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神兵天降
溺水的人,即使捡到一根稻草也会紧紧抓住,更何况是这么大的一根木头。
我的身后,铃木重秀的杂贺众与炙的火枪队正在猛烈的射击,喷吐的火舌,飞射着复仇的子弹,向着羽柴秀吉的军势猛烈的倾泻过去!
而我方的阵型,正在稳稳的向前压着——一共五千人。其中两千多人是浅井蓝翔的义军,七百人是杂贺众残部,二百人是炙的火枪队和我手下的忍者众及水手。剩下两千人,则是我击毙了前田利家之后,愿意跟我走、前来支援佐久间盛政的前田利家部残兵。
五千人,在战场上不算主力,但是关键在一个时机!此时前线的双方已经打得焦头烂额,都是顶着一口气在战斗,我的加入顿时打乱了羽柴秀吉的阵脚,尤其是代表着全东瀛铁炮最高水平的队伍——杂贺众的出现,更是让秀吉应接不暇!
铃木重秀是在帮我,更是在为他自己战斗!石山本愿寺的惨败,是他生命中无法抹去的痛,今天,就是他铃木重秀洗刷耻辱之日!
佐久间盛政身在阵中,看见远方的“孙”字大旗,立即明白是我来了。心中感激的同时,忽然想起舅舅曾经提起——我对他并不放心。如今看来,孙启蓝的担忧是的对吧——佐久间盛政心道。
此时他的心中很是纠结,该进?还是该退?
如果前进,自己的军士已经战斗了一天,是否还能坚持战斗?
可是如果要退,岂不是给了敌军趁势而上的机会?
最终,这名勇将决定——决死一击!
他身在阵中,忽然“呼”的大叫一声!那声音,就像平地里打了一个雷!
听到这个声音,他身边的将士顿时一个激灵,他们知道,主将这是要决死冲锋了!悍不畏死的北陆将士们立即同时“呼”的呐喊出声!这一声响彻云霄,五千多人仿佛都在燃烧!
此消彼长,羽柴秀吉的军士们听到这一声,却士气震荡不已!他们长途跋涉了五十多公里山路,尽管休息了两个多小时,但是体力并未完全恢复。本想着一鼓作气压垮对方,谁知道却冒出这么一支援军!
骑在马上,羽柴秀吉紧紧咬着牙齿,望着我的旗帜呆呆出神!难道这就是命运?是我不够努力吗?是我不够优秀吗?他暗自扪心自问着,为什么我这样努力的去做事,依然不能竟全功?今天的战局,难道不应该是我胜利吗?
我承认,羽柴秀吉是聪慧的,他的智谋在东瀛战国之中,绝对排的上前三,但是他也有自己的缺陷,那就是并不十分善于打硬仗。当然这也是在所难免的,聪明人总是想的更多,也更惜命,所以无论是学武、还是军事,都有一力降十会、狭路相逢勇者胜的典故。
此时,己方的士气在孙启蓝的援军援助之下有所下跌,面前这支几乎被打残的佐久间盛政军却又突然爆发!羽柴秀吉只觉得,自己的队伍恐怕快要撑不住了!
尽管后面小一郎——也就是羽柴秀长的队伍跟了上来,但是接火面积就那么大,前队一乱,后队怕是稳不住的!
果然,在佐久间盛政军势决死冲锋的情况下,羽柴秀吉的军势发生了严重混乱!因为他们已经胆寒!
战阵中,一名佐久间盛政麾下的武士挥刀斩杀了面前的敌人,却被斜刺里冲出的另一名敌军一枪扎穿了腹部!
这名武士大吼一声,*平着挥出,将偷袭自己的敌人斩杀!踉跄几步,左手向外一拔,拽出了扎在自己腹中的长枪!
与此同时,第三名敌人又冲了上来,再次砍了他重重一刀!他的左臂已然飞起,胸前也喷出了鲜血!但是在濒死之前,却将手中的*掷出,再次斩杀了面前的秀吉军武士!
决死的佐久间盛政军爆发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强大战斗力,在后方火枪的掩护下,彻底击溃了胆寒的秀吉军势前军!
有道是兵败如山倒,前面的人马慌乱的往后一退,后面的队伍自然就散乱了!秀吉大军开始撤退,尽管慌乱,但却依然保持着一定的队形!
秀吉阵中,勇猛的武将们极力的约束着溃退的手下,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片桐且元等极为出众的人物甚至带着亲信开始反冲锋!秀吉军势在显得更加混乱的同时,却又似乎在慢慢恢复生气!
我知道,这一战之后,羽柴秀吉手下最优秀的几人被称为“贱岳七本枪”,他们是秀吉方战功最卓著的七个武士。根据通行的说法,这七个人应该是加藤清正、福岛正则、糟屋武则、片桐且元、加藤嘉明、平野长泰、胁坂安治。正因为有这些人的超常发挥,秀吉军才能击败原本比自己更善战的柴田胜家!
而此时带头反击的正是这些人,给决死冲锋的佐久间盛政军带来了不小的麻烦。前锋军士立即感受到压力,不再像刚才那样一往无前!
身在后方的高处,我看着前面的情形,立即喊道:“集火攻击那些带头反冲锋的将领!打穿着甲胄的!”
穿着甲胄的都是武士、将领,久经战阵的铃木重秀和炙立即调整了火力,开始向着反冲锋的秀吉军将领猛烈集火!
片桐且元穿着一身锁足具,冲在一线。刚与佐久间盛政军接火不久,突然就被一颗子弹击中脖颈!他双手捂着伤处,咳出几口血,身体宛如一座大山般轰然倒下!
主将战死,身边的士卒顿时一片大乱!这一路的秀吉军开始全面溃退!
福岛正则穿着一身南蛮锁足具,胸前一大块铁板!连续被击中了三枪都安然无恙,正在哈哈大笑,却被一枪击中了眉心!这名勇将连一声都没多出,便保持着僵硬的面容倒地身亡!
我吹了*口的硝烟,重新装填好子弹,开始瞄准下一个武将!
“轰!”不知道击中了谁,但是看得出,那边又是一片大乱!
这样的精准击杀极大的影响了秀吉军的士气,那些带头反冲锋的贱岳七本枪尽管勇猛,但是在我们的狙击下死伤惨重,立即也萎了下去,藏在军士堆里开始撤退!
佐久间盛政大喜,带着部下就要追击,忽然听到身后传来大声疾呼:“玄幡!不要追!”
佐久间盛政回头看时,却见我策马狂奔,直奔他而来!
跑到跟前,我翻身下马,这老小子也不管自己浑身是血,几步跑过来,一挥手把长枪扎在地上,就要和我拥抱!谁知还没跑到跟前,两腿一软,差点儿栽倒!
我赶紧扶住他,微笑道:“老兄!我来晚了!”
佐久间盛政哈哈大笑道:“不晚!兄弟,你来的一点都不晚!走!我们一起去消灭那只猴子!”
说着,挣扎着就要拉我向前。我双手用力,拉住了佐久间盛政,沉声道:“前田利家叛变,我已经将他正法了!”
这句话宛如一桶冷水浇在佐久间盛政的头上,他顿时清醒不少,想了想,锤了一下大腿道:“果然如此!我在危急之时,这家伙居然一声不吭,自己就跑了!我当时就有所怀疑,却无暇思考......启蓝,你做得对!我自会向舅舅解释!”
见他已经清醒,赤红的双目慢慢的恢复成黑色,我知道,是时候撤退了!于是我继续说道:“你我两军相加,也不过七千多人,敌军还在两万上下。以弱击强,你部又已疲惫,实为不智!不如这样!”
我指了指贱岳山的山峰道:“我们去那里,居高临下,阻击敌军,等待柴田大人的到来,再图谋一举合围歼灭敌军,如何?”
其实我这样说,又何尝不是在给他面子。以我们现在的实力,不被秀吉歼灭便是万幸了!谈何歼灭秀吉军势?
话说回来,一定有人在奇怪,我为什么到现在才出手,为什么不早些来?
这里面有很多方面的原因。首先,主将不和。柴田胜家并不信任我。我已多次提醒他,佐久间盛政不可为前锋,前田利家不能做大将,但是他偏不听。我说的再多,做的再多,他也是不信的。
其次,己方的问题。我的两千多人里面,有百分之七十以上是忠于浅井蓝翔的义兵,有百分之二十是铃木重秀的杂贺众,只有百分之十是手下的精锐水手和忍者众。换句话说,我对手下的信任度并不高,反之亦然,他们不可能为了我去死战,不适宜打攻坚战。
第三,军力对比。在双方将近十万人的战役中,我这两千多人如果放在正面战场,就是敌军一个冲锋便了事的实力。就像大岩山头的中川清秀军,在依托简易工事的情况下,被佐久间盛政一个冲锋就击溃了,这是“势”,不以人意志为转移的。
第四,时机。佐久间盛政被秀吉军冲击,开始撤退寻找援军,并没有很强的决战意志。但是看见前田利家擅自撤退,已然绝望,开始调头死战,方才死死拖住了秀吉军势。双方交战白热化之后,都像是紧绷的弦,而我,则是波动琴弦的那只巧妙的手!早来、晚来,都不行!
只有此时,才是最完美的时机!
佐久间盛政明显被我说服了,他从地上拔起长枪,大叫道:“上山!上山阻敌!”
浓重的北陆口音传出,令行禁止的所部立即停止追击秀吉军,而是开始向着左手边的贱岳山山峰冲上去!
秀吉军见佐久间盛政的军队不再迫近,便停下了脚步,却被在后面的我军一阵火枪弹雨,打的不得不继续抱头鼠窜!
见对方暂时还没反应过来,没有反击的意识,我才跟着佐久间盛政的部队,快速冲上了山顶!
到了山顶,我们和佐久间盛政的部队一起,捡起周围的石头,开始利用地形建造简易工事。这也是为了更好的保存实力,加强防御,等待柴田胜家的到来!
同时,我还让手下的忍者们帮助佐久间盛政的军队治疗伤员,毕竟,忍者可以算是多功能特殊兵种,在这些方面,一定比普通的士卒要强,强很多!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天色已经开始麻麻的发亮。我在心中暗暗呼唤着,该死的柴田胜家,你能不能准时一回!现在是黑夜,秀吉不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方才按兵不动,在山下包围。等到了天亮,见我们人数有限,只怕便是我们的最期了!
等待是难熬的,等到天亮的时候,佐久间盛政军势已经恢复了一部分战斗力,我军自是严阵以待。山下的秀吉军已然动员起来,准备进攻,而预期中的柴田胜家军势,也已出现在视野中、西北方的山麓之上!
197.阻击之战
当太阳升起,照着我的后背暖洋洋的,一如我的内心般充满了力量。
羽柴秀吉在天明的一刻,见我们山顶的实力十分有限,他的兵力数倍于我,便立即下令冲击山头!
而远处柴田胜家的援军和面前羽柴秀吉的大队隔山而至,双方正好互相瞧不到。
唯一的不同,便是昨晚时、我已经让佐久间盛政给柴田胜家带去了口信,柴田胜家其实比秀吉多着一份情报上的清明。
所以此时,我方联军尽管与秀吉态势焦灼,我们的心底却并不十分担忧,因为背靠着大树,绝对没有理由心慌。
我抬起枪,透过简易瞄准镜望着山下的敌人,一名敌军的武士刚从巨石后面露出头来,我就果断的击发了扳机!
子弹呼啸着划破长空,掠过一百多米的距离,击打在那名武士的喉结处!
顿时一篷鲜血从他的后颈处碰出!武士随着惯性向前冲了两步,方才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他的倒下让周围的人一阵惊慌,我心中暗暗计算着弹道,居高临下,果然是精确命中,方才我考虑距离后,将枪口略微抬了一指,于是瞄准着腹部的子弹打中了脖子。看来还是应该直接瞄准,不添加修正才对!
我抬起头,望着前面的一名弓箭手,他头盔上的羽毛向右倾斜着,周围的弓箭手也是一样的情形,我心中暗道,北风!弹道应该向着左侧微微修正。
前一世在学习狙击的时候,关于风向,我很是认真的学习过。一般情况下,远距离射击都要修正风偏,但却分为迎风偏和逆风偏。
比较常用的是逆风偏,简而言之,就是子弹逆风击出,或者在子弹飞行的过程中有横向风,则子弹会向着风吹向的方向偏移,简而言之,因为逆风,会导致子弹偏出瞄准位置。这个时候,就要向着风来的方向——也就是逆着风微微移动枪口,子弹的弹着点会比预瞄的位置略微偏向风的吹向,最终达到预想的目标处。
而迎风偏的情形比较少见,主要是后世射击火箭筒等有尾翼弹药时见到。因为*的弹头比弹尾重,受到风的影响,弹尾会比弹头向着风吹向的方向做更多位移,则弹头会向着风吹来的方向偏移。
这就会形成奇异的现象,*会迎着风的方向飞行,且风越大,向着风来的方向偏移的越多。此时就要将瞄准的位置顺着风向进行调整,以达到精确瞄准的目的。
我心中暗暗的吟诵着口诀,实际上大可不必,射击对我而言已成了一种习惯,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世在射击时,我总喜欢念念有词,似乎成了一种癖好,有时让我自己都莫名其妙。
我总觉得似乎在什么地方见过这个情景,仔细一想,正是前一世看过的米国大片《拯救大兵瑞恩》中,诺曼底登陆时,由精灵王子奥兰多布鲁姆扮演的狙击手,每射击一枪,空中都会念诵《圣经》的语句。我现在放在发现,这样做的确有利于使人心里更加平静。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因素......
又是一枪,撂倒了一个顶着盾牌往山上冲的藤牌兵,我没有瞄准他的上半身,因为整体上都被盾牌遮挡着,于是我击中了他唯一露出的脚踝!
一枪过后,他颓然倒下,咕噜噜的向下滚去,撞倒了一大片人!那一块位置敌人的攻势顿时一缓。
这个效果可比直接命中击毙强多了,除了撞倒其他敌人,这名伤者的哀嚎也会加重其他人的心里负担,冲击时都不那么坚决了!而且,一些关系好的人会跑过去救护伤员,更给了我们围点打援的好机会!
于是我高喊道:“不要打要害!尽量打腿!”
所有的射手听了我的喊声,态度出现了不同的两种情况——以炙为首的射手们立即开始射击敌人的大腿、小腿等非致命位置,而铃木重秀的人则依然尽可能去瞄准敌人的要害。
可是一阵射击之后,山上的伤员越来越多,敌人的攻击速度明显减缓了。这些射手并不傻,都知道这是受了非致命伤的伤员拖缓了敌人的速度。联想到身后柴田胜家的援军即将到来,他们方才明白了我的想法,逐渐都开始瞄准非致命位置射击!
我心中冷笑一声,无知又自大的群体,之前的失败并非毫无原因。迷信技术、执着于完美,不听指挥,这样的人充其量是个优秀的射手,却不会成为指挥者,就连优秀的团队成员都算不上。在这一点上,炙的表现比他们要好得多。
当然,这其中也有关系远近的问题,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做法的权力不是么?所以我并不强求他们一定要听从我的命令。至于之后他们能不能绝无,那就要看悟性,还有机缘了。
前一世,孙中山和一群先知先觉者,带着一群后知后觉者,在天下不知不觉者的不知不觉之中,就把清王朝给推翻了,想必他当时也是我这种心情吧。
慢慢的,山坡上的敌人开始一小团一小团的扎堆,仔细观察,原因有两个。一方面,他们想把受伤却未死的友军抬下去,结果为了救一个人,却有更多的人被击伤、击毙——毕竟围点打援是后世的射击战术,用在这里实在有些欺负人的意思。
另一方面,他们却是想更多的享受掩护的待遇——聚集点一般都至少有一到两个盾牌手,后面的人排成的队,在盾牌的掩护下向着山上冲来!
办法是没错的,可惜,我们在山上也并不是一个攻击点,而是一个攻击线!
见对方做出的应对措施,我叫了一声:“炙!”
炙立即提着火枪跑了过来。我双手分指山顶的两个角,对他叫道:“把你的人分成两个队伍,占领这两个位置,不要打正对面的敌人,打对角!明白吗?”
说着,我还用两只手比划了个交叉射击的样子。炙眼睛一亮,立即点点头,跑出去高喊着划分队伍去了。
这一次铃木重秀的人学聪明了,见我让炙这样划分队伍,他们也很快按照的方法将人员一分为二,与炙一起占据了山顶两侧的高点。这样一来,我们的设计线就由原来的“一”自形,变成了一个“x”形!
这一个简单的变化,顿时让羽柴秀吉的队伍吃了苦头——原本他们以为自己找到了合理的应对方法,在盾牌的掩护下,半蹲着往山上攻,似乎很有成效的样子。但是此时一变阵,敌人面对的火力立即有一条线变成了一个面!不知道什么地方就有子弹飞来,于是山上又是哀嚎一片!
羽柴秀吉躲在山脚下的连片铁盾之后,微微露出头来,看着山上的情景,见己方虽然数倍于敌,却迟迟攻不上去,顿时心里大为焦躁。
此时的战局中什么最宝贵?时间!作业受到敌人援军突然的猛击,仓皇间不知道敌人有多少,只以为是敌人主力到来,所以采取了守势。结果敌人也并不进攻,倒是十分和谐。今天早晨一看,山顶的旗帜除了佐久间胜政的黑旗,还多了一个书写着“孙”字的大旗,心知肚明是我到了。
但是秀吉也清楚,我的人不会太多,他派人隔山观瞧,山顶也不过大几千人的规模,而他集合队伍,手下的兵力已经超过了五万之数!足足是我方的六、七倍还多!
《孙子兵法谋攻篇》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敌则能分之,少则能守之,不若则能避之”,意思是用兵的原则,有十倍于敌的兵力就要包围敌人,有五倍于敌的兵则进攻敌人,有一倍于敌的兵力就要设法分散敌人,有与敌相等的兵力要设法击败敌人,兵力比敌人少就要退却,实力不如敌人就要避免决战。
所以秀吉对我们的包围攻击完全在情理之中,只不过,我们占据了地利,又具有着火力上的优势,所以他的攻势才受到了阻碍。
可是此时最等不起的就是秀吉!柴田胜家的大军主力还在后方虎视眈眈,原来双方都没有预料到决战会来的这么早,所以据探马报告,至少两个时辰前,柴田的大军还是在原地按兵不动,可是最新战报反应,柴田胜家已经开始拔寨,几乎可以肯定,他就是想着这片战场而来!
如果能赶在他到来之前拿下山上这支队伍——羽柴秀吉心中暗道,无异于断了柴田胜家一臂!等不得!等不了!不能等了!
羽柴秀吉心中雪亮,顿时从铁盾后面钻了出来,*向着山顶一指,高叫道:“冲锋!冲锋!铁炮射击!”说着自己也向前跑了起来!
手下的将士们见秀吉都开始冲锋,顿时不要命般的向着山顶涌了上来!秀吉在阵中高叫着:“冲啊!冲啊!”自己却在不知不觉之中,消失在茫茫的人海中......
如此一来,我们的压力大增!几乎是刚打倒一个敌人,后面的人就踩着前一个人冲出十来米,装填好子弹的功夫,敌人的阵线往往能前进一大截!
如果按照这样的态势,只怕不久之后,敌人就能冲上这个山头!到了白刃战,数量就又成了关键因素!而当敌人走近一些,火枪仰射也能打到我们时,便开始的连续的射击。对射中我方的伤亡也开始渐渐出现、增加,而且死的都是火枪手,这样下去可不行!
我给了佐久间盛政一个眼色,他明白我的意思,立即大喝着派出一队盾牌手,簇拥到火枪手前面蹲下,形成了一道盾墙。火枪手开始在盾墙的间隙里射击!
绝对不能让他们上来!我心道,手上却更加猛烈的射击起来。此时的我们居高临下,占尽了天时地利,除了枪声大作、箭雨如泼之外,我还命令所有非远程兵种放下手中的武器——除了第一排盾牌手之外,其余人一起向着山下开始投掷落石!
石头是昨天夜间四处捡上来的,我在天亮之前就做了查看,石头里大的有头盔左右,小的也有拳头大小。士卒们知道,战前准备越充分,战时损失就越小,所以昨夜几乎把山上能移动的东西都拿来了!一时间石头向下雨似的砸了下去,山腰上又是一阵哀嚎之声!
昨天夜里,我还专门让佐久间盛政派了一队足轻——当然,我也让蓝翔选出二百名身强力壮的战士,收集了所有人的水囊,连夜到山腰间把水装满,防止敌军包围,导致断水。到了天亮时,可以说万事俱备,随时可以作战。
此时这些准备都派上了用场,敌人果然占据了水源,如果昨晚没有准备,这会儿只怕光是干渴就能令人挠头不已。
战场上出现了拉锯状态,秀吉的阵线前进一些,又被击退回去一些,但是总的来说,仍然是在缓缓向着山头压上来!这是绝对数量带来的结果,和战法无关!
我在射击的间隙回头遥望,已经看不到柴田胜家的队伍了,看来他们已经到了近处,正好被山体遮挡了视线吧!
再次望着秀吉的队伍,我知道,决战,就要到了!
198.贱岳鏖兵
该来的,迟早回来,很多事情看似偶然,实际上却是必然。
在中午时分,秀吉的队伍即将攻上山头,我甚至可以清晰的看到敌人前锋的面容——那是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涨红的面容,他们经历了一个难熬而挣扎的早上,在山腰上扔下了近七千具尸体,方才爬到了距离我们阵地二三十米的位置。
山上的石头几乎快扔完了,火枪由于连续射击,枪管过热,又有过多的*灰填塞,已经出现了几次炸膛的现象。我知道,白刃战就要到了!
于是我举起火枪,高叫道:“最后一轮射击!火枪手后撤!”
山顶上几乎时同时响起一声枪响,听起来就像是打点计时器的密集哒哒声一般,又像是*的扫射,敌人顿时倒下了一大片,而炙和铃木重秀则几乎同时开始后撤,向着昨夜就选好的第二阵地退却过去。
那里是一片高地,巨石林立,站在那里可以俯瞰山顶,应该还有不少的射击机会。不过这个情况下双方犬牙交错,一旦打不准很容易误伤自己人,所以有开枪资格的枪手数量顿时锐减,只有不到五十之数,才能进行这样相对精确的狙击!
我想了想,也提着枪向后撤去。归根结底,这并不是我的战争,我没有理由为它而拼命,于是我和火枪队一起,退到了第二阵地的大石头上,将枪管架在石头顶部,用最快的速度掏出通条,清理了枪管防止炸膛,方才再次装填起弹丸来!
上来了!没有了火枪手的威胁,敌人的武士很快冲上了山顶!而佐久间盛政的队伍立即自觉的迎了上去!从他们的呼喊中 ,我甚至能听到一种难以名状的兴奋!
打了一早上,这些猛将烈卒们除了扔了几块儿石头,没有得到其他的发挥空间,早已经急坏了!此时敌人冲了上来吗,正是他们发挥的最佳时机!
一时间,山头上开始了喋血之战!躲在后方,我不断开枪射击,每一枪都会带走一条生命,而我的思绪却越飘越远。
他们真的没有恐惧感吗?在这样的冷兵器时代,刀刀到肉,鲜血喷溅,面前素不相识、毫无仇怨的人互相挥刀相向,可能下一刻就要血溅当场,怎么才能做到不害怕呢?
我想,可能有几种情况。一种是怕死,但是没办法。身在阵中,阵势往前一冲,自己是害怕也得上,不怕也得上。据说越是胆小的死的越快,不如咬着牙上去拼一把!
有的恐怕是天生大胆,对死亡看得比较淡,追求一种血与火的热烈和快感,他们热爱战争,除了战争之外,别的什么都不会,什么都没有兴趣。
就像佐久间盛政,我分明从他每次刺出长枪的呼喊中听到了莫大的兴奋!他在享受这种拼杀与喋血的感受!
其实这样的人在哪个年代都有。《激情燃烧的岁月》中,石光荣在战争结束后各种不适应,是不是就是这种对战争的迷恋造成的?尽管时代已经和平,他每天想着的还是怎么打仗,我觉得它们是一类人,享受战争!享受刺激!
可我并不是这样的类型。我不喜欢战争,我之所以参加战争,一定是有比战争更大的目标要实现。如果有选择的空间,我一定会选择其他的方式来解决问题,而不是这样的激烈厮杀!
可是此时我没有选择。我只能一枪又一枪的射杀着敌人,这是我的使命,也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办法!
敌人已经四面包围上来,佐久间胜政的队伍渐渐由一定的阵型被压扁、拉长,最终和敌军形成了犬牙交错的战场线!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一般,我的耳中只有无边无际的喊杀声、兵器及体的撕裂声、伤兵残者的哭号声!这一切,就像一首惨烈的协奏曲,重重的击打着我的胸膛!这一切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仿佛永恒一般,让人煎熬其中!
随着时间的推移,佐久间盛政的战圈开始慢慢收缩,毕竟敌人有着绝对的兵力优势,战线拉的越长,对我方越不利。把拳头收回来才能更好的进攻与防御,反而更加有利于持久作战。
我回头望着后山,看起来似乎尘头大起,《孙子兵法》等古代兵书战策的观望之术中讲过,步兵方阵前进时会带着这样冲天的尘土,而骑兵则是一缕一缕的尘土。所以我估计柴田胜家其实已经到了周围,但是还在等一个契机!方才准备现身,与羽柴秀吉决战!
佐久间盛政肯定也清楚,舅舅带着大队人么已经到了周围,只见他身在阵中,忽然高呼一声,他所部的将士立即齐声呼喊,发起了类似昨夜的决死冲击一般的攻击!
我方毕竟还是居高临下,尽管没有刚才那么大的高差,却仍然还是占着优势。佐久间盛政的队伍一冲,不善长山地战的羽柴秀吉军势立即就是一滞!竟然再次被兵力微弱的佐久间盛政压制!
秀吉阵中的将士们泪流满面,本以为上了山头就是春天,谁知道位置变了,可你大爷还是你大爷!见了这不要命打法的鬼玄幡还是打不过!于是局部战场上出现了动荡,直接影响了后面的秀吉军跟进,混乱便如期而至了!
羽柴秀吉远远吊在后面,见没有了被狙击的危险,他开始亲自登临指挥,看见靠近山顶的位置突然出现了混乱,他心中疑惑,方才冲锋时死伤那么大都好好的,为什么冲上去了反而混乱了?
殊不知这就是人的心理。知道会死,反而不怕了,然而明明能活命,却面临着死亡的威胁,那才是最恐惧的!
忽然,秀吉眼角的余光也看到了后山的尘土,心中一惊!自己的大队人马都集中在山前,后面出现这样大面的尘土,是谁的队伍?
心中一个念头闪过,难道......难道是柴田胜家的军势赶到了?为什么这么快?
就在他迟疑的时候,我们交战的山体背后发出一声震天似的呐喊!一队人马从山体侧面杀出,不偏不倚,正冲着秀吉军势的中间腰眼部位冲击而去!
我偏头看时,柴田氏的家徽在旗帜上高高飘扬,黑色的盔甲的队伍像一柄利刃,直戳戳的扎进了青色盔甲的秀吉队伍,双方发生了激烈碰撞,继而开始撕扯,再次形成了犬牙交错!
可以看得出,这支队伍不过七千人,不知道是谁率领的,尽管人少,却勇猛异常。他们就像一根钢钉,深深的扎进了秀吉军势的腰眼,打的对方整个队伍都衔接不畅!
秀吉见状,大叫着将军势向前压迫,并指挥左路军包围新来的敌人,挥出一记左勾拳!然而令秀吉始料未及的是,山麓的另一侧,再次冲出了一支队伍!这支队伍的人数远多于刚才那支,看那旗帜不是别人,正是秀吉的老对手——柴田胜家本人到了!
鬼柴田虽然是战略上的矮子,但却绝对不负战术和战斗的巨人之名,他在选择切入战场的时机方面,比在场的任何人都要高明!
他用一支分队冲击秀吉军势的左路,引诱秀吉将军势左倾,相应的右路就显得空虚,而他自己则率领主力,突击空虚的右路,一下子就打的秀吉军势重心不稳!
我站在制高点看着战场态势,心中暗暗感叹,今天的战斗到这里其实已经结束了。柴田胜家“鬼柴田”的称号绝非浪得虚名!在他的冲击下,尽管兵力上比秀吉要差三分之一,但是气势上却完全压制了对方!
已经攻上山顶的秀吉军势开始缓缓后撤,但是却被转身追击的佐久间盛政死死咬住,欲退不能!
半山腰上又被柴田胜家两路夹攻,打的极为难受!看起来似乎今天秀吉败势已成,柴田胜家的一场大胜已经胜券在握!
但是事实证明,任何小瞧羽柴秀吉的人都会付出惨痛的代价!以前如此,现在如此,以后也是如此。
柴田胜家一击得手,便开始帅军左冲右突,想要分割包围秀吉的部位,蚕食对方的兵力。却不料,追的过深,不大一会儿已经深入了秀吉军的腹地!基本上已经下了山,到了山脚下的平原上!
就在此时,只听不远处的岩崎山山头一声炮响,众人抬头看时,自山顶冲下一直骑兵队伍,赫然穿着羽柴家的盔甲!
柴田胜家大惊,本来预想好的,这次的战斗都是以山地战为主,就没有带骑兵来,几乎是清一色的步兵!可是没想到,秀吉居然会在山顶上暗藏着一支骑兵!这在山地战中绝对是未曾出现过的事情,因为骑兵在山上行动缓慢,守地形影响十分严重,故兵法大家均不赞成在山地占中使用骑兵的战法!
可是向来不按套路出牌的羽柴秀吉就是这么做了!而且这支队伍数量不少,应该在五千左右!这大概是秀吉麾下能够抽调出的骑兵主力了!
这支骑兵以极其勇猛的态势向着山下的柴田胜家冲击过去!为了便于山地战,胜家的属下几乎全员携带着*和步兵短枪,面对骑兵处于完全被克制的态势。
危急之下,柴田胜家立即体现出自己战术大家的风范来,只见他不退反进,不但不往山上跑,反而指挥军队,往敌方阵型之中再次冲击进去!
我在山顶看得暗暗点头,柴田胜家打仗真行!他知道,自己两条腿的队伍肯定跑不过对方四条腿的骑兵,于是与其往山上跑、被对方追着屁股打,不如再往敌军阵型里面挤一挤,让对方骑兵投鼠忌器,因顾忌伤害己方战友而减速,最终冲不起来!
而冲不起来的骑兵,面对起步兵来就没有多大的优势了,最多是高一些,快一些,却也有转向不利、调头缓慢的缺陷!不得不说,柴田胜家的这次变招可谓神奇,绝对是多年军旅生涯火候的体现和功力聚集的神来之笔!
却不料,对方的骑兵队伍指挥官也不是常人,见胜家迅速变阵,不利于他的速攻,他便改正面冲击为侧面切削,沿着柴田胜家军势的侧面薄薄的刮了过去!
只这一下,柴田胜家的部下就少了三四百人!这临场变阵能力,实在也是鬼才一级的!
我在山顶,透过瞄准镜看着对方的骑兵指挥官,只见这人身材高大,打扮十分怪异,与其说他是一个武士,不如说更像是一个戏子,浑身上下穿着赤红的戏袍一般,头上还带着长长的羽毛头饰!整个人五彩斑斓,就像戏台上的戏子一般!简直像闹着玩似的,有这么打仗的吗?
但这人打起仗来却毫不含糊,胯下一匹威武雄壮的赤红战马奔腾咆哮,掌中一条通体赤红的丈八长枪舞的虎虎生风!所到之处,几乎无人可挡!就连柴田胜家都不得不挤进敌军以避其锋芒!实在是勇猛异常!
他是谁?
我的脑海中无比疑惑,左思右想,似乎有一个人的名字与眼前的人逐渐重叠。
难道,他就是传说中的战国第一倾奇之人——前田庆次?
199.花之庆次
事实证明,我所料不差,山脚下策马奔驰的猛将不是别人,正是被时人称为“天下第一将”、“枪法第一”的前田庆次!
前田庆次原名前田利益,生于一五三三年,是东瀛战国时代中后期的顶尖名将。前田庆次幼名宗兵卫,本名利益,通称庆次郎,是织田信长手下大将泷川一益之兄——泷川益氏之子。
泷川益氏是前田利家之兄——前田利久的大舅哥,因为作为前田家家督的前田利久体弱无子,幼年时的前田庆次便过继予前田利久作为养子,从此放弃了泷川的姓氏,继承了前田的姓氏。
我知道这样介绍有些难以理解,总而言之——前田庆次是昨夜被我射杀的前田利家的侄子,这样就不难理解了吧。
历史上的前田庆次就以其奇装异行著称,是东瀛倾奇者的代表性人物。他的养父前田利久在家督之位的竞争中击败了前田利家,成为新一任家督。
但是前田利久身体不好,也没有后代——尽管他为此收养了前田庆次作为养子,但是却依然被更加宠信前田利家的织田信长剥夺了家督之位,并指定前田利家继承了家督之位。
于是愤恨的前田利久带着儿子前田庆次开始作为浪人,流浪于东瀛的各大城市之间。
而接下来的十几年里,前田庆次一直在京都附近活动,开始了方方面面的学习,为他成为文武全才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他向太政关白一条兼冬、右大臣西园寺公朝学习文学、音乐,又向大纳言三条公光学习源氏物语及伊势物语,向名茶道家千利休学习茶道,更是杂七杂八的学懂了乱舞、猿乐、笛吹、太鼓等舞技,甚至还向连歌第一大师绍巴学习连歌、俳句、和歌等艺文。
在此学习期间,前田庆次遇到了一生的挚友——直江兼续,开始了两人为期三十多年的漫长友谊。
学习文化的同时,前田庆次同时向伊势松阪城主——古田重然学习骑马弓箭之术,十几年下来,真可谓文武双全、十八般武艺皆通。
一五八一年,也就是前年,前田庆次的养父前田利久与叔父前田利家握手言和。前田庆次再次回到了前田利家麾下,直到多年后丰成秀吉病死后,再次成为浪人。
晚年的前田庆次在挚友直江兼续的极力邀请下,成为了上杉谦信后人——上杉景胜的家臣,在上杉家对外作战中,前田庆次表现得极为勇猛,战果非常辉煌,常常以极其弱小的军力攻击强敌,却总是取得胜利。可以说,前田庆次在上杉家,方才真正焕发出了真正的实力!
后人记录这位“天下第一将”、“枪法第一”的人物时写到,前田庆次是个“当生活时当生活,当要死时当点缀,不为烦恼动一眉,不为俗事怨一言”的人,也称赞他“长枪一横花飘零,松风追月伴我行。无双人间世如梦,倾奇万世永留名”。
总而言之,前田庆次绝对是一名文武双全的超卓名将!
当我们真正对上他,才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他的胯下宝马名曰“松风”,是日行千里的宝驹;手中大枪名为“朱枪”,也是名震一时的不世神兵!眼下所见的前田庆次朱枪所指,顿时就是一片腥风血雨,柴田胜家在阵中苦苦支撑,却苦于没有脱身之计!
他的心中一定在懊悔,懊悔没有听我的话——前田庆次都出现在羽柴秀吉的阵营当中了,还不能说明前田利家已经叛变了么?他深深懊悔不该不信我当初的提醒,否则也不会像今天这样被动!
我在山顶上看着下面,清晰的把握到战局的走势——正在明显向着不利于我方的态势发展。前田庆次的这一支骑兵严重的打乱了我们的进攻节奏,现在混乱的一方反而变成了我们!
怎么办?我盯着下面,暗暗想到。前田庆次的马太快,想要靠单发的火枪打到他几乎不可能!怎么才能让他停下来呢?
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忽然心生一计,高叫道:“玄幡!来我这里!”
正在前面厮杀的佐久间盛政听到我的呼喊,立即撤出战圈,向我的方向跑来!到了我身边,他擦了擦额头上的血水,急问道:“怎么了?兄弟,我正杀得兴起,干嘛叫我回来?”
我指了指下面纵横驰骋的前田庆次,问道:“看到那个人了吗?”
佐久间盛政盯着下面,瞳孔顿时就是一个收缩!他方才一直扎在人堆里,眼里尽是面前的刀枪,哪能像我似的看到全局?这会儿经我一指,他却一眼就看到了下面阵中耀武扬威的前田庆次。
佐久间盛政的双目顿时燃烧起来,这是强者的斗魂在燃烧!在他三十一年的生命中,最喜欢的事情就是挑战强者!北陆地方,除了他的舅舅柴田胜家之外,这鬼玄幡几乎与其他的强者均有交手记录!
今天,在战场上看到这么一个奇异的身影,似乎无比勇猛的样子,佐久间盛政顿时就坐不住了!拉着我问道:“这个奇形怪状的家伙是谁?”
我冷笑道:“可不就是天下枪法第一的前田庆次么?”
这话正好戳中了佐久间盛政的逆鳞,你说他啥都行,他就是不服别人比他枪法好!他曾多次表示,可惜枪法达人宝藏院胤荣年事已高,不然他一定去找这“枪法天下一”之人切磋,非要证明自己的实力绝不在其之下才是!
今天在这里,又遇到一个号称“枪法天下第一”的人,他怎么可能错过!于是哇啦啦叫着手下备马,他要下山去,和这前田庆次决一死战!
而这,正是我计划最重要的一个环节!
黑旋风一般的佐久间盛政翻身上了黑马,带着一彪人马就冲下山去,一边下山,一边叫道:“前面的武将可是前田庆次?你可敢与我佐久间盛政决一死战?”
本来马匹冲下山的气势就相当惊人,再加上佐久间盛政又是出名的大嗓门儿,前田庆次虽然听不太清楚明白,但却知道有人在像自己挑战!眼见得一团黑炭似的家伙向自己冲来,他知道来了高手,便大叫一声:“都让开!待我收了这个敌手!”
东瀛战国时,军人们最崇敬的便是勇武之人!听到双方大将要“一骑讨”,嗯,就是单挑——尽管这会儿厮杀的正紧,却依然老老实实让开一块儿空地来!
这是传统,也是习俗,如果主将面对对方将领的挑战选择避而不战,己方的士气会受到很大打击,甚至出现逃兵现象也不足为奇。
因此战阵中只要有“一骑讨”邀请的,只要双方身份相差不太大,便基本上都能实现,这也是战国武将扬名立万的最佳途径。但若是没有身份限制,一个小兵向对方主将吆喝着一骑讨也必须接受的话,那车轮战也耗死对方大将了!这是不可能的。
所以说身份相当,是一骑讨成功开始的前提。而今天眼下的场景,所有的条件都是符合的。
佐久间盛政见“一骑讨”的场地已成,便飞也似的冲向前田庆次,不等双方打话,冲过去借着马力就是一枪刺出!
佐久间盛政的长枪名为“黑沙”,也是通体镔铁制成,沉重无比!这一枪刺出,带着呼啸的狂风,便席卷向策马而立的前田庆次。
前田庆次见这一枪来的急,也不管自己马匹立定不动、实际上却是吃了亏的现实,挺枪便迎上了佐久间盛政的长枪!
众人只听见“铛”的一声巨响!双方一触即分,调转马头,再次相对而立!
佐久间盛政心头大惊!自己这一击是借助着马匹的冲击力的,可以说远远超过平时自己挥枪的力度,尽管试探的意味更浓,但对方竟然这样就接住了?果然是勇猛大将!
前田庆次却也心头暗惊!自己刚才那一枪看起来刚猛无双,其实在枪法上用的却是“缠”字诀,目的就是要化解对方刚猛的冲击力!谁知这一击下来,自己竟然双臂发麻,此时双手还有些颤抖!对面这个黑大个儿是谁?
两人面对面约束住了马匹,前田庆次叫道:“黑大个儿,你叫什么名字?我朱枪之下不斩无名之辈!”
佐久间盛政大喝道:“我乃北陆第一将——佐久间盛政是也!你可是前田庆次?号称枪法天下第一的!”
前田庆次哈哈大笑,举起朱枪对着佐久间盛政大叫道:“原来是鬼玄幡!今日也算将遇良才!我们便决一高下,看看谁的枪法才是天下第一!”说完便拽着缰绳停住马匹,准备全力冲锋!
佐久间盛政兴奋的大呼小叫,也约束住马匹,正要向前田庆次冲过去,突然听到身后的山上发出“碰”的一声枪响!
他脑海中还在反应,单挑呢,谁在乱开枪?却见前田庆次的大腿之上“扑”的冒出一蓬血花!这猛将受创后,上身往后一倒,顿时就重重坠落在地上!
而后便听我在山头上高叫:“前田庆次已死!敌方骑兵已败!前田庆次已死!敌方骑兵已败!”
周围的人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前田庆次确实已经坠地,顿时信以为真,五千骑兵的队伍顿时发生了强烈的混乱,开始向后退却起来!这就是主将失败带来的的巨大影响力!
佐久间盛政狠狠一咬牙,知道是我捣鬼,心中无比愤恨我捣乱于他的最高阶单挑计划!但是心中却明白,此时不进兵,却又更待何时?于是又咬了咬牙,回头恶狠狠的望了山头一眼,方才转头高呼一声,带着兵马向着出现混乱的敌军冲击过去!
站在山头,我静静地望着下面的敌军骑兵队伍出现混乱,我方已经开始反击态势,暗暗出了一口气。对我而言,只要胜利就好了,至于用什么手段取胜,那根本不重要,不是么?
落地的前田庆次从地上爬了起来,忍着腿上流血不止的伤势,拼着力气翻身上了“松风”的马背,向着山顶我的方向比划了一个“算你厉害”的手势,便“破啦啦”的骑着马,向着斜刺里退下去了!
柴田胜家见前田庆次已退,心知时机到来,大喝一声,率领着军兵开始反攻!混乱的秀吉军势再也抵挡不住,开始节节败退,一阵子之后,演变成了集体的溃逃,开始向着岩崎山方向涌去——一如来时的涨潮,此时便如退潮一样!
我知道,此战的大局已定,剩下的,就是如何扩大战果的问题了!
200.各方登场
秀吉军势宛如海水退潮般,向着山下涌去。柴田胜家、佐久间盛政则衔尾追击,死死咬住秀吉军势的尾巴不放,双方沿着方才秀吉追击佐久间盛政的路线一路追了下去,向着西南方向不断打打走走,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夜幕降临,双方方才各自收兵。
当然,柴田胜家并不愿意就这样放弃扩大战果的机会,这个结果是在我极力建议下都未曾得到、却因他自负的行为吃了大亏方才促成的。
原因很简单,自从织田信长被刺身亡后,柴田胜家一直被羽柴秀吉压着一头,他的心里是极不平衡的——他从信长父亲的年代便是家族的谱代之臣,那时候羽柴秀吉不过是个连姓氏都没有的小角色!
如今双方不仅平起平坐,秀吉还处处占着先机,怎么能让他不生气?不恼火?不浑身不得劲儿?所以今天逮住了机会,一定是要一雪前耻的!看他的意思,恨不得抓住秀吉、挫骨扬灰才好!
可是我并不希望这样的结果出现——无论是秀吉还是胜家,哪一方坐大都不是我所愿的,我的目的是让他们割据!最好永不统一!
可是说服柴田胜家的过程并不容易,我的借口是,秀吉不会这样简单的溃败,一定还有想不到的后招!
柴田胜家却只是微笑不语,闷着头追击着秀吉不放!一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
见他执意如此,我却也并不再多话,只是默默地看着他一股脑的往前冲,心中冷笑不已。
果然,在通过贱岳山南麓的峡谷时,柴田胜家军势受到了来自三面的猛烈夹击!
当时的情景至今想起仍令我忍俊不禁——柴田胜家不听我的劝阻,率领着精锐的亲兵猛烈袭击秀吉的后军!
狡猾的秀吉一路上且战且退,一路向着峡谷方向退却。等到其军势全部退入峡谷之后,柴田胜家的追击依然故我!
远远的吊在后面——我身前是佐久间盛政的军队——望着山顶两侧的茂密灌木和嶙峋的山石,我心知肚明,秀吉绝不会就这样撤退的不明不白,一定有什么事要发生。
我的预感很快得到了验证!深入峡谷的羽柴秀吉见柴田胜家军势全部进入了峡谷,不退反进,突然调头,开始向着柴田胜家反冲击而来!
柴田胜家心中疑惑,秀吉这猴子什么时候这么大胆了?但他向来对作战极其自负,此时明知似有不妥,却依然毫不畏惧的向着秀吉冲击而去!
就在此时,山顶两侧突然现出无数人影,开始向着柴田胜家猛烈射击!我通过瞄准镜观察,分明是早一步撤退、却埋伏在此的羽柴秀长!
柴田胜家受到伏击,大惊失色,待要回头时,背后忽然冲出一军,不是别人,正是方才在我的射击下受了伤、却已带伤返回一线的前田庆次,以及他率领的、勇不可挡的五千骑兵!
于是,刚才还一往无前的柴田胜家顿时受到了四面围攻!前后左右,密密麻麻的全是敌人!这分明是九州智者岛津义久惯用的钓野伏之计!
峡谷中的柴田胜家无比懊悔,悔不该不听我的建议!但是此时唯有死战,方有逃脱的可能!
于是柴田胜家紧急转身,开始向着来时的方向反冲击!再加上背后的佐久间盛政拼死救护,方才救得柴田胜家逃出生天,只是在峡谷中平白留下了五千多具尸体!羽柴秀吉败中求胜,打了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可以说,因为柴田胜家的固执,昨夜今晨、我们据险而守、血战一天方得来的成果全部化为乌有!一朝回到解放前!局势又大胜再次转为均势,甚至是不利于柴田胜家的态势。
之后两天,双方一直在沉默中度过,秀吉那边也奇怪的保持着沉默。
这期间,佐久间盛政找过我,说柴田胜家——他舅舅的情绪很不好,却无脸见我,只是一个人躲在大帐里喝着闷酒。听了这话,我冷笑不语,没有什么好说的,自己的选择,自己必须负责。
佐久间盛政叹了口气,问道:“启蓝,你是如何猜到秀吉的思路?当时他明明是大败亏输的!”
我微微笑了笑,方才叹了口气道:“如果羽柴秀吉是这样容易就被击败的人,他又如何能走到今天?”
说着,我抬头望着帐篷顶,淡淡的道:“自从侍奉信长以来,秀吉逢大战不利必引军断后,几乎次次都战果辉煌,又有哪一次是吃了亏的?你舅舅和他共事多年,绝对比我更加了解秀吉的可怕之处。但是......”
我平视着佐久间盛政,咬牙道:“但是,因为你舅舅可悲的骄傲自大,以及对秀吉的轻视和憎恨,导致他忘了自己面对的是谁?”
佐久间盛政惭愧的低下了头,却一言不发。我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人见利而不见害,鱼见饵而不见钩。都是关心则乱,执着则智蒙。只是可惜了你我兄弟一天一夜的战果啊!”
佐久间盛政拉住我的袖子,问道:“启蓝,我知道你对舅舅很失望,但是此时的他最需要帮助,你务必要帮助我们扭转颓势才是!”
我摇了摇头,苦笑道:“老兄,此时的情况,并非我不愿帮助胜家,而是......而是他自己不愿意接受帮助啊!”
佐久间盛政颓然放下了手,低头不语。的确如此,柴田胜家自从战败回来,没有想到如何激励士气,而是独自躲在屋里气结,很是有失一名军事统帅的威名!
我见他这幅样子,忽然笑了笑道:“其实情况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糟糕!秀吉其实比胜家更难心!相信我!”
佐久间盛政的眼神中顿时恢复了光彩,急问道:“此话怎讲?启蓝你快说啊!”
我微笑道:“很快你就知道了!”
佐久间盛政一把拉住我,来回剧烈的摇晃了几下,追问道:“快说快说!别卖关子!”
我轻轻推开他的手,微笑道:“据可靠消息,长宗我部元亲的军势已经开拔,向着堺港方向袭击而去!”
佐久间盛政惊喜道:“此话当真?情报是否可靠?”
我微笑道:“这种事怎么可能有假?”说完,笑眯眯的望着佐久间盛政。
这个直男双拳重重一撞,几乎是惊喜的叫道:“长宗我部元亲的军势十分强悍,若是真的在堺港登陆必然令羽柴秀吉首尾难以相顾!”
说完,他立即就要走,急声道:“我立即去将这个消息告诉舅舅!他一定会十分高兴的!”
我却冷笑一声道:“且慢!我的话还没说完!”
佐久间盛政皱眉道:“还有什么好消息吗?你倒是一气儿说完啊!”
我望着他的双眼,摇摇头,缓缓坐下道:“这件倒未必是件好事......”
佐久间盛政见我一副孩子没娘、说来话长的架势,也皱着眉头坐了下来,问道:“什么事?你尽管说就是了!”
我点点头,让九鬼政孝摊开地图,指着目前双方交战地西北方向淡淡的道:“据说,毛利家已经完全倒向了羽柴秀吉,在小早川隆景的一力支持下,毛利辉元已发兵两万,向着近畿方向袭来!预计将于二十日内到达此地!”
佐久间盛政腾地一声跳了起来,叫道:“怎么可能!毛利家为什么要掺和这一腿!”
我缄默不语,这样的问题不用我回答。毕竟我打的是高级模式,不教学。
想了想,佐久间盛政又缓缓坐下,叹道:“的确,毛利家从信长公被刺后便与秀吉彻底和解。尤其是小早川隆景,似乎对秀吉倍加推崇!彻底倒向秀吉,也是他保全毛利家的押注之计吧!”
说完,又叹了口气,默默无语,再没有了刚才的兴致。
我见他这般模样,却是无声的笑了笑,将茶碗向他推了推,继续道:“还有一个情况!”
佐久间盛政苦着脸对我道:“不要告诉我又是坏消息!”
我哈哈一笑,喝了口茶:“算不上坏消息,不过也不一定是什么好事。”
在佐久间盛政的疑惑眼神中,我轻声道:“原本我已说动了德川家康这老狐狸,在我方与羽柴秀吉交锋时袭击秀吉的背后,形成我方、长宗我部家、德川家三家夹击秀吉的态势。”
佐久间盛政点点头,他知道这个事,却不知道事情的最新动向,便闭口不语,只是迫切的望着我。我继续道:“不过据说,德川家康本来打算履行盟约,军势已经离开冈崎,向着伊势地方进军,但是......”
我重重的砸了一下桌子,方才咬牙道:“但是,因为胜家的愚蠢行为,导致本来已经倒向我们的战况再次扑朔迷离起来!德川家康这老狐狸一向是不见兔子不撒鹰,见形势不明,又开始采取观望态度,军势也停滞不前!”
佐久间盛政气的重重摔了一下茶碗,骂道:“这只老狐狸!当初舅舅许诺他那么多利益,他满口答应一起进兵!如今却又做起了墙头草!”
我喝了茶,面无表情的道:“只怕万一有什么不利于我方的风吹草动,德川家康这家伙会做出不利于我放的举动也说不定!”
佐久间盛政想了想,认为我说的非常有理,便苦着脸、皱着眉头问道:“那眼下的情况,启蓝你说该如何是好?”
我哈哈笑了两声,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佐久间盛政道:“老兄,这话你不该问我,倒是该问你那尊敬的舅舅才是!若是我说了算,只怕此时不会是这个态势吧!”
佐久间盛政默默无语,这一次,他对他舅舅也是颇有微词——尽管这之前,柴田胜家一直是他的偶像,却也因为这次的错误决策而令佐久间盛政十分不满,当然,这里面还有他对我更加信服的原因。
见我不再言语,佐久间盛政想了想,留下一句:“我尽快将情况告诉舅舅!启蓝你赶快想想对策,我想舅舅一定会很快就找你的!”
见他眼神诚恳,我微笑着点了点头。这直男方才放心的去了。
等他走了,我微微冷笑着走到窗前,心中暗道:年轻的直男啊!看问题就是简单!当前的局势正是我想要的!最好双方就此纠缠不休,使天下再次陷入混乱才好!盛政啊盛政,你应该庆幸你舅舅柴田胜家不值得我全力以赴的对待,不然此时如是他坐大,只怕我便要调转枪头、对付你这挚爱的舅舅了!
想到这里,我“忽”的扯开了帐篷的窗户,让外面的冷风灌进来!今天的风向很乱啊!说不清刮的是什么风!风不可捉摸,只有那漫天飞舞的枯叶和尘土,才在无声的告诉我,眼前的形势绝不简单......
201.秀吉之约
柴田胜家听佐久间盛政传达了我带来的消息,尽管他对我已经有了相当的信任,却依然不敢完全相信这些情报的真实性。毕竟,每一条消息、每一方的动向都会很大程度上的影响到战局的走势,绝不是一家之言可以决定的事情。
然而,随着各方的情报不断归集到他的耳中,柴田胜家确定,我给他的都是真实的消息,而此时的他却在后悔,再次后悔,没有相信我的话,抓住第一时间去争取可能纳入己方阵营的势力,耽搁了这段时间,形势已经越发扑朔迷离。
各方的势力围绕着贱岳山这块小地方越聚集越多,不出十几日,已经有超过二十万兵力囤积在这周边方圆五十里的土地上!
此时的贱岳山就像一个*桶,马上可能发生巨变!又像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活火山,而坐在火山口上的,就是围绕着贱岳山囤积的众人!
整个东瀛的目光都聚集到了这片不大的土地上,形势很明显,现在贱岳山就像一个角斗场,从这里走出去的那个最后幸存的人,很可能就是未来东瀛的天下之主!
而已经参与进来的几方势力,在这个期间,也密不可闻的发生着微妙的化学反应。
一会儿传言,长宗我部元亲见柴田胜家和德川家康均不进兵,便在堺港之外的海上保持原地不动,呈观望态势。
又听到传言,毛利辉元的军势开到秀吉领土边缘时,因见到秀吉被牢牢牵制在贱岳山无法动弹,开始大谈报酬问题,甚至提出了领土主张,双方的关系产生裂纹。
还有人议论纷纷,说德川家康与羽柴秀吉进行了秘密会谈,以重新确立织田家继承人为条件,两家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协议。而柴田胜家却在此时保持沉默,形势十分诡谲。
一时间,围绕着贱岳山的一次并不显眼的合战,变成了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的角力场。身在局中,却又在局外的我看的很清楚。这些消息有真有假,但是真真假假的东西却最容易蛊惑人心。
局里的、局外的人们都被这旋涡般的局势搞得心潮起伏。一时间整个东瀛人心惶惶,似乎刚刚看到统一与和平的希望再次幻灭,无序和厮杀将再次轰然降临!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各方的情绪也在一点一点变得更加激烈,我已经听说几次小规模的摩擦发生,死伤不过百人,但这种苗头却十分可怕——各方为了加大自己在这场无声的角力中的话语权,几乎是倾全国之兵聚集到此处,到此时,贱岳山周边的兵力已经不下于三十万人!
这是一股巨大的毁灭力量,只要有一个方面不谨慎引发波动,随时可能酝酿成不可平息的破坏力量!
说实话,身处其间,我也有些惴惴不安,倒不是害怕自己的利益收到影响,而是怕玩得太大,对百姓造成更大的灾难!如果是那样,我会良心不安。
我承认,我不是一个好人,但是我也绝不愿意伤及无辜,尤其是这样大面积的破坏和肆虐,绝非我想见到的情况!
直到这一天,我忽然接到了一封书信,来自一个我绝对想不到的人——羽柴秀吉!
书信写的不长,却十分诚恳,大意是与我的赌约在先,如今成了这副态势,已非我二人可以左右的形势,更远远超过了赌约的范畴。故他极力邀请我潜往他的营地——秘密前往的意思,他想与我共商今后的前进方向。至于赌约,他建议做和论。
从他的信里,我读到了一名智者深深的忧虑和广阔的情怀,他的主旨,是希望我能和他摒弃前嫌,一起商量一个妥善解决当前困局的办法。
说实话,我的心里对秀吉其实是很有愧的。于情于理,他应该是胜利者,至少在他有生之年,他应该是胜利者。可惜为了我对二叔祖的承诺,我横插一杠,硬生生把他的大好棋局搅和的不伦不类。
我并不憎恨秀吉,所谓“父亲被熊野水军打劫致死” 不过是个幌子,类似于狼要吃小羊找的那些借口。可是如今来看,本来将要迎来统一与和平——至少是短暂的和平的东瀛,又因为我的出现而充满继续战乱的可能,我心中真的有愧。
大明的和平来之不易,大明的百姓需要天下安宁,那么东瀛的百姓就不需要吗?虽然有敌我之分,或者说——亲疏之别,但是话说回来,我虽然是华夏子孙,但东瀛同样对我有二十五年的养育之恩!生育之情、养育之恩,到底孰轻孰重,似乎还很值得推敲。
所以我决定赴约!单刀赴会!看起来似乎是我去帮助秀吉,可实际上,却是我希望借助他的智慧,一起解决这困扰我、却让我毫无办法的问题!
于是我立即给了秀吉回书,晚上按约定赴会!不见不散!
一日无话。
是夜,我换上夜行服,带着吞光剑,便悄悄溜出了军营。不需要带人,带人也没用,我也不相信秀吉会突然翻脸——如果是那样,他便不配成为东瀛的天下之主!我所做的事便再也无愧!
冬日的寒风刮在脸上,我却毫无所觉,我的心早已飞到了秀吉的营寨,渴盼着这位智者能够解释我心中的疑惑,至少,能与我商量出的结果。
可我又一想,如果他有办法,又怎么会巴巴的来找我?恐怕还是得靠我自己啊!
来到秀吉军势的营寨外,我轻轻翻身,便跃进了大营,几个起落,便躲过巡逻的哨兵,几乎不费吹灰之力的便按照秀吉信中指引的位置,找到了他所在的大帐。
掀帘进去,大帐内灯火通明。秀吉正斜斜的坐在榻榻米上,和对面的羽柴秀长恬静的下着围棋。
他听到声音,偏头看了我一眼,微笑道:“孙指挥使殿,你来了!”
说完便扭回头去,重重落下一子,叫道:“接!”接着头也不回的笑道:“我就知道那些卫兵难不住你,所以也没有特别作什么安排!”
羽柴秀长也转过头来,看着我微微笑了笑道:“坐!”
我默默无语的走了过去,双手把吞光剑抱在胸前,却低下头去看着他们的棋局。秀吉执黑子,秀长执白字。此时的场上却是白子占有,四个角占据其三。秀吉的黑子则在苦苦的吞噬着另外几个边儿和中心的鸡肋之地。方才喊出“接”的时候,正是将一块被秀长叫吃的黑子救活,长出一口气的阶段。
着兄弟二人见我走近,却不打话,依然看着棋局,秀长见秀吉救活了那一块小范围的黑子,并不着急,却依旧保持着主攻的态势,不断叫杀!
秀吉左躲右闪,明显处于劣势,但却十分坚强的与秀长保持着对冲的状态。但是毕竟落于下风,始终没有得到太好的机会。
秀长见兄长不肯认输,便有一手、没一手的压着秀吉,下到我进来的第五手上,秀吉依然没有了和秀长对冲的空间,开始迷思苦想,眉头紧紧的皱在一起,全然忘记了我的存在。
我定定的看了一会儿棋局,忽然笑了。秀吉这才抬头看着我,惊喜的笑道:“孙样来自天朝上国想必棋艺精通!不知此局如何破得?还望教我!”
我又哈哈笑了一声,方才淡淡的道:“我不过是个外行,下棋的事,并不十分明了。但我却知道,棋如人生,正所谓刚不可久、柔不可守,一味的硬碰硬并非上策,既然冲不过对方,那边封其前路,以柔克刚吧!”
秀吉想了想我的话,突然大叫三声“好!好!好!”
随即一改方才的棋路,变冲为封,开始以防守姿态应对秀长的冲杀!
这次轮到秀长皱眉不语。他之所以占着先手,就是瞅准了秀吉不喜欢守势,所以才用自己更擅长的攻杀抢得先机。此时秀吉开始防守——防守的秀吉,又有谁是对手呢?于是局中一时便陷入了困境,宛如无底的泥潭般,谁都难以脱身!
随着棋局的深入,秀吉稳中有进,居然连下几城,最终,双方战成了和局!
看着一盘本来行将输掉的棋局硬生生被拉平,秀吉高兴的哈哈大笑,秀长却苦笑着摇摇头。两人一起端起棋盘,放到一边,秀吉却笑道:“快过来坐啊!站着做什么?”
我微微一笑,走上前两步,缓缓在两人侧面坐下,吞光便随手放在腿边。
秀吉笑了笑,叫了声来人,立即有小姓进来,看到我时着实吃了一惊,秀吉却笑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贵客上茶?”
那小姓不敢多言,半跪着下去了。秀吉望着我笑道:“我与孙先生神交已久,想不到今日才得一见!实在是三生之幸!”
我苦笑一下道:“秀吉你怕不是想早些抓住我,好报前前后后这些切齿之仇吧!”
听了我这话,秀吉和秀长对视一眼,同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小姓进来上了茶,我也不担心他们下毒,端起来便喝了几口,却是默不作声。
羽柴秀长笑着开口道:“孙先生倒会说笑!若是你真心这么认为,只怕不会这么痛快的来赴约吧!既然敢来,说明孙先生和秀吉兄长一样,心底里是欣赏对方,当彼此是朋友的吧!”
我苦笑道:“被你们这么了解,真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
说完,我们三人一起大笑起来!
秀吉喝了口茶,微笑道:“孙先生在大明偌大的功绩,我初时还以为是靠着运气和上面帮衬,真的面对于你时,方才知道盛名之下无虚士!”
我客气道:“哪里哪里!只是因时适会罢了!”
羽柴秀长却微笑道:“想不到启蓝竟然这么自谦的!不客气的讲,兄长本来有九成把握击败柴田氏,却被孙先生多方运作,硬是扯成了今日的均势!如此大才,可惜不能为我所用,兄长也长为此嗟叹!”
我却微笑道:“在下不过是闲云野鹤,有何可惜?秀吉手下谋臣如云、猛将如雨,并不缺我一个闲人!”
听了这话,秀吉又笑了几声,忽然定定的盯着我,正色道:“启蓝莫在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你只教我——如今的局势,如何可以破得?”
我盯着秀吉的眼睛,那里面满是并非是反话,而是真心希望从我这里得到答案。
我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既然秀吉真心问我,那我就献丑一答——方才说了,人生便如棋局,既然攻不下来,何不退而守之?或许届时又是另一番景象,柳暗花明也未可知!”
兄弟俩紧紧的盯着我,秀吉问道:“启蓝的意思是……和谈?”
我淡淡的笑道:“如此以外,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秀吉、秀长尚未发话,帐篷外忽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道:“的确如启蓝所言!此时和谈,绝对是上上之策!”
我们屋里三人一起回头望去,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掀开门帘进来。此人穿着一身与军营格格不入的火红华服,看来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东瀛战国第一倾奇之人、用枪第一高手、被我偷袭至伤的战国第一武将——前田庆次!
202.贱岳之盟
不得不说,今天遇到的几个人都是俊杰、豪杰,是值得交往的朋友。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我这么认为。
无论是羽柴秀吉、羽柴秀长,亦或是前田庆次,都是神交已久的人。与他们的交往中,没有柴田胜家那样的骄傲和自负,令人如沐春风。
简而言之,投脾气吧。
很快,我与他们便达成了一致意向——为今之计,和则多赢,战则多输,与其互相扭着,倒不如开诚布公,与各方商讨和谈的可能性方是上策。
秀吉有个担忧——柴田胜家刚刚大败,以他的胸襟度量,能否接受此时的议和?
老实说,我没有信心。柴田胜家给我的印象,是刻板中带着自负,很难想象他可以心平气和的接受这样的失败,而不是记恨在心。
但是也有有利于计划进行的地方——在这段不短的对峙时间里,秀吉运用自身强大的动员能力,已经成功说服了柴田胜家身后的宿敌、如今与柴田胜家签订了城下之盟的上杉景胜重新保持中立,并且宣布解除与柴田胜家的盟约。
这对柴田氏无异于一记当头闷棍,本来在我的建议下,他在开战前充分的稳定了后方,与本来相当不睦的上杉景胜结成同盟——或者说,上杉景胜因为惧怕柴田胜家的淫威,选择了与胜家和好,而实际上却绝非他的本意。
如今,秀吉向上杉景胜抛出了橄榄枝,承诺今后互相扶助——尤其是将帮助上杉景胜拖住柴田胜家东进的步伐,这对上杉家无异于天籁纶音!毕竟,一个是被逼签订城下之盟,一个是互利互惠的合作盟友,是谁都会做出正确的选择吧!
更何况,上杉景胜虽然没有继承上杉谦信的强大军势能力,但在智谋上、特别是识别人上却相差不多,所以在他看来,羽柴秀吉从各方面而言,都是比上杉谦信更加合适的盟友!
看到这个情况,我默默无语,比起柴田胜家这个大老粗,在我心里更加担心的,实际上是比柴田胜家更老谋深算、阴险百倍的德川家康!对这只老狐狸,我希望无论谁统一东瀛、都好过他如历史般实现这一目标。
看着我的表情,羽柴秀吉和羽柴秀长忽然相视一笑,望着我道:“孙样,你所担心的,莫非是潜伏在身后、不鸣也不叫的那只老狐狸?”
我点点头,微笑道:“狐狸是那只狐狸,却不知道猎人在哪里?”
秀吉看着我,低声道:“信长公曾对我说,竹千代是可以信赖的人物。但是在我看来,这样的笑面虎却是最不值得信任的!当初信长公与他的结盟实数儿时意气,我当然不会犯这种错误。”
至此时我清楚明白的方知道,在羽柴秀吉心里,一直是将德川家康视作主要对手的。至于历史上的羽柴秀吉为什么没有在生前铲除德川氏、反而被他摘取了胜利的果实,我想更多的可能是迫于形势,秀吉也没有全力剿灭德川家康的同时,还能保持天下大一统的能力吧!
我点点头,表示放心,羽柴秀长却望着我,又看了看秀吉方,方笑着道:“德川家康潜伏在后方,想要当骑墙派,却忘了他的背后还有一个骑墙派!”
说着与秀吉相视一笑方继续道:“前几日,我们已派人到小田原城和江户城——嗯,就是你建立新据点的地方,向北条氏散播谣言——德川家康之所以提着重兵却按兵不动,实际上是要偷袭小田原地方......”
我微微一惊,好一招恶毒的驱虎吞狼之计。北条氏政与德川家康向来不睦,如果能搅动他们二人互相攻讦,则南方的危机立即可解。毕竟,德川氏正是北条氏的心腹之患,这条虽然是谣言,却逼迫的北条氏政不得不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在佩服秀吉、秀长兄弟智谋的同时,却也带着浅浅的笑容问道:“计谋是绝顶好计!只是,你们二位何必将这个告诉与我?难道是打算将我长留在这里、永远封住我的嘴不成?”
这话明显是玩笑。如果我真的怕这个,就绝对不会说出来,甚至不会跑来送这个死。能说出来这话反而是心中坦诚,无所畏惧的表现吧。
羽柴秀吉、羽柴秀长和前田庆次闻言都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倒是秀长替他兄长开口笑道:“若是兄长高官厚禄,想要留下启蓝在这里,不知道行也不行?”
这句话却是半真半假,经过一系列角力,他们十分希望能够将我这样一个“散人”争取到麾下。
我却微笑道:“我与几位朋友相交。既然是朋友,还是保持一些距离的好,离的太近,反而不美了!”
听了我的话,几人自然是嗟叹不已。不过对他们来说,其实也并不是非要怎样,既然我不愿意,那就索性大家还是快快乐乐做朋友,互相提供更大的价值吧。
接下来,我们彼此说了很多合作的话题,当然,仅限于商业领域——虽然我并不喜欢柴田胜家,但是作为一个有操守的人,我至少不会做出背叛现在盟友的事情。
至于合议一事,秀吉表示他全权负责去办,我不必夹在其中,左右为难。闻言我不禁长叹一声,若不是我和二叔祖有约在先,其实能与秀吉这样的人中龙凤合作,又何尝不是一件人生快事呢?
只可惜......唉!有时候明明是十分妥帖的人或者事,却总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最终难以如愿,不得不说人生无常,又或者人之不如意十之**吧。
见我默默无语,羽柴秀吉、秀长二人不明所以,到时前田庆次似有所悟,却问了一个其他的问题:“孙样,当时我与佐久间盛政交锋之时,你为何只瞄准射击我的腿,却不直接要了我的命呢?以我听说的情况,你可是在六百步上击中过运动中种子岛时尧的超级射手!”
我看着这个性嘻哈武将男,诚恳的道:“英雄人物,不该死在偷袭之下!至于我为什么那么做......我只能说,形势需要!还望庆次不要见怪才是!”
前田庆次闻言,走上前来,重重拍了拍我的胳膊,一脸诚恳的方道:“自然是理解的!还要多谢启蓝的认同——这认同值得我一条命!实在是弥足珍贵啊!”
帐篷里再次传出轰然大笑!过了许久,我方离开秀吉大营,在几人的目送之中消失在黑暗中,一路穿梭,悄然返回了柴田胜家的大寨。
等我进了帐篷,令我十分惊讶的是——佐久间盛政却居然在帐篷中等我,见我回来,怪笑着问道:“你这家伙,一身隐秘打扮,又去了哪里偷鸡摸狗!”
我苦笑一声道:“还不是那德川家康态度暧昧,我想凑近了听听他的打算,却没能成功成功!”说完,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实际上,这个猛男也可以算是我的朋友,但是脑子着实有些......其实对他这样的人,又时候少知道一些人或者事,反而可能才是最大的幸福吧!
佐久间盛政咂咂嘴道:“也就是你胆子大,还敢摸进德川家康的大营!要知道他可是有传奇忍者服部半藏傍身的!你就不怕露了马脚、被人抓了现行?”
我摸了摸下巴上的胡茬,鬼笑道:“若是如此,我便当是去老朋友家串门吧!怎么?怕我被抓住处决了,没人替你舅舅擦屁股了?”
佐久间盛政在我肩膀上锤了一下,笑骂道:“有穿成这样探望朋友的么?”说着端起桌上的茶水咕嘟嘟喝了一碗,方压低声音道:“话说回来,舅舅还真是让我来问你,是否还有办法改变现在的格局?”
而后叹了一口气,用更低的声音道:“启蓝,我知道你在怪罪舅舅,数次不听从你的劝阻。但是......但是也请你理解舅舅,他也是压抑已久,期望一些奇迹和战果吧!”
我点点头,微笑道:“我理解柴田大人的苦衷,只是我却没有用自己的性命去替人还愿的兴趣和爱好!当前的形势下,风云际会、龙盘虎踞,你可以回去问柴田大人一声——面对的这些势力里,他有信心战胜哪一方?如果有,我帮他!”
佐久间盛政看了我一眼,无奈的晃了晃脑袋,方咂着嘴去了。想必他们已经做了深入的分析,正因为毫无信心,所以才让这个傻家伙来找我,看能不能套出些有用的东西来,谁知却被我直愣愣的撅了回去,自然没有什么话可以多说。
老实讲,时至今日,我当初的设想已经基本实现了。柴田胜家没有在与秀吉的决战中一败涂地,他仍然保留了自己相当大的实力,依然是战国中数一数二的强大势力——与秀吉不相上下,至少在兵力上、实力上是如此。但要看长远发展,以他的战略规划能力,我只能说——愿君多保重了!
如今,秀吉也深刻的认识到,现在的形势不再是他与柴田胜家之间的单挑,而是演变成了所有有希望问鼎天下之人的大比拼!如果他继续像之前的打算一样,与柴田胜家死磕,只怕会真的便宜了背后虎视眈眈的德川家康、毛利辉元,甚至是长宗我部元亲也说不定!
就这样,集合众位强势大名的议和会议于两日后、在贱岳山麓的平台上召开。柴田胜家一开始还摆谱,不愿参加这个会议,但是在秀吉联系各家、发出不参加会议者视作挑衅他人的警告之后,不得不咬牙切齿的参加了会议。
这样的举动再次引起我的暗暗嗟叹。柴田胜家缺的其实不是智慧,而是一份对形势、对整体的宏观把握能力。换句话说,他是一个好的部门负责人,却不是ceo的合适人选。这就是他能力中最致命的短板——作为一名有志于争天下的人!
之所以之前竭尽全力帮助他,无非是希望他能在秀吉的雄才大略之下多坚持一段时间。至于现在他是死是活,似乎这根本不是我该操心的事情吧!
我现在关注的,是整个东瀛下一步的去向,但愿能如我所愿,向着长期割据的方向一路奔跑下去吧!
于是在我的无比期盼中,集合了羽柴秀吉、柴田胜家、德川家康、长宗我部元亲,以及代表毛利辉元而来的吉川元春等战国顶尖大名的和谈会议,正式召开了!而这也意味着,东瀛将从此进入一个新的时代!
203.誓约达成
多方议和结盟的会议一连持续了三天。这其中有主角,有配角,配角陪跑自不待言,几位主角却矛盾重重,其中最大的分歧在于对今后势力的划分问题。
而矛盾的焦点,则集中在伊势地区的归属问题上。伊势平原位于尾张之东、冈崎以西、京畿以南,属于东瀛中部的中心地带。土地肥沃,经济发达,还有出海口,的确是一块肥肉。
羽柴秀吉、柴田胜家、德川家康三家都声称此地该归自己所有——尽管目前此地的名义统治者可以算是织田信雄,但是几位志在天下的大名都将这块兵家必争之地当做禁脔,不愿让他人分一杯羹。
可现实是,他们三家谁都没有彻底击败另两方、独吞这块土地的实力和肚量,于是在这个问题上,几方明争暗斗,龌龊不已。
至于毛利家和长宗我部家,因为两家都距离这块土地很远,对拥有这样一块“飞地”完全没有兴趣,而双方又分别作为秀吉的盟友和敌对者出现,无形之中形成了相互抵消的态势,在和谈中成为了名副其实的隐形人。
三家僵持不下,我作为参会者、无独三——也就是无独立请求权的第三人,自然是安心的扮演好自己吃瓜群众的角色,美滋滋的定定的看着几家扯皮。
大概是害怕在这里耽搁的时间长了,自己的根据地会生出事端,几位大名争了几天之后,都表达了想要尽快结束这场扯皮论战的想法。可是这块儿地该怎么办呢?一时间却又没有个合适的想法。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在互相不信任的前提之下,居然一起将目光投向了我!我顿时惊的手中的瓜都掉了!你们大佬们扯皮,我就看个热闹,你们瞅我做什么?
而令人吃惊的是,三人居然都同意——由作为中间方的我提出一个解决伊势地方归属问题的办法,只要三人中有两人同意,第三人便必须遵照执行。
这三个人其实也是各怀鬼胎,各有各的打算和小心思。
秀吉自认为和我是朋友,也能够给我提供最多的实际利益——当然,是指下一步的商业合作上,所以一副稳操胜券的样子,笑眯眯的看着我。
不过话说回来,想要达到两人都同意这个条件却着实十分苛刻,柴田胜家是不必考虑的——凡是秀吉同意的,柴田胜家便反对;凡是秀吉反对的,柴田胜家便同意。于是秀吉把希望寄托在德川家康身上,朝着德川一个劲儿使眼色。
柴田胜家的想法比较简单,就是我刚才说的,凡是秀吉同意的,自己便反对;凡是秀吉反对的,自己便同意。在他的心里,这块儿土地只要不是秀吉占领——自己占领当然最好,德川家康占领其实也是可以接受的!
在柴田胜家的心目中,德川家康似乎比羽柴秀吉更好对付,先由他代管一阵子,自己再拿回来就好了吧......
德川家康则是一如既往的老谋深算,他在分析我的心理,并且自以为得计!
他坚定的认为,我无论将土地安排给秀吉或者投给柴田,只要他反对,其他两人都绝对无法如愿。只有将这块土地的所有权判给他,才是其他两人都可以接受的唯一结局。因此,见到秀吉朝自己打眼色,自然也是虚与委蛇的猛回眼色。
看着两人的表演,柴田胜家一副嗤之以鼻、不屑一顾的架势,其实心里也是暗暗心虚。
我看着这三人各异的表现,心中暗笑。清了清嗓子,我朗声开口道:“信长创业未半而中道奔殂,而今天下再乱,伊势疲弊,此诚危急存亡之秋也。”一不小心,改版出师表脱口而出,害的三人一起朝我瞪眼睛。
于是我笑笑道:“在坐的三位,两位是信长公的重将,一位是信长公的挚友,而今信长公尸骨未寒......”
说完,我向着三人缓缓扫视一眼。听了我这句话,三人都是面上一红,是啊,织田信长在的时候,三个人谁不是唯信长马首是瞻?如今前任老大去世一周年都不到,几个人就为了遗产打的不可开交,自然是心中十分有愧的。
见他们都不敢与我直视,我继续悠然道:“而今信长公尸骨未寒,其仅存的子嗣——织田信雄,嗯,还有长孙三法师,似乎尚无立足之地,不如就将此地作为信长家人的继承财产,也算留一份香火情吧!”
我的本意,留下伊势这块土地在三人之间,正好在这三只猛虎之间留下一个缓冲区,避免了他们直接发生冲突的可能性!但是我找的理由却是光明正大、无懈可击,谁若是反对,谁便将戴上不忠不义的大帽子,为世人所唾弃。
三人看向我的眼神都十分复杂,却又都多多少少带着解脱的意味——将这块土地交给织田信雄,虽然不是最好的选择,但也绝对可以说是次好的,于是三人分别表态,同意了我的提议。
在他们看来,这么大一块儿土地交给织田信雄,和放在兜里差不了多少的……
只是三人的表态又各有不同,羽柴秀吉声泪俱下,柴田胜家慷慨激昂,德川家康深情回忆,总归是一个比一个煽情。我在一边看的啧啧咋舌,能够爬到这个地位的果然都不是一般人,演什么像什么,真是人生如戏、全靠演技,这社会还是靠实力吃饭的啊......
解决了核心问题,剩下的问题就比较好解决了。无非是订立互不侵犯条约,约定三年为期,相互之间友好相处,并喊出了“共同继承信长公的遗志,为天下布武、统一东瀛而努力”的*口号!
三人如是约定到。还承诺若是有人违背誓言,另外两家将结成同盟,共同攻击违背誓言的一家!
签订文书之后,三人象征性的互相紧紧相拥,共同作为“织田家”的继承人,向天下传递了友好的信息。
随后,聚集在贱岳山的三十万人马开始纷纷撤回自己的根据地,一场大灾难终于化解于无形,整个东瀛响起一片长出一口气的声音。
拒绝了羽柴秀吉、柴田胜家分别提出一起离开的邀请,我独自一人,再次站在变得空旷的贱岳山巅,我的心里百感交集——二叔祖,当初答应你的事情,我已经做到了!我答应过你,要为大明朝、你倾尽一生心血的大明朝争取更多的时间,拖住东瀛的统一进程,我做到了!
至少从今天起的三年内,东瀛没有统一的可能。以羽柴秀吉、德川家康和柴田胜家这三家的实力,一定会分别向着西方、东南和东北方向扩张,等到三年后,也许东瀛将进入一个新的三国时代,我想到了那时候,只怕他们会离统一越来越远吧!
是的!我完成了自己的承诺!可是接下来我又该干什么呢?说好的浪迹天涯,说好的航行于七大海洋,但是终归......终归宛如浮萍,总是缺了那么一份归属之感啊!
我轻轻的握着胸前红白双色石头的坠子,心中暗暗忧伤,既是追忆斯人,又是感怀前途。思前想后,不知不觉就到了后半夜。
我想,我还是去一趟西洋,嗯,威尼斯,帮助二叔祖完成另一个嘱托——找到他那遗失的后人才是吧!这也是我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不是么?
至少让自己有个寄托吧!
心里乱糟糟的,我一脚深、一脚浅的回到自己的大帐。大帐里灯火通明,鸢、九鬼政孝和拉克申正在等我。屋里还有一个不认识的人,我奇怪的走过去,不悔微笑着介绍,这人却是已返回伊势、成为伊势统治者的织田信雄派来的使者。
我哦了一声,对织田信雄这个脑子不太清楚的官二代,我是没有什么好感和诉求的,只不过伸手不打笑脸人,我对这位使者还是保持了相当程度的客气。
这使者自称织田幌阿弥,是织田信雄的堂兄,这次来主要是代表织田信雄向我表达感激之情!
他带来了三件礼物给我。一个是伊势港口码头的使用授权,以及一套大型商铺的地契房契,这是织田信雄给刃海的态度和礼物。
我点头笑纳了,这东西谁会嫌多,至于是谁送的,管他呢,反正又不烫手。
第二份礼物,是四千贯的信书,也就是银号的兑换券,毕竟,四千贯铜钱也是好大好大的一堆,带实物多不方便。我自然也不会拒绝,这样的善意还是多来一些的好!
第三份礼物,织田幌阿弥的表情却有些复杂,他掏出一个小盒子,缓缓走到我面前,沉声道:“信长伯父去世前半个月,曾经将这个盒子交到堂弟信雄手里,交代说若是有朝一日,家道中落之时,若有人能挽救织田家覆灭之灾,则当将此盒子交给此人!”
说着,双手将盒子递给了我,继续道:“只是想不到这一天来的这么快,我们织田家如今是靠着孙先生才得到一块立足之地,避免了覆灭之灾。堂弟信雄让我将此盒子带来,呈送于您!请您务必收好!毕竟,这是信长伯父的遗物!”
我心中十分疑惑,却不好拒绝他的心意,更不好当面打开,于是客客气气的双手接过盒子。盒子很轻,里面似乎装着一块硬物,只是不知道是什么。
将三样东西交托于我,织田幌阿弥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便立即告辞。我们挽留他也不听,只说要回去,帮助堂弟稳定伊势的局势,倒是个忠心不二的好兄弟。
目送着他离开,鸢笑嘻嘻的缠了上来,抱着我的胳膊道:“先生,快打开看看,第六天魔王留给你的是个什么好东西?”
我见这家伙笑的坏坏的,便伸手在她脑袋上轻轻敲了一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十分习惯于这样亲昵的举动——与鸢之间,大概我的心里已经完全接受了这个姑娘吧。
见旁边的几人也是一脸渴盼的看着我,毕竟,织田信长鼎鼎大名,他留下的东西,又留下这么神秘的类似遗嘱的语句,的确让人心里痒痒的。
我故作轻松不屑的笑道:“瞅你们这点儿出息!这么点儿小盒子,能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但是我的心里其实也是碰碰直跳,我的直觉告诉我,这盒子里装着的东西绝对不简单!
于是,我轻轻屏住呼吸,慢慢将盒子打开一道缝儿,顿时,一道深沉的黑色光芒从盒子里喷涌而出,照耀的整间屋子斑斑驳驳,宛如地狱黑火在剧烈燃烧!
这!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204.前尘往事
黑光弥漫,我的心里满是震惊。我的物理学常识不断提醒自己,世界上没有黑光,可那吞吐的黑光分明正在我眼前闪烁!
我们看到的颜色,实际上是不同波段的光作用于人的眼睛产生的颜色感觉。在人的肉眼可以看见的光中,依据不同的波长可以把它们分成七种颜色,分别是红橙黄蓝绿青紫,其他颜色根本就是不可见的!
但是……算了,没有什么但是,解释不了,那就不解释了!我又不考博士,没必要研究这学术问题。
随着黑光渐渐退去,我收回了放在眼前的手——其实我心里还是有些佩服自己——面对这样诡异的东西,竟然都没有将之脱手而出!而是始终牢牢抓在手里,直到我看到——那块静静躺在盒子底部的、黑色新月形石头!
这!这是!我不禁心中剧震!难道……它是!?
似乎是在回应我的疑问,我的胸前突然感到一阵灼热!同时,红白相间的石头组合成的坠子、此刻正一点一点的悬浮而起,到我面前时终于停住,开始与我手中盒子里的黑色月形石头交相辉映着,散发出幽幽的光明!
果然是一套的!我的心中暗道,想要开口说话,却惊觉自己无法开口!
身体周围的环境再次变成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时空乱流!耳旁静谧的令人仿佛要发疯!直到那块黑色的石头从盒子里飘起,慢慢飘向红白双色石坠子,并在一阵激烈的闪光中,二者再次合二为一!
坠子变了样子,不出所料,黑色的石头出现在红色石头的旁边,三块石头按照黑-红-白的顺序紧密结合在一起,成为了一个新的坠子!
就在此时,我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扇古朴而神奇的大门!大门上的月形凹槽此时已被黑色石头填补,整体上显得更加真实,仿佛再差一点儿,便能变成一扇真实的大门一般!
在我恍惚之间,那扇门似乎打开了一道缝儿!一股强大的能量从中喷涌而出!而我也在一瞬间失去了意识......
当我再次醒来时,我似乎......似乎处在一个很熟悉的地方......这是哪里?
我艰难的思考着,这地方的一草一木都像雕刻一样烙印在我心里,但似乎又远隔着千山万水,令人感到遥不可及。
我用力想要控制自己的身体,却发现身体轻飘飘的,仿佛灰尘,更像是光线般,没有一点存在感。我伸手向着面前的电视机摸去,却一把摸了个空!我居然像幽灵般、从那电视机上一穿而过!
电视机!为什么会有这个东西?此时我方才猛然间发觉——周围的环境虽然落后,但分明是现代的情景!我的感觉,就像是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国内影视剧那样,黑白电视机,电冰箱,吊顶的日光灯,还有靠在墙边、那辆漆皮已经斑斑驳驳的永久牌二八自行车!
我在哪里?心里高呼的同时,口中也叫出了声:“有人吗?”
没有人回答,我再次高呼:“喂!是谁!你为什么把我弄到这里?你想干什么!”
依然没有人回答。我放声疾呼,又四处奔跑,却始终跑不出这四面青砖、古旧的四合院。
忽然,我听到声音由远及近,我警觉的竖起耳朵,似乎是两个人,一男一女!
对方是否将我“弄”到这里来的主谋?他们是否有歹意?我的心里乱糟糟的,最终做出一个判断——先藏起来,看看再说!
然而,“藏”这个字对现在的我来说,似乎着实有些多余——我不需要藏,只是一念之间,我便隐没在墙壁里,眼神却依旧清清楚楚的望着墙外、那说说笑笑的一男一女由远及近!
两人都在二十多岁,他们的打扮分明就是......嗯,怎么说呢?略微好于知识青年的中山装,加上旧军裤,以及年代感十足的帆布鞋!但青春洋溢的脸庞之上,却流露出无法抑制的快乐,和彼此深深爱恋的幸福!
他们牵着手,从院子外面跑进来,笑声洒下一路!进了院门,他们互视一眼,忽然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什么,突然一起不笑了,而是静静的、默默的、紧紧的拥抱在了一起!
为什么!为什么我对这两人有如此强烈的熟悉之感!他们是谁?
墙外忽然有人在呼喊,喊得什么我听不清,但院子里的青年男女却听清了!当那男子转过脸庞,向着我这边的院墙张望时,我分明看到——他是我父亲!他是我父亲!孙哲恒!年轻时的孙哲恒!
他大概二十来岁的年纪,明显正处在身体机能的巅峰!而他身后的女子闻声也转过脸来,一望之下,我如遭雷击一般,呆滞当场!
这张令我魂牵梦萦的脸庞,这张带给我无数回忆的脸庞,这张宜嗔宜喜、深深烙印在我心中的脸庞,正是......我的母亲!
我那五岁时便长久分离的母亲啊!
我分明感到,自己的身体在剧烈的颤抖!父亲!母亲!这两句发自灵魂的呼唤仿佛就在口中,却无论如何都喊不出来!
泪水夺眶而出!眼神渐渐模糊!时隔几十年,我居然再次看到了自己惦念至今的两个人!父亲!母亲!
在我激动伤怀之时,父母二人回望了院外发出喊声的地方一眼,脸上同时露出气恼的表情。但是几乎同时转头望向对方,又流露出无法遮掩的深情!
他们牵在一起的手紧了紧!给了对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一前一后,一起向着后院的矮墙跑去,在发出呼喊的人破门而入职的前,父亲身手敏捷的翻过矮墙,身体挂在墙头,把手伸给了母亲,用力一拉,二人便越过矮墙,消失不见!
我不禁忍不住发出会心的微笑!这就是我的父母!他们的样子似乎很年轻,看起来像是在谈恋爱,大概是在躲避家里长辈的追赶吧!在我的印象里,他们十分的恩爱,看来果然不假!虽然我并不知道,这一切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眼前,或者说,出现在我的意识当中!
情景又一转换,院子还是那个破落的老院子,但装饰似乎新潮了很多。电视机已经从十三寸的黑白电视、变成了二十一寸的彩色索尼电视,自行车变成了摩托车,屋里也进行了粉刷,明显干净整洁了很多!
墙上......那张二人微微偏头相依的结婚照!直直的击中了我心中、幼年时无法磨灭的记忆!
这里就是我儿时生活的地方!这八仙桌的一角,我还曾在这里碰破过额角!精铁锻造的炉子,院子角落里木制的摇摇椅!一切的一切,都和我幼时仅存的记忆里并无二致!完全重合!
这时,人声再次传来!是婴儿的啼哭!
我连忙“冲”进屋子,母亲正斜靠在床头,给怀里的婴儿喂奶——那就是我!大耳坠,高鼻梁,高高的发际线——这分明就是我啊!
母亲的眼里满是慈爱,而父亲则一言不发的站在旁边,眼神里散发出无比柔和的光芒,用几乎能融化一切的爱意,盯着眼前的爱人和宝贝!他右手轻轻抬起,轻轻的为母亲梳理着头发。他的动作是那么的轻柔温暖,以至于母亲舒适的似乎要睡着一般!
我紧紧捂住嘴巴,眼泪夺眶而出!虽然我知道自己无法发出声音,但我依然怕打搅了眼前的这一幕!怕打搅这令我心情激荡、爱意宛如永恒般的温暖场景!
我的父母,他们是无比相爱的!他们为有彼此而幸福,他们因为有我而更加热爱彼此!
随着我的泪眼迷蒙,眼前的情景再次消失,幻化成了夜里——夜里的小院子。
屋里的灯光十分柔和,母亲的声音缓缓传出,一个孩子的声音奶声奶气的问着:“妈妈,爸爸呢?”
妈妈轻声道:“爸爸去上班了!很快就回来的!”
孩子又问:“可是已经天黑了,爸爸怎么还不回来?”
妈妈似乎笑了笑,轻轻哼唱着摇篮曲,哄着孩子道:“爸爸加班呢!启蓝快睡吧!睡着了爸爸就回来了!”
孩子似乎满意的嗯了一声,随即便没有了声息。不大会儿之后,窗户里传出了孩童轻柔而绵长的呼吸声。
妈妈将“我”放在床头、靠近暖炉的地方,又在我与暖炉之间放了个枕头,我知道,这是为了让我不至于太热,又足够温暖。看我睡熟,她轻轻走出屋外,看了看院墙外的天空。
刚要转身时,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身影,似乎有些踉跄!
母亲正要惊呼,抬眼看时,却正是我的父亲!只是父亲浑身浴血,似乎受了伤!母亲的眼泪顿时夺眶而出,但是为了不吵醒我,只得死死拽着父亲的衣袖,着急的低声问着:“你要不要紧?疼不疼?我们......我们去医院吧!”
父亲却站直了身体,温柔的抚摸着母亲的发梢,温言道:“没事的!执行清扫任务时遇上硬茬子!没事的!完成了!我自己收拾收拾就行!”
而后,父亲在泪眼婆娑的目前搀扶之下,回到屋里,开始为自己清理伤势。
我紧紧的闭上眼睛!我不知道这一切为何会出现,但是我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一定是真实发生过的!可是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会让我看到这些!是那块......黑色石头的原因吗?
就在此时,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激烈的尖叫:“不要!你们不要杀他!他是我的丈夫!我们是真心相爱的!不要动我的孩子!”
我猛然睁开眼睛!只见地方还在院子里,时间却已经变成了一个秋天的午后,小雨!
我顿时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这一天!正是我与父亲开始逃亡、永远离开母亲的那一天!
一个中年人站在愿意当中,母亲叫他父亲,那么他就应该是我的外公,他正死死拉着母亲的手腕,叫道:“你怎么可以偷偷嫁给他!他可是杀死你爷爷凶手的儿子!家族派你来是让你杀了他!你怎么......怎么会嫁给这个人!还为他生了孩子!”
母亲凄厉的叫着:“他已经全部告诉我了!公公当年是错手杀了爷爷,但那是爷爷先误攻击了公公!你知道情况的!对不对!当年的事情是个意外!而且他的父亲——我的公公也付出了足够的代价!他已经死了!你还不肯放过我们吗?”
外公却依旧摇头,看着屋里与几名黑衣人战作一团的父亲,眼神中满是愤怒和恨意:“不!即使是你爷爷先误攻击了他,那也罪不至死!我曾对着你弥留之际的爷爷的发誓,一定要亲手杀了伤害他的凶手!如今既然已经找到了他,就绝不让他活着离开!你死心吧!”
说着,对室内的几人喊道:“杀了他!不要活口!”
母亲凄厉的叫道:“不!不要!”
就在此时,屋里传出了孩子的哭声!那是我的声音!我记得,似乎是有人想抓住我、要挟我的父亲,父亲分身无暇,正要拼着受伤过来救我,却见母亲突然挣脱开外公的手,冲到门前,抽出手枪,对着屋里就是一阵射击!
顿时,屋里血光四溅!
205.决定西去
看到这一幕,我的内心开始剧烈的颤抖!因为这一切与我的幼年时的惨痛记忆已经完全吻合!
围攻我的人或死或伤!而父亲也借这个机会,跑过来一把抱起我!待要冲过去牵母亲的手,却听见母亲尖叫道:“你快带着孩子走!我一定会去找你们!别管我!快走!”
外公的声音传来:“你这死丫头!胳膊肘子向外拐!杀了他们!除了我女儿,不留活口!”
母亲闻听此言,转身对着屋外冲来的几人再次连续扣下了扳机!同时尖叫着:“快走!你们快走啊!”
父亲见状,狠狠的咬了咬牙,叫了声:“铃木!”
随即便带着我,猛地向后跨出几步,翻出院墙,红着眼睛绝尘而去。
我知道,这一声“铃木”是告诉母亲,我们要去投靠铃木叔叔!为母亲今后去找我们提供线索!
母亲没有回头,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然而,当她最终打空了手枪子弹,身边的几人还是冲过她的身边,向着父亲和我消失的方向追去!
母亲尖叫道:“不!”而后便立即拔出腰间的匕首,向着追来的几人扑过去!
大急之下,我惊叫一声:“妈妈!”随即眼前一黑!我便再次失去意识......
等我再次睁开眼睛,我发现,自己依然站在贱岳山顶的军帐里!我的手中依然握着那个盒子,盒子里是空的,我微微感应,黑石头已经的确融合在我胸口前的坠子上!
那神秘大门已然消失不见,一切都恢复了原装,而旁边的鸢、九鬼政孝和拉克申则目瞪口呆的望着我!
见我醒来,鸢结结巴巴的问道:“启蓝!你......你没事吧!”
我回过神来,顿时明白,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像。我不知道它从哪里来,但我却知道,我正在越来越靠近事情的真相!
收拾情怀,我微笑了一下,回答道:“我没事!嗯......刚才发生了什么?”
鸢正在组织语言,一旁的拉克申却神情复杂的道:“方才先生你拿起这盒子并打开以后,盒子里冒出一阵黑光!我们三人感到浑身发冷,似乎有什么恐怖的东西围绕在周围!而我们也仿佛被制住了,根本动弹不得!”
九鬼政孝接口道:“后来我们回复了神智,见先生你还呆呆的站着,一动不动,我们呼喊你也没反应!我们正在商量,你是不是中了邪!还准备去找黑狗血来救你!谁知你就醒了!”
鸢有些结巴的道:“启蓝,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那黑光是什么东西?”
我感受了一些,自己的身体......似乎发生了某种惊人的变化!当我运起寒晶诀,本来带着腐蚀气劲的寒气已然变成了紫黑色!我抬起手,这紫黑色就像一团黑火,莹莹的笼罩在我的手臂周围!
九鬼政孝面色大变,惊叫道:“先生!这是地狱火!是地狱火啊!”
想了想又补充道:“传说中只有恶魔才能使用的地狱之火!天下至冷的火!不祥之业火!”
我闻言心中一动,伸出两根手指,运起气劲对着前方的地面一划!在寒晶诀的催动下,混合着聂家暗属性功法的气劲喷涌而出,带着这黑色的火焰,在前方的地面之上轻轻一拖!
只听见“嗤”的一声,我闻到一阵焦糊的味道!抬眼看时,却见地上被“灼烧”出了一道深深的黑印,黑印周围,依旧丝丝的冒着寒气!
一众人等都目瞪口呆!只有我自己清楚——三叔祖教给我的寒晶诀,前期已经经历了收付附影吞光时、聂家暗属性内劲的改造,变成了寒晶地火诀!而今天,当我再次受到织田信长的黑石影响,我的功法再次发生了根本的质变,成为了天下至冷至寒的火焰功法!
织田信长被称为第六天魔王,他的黑石带有着强烈的黑暗属性,再加上之前的功夫加成,此时已经完全变成了另一套功法。控制着手心跳跃的黑色火焰,我思前想后,最终将这功法改名叫做——九幽晶火诀!
见旁边的人惊恐的看着我,我微微笑道:“的确,在织田信长的黑石头作用下,我似乎掌握了这种奇异的内劲。嗯,还是以我的寒晶诀为基础,至于这火焰是不是恶魔才能掌握的我不知道,但我却心知肚明,我的实力再次登上了新的高度!”
说着,我从旁边的武器架上拿起一把弩箭,拉开弩弦,打上箭支,对着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嗖”的射出这一箭!
箭支射在树上,没有发出常见的“夺”的声音,而是仿佛给火堆上浇了一瓢水,发出轻微的“嗤嗤”声!
九鬼政孝连忙跑过去,过了一会儿,又带着那箭支回来,脸色有些苍白的道:“先生,那棵树......被腐蚀了!树已经死了,但是却依然立着!这火......也太霸道了!”
听了这话,我心里喜忧参半。喜的是这一招的确威力巨大!忧的是,就刚刚这一下,我就耗费了自己几乎一半的功力!
威力巨大,损耗巨大!这是我对新功法的评价!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能再这样倾注全力!
收回功法,我捏起三块石头合成的坠子有些发呆。
这一块不起眼的石头,却带给我前一世的重要信息!似乎它们关联着什么奇异的空间,每当我找到一块石头,——就像是一把钥匙,就会流露出一些东西来,让我看到更多的、更加深入的事实!
我必须找到更多的石头!可是我该上哪里去找呢?
忽然,我想起了云狐婆婆的预言,似乎......似乎只有完成嘱托,才能找到属于命运的道路!
嘱托......这是表示我该要去西洋、去帮助二叔祖完成下一个嘱托的时机已到吧!
东瀛的事情已经了结,也到了我该离开的时机。若是再留下来,似乎只能陷入一个循环之中,很难得到突破!真的是时候离开了啊!
我暗暗下定决心之后,我决定再用一点时间,彻底了结一下东瀛的首尾。除了让夙留着继续经营,我的主力和发展重心,则要向着那西方文明而去了吧!
见我确是安然无恙,鸢等三人方才彻底放下心来。我们席地而坐,开始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不悔带着船队,已然于之前就去了西洋,我们约定的见面地点在伦敦。只是这一去山高水长,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在走之前,我要完成一些事情。
随着我回到堺港,此处的刃海商会总部再次建立起来,在秀吉的鼎力相助之下,刃海已经成为了堺港最大的商业单元,而我也在此处组成了类似博多的商业联盟,负责本州岛、特别是近畿一代的商业运作。
而毫不夸张的讲,随着三足鼎立的时代到来,近畿及周边地方的经济强势复苏,就这一个港口的周转贸易,就足够与以前我在全东瀛的贸易总量持平!
夙一个人势单力孤,我留下熟悉本地情况的浅井蓝翔辅佐于他,以保万全。
同时,由于我完成了与大友宗麟、岛津义久的协议,我在博多、鹿儿岛的贸易据点再次扩建,当然 ,这也是得到两家大名鼎力支持的结果。
至于江户町的商业嘛,怎么说呢,一直不温不火,算是个持续投资好了,说实话,我并不缺这里一处的贸易,只要维持就可以了。
熊野水军,嗯,我是说九鬼嘉隆,在得知我与秀吉已然全面握手言和、并且成为了盟友和伙伴之后,只身一人来了一趟堺港,目的只有一个——和自己的弟弟谈谈。
他出示了很多那时候的证据,向九鬼政孝证明了——当年父亲和长兄之死,的确与他毫无关系。在几经纠结之后,九鬼政孝选择了相信自己的哥哥,兄弟二人终于言归于好。
而我则表示,熊野水军“劫杀”我父亲的仇恨,已经随着我与秀吉的赌约结束了,消散了,从此不用再挂怀了!
九鬼嘉隆却依然十分愧疚,献给我一把珍藏已久的藏品——真·童子切!也就是我手中这把a货童子切的唯一一把原装正品。对于这样的善意,我自然是笑纳了。
处理完这些事,我觉得差不多该办的事便都办完了。不过想了想,我还是准备了很多礼物,有大有小,但均为精品,让留守的夙择机送给我在东瀛的这些朋友们,算是留下一段善念,不知道何时才能回来,至少请他们多照顾刃海总没有问题吧!
墨已经随着不悔去了西洋,但情报机构依然在运转。我走之前的两天,突然得到一个很欣慰的消息——当初背叛于我、又陷害华梅及李家的慕容氏一族,不久前已经受到了严厉的惩处。
不知道于慎行他们是怎么运作的,慕容氏及锦衣卫——也包括相关领域的很多与张四维关系紧密的人群,最终都被冠以“谋逆”的大罪,截止目前,几乎一个不留的被皇家清理了!
慕容沁和几位慕容家的长老据说引燃高塔自尽了,但是截至目前,尚未查明哪具尸身属于慕容沁。
据说,大明朝廷里几次提起动议,研究邀请我返回大明任职一事。戚继光、李成梁及一众改革派官员对此表示了欢迎和认可。但是此议仍悬而未决,我很理解——虽然以张四维为首的保守派目前失势,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对小皇帝朱翊钧的影响力还是巨大的。
况且,我也丝毫没有回去的意思。
最终,我离去的时间定在五月初五——端午节这天。
这一天的堺港风和日丽,我与秀吉约定,上午十点左右正式离港。他说什么都要来相送,我这人呢,最讨厌离别,于是我提前了两个小时,在上午八点前后,便乘船启帆,离开了堺港。
就在我的船缓缓驶离港口时,城池的方向忽然响起几声炮响!
那时礼炮的声音!十四响!
我知道,秀吉猜到了我会提前离开,所以早已准备了礼炮为我送行!看来他是了解我的,嗨,一个知己,可惜没法共同奋斗。遗憾!
但是,我的面前还有广阔的大海、大洋!还有无边无际的世界在等着我!朋友们,我的离去并非永别,等我回来时,再把酒言欢吧!
再见了,朋友们!我来了,新世界!
(亲爱的读者们,至此,《大明海殇》第二卷——“东瀛风云”已告一段落。感谢您一直以来的陪伴!接下来,启蓝将与伙伴们一起走向广阔的海洋世界,全程参与到风起云涌的西方大航海时代之中!请大家与杯子一起,见证这段浪漫而惨烈的历史吧!欢迎您品读《大明海殇》第三卷——“血色西洋”)
206.大海的呼唤
(亲爱的朋友们,从本章开始,《大明海殇》将进入第三章——血色西洋。让杯子带着大家一起,揭开中世纪大航海时代的面纱吧!)
海洋,覆盖着地球百分之七十以上的土地,世界上九成以上的商业贸易运输源自海洋,海洋,是世间万物的母亲。
从公元前四百多年前的一天,航海家汉诺率领着船队冲破了海格里斯神柱开始,地中海沿岸的人民便兴起了气势恢宏的、探索未知海洋的大规模探险!
历史证明,最早到达美洲——也就是新大陆的,是勇往直前的斯堪的纳维亚半岛维京人,他们开创了北欧的海盗时代,也通过新航路启蒙、开辟了推动世界加快发展的大航海时代。
正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原本彼此割裂的地球板块开始被连接在一起,而经由地理大发现而引发的国家大竞争,也拉开了不同的文明间相互联系、相互注视、互相对抗、互相促进的历史大幕。
在地球上的五大洲、七大洋当中,欧洲的发展史与海洋文化、海权文化的发展结合最为紧密。甚至可以说,欧洲的古代文明就是在大海中孕育出来的。在过去的五百多年中,一个又一个欧洲强国先后登上了世界历史舞台,成为叱咤风云的主角。
十六世纪的欧洲焦点是葡萄牙和西班牙,十七世纪则有闻名遐迩的“海上马车夫”荷兰,到了十九世纪,更是涌现出具有“日不落帝国”之称的英国,它的影响力直到今天仍然存在着。
我们纵观欧洲历史可以发现,这些兴起的国家是世界大国的同时,一定是海洋强国;而一旦它们丧失了在海洋上的主导权,其大国地位也就一定会随之衰落了。
所以,现在我所在的这个年代,正是最热闹、最耀眼的年代。欧洲——也就是西洋的各强国的海上激战不断,刺刀见红的争夺着属于自的海上霸权,在西洋人的眼中,七大洋就是权力角逐的牧场!
而在此后,伴随着西洋各殖民国家海域控制面积的不断扩张,海权意识的不断明确,各强国开始不断制定完善法律来解决海上争端,随之而来打的便是海权的概念诞生、海权时代到来。
直到今天,当我们喊出“走向蓝海”的口号,实际上就是对这个时代海权意识的发展和延续。
今天,当我带着船队来到这片竞技场,参加到这场角逐中,在未知的未来里,我到底是猎物还是猎人,到底是站着生还是跪着死,都唯有依靠自己的实际力量。
大海没有怜悯,也不相信眼泪。每一朵浪花的背后,都有着凄美而感人的故事。而每一片海潮的下面,又埋葬着多少青春和魂骨!
今天是出海第五天,我们已经离开东瀛本土,在那霸进行简单休整之后,再次南下。
我们航行的额路线,其实便是今天所说的“海上丝绸之路”。这个提法虽然直到一九一三年才被法国的东方学家沙畹首次提及,但出现与发展却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
据考证,我国的海上丝绸之路萌芽于商周、发展于春秋战国、形成于秦汉、兴起于唐宋、转折于明清,是世界上已知最为古老的海上航线,也是古代华夏与外国交通贸易和文化交往的海上通道。因为华夏闻名于世的特产,也被称“海上陶瓷之路”和“海上香料之路”。
根据一般理解,海上丝绸之路可分为东海航线和南海航线两条线路。
所谓东海航线,也叫“东方海上丝路”。
自春秋战国时——临海的齐国在胶东半岛开辟了“循海岸水行”直通辽东半岛、高丽半岛、东瀛列岛乃至后期东南亚的黄金通道,直到唐代时,经由山东半岛和江浙沿海的东亚三国海上贸易兴起,东海航线成为华夏近海的主要贸易航线。
宋代时,宁波等港口成为东亚三国海上贸易的主要港口。
而我们今天所走的航线被称为南海航线,又称南海丝绸之路——起点主要是广州和泉州。先秦时期,岭南的先民在南海—南太平洋沿岸及其岛屿,冒着生命危险开辟了以陶瓷为纽带的交易圈,就是南海航线的前身。
到了唐代时,所谓的“广州通海夷道”就是华夏海上丝绸之路的最早叫法,也是当时世界上最长的远洋航线。时代发展到几十年前,大明朝三宝太监郑和下西洋更标志着海上丝路发展到了极盛时期。
鼎盛时期的南海丝绸之路从华夏出发,经中南半岛和南海诸国,穿过印度洋,进入红海,抵达东非和欧洲,途经一百多个国家和地区,成为华夏与外国贸易往来和文化交流的海上大动脉!
我们甚至可以臆想——如果不是明、清两代愚昧的闭关锁国政策,以华夏当时的航海水平,一定能够成为中世纪海权世界中的一股怒涛激流!成为调整世界、最起码是东方文明进程的准星!
然而,大明朝因为受到倭寇袭扰,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在后期开始了闭关锁国,造成了航海事业的不断萎缩。明朝中期千帆竞渡的场景一去不复返。
到了清朝时,在满清鞑子们的心目中,坐拥天朝上国的骄傲就足够了,骑着马多潇洒,干嘛在水上飘来飘去的,不体面......
其实我今天出海,并没有想到太多国家啊、民族啊之类的大节大义,我更多的是想要完成对二叔祖的承诺,同时,能够亲身投入到这段辉煌凄美的历史中去!让自己始终充满活力的面对明天!
我深深的相信,如果没有这样的强大力量支撑我,没有始终新鲜的生活刺激我,作为一名现代穿越来人,我会被这种没有网络、没有手机、没有电脑、没有汽车、没有东京热、龙*虎*豹的平淡日子逼疯的!
你们同意吗?啊!同意吗?同意的举个爪!
但是当我真正开始了远海航行,我才知道现实中的航海——我是指中世纪的远海航行,是一件多么严酷的差事。这里没有电影中杰克斯派洛的幽默滑稽,也没有海盗王路飞的恶魔果实、奇异能力,有的只是无边无际的危险、磨难和孤寂。
谈到危险,有一个最直观的问题——这个时代没有测量经度的仪器!现代生活中,gps、北斗等导航为我们提供了便利,去再陌生的地方都不怕!然而中世纪,航海家们有四分仪、六分仪来测量维度,却没有能力和条件测量经度!
在传奇的年份一四九二年,哥伦布从西班牙出发,航行到达了巴哈马群岛、发现了美洲新大陆,他行驶的航线很简单——就是始终沿着北纬二十八度这一条直直的航线!
就是因为当时可以测量纬度,却难以准确定位经度,船只要么沿着海岸线行驶,要么到达固定纬度之后,再沿着纬度圈行驶,否则很有可能迷航,直至灭顶之灾。
当然,当时也有一些所谓的航海家提出——运用天文学的方法测量精度,或者沙漏计算法测量经度,但是客观的说,这些算法只能算是玄学,不能算是科学。相信这些算法的人都是拿青春赌明天,走到哪里算哪里的主儿......
所以客观的讲,不能定位经度,就不能安全的自由地航海,陌生水域的探索更是无从提起。一代代航海家、科学家们前赴后继,想要找到测量经度的有效做法。
比如,一五一四年,德国天文学家约翰尼斯·沃纳则提出月距法,利用月亮的移动来测量经度,因为只有天体的移动是完全守时的,太阳、月亮和星星可以为人类预报时间。
一五三零年,荷兰数学家伽玛·弗里西斯提出钟表法的设想,他认为——只要制作出一台极为准确的钟表,按照出发地时间开始,然后来到新地点,再利用太阳高度测量当地新时间,这个新时间和钟表时间的差就可以换算为经度差。
要我说啊,这月距法因为过于复杂且难以操作,因而没能破解难题。
另外,时钟或者沙漏测算法虽然道理很简单,但是却需要一个精确的时钟,这在当时根本就是个幻想好吗?现代来的我都没有这个技术好吗?根本就受限于原材料、基础学科、工具精度等多种限制、完全不可能实现好吗?
所以,他的良好设想直到整整二百年以后,一七三零时,才被一名三十七岁的钟表匠约翰·哈里森解决了!
哈里森这哥们儿是一名乡村木匠的儿子,先天任督二脉通着,不知道怎么的一来二去,就无师自通地研究会了制造钟表的技能......
经过六年的研制,哈里森制造出了世界上第一台航海钟,那是个重达四十二公斤,长宽高均为一米三的铜壳大家伙。他的发明引起了航海界的高度重视,航海家们都把视线投向这名天选之子。
然而在发明了初号机之后,哈里森之后h1、h2都不算太顺利,直到航海钟h3——也就是四号试做机型诞生时——怀表终于问世了,而哈里森最终攻克难关的灵感正是来自怀表。
这位住在伦敦近郊的老兄发现,怀表不用传统的钟摆技术,而是用了高频振子。于是他请好友钟表匠约翰·杰弗里斯为自己订做了一块怀表。
靠着这块怀表的技术,他的经度钟终于彻底摆脱了地球引力,又经过热胀冷缩和润滑等一系列技术改进,终于造出了比怀表略大一些的第四代经度钟h4。
到此时,距离他的第一块航海中问世,已经过去了将近四十年!这位伦敦老爷们儿用了大半辈子的时间,才研制出人们自由航信的真正准星!
而在二百年前的今天,我根本没有办法做到复制他的成功,我让海员们定位精度的办法,就是在我绘制的“航海图”——其实就是粗略版世界地图的基础上,运用沙漏计算结合的粗略方法。
我的优势在于我清楚世界地图的格局,相当于一定程度上开了外挂!但是技术问题我解决不了,相当于鼠标不太好。所以和真正的航海家比起来,应该基本上是持平的......
试想一下,如果精度不确定,只知道纬度,那么船队航行在太平洋上,可能在任何一个海域里迷路,毕竟从杭州和新奥尔良的纬度相同,经度嘛......却跨越着整个地球。
至于没有冰箱、吃不到新鲜食物会引发败血病,没有音响只能听着水手们吹拉弹唱,没有现代影音设备只能yy场景,这些不是问题的问题,都深深的困扰着每一名航海人!
好吧,就在这样孤寂的生活中,在一望无际、始终重复的单调蓝色中航行了二十天后,我们终于再次见到了一块土地——马尼拉!
207.厨子叫玛维
马尼拉,是菲律宾的首都城市和历来最大的港口,位于菲律宾最大的岛屿——吕宋岛马尼拉湾的东岸,也被人称为“小吕宋”,天然的优良港湾--马尼拉湾,自大航海时代开始前便是东南亚的海运中心和北部经济中心。而且,到这里的第一眼,很多没来过的人就被这里有没的风景深深的吸引了!
由于地处南半球,又属于热带季风气候,一年只有两个季节,十一月到六月炎热、潮湿,属于夏季。七月至十月是雨季,潮湿、多雨。
说实话,我非常不喜欢这种气候,对我来说,温带的气候最适合我,一年四季明显,气候干燥爽朗,不会像现在这样,一天到晚浑身黏糊糊、湿哒哒的,极为不爽利!所以从登陆的一刻起,我就放下了一名绅士应该有的风度和仪表,换上了染花麻布的大裤衩!拖鞋穿着撒踏撒踏,整个一社会上的盲流!
可是这帮年轻人——嗯,至少我两世加起来绝对有这样说的资格——他们却玩的很开心!九鬼政孝不知道从哪里买来一大堆水果零食,结果这帮人拉着我吵吵嚷嚷就去了一片海滩。
等到坐定了,天色将将濒临傍晚。夕阳下的棕榈树魅影婆娑,海浪在潮汐的作用下,轻轻的抚慰着暗金色的沙滩。不远处就是后世著名的景点——巨大的瀑布落差足有百米以上,蓬勃的瀑布冲击着巨石,发出有节奏而不停息的哗哗声。由岩壁和热带树木所形成的溪谷美景,渐渐散去的燥热酷暑,让空气中多了一份清凉,平躺在沙滩上,半闭着眼睛,感觉恰似是人间仙境一般!
我正躺在沙滩上闭目养神——鸢和岚在我眯着的时候,用沙子在我身上埋的严严实实,还盖了一座东瀛风格的城堡!
其他人在一边吃吃喝喝,看着这两个胡闹,也是高兴的不得了。
我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两个家伙!算了,随她们闹吧!经过之前这么久的厮杀和拼搏,该有一个缓解的空间。我只觉得好累,躺在这里,被温热的沙子掩埋,我竟然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这一觉直睡得天昏地暗,直到我觉得有什么东西凉凉的浇在我脸上。
我睁开眼睛,天色已经大黑,面前有一个黑影,正用什么东西往我嘴里浇着......嗯,应该是果子酒一类的东西!看那窈窕的身影,分明是鸢这家伙!
后面还有一个同样窈窕的家伙,小声说着:“樱桃酒喂完,我这还要香蕉酒的!哈哈!”
鸢立即抬起酒囊,从岚的手里接过另一个酒囊,就准备给我嘴里喂!我一跃而起,这两个家伙顿时被吓了一跳!笑着跳着跑开了!
我哇哇叫着追了过去,这两个家伙也不往别处跑,一溜烟就跑到沙滩上的篝火旁边,见我追了过来,立即一人拿起两串不知道谁烤好的肉串,献媚似的递给我,边咯咯笑道:“再也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先生饶了我们吧!”
还别说,睡了这一下午,我还真的饿了!现在航海有个最大的问题,就是在海上很难吃到鲜食——没有制冷系统。
我们在船舱的底层专门设置了一个隔间,里面放着不少冻肉之类的东西——冰块是从东瀛出来时、从地下冰窖里拿出来的。航行了这一路,基本上都化完了。所以我们存储的鲜肉什么的也无法继续保存,前几日已经加紧吃了个精光。
从那之后的几天,我们一直吃着腌肉。这腌肉偶尔吃吃还行,时间久了让人觉得味如爵蜡。所以今天闻到这串烧烤的肉香,我顿时,食指大动,瞪了二人一眼,从她们手中接过烤肉串,狠狠的用嘴咬住左手边那一串最前端的一块儿肉,一扭头,把肉块儿叼了下来。
咀嚼了一口,说实话,味道很一般很一般,我皱着眉头、嘴里嚼着东西含糊的问道:“这肉串是谁烤的?”
拉克申笑嘻嘻的递给我一个酒囊,我连忙喝了一口,应该是凤梨酿造的酒精饮料。我“咕嘟咕嘟”连喝几口,才把口中的肉类全部咽了下去——实在是不好吃啊!
拉克申笑道:“看样子,先生也不喜欢吃!不过我们试验了一下午,这烧烤什么的,我还是这些人里最在行的!先生您就筷子里面拔旗杆吧!”
我无奈的摇摇头。话说我们船上的厨子是个东瀛人,其实在他之前已经换了好几个人,但是做出来的饭嘛......怎么说呢,总是差强人意。
吃他们做的饭,吃不死人,但是绝对也谈不上美味,唯一的作用就是延续生命。
想到这里,我不禁有些发愁,以后前路漫漫,难道每天都要受到这种难吃的煎熬?那实在是太痛苦了!
我并非贪图享受口腹之欲的人,但是这样的天长日久我却也是不愿意的。
我又喝了口酒,没说话,苦笑着摇了摇头,一屁股坐了下来。旁边的九鬼政孝立即递过来什么东西,我扭头一开,却是一块儿干粮,上面还抹着类似果酱一般的东西。
想起那甜丝丝的干饼子,我的胃里一阵泛酸,但是没办法啊,总比眼前这难吃的烤肉强!于是我接过来,与九鬼政孝相识苦笑。
刚咬了一口,忽然,我发现背后村子那边似乎走来一个人。他步子不快,走的十分轻灵,不大会儿便由远处的影影绰绰走到跟前,走进了火光照射的范围里。
我抬眼看时,这还是一个年轻人,个子在一米七左右,二十出头的年纪。身材匀称,皮肤透着健康的褐色,背心下面露出结实的肌肉。一头半长的棕色头发上,斜扎着一根土黄色的带子,将头发束了起来,活像一个凤梨。
他见我看着他,似乎察觉了我是这里的头儿,向我咧嘴一笑,满口洁白的牙齿。
这小伙子的笑容十分友善,一笑之下,眼睛也眯成了两道缝儿,看着让人挺暖心的。
“请问。那边港口上新来的船队是您的吗?先生?”小伙子开口问道。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子真诚。他说的是汉语,却带着说不清楚的本地风味,十分有特点。
我看了他一眼,笑道:“是的!那是我的船队。你有什么事情吗?小伙子!”
这小伙子仔细看了看我的脸,有些惊讶的道:“哦!先生,您可真年轻!我还以为船长一定是个老头子,过来之前我还很忐忑呢!没想到您尽然这么年轻的!”
我觉得这孩子很有意思,便笑道:“年龄代表不了什么。说说你的目的吧!”说完,我指了指对面的空地,示意他坐下说。
那小伙子一屁股坐了下来,见旁边的篝火旁还插着不少烤肉,便指着笑道:“我可以吃一串吗?”
我点点头,撇着嘴道:“当然,你可以全都吃了!”说完,旁边响起一阵压抑的笑声,鸢更是哈哈笑出了声。拉克申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这小伙子在我们的注视中咬下一块儿肉来,吃了一口,脸上露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朝着我撇了撇嘴道:“先生!怪不得您如此大方,原来......原来这么难吃的!”
“哈哈哈哈哈!”露营区爆发出一阵大笑,拉克申的脸红的就像猴屁股!他指着这小伙子叫道:“不好吃就别吃!你这家伙!你到底是谁!”分明是已经恼羞成怒了!
那小伙子打了个哈哈,把烤串的木签尾巴重新插回地上,双手在衣服上随便蹭了蹭,笑道:“我交玛维!是个厨子!嗯,我的母亲来自大明,父亲是本地人!不过父母去世的早,我就在这个镇子上的酒店里当厨师糊口!”
我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问道:“你是厨子?手艺怎么样啊?”
玛维还没说话,拉克申却嘟囔道:“八成是手艺糟糕透了额,被老板赶出来的吧!”
玛维眯缝着眼睛,笑的十分有内容:“我的手艺的确达不到皇家的标准,但是比起您的手艺——我是说这木棒般的烤串的话,一定是有更多可取之处的!”
又是笑声响起,更有九鬼政孝、哈勒哈几人起哄的口哨声夹杂在其中!拉克申待要辩驳,我却忍着笑道:“胡吹大气没有成本!有真本事就露两手吧!”
拉克申顿时找到了组织,叫嚣道:“对啊对啊!啥成色试试再说!你别吹牛!”
岚在一边低声道:“我估计,他就是做的再不好吃,也比现有的味道要好吧!”
鸢听了她的话,笑的前仰后合。两人顿时笑做一团!见拉克申咬牙切齿的对她们怒目相向,两人哈哈笑着躲到我背后,一人抱着我一支胳膊,继续肆无忌惮的嘲笑着拉克申。
拉克申此时的心理阴影面积不好求证,那玛维看了我一眼,却也笑道:“我的烧烤怎么样,二位老板娘尝尝不就好了?”
我心中微微一动,这小伙子的眼力到不错,口齿也伶俐,如果手艺再过得去的话,但是可以邀请到队伍里来!
只见玛维从背后掏出几个小瓶子,从火堆旁边拔出两串插在地上的生肉串,一边放在火上烤着,一边往上面撒着调料。
我闻了闻,都是些本地特产的、豆蔻、花椒一类的香辛料,再加上盐巴之类的常见作料,不大会儿,他便烤好了两串肉串,右手捏着把儿,递向我的方向。
闻起来……似乎味道相当的好呢!我心里暗道。但是对他,我并非没有顾虑。毕竟人在江湖,还是小心无大错吧!
我默默的没有去接,鸢和岚看我的动作,顿时也明白了,同样没有做声。只是看着玛维笑着。
看到我们的表情,玛维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恍然大悟的笑道:“啊啊!是了!荒郊野外,黑夜里突然有人跑来做烧烤料理,又用了这么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作料,的确不能轻易入口!”
说完,他用左手从右手分出一串,收回口边,咬下一块肉来,几口吞了下去。不大会儿功夫,他就把左手的肉串吃的精光!而后笑眯眯的,将右手的肉串再次递给了我!
这小子的洞察力相当惊人啊!而且人情世故十分通达,绝对是个人才!他第二次递给我肉串——在自己试吃以后,其实是递给我一个信任的信号!
如果我不接这肉串,那只怕我们便缘尽于此了!
于是我笑着接过肉串,哇!真的好香!
抱着我先试试看、到底有没有做手脚的心态,我将肉串不断向口边靠近——我有九幽晶火诀护体,谅寻常毒素也伤不了我!
就在肉串将要入口的一刻,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来,把肉串一把夺了过去!
我回头看时,鸢正将一块儿肉塞进嘴里,咀嚼着、赞叹着:“这肉串简直比刚才的好吃一百倍!”
见我着急欲抢,她两口把肉块儿全叼进嘴里,含糊的道:“我快饿死了!别跟我抢!”
面上全是调皮,眼神深处,却是满满的爱意!
我的心里一阵无法言表的温暖——这个傻姑娘是怕我受到伤害,宁可自己先试试的!
我努力平静着心情,盯着鸢的眼睛一眨不眨!
直到半晌之后,什么异状都没有发生!
我的心才彻底放下,回望鸢的眼神,同样浸润着浓浓的爱意……
208.库恩的消息
有人说,要抓住一个男人的心,最重要的是抓住男人的胃。对这句话,怎么说呢,我并不是完全苟同。我觉得这话应该这么说:抓住男人的胃,更能抓住男人的心。毕竟如果没有感情做前提,或者根本也是个男的,那么饭做得再好,也只能是个厨子......
不过客观的说,对长期在外的人来说,有个好厨子真的是极为重要的事情——比如眼前的玛维,这个长相俊秀的混血儿,就通过几串烤肉,很快的得到了在场所有人的一直认同!
我又吃了两串方才停下,剔着牙,心满意足的笑道:“那么玛维,说说你的来意吧!”
玛维咧嘴笑了,再次露出那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用他独有的音调说道:“我想,我具备了在您的船队找到一份差事的基本能力,对吗?孙启蓝先生!”
我摊了摊手,指着旁边如狼似虎般吃着肉串和水果串的家伙们,无奈的道:“你认识我?真是荣幸。对于你是否被聘用的问题,我想事实总是胜于雄辩。不是么?”
说完 ,我再次问道:“你准备要多少薪水?玛维大厨!”
玛维微笑了一下,反问道:“您的船队包吃包住,对么?”
我答道:“那是自然!船上上层甲板空房间很多。再说饿着谁,还能饿了厨子?”
玛维哈哈一笑,答道:“那就得了!试用期先这么着吧,具体给多少薪水,您定就好了!”说着想了想又喟叹道:“我多年前曾经随父亲出过海。如今离开这个小镇子、重新回到大海上,是因为我厌倦了这样平静和单调。希望在您的船队里,能让我忘记一些事情。至于薪水,那不重要吧!”
我点点头,笑了笑道:“那就一言为定吧!先到船上来,如果你做的饭都能达到今天的标准,我给你每月两个金币。嗯,你在这镇上一个月拿多少钱?”
玛维眯缝着眼睛笑了:“您真是慷慨仁慈!我现在的薪水不过一个银币。即使有重大节日需要加餐,也不过增加几个铜板而已!”
我半严肃半开玩笑的道:“你在这里,都是给客人做饭。客人们吃完就走了,回头客也不会天天光顾。可是上了船就不一样,我们一船人都把身家性命交到了你手里,所以薪水高些,也是完全值得的!”
玛维右手放在胸前,深深的向我鞠了一躬,正色道:“如您所愿!请放心相信我的厨房技术和道德操守!时间会证明一切的。”
说实话,听着这家伙说话,我总觉得的他不会技止于一个厨子。怎么说呢,观察着看吧!
不过他的出现倒是让我想起一个问题——我的船队里,还缺乏一个正儿八经的会计,或者说财务主管,cfo!嗯,用这个年代的话说——叫做主计长。
夙在东瀛那边,似乎用着一个从博多屋借来的主计长,不过已经完全收买了过来,成为了我们的人。叶叔父和姨夫在南洋马六甲那边的贸易,则用着一个本地人。
主计长在这个年代,除了计算价格、控制成本外,还要负责贸易中的洽谈,以及人员的薪酬制定、执行。我们目前的主计长由墨兼任着,墨跟不悔先走了之后,现在由鸢兼任着。这家伙已经几次向我提出,不想再管钱,弄得她一天到晚满身铜臭。
有一次我开玩笑道:“别的店里不都是老板娘管钱吗?”
鸢却噘着嘴道:“那你就再另找一个爱管钱的吧!我不行,我看岚不错,去吧去吧!”
弄得我和岚在一边狂笑不已。不过这倒真是个迫在眉睫的问题——之前在大明或者东瀛,实际上主要还是以陆上的工作为主,风险并不那么大,薪酬上也好控制——我给除了我心腹之外其他人的薪水,都是本地同行业薪水的基础上增加百分之五十。
而这些心腹们,怎么说呢。九鬼政孝、鸢、墨她们本来没有任何薪酬要求,但是我考虑,总不能让这些最亲近的人干着最危险的活儿,拿着说不清、道不明的薪水。我们留人、用人,不能仅靠着忠诚,一定要用制度留人。
拉克申王子出身,对金银没有概念,似乎家底也很厚......每个月让鸢带给他的薪水,他总是笑哈哈的请大家吃饭,挥霍一空。不过这家伙倒是从来不缺钱的样纸......
哈勒哈管着铸造,包括原材料采购。说实话,我觉得这个行当根本就不需要薪水。不过他买东西的价格倒是不高,甚至很经济,所以我还是很慷慨的给了他每个月三个金币——这已经是同类铁匠的三倍,他自然也就开心的接受了。
再比如陈奎他们,都是管着一个船队,完全是自负盈亏,他们的账目也有报送给我。我给他和岚的薪水都是纯收益的百分之十,这也是很丰厚的一笔财富。所以身边真正的土财主是岚才对。
不过如今出海了,各方面风险叠加,肯定不能再用那样固定的薪酬机制,而且我需要一个至少懂得汉语和英语的财务主管,如果在懂得些意大利语、西班牙语或者北欧的语言就更靠谱了。看来是时候发掘一个专业人才了!
我一时间竟然想的出神,知道玛维的声音把我惊醒。
这家伙开口道:“船长!作为新加入团队的证明,我有两个消息需要带给您!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您要先听哪一个?”
我笑了一下,这家伙倒是不认生,不过也好,至少交流没有障碍。于是我笑道:“按照惯例,先听坏的。”
玛维点点头,放下手中的烧烤串,正色道:“首先我想问问,对这南洋的商会贸易,您究竟了解多少呢?”
我哈哈一笑,这家伙,倒先给我考起试来了。于是我微笑道:“据说在南洋这里,南有库恩,北有孟菲斯,似乎双方还不甚对付,不知道是也不是?”
玛维点点头,微笑道:“船长对大势是了解的。不过具体情况还需要详细讲解。请听我说——”
他拿起一根烧烤的棍儿,低头在沙滩上画了起来。我凑近了看时,却是南洋大概的形状。不得不说,在这个年代,航海图还是个十分稀罕的玩意,他能信手画出这样的海图,说明他一定是长期研究这个领域,绝对不是一个厨子那么简单。
玛维画了一阵子,抬起头来,用手中的烧烤棍在南洋南部画了个圈儿,主要是印度尼西亚和周边的岛屿,正色道:“这个范围主要在库恩商会的控制下。库恩商会一直做着血肉贸易,在他们眼里,没有什么是不能卖的。”
说着,用手比划着道:“从植物、动物、矿产、货物,各个方面、任何种类的东西,也包括人!”
这个我是有所耳闻的,据说库恩商会的奴隶贸易很猖獗,不过由于他都是将奴隶从海外贩卖到自己商会据点所在地,所以雅加达地方的官员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更何况,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当地官员未必就没有从中分一杯羹。
果然,玛维神色平静的继续说道:“据说上个月时,库恩商会曾经突袭了马尼拉东南——就是那个方向的一个土著部落,前几天我去看时,那里已经没有了活人......活人全都成了奴隶,被贩卖到库恩商会的势力范围内!”
“特别是他们的公主玛姬殿下,据说库恩商会抓住她之后如获至宝!好好清洗打扮之后,在雅加达召开了拍卖会,玛姬公主被作为压轴的商品进行拍卖,最终拍出了一万一千金币的天价!”玛维接着道:“不过却是被库恩商会自己拍了下来,并作为礼物,转送给了当地的总督。”
我淡淡的哦了一声,问道:“那么他们得到了什么?”
玛维脸上抽动了一下,接着道:“据说最近库恩商会的势力不断向东北方向的费利平(菲律宾)方向渗透,都是得到了雅加达地方的支持,不知道和这个有没有关系。”
我看着他的表情,问了三个问题。
“如今的马尼拉,我是说脚下的这片土地,是谁的势力范围?”这是我的第一个问题。
玛维答道:“马尼拉一直是中立港口,这几十年都是。不过最近库恩商会连续来找本地总督谈了几次,似乎想垄断马尼拉的贸易——毕竟这里是南洋最靠近东洋的咽喉地带,不是么?”
我追问道:“后来呢?”
玛维摊了摊手,答道:“后来他们就走了,不过据说留下了很多狠话。而后就去劫掠了我方才说的土著部落,算是给本地总督的一个警告吧!”
我点点头,这个情报很重要,我第一站来此,就是有和本地总督签署一个贸易协定的打算。毕竟这里的地理位置太重要,如果能和这里牵上线,对刃海而言的重要程度甚至不在马六甲之下!
不过如果库恩商会也插一腿的话,那么无疑就多了很多变数,需要重新核算成本问题了。
我嗯了一声,算是对玛维之前话语的肯定,接着问道:“第二个问题,库恩商会对其他商会抱着怎样的态度?”
玛维又笑了,这个小伙子的笑容很有感染力:“库恩商会有个外号,叫做吸血鬼!他们从来不肯放过任何一只猎物,特别是自己的竞争者。在我父亲出海的年代,南洋南部还有十几个大大小小的商会。不过库恩商会到来之后,整个南洋南部已经只剩下库恩一家!”
我微笑道:“那么孟菲斯商会呢?为什么没有被兼并?”
玛维重重的哼了一声道:“孟菲斯商会背后有不列颠王室的影子,库恩自然是多方着手打击孟菲斯的,可惜一直未能如愿。尤其是近年来,随着咱们刃海商会的介入,孟菲斯已经和刃海结为了同盟,所以南洋北部地方已经成为了库恩商会的禁区,但是双方明争暗斗不断就是了。”
我再次追问道:“那么你认为,他是否知道我到了这里?如果知道,又会不会来趁机偷袭我一番?”
玛维笑道:“这正是我要说的最重要的问题!船长大人!昨天您到达此地的时候,我就得到了消息,耳目通天的库恩商会一定不会不知道情况——所以您,不对,是我们此次出海的时候,应该会很热闹才对!”
他说的很轻松,但是我知道,此次出海绝对是一次大战!而我对玛维的真实身份——或者说目的,有了更多一层的疑惑。
于是我开口问出了第三个问题:“那么玛维大厨,请你告诉我,你和那个土著的公主玛姬,到底是什么关系?”
听到我这句话,一直谈笑风生的玛维终于勃然色变!
209.玛维的伤痕
每个人都有伤痕,只不过,有的人在身上,有的人在心里。
听到我问起玛姬公主,玛维的脸上露出了痛苦的神色。良久,方才叹了口气道:“反正我也要离开这里了,说了实话也不重要,是吧!船长,您已经答应收留我了,对吗?”
我耸耸肩,轻松的道:“本地法律对我的约束力不强,只要你对刃海忠诚,我不在乎你的过去。”
玛维哈哈笑了一声,振奋的道:“我终于碰到了一个靠得住的老板啊!那我就说实话。”
他从胸前轻轻一拽,拽出一个坠子,打开来递到我面前。我接过后就着火光一看,是两个孩子的素描画像。一个男孩,一个女孩。两个人肩并着肩,笑的很愉快。
我将坠子递还给玛维,却不开口,而是等着他继续说。
“这是我和我妹妹,玛姬,是的,就是刚才说的玛姬公主。她是我妹妹,同父异母的妹妹!”玛维神色忽然黯淡下来,似乎十分的悲伤。
我有些挠头,疑问道:“嗯......玛维,对你的表达我并不十分理解。这个......我的意思是,那个土著国王他......他生前知道这件事吗?”
玛维抬起头,转眼又高兴起来,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当然不知道!我父亲做的很干净利索!那个傻乎乎的国王怎么会知道?”看意思,这小子居然一副很得意的嘴脸。
我和周围的听众们都默默无语,这个貌似......貌似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吧!我的耳边更是响起了嘹亮高亢的《呼伦贝尔大草原》悠扬的曲调......
于是我咳嗽一声,继续问道:“所以,你可以说说你的真实想法。玛维。”
玛维也不遮掩,奋然道:“我想救回玛姬!船长!”
我微微皱起了眉头,我不介意帮助别人,但是我绝不喜欢被人利用。
我的沉默让玛维感到一丝紧张,他害怕我废除之前的协定,不带他走。于是他加快语速,继续补充道:“因为无论如何,刃海和库恩都必有一战的!船长。”
我点点头,平静的道:“你说的没错。一山不容二虎,来到南洋,我们和库恩一定不会合作的亲密无间。但是我想知道,玛维大厨,你是想利用我为自己寻亲,或者说报仇,对吗?”
玛维低下了头,沉默了很久,方才抬起头继续道:“我的父亲,是一名南洋的国王。我是说,曾经是。”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无法遮掩的悲伤,缓缓的继续说道:“我们的王国在马尼拉以南的班乃岛。我的父亲曾经是那里的统治者。不过,随着他的去世,这一切已经不复存在了,您看得到,我现在是一个厨子。”说完,他的脸上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
我问道:“发生了什么?我是说,你们的王国。”
“海啸!无比强烈的海啸!”玛维的脸上布满着阴霾,他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突然又低沉下去,叹了口气道:“在我六岁那年,班乃岛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大海啸,我们的王国被毁于一旦!很多人都死了,也包括我的母亲,所以父亲带我出海,靠贩卖过去的存货和海洋贸易过日子。”
我点点头,又问道:“后来呢?”
玛维继续回忆道:“后来,我们来到了这里,马尼拉,见到了父亲的老朋友,本地总督彭斯先生。彭斯先生对我们很好,给了我们一个据点,让父亲可以安心的从事海洋贸易——当然,也要帮助彭斯解决一些问题,比如,追讨债务、寻找奇异品什么的,他也会给我们一些报酬,总的来说,我们过得还不错!”
我知道后面还有故事,所以并不开口,而是静静的听着。夜风吹来,似乎有一点凉,鸢轻轻的靠在我胳膊上,脸颊贴着我的肩头。
“后来,我父亲遇到了南部西瓦王国的王后,两人都倾慕而钟情对方的,于是......于是就有了我妹妹玛姬!”玛维似乎第一次感觉到有些不好意思,于是他大声补充道:“不过我知道,父亲和妮妮安女士是真心相爱的,直到他死之前,也没有改变自己的感情......”
我嗯了一声,砸了咂嘴,继续问道:“你的父亲......”
玛维抬起头,平静的道:“父亲死于枪伤。”说完,拉起自己的衣襟,露出腹部。借着火光,我清晰的看到那里有几处长得歪歪扭扭的伤口,不过一看就有年头了,在光影中,那些伤口就像曲曲扭扭的蛇,令人心悸!
“我十二岁那年,嗯,玛姬四岁多。父亲带着我出海,我们的船只去了一趟马格奥(澳门),带回了大明朝上等的红茶和瓷器,还有这个坠子。”玛维抚摸着手中的坠子,幽幽的道:“本来父亲是想给玛姬的,我的是另一个,可是在马尼拉寄港前,我们突然遭到了猛烈的打击!”
他的脸上布满了阴霾,他的语气急促,我的耳边仿佛都听到了当时的惨烈!“风很大!是飓风!我们的船只勉强坚持着,穿过太平洋返回马尼拉!然而就在寄港前五海里的位置,我们遭到了史无前例的猛烈袭击!”
“他们挂着圣玛尔塔的旗帜,我们都以为他们是西班牙人。所以船上的翻译用西班牙语大声呼喊着!错了!错了!我们不是敌人!但是对方的攻击一点都没有减弱,却更加猛烈起来!”玛维的声音就像来自深深的地下,我听得背后都暗暗出了一层鸡皮疙瘩。
“最终,我们的船只被攻陷了!这帮强盗!他们冲上来,抢走了所有的货物,向每个仍然活着的人补了两枪!也包括我!”玛维的声音低了下来:“父亲抱着我跳进大海中,利用风浪的掩护,抱着一块儿木板拼命的往岸边游!终于......”
他捂住了自己的脸,我看到两滴晶莹的东西滑落。“终于,我们游到了岸边,我中了几枪,父亲也是。只不过他为了救我,拼尽了自己的最后一丝力气,上来没多久就咽气了。死之前,他对我说,玛维,照顾好你妹妹。还有,告诉妮妮安,我对她的爱是真的!”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都凝滞了一般。爱情,真的这么伟大么?
玛维放下手,苦笑道:“我的命很大,被我之前工作的这家饭店老板昆克先生发现了,他从海滩上将我拖回店里,又请了医生来,救活了我。等我好了之后,我无处可去,便留在他的店里,帮他经营着。可惜,去年的差不多这个时候,昆克先生因为结核病,去世了。他没有亲人,于是我便继承了他的店子。”
我嗯了一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孩子的命运也太多舛了。
玛维忽然问道:“船长,你不会嫌我命不好,不愿意带我上船吧!”
我顿时一愣,说实话,我刚才还真有一瞬间有这个想法,但是很快我便笑了笑道:“年轻人,对你的遭遇,我感同身受。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帮助你——就像当年的我受到帮助一样!”
说这句话时,我的耳边响起了横滨港口的风雨声,和那个同样凄风冷雨的夜晚。我想帮助这个孩子,我的心里在呐喊。
玛维呆呆的看了我一眼,眼泪再次夺眶而出。他默默的擦了擦眼泪,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道:“是的!是的!感谢您!船长!”
不知道为什么,从他身上,我似乎看到了自己三十年前的影子。不由得,我长长叹了口气。
玛维平静了心情,接着道:“后来我多方打探,方才查出了事情真相。圣玛尔塔舰队那时根本不在南洋,而是在新大陆的哈瓦那附近剿灭海盗!攻击我们船队的不是别人,正是库恩商会会长马尔斯库恩的弟弟——西门斯库恩的船队!”
不等我回答,他急促的继续道:“就是他们,伪装成西班牙舰队,利用暴风雨的遮掩偷袭了我们,害得我从此孤身一人!也是他,袭击了玛姬所在的王国,抓走了玛姬!更是他,亲手将玛姬送给了雅加达的总督!”
玛维的面容在这一刻极度的扭曲!他“嗖”的从腰间抽出两把弯刀,重重的扎在地上,几乎是咆哮着道:“我要复仇!我不会再逃避!我要将库恩商会连根拔起!”
良久,我再次叹了口气道:“说说你的计划,玛维。我愿意......嗯,我是说如果我们正好有一样的目标的话,我愿意帮你完成心愿!”
玛维的眼神在燃烧!因为找到了复仇的可能,他的心再次剧烈的跃动起来!许久之后,玛维方才平复了心情,苦笑道:“船长,我毕竟生长在王室的家中,用大明朝的话说,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知道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怜悯而来的帮助是不会长久的!”
我嗯了一声,心道这个小伙子真不错,懂进退,明事理。便轻声问道:“那么,你能付出什么代价?”
玛维苦笑一下,接着道:“船长,所谓厨子,这根本就是个笑话——因为太卑微了。不过,我可以先支付定金!”
我微微一笑,平静的道:“哦!说来听听!”
玛维点点头,看了左右一眼,见全是我的心腹,方才压低声音道:“在我的故乡,班乃岛!班乃王国的遗址下面,有一处遗迹。据说里面有珍贵的东西,我是说,极其珍贵的东西!”
我挑了挑眉毛,问道:“是什么?石碑?还是雕塑?”
玛维笑了笑,听出了我的调侃,他继续道:“真被您说对了!是一件石雕!不过却不是普通的石雕!”
我笑着道:“那么,这件石雕神奇在哪里?”
玛维正色道:“那是我们王室的秘密。据说这石雕来自西班牙,是之前的西班牙女王伊莎贝拉赐给意大利航海家的。可以在海上有效的激励士气,只要船长诚心的向它祷告,船上的水手就都会受到激励,变得勇猛无比!”
我饶有兴趣的哦了一声,追问道:“你是说,船首像?”
玛维点头道:“是的,船首像!据我父亲说,旁边岛上的王国曾经来侵略我方,危急时刻,父亲靠着总督石像的激励,仅存的五百战士全部狂化,一举击败了入侵的三千强敌,收回了失地,没有俘虏!”
没有俘虏......我沉默着。似乎我也做过这样的事情。不过我的心里却对这石像产生的巨大的兴趣。
玛维接着道:“后来,我父亲因为觉得这东西杀气太重,就把它封存在地下。可是不久之后,我们就遇到了大海啸......后来又有各种遭遇,于是就到了今天......”
我叹了口气,接着道:“好的,这件东西我很有兴趣。你刚才说两件定金,另一件是什么?”
玛维低头,在地上方才画的海图上捅着指了一下,沉声道:“在这里,棉兰老岛,有一个库恩商会的秘密据点!他们无论是袭击我们,还是袭击我妹妹——也包括今后袭击刃海,一定都是从这里出发!所以,我愿意带着您和船队去,将这个地方——连根拔起!”
210.总督小彭斯
玛维加入了队伍。
尽管时间很短,但是想要调查一个独行侠的背景并不难,所以第二天中午、我们去马尼拉总督府寻找总督小彭斯——也就是玛维的救命恩人彭斯总督的儿子之前,玛维的个人简历已经工工整整的摆在了我的桌子之上。
他没有说谎,所以他现在兴高采烈的坐在我的马车前面,一路吆喝着替我驾着车。
马尼拉皇城位于帕西格河畔,由西班牙人兴建于一五七一年,是最初的马尼拉旧址。经过几个世纪发展、维护和破坏的反复循环,到了现代之后,此处已经成为了马尼拉历史的积淀核心,被称为“都市中的都市”,或着“围墙城市”,彰显着浓厚的殖民时期氛围,魅力独特。
总督府面积一平方千米,四周是壕沟和中世纪式特色的城墙,共有七座城门,都用厚重的木头包裹着金属制成。城内有总督官邸和十二座教堂。乘坐着马车一路经过街道、关口、港口、城寨,这短短的一段路程,我们就彷佛历经了马尼拉的成长史。
总督府里处处散发着西班牙优雅的气息,建筑特色十分鲜明。城内还兴建了马尼拉最大的两座教堂——马尼拉大教堂、圣奥古斯丁教堂,与毗邻的圣地亚哥城堡遥遥相望。鸢和岚掀开马车窗帘,一路上兴致勃勃的欣赏着异国美景,当然,岚已经是老手,主要是她在给鸢讲解罢了。
当马车缓缓停在总督府前,总督小彭斯已经在那里等着我们。从人们帮助我们掀起了车帘,身材高大的小彭斯分辨了一下站位,察觉到我是首领之后,便哈哈笑着走了过来,与我热情的一个拥抱!
他说了句西班牙语,我听不大懂,大概知道是问候的意思。鸢却是专门学习过西班牙语的,简单说了两句,小彭斯长长的啊了一声,表示明白,随即就换成了一口流利的英语。这下我们这里的大多数人都听得懂了。
“见到你很高兴!孙先生,我的朋友!我是这里的总督,人们一般都叫我小彭斯,当然,这个姓氏源自于我的父亲,已故的绅士老彭斯。”小彭斯的自我介绍热情洋溢,配合着他嘴唇上一条一条的红色八字胡,显得格外生动。
这位马尼拉的统治者大概三十二、三岁年纪,身高在一米八以上,强壮而不失精明,左肋下夹着一根文明杖,此时正伸出右手,满脸微笑的想要与我握手。
我立即迎了上去,这位总督给人的第一印象似乎很不错,于是在两手相握的一刻,我也笑着道:“在下孙启蓝,乃是大明朝人士,孙是我的姓氏,按照你们的读法,似乎应该读作启蓝*孙才对。”
小彭斯楞了一下,他丝毫没有想到我的英语竟然如此流利,甚至还远在他之上。作为一名在异域出生、长大的区域统治者,他深知语言的极度流利意味着什么。
在现代,英语的学习已经纳入了教育大纲,成为高考等重要考试的必考科目之一。我们且不说这样的安排对与不对,仅就英语学习来说,很多孩子低头书写毫无问题,但是听力、特别是口语却十分蹩脚。究其本因,还是没有语境造成的。
因为在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只要是母语,可能有很多人不会写,但一定人人会说。当然,经过漫长的训练学习,非母语也可以达到十分流利的程度,但是真正能达到我这样——语法、语气、语调都可以称为师匠级别的,还是极为罕见,所以小彭斯脸上顿时就精彩了很多,他在思考我的过往履历,是不是如别人告诉他的这般简单。
“孙先生,您对西洋文化的熟悉让我震惊!不如我们先进去,一起喝一杯下午茶,再接着详谈如何?”小彭斯盛情的邀请到:“当然,与您同来的淑女和绅士们也请一起,啊,还有我的老朋友玛维,请大家到我的后花园一叙吧!”
穿过长长的甬道,我们一路走向总督府的后花园。路过庭前一座老彭斯的塑像时,玛维还默默的停住了脚步,向着老彭斯的遗像深深的行了一礼。礼毕之后,依旧默默的垂首立在塑像前。
小彭斯走过去,轻轻的拍了拍玛维的后背,说了句什么。玛维方才点点头,重新走了起来。
总督府的后花园不大,却十分的精致。地上长着打理的十分精细的马尼拉草,放眼望去,就像一块厚实的绿色地毯,踩上去十分有弹性。花圃里、道路旁,种着摆出各种造型的油山龙眼、法兰绒、沙漠豆和圣诞灌木。眼尖的鸢还指着一棵树上的东西向我问道:“先生,那个长的蠢蠢的家伙是什么?”
我抬头看时,却是一大一小两只树袋熊,此刻正大的背小的,挂在道边的桉树上。于是我温言笑道:“哦!那是两只树袋熊,又叫考拉!”
小彭斯接口道:“啊!孙先生真是博记强闻!我知道那的确是树袋熊,但是考拉的称呼我也是刚刚知道!”
鸢和岚,还有旁边的众人一起盯着我。在他们看来,我无所不知,区区这样一个动物的名字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于是我不负众望的微笑着继续道:“这树袋熊,又叫做无尾熊、树熊、考拉。英文名koala bear,古代土著都这么叫它,名字的含义是‘no drink’——因为这懒家伙不爱喝水,它们会从取食的桉树叶中获得九成以上水分,只在生病和干旱的时候才不得不跑去喝几口水,当地人称它‘克瓦勒’,也就是‘不喝水’的意思”。
身后响起了轻轻的掌声,我回头看时,却是小彭斯和玛维一起鼓着掌。小彭斯赞叹道:“孙先生果然如外面的传言,是个神奇而极有魅力的人,听了您的介绍,连我都对这懒惰的家伙高看一眼。真不愧是纵横东洋的勇者啊!”
岚奇怪的问道:“这考拉是十分懒惰的吗?看起来好可爱的样子。”
我坏笑道:“这家伙一天有十八个小时在睡觉,可不就是像你似的?你说懒不懒?”
岚最近几天心情愉悦,喝了不少酒,的确是谁的比较多,听我这么一说顿时红了脸,周围的人一起哄笑起来。
小彭斯倒是说话十分得体:“这位美丽的女士与考拉之间只有可爱这一点是一致的,别的没有可比性。不如我们到那边坐着喝杯下午茶吧!”
总督府的后花园中国有一块整理的格外漂亮的小圆子,里面摆着小几,周围摆放着几把小椅子。我们分宾主坐定,仆人们便端上了下午茶。上好的红茶,加上可口的小点心,这便是总督小彭斯日常的下午茶,只不过今天的分量多了几倍而已。
品着茶,我们随口闲聊起来,我先是赞叹了红茶几句,小彭斯立即道:“马尼拉最盛产优秀的仆人,这里的人就和树袋熊,嗯,考拉一样,性格温顺,憨厚恭良,做事又细心,一定是最好的优质仆人。”
我点头同意了他的观点,后世享誉世界的菲佣就是来自这里。于是我暗暗想着,是不是也该给自己的住处找几个合适的菲佣......
接下来,我们便随意的聊着闲话,天南海北、古今中外,越是聊天,小彭斯却是惊异!他自由博览群书,又喜欢四处游历,方才有了今天的广博知识。在他心里,封闭的明朝人都是闭塞的种群,只懂骄傲自大。
可是今天一见,我却游刃有余的回答了他所有明里暗里埋下的包袱,更是提出了很多他想也未曾想、听也不曾听过的言论,他细细回味,却是十分正确,不由得对我再次另眼相看。
随着彼此认识的加深,小彭斯也越发相信我是一个特别的人,具备和他合作的基础。于是话题便开始有意无意的向着正事靠拢过来。
小彭斯接过仆人续杯后的红茶,微笑着问道:“孙先生,您来过马尼拉几次了?”
我拿起桌上的小方巾,擦了擦嘴——虽然并没有什么脏的地方,同样微笑着道:“尚是初来贵地,果然与众不同。”
小彭斯哈哈笑了两声,不置可否,继续笑问道:“不知一路上可顺利?没有遇到什么不愉快吧!”
我挑了挑眉毛,含笑道:“路上还算顺利,只是阁下的言下之意颇有所指,在下愿闻其详。”
小彭斯还是微笑着问道:“马尼拉有‘三害’,孙先生可曾听过?”
我摇摇头,玛维却接过话头道:“小彭斯先生说的‘三害’,是指海啸、鼠疫和库恩商会。”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回答道:“值得庆幸的是,我尚未碰到这‘三害’。以后还要多加小心才是。”
小彭斯笑的很有内容:“小心自然是毫无问题的。只是这‘三害’却不是小心就能躲过的。只怕会主动找上门来啊。”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哑然失笑道:“海啸是躲不过的。只是若天气变幻,总有征兆,预防却不难。至于鼠疫,只要控制得当,也并不常见,更何况小彭斯总督治理有方,想要根除也并非没有可能。至于库恩商会......”
我盯着小彭斯的眼睛,微笑里透着狠厉说道:“若是遇上了,我不介意扩充一下自己的船队资源。”
小彭斯显然没想到我会如此强势,在南洋横行一时的库恩商会竟然完全不被我放在眼里。于是小彭斯抿了口茶,继续道:“孙先生初来乍到,但刃海的势力却早已渗透到南洋,想必有所了解——这库恩商会称霸南洋南部,自然有他的道理,更何况,外来的狮子斗不过本地的鬣狗,这也是常见的情况呢。”
我放下茶杯,淡淡的道:“还请小彭斯先生指教,我当如何才能更好的解决这个问题。”
小彭斯却也毫不遮掩的说出两个字:“结盟!”
我将十指交叉,手肘立在面前的桌面上,饶有兴趣的道:“我正在洗耳恭听。”
小彭斯也凑近了身体,压低声音道:“库恩商会在马尔斯库恩的筹谋下,对南洋采取了蚕食的政策,如今已经将爪子伸到了马尼拉周边。西门斯库恩则是他们的前锋,最近一直在近海游弋。孙先生若是打算在这里长期经营,只怕与库恩的正面交锋是躲不过的。”
我点头道:“说下去。我更想听到实质性的建议。”
小彭斯点头笑道:“我出土地、资源,你出人力、战力。情报上我们互通有无。我要的是我管理下的马尼拉,你要的是你能自由安全贸易的马尼拉。对不对?”
我们互相深深的对视着。不得不说,单刀直入的小彭斯十分具有说服力,我知道,这应该是当下最好的选择。对于小彭斯而言,找到一个能够抗衡库恩商会的盟友同样不容易——毕竟,孟菲斯商会树大根深,不是那么容易拉拢的,相对势单力薄的刃海显然更符合他的利益。
于是我们忽然同时笑了。两只茶杯被端在空中,轻轻一撞!随着杯里的红茶微微泼洒,我们异口同声的额道:“成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