
“你们怎么才到!我们都快冻死了!”接岗的忍者刚到门前,墨就开口抱怨道。
带头的忍者听了这话相当不悦,立即开口辩驳:“时间都是按时辰走的,我们也是到点换岗,哪有什么早晚!咦!你的声音,你是......”
“噗!”“噗!”“噗!”......
几声闷响,打断了忍者头目的问话!他们的几人都被背后出现的身影蒙住嘴巴,继而利刃深深的又肋下透入,直奔心脏!
九鬼政孝缓缓放下扶着的尸体,并将之塞进了稍微之中,而后对着我点了点头,我一招手:“撤退!”
是啊,必须抓紧撤退了!到下一拨岗哨换岗,我们有大概一个小时出头的时间来提前开跑。
那么现在,就让我们奔跑吧!兄弟!
481.战争的创伤
逃离王京城,我们一路向南,汇合了火枪队和管理马匹的特战队员,一起全速向南疾驰。
一路上,九鬼政孝却有些闷闷不乐,我不知道他怎么了,于是开口向训。
九鬼政孝先是陈欧,而后才向我说出了缘由:“那名女子,我是说替我们进去行刺柴田胜忠的金安顺,我答应过她,要将她节烈的事情告诉她的家人。”
我嗯了一声,问道:“她住在哪儿?”
九鬼政孝眼睛里透出一丝不忍:“应该就在前面不远,她告诉我,她就住在前面不远的金家村。”
说完他想了想,又开口道:“先生,我想申请脱队,去一趟金安顺的家里,告诉她的父母实情。”
我微笑道:“为什么要脱队呢?一定去说不就好了?这并不是i一个人的事情。”
九鬼政孝摇头道:“感谢您能理解,但是金安顺去行刺柴田胜忠,无论成败,他们都将赶来她的家乡,寻找是否有作乱的同党。所以此去并不安全,我想......我一个人去,万一情况不对,也好隐藏躲避,总好过大家一起承担危险!”
“这是胡闹!”我笑了笑:“任务是我派你去的,没有理由让你自己去冒风险。走吧!咱们快去快回!”
九鬼政孝还想说什么,我一挥手道:“这是命令!快走,带路!”
九鬼政孝眼睛一红,用力咬了咬嘴唇,随即一震缰绳,马鞭在马儿的后股上一抽,大喝数声:“驾!驾!驾!”
马儿吃痛,立即全速向前冲去。我见此状,明白他是害怕大家一起受连累,想要尽快赶路。于是我也奋起马速,全力追赶,后面的队伍见状也立即跟上,掀起一路高昂的尘土。
马儿飞快,在鸡鸣之时,不远的前方终于看到了几缕炊烟。我和九鬼政孝对视一眼,他立即再次提速,当先去了村里问路。
等我们先后进了村子,之间九鬼政孝对面站着数十名村名,都拿着刀叉农具,直勾勾对着九鬼政孝,看来是发生了冲突啊!
我们连忙赶过去,炙要举枪,被我制止了,但我也不让他靠的太近,转而在五十步外等着我们,随时以备不测。
“怎么回事?”我走到九鬼政孝的身边,用汉语问道。
九鬼政孝无奈答道:“他们以为我们和之前来抢姑娘的是一伙儿的,所以十分愤怒,一个劲儿让我们放人!我们去哪里放呢?”
我点头道:“我来说吧,若他们确实不信,咱们抓紧赶路就是了,你也尽了心,算是仁至义尽了。”
九鬼政孝点点头,退到我的身后,静静站着,我刚要开口,对面却有一个老人开口问道:“大人您是大明朝来的救兵吗?”
他说的赫然也是汉语,虽然语调有些奇怪。
我点头道:“正是!我乃是大明朝北伐军水师提督孙启蓝,这次奉命前来查敌,倒是惊扰了乡亲。”
老人面色激动,用土语对着后面说了些什么,九鬼政孝轻声道:“他是在告诉这些人,咱们是大明朝的天朝援军。”
我不动声色,等着老头儿发话,果然,得知我们并非倭寇、而是大明朝的援军之后,这些人态度好了不少,虽然还有些不太确定,但是神色上、动作上已经缓和的多了。
老人咳嗽一声,哑着嗓子道:“不是老汉信不过您,如果您真是大明朝的官人,能否将腰牌给我们一观那!”
我心道,这老汉还真是谨慎,但也是情有可原,战争年代,谨慎到头了还要遭遇灾祸,若是大意,只怕几条命都不够死。
于是我摘下金镶玉的腰牌,递给了老汉。
老汉识得汉字,登时就念出了上面的字样:“大明天子御封北伐水师正二品提督”,背面写着我的姓氏大大的“孙”字。
老汉念完,立即又用土语对着村民们叫道:“这位乃是大明朝正二品的大官人那!是来帮我们的!”
群众当中立即掀起一阵高呼之声!群情激奋,欢欣鼓舞。
我对着他们赶紧压了压双手,要回了腰牌,紧接着对老汉道:“老人家,我这次来是有急事相告,若是完了,只怕村子里要生灵涂炭那!”
老汉见我说的严重,立即问道:“不知大人来此所为何事?”
我立即对着后面的群众问道:“你们可认识一个名叫金安顺的姑娘?”
我这句话一出,人群中立即再次议论纷纷,片刻一对中年夫妻相互搀扶着走了出来,那汉子用蹩脚的汉语对我道:“我是安顺的父亲,您见到我女儿了吗?”
那妇女却当场大哭起来,用土话对着我大声叫嚷着什么。那男子一直在安慰自己的妻子,却也不禁流下泪来。
九鬼政孝在我身后,声音有一点哽咽:“她说金安顺本来下个月就要嫁人,怎么就没有这个命,做个安生的妇人。唉!”
我暗暗叹了口气,对着金安顺的父亲行了一礼,而后才沉声道:“安顺被倭寇抓走,的确受到了侮辱。”
金安顺的父亲立即低下了头,沉声道:“我只当没生过这个女儿!终身不许她在进门就是了!”
我摇头道:“不,你错了!金安顺不是耻辱,而是金家的骄傲!”
所有人都眼巴巴的望向我,想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我对着他们大声道:“金安顺遭到侮辱后,她不堪被辱,毒杀了那个男人,而后服毒自尽了!她用自己的死以全节烈,她值得起高高的贞节牌坊!”
“吼!”村民们发出了震天响的吼声,金安顺的父母痛苦的同时,也在眼泪之下带着笑容,一个劲的点头:“立牌坊!立牌坊!”
我再次示意大家安静,说出了我么来此的重点:“我来是要告诉大家,安顺没有丢脸,但是倭寇一定不会这样放过此事,她毒杀的乃是倭寇的大人物!所以我来告诉大家,赶紧离开,越远越好,迟则不及啊!”
我原以为说完这些话,村民们肯定惊慌失措、急急燎燎就要离开此地,却不料他们愣了片刻,立即有人喊出了:“我不走!”
这一声代表了大多数人的心意,他们越来越多的人跟着高喊:“我们不走!”“我们要和倭寇拼到底!”“义军就要来了,大明朝的援军也来了!我们要和倭寇死拼到底!”
一时间,村民们的怒火被彻底点燃,金安顺的死节激励着他们,决心和倭寇决一死战。
我和九鬼政孝、墨等人面面相觑,只能再次望向了方才说话的老汉。
老汉抹了把眼泪,方才对我开口道:“官人,我代表金家村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金家村没有投降的男人,也没有怕死的女人!安顺是个好姑娘,我们这些做长辈的也不是孬种!”
村民们再次高呼应和,我深受感染,只觉得热泪盈眶,但依然劝解道:“各位,我知道各位都是义士,但是倭寇势大,硬拼只怕是以卵击石啊!正所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何必要与之争一时之长短呢?”
老汉哈哈笑着,眼里却带着泪花:“官人,您有所不知,我们朝廷虽然无能,百姓却是不怕死的!最近王京城里撤出来的义军全都驻扎在这附近,您放心,我们这就去通知他们集合人马,就是死,也要咬下倭寇的一块儿肉来!”
我几乎落泪,点点头,又开口道:“我敬佩各位的豪情,也必当全力杀敌、以助退敌。但是孩子们怎么办?安顺已经没了,她的妹妹们怎么办?她曾交代我们,带着她的妹妹们离开,这也是她的遗愿。”
听到孩子这个词汇,所有人都沉默了。是啊,打仗是大人们的事情,关孩子们什么事呢?
“让孩子走吧!”金安顺的妈妈最先哭着叫道。她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要是再打起来,怕是老金家就要绝后了!
不少人都叹息着不说话,最后老汉开口了:“孩子是该走,但是不能全走。全走了,等我们老死了,谁来收尸呢?这么办吧!家里有一个孩子的,自己决定走不走。两个或两个以上孩子的,走一个。如何啊?有意见吗?”
“没意见!”“没意见!”村民们表态很积极。
我点头默然,有些事虽然会影响主要的事情,但是我们毕竟是人,不能见死不救。
就当是给自己积德吧!
村民们正在忙乱,老汉突然想起一件事,拉着我的手道:“官人呐!有一个孩子,请你务必带上!”
我十分疑惑,问道:“什么孩子?”
老汉回头对着村里面喊了一声,不大会儿,一个半大小子便屁颠屁颠的跑了出来。
老汉一把拉住那孩子的手,推到我面前道:“就是这孩子。福大命大,不该再留在这儿跟我们混生活了!”
我低头看这孩子,十一二岁的年纪,虎头虎脑,眼睛锃亮,滴流滴流的转着,小身板儿不算胖,却壮实的紧,皮肤一看是长期在海上的样子,健康的黢黑。
我问他:“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并不怯生,朗声对我答道:“官人!您是大明朝来的吗?我叫郑士表!福建南安人!”
我心头一惊,福建人?怎么会在这儿?
于是我再次问道:“郑士表,你是个好小伙,你告诉我,你是怎么来的高丽啊!”
郑士表脆生生用他的南方口音答道:“我随着父亲出海贸易来着,一直跑高丽、东瀛,还有麻六甲!上次出海遇上李忠武公在海上大战倭寇,结果我们的船为了躲闪触礁了!我就和父亲漂到这里,是金爷爷他们收留了我们呢!”
我又问道:“你父亲呢?”
“没了!”郑士表答道:“肺痨,金爷爷他们已经帮我安葬了父亲。”
我沉默了,这孩子,真不容易,于是我对他说:“想回大明朝吗?”
郑士表答道:“想!官人,听说您是水师提督,您能带着我吗?我会操帆,也会掌舵呢!”
我和金老汉一起哈哈大笑起来,我摸着这孩子的脑袋笑道:“好!好!我带你出海,带你回福建,带你去杭州,带你去台*湾!”
说道台*湾,我的心里忽然咯噔一下,一下子想起了些什么,于是急忙低头再问:“孩子,你刚才说......你叫郑士表?福建南安人?”
男孩儿抬头,疑惑地望着我道:“是啊,官人,我叫郑士表,福建南安人。”
我拉着他的手顿时僵住了,因为我想起了历史上的他是谁!
郑士表,有一个儿子叫郑芝龙,而他的孙子,名叫郑成功!
482.英雄的祖父
大明朝的武将当中,我最敬佩的无非两人。
一人就是戚继光戚都督,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倾尽一生之辛劳,换取半壁之安宁。
另一人却就是郑成功,他破红毛光复台*湾、战满清维护汉统,乃是满清夺权后忠于汉祚的最后一员将领。
所以我再看眼前的郑士表之时,眼神里却多了几分不同的意味。
金老汉看出我的异样,思想片刻方问我道:“官人,看你的神色似乎与士表有旧,不知是也不是?”
我微微摇头,想了想才道:“我早年拜高人为师,师父曾言:他日你若见闽南郑氏之子,可收为徒,以倾囊技艺教之,他日郑氏子嗣当为汉室肱骨。却不知师父所言郑氏,是否就是指郑士表啊!”
很明显,我扯了一个谎,因为我没法跟他们讲历史、讲道理。却只能用这种近乎于神话的方式来讲原本严肃的问题,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只能如此而已。
金老汉听了我的话,立即哈哈笑了几声,语气中颇为苍凉:“士表小小年纪便在海上磨砺,虽经大难而心志不移,事父致孝,又才思敏捷、善能举一反三,想必便是官人师父所言之人!士表!”
金老汉一把拉住郑士表,急急的对他说道:“孩子,还不快点儿行拜师礼?”
郑士表是个机灵孩子,听了这话立即就要下拜,我却一把将其拉住,神色严肃的道:“若是你要拜我为师,当答应我三件事,我方可收你为徒。”
郑士表毕竟是小孩心性,立即就跳着脚应了:“莫说三件,便是三十件我也应!”
金老汉却是颇为事故,怕我诓骗孩子,于是替那孩子问道:“不知官人要士表答应的是哪三件事?若是有违天和,士表却不可接受啊!”
我理都不理他,依旧望着郑士表道:“第一,我准你出海生意,哪怕与异族通婚亦无不可,但是,你必须终身不忘汉统,不忘汉祚,你可做得到?”
郑士表严肃答道:“官人,我父亲曾多次说过,我家自南北朝时迁居至福建南安,便是最正统的汉人,且世世代代、子子孙孙都是汉人,这一点便是管人不讲,我也是时刻记得的。”
我面无表情,再问第二个问题:“若是有朝一日,汉人的江山不保、鞑子入侵中原,你当作何打算?”
郑士表皱眉道:“官人,大明朝巍巍如山,如何便倒了?官人是否多虑了?”
见我沉默不语,只是盯着他,他也有些心虚。再想起父亲在世时曾说过,关外的女真鞑子日益做大、汉家的基业却根基动摇,不由的听进了我几分言语,想了想才道:“官人,我家世居海上,并不熟悉陆战。若是有朝一日真的汉祚不保,我便在这海上与鞑子斗争下去,除死放休!”
我板着脸,问出第三个问题:“既然如此,这一条你是否作为家训、世世代代传将下去?”说这话,我却是给他的子孙做准备了。
郑士表奋然道:“官人,只听你说话我就知道你是个好官儿!你说的要求,我条条答应,便是没有你的要求,我也准备和金爷爷他们一起参加义军、抗击倭寇呢!”
我到了此时方露出笑容,轻声道:“好孩子,那你还不快行拜师之礼!”
郑士表一听马上明白我同意收他为徒,当即跪下来对着我磕了九个响头!
收了郑士表为徒,我不由的心情大好,仰天长笑半晌。
天可怜见,我孙启蓝从西洋一路赶回来,目的不过是拯救大明朝于危亡旦夕。却不曾想在这高丽的荒村里,居然让我碰到了郑成功的祖父!
我要培养他、教育他,将他培养成一等一的海上强人,教他第一流的造船技巧,给他第一等的成长环境!
等他长大,再把我教给他的传给他儿子郑芝龙,等郑芝龙老了,再传给未来的国姓爷郑成功!
到了那时,即使我不在大明了,也至少留下了自己的智慧和实力的传承者!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心情大好,说实在的,我对留在大明其实是心怀抵触的,因为我不喜欢这种深深的勾心斗角、日日里机关算尽。
相比于人与人之间的互相倾轧,我宁可去那大海上,和天斗、和地斗,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
可是如果我走了,难道历史又要再次重演?大明朝又将被满清鞑子取代?泱泱中华又要经历百年黑暗的未来?
现在有了郑士表,我至少可以将自己的意志传承下去,无论如何,也至少不留下遗憾吧。
就在我们拜师收徒的档口,村子里已经选出了将要离开的孩子,金老汉告诉我,一共有二十七个孩子将离开村子,逃到安全的地方去。
我想了想,叫过了墨:“你带五个人,护送这些孩子先去船上。走小路,不要被发现了!”
墨皱眉问我道:“先生,您不走吗?却又准备做什么呢?”
我叹了口气对着墨和九鬼政孝道:“当初虽然金安顺已怀死志,但毕竟她如不去刺杀柴田胜忠,就不会有接下来的金家村祸事。我想带着人暂时留在村子里,至少等过了一日,若是柴田军并不来人,则说明行刺未成,我却是准备再率队去一次的!”
墨摇头道:“先生,这是我第一次拒绝您的命令,请恕我无法再此时离您而去!这项任务,您还是安排别人去做吧!当时情景,柴田胜忠存活的概率小之又小,柴田大军只怕不日就到!仅靠那些高丽人的义军,先生您也知道是什么成色,要我说......”
他忽然靠近了我的方向,低声说道:“先生,您冒着风险来向村子说明情况,又带着孩子们离开,这已经是仁至义尽了。至于柴田军会不会报复这个村子,先生,战争哪有不死人?我们见得多了生离死别,先生您为何却唯独对这个村子情有独钟?”
见我不说话,他再次补充道:“我再退一万步讲,先生,高丽人并非您同宗同族,我们远涉重洋来此助战,已经是大恩大义于高丽,何必为了一个村子搭上自己的安危呢?”
墨的一番话,说的在情在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当我想起金安顺回头凝视的目光,就会觉得我不该对这个村子的人只按道理办事。
金安顺是这个时代的牺牲品,为了自己世世代代继承下来的贞洁观念。金家村的人又何尝不是如此?他们为了自己的坚持,宁可承受苦痛,他们故土难离,宁愿选择死战,难道我真的只能用道理对错去看他们,只能把他们当做死板而冰冷的数据吗?
我做不到!
想了又想,我终于开口道:“墨,你所说的我都理解,我也认可,但是,人之所以为人,就在于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想留下,乃是为金家村人的气节所感染,只是想助他们一臂之力吧!至于安危人生在世,又有何处是绝对安全的,对不对?还想问问,你怎么看?政孝。”
我又偏头看向九鬼政孝,这小伙子正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听我说完,他对我深深行了一礼:“先生,之前我想独自前来,其实就是觉得金安顺为正气而死,我们不当对其家人视而不见。那会我向来,就是想帮助他们抗击柴田军的。故而先生所言,我极为赞同!大海上行走这么多年,见多了冰寒冷漠,今日我却也想做一回热心之人!”
说到这里,我和九鬼政孝相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他是我到了这世上第一个属下,也是最好的朋友,更是最懂我的人。
既然我们兄弟齐心,此事便并非不可为。
墨听了我们的话,只能用力点头:“既然如此,我便立即送了这些孩子回去。等他们一到,我便立即赶回来!”
我拍着墨的肩膀道:“别着急回来,我需要你去为我办一件事。”
墨洗耳恭听,我悄悄说了。
听完之后,墨对着我一拱手,立即带着五名忍者,一人的马上载着三个四孩子,在一片哭声之中向着海边去了。
我本想让郑士表也走,但他却坚决要留下:“师父在哪,我就在哪,绝不相离!”
倒是个义气孩子。
我心里暗道。随即回头问向金老头儿,那支义军现在何方。
金老头儿一指前方道:“前方十五里有座山,名叫小青山。我们的义军都是在那边驻扎,方才也派人传了话来,叫我们一同去山里避难,并以山峰为据点、对抗倭寇的进攻呢!”
说着他继续道:“官人,你方才所说我都听到了,不如我等一同前往小青山,那里有险可守,总好过在这里平原一望无垠要好啊!”
我听了金老头的说法,顿时点点头,召唤九鬼政孝带着众人,一同随着金老头前往小金山,协同抗击即将到来的倭寇大军。
路上,我和九鬼政孝并骑而行,他问我:“先生,我是不是太冲动了?也害您与我一同涉险!”
我轻声道:“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敬重你是条汉子,而且......我还有自己的想法!”
九鬼政孝疑惑道:“什么想法?”
我轻笑道:“柴田胜家之子若真的被刺身亡,他一定会疑惑到底为何人所为。我们只需乔装羽柴军的忍者,再与高丽义军明显交好,岂不是更坐实了羽柴军叛变的帽子?”
九鬼政孝眼珠一转:“对啊!我们多方努力,才让此事有了端倪!再借着此次加一把火......先生高见!政孝拜服!”
我却笑着继续说:“我让墨去联系岛津义久,只要他随便在柴田军西面开几枪、随意攻几次,联合高丽军、大明军夹攻柴田军的名头便洗不干净了,你认为是也不是?”
九鬼政孝对我深深在马上做了一揖,我们再次相视一笑,加快马速向着小青山赶去。
483.攻防小青山
小青山,位于现代的开城附近,是一片地形复杂的冲积平原。
当我们在金家村向导的帮助下到达小青山时,我便深深的为这山上的景象所感染。
他们我是说那些被高丽王国懦弱无能的军队抛弃的村民,用自己并不熟练的技能,在两山之间的峡谷里建造了一座远远超过东瀛平常城塞的城池。
我么姑且这样称呼这座建筑,尽管它粗糙、简陋,没有什么设计感,但是却坚固、高大、像极了一只张牙舞爪的野兽,在这小青山嶙峋的山势之间,傲然的挺立着。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每每念及于此,我都会想起自己心头当时的那阵激动和震撼。我一直认为,民众的自发行动是不具有统一性和规模性的,这些都需要官方的统一推动才行。
但是眼前的现实却让我知道,民众也是有力量去完成这些意想不到的工程的,尤其是他们还是我一直以来都十分鄙视的高丽民众。
或许这是由于生存的压力,又或者是复仇的力量。
我亲眼看到,本来因为痛失爱女情绪极其低落的金安顺的妈妈,在到达了小青山之后,仿佛变了个人一样,放下包袱,就投入到了帮助民兵搬运石块的行列中。
我看到她咬着牙,将一块块重达数十斤的石块从推车上卸下,尽最大的力气搬起来,艰难运到城楼上去。而后喘口气,几乎是凭着毅力再次来到石块钱,下一块,下下一块......
这是在为金安顺复仇!我猜想,她的心中一定有这样一股力量,就像许许多多身形瘦弱、却自发自觉劳作在一线的民众一样。
他们的心中一定燃烧着一团火!在他们看来,也许多搬一块石头,就像是多扎了倭寇一刀,就像是为自己驶去的亲人讨回了一线公道!
这种力量是伟大的,是不可阻挡的。我想。
义军的首领是一个三十七八岁的开城汉子,名叫张再武,本来是一名私塾的老师,但是在倭寇入侵的这大半年时间里,他的父亲母亲、妻子儿女,几乎无一幸免的死在了倭寇的刀下。
这样的打击,让张再武几乎彻底倒下,但是在他烂醉在江边几乎要被淹死之时,却遇到了一小队同样反抗着倭寇的抵抗者。
在他们的带领下,张再武很快从一个刀都拿不稳的书生变成了指挥作战的领袖,原因有两点,第一,他不怕死,每次战斗都冲在最前面,用同伴的话说,他几乎像是一心求死,但是每次都很幸运的活了下来。
第二,他识字。在文盲率高达百分之八十的高丽,这简直是一项堪称神技的能力。至少他看得懂地图,看得懂文书,能够给队伍指出正确的方向,再加上他有一颗虽然愤怒、却依旧良善的心,所以附近的义军都愿意在他的指挥下战斗。
当我和张再武见面之时,他正在与其他民兵一起搬运武器,当听说大明朝的援军到了,立即扔下手中的伙计,一边在身上蹭着干活儿脏污了的双手,一边急匆匆的快步走了出来。
“孙大人!你们可算来了!”张再武看到我的时候,激动地脸上都在颤抖,他的声音带着无限的热诚:“我听说了,你们收复了平壤,又攻打了王京城!倭寇自从你们来了之后收缩了很多,不知你们这次是 ......”
“我是去刺杀柴田胜家的。”我正色道:“可惜没成功,只杀了他的儿子。贼势太大了!”
“已经很了不起了!你是说,你们去王京城里刺杀柴田胜家!敌军总帅?”开始他并没有明白我的准确意思,毕竟他说的汉语还带着奇怪的语调,随即反应过来,立即大惊失色!
“是的。”我点头道:“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张先生你想必是明白的。”
“明白!明白!”张再武的眼神里满是崇敬:“我要是有孙大人一半的本事,便率军打到王京去,先光复了首都!”
我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打断他道:“张先生,金安顺的事情你想必已经知道了,柴田胜家的军队很可能即可就到。我们先别相互恭维了,我有些情况要跟你讲。”
张再武是个明白事理的人,立即停下话头,表示洗耳恭听。
我快速说道:“在我们来此之前,我已经安排几路人马分赴各地,袭击柴田胜家的要害位置,又联系了羽柴秀吉的反面,让他们在侧面佯动。我预计,柴田胜家大概会在明天左右收到后方遭遇打击的信息,但是在这之前,你们,或者说我们,会遭到十分强烈的打击,你做好准备了吗?”
张再武看着我的眼睛,十分认真的道:“孙大人,我的家人全部死在了倭寇手下,我在这世上已经是孑然一身,你说我还有什么害怕的呢?若是我死了,我只当是去泉下与我的家人相会,却不会有任何不舍或恐惧,您大可放心!”
我拍拍他的肩膀,正要说话,敌楼上的望手忽然高叫起来:“敌人来了!倭寇来了!倭寇来了!”
所有人听到这个消息,都立即丢下手中的活计,全速奔向之前就确定好的岗位。
看得出,他们很害怕,但是他们同样知道自己没有退路。
所以每个人的动作都很坚决,即使不规范、不标准,但是一颗拳拳的杀敌之心却是无法掩饰的。
我给了九鬼政孝一个手势,他立即点头,指挥着特战队、忍者分队和炙的火枪队全部登上城楼,选择了最优秀的射击位置,做好了射击准备。
我左右观察,忽然眼前一亮,拉着九鬼政孝说了几句,他抬头一看,登时会意,就又带着战士们离开城楼,直奔着城墙两边的山峰而去!
上山!这是我给九鬼政孝下达的命令。小青山不算高,但是胜在非常陡峭,海拔不过三四百米,却几乎是直上直下。
但这对靠着特殊作战吃饭的九鬼政孝等人却不是难事。只见他们攀援如猿猴一般,在柴田胜家的部队赶到城池以前,便已经高高的爬上了山顶,潜伏起来,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靠近的柴天军很明显也被眼前的城池吓了一大跳,他们完全无法想象,追踪着村民的逃生路线进了山里,却凭空出现了这样一座甚至高于东瀛普通城塞的堡垒!
但是,但对着高丽的军队,倭寇是从来没有过一丝一毫的恐惧,他们尽管惊叹于城墙的高耸,却依旧毫不犹豫的冲了上来,向着城楼搭上了为数不多的云梯!
同时,他们的火枪队开始对着城楼上面射击,想要压制城墙上的守军,最起码也能达到震慑高丽军队的目的。
在他们的思想当中,高丽的军队都是一触即溃,一般都是用不着放几枪就能吓跑的家伙。所以当他们的火枪队开始开枪之后,骑兵队便立即直冲上来,想要作出攻城的姿势,吓跑这些躲在城池里面的胆小鬼。
却不料,他们没有等来敌人的仓皇逃跑,却迎来了城塞上高丽军队的迎头猛击!
石块、砖头、沸水、滚油,宛如倾泻一般自城头浇下,云梯被烧着、冒着滚滚的黑烟,上面的倭寇惨叫着坠下,砸在下面的人身上,带来更多的伤亡。
这一下打的倭寇措手不及,城墙下面一片人喊马嘶之声!
在这样的猛烈打击之下,倭寇的进攻态势稍缓,还没冲到城下的骑兵开始后撤。毕竟他们的骑兵并不算多,更多的是步兵和火枪兵。
所以在骑兵撤了回去之后,步兵开始缓缓向着城墙推进,想要靠着人数堆下这座小城。
却不料,就在它们开进到城墙两边时,张再武忽然派人引*爆了埋藏在两边山峰之下的火*药,乱石顿时如倾盆大雨般直坠下来,砸的倭寇一阵鬼哭神嚎,纷纷后退。
时机差不多了,我心中暗道。久攻不下,敌方的将领一定会焦躁不安,他一定会出阵观望,因为东瀛的将领普遍有一个特点不相信手下,只相信自己。
果然,在我的视线当中,一名身着黑甲、骑着黑马的敌将跃马出阵,亲自到阵前不远处观察我方的情况。当他看到之前造成伤害的一地狼藉,立即愤怒的抽出长刀,对着我们的城池猛地一挥!
他看出来了,我方的手段其实已经用掉了大半,现在总攻,所需要付出的代价比刚才要小得多的多!
但是,我怎么可能给他这个机会?
我从背后摘下了假装着建议瞄准镜的加长管火枪,悄悄的从墙头的孔洞探出,瞄准对方将领的方向就是一枪!
几乎同时,我听到头顶上几声枪响同时响起,看来是九鬼政孝和炙他们和我想到了一起,同时向着敌方将领开枪了!
命中了!不只是谁的一枪,准确的打在了那名黑甲武将的上半身,看不清楚具体位置,只看到那家伙仰面朝天、栽下马去,头顶上又是一阵急促的枪响,打的落地的敌将周围一片尘土飞扬!
敌军见大将落马,产生混乱的同时,也有不少忠心的武士抢出阵来,举着盾牌想要救援主将回去。
于是,一场特别经典的围点打援就这样在小青山上演了!
敌方主将周围,越来越多的敌人倒下,挣扎着、叫喊着,吸引着越来越多的敌人来救援,最终形成了一个我方喜闻乐见、敌方头疼欲裂的局面!
唯一可惜的是,天色渐渐的黑了,我方的射击精度随着光线越来越暗、也变得原来越低。
到了最后,几乎难以准确对敌人造成损害,而敌军也趁机将将领救了回去。
小青山初阵,就此以我方的大胜缓缓落下了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