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化敌为友
再次找到岚的舰队,已经是一天之后的下午。计划之中的事情,总是难以引起人的激情和欢愉,但却让人心里十分踏实,一切都在掌握之中的感觉,也实在是非常美好的。
我将种子岛时尧代表岛津家表达出的态度给大家一讲,顿时欢腾一片。九州岛是东瀛对外开放的门户,有了这个地方做前哨,干什么其实都是事半功倍。所以能够以这样的形势与之和解,那是最好不过得了!
不过我心中还是隐隐有一丝担忧,那就是熊野水军伺服在侧,让人心里着实有些不安。说实话,也许我是做贼心虚,其实他们知道了事情真相又如何?本来就是要与他们为敌的,无非就是更小心一点罢了。
在船队里待了会儿,随便吃了顿饭,我便立即启程,赶回种子岛。这就是拉皮条的命运,我再次在心中感叹!不过无论怎样,都是为了自家商会的繁荣,再辛苦也是值得的!
走之前,我一再叮嘱岚和夙,一定要盯紧周围的船只动向,时不时的更换位置——当然,这些坐标点都是我们之前商量好的。在没有现代化联络工具的时代里,计划,比任何事情来得都重要。
有了合适的计划,我们可以在指定的时间,在指定的地点汇合,敌方却因为通信不畅,无法及时的作出有效反应。这个时间差,就是取胜的关键。
再次回到种子岛,等待我的人们已经把需要的物资准备好,出人意料的,种子岛时尧还向岛津义久请示,在原来的条件基础上,增加了一个通商许可。
有了这个东西,在岛津家的领地内,刃海就可以随意贸易,而且在税收上会有所减免,这个倒是意外之喜。
种子岛时尧拉着我到一边,低声解释了这件事。岛津家在这次的事件之后,决定重新定位与刃海之间的关系。毕竟,羽柴秀吉虽然是一个强大的外援,但毕竟远在本州岛。而刃海虽然只是一个商会,但是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拥有着十分强大的潜在力量!
而且据种子岛时尧说,岛津家的家督——智者岛津义久在听了全部的事情过程后,甚至说出了“这件事八成就是由刃海操纵的报复行为,不过他们的领袖选择了和解而已啊”这样的话来。听了这话,我不由的一身冷汗。岛津义久实在不愧为智者之名啊!
而种子岛时尧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看着我的眼神也显得十分复杂。他微微叹了口气道:“铃木,其实主家的岛津大人说了,你们铃木商会,基本可以肯定就是刃海商会的一个分支,这根本就是一个双簧戏!是这样吗?”
我沉默了。对待这样真诚的人,我无法说出违心的话去欺骗他。
种子岛时尧点点头,也不追问,却继续道:“岛津义久大人甚至说,以铃木你这样的才智身手,在刃海商会中只怕身份只高不低。听说......”
他望着我的表情,微笑着道:“刃海商会的掌柜铃木夙,据认识他的人说,之前他出身伊贺,似乎在伊贺众解体之前,他就被派到了明朝,辅佐一个明军的年轻将领。”
种子岛时尧望着我继续道:“我听了这话,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你!铃木!不要小看一个国家的情报力量,尤其是岛津家这样的海滨国家,我们比任何人都敏感!所以,据多种情报综合,那铃木夙辅佐的人,便就是我面前你啊!孙指挥使启蓝样!对吗?”
我微微眯着眼睛,望着他微笑道:“时尧殿,我只想问一句话——你现在说这些,是以什么身份跟我说的?”
“朋友!”种子岛时尧大声道:“于公于私,我都希望和你成为朋友!原因很简单——义久大人搜集了你过去的所有经历,发现你自三年前发迹开始,便由默默无闻突然一鸣惊人!从你过往的战绩可以看出,你对待敌人,绝对是残酷而致命的!”
我微笑着不说话,种子岛时尧却继续说道:“岛津家里也有提出——突然袭击,或者背叛信用,一举击杀于你的意见!但是......”种子岛时尧见我挑了挑眉毛,伸手往下按了按,表情也变得十分温和的道:“但是被义久大人否绝了!”
我哦了一声,饶有兴致的问道:“为什么?这不失一个好机会吗?你们完全可以放手尝试一下啊!”
种子岛时尧听我说完这话,忽然仰头哈哈大笑道:“义久大人还说,当我跟你说这些时,你一定会非常不屑一股的说,这是个好机会,你们为什么不试试?果然如他所说啊!”
我不禁再次沉默了。岛津义久,这位素未谋面的九州岛第一智者,果然是一位洞察人心人性的高人!
难怪他能带领弱小的岛津家,用半生时间一举统一了九州!并且在羽柴秀吉大兵压境时,十分恰当的时候选择归隐,并且命令弟弟们选择归顺羽柴秀吉,十分识时务的保全了岛津家的荣耀和领地。
他竟然在从未见面的情况下,仅凭着推测就猜出了事情的全部!而且**不离十!我保持着微笑,后背却觉得凉浸浸的,就像有什么东西一直在后背吹着冷风!对于这样分不清是敌是友的人,我是不是该......
种子岛时尧见我沉默,忽然笑道:“启蓝殿!我可以这样称呼你吧!”
我默默的点点头。种子岛时尧继续说道:“义久大人说,启蓝殿你能从明朝锦衣卫的追捕下全身而退,又在东瀛开辟现在这样的景象,就绝对不怕类似的这种小动作!采取这样的行动只会无功而返,并且成功的激怒你,这绝对不明智!”
我继续沉默。岛津义久对我的评价相当高啊!但是我觉丝毫高兴不起来,我宁可别人都轻视我,让我能够从容的在阴影里穿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被人洞悉!
我想了想,问道:“那么,时尧殿,你告诉我,岛津家之后准备以什么样的姿态来面对我们刃海商会?单纯的‘我们做朋友吧’这样的话语,实在是太单薄了!告诉我,他到底想要什么?”
种子岛时尧拍了拍我的胳膊,微笑着道:“启蓝殿,义久大人说,对于你这样行事天马行空、毫无挂碍的强人,想要不被你打败,只有一个最好的办法!”
我眯着眼睛问道:“什么办法?”
种子岛时尧十分真诚的道:“和你做朋友!”
我又陷入了沉默了。以岛津义久的智慧,能够看破这些让我既感到意外,却又并不意外。而在知道事情真相之后,他又通过种子岛时尧向我表达了友好的信号,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但是说到底,我并非不讲道理、不讲情义的人,对方表现出笑意,我自然不会板着脸回绝,只是很奇怪,岛津义久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于是我低声问道:“义久的目的和要求是什么?你就直说吧。”
种子岛时尧微笑道:“义久大人原话——以孙启蓝这样的人性格能力而言,必然不会为某人所用,他暗中支持柴田胜家,只怕是为了不为人知的长远利益。”
见我不回答,他看着我继续微笑道:“但是话说回来,如果柴田胜家能够抗衡羽柴秀吉,双方形成均势,其实对我们岛津家有益无害,甚至效果要好于直接与羽柴秀吉结盟——毕竟,我们与羽柴秀吉的盟约还只停留在口头,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条款呢!”
听到这里,我在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丝去会会这个传说中智者的念头,这大概就是强者之间的惺惺相惜吧。
只听种子岛时尧继续悠悠道:“如果以京畿为界,羽柴秀吉与柴田胜家对立分治,只会令他们彼此顾忌更深,两虎相斗,这对我们这些周边势力的压力就会相应的减低!”
“所以,我们应当支持孙启蓝的行动!告诉他,我一定为他保守秘密,甚至提供便利,只希望他能成功的拖住羽柴秀吉!当然,我相信他一定可以的!”至此,种子岛时尧方转述完了岛津义久的话。
我听了这话,指着种子岛时尧笑道:“你们主家岛津义久倒是打的一手好算盘!拿着这样一个破通商文书,就想让我牵制住你们最大的潜在威胁!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种子岛时尧也哈哈笑道:“岛津大人说了,你一定会趁机讨价还价。他让我告诉你,欢迎你在鹿儿岛地方建立商会据点,我们给你的所有物资将以市场平价供应——包括铁炮!需要你做的,就是一视同仁,将一些必要的物资平价卖给我们!比如——这次的粮食。”
我忽然觉得有一点尴尬,岛津义久这样说,其实就是变相的说,赶紧把粮食还回来!你们的铁炮,我们也会还给你,别再闹了!以后大家正儿八经做生意吧!
话是没有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似乎从种子岛时尧的语气里听出了一丝戏谑的意思!
种子岛时尧怪笑着道:“你骗了我这么久,为了达到目的还打了我一枪!我刺激你两句不算过分吧!不许拉着脸!”
说完,我们对视一眼,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折腾,能够和南九州岛的实权派岛津家化敌为友,这已经是我能预期的最好结果!
接下来的事情便十分简单,我通知岚和夙,将粮食直接送到了鹿儿岛、岛津家的领地;而他们扣押的火枪也第一时间得到了放行,当然,是添加了所谓利息的——其中还包括十支八板清定的新式长枪管火枪!
岛津义久还委托种子岛时尧,帮助刃海在鹿儿岛和种子岛两地建立了商会据点,这些也为我们下一步对明朝、对高丽以及南洋贸易在此打开了一个新的关口。
冤家宜解不宜结,可能说的就是这个意思。这样的合作,结果一定是双赢,更何况,我们还有更深层次的、对双方都有益处的交易。总的来说,结果好,既一切好吧!
152.义久之约
离开九州岛,我让岚的舰队先行返回博多,我则受到岛津义久的邀请,准备启程去一趟鹿儿岛。说白了双方高层碰个面,加深一下了解,也为下一步的合作奠定更加坚实的基础。
从种子岛到鹿儿岛,不过就是中速一天的路程。鹿儿岛的名字很可爱,在那个年代,却并不是一个可爱的代名词。
鹿儿岛是九州最南端的县,与以南的埯美群岛及冲绳相对。中央有南北走向的雾岛火山带,火山活动旺盛,温泉颇多,土壤却十分贫瘠。西为萨摩地块,也多有旧火山和温泉。
据种子岛时尧说,岛津义久招待贵客,都喜欢选在这个地方,因为这里有“天下最好的汤”!
这个所谓的“汤”不是指喝的汤,而是指温泉浴。在东瀛,很多人都有“泡汤”的爱好,估计岛津义久也是此中爱好者,所以约人都约在这里。
伴随着午后的温暖阳光,我的旗舰在鹿儿岛寄港了。港口上等候着一队人,我迎上去之后,却正是岛津义久一行!
现年五十岁的岛津义久穿着一身黑底兰花的和服,梳着严谨的“一髻”,也叫“冠下髻”——这是战国大名的统一发型。作为一名处处谨慎的智者,岛津义久的打扮可谓一丝不苟。
等待我的时候,他双手对插在袖筒里,双腿跨立的站在码头上。见我过来,立即热情的迎了上来,到跟前时,与我互相行了一礼。
九州智者的眼神热情而审慎的上下打量着我,再三研究着我温和的笑容,方才放下了心里的那份警惕,换上了一脸和煦。
“启蓝殿!我这么称呼你,没有问题吧!”此时的岛津义久位份是从三品,与我在明朝时的位份基本相当,所以他很客气的按照平级称呼了我,完全忽视了年龄的差距。
从他的表情中,我能深深的感受到他的结交之意,这让我心里充满疑惑——作为一名南九州的实际统治者、统一全九州的实力派人物,为什么对我这么个外来的小年轻人这么的看重和拉拢。
我不相信人与人之间有无缘无故的眼缘,更何况我和他之前根本从未相见。
但是我很好的掩饰了自己内心的疑惑——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我也热情的答道:“义久殿!让你久等了!实在是失礼至极!”
岛津义久哈哈大笑,向我介绍身边的一位作武士打扮的、四十来岁的中年人道:“这是我的兄弟,岁久!你们认识认识!”
我再看这岛津岁久,身高在一米六五上下,这在战国时已经是很高的身量!穿着红花褐底的和服,腰间还配着一柄中长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神里却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我心中暗道,这岛津岁久也是我前世相当欣赏的一位战国名将。
虽然他作为武将,没有自己的长兄那样以智者著称,也没有二哥岛津义弘那样勇名在外,但事实上,他却是岛津四兄弟——岛津义久、岛津义弘、他本人以及四弟岛津家久之中,仅此于长兄义久的智慧之士,同时也不乏坚毅果决和勇气毅力!
岛津岁久自幼就被祖父岛津忠良评价为“拥有彻底观察利害的智谋”,在后世之人的眼中,是风气勇猛的萨摩少有的智将。岁久主要在兄长义久的身旁出任军事参谋,他的言行深深的左右著岛津军团的战略方针。
从十几岁初阵的岩剑城之战起,与兄长义弘及弟弟家久参与了岛津家绝大多数的合战。他先后在横川城攻略、大隅小滨城攻略、伊东攻略、耳川合战等,担任二哥岛津义弘的副将,并立下赫赫战功。
自一五六三年起,岛津岁久担任吉田城城主,拥有着相当不俗的政绩,为当地百姓所交口称道。而且据说,岁久的酒量相当惊人,经常在家中的酒席中代替酒量不佳的兄长喝下家臣们的敬酒,因此获得许多家臣的敬慕。
在丰臣秀吉的九州征伐的前夕,岁久主张归顺秀吉,然而岛津四兄弟的其余三人均主张抗战,因此岁久的主张被否决。
岛津家其后正如岁久所说的,完全战败于秀吉之后,义久决定向丰臣家投降。不过,岁久在岛津家归顺秀吉后,出于对家族名誉的维护——前世的我这么认为——对秀吉的态度却突然完全改变,开始采取激烈反抗的态度!
从那之后,他或明或暗的与势力滔天的秀吉多次对抗,因而深深的触怒了秀吉。秀吉遂下令义久讨伐弟弟岁久,为了不让大哥左右为难,岁久慷慨自绝,终年56岁。
但是人们并没有忘记这位有能力、有智慧,理性却又不乏感性的名将——在秀吉死后,尊敬岁久的百姓在他自尽的地方兴建了心岳寺,以纪念岁久——也就是现在的平松神社,岛津岁久作为战神及安产神受到百姓的代代信仰,直到今天。
在东瀛有这样一句话——”岛津家没有暗君”!换句话说——作为九州代表大名,岛津家的历代当主、家臣都是文武双全的出色人物。这句话可以从岛津家能在混乱的战国中立足,然后平安的度过江户三百年中得到证实。
今天我能一次见到两名当代最优秀的岛津家名将,心里确实很有感触。不知道为什么,熟读战国史的我,对很多的智将勇将都不是很感兴趣,总是认为他们似乎与自己气场不契合,他们的事迹也引不起自己的共鸣。
但是认真思考,在战国时我确实有着自己最欣赏的一些人物——说到大名,我最认同上杉谦信;说起智者,我却感怀于真田昌幸;勇将里最欣赏立花道雪;但是最能理解的,却就是眼前的岛津岁久无疑。
见到了神交已久的人,我自是感慨万千。但感怀归感怀,我也介绍了不悔和九鬼政孝等人,一时间气氛热烈,互相见礼。
岛津义久拉着我的手腕,将我领到准备接待我的地方,位于樱岛上一个叫做“雾迷汤”的澡堂......
对于这种刚见面就拉着人洗澡的礼仪,我能理解,但是却有些需要慢慢适应......不过义久也没有见面就脱衣服的打算,而是在汤池外面的小阁楼里招待我。
大概是从种子岛时尧那里听说了我不爱吃海产,于是他命人做的饭食却是合口了很多,尤其是那肉松蛋黄寿司和海苔饭卷,我自己就吃了两份,乌冬面也是十分可口,吃了一碗,我又要了一碗。
岛津义久和岛津岁久哈哈大笑,直说我是个不做伪的人,于是也陪着我又吃了一碗。
吃完饭,喝着小酒,岛津义久提出去泡汤。这会儿其实大家也渐渐熟悉了,洗就洗吧!
于是我带着不悔,随岛津义久和岛津家久进了里面的小汤,都是两兄弟,正好合适。九鬼政孝他们在外面的大汤,鸢不想洗,于是便带着同样不洗的几个人在外面,继续对付着盘中的美食!吃饱了,却去了后岛钓鱼......
当大半身泡进仍然“咕嘟咕嘟”冒着气泡的温泉里,我舒服的不禁打了一个哆嗦!
这时岛津义久的声音传来:“启蓝殿......嗯,我痴长一些,就叫你启蓝,可以吧?”见我点头,他笑着继续道:“启蓝啊,此处是我跑遍九州岛,最爱的一处汤浴!据说可以治百病,你好好体验一下!若是喜欢,以后便常来!”
我哈哈笑了一声,望着岛津义久笑道:“义久老兄太客气了!如此怎么好意思?我这人是你让来便肯定会来的,可是绝对不会客气的哦!”
岛津义久兄弟俩一愣,同时在不悔的面红耳赤中哈哈大笑起来!东瀛人士普遍含蓄,哪里见过我这样简单直接的?于是岛津义久笑的气喘,方才道:“不必客气!我给下人安排好!启蓝来了,我们全全招呼!”
我陪着他笑了一会儿,笑声便渐渐息了,我们双方都明白,寒暄差不多就可以到此为止,该是说正事的时候了。
岛津义久微微一笑,却是说了句让我心跳加快的话:“启蓝,我知道你一定很奇怪,我为何这样看重你!对不对?”
这样直截了当的说话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没有头脑、不会掩饰;另一种却是智珠在握、洞若观火。我坚信,岛津义久是后一种,他很清楚自己在说什么,而且,他也坚信我会认同他的观点,所以才会如此直截了当,开门见山。
我点点头,也是毫不掩饰的道:“相信以九州岛第一智者的名号,义久老兄不会做没有价值的投资!”
岛津义久再次哈哈大笑道:“投资?启蓝你方经商不久,怎么就满口生意经了?”
我却“咕咚咕咚”喝了两口樱花酒,顿时一股冰爽沿着喉咙直流而下,打了个嗝,擦了擦嘴,笑着道:“在商言商,没有错吧!”
岛津义久笑道:“自是没有错的!你说的不错,我虽然不是生意人,但是也不会无故下本钱的!”
我提起酒瓶,又抿了一口,却笑着不吭声,等着他继续说。岛津义久眼神中闪烁着摄人的光芒,盯着我微笑道:“因为我相信,你必将是那个改变战国格局的人!”
放下酒瓶,皱了皱眉头,说实话,我并不喜欢这种无稽的称赞,相比之下,我更喜欢实打实的有事说事。于是我嗯了一声,问道:“此话怎讲?”
这次接口的却是岛津岁久,这位岛津家的二号智将笑道:“启蓝,兄长并非信口开河,我们是做了研究的。”
我长长的哦了一声,微笑道:“愿闻其详!”
岛津岁久看着义久和不悔,笑了笑,方盯着我道:“我和长兄、二哥还有四弟一起研究过你的履历,启蓝,我们一致认为——你在明朝时,两年内越过四个品级、到达正三品的高位,绝非幸运使然!而是你极其擅长造势、借势、用势,属于特别长于布局的人才!”
我默默不语,等着他继续说。岛津岁久继续道:“后来你突然离开明朝,转而来了东瀛——当然,虽然你之前的那些根基其实不算太过雄厚,但你选择的契机却十分微妙,正是东瀛由乱到治之势中道奔殂的节骨眼上,而你选择与柴田胜家联合,无非想得到的,就是一个均势!”
我还是不说话,因为截至目前,他们说的都是对的,我没必要多话。岛津岁久不说话了,他大哥岛津义久却接着道:“所以我大胆的猜想,你虽然离开了明朝,但是心仍然系于明朝。据说明朝已故首辅与你有亲属关系......”
听到已故二字,我的内心一阵抽搐,脸上便不经意的表现出来,岛津义久何等的聪慧,微微笑道:“启蓝不必难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张首辅居正公一生鞠躬尽瘁,也算死得其所。而且明眼人都能看出,他临终之时留下的一系列动作还是十分有效的,目前的明朝朝廷也是进入了分庭抗礼之局势!”
自从离开明朝,我虽然从未提起过那块土地,但是心里却时时记着,那方水土上,每一个值得记住的人和事。今天在这九州岛最南端、最靠近中土明朝的地方,我再次听到了关于明朝的情报,一时间心情激荡,于是便伸手示意,请这兄弟俩继续说下去。
我隐隐约约有种感觉,今天的这次澡堂会面,收获似乎会比我想象的,要大得多......
153.故土之信
有一种愁,叫做离愁。它就像落在水中的月亮,望着时,它就时时在心里,但是只要一伸手、却就立即幻灭的无影无踪。又像是晚秋的风,说它凉,却仍带着温润的细腻;说它不凉,又让人越来越是心悸孤悲,难以形容的凄凉。
离开明朝有两、三个月了,真的不知道那边是怎样一副情况啊!二叔祖的寿命在离开时只剩一个月,现在听岛津义久说起来,却是不出所料的故去了……
唉……再强大的人!哪怕是经天纬地之才,也躲不过时间的追讨和轮回啊!
岛津义久的最后这一段话,却是用一口算得上清晰的汉语说出来的——想必是他察觉到不悔并不太懂东瀛语言,而用起了大家都熟悉的语言。这也体现出他在礼仪上的无可挑剔。
他的汉语里带着明显可查的东北口音,看来的确是和中原有深厚的交集。这不奇怪,南九州本来就毗邻明朝,是对外开放的前哨站,作为此地的大名,于哪一方面讲,都必然是最懂中原的,更何况是被授予智者之名的岛津义久。
听了这话,我与不悔对视一眼,不悔第一次开口道:“义久先生,请详细讲讲吧。”
岛津义久微笑着点了点头,举起酒壶与我和不悔轻轻一碰,仰头喝了一口,咂了咂嘴,叹了口气方道:“启蓝啊!你的那位已逝的叔祖,真的是不世之材、有经天纬地之能啊!”
我也点头叹息道:“可惜,相聚之日太短了!真是可惜啊!可惜……”
岛津义久却是抿嘴一笑,眼神里显露出智慧的光来,用崇敬的语气诚恳道:“中原有句话,叫做朝闻道,夕死可。张首辅匡扶宇宙之才,一生尽展抱负,当无憾矣!”
我默默无语,与他再碰了一下酒壶。岛津义久接着道:“在他身后,还有着能够继续足迹之人!在朝,以于慎行、王国光、李再兴等人为首的改革派,与张四维一党保守派互相抗衡,已成均势!在外,又有你继承遗志、搅乱敌营,足可瞑目矣!”
我嗯了一声,却反问道:“义久老兄可知,那新任首辅是谁?”
岛津义久微笑道:“自张首辅故去之后,明朝朝廷如上所说分为两派,争斗不休。明神宗朱翊钧也不是个有主意的人,见僵持不下,便索性不设首辅,而分设左右二辅——于慎行,和张四维。”
我微微呼出一口气,这样的结局,应该已经是能想象到最好的了!想要一下子扭转乾坤,完全推到张四维一派,那只是个梦想。能让双方角力,不要一边倒的清算,就已经很是庆幸了!
于是我微笑着道:“如此一来,二叔祖的心血也不会前功尽弃、白白荒废了!”
岛津岁久接口笑道:“贵二叔祖真的给明朝续了一段命啊!”说着,举起酒壶向我遥祝道:“愿老人家安息!”
我们一起举杯,默默地喝了一大口。
岛津义久接着慨然道:“明朝文官之争由来已久,自朱棣起已呈坠落之势。到了前朝时,大明已沉疴难救!东瀛多有人言——有朝一日天下一统,大明又分崩离析,便是我四岛勇士踏足中土的起点!”
我点点头,知道他所言非虚。东瀛地小民穷,中原地大物博。就好比两个人,一个是家境极其优越的上位女神,一个是家徒四壁的宅男**丝。这**丝多年来一直只能仰望这立绘可舔的女神,可有一天,**丝突然发迹,女神却家道中落,突糟大难……
换了谁,恐怕都会想入非非吧!
见我的表情毫不吃惊,岛津义久挑了挑眉毛,和岛津岁久对视一眼,显然是对我这么容易理解和接受这种思维感到吃惊。
从我过往的履历来看,我对明朝的领土有一种神圣的信仰,一直是全力守护。而现在听到外人有入侵的想法,我却丝毫不以为怪,这就十分令人惊奇了!
我正在思考间,看到他们颇有内容的表情,心中明白,于是笑道:“东瀛的智者在研究明朝,明朝的高层又何尝没有在研究东瀛呢?有道是最了解自己的正是自己的敌人,所以这并不奇怪吧!”
岛津义久哈哈大笑道:“启蓝果然是快人快语!如此我便明白了你的心性!不过话说回来,即使天下真的一统,我个人也是不建议攻击明朝的”!
我笑问道:“这却是为何?”
岛津义久大大的灌了一口酒,怅然道:“因为我没有信心!”说着,他用手在水面上画了一个大圈,又用手指在旁边画了一个小圈。
看了看我,他继续说道:“双方形势就是如此。东瀛与明朝,宛如一隅与全国。以一隅而敌全国,短期或可胜利,长期却必败!这是无法用勇气和智慧改变的事实!”
“更可况,明朝地大物博,人物超卓!老一辈的,有戚继光,俞大猷、谭纶、李成梁,年青一代的却以启蓝你为翘楚,再加上叶思忠等为辅。只是启蓝你如今离开明朝,却可称为是明朝之痛,天下之福啊!”
这样的夸奖让我不知道怎么接,一时间心里五味陈杂。于是苦笑一下,没有接话。
不悔却问道:“那不知明朝怎么对待启蓝?还是继续追捕么?还是……有其他的安排?”
岛津岁久微笑着答道:“明神宗心知肚明,启蓝一定是被诬的,再加上启蓝走后,张首辅短暂复出!时间虽不长,但却宛如雷霆落地、直贯长虹一般,将对手的表里势力大加摧毁!顺道也为启蓝正了名!”
岛津义久也笑道:“所以启蓝,名义上你仍然算是明朝的正三品武将!只是现实上故土难回罢了!”
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些话之后,我突然觉得眼睛胀胀的,鼻子酸酸的,似乎有一股情绪在心里弥漫!那是一种历尽艰辛方得到的对自我付出的认可!一时间心里仿佛打倒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各具其味,真的是苦乐自知啊!
岛津义久举起酒瓶,过来跟我一碰,喝了一口后笑道:“启蓝不必伤感,现在的情况严格来说,你只算是辞官经商,不能算是被驱逐逃离的叛徒,大可宽怀了!”
我用力点点头,收拾住激荡的情怀,又拿起酒瓶与岛津义久重重一碰,再转身和岛津岁久、不悔轻轻一碰,说了声:“请!”说完一仰头,便连底儿端了!
岛津义久高呼:“痛快!”回头叫道:“再拿酒来!”
门帘外应了一声,不大会儿进来两个穿着白色浴袍的姑娘,她们端着酒盘,进门后小步走到汤池跟前,跪坐下之后,深深一礼,浴袍下波涛起伏,我却全无心思欣赏。
两个姑娘轻轻在我们每个人跟前放下新酒,又收走空瓶,方才退着出去了。
举起新酒,我们遥祝对饮了一口,我问道:“义久老兄,感谢你给我带来了这些情报!我想问一个问题。”
岛津义久放下酒瓶,笑道:“启蓝是想问,我的真正意图是什么?对吗?”
我点点头,岛津义久正色道:“我之前以委托时尧转告于你——我们岛津家世居九州,以九州岛为家!我们的最终的目标就是统一九州岛!对于本州岛、四国或者中土,我没有任何兴趣!”
说着,用手指了指东面,继续道:“我们最大的隐患,不是中土,不是大友家,也不是别的,正是我们的盟友——以前的织田家、现在的羽柴家!”
“一旦羽柴秀吉势大、完全继承了织田家的衣钵,只怕以他的雄才大略,扫平本州岛只在两三年之间——毛利元就、上杉谦信、武田信玄、北条氏康皆已故去,本州岛又有谁能抗衡秀吉的威势呢?”岛津义久叹道。
“本州若一统,剩下九州、四国、北海道,那不过又是一隅与全国的关系!结局就是一定的”!他的语气里,满满的都是肯定和不甘!
接着岛津义久指了指我,正色激昂的道:“而现在,抗衡秀吉的契机已现,那便是启蓝你的出现!”
我苦笑了一声道:“义久老兄过誉了!”
岛津义久目光灼灼的道:“不!你自己心知肚明,我绝非过誉!你才来两个月,却已把京畿搅的天翻地覆!如今,上杉景胜已经和柴田胜家达成了城下之盟,柴田胜家已经稳固了后方,可以专心应对秀吉!”
“而且,胜家还通过很多小动作,分化了羽柴秀吉阵营内部!我不相信,这些和启蓝你没有关系!”
我点点头,应道:“胜家确是做的不错!”
岛津义久笑道:“柴田胜家是军事上的天才,却是政治上的庸才。你我都知道他是个什么料子,若不是启蓝你偏帮他,只怕他抗不过明年春天!”
我再次点头道:“你的预判很准,恰与我不谋而合!”
“如今,我们岛津家统一九州岛的大业正在进行!如果本州岛隔京都而分治,对我们家族而言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所以,我希望你一定全力以赴!帮助胜家拖住秀吉!”岛津义久诚恳的道。
我望着他,微微叹了口气道:“于公于私,我都会全力以赴的!还望义久老兄多多支持!”
岛津义久慨然道:“凡是能支持的,我是一定全力以赴!”
我微笑问道:“你就不怕羽柴秀吉的报复么?”
岛津义久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道:“一只被拴住后腿的老虎,又有什么可怕的?”
我们二人对视一眼,哈哈大笑起来!于是我们四人又是轰然对饮!
喝完酒,岛津义久忽然说道:“启蓝,我问你件事!”
我放下酒瓶,笑道:“天下还有义久老兄你不知道的事?”
岛津义久微笑着说:“你是否和兵部尚书李再兴之女有婚约在身?如今是否还作数?”
我哈哈笑道:“连家事都感兴趣!义久老兄你可真是个八卦男!”
岛津义久不明白啥是八卦男,于是他收敛笑容,又问了一遍:“你且回答我的问题!”
我见他神色逐渐严肃,心里隐隐约约觉得不妥,便也正色答道:“正是!我的未婚妻叫李华梅,是李再兴的独生女儿。”
岛津义久叹道:“那我便没说错!启蓝,你未婚妻一家,最近恐怕有难啊!”
我顿时心里就是一惊,呼的站起来问道:“怎么回事?他们有什么难?义久老兄你快说!”
岛津义久见我这么激动,连连叫我坐下,方才缓缓道来。
我心中着急,华梅一家,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154.李家剧变
有道是关心则乱,一直都淡然平静的我,在听到李华梅家的变故后,也开始坐不住了。我觉得这种不平静主要源自我心中对她的隐隐的愧疚之情,其后才是对爱人的关怀之意。
我不知道这样对不对,但是我无法欺瞒自己的内心,我的确是这样想的——而且结果,其实也是一致的。
整个剧情其实很简单,阿大和大二打架,结果旁边的阿三、阿四倒下了!二叔祖去世之后,明廷内,改革派和保守派展开激烈角逐的同时,却有不少中立派的官员不幸中枪!
政·治角逐,拼的就是资本和背景,能够掰腕子的两派必然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但刀枪无眼,一个不慎走火了,便苦了周围或看热闹、或拉架的旁观者。
而中立派官员都有一个普遍特征,那就是——不拉帮结伙,不结党营私。用更加现实的话说,就是缺少政·治上的背景和韧性。
李再兴是这次倒下的中立派官员之一。因为前段时间在早朝时说了几句实话,得罪了保守派,又拒绝了改革派的头面人物递过来的橄榄枝,失去了改革派的保护。
于是,近日不断有人举报李再兴,说他在威海一带任总兵、剿灭倭寇时,曾经贪墨军饷纹银两万两!据说人证物证俱在,说的有鼻子有眼睛。
此事甫一披露便引起朝野震动!朱翊钧命督察院彻查此事。而李再兴也承认,当时确是动过两万两军饷,不过却不是贪墨,而是挪用。
至于为何挪用,李再兴也是三缄其口,似乎有着莫大的苦衷。后来被逼的实在没办法,才出声做了说明!而他所说的话,却让很多人没法接口。
当时是倭寇之患频发之时,时任总兵的李再兴多次向朝廷请柬,更换所部的武器装备——因为他在率部与倭寇作战中,因为武器质量恶劣,常常是双方刀剑一加碰触,己方的刀剑变被倭寇的东洋刀劈断!
李再兴连续打了三个月报告,朝廷只是回话,让他尽力御敌,武备一事,“自有考虑”。
可是李再兴又等了一个多月,这“自有考虑”还是没见着踪影,自己的官兵伤亡日增却是历历在目。于是他便开始萌生一个想法——自行采购装备,就像戚继光那样!
他的想法很快得到了所部官兵的一致同意,可是大宗武器装备的卖家可谓凤毛麟角,是绝对的卖家市场,于是李再兴不得不以贵出市场价近一半的价格,买进了一批精良的刀剑武备!
于是朝廷里那些攻讦李再兴的人便质问,为何采购武备价格如此之高?李再兴本人是否在其中中饱私囊?
李再兴沉默良久后,就说了一句话——那武器商,乃是当朝李太后的叔父、主管后勤的李太后父亲的胞弟……
其实话说到这里就已经明白了,当时绝大部分的部队都吃过李太后父亲的亏,包括戚继光。不过戚继光因为和二叔祖张居正关系好,所以通过官方的渠道解决了这个问题,还闹得李太后父亲离朝。
李再兴的情况实际和戚继光的情况如出一辙,只不过他没有一个二叔祖那样的强力靠山,所以不得不用“土办法”治病。既然是土办法,那肯定不在医保范围内,于是就成了现在为人所诟病的程序问题。
而且,由于这件事又牵连出了李太后一家人的丑事,涉及到皇家体统,更是矛盾重重。在这个时候,改革派再次向着李再兴伸出了橄榄枝,当然,无论是谁也不会提供免费的午餐,对吗?
可是李再兴坚持自己没错,拒绝了改革派的好意,选择了抗争。结果一来二去,有心人又借题发挥,反倒倒腾出李太后父亲的不少腌臜事情。
顿时朝野上下议论纷纷,说李再兴冤枉的有,说李再兴有罪的也有,顿时吵作一团!这些人看似是翻出了皇家丑事,实际却是把李再兴放在火上烤啊!
一时间舆论大哗!直到有一天,海瑞突然提出,李再兴无罪,应该治李太后父亲与叔父的罪时,朝野上下突然安静了……
一直没有开口的李太后忽然开口了,说李再兴伙同奸党,污蔑皇族!一夜之间,便命将李再兴下狱审查!海瑞与理据争,说李再兴无罪,有罪的是李氏,这次却再也无人应声。
在有心人刻意迎合皇族、排除异己的操作下,李再兴的“罪名”很快坐实,又罗织出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罪名!这些我都是体验过的,可以想象身处风暴中心的李再兴是怎样的感受。
李再兴下狱后,李夫人为了救丈夫,多方求助,却始终无果,结果急火攻心,一病不起!到了半月,忽然闹了心症——就是心肌梗塞,就那么殁了!
李华梅悲怒之下,到午门外击鼓鸣冤。结果被朱翊钧下旨,禁足于家中,不许出门!于是李华梅终日啼哭不已,水米不进,几次晕厥……
听到这里,我紧紧闭上了双眼,我能体会到华梅心中的悲怒之情——从高高在上的天之娇女,一夜之间家破人亡,自己的爱人又不在身边……
良久,我睁开眼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岛津义久沉声道:“这却是昨日晚间才得到的第一手消息。”
说完看了看我,方继续道:“因为关注启蓝你,所以我着意命人查探了李家之事。这次动荡中倒下的官员数以百计,李家的情况还算是好的了!目前情况还算稳定,启蓝不必过去着急!”
我点点头道:“感谢义久老兄通报要情!启蓝铭记于心!只是这次见面可能就至此时为止了,这种情况下我确实无心在此享受,还望义久老兄理解!”
岛津义久点头道:“启蓝真性情,又是年轻气盛,我当然理解。想必启蓝免不了要回趟明朝,一定万事小心!需要帮助时立即开口,一定不必客气!”
我向着岛津义久拱手称谢,此时说别的倒显得矫情了。不过我忽然想起一事,便又再次问道:“义久老兄!不知你可有我二叔祖几个孩子的消息?”
岛津义久微笑道:“就知道你要问!你二叔祖的几个孩子,大部分回了江陵为父守孝,只有幼子生病滞留在京师,*也留下来照顾。目前来看,并无什么要紧。只是那孩子的病……似乎颇为沉重啊!”
我点点头,再次感谢了岛津义久,就到了话别的时候。
于是我们一起吃了顿简便的送别宴,我便准备离开了!岛津义久和岛津岁久一直送我到港口,看着我离开。
对这样的智者,我的内心是非常投契的。如果有机会,真的希望日后能更多更愉快的合作!
回到船上,我和众人商议此事,包括鸢在内的众人都认为,我应该回去一趟,至少应当带华梅和他父亲离开险境!这是我作为未婚夫的职责!
可是就这样贸然回去绝对不智,说不定人救不出来,反而把自己搭进去。必须要想一个完全的办法。
毕竟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我,不要在情绪激动时做决定。于是我命令,船队到长崎寄港,联系岚,让她的船队到长崎来集合。再让陈奎的船队到那霸以北岛礁处待命。
同时,我让墨派出精锐人手,先去中原,查探李家详情。
待在长崎港等待岚的两天,我认真思考了现在所面对的情况。我总觉得这事儿有蹊跷,有一种套路满满的感觉!似乎有一只手在冥冥中搅动着这件事。
岚到了长崎,没两日,墨也回到了长崎,他是带着第一手情报回来的,却留下所部下忍,继续查探。
墨曾在京师广部眼线、查探情报,对这一路子的事情可谓轻车熟路。他重点查了三个地方——督察院、李家宅院和张四维居所。
综合得到的情报,墨的结论证实了我的猜测——李再兴的突然倒下,其实不能说完全与我无关!
改革派与保守派的角力中,保守派唯恐改革派争取更多力量,于是对可能被改革派拉拢的中立官员进行了梳理,首当其冲便在李再兴的名义上画了圈!
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和李华梅的婚事,改革派一直视李再兴为半个自己人,而保守派却对他顾忌日深!这次正好碰上个个契机,便对李再兴下了死手!
如今,李再兴已下在大狱里,革职查办!而华梅那里,墨却发现了一些不寻常的情况!
我皱着眉头惊问:“什么情况?”
墨沉吟了一下,沉声道:“先生,似乎有人在监视李家大院,特别是李小姐的一举一动!”
我心中十分恼怒却压着火道:“知道是什么人吗?”
墨点点头,半晌方道:“是慕容家的人……尽管在改革派的与理据争下,保留了先生的位份,但保守派却一刻不曾停止过对先生的追讨!希望秘密逮捕先生!因为……他们害怕先生有朝一日卷土重来!怕了先生的雷霆手段!”
我咬牙道:“所以慕容家在慕容沁的撺掇下,视抓捕我的任务为升迁之途!是这样吧?”
墨点了点头,想了想方道:“如今,慕容家伙同锦衣卫,在李家周边布下天罗地网,就是等待先生您去自投罗网啊!”
我长长的呼出一口气,点头道:“我知道。你们且容我想想。”
众人都去了,我在脑海中梳理着已经得到的情报。
这一次,看来敌方是有备而来,目标就是远在海外的我!他们的打算,是用华梅这根长长的红线牢牢的拴住我,让我不得不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最终自投罗网!
去,我是一定要去的。但是却不仅仅是营救华梅这么简单,我还要收回一些别人欠我的帐!我这个人,是不喜欢别人欠账的!
整整想了一夜,我召唤众心腹,布置了下一步的行动纲领。
东瀛这边,以不悔为首,拉克申、岚、夙都留下来帮助他,柴田胜家那边、岛津义久这边都要兼顾,另外还要加紧与浅井蓝翔的联系,为即将开始的行动做好准备。
我带着人,离岗长崎后,扮作越前屋的商队,从渤海寄港,再向西迂回后,北上京师!
另外,我还安排墨先行一步,去为我准备一些东西……接下来一定会用到的东西!
抚摸着手边的吞光剑,我心中杀意剧盛!虎无伤人意,人有害虎心!我这次回去就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血债,终究只能用血来偿还吧!
155.暗夜潜入
从渤海登陆的计划进行的很顺利,没有引起任何波澜——唯一的波澜来自我的内心。
我无数次想过,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回到这里——这片我的故土,但是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形式回来。
时值深秋,天上下着小雨,细密的洒在身上,凉浸浸的,从马车里望着周围的行人,总感觉在这秋雨中,似乎每个人的表情都不太真实,好像戴着一层面纱。
我们分三辆车,一路向着西北——留下一部分人,继续在渤海进行贸易,而我则带着最精锐的人,全速赶往京师。
一路上昼夜兼程,在第二天晚上京师东门落锁前,终于赶入了城内。
进城之后,我们找到了先期前来的墨,接引着我们去了八大胡同的一处小院。这也是我们之前买下的一处秘密据点,知道的人不超过一只手。所以尽管被慕容沁出卖,但这里仍然是安全的。
当时之所以在这里买套宅院,其实也是有考虑的——八大胡同,明朝时渐渐成了规模,清朝时达到繁盛的顶峰,是一处颇有“底蕴”的地方。
八大胡同一般是指陕西巷、百顺胡同、石头胡同、韩家潭、王广福斜街、胭脂胡同、外廊营、皮条营等八条胡同,在民国及以前,是京师出名的风月场。
民国以前,这里的风月场所分为四个等级,光登记在册的“正规生意人”都有七八十家,规模着实不小。
四个等级中,第一等的叫做“清吟小班”,为四级之首,这里的烟花女子擅长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来的都是名流士绅、权贵富商。位于韩家潭胡同里的庆元春,即是当时“清吟小班”中的翘楚。
第二等的叫“茶舍”,也是比较高雅的风月场所,一般也都是玩剧情的来这里。那些只想着一步到位的主,却多选择去后两个等级的地儿。
而第三等的“下处”,无论装饰还是功能都比较简单,烟花女子相对年龄较高,貌质一般,当然“服务费”相对也比较经济。
至于最下等的则俗称“窑子”,房屋极为简陋,说白了就是一张床,来的也多为脚夫、车工和苦力之流,大家也没什么交流花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都是凭力气干活儿,凭本事吃饭,谁倒也不会看不起谁。
所以,选择这里就是看上这一点:人员混杂,成分斑驳。在这八大胡同里,任何档次、哪个行业的人你都能找到。所以选择这里做隐蔽落脚之地,却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毕竟,没有深仇大恨,当差的谁闲的没事干,跑来这里抓人呢?搞不好一推门,屋里的人极为面熟,就是没穿衣服!只怕运气不好的这次回去就得丢了饭碗,所以对这八大胡同,官差大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吃了些东西,我坐在小隔间里,轻轻的擦拭着吞光剑。自从得到附影吞光这一套武具、武技之后,我一直勤加练习!这段时间一来,我觉得自己梳理出一个简单的脉络来。
三叔祖教授于我的通灵诀和寒晶诀,更像是基本功,换句话说,是基础。在这基础之上,可以再搭建其他的功夫。
而沉月剑法和附影随行身法则是完全建立在其他基础功法之上的招式。说白了,与三叔祖教给我的内容互为皮毛。有了之前的基础,我学习新的功法事半功倍,很多时候都觉得水到渠成。
而我则心中暗道,今天便是这功法重出江湖的处·女战!
夜幕降临,八大胡同里更加灯火辉煌,莺歌燕舞,声声入耳。姑娘们起床上班,我们也该出动了!
依旧是我与九鬼政孝和墨的三人组,今天要去的地方绝非等闲,所以我出动的还是最精锐的力量。
因为我今天要去的,正是慕容沁的本家——慕容家的大院。我一定要查清楚,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还有就是,找到一个回礼的机会。
穿行在夜色中,大概四十多分钟的样子,墨停住了脚步,我们已经来到了位于菜市口外、凉水河边的一处大宅院外。
我回忆着墨下午时给我看过的平面图——那是他之前哨探的成果。这座大院分一个主院、四个别院,主院居中,别院分居东西南北,院落棱角柔和,估计设计创意是一朵盛开的花,但我看时,却像是一家老小并居的坟!
主院里住着的都是慕容家的首脑高层,防守最是紧密。四个别院里,以南院为尊,住着的都是慕容家的青年才俊。与之相对的北院,则住着慕容家的女眷。
东院是客房,收拾的颇为齐整;西院则是仆役们的住所,所以也最为简谱粗陋。
来之前,我就已经想定了方案,我们要去两个地方——一个是主院,另一个,是西院。
说白了,想要得到情报,必须去主院,听听首脑们说什么。想要得到漏洞,则必须去西院,听听仆人们在操心什么。
我们从院子东侧围墙翻进墙里,整个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灯火,看来今天的东院没有客人,接待任务为零。
过了走廊,我们慢慢摸到主院时,却听见越来越清晰的谈话声——来自院子中心的那栋小楼,三层亮着灯光的位置。
而我忽然发现,周围开始一改刚才东院不设防的架势,变得防守相当森严!
围绕着那栋小楼,卫兵几乎围成了一个圈儿!称之为比肩接踵都不为过!
里面到底在干什么?都有什么人?我心中顿时有一种预感,今天要钓到大鱼了!
但是在钓到鱼之前,怎么靠近这座小楼成了一个最大的问题。
我伏在内墙顶上,静静地观察着守卫们的动静。这帮人虽然人多势众,但明显可以看出他们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派!
人数较多的一派,似乎气势上要弱一些,人与人站的比较紧,表情上拘谨一些,服装样式,似乎与院子里的仆役基本一致,看来应该是慕容家内部人员。
另一派人数明显要少,但是气派十足,统一穿着紧身的蓝色劲装,行为举止都显得十分霸气!
这种霸气是一种发自内心、由内而外的流露,这个团队的每个人都给人这样的感觉。具体形容一下,就像是久居在食物链顶端,长期颐指气使惯了的那种感觉和气质。
这与社会上那些光着膀子、背上纹个螃蟹纹身、叼根烟用鼻子说话的那种人的霸气不同,那是小流氓,这种才是真正的黑涩会!
仔细看看,中间似乎还有熟人——上次大闹青玉阁的那个家伙,叫什么来着?据说被流放了的,怎么还在这里?看来这帮人应该是锦衣卫的人?今天在这里密会的,是慕容家和锦衣卫?
看来无论如何,都要摸过去听一听啊!我暗暗下定决心。但是怎么过去呢?除了勇气,此时的我需要的是办法!
我静静地观察着对面的一举一动,似乎……他们双方之间并不那么默契,更像是有嫌隙似的!除了站位泾渭分明,气势态度上也是风马牛不相及!
一定有机会!我看着他们的动作,忽然灵机一动!
我叫九鬼政孝过来,轻轻说了几句,九鬼政孝点点头,悄悄爬到另一边去了!
两队人就这么互相配合、又相互防备着。忽然,一个站在最前面的慕容家守卫感觉脸上微微一疼!似乎有什么东西打在脸上!
他抬手一摸脸,什么都没有,于是奇怪的四处张望!可能是表情太过滑稽,引来了几个目睹他表情的锦衣卫轻声低笑。
这守卫心道,一定是这帮家伙捣的鬼!这些该死的锦衣卫,平时就高高在上,看不起人!说了是开碰头会,这么严肃的场合,他们却来这样欺负人!
他往那边怒视一眼,对面先是笑,接着被看的烦了,立即回瞪过来!这守卫心想,算了,小事儿,能忍就忍了!不要耽误了大事。于是他转过头去,不再看那些锦衣卫。
可是他没转过去多久,忽然头上又是微微一疼!明显是有人用石头打了自己一下!
这守卫再也忍不了,手捂着头愤怒的回身,指着那些锦衣卫喝道:“你们干什么?”
他这一嗓子,把周围的人都吓了一跳!顿时有一个锦衣卫的头目出声喝道:“你大呼小叫什么?当心惊扰了贵人!”
这护卫却不依不饶,平日里也是骄横惯了的,这么被人一而再、再而三的挑衅,他却也忍不下这口气!
于是他怒喝道:“问你们的人!是他们用石子打我来着!”
锦衣卫头目皱了皱眉头,转过身低声问了几句,便回头答道:“这位朋友,你想必是误会了,我们的人并没有做出这等无稽之事!”
这守卫几次忍耐,却依旧愤怒难当,怒目瞪着对面的锦衣卫,嘴里骂骂咧咧。虽然双方是盟友,但谁都不愿意输了气势,于是人群开始向着这边聚集!
不知道是锦衣卫中的谁低声说了句:“且不说没打你,就是打了又如何呢?”语气里尽是不屑一顾。
那锦衣卫头目明显听到了,但是却未加制止,显然他也是这么想的。顿时护卫这边更加群情激奋,一起吵吵起来!看架势,一言不合就要动手了!
吵了一会儿,楼上的大人物被惊动了,从窗户上探出头来,大声呵斥了几句,下面两方才愤愤不平的各自分开。
等他们回归原位、填补了刚才露出的空缺之时,我已经越过他们的防卫阵线,潜入到了三楼的楼顶上!对着下面的九鬼政孝和墨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们隐蔽好,我便轻轻的趴在了屋顶的瓦片上。
倾听半晌,下面还在乱糟糟的归位,于是我屏住呼吸,微微把一块瓦片挪开一些,顿时露出了屋里的情景!
屋里的几人从窗边看完情况,各自回到桌前。我打眼一扫,一共六个人,其中四个我都不认识,却不经意发现了两个“熟人”!
一个,就是我“朝思暮想”的慕容沁,这小女子一段时间不见,身上似乎多了一股女王气质!坐在那里气定神闲,颇为有精神!
另一个,便是那曾经带人来拿补我的锦衣卫副指挥使言续峰!想不到今日他也在这里!
这六个人三三对坐,看来是分属慕容家和锦衣卫两边。除慕容沁和言续峰之外的的四人,看年纪都不小了,估计都是两方的首脑高层,最起码是这次会议的代表!
都来了也好!我心中暗道,省的我还得跑两处!就让我听听,你们这么神神道道的聚集在一起,到底想干些什么?
看着下面表情各异的六个人,我心中暗暗想到,尽力将狼顾式运行起来,静静地听着下面的声音。
156.狼狈为奸
忘了是谁说过:凡是因为利益的媾和,便总有破灭的一天!
我相信这句话,所以我拒绝因为利益的媾和,除非,是单纯的利用和被利用。
但不代表人人都会拒绝。
趴在屋顶上,我仔细的分辨着下面的声音,他们讨论的十分激烈,似乎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矛盾一般!
只听慕容沁身边、坐在中间的那个慕容家长老沉声道:“言指挥使!你方才说的条件,我们慕容家恐怕很难接受啊!”
看来前面应该是有过相当的交谈,而且并不愉快。他这话一出,言续峰顿时冷哼一声,淡淡的道:“怎么?慕容辉大人觉得我们开价不够?值不起你们慕容家的劳动?”
慕容辉被噎的够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旁边的另一名长老也默默地不吭气,倒是慕容沁娇笑的声音传来,等大家都看向她时,慕容沁方开口道:
“言大人,您这句话就说的有所失当了!”这句话说的听起来十分动听,语气上却相当不善。言续锋望着这个女人,竟然比起对他们慕容家的长老更加忌惮似的,反问出声,却客气了许多:“哦!有什么失当的地方,还请沁姑娘指教!”
这慕容沁又是未语先笑,宛如一朵盛开的海棠花,娇声道:“言大人,我们慕容家和锦衣卫合作这么多年,可有讨价还价过?”
言续锋沉默了一阵,方低声道:“嗯,自我知事起,确是没有过这种情形。”
慕容沁又问道:“那我们慕容家,可有大人们交代的任务未曾完成的?”
言续锋这次却回答的十分痛快:“那确是没有!慕容家使命必达,这个是业内都有传颂的。”
慕容沁第三问道:“那我最后请问言大人,可是合作了这一次,今后便不再合作了?”
言续锋哈哈笑了两声,方才说道:“沁姑娘又说笑了!我们两家关系较好,已不是一世两世,按照这个态势,想必自然是要常年交往、继续合作下去的。”
慕容沁点点头,朗声道:“所以,我们慕容家这次提出的要求根本就不过分!言大人,您是高高在上,但是请不要忘记,若是没有我们慕容家的帮助,只怕您这次的任务也未必就那么好完成!”
言续锋顿时脸色就变了变,沉声道:“沁姑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慕容沁冷笑一声道:“意思就是那个意思。张四维大人对孙启蓝这位前首辅后人十分顾忌,这次下了这么重的手,搞垮了李再兴,千方百计想要引诱孙启蓝回来,为的就是斩草除根!”
言续峰点点头道:“正是如此!这个我知道,沁姑娘再次提起,又有何意?”
慕容沁朗声道:“言大人可知道,我们慕容家为了此事,得罪了兵部、吏部多少权贵,为此付出了多少代价!要你言大人为我们争取一些补偿,又有何不可?言大人,还请您示下!”
言续锋沉默良久,方开口道:“确如沁姑娘所言,这次针对李再兴一事,慕容家上上下下出力不少,也的确是付出了相当的代价!只是你们要求的,让慕容家全面进入锦衣卫任职一事,第一,我说的不算。第二,实在是不合规矩!”
说着,拍了下桌面,望了望左面的那个人,问道:“刘指挥使,此事,不如我们一同上报,看上面的意思吧!毕竟......你说呢?”
那姓刘的指挥使四十多岁,一脸尖酸刻薄相,尖着嗓子说话的声音,一听就是阉人:“依咱家的看法,这件事可以报,但是估计啊,上头很可能不悔允可。要我说,慕容家不如再先商量商量,换个提法,或者就按我们之前说的办法,可能大家都爽利!”
慕容沁刚要再开口,言续锋却打断她的话语,直截了当的说道:“不必再说了!当务之急,是布下天罗地网,擒拿潜入回来的孙启蓝!据说张居正死前曾密会于他,交代了不少后事。张四维大人对此十分忌惮,务必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说着,重重的锤了一下桌子,冷哼道:“若是这次办不好,别说奖励,只怕你们慕容家今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就是了!”
慕容家的三人顿时都哑口无言,毕竟他们是在野之士,与锦衣卫这样的庞然大物比起来,实在是难以撼动。于是三人都不得不点了点头。
慕容沁最后开口道:“言大人,那我们就继续合作,在李家周围布下落网!我相信以孙启蓝的性子,一定会回来救她的这位未婚妻!以他的为人,见爱人落难,是绝对不会袖手旁观的!”说完,又是连声娇笑!
言续锋点点头,似乎想说些什么,忍了忍,却最终没忍住,还是问出一句话:“沁姑娘,我曾多次听闻,那孙启蓝当初对你相当不薄,为何你这样极力的要对付他?想必有什么缘由吧?”
这句话问出之后,慕容沁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尴尬之色,却很快掩盖过去,正色回答道:“那所谓不薄,只是上位者对下人的施舍罢了!我要的却是靠着自己的能力,打出自己的地位!而不是他人的施舍!”
这句话说的义正辞严,但是眉眼间却颇为闪烁,显然面对着言续锋调笑的眼神,她的心里依然无法毫无介怀的撇清当初和现在的背叛行为。
于是慕容沁叹了口气,继续补充道:“毕竟我是慕容家的人,有时候,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
言续锋点了点头,再不追问,却是和慕容家的几日又说了很多其他事,都是图谋陷害改革派官员的勾当。我听在耳中,记在心里,这个情报是一定要送到该送到的人手中的!
说完正事,这些狗男女又说了很多不着边际的话,不乏“有空时一起到八大胡同喝杯茶”这样的暗示性语言,闹得五个男人都笑的颇有内容。慕容沁倒也是应对自如,还有进有退的扔出一些包袱,气氛越加活跃。
说的差不多了,坐在慕容家另一边、那位一直未开口的长老忽然说道:“言大人,三日后便是家主慕容恪的六十五岁寿诞,慕容家上下有个讲究,就是逢五必过!所以到时候这大院里还有一场热闹,我慕容行代表家主向各位大人发出诚挚邀请,还望届时务必莅临,喝杯水酒也好啊!”
言续锋哈哈笑了两声,点头道:“慕容老先生华诞,晚辈是一定要到的!到时候又要叨扰了!”
慕容家的几人连忙客气,说什么欢迎之类的话语,都没什么实际意义。说完,言续锋便起来,双方行礼,言续锋便领人去了。
送走言续锋和锦衣卫,三人又回到楼上,这次说话却随意了很多。那慕容辉喝了口茶,方才问道:“沁儿,方才那言指挥使的问话,其实我也一直想问。”
说完却不再作声,慕容沁也沉默着。
慕容辉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当初,你在孙启蓝手下做事,我们观察良久,认为此人前途无量。即使到了今天, 他依然是一支极具潜力的新锐力量。为何......为何你不按当初的构想,将孙启蓝招揽过来?如果你们结为夫妻,那他便算是半个慕容家的人了,何乐而不为呢?”
慕容沁这次回答的十分坚决:“叔父,沁儿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对我来说,我的就是我的,我绝对不会和别人分享!而孙启蓝他......他有了李家小姐,身边又有那么多能干又好看的女伴儿,我插不进去,抢不过来......”
说完,她仰头喝了一口茶,咬着牙沉声道:“所以,我得不到的东西,我也不让别人得到!如果不是我的,我......我宁可毁了他!”
这话一出,屋里顿时又是一阵沉默,良久,慕容行却又说道:“这次李家必然陨落,只怕孙启蓝未必会再来营救这李华梅。所以我的想法,等这件事过去,还是尽可能和孙启蓝交好,毕竟他在改革派中声威很盛,实为改革派中年青一代的佼佼者,以后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可能啊!”
不等慕容沁说话,慕容辉却道:“且看吧,如果孙启蓝放弃了李华梅,那就说明并不知道我们这里的动作。以后有机会,还是全力修好于他吧!”
慕容沁默默无语,三人叹息了一阵,各自去了。
我待在屋顶上,心中百味陈杂——我竟然又被当做靶子,又被当做筹码,在众人之间推来推去!这是谁也无法忍受的事吧!尤其是,他们一边算计我、一边伤害我,一边还想利用我!是可忍,孰不可忍!这次的事情,我绝对要让他们付出代价!巨大的代价!
等三人离去之后,围在小楼边的守卫们也纷纷散了。等到守卫空虚之时,我消无声息的从楼顶上滑下来,飘然来到九鬼政孝二人身边,打了个手势,二人随我往西院去了。
到了甬道里一个安静而黑暗的地方,我轻声道:“三日后,慕容家寿宴!我们去西院看看!”
二人点头领命,我们仿佛三个无声无息的幽灵般,不大会儿,就在巡逻守卫的空档之中,飘然来到西院。
西院里,却又是另一番景象,仆役们来来往往,忙碌不堪,却没人敢大声说话。我看他们的行动,基本上都是在为寿诞之事做准备。
爬到屋檐高处,我们三人静静的看着下面的人忙碌,这时,一个管事模样的中年人背着手走进了西院,几个指挥干活儿的中年嬷嬷立即迎了上去,笑脸相迎的讨好着那中年人,纷纷向这个“*家”表述着自己的功劳。
*家却是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东走走、西看看,听谁说的好,最多点头嗯一声,旁边的嬷嬷们仿佛就受了莫大的荣耀,笑逐颜开。
走了一圈,*家最后又指指戳戳了几处,嬷嬷们分别记下了。*家便背着手,准备回去休息。
临出门,*家忽然回头又说了一句:“对了,被你们聒噪的,我差点儿忘了大事!老爷说了,今年是大寿,不要再拿那些寻常酒酿出来对付!去把后院里埋着的那七坛女儿红起出来!好好捯饬捯饬,今年喝自家酿的好酒!”
嬷嬷们立即又记了下来,一个特别胖大的女人着力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那*家方才一摇一晃的去了。
女儿红么?好酒,哼哼,我一定要先尝尝鲜呢!我心中暗道。
又左右转了一圈,再没什么值钱的情报,我便带着九鬼政孝和墨,悄无声息的潜行出院子,趁着夜色,返回住处去了。
而我的计划,已经在心中,慢慢的酝酿、推敲、展开......
157.慕容寿诞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一晃就到了慕容家老爷子的寿诞之日。这一天,凉水河畔的慕容家里张灯结彩,火红的灯笼映照着众人的脸庞,人人都显得喜气洋洋。
正堂里,慕容家的家主慕容恪穿着黑底红纹的寿星礼服,印着“五福捧寿”的花纹,戴着同样色泽款式的六角帽,赤红的璎珞坠子垂了下来,应和着老爷子一天都未曾松缓的笑容。
喜宴一共分三个席,正席就设在正堂里,都是慕容家的高层和外来的贵客;次席设在中院的东厢房,主要是家里的年轻一辈,陪同着一些亲戚朋友;第三席也是女眷席,这个也是正常的安排。
开席的时间在下午五点左右,慕容家的族人自然是早早就在准备,外面延庆的客人也在四点多钟就陆续到来。慕容恪老爷子就端坐在正堂的太师椅上,接受着家人朋友的祝寿之礼。
晚辈致礼时,老爷子点头微笑,却不言语;同辈来祝贺时,老爷子则保全行礼,口中感谢;一直到锦衣卫的副指挥使言续锋到来祝贺时,慕容恪老爷子方才站起身来,走到门前迎接前来喝寿酒的言续锋。
前面说过,慕容氏源自鲜卑族,自公元四零九年慕容氏王朝崩溃之后,他们便一直图谋兴起。但是也许是造化弄人,也许是自身不济,也许是国祚已尽,一千多年过去了,多少志在复兴慕容家的青年熬成白发,又从白发熬到入土,子子孙孙都搭了进去,却始终未见慕容家中兴、恢复往日荣光的希望。
其实客观的说,并不是慕容家的子子孙孙就不如他们祖上的先人强力,而是他们面对的对手实在进步太多,而他们自身进步又太小。
东汉末年之后、魏晋南北朝时,司马氏攒鸡毛凑掸子的王朝实属奇葩,宗族之间自相屠戮混战,把好端端一个王朝打的四分五裂,国贫民穷。包括慕容氏在内的这些外夷方才有了机会,在中原分了一杯羹。
但是自从隋文帝杨坚统一中华之后,华夏便始终呈一个统一王朝之势,而且着力革除了包括鲜卑族在内的狄夷文化,包括鲜卑慕容氏在内的狄夷便几乎没有了复兴的机会。所以直到现在,虽然慕容氏还在口口声声复国大业,但实际上,绝大多数人已经丧失了恢复大统的信心和勇气。
慕容恪老爷子却偏偏是还未丧失勇气的慕容氏族人之一,在他的带领下的这二十多年,慕容家从自家专业的情报行业入手,在前辈辛苦努力的基础上,逐渐渗透进明王朝的行政机构,其中尤其以锦衣卫为甚。
在锦衣卫中,有慕容家渊源的下级军官已经有将近二成,中层也混进不少慕容氏的耳目,但是遗憾的是,尽管慕容老爷子多方努力,但是锦衣卫高层中、能够有话事权的阶层里,却始终无法打进慕容家的钉子。
这一次正值朝廷权力交替,首辅张居正去世前,嗅觉敏锐的慕容恪就意识到,今年定有一场巨大的风波,而在他的眼里,这便是一个巨大的机会!所以他开始加紧渗透锦衣卫的步伐,更是命令族人多方混入明朝军政界,以求发展。
当初我在广宁军营里抓住的慕容沁,就是意图投靠军方未果,方才想出的怪主意。其后到了我的麾下,在她看来,应该是一直未得到重用,再加上我又想离开明朝,方才萌生去意。同时,又想“变废为宝”,把离开我的契机利用起来,作为投诚锦衣卫,或者说张四维的有力途径。
没想到这一下还真的打开了慕容家进一步接近锦衣卫的机会,在张四维的首肯下,慕容家深入参与了这一阶段两派之间的斗争之中。而慕容恪也想趁热打铁,一举进入锦衣卫的高层,让自己的族人真正拥有实际权力。
可是权力这东西让人上瘾,一旦得到了,谁又愿意就这么送出去?因此慕容家几次努力,都没有收到预期中的效果。究其原因,现在的明朝朝廷中分成了对立的两派,张四维不再是一家独大,无论他做什么,都有人掣肘,所以阴差阳错的,再次让慕容家上上下下的失望无比。
今天的慕容恪老爷子寿诞,他们特别延请了锦衣卫二把手、副指挥使言续锋,其实就是想再拉进一些关系,为之后的进步做努力。说到这里,其实很多慕容家的家人都很奇怪,为什么不请一把手呢?
前任锦衣卫一把手指挥使朱希孝,是张居正和冯保力推的锦衣卫指挥官,承袭祖上“成国公”爵位,出身良好,为人处世举止有度,颇有周全,也是个极有骨气的人,深受各级的认可。今年年初,朱希孝因办事有功,擢升东宫职务,不再牵扯这些俗事。
其后接手的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出身也是将门之后,办事颇有分寸,也甚是严谨。慕容家几次想要攀附结交都吃了闭门羹。换句话说,刘守有并不是张四维一系的人,因此并不买张四维的帐。
所以慕容家想要接近锦衣卫,就只有紧紧抓住二把手言续锋的袖子,紧紧抱着这根大腿!
慕容老爷子迎接了言续锋,二人互相请着进了正堂。此时主客已到,家人齐坐,宴席便开始起了。
今天的宴席乃是以北方胡人的菜系为主,十凉十热,图一个十全十美的彩头。言续锋进来的时候,凉菜便已经齐了,他一落座,慕容恪与他哈哈笑着客套了几句,便开始举杯相祝。
喝了三杯,慕容恪老爷子问过言续锋同意之后,当众打开了慕容恪带来的这对刻着“福如东海、寿比南山”的和田玉镇纸,拼在一起时,中间还有偌大一颗寿桃的图形。一时间掌声四起,纷纷借着这个彩头向老寿星祝贺,气氛便更加热烈。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各桌上诸人开始起身,过来给慕容恪老爷子敬酒,敬完寿星公,便转而去给言续锋敬酒。这言续锋心里也清楚,今天来这里吃寿酒,肯定是少不了要多喝几杯,他们家的族人肯定不会放过这个和自己接近的机会。
所以他也是来者不拒,不过这喝酒的多少上就有讲究了。慕容恪一辈的长老来敬酒,啥话不说就一杯子端了;这一辈的非长老和年轻一辈的精英,言续锋一般就遮遮掩掩的喝个半杯;至于其他年轻人,一般就是端着杯子,到嘴唇这里抿一抿,说几句勉励的话,那些人便诚惶诚恐的去了。
就这样喝了大概一个时辰,还是精神振奋,未见醉态。言续锋一直觉得,今天真的状态大勇,怎么喝都没事儿,心情自然也是大好。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似乎总有一些压抑不住的燥热,越喝越是腾腾的冒起来,压都压不住!
言续锋心里暗道,自己今天这状态,不好好利用真是可惜啊!虽说自己已经四十五、六,人到中年,但是那方面的状态一直不错,几房姨太太都十分满意。今天出来之前,还被三姨太拉着说了会儿亲密的话儿。这会儿怎么又按捺不住了?
可是在这慕容府上,却又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呢?言续锋心中烦躁不已,喝酒的间隙便开始东张西望,目光一晃,到了西厢房里那几桌,不偏不倚,瞅到了一个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慕容恪的第九房姨太太言氏,闺名唤做桂兰,与言续锋是同乡,都是山西运城人士。此女今年二十有六,出嫁前,乃是运城出名的一枝花,与言续锋还沾着远亲。此女除了长得水灵,为人也颇为“豪爽”,言续锋多次回家探亲时,与此女还颇有一番露水姻缘。
后来,言续锋也动过纳了此女为妾的念头,但是族谱一排,这个小自己二十岁的姑娘,辈分上竟然比自己还大一辈,算是自己的远房姑姑。这一下就比较尴尬了,两人纵有贼心,却也没有这个贼胆,真个闹在一起,只怕整个老家就该炸了锅。
后来晃来晃去,言桂兰的年龄大了,又恰好进京来探亲,被慕容恪老爷子看中了,于是便顺水推舟,成了这段姻缘。
言续锋近来总往慕容家跑,其实也并非没有这方面的原因,只是毕竟在人家门墙之下,自己却是始终没有迈开那条腿。今天不知道怎么了,言续锋就觉得自己心里仿佛有一团热火在燃烧,此刻仿佛就压不住了一般!
望着那言桂兰的同时,言桂兰一扭头,恰好也望向这边。言续锋抬眼看时,却见此女俏眼含春,似乎也是酒劲上涌,把持不住的感觉。
两人一对眼色,正如**,再也忍耐不住!言续锋告了声罪,在慕容恪老爷子哈哈大笑中,起身准备去恭所;那边言桂兰怎么说的没人知道,不大会儿,两人便在前往恭所的小道上碰面了。
言桂兰拉着言续锋,两人东一扭、西一拐,便进了后院的一处小屋......
话说正堂上酒宴正热闹,谁也没注意到少了这么两个人,来敬酒的也只道是言续锋去了恭所,喝得多了,难免多待一会儿。于是敬酒的人就那么候着。
可是谁都不曾料想到,就在这寿宴*之时,后院里突然走水了!一处小院起火,火势甚大,难以便扑灭!慕容恪老爷子一万个不高兴,但是为家考虑,还是让人先行灭火。结果火灭了,门人扒拉开烧断了的门楣,隐隐约约瞧见里面榻上有两个人!
这一阵大火,人肯定是没了,烧的也看不出人本身是谁,但是看身材体量,可以笃定是一男一女无疑!
慕容恪老爷子望了一眼两人的动作,就知道他们在干什么,心中顿时更加恼怒,肯定是两人趁着大家不注意,到这里来做那令人不齿之事,仓皇间碰翻了烛台,方才导致大火!
盛怒之下,慕容恪命令查人,看看酒宴上都有谁不在。
一来二去,人就查出来了,酒宴上不多不少,正好缺两个人——锦衣卫副指挥使言续锋,以及慕容恪的九姨太言桂兰!
慕容恪只觉得一阵怒火往上顶,头上顿时就烧出一片呼伦贝尔大草原!老头儿几次咬牙切齿想要骂人,话到嘴边却怎么都骂不出来!
骂什么呢?你这败家娘们儿,竟敢绿我?还是骂你这该死的淫贼,竟敢勾搭我的女人?全家老小,上百号人的眼睛瞪得溜圆的看着,慕容恪的老脸是青一阵、白一阵,与身上的暖色礼服形成了鲜明的撞色!
跟着言续锋来的几个锦衣卫也不知道此事当如何处理,只能就那么杵着,尽量往后缩着身形。
就在一家人不知所措的时候,门外突然有叫喊之声,似乎是什么人要强闯进来!慕容恪怒火倒撞,自己大寿的档口上,被人绿了不说,走水烧了房子不说,还有人巴巴的跑来触这个霉头?
于是大手一挥,慕容恪便带着家中青壮向着前院而去,他倒要看看,是谁在这个时候来捣乱?自己一定让他挫骨扬灰!
158.百口莫辩
有道是祸不单行、福不双降,这句话其实是很有道理的。人的身上都有一个“场”,积极的场吸引好事,消极的场吸引坏事。这个到底是唯心还是唯物,我也说不清楚,但我的切身经历告诉我,这句话八成情况下是对的。
慕容恪带领着众家人来到前院,却见院子里已经站了一大队人马,装束同意、气质倨傲,不是锦衣卫又是谁?
带头的是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人,看装束,倒是正三品的大员!慕容恪不由的心里一惊,锦衣卫的三品大员就一个,那便是锦衣卫指挥使——正三品大员、振威候刘守有!
想到这里,慕容恪再不张扬,而是凑上前去,接着灯火一看,满脸不屑站在那里、并不望向自己的男子,却不是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又是谁?
慕容恪心里一惊,自己之前多次邀请过刘守有,但是一直没有得到积极回应,每次邀约都宛如石沉大海,没有回信。今天这是怎么回事?怎么突然不请自来,还带着这样的阵仗?
慕容恪望着这个比自己小一辈的明朝高官,心中一百个纳闷,这是要干嘛?先问问吧!于是慕容恪走上前,向着刘守有拱手道:“原来是刘大人!刘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老生实在有幸!”说着向里一招呼道:“刘大人里面请!”
刘守有却不回话,而是左右看了一圈,方才用鼻孔说话般,瓮声瓮气的道:“言续锋呢?他人在哪里?”
慕容恪心里一惊,从刘守有的话里听出一丝不寻常来。通常情况下,同僚之间极少互相称呼全名,更何况是这样公开的场合。刘守有这样面带不屑的高呼言续锋名字,这中间又有什么过节和缘故?
更何况,言续锋已经在后院里,和自己的九姨太融为一体......那是真正意义上的融为一体!朝廷命官死在自己家里,刚才自己只顾着愤怒,没有想到更深层次的问题,现在刘守有问起来,慕容恪才觉得背后一身冷汗!
回答刘守有的问题之前,慕容恪忽然心中一动,今天这件事......怎么处处透着蹊跷?言续锋和那九姨太,是怎么搞到了一起?又是怎么失火?烧死也就罢了,为何刘守有会突然出现?又单刀直入的询问言续锋的去向?
可是这中间的缘故自己一时半会儿想不清楚,只能先硬着头皮道:“刘大人,这事儿还有些缘故,还请里面坐下说话吧!”
刘守有却不为所动,而是冷冷的说了一句:“叫言续锋出来!你们!”说着挥了挥手道:“包围!一个也别让走脱了!”
手下的大队锦衣卫一哄而上,从围墙内侧把慕容家大院包围了个满满当当。
这时候的慕容恪,哪里还有一点儿过寿诞的心思,他的心里说不清楚的难过,因为他有一个感觉——似乎就在今天,自己辛苦努力这么多年的成果就会毁于一旦!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想,但他就是有这种感觉!
但作为家主,多年的高高在上,让他养成了平心静气处理问题的习惯和能力,在短暂的心里慌乱之后,慕容恪再次拱手道:“言大人在里面,出了一些事情,在下不便名言,还请刘大人移步,到里面一看便知!”
刘守有这才扭过头,看了慕容恪一眼,哼了一声方道:“带路吧!”
慕容恪一挥手,家中自有年轻一辈在前面引路,刘守有再哼了一声,随着带路人边往里面走。穿堂过院,不大会儿便来到了事发的房屋前。
刘守有皱起了眉头问道:“这里走水了?我找言续锋,你们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引路人不敢答话,就那么望着慕容恪。慕容恪心中叹了口气,走上前去,低声对刘守有道:“刘大人,家门不幸,除出了个伤风败俗的女子,而言大人......言大人他却也不知检点。两人......两人在屋里,估计是碰翻了烛台之类的物事,引发走水,二人却也烧死在了屋里啊!”
刘守有大惊!眉毛一挑,眼睛一瞪,问道:“死了?”
慕容恪期期艾艾的打了声:“是!是!死......死了!”
刘守有却又平静下来,点点头,指着那烧毁的屋子问道:“在里面?”
慕容恪只能答道:“正是!里面两具尸身,正是言续锋大人和......和我家里的败家之人!”
刘守有又点点头,手一挥道:“搜!”
身后立即由锦衣卫的几名干员解下手帕,要了些水打湿,用以包住口鼻,而后便推开门楣,进了屋内,在里面七七八八的搜索着。
慕容恪不知道他们在搜什么,但是看他们的架势,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可是此情此景,他却又不便开口相问,只能垂手在一边立着,等待着结果出来。
等了一会儿,里面的人还不见出来,慕容恪却心道,不能如此坐以待毙,于是回过头,向着心腹管家使了个眼色。管家心领神会,立即悄悄往后院去了。
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屋里的几个锦衣卫干员出来,向着刘守有拱手汇报道:“启禀大人!搜到了!人证物证俱在!之前的怀疑查证属实!”
刘守有接过干员递来的东西,打开粗粗扫了一眼,立即皱着眉头把东西递了回去,又拿出帕子擦了擦手,随手把帕子丢掉,方才指着慕容恪喝道:“给我把这主犯拿下!其余人等皆为从犯,就地看管,不许进出!”
慕容恪大惊失色,却尽力平静的问道:“刘大人,不知在下所犯何罪?为何说抓就抓?”
刘守有面沉如水的道:“你是要本官向你做个解释吗?”
慕容恪脸色又是一变,沉吟一下方才答道:“不敢!只是刘大人要到府上抓老生,恐怕也该有个由头吧!”
刘守有哼了一声道:“本官抓人,从来不需要由头!若有违抗者实为同罪,格杀勿论!”
慕容恪心知,这一次只怕是难以善了,与其和他们硬抗、徒增损伤,不如且去听听到底怎么回事。于是慕容恪一挥手,制止了手下蠢蠢欲动的家人,沉声道:“清者自清,还望刘大人查清楚事实真相之后,能够还我慕容家一个清白!我慕容家虽是白身,却也不是任由人践踏的!”
这句话其实是提醒刘守有,慕容家和张四维有盟约,有些事一般情况下不便放在台面上讲,但事到如今,却也顾不得那许多了!
果然,这句话一出,刘守有面上现出一分为难之色,想了想方才点头道:“既然你要死个明白,我便告诉你吧!近日有人举报,京师慕容一族与锦衣卫副指挥使言续锋等人勾结,窃取朝廷密要,意欲图谋不轨!并称今日晚宴,便是言续锋与慕容氏交换钱物之时!”
说着,指着身后锦衣卫干员手中的几本小册子道:“方才,手下人从这屋里搜出的东西,正是前日卫所遗失的密要纲目!却正藏在你这屋里、言续锋与你家婆娘苟且之处!慕容恪!我知道你一直心比天高,想要有所作为,只怕你这次是走上了死路,撞上了铁板!”
随即一挥手道:“带走!”几名干员上来捆绑慕容恪时,刘守有又道:“有什么冤屈,等你到了卫所牢狱里再慢慢说吧!”
就在这时,旁边响起一个女声:“大人且慢!”
刘守有一愣,这个时候还有人敢出身制止?扭头看时,却是一个年轻女子。
刘守有问道:“你是何人?”
那女子道:“我是家主孙辈慕容沁!敢问刘大人,是何人举报我家做此不忠不义之事?还望刘大人相告!”
刘守有哼哼笑了两声,指着慕容沁道:“举报中亦有提示,说在言续锋与慕容家之间穿针引线者,正是你这刁钻的女子!拿下!此人也是主犯!”
不等慕容沁回答,立即有人过来,捆住了她,拉过去和慕容恪站在一起!
慕容沁犹自笑道:“大人,凡事讲究个证据,你们这样随意捉拿好人,只怕日后不好解释吧!”
刘守有冷笑道:“本官拿过的犯人,比你见过的好人还多!还要你教本官如何办案?”说完又是一挥手,周围的锦衣卫全都“仓啷啷”一声抽出绣春刀来,对着慕容家的众人。
“凡是慕容家门人,一个都不要走脱!在外人员,从速捉拿!今日的来客,给我细细审问,不要放走了一个反贼!”刘守有指着院内的众人叫道。
顿时,慕容家大院里一片喊冤之声!但是喊冤归喊冤,锦衣卫拿刀一指,却又都跟着乖乖去了。
刘守有见众嫌犯伏法,点了点头,命令收队。走到正堂时看到那对和田玉镇纸,饶有兴致的拿起来掂了掂,觉得不错,歪着嘴笑了笑,扔给身后的干员道:“这也是罪证,一并带走!”
干员自然是懂事的,立即接住,放进证物带里。
出门的时候,刘守有回望了慕容家大门里一眼,心说话道:自己上任以来,这言续锋仗着老资格,又是张四维心腹,处处跟自己过不去,自己有多少想法都坏在这个人手里。老早就想除掉这个眼中钉、肉中刺,没想到瞌睡遇上枕头,真的有人送来了可趁之机!
话说,这次举报言续锋的人是改革派的中坚骨干,自己宦海沉浮多年,自然也明白这些官场上的你死我活!不过谁在乎呢!能够除掉言续锋,哪怕张四维看自己不爽,那也随他,大不了自己以后多和改革派走近一点罢了!
想到这里,刘守有再不管其他,带着众人,押着嫌犯,就那么上马去了。
等到慕容家大院里彻底恢复了安静,我带着几名心腹方才从会议楼的顶层摸了下来,看着这一地狼藉,我心里暗道,这就是你们陷害我的代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时候一到,全部报销!慕容沁,慕容家,今天就是还本付息的时候了!
其实早在三天前,我就想好了这个计划,将这次探听所得书写成信,并让不悔带着我的书信,去找了右辅于慎行!于慎行知道我和二叔祖的关系,也通过二叔祖知道了自己当初保举他的事情,对我自然是感激在心。再加上,我一直被视为改革派的年轻将领,同气连枝,又是这么好的打击异己的机会,自然是满口答应。
于是于慎行便与心腹官员商议,捏合出合适的理由,秘密透露给了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刘守有和副职言续锋不和,这个是大家都知道的,这一记举报简直是神助攻!他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至于言续锋和言桂兰,不过就是在女儿红里做些手脚,加上之前彻查言续锋时找到的资料,一切都是水到渠成罢了。火是九鬼政孝放的——在那之前,这对狗男女运动时其实已经受到药力影响、昏迷在床。那本密要纲目是墨偷的,顺手就塞在昏迷的二人床头......
这边的事,应该算是忙完了。趁着锦衣卫和慕容家打乱,我也该去接自己的未婚妻了!
于是趁着夜色,我带着几人一起出门,找到接应者,一起向着李家大院快速赶去!
159.情人反目
在古代的这种官员的互相倾轧中,一方得势,另一方便失势;向对应的,一方失势,另一方就得势。这就像是个回合制的游戏,你方唱罢我方登场,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其实谁也不会一直开心,谁也不会一直倒霉。
锦衣卫指挥使刘守有接到于慎行派人交给他的举报信,明知道这是派系之间的倾轧,却仍然不愿意放过这个机会。等他赶到慕容家时,他的主要目标言续峰已经葬身火海,但这并不意味着事情便到此结束,恰恰相反,这才仅仅是个开始。
于慎行利用我收集到的情报,再加上言续峰死亡、留落下证据和把柄的大好机会,将之前保守派对改革派的打压全部归结为政·治陷害——而彻查言续峰家中之后,也的确发现了不少伪造的证据,更加坐实了这一论断。
于慎行和王国光认为,这次的机会绝对不能错失,更不能止步于此。于是,改革派在重新启用己方官员的同时,又罗织了不少保守派官员的罪名,一并加进了言续峰的“遗物”之中。
结果,不少的保守派官员因此丢官免爵,深陷大狱。其中有确实有罪的,有莫须有的,也有无罪被冤枉的。但是谁又在乎呢?
在这场角力中,本来就没有什么对错可言,不是么?
李再兴很快也官复原职,甚至可以说第一个,因为他是前一阶段被打倒的官位最高者,从言续峰的来往书信中,也找到了确凿的证据。
当我再次见到李再兴和华梅时,正是在李府的灵堂里——这灵堂是为李夫人而设的。我到来时正是晚上,李府里没有外人,只剩下李家父女和仆役们,定定的守着李夫人的灵柩,默默地烧着纸钱。
我进去的时候,李再兴抬起头,看了看我,点了点头,指了指华梅身边的垫子。
我叹了口气,脱下身上的黑披风,露出里面的一身素白。缓缓与华梅并肩跪下,我拽住衣襟,“刺啦”一声扯下一根白布条,默默地扎在头上。
华梅已经哭的没有了眼泪,只是低头烧着纸钱。我也不知道说什么,也陪着她一起烧。烧了好一阵子,手边的纸钱都烧完了,华梅也只是默默地坐着,并不说话。
我不知道该怎么劝,便也陪她跪在灵前。良久,李再兴轻轻唤了我一声,我抬起头看着他,见他的眼色,便站起身,叹了口气,随着他去了门外。
今晚的月光皎洁,凉风阵阵,吹的人浑身发寒,似乎有一种透心的冰冷。李再兴长长的叹了口气,往兜里摸了摸,却摸出一根我当初送给他的哈瓦那雪茄来!
我见状,赶紧拿出火信子,几下点着,给他点上烟。他又摸出一根,我虽然不抽烟,此时却觉得心里堵得慌,便也点着了一根,陪他有一口、没一口的吸着。
“这次多亏了你啊!启蓝。”又是良久之后,李再兴忽然说道:“事情经过我都听于慎行说了。你办的很好!不愧为张江陵的后人!”
我苦笑了一下,没有做声,又轻轻摇了摇头。说实话,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如果可以,我宁可李家一直平平安安,没有这么多苦难,李夫人也不必这样死不瞑目。
李再兴重重的吸了一口雪茄,呛得咳嗽了几声,连眼泪都呛出来了,方才说不清是哭还是笑的道:“可惜,枫肴没有看到!她再也看不到了啊!”
说着,又猛吸了几口,再次呛出了眼泪来……
我知道,枫肴是李夫人的闺名。她自十六岁嫁给李再兴以来,两人感情甚笃,从来没有真正翻过脸。这三十多年,两人相濡以沫,精心的呵护着自己这个家,爱着自己的丈夫,还有幼小的李华梅。
曾经有家中长辈提过,让李再兴纳妾,以便生出个男儿来,好继承李家家业。李再兴却不愿意,他每次都说,命里若有儿子,便与枫肴生一个。若没有的话,有个闺女也足够了。
于是两人这么多年相依为命,那是真的真心相爱。本以为可以白头到老,却不料这一次人鬼殊途,从此再也无法相见,只剩下一幅绘像,若干衣服物件。
李再兴低头拿着一对镯子,默默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我:“启蓝,今后,你有什么打算?还是要出海去吗?”
我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在这个问题上,我没法说谎。
李再兴问我:“你何不回来呢?如今朝廷里虽不清净,但是双方也算是势均力敌,正是你这样的干才大显身手的时候。何必要逃避到海外去呢?”
我望了李再兴一眼,沉声道:“这官场,我已深深地厌倦了,这条路我是反复思考过的。伯父不必再劝我了。当然也许有一天,我厌倦了在外面的日子,还会回来吧!”
说着,我叹了口气道:“在这里,不是你杀我,就是我杀你,没有一刻是绝对心平气和的!任何时候想着的,就是保全自己,消灭敌人,可是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呢。?”
李再兴怅然道:“那今后呢?一世都漂在外面吗?”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叹了口气道:“心安处便是家!其实只要自己开心,无论走到哪里,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李再兴点头道:“那华梅呢?她怎么办?”
我沉默了。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之前华梅是答应了我的,要去找我,陪我待在一起,不管我在哪里。可是现在呢。家里突糟剧变,她还能像以前一样、心怀着喜悦随我走吗?
我没法替她回答这个问题。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华梅的声音:“我要出海!”
我和李再兴一起回头,却见一身素白的华梅来到我们身后。她看了我一眼,轻声说道:“你来晚了。”
李再兴皱着眉头,不悦的说了声:“华梅!别乱说话!你累了,去休息会儿吧!”
华梅摇头道:“不!我要说!我早该带着母亲走!你该早来接我们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否则,娘也不会死……”
我正要说话,李再兴却打断道:“这件事不怪启蓝!我知道你难过,我也难过,但是人要讲道理!不可横加指责!”
华梅抬头看着天道:“娘以前常说,她想出去走走看看,不想老是猫在这么一个四方的院子里。可是现在,哪里都去不了了……”
说着,她微微闭住眼睛,泪水再次涌出。我们就这样静静地陪着她。等她再睁开眼睛,又低声道:“我要出海!我要带着母亲,到四处走走看看!”
李再兴不悦道:“别胡闹!你一个女孩子家,遇到好人家就该好好嫁了,还出去疯什么?”
华梅盯着李再兴问道:“就像我母亲一样么?”
这句话噎的李再兴半天说不出话来,华梅又继续问道:“像母亲一样,一辈子守着这方院子?过着自己并不欢喜的生活?”
李再兴怒道:“胡说八道!我和你母亲这一世十分幸福,都以拥有对方为幸运!你怎可如此诋毁我与你母亲的感情?”
华梅叫道:“感情再好又如何?她还不是就这样为了感情抑郁而终?早知如此,如果她无情些、不这么痴情,是不是至少能活着?”
李再兴无言以对,长叹一声之后,也缓缓闭上了眼睛。泪水也夺眶而出……
我突然觉得自己不该站在这里。华梅正在痛苦的头上,她不会理智的思考问题。而李再兴很明白事理,又不用我劝慰。
在这件事上,客观的说,我是问心无愧的。身在官场,打倒敌人、或者被敌人打倒,都是早应该做好心理准备的事。其实我出海在外也一样,也许一个大浪,便没有了明天,谁都一样不是么?
而我闻询之后,也是第一时间就赶了回来,并且用最小的代价,解决了最大的问题。我也只是个人,而不是个神,没有办法未卜先知,也没办法令人死而复生,更没有办法全知全能!
可是此情此景,我又该如何应对呢?这对父女,此时正陷在丧失至亲的痛苦中。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默默地陪着他们,或者替他们承受一些、分担一些。
“华梅,跟我走吧!我带你出海!”我轻轻抚摸了一下华梅的头发,低声道。
她却轻轻摇了摇头,苦笑着道:“不!我要自己带着母亲!我要好好陪陪她!”
说完,抬头看着我道:“启蓝,如果你在旁边,我一定会分心的。我不想这样!”
她轻轻拉住我的手,微笑道:“给我一些时间,让我出去走走!等我心情平复了,我一定会去找你,好吗?”
我很想告诉她,不好!可是我说不出口。既然她要任性,既然这样能让她快乐,那我便给她自由和快乐吧!
我点点头,轻声道:“你要出海,只要伯父没意见,你便去吧。不过这海上风云变化,十分危险,我找些有经验的航海士陪你一起去吧!另外,船只我也会给你选最好的。”
华梅却摇了摇头道:“不必了!杨希恩叔叔就是最好的航海士!有他跟着我就足够了!船我有,虽然不大,却是我自己的!”
见她一再拒绝我的心意,其实我心里是有些上火的。亲人去世,换了谁都会难受,但是这样迁怒于人真的对吗?
我千里迢迢从东瀛赶回来,想方设法解决了李家生死攸关的问题,没得到任何褒奖,这不奇怪,但至少不该收到这般对待吧!
于是我微微扭过头,望着李再兴道:“伯父,那你怎么办?”
李再兴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默默地吸了一口雪茄,摇了摇头道:“我的女儿我自己养大的。她要做的事,就一定要做到。所以……我就当她们母女俩出去旅游了!唉……这也是我的宿命吧!”
说着,他又重重的吸了一口雪茄,摆手道:“走吧!都走吧!眼不见为净啊!”
我点点头,淡淡的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再多说了!伯父,华梅,我的身份敏感,在这里长久停留多有不便,我便先回码头。三日内我还有事要处理。待伯母出殡,我便要离去了!”
说完我向李再兴拱拱手,朗声道:“那晚辈就先告辞了!伯母出殡时,晚辈必到!若走用到晚辈之处,随时派人来港口三号码头知会一声,启蓝必到!”
说完,洒然去了。
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我不是圣人,既然你要走,那便走吧。
你好!再见!
160.允修佑熙
解决了李家的问题,接下来我还有很多事要处理。其中最重要的,就是找到二叔祖的五子张允修、*张佑熙。
二叔祖还在世的时候,曾经拜托我带走这两个孩子。而我当时走的太仓促,根本没有时间、也没有机会去找到和带走他俩。现在有了机会,我不能再凭空放过。
上次送信给于慎行时,他就已经说过,张家的两名幼子仍然住在张家的老院子里。这一世,二叔祖已不像历史上那样被清算,所以相应的待遇都是保留着的。
第二天白天,我在船上听了负责明朝生意的代理人的汇报。当初把生意转给他们,相当于套了一个马甲,实际上却是换汤不换药。
这几个月下来,受大环境的影响,业务量整体上有所下降,但还是保持在一个可以接受的区间,因为我们的原材料价格低,利润全在人工上。
而珠宝加工方面,那个什么霍姆斯早就被打发走了,现在的匠人都是我们自家培养的,忠诚度高,指挥方便,成本也低,十分好用。
于是我给他们定下基调——稳定为主,利润为辅。这边的负责人立即应了下来。
我又唤过墨,让他把明朝这边的情报体系继续撒开,现在的环境比之以前要宽松的多。墨也应承了。
看看的时间到了晚上,我随便吃了口东西,便上了马车,穿街过巷,直奔张府而去。
一样的风景,一样的灯火,一样的虫鸣,却少了一样的人。当我在后厅里见到张允修、张佑熙的时候,心里如是感叹道。
张允修大概二十一、二岁的样子,生的白净俊秀,穿着一身藏蓝色的袍子,腰间别着重孝。眉目间颇有些像二叔祖,只是气度上还很青春,谈不上什么城府内涵。
张佑熙是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和我现在这一世的年龄大概相仿,穿着一身素白,头上扎着白花。虽然眼眉间依稀带着苦痛忧愁,但依然掩不住这个年纪的小孩子,那种青春烂漫和天真无邪。
我坐在他们对面,虽然张允修比我还“大”着一两岁,但是面对着他们,从各方面我都完全是一个长辈的姿态。
抿了口茶,我叹了口气道:“允修,佑熙,二叔祖临终前,曾经交代于我,让我带你们二人离开明朝。此事你们都知道吧?”
二人一起点了点头,张允修道:“父亲曾经说过,他过世之后,我和妹妹跟启蓝你走。只是我身体不济,父亲过世后,我便病倒了,未曾返回老家去给父亲守孝。妹妹也留着陪我,唉,真要走了我们还回得来么?”
我放下杯子,微微笑了一下道:“若你想回来,自是时时可以回来。当然若是环境不允许,你回来又有什么意义呢?”
张佑熙接口道:“启蓝说的是!父亲临终前也说,他这一世,得罪了天下的文人士子,只怕他过身之后还有大乱!不过他也说,因为启蓝多次提醒,他已做了布置,想必情况不至于太糟糕!从目前的情况来看......”
我跟着说道:“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情况的确没有发展到最坏的一步,不过也并不乐观。你们也应当看到了,现在的势头,不是你整倒我,便是我整倒你!谁输了,谁就家破人亡!当初二叔祖让我带你们走,就是想给张家留个香火,想必你们是同意的吧!”
张允修点点头道:“既是父亲的安排,我自然不会有所抗拒。只是我想请问,离开明朝,我们又该去哪里为好呢?”
张佑熙也道:“启蓝你是在东瀛吧?”见我点头,她微笑着道:“据说东瀛的战事比大明要激烈十倍,到了那里,似乎也不是一个好去处呢!”
我又喝了一口茶,思索道:“其实除了东瀛,还有几个地方可去。”
二人立即抬起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我。
我伸出第一根手指道:“要是想离明朝近,那边是高丽。高丽虽然条件一般,但是风土人情、文化语言,都与大明一般无二。去了那里,一方面环境熟悉,另一方面,回来也容易。”
两人一起点了点头,示意我继续说。
我又伸出第二根手指,轻声道:“其次,可以选择南洋。”说着,让九鬼政孝摊开随身携带的航海地图。
张佑熙望着地图上错落有致的经纬线,“哇”的惊叫道:“好精致的地图!启蓝,你们在海上就用这个吗?”
我笑道:“正是!这便是我们的航海图!”
张允修咳嗽了两声,笑道:“佑熙自幼就喜欢这些图图表表,经常临摹各类山川河流图形,无有不像!跟着家人出去,走到哪里,也是画到哪里,也都是栩栩如生!书画大家都说,佑熙的画笔宛如刻印,精准无比呢!”
我哦了一声,再次抬头看了张佑熙几眼。这个脸上一笑就有两个酒窝的小姑娘,还有这么大的本事?
张佑熙指着地图上的南洋一带笑道:“你说的就是这里吧!听说三宝太监四次下西洋,最多的就是去了这里。这里华人最多,语言也是通的,就是气候太热了!不知道我受不受得了!”
说完,吐了一下小舌头,十分的可爱。
我微微一笑,轻声道:“既然你们知道情况,那更好,你们可以考虑考虑。”
说完,我又伸出第三根指头,正色道:“其实我最希望你们去的地方,是远在地球另一面的西洋!”
张佑熙忽然叫道:“地球!启蓝,没想到你竟然知道这个词汇!我也是从几个西洋传教士那里听说的!他们说,我们所在的大地是个圆球,不停的转呢!不过据说在西方,这个命题还没有被证实,更多的被当做歪理邪说呢!”
我点头笑道:“你知道的还真不少!西洋人为了证明地球是圆的,已经派出多支舰队,做环球航行,据说已有成功的案例。不过......”
张佑熙追问道:“不过什么?”
我微笑道:“不过,目前的世界航海图仍未绘就,还有大片的未知海域等待探索呢!据说欧洲有些贵族专门做这个生意,他们收取航海家的航海地图,付给金钱,一心想拼出一副精准的航海地图呢!”
张佑熙的脸上顿时现出神往的表情,畅想了半天,忽然问我道:“启蓝,你刚才说最想我们去西洋!你先说说为什么,我再说我的想法!”
我点头笑道:“我大明朝一直屹立于世界之巅,这是自汉唐之后一贯之势,虽然中间几经波折,但整体实力依然是世界翘楚。不过,这些年来,西洋的发展也十分迅速,尤其是在机械、航海、科学方面,进步十分迅速,已经走上了一条与大明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我希望你们去哪里,是想让你们看到更新鲜的世界,活出不一样的自我!”
不等张允修说话,张佑熙跳起来道:“看到更新鲜的世界,活出不一样的自我!启蓝,这正是我想要的!”
说着,她跳起来,指着航海图上那些黑着的地方道:“我想去西洋!去学习他们的科学和航海技术!总有一天,我要带着船队,去把这些黑暗的地方全部找出来!画成世界上最完美的地图!启蓝,你说行不行?”
我看着她,似笑非笑的问道:“大海上,有暴风雨,有大海啸!那些灾害一来,人人都是唯余祈祷,只求上天不要收走自己,你怕不怕?”
张佑熙叫道:“不怕!”
我扭头看着张允修,张允修的嘴明显想张成一个“怕”字的形状,但是话到嘴边,被张佑熙狠狠在肩膀上拍了一巴掌,他“啊”的叫了一声,方才揉着肩膀,瞪着张佑熙道:“不怕就不怕,你打人做什么?”
张佑熙却不理他,只是目光灼灼的看着我。
我又问道:“海上无法律!七大洋到处是纵横的海盗,动手就要人财物,伤人性命!运气不好运上了,只怕尸骨无存!你们怕不怕!”
张佑熙又跳起来道:“不怕!”说着,还使了一路拳脚。我一看,正是催发着二叔祖烈息功一脉内劲的拳脚功夫!这姑娘!
张允修见这拳锋是冲自己来的,也不等她打自己,便着急叫道:“不怕!不怕!”
张佑熙这才一脸的得意之色,又扭头盯着我。
我叹了口气,方才悠悠的道:“大海上,最可怕的敌人不是自然灾害,也不是海贼海盗,而是......”
张佑熙盯着我问道:“而是什么?”
我淡淡的吐出两个字:“寂寞。”
“身在海上,往往是一两个月、甚至半年都不上岸。吃的是陈年腌菜,喝的是桶装陈水。想要日日洗脸是不可能的。终日里对着的都是那么些个熟面孔,一个生人都见不到。没有戏剧,没有庙会,甚至没有时间的感觉,那种漫长就像是永恒,又仿佛根本不真实。总之,你们怕不怕?寂寞?”
张佑熙盯着我,半晌后方问道:“启蓝,你怕不怕呢?”
我微笑着看着她,半晌方答道:“一开始,我是为了找条退路,方才选择出海。可是现在,我却觉得大海才是我的归宿。心有所系,魂有所钟,其实也不在于身在何处。如果灵魂空洞,你便是身处闹市,依然觉得孤独。心里有重,便是飘洋海上也知所终。至于你问我怕不怕?我......不怕!”
听我说完这番话,张佑熙的眼睛亮晶晶的盯着我,忽然笑道:“既然你不怕,我自然也不怕!允修比你我都大,他也不敢怕!就这么定了!带我们去西洋吧!我要成为世界上最优秀的航海家!启蓝,就这样一言为定,好不好?”
我摩挲着手中的茶碗,心中感慨万千,二叔祖,你当初想把他俩交给我的时候,是否就预料到了今天?让他们跟我出海,真的是你的所想所愿吗?到了海上,我真的不能保证他们的周全,如果发生意外......我又当如何面对于您呢?
见我面色踌躇,张佑熙扯着我的袖子道:“启蓝哥哥~我最大的兴趣就在这里,什么我都不怕的!而且,我也不是那弱不禁风的小女子,肯定没问题的,你就答应我吧!”
说着,她又指着张允修道:“你不放心的是他,对不对?那让他在岸上待着好了!他跟着的话,我还得照顾他,十分麻烦呢!”
张允修俊脸涨得通红,急声道:“我何时牵绊与你?文才武略,嗯,除了画图,我哪方面不如你来着?我只是谨慎!谨慎懂吗?启蓝!”
说着望向我,赌气道:“去就去!到时候谁拉着谁,谁帮着谁,还不一定呢!”
我看着他的脸,又斜眼看到张佑熙小狐狸似的得逞表情,心道:带着这两个活宝出海,真的是一件正确的事吗?算了,路是自己选的!就这样吧!
于是,我对着二人,重重的点了点头。
161.神秘大门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我几乎一直留在船上,基本不去参与外界的事情,因为我根本没有这个心情。李华梅的反常,弄的我心情十分压抑,完全提不起关心其他事情的兴趣。
三天后,李夫人的出殡仪式在京郊的八宝山如期进行了。在仪式上,李华梅哭得昏天黑地,李再兴也默默的擦着眼泪,眼眶一直红红的。我乔装改扮之后,紧紧跟在他们后面,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默默的帮助他们,尽力操办好仪式的所有事情。
这一天,淅淅沥沥的小雨就没有停止过。一如人们的眼泪一般,我真的可以理解这种痛失亲人的苦。所以我没有表现出任何的不愉快,有的时候,守护和陪伴比什么样的告白都要长情。
仪式结束了,我送了李家父母女回府。李再兴的意思是,让李华梅和我说说话,缓解一下前两天的矛盾。但看她的表现,却完全没有开口的意思,就是默默的抱着李夫人的遗像,低头不语。
我见这个状态,也没什么好说的,道了声珍重,便挥别李家父女,披上了遮脸的斗篷,从速回到码头——我这次来明朝,待的时间越长,危险性就越高,留给张四维的机会也就越多。
虽然之前他们还在为突如其来的灾祸——我是指言续峰的事——而感到疑惑,这几天过去,已经有人开始起疑——疑心这一系列动作背后,到底是谁在捣鬼?
因为,这一系列动作的指向性太强,所以眼明人一下就能看出这其中的猫腻来!因此我必须得走了,再留下去,还不知道要发生什么样的恶心事情。
当我的座船再次离开明朝,我的心里似乎再没又了上次的那种苦痛和难受——因为理由不在了。
二叔祖已逝,而他最后的希望也已达成,他一生力推的改革派已经彻底站住了脚跟,与保守势力战的旗鼓相当。至于另一个理由——李华梅,也因为她的任性和不近人情,而变得淡泊疏远。
作为一名未婚夫,我自认为我能做的已经全做到了,至于其他的,我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义务。
但离去终归还是令人伤感的,船上的人们见我情绪低落,也都不敢作声,纷纷表现出一副很难过的样子。只有两个人表现的很愉快——一个是鸢,一个是张佑熙。
这两个小妮子,一个是为了我与李华梅的疏远而愉快,一个是因为终于出海、离开了那憋闷的明朝而愉快。见她们这个样子,我只能苦笑一下,便扭头去做自己的事情。
当天夜间,我们的船已经离开了渤海湾,向着黄海进发了。吃完晚饭,我正坐在甲板上,望着星空发呆,忽然耳畔传来了一个声音:“启蓝,你怎么在这里?”
我偏过头,向着声源看去,却是张允修无疑。我坐起身来,望着他笑了笑,伸手拍了拍身边的甲板。张允修哈哈笑了两声,坐在了我旁边,又扭头喊了声:“你藏在那儿干嘛呢?”
我正奇怪,张佑熙的脸从船舱门后钻了出来,笑嘻嘻的望着我们,背着手走了过来。也不说话,就那么笑嘻嘻的坐在了张允修的旁边。
我见他俩都在,便问道:“怎么样?出海还习惯吗?”
不等张允修说话,张佑熙先笑嘻嘻的说:“启蓝哥哥,你总是担心这、担心那的,你不累吗?”
我顿时一愣,不明白她的话是什么意思,听意思是觉得我操心太多,但看表情又分明不是,于是我的脸上一时间尽是茫然的神色。
张佑熙继续笑着道:“失恋了的男人,是不是想背着人大哭一场?结果被我们发现了、正在不好意思呢?”
我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这种小孩子的话语,根本就不值得去回应。张佑熙却接着说:“启蓝哥哥,要我说,华梅那样的大小姐,不要也罢。船上放着那么好的鸢姐姐,你还担心找不到老婆?”
我无奈,只能又摇了摇头,笑道:“才认识一天,你就知道跑来拉皮条了?小姑娘家学点儿好!”
张佑熙不依了,叫道:“怎么就是拉皮条?分明是看这么好的女人单恋着你,替人家打报不平罢了!”
我捡起船身上脱落下来的一块小木头,朝着张佑熙的脑袋就扔了过去,“啪”的一声,正好打在脑门儿上,疼的张佑熙吱哇乱叫!我却哈哈大笑起来。
张允修见状,只得拉住了要跳起来的张佑熙,一个劲儿道:“别闹了!别闹了!说正事儿!说正事儿!”
我疑惑道:“你准备说什么正事儿?”
张允修还没说话,张佑熙哼了一声道:“还不是父亲让我们给你的东西?巴巴的跑来送给你,你却抬手就打人!真是生气!”
我笑了笑道:“谁让你贫气!说吧,送我什么?”
正在此时,鸢到处寻找张佑熙的声音传来,于是张佑熙噘着嘴叫道:“给你啦给你啦!你给他吧!我休息去了!”
说着把不知道什么东西塞给了张允修,自己却朝我做了个鬼脸,出溜到船舱里找鸢说话去了。
张允修望着妹妹腾腾腾跑掉的背影,摇了摇头,扭过头来看,朝我苦笑了一下,方才伸手,递给我一样东西。
那东西不大,攥在掌心里完全看不出来。我疑惑的伸出手,他一松手,那小东西就掉在我的掌心。入手颇轻,似乎是块小石头。
张允修交给我之后,微笑着道:“父亲只说,见到你之后将这个交给你,却没有说是干什么的?我研究了很久都不得要领,你自己琢磨吧!我走了!”
说罢,也出溜到船舱里,去找他妹妹扯淡去了。
我顿时一头汗,这兄妹俩,真是见不得也离不得,怎么都是戏。算了,不管他,看看二叔祖给我的是什么?
就着船舱里透出来的灯光,我拿着那小东西仔细看时,却是一块赤红色的方形石头!我隐隐约约觉得,这东西好像在哪见过?皱着眉头仔细思考,忽然想起,织田信长的妹妹、战国第一美女——阿市当初不是给我一块同样的石头吗?
我连忙腾的占了起来,跑回船舱我的房间,找到一直装着珍藏物品的那个小袋子!几下打开,找到里面那块方形的扁石头!真的一模一样!
灯光下,我端详着两块小石头,它们就像是一个正方体被从正中间切成了两半,如果合在一起......会是什么结果呢?
鬼使神差的,我双手将两块小石头贴在一起,结果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这两块石头碰触的一瞬间,整个房间顿时被一阵璀璨的红光笼罩!就像火山喷发!又像是浇下的炙红铁水,散发着夺人心魄的红光!
良久之后,那阵红光消失了,两块红石头已经合二为一,成为了一块正方体状的完美红石!
我用右手的二指将这块小石头捏起来,放在眼前仔细端详,却看不到任何一丝的瑕疵和粘合的痕迹,仿佛它们生来就是如此,从未分开过似的!
而就在此时,我胸前挂着的那个坠子——就是在岚的老家——姬岛上捡到的那块白色小石头忽然发出了耀眼的白光!红石头顿时也再次亮了起来!一红一白,照的整个屋子里人眼难睁!
我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心中也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解决这样的神奇光线,只能闭着眼睛,一把从胸口拽下那个坠子,将两块石头轻轻往一起一碰!
只听轻微的“咔”的一声,两块石头......两块石头就像有磁力似的,紧紧吸在了一起,变成了一半红、一半白,一半圆形、一半正方体形状的石头!而一直喷发着的红白光线,却渐渐消散了!
就在那光线即将消失的一瞬间,我仿佛看到了二叔祖向我微笑的身影,又见到阿市向我微微欠身一礼!
随着光线的消失,二人的身影也幻灭无踪!正在呆滞间,我的周围环境开始虚化!我仿佛置身于一片星空!而我的面前又出现了那扇古铜色、似乎是梦境中曾经出现过的、浮在空中的大门!这次我看清楚了,门上有七个凹槽——分别是日、月、星、辰形状,和不知道代表什么的三角形、矩形和五角形!
此时,那扇门上的星形、矩形两个凹槽已经填充上的东西,正是我手中这两块白、红石头!就在石头填充进去的瞬间,那扇门仿佛开始发出若隐若现的红白两色光芒,整个门的形状也更加的真实!仿佛触手可及一般!
而门栓位置的锁子,却在无声无息间,转过了大概略多于四分之一、也就是七分之二左右的角度!见状我不由的猜想,只要这锁子完全转过去——转过剩下的七分之五,当锁孔与锁臂完全重合,这扇门就会打开吗?!
门后面是什么?另一个世界?还是什么神奇的宝藏?
忽然,我的耳边响起了一个无比熟悉、却又相当陌生的声音!是个男声!是个让我魂牵梦萦的男声:“启蓝!你做的很好!继续向着目标,前进吧!”
这是我父亲的声音!我父亲!孙哲恒的声音!
二十多年前,当他抱着我偷渡东瀛之时,尽管我还小,但是因为极端的情绪,他的声音就像刻录在我的脑海里一样,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已经两世为人,却依旧挥之不去!
正是父亲的声音!他的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我四下里急剧的扭着头,张望着!可是除了一片黑茫茫的空间,我却什么都看不到!
“父亲!你在哪里?你出来啊!”我向着眼前的虚空却没有应答!
就在此时,我的耳边忽然响起了云胡婆婆当初唱过的那段似歌非歌的预言——
破空而来的青年呀,
怀揣巨大的宝藏!
重回大海的怀抱呦,
打开前路的门房!
完成嘱托和誓言那,
寻得武人的徽章!
追随命运的呼唤啊,
回到遥远的故乡!
......
宝藏!大海!嘱托!誓言!故乡?!
我细细咀嚼着这段难以形容的预言,又想起刚才父亲的声音!难道?难道这扇门就是一个考验?只要我集齐那七块石头,我就可以......
回到故乡?
我的内心剧烈的震颤!高叫道:“父亲!是这样吗?你告诉我啊!”
得不到回应,我愤怒的伸手向着那片虚空击去,却只听“碰”的一声响,我的手传来一阵剧痛!自己也不由自主的睁开了眼睛!一瞬间,周围的星空、大门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一挥手,原来却是打在了船舱墙壁上!一拳之下,那墙壁被我硬生生打出一个窟窿!
众人闻声赶来,见我惊愕的站在原地,定定的望着自己的右拳出神,只道是我又在练习什么拳法,便也不来打搅我,都默默的退去了。
只有张允修和张佑熙望了一眼我掌中的红白余光,若有所思的对望了一眼......
162.行踪暴露
神秘的场景消失了,我的心却久久不能平静——难道我真的找到了回到现代的门路?父亲的声音又是怎么回事?剩下的石头又在哪里呢?
我的心里一时间纷扰难当,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真希望拔出刀来、一刀斩下去,就能劈开眼前的迷雾,找到真实的所在!
可是我做不到,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不是我想怎样就能改变的。换句话说,客观事实是不以人的主观意志为转移的。
很多书里写的,主角面临绝境时,大吼一声:“我绝对不会死!”或者“我就不信了”之类的口号,“啊啊啊”大吼几声,顿时小宇宙爆发,于是boss便吐血而亡!难关就过去了!
这样的情景,也只能存在于中。我没有这样的实力,也做不到用意志改变现实。
算了!想这么多是没有意义的,还是顾好眼下吧!
回过神来,已经是半夜时分,不知为什么,我总觉得心里不安,似乎有什么危险的东西就在自己周围徘徊!
百思不得其解,我准备去船长室看看。开门的声音却惊动了旁边的鸢,她打开门,探出头来,见我站在过道里,便笑着问道:“这么晚了不睡觉,你要去干嘛?要去偷腥吗?”说着,朝着张佑熙的房间努了努嘴,笑的像一只小狐狸。
我看了这满脸笑容的姑娘一眼,心里一阵感动——无论何时,无论何地,一直静静陪着我的,真的只有眼前这个女人啊!
我笑道:“心里不踏实,想去船长室看看。”
岚哦了一声,叫道:“等我一下!”
说着缩回脑袋去,屋里稀里哗啦一阵响动,鸢打开门,又出现在我的眼前。而此时的她已经换好了衣服!我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也并不关心。和鸢对望一眼,便带头向着船长室走去。
向上走了两层,便来到了位于甲板之上的船长室。九鬼政孝正在里面,透过窗户,左右张望着。
我走了进去,九鬼政孝回头看到了我,向我微微行礼。我微笑道:“政孝,你怎么在这里?还不去休息?”
九鬼政孝微微皱起眉头道:“从下午时开始,我们的后面就出现了一条船!是明朝的战船!”
我哦了一声,问道:“能推测他们的目的地是哪里吗?”
九鬼政孝沉默了一会儿,方道:“先生,据我的推测,他们很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
我淡淡问道:“说说原因!”
九鬼政孝点点头,伸手指了指遥远的西方,沉声道:“敌船在我们西偏北十五度左右,大约离我们两个时辰的路程!”
我顺着九鬼政孝的手指看去,那里隐隐约约的果然有一缕灯光!但是十分微弱,似乎有意在遮掩!
我沉吟道:“看意思,似乎确实是向着我们来的!会是谁呢?”
鸢掩口笑道:“不会又是什么人千里迢迢来追男人了吧!”这话却是说上一次离开时、李华梅出海追击于我的经历。
我望着那战船,思考片刻,摇头道:“不是她!”
九鬼政孝也点头道:“如果是少夫人,应该是大张旗鼓,却不会这样子遮掩行踪!”
听到“少夫人”这个称呼,鸢嘟起了嘴,问道:“那你说会是谁?”
不等九鬼政孝回答,我却接口道:“是张四维的人!”
这话一出,九鬼政孝点了点头,鸢却奇道:“何以见得呢?”
我指着敌船的船头道:“你们看!他们的船头角度比我们大一些,虽然不多,但是因为船速高于我们,所以在大约两个时辰后,他们就会追击到基本与我船平行的角度!届时只要稍微调转船身,就可以对我船进行全火力炮击!”
九鬼政孝继续道:“如果我们船尾附近的部件受损,比如船舵,那么我们就会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到了那个地步,我们便绝无逃出生天之理了!”
我嗯了一声,想了想道:“一定是我们的行踪暴露了!张四维想要除掉我,但是因为我的位份还在,他不好在陆上光明正大的动手,所以选在了海上!而我们这次为了隐蔽行迹,换乘了并非主力的船只,因此与之正面交火是绝对不明智的!”
鸢此时方才重视起来,盯着远处那团黑影看了半天,方轻声道:“是的,先生。对方的排水量是我船的一倍以上!想必火力、兵力都要大大超过我船!我们上去硬拼是自寻死路!可是......这样逃走,似乎也不大现实!他们的船比我们要先进啊!”
我点头道:“没错!拿海图来!”
九鬼政孝立即挥手,两名下忍摊开了海图,点上了油灯。
我的手指顺着航线向前滑动着,就在划出大概四十海里、微微偏北的一块水域里,我的手指停了下来,抬头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这艘船原本是商船,船长叫做秀夫。后来船只被我们收购过来,独身的秀夫也一并被雇佣到刃海。秀夫是一个四十多岁、却有着三十多年航海经验的老船长,他看了看我手指的地方,笑道:“啊!头儿,那里是迷糊礁啊!”
我笑着问道:“迷糊礁?”
秀夫似说似唱的道:“进了迷糊礁的船啊,只知道转,不知道看!进了迷糊礁的人啊,只知道哭,不知道悟!”
我追问道:“什么意思?秀夫船长,详细说说这个地方!”
秀夫点头笑道:“这迷糊礁是周围渔民起得名字,那里面到处是暗礁,多少船陷了进去,因为恐惧,只想着赶快逃离,却忘了潮涨潮落,礁石的位置、高低都不同!”
说着,脸上露出恐惧的神色:“在这片礁石里,每年要陷进去的船只不下两只手之数!而且大多数都被困死在里面,如果幸运,有船路过或能救起幸存者。如果不幸......那就祭奠了海神喽!”
我看了看秀夫,又看了看海图,再次抬头时,问道:“秀夫,你熟悉里面的路吗?我是说,迷糊礁!”
秀夫的脸上顿时笑容全消,换上了无比严肃的神情道:“头儿!您是想把船开进去?使不得啊!那实在是太危险了!太危险了啊!”
我盯着秀夫的双眼,沉声道:“看看我们身后,有敌人的追击船只!如果我们不想出确实可行的办法,两三个时辰后,我们就会成为他们的活靶子!因为我们是商船,没有什么重火力,你懂么?”
秀夫看着我的眼神,想了想我说的话,似乎理解了,但是仍然在犹豫彷徨。我继续道:“如果不在这里解决掉他们,我们不过是等死而已!现在只能拼一把!你懂吗?秀夫!”
秀夫被我说动了,重重的拍了一下大腿道:“是了!是了!头儿说的对!容我想想!”
说完,他回头道:“给我纸笔!”
立即有下忍拿来纸笔,秀夫攥着毛笔,用舌头舔了舔笔头,思索了半晌,方才用神在纸上画了起来!
过了一阵子,他画好了!我凑过去一看,却是一张礁石分布图!这片海域真的可谓礁石林立,密密麻麻的凸起宛如星罗棋布!
我问道:“我们的船,能过去吗?里面有路吗?”
秀夫皱着眉头道:“迷糊礁的宽度在一海里左右,不到两海里!我之前随着前辈进去过两次,都是接了任务,去寻找遇难者的遗体!我们现在的安宅船的话......应该是有的!但是只有一条!就是这里!”
说着,他用毛笔的笔杆一端,指着那副图案上的一条“走廊”!情绪似乎也亢奋了很多!
“就是这里!这里!我们的船可以过去,但是他们的船不行!我是说,退潮以后不行!”秀夫尖着嗓子说道。
我追问他:“现在还有多久会退潮?”
秀夫看了看沙漏,又看了看天色,掐着指头算了算道:“还有三个半时辰!三个半时辰之后,天亮之前,海水渐落,以我们的吃水深度还能蹭过去!但是四个时辰之后,天光大亮,即使是我们的船,也定过不了迷糊礁!”
我想了想,看了看海图,又看了看礁石分布图,方才大声下令道:“立即减速!按半速行驶!将我船与敌船的距离缩短到半个时辰的海程!三个时辰后,我们要刚好赶到迷糊礁外围!敌人全速赶来的话,应该距离我们恰好在半个时辰左右海程!”
见秀夫点头,我便继续说道:“做好战斗准备!船尾披挂防弹板!人员入舱!到达迷糊礁后,立即改为划桨前进!由秀夫导航,务必赶在一个时辰之内,离开迷糊礁!”
说完,想了想又接着道:“在船上点燃火堆,作出船上失火的样子,否则我们突然减速一定会引起对方的疑心!人员要作出来往救火的样子,明白吗?”
众人轰然应诺!各自去忙碌了!
我站在甲板上,初冬的海风吹在身上,十分的瘆人。鸢从身后给我披上披风,与我并肩站着,看着水手们忙碌。不大一会儿,船后侧甲板上点燃了一堆火!准确的说,是两个大火盆,里面装满火油再点燃,顿时腾起了一人高的火焰!
烟火立即顺着风向,向着后方飘去!水手们大呼小叫,围着火盆捯饬,作出救火的动作,虽然近看很可笑,但远处看不真切,再加上烟雾缭绕,估计**不离十就得信以为真!
船速减缓了,对方的船只与我们之间的距离在不断减小,经过几次微调,我们双方的距离一直保持在可控的范围内。而我们则专注救火,“根本没有发现”后面还有一条隐没在黑暗中的船只在追赶!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转眼已经到了后半夜,东方已经现出了鱼肚白!指定的时间快到了!这时,哈勒哈找到了我,笑着道:“先生!您让我改装的‘礼物’已经完成!特请您来过目!”
我饶有兴致的跟着哈勒哈走到了前侧甲板。只见那里放着四个巨大的“木球”,每个的直径都在一米左右,用铁索牢牢的捆扎着。
哈勒哈笑道:“先生,这就是我的改造水·雷!里面装着的全是密封的火·药,这上面装着燃·煤,用木板封死,只留下小孔透气!水·雷下面有配重,能保证气孔永远朝上——当然,前提是不下雨。”
我们一起笑了起来,哈勒哈继续道:“这水·雷,放在狭窄水道处,只要敌船碰触、造成倾斜,燃·煤流出,蹭燃火·药!那便是‘轰’的一声巨响!哈哈!想想都热闹!”
我揉着下把笑着问道:“如果没有碰到呢?”
哈勒哈坏笑着道:“按照秀夫画的图案,水道那么窄,不碰到的可能很小!而且,就算不碰到,燃·煤下面的木板一经烧穿......效果也是一样的!”
哦!原来如此,我不禁露出了会心的微笑。对着哈勒哈打了个响指,说道:“帅哥!一会儿的烟火就靠你了!”
163.暗处的刀
痛打落水狗是谁都有的心态,见到我们的船着火减速,后面追击的船骤然加速——之前他们在船速上留下了一定的裕量,此刻见到我们落难,他们再无任何顾忌、开始全速追了上来!
这种船我十分了解——包括它的任何一方面性能,我自然知道他们有所保留。所以我们的船一直吊在他们前面,维持着一定的距离。
在这距离上,他们的感觉应该是马上就能追到我们,但却又将将差那么一点点!我们就像不断地用一根狗尾巴草、轻轻的在他们的鼻尖上划来划去,不断的挑逗他们!
我猜对方指挥官一定心里痒痒的,恨不得扑上来,一口把我们叼住,几下吞进肚子里去!可是却总是就差这么一点点!
有几次,我看到他们的船首炮的炮口都抬起来了,但是估计又想了想,还是怕打草惊蛇,于是便又忍住了,将炮口放平了回去。
我放下望远镜,淡淡的看着他们的动静,微微笑了笑,一切都在计划之中啊!
追来的家伙是个讲原则的家伙!我心里暗暗的道,他的追击技巧中规中矩,受过良好海战教育的端倪跃然纸上。可是,很可惜,中规中矩对我从来都没有用的!
打一开始,我就没打算和他们讲道义、讲规矩、面对面、实打实的进行海战!所以,等待他们的一定是我之前就已经预设好的圈套!
随着时间慢慢的推进,我们双方的距离也越来越小!随着天色的逐渐亮起,即使不用望远镜,站在船尾也依然能看到对方的一举一动!
指挥官站在船头,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着一身藏蓝色的明朝海军服,志得意满的站在船首,看着我们“仓惶而逃”的样子,指着我们仰天大笑!
我放下望远镜,嘴角扯出一个向上的弧度。这时,身边传来了秀夫的声音:“头儿!前面就是迷糊礁了!您看!”
我向侧舷猛的跑了几步,扶着栏杆,向着秀夫所指的方向看去!啊!真的好美!
当太阳初升,海面上闪烁着粼粼的波光!礁石在海水中间若隐若现,就像斑斓的金色画板上黏上了一块块黑色的宝石!剑鱼在海面上穿梭,更是带起片片细碎的波澜!
一瞬间,我被着完美的画面征服了!怔怔的看了几秒钟,方才道:“秀夫,你去导航!一定要把船开出去!”
秀夫举了一下船长帽,向着操舵室跑去!同时喊道:“上防弹板!上防弹板!”
水手们立即架起了木架,在上面一层叠着一层的铺上用熟牛皮和金属制成的防弹板!这种防弹板并不十分坚硬,但却韧性十足!最适合对付现在船上普遍安装的圆形金属炮弹!
这也是这个时代特有的产物,目前的火炮炮弹都是用金属——比如铁——制成的实心圆球,击出之后,带着强烈的动能,目的是穿透敌方船只的甲板,并对直接命中的水手造成一定伤害,最终击沉敌船!
所以这种柔韧的防弹板最是适应当前的形势,可以对这种金属弹丸最大程度的进行抵御,自身损伤却是最小。至于后世的海军火炮,则区分为高爆弹(he)和*(ap),在这些弹种的防御难度上,却呈几何倍数增长。
当然,这些问题在眼下是不用考虑的。铺上防弹板之后,我们的船只正式进入了迷糊礁的区域!
船只的速度一下子降了下来,应该只用平时四分之一的速度在航行。我听着秀夫的声音不断的传来,大声呼喝着调整船只的方向和位置!
有几次,因为礁石太密集,单靠船只转舵无法实现那么小角度的扭动,于是在秀夫的指挥下,我们所有甲板上的人员都向着一个方向集中过去,带动了船身向一侧倾斜,客观上有效的加速了船只转向,方才险险的避过了林立的礁石!
即使这样,船底依然与礁石发生了几次剐蹭,不过好在都不严重,没有造成船身破漏进水,更未造成搁浅发生。
我们的安宅船船身宽只有五米左右,吃水也仅仅两米以内,在这迷糊礁里都走的步步惊心,更何况后面的明朝大型战船!
太阳出来了!礁石群越来越明显的露出它们凶狠的獠牙!秀夫着急之下又声嘶力竭的喊道:“把必要物资之外的东西全扔下去!全部扔掉!全部!”
嗯,这的确是个办法,扔掉东西,既可以垫高礁石,给后面的船造成困难,又可以减轻自重,避免搁浅!我叫了声:“哈勒哈!”
船舷另一侧传来了带着浓浓草原口音的应答:“已经在放了!先生!”
我立即跑到另一侧船舷去,只见哈勒哈正带着三个人,用一根打着十字结的缆绳,小心翼翼的将自制水-雷从船舷上放下去!看那谨慎的样子,就像在为自己新生的孩子接生!
我大气都不敢出的站在一边,看着他们一颗又一颗的放那些圆球下去,直到全部平稳入水,哈勒哈方才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回头望着我,笑着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
突然,后面响起了三声巨响!是敌船开火了!因为他们是船头对着我们,所以只有船首的三门炮能够向我们射击!其中两枚打在船舷两侧的海水里,有一枚却正中我们铺着防弹板的后甲板!
只听“噗”的一声,炮弹被防弹板拦住,开始急剧减速,但是依然有着很强的冲击力!
炮弹带着防弹板一个变形,重重的砸在后甲板上,“咔嚓”一声,甲板上出现了一个凹陷,却没有击穿!看来这防弹板还是起了很大的作用!的确有效!
看来后面的人也发现了不对劲,开始着急了!所以他们急于开火,想击沉我们,最起码击伤我们的船只,让我们无法行动!然而拖在水里的软毡却很好的保护了我们的船舵,让很多发瞄准船舵而去的炮弹都无功而返!
但是防弹板终究不是万能的,随着一声巨响,我们的船尾左侧被炮弹打了一个洞!海水汩汩的冒了进来!船身缓缓的开始侧倾!秀夫拼命的大喊:“堵住!堵住它!排水啊!你们这帮蠢货!”
除了划船的水手,其他水手们立即放下手中的事情,再水手长的带领下,靠着众人的合力冲到破洞前!
他们几人合力、拼命用毡子堵住进水口,旁边的人立即拿着木板冲上去,死死按在船身上,压着破口处的毡子,拿锤子的水手则冲到两边,“当当当”连响,使劲的敲打着五寸船钉,半晌之后终于钉住了破口!
两支人力水泵早已经下到了船舱里,水手们尽全力按压着泵杆,船舱里已经涌进来的海水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排出!而船身也渐渐的恢复了正常的角度!
见状,我微微送松了一口气——进水,是海上航行最可怕的一件事,但是好在水手们都很警惕,也很专业,方才有效的解决了这个问题。
忽然,桅杆上传来观察手的呐喊:“搁浅了!搁浅了!后面的船搁浅了!”
我闻声大喜,急忙绕过防弹板,跑到船舷一侧,兴奋的向后张望着!
果然,巨大的战船船身不动了!他们的左前船舷被礁石死死卡住,还捅出一个大洞!那大洞足有一米直径!太好了!
我们的水手都欢呼起来!眼睁睁看着海水正不要钱一样灌进他们的船舱!大家都知道,虽然船只搁浅了不会下沉,但是海水一旦完全浸透船舱,那么即使不下沉,想要排水后再次启航,也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情!
毕竟,这个社会里没有氧气瓶,又有多少人能潜入水下,完成漏洞的修补呢?后面的船上,水手们拼命的涌向船舱,想要在海水浸没船舱之前完成漏洞的修补,但是,我们又怎么可能让他们如愿?
我大叫道:“炙!打他们!狠狠地打!”
很快,清脆的火枪声开始响起!对面船上的水手——无论是甲板上的,还是下到船舱、修补漏洞的,都遭到了火枪的精准打击!
炙他们用的都是从种子岛上购得的新式火枪,再加上我教给哈勒哈的手艺,很快就组装出七、八只“精确射击步枪”,首战却用在这茫茫大海上!
说实话,我并不指望这几支步枪给敌方造成什么沉重伤害,但却可以很好的骚扰对方,吸引他们的注意力!果然,对面的水手遭到枪击后,很快就发生了轻微的混乱,无论是射击还是修理的速度都有所下降!
更主要的是,他们开始架盾,防御我们的步枪射击!这很有效,我们的子弹再难打到对方水手,但是他们却也看不到前面,特别是......那几颗随着水流、静悄悄漂向自己战船吃水线的圆形东西!
贴上了!贴上了!全都贴上了!我们准备给他们的“礼物”,已经紧紧的贴在了对方的船舷吃水线上!尽管对方船只已经搁浅,无法撞倒那几个圆球,但是我并不着急,因为再过一会儿,隔板就会被烧穿,结果都是一样的!
于是,双方的船只继续着刚才的戏码,因为对方加强了防护,我们的射击宛如搔痒,对面船身上的破洞很快就不再向里进水,相反,从船舱两侧开始向外排水,看来他们的水手也很熟练啊!
就在这时,我的眼前闪过一团红光!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颗水-雷被动引-爆了!水浪冲天而起,那高度足有十几米!而浪头落下之后,对面的左前船舷却已经被炸的完全粉碎!露出了船舱里面的布置和物件!
“哦!!!”我们的船上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伴随着船员们的呐喊,又是几声巨响接连响起!贴在对面船舷上的“礼物”已经全部送出了!
看着礁石上只能被称为木板,或者木块堆的东西,以及在上面苦苦挣扎的明朝水军,我下令道:“减速!横船!炙,给我狠狠的打!”
于是,我们的船只很快打横,炙带着火枪队全部跑到船身近地一侧,将枪身架在船舷上,开始从容不迫的点杀对面的水手和军人!
对面船身已毁,火炮已经全然无用,水手们的火枪也已进水,根本无法射击!所以此刻,已经成了一边倒的射杀!
对面升起了白旗,表示投降。炙看着我问道:“怎么办?先生?还打吗?”
我指着对方的残众,大声问道:“如果被炸毁的是我们,即使我们投降,对面会放过我们吗?”
这句话的结果昭然若揭,根本不用回答,炙点点头,指挥着手下继续射击!对面绝望了,一些水手为了躲避子弹,坠下船身,在礁石上摔得头破血流!有的干脆潜入水中,想要躲过我们的追杀!估计是想着暂时避过风头,等着后续的救援吧!
但是,那是不可能的!我在心里冷笑着。没有人会来救你们,也没有人知道你们在哪里,更不会有人赏给你们活路!因为我们已经偏离了航线,没有人回在这茫茫大海上,为了不知生死的人去反复搜寻。
换句话说,这迷糊礁,不熟悉的人找不到,熟悉的人不愿来。所以,等待这些水军残兵的只有两个字——死亡!
164.尴尬形势
太阳完全升起来了!冬日里海面上的太阳,照的人浑身上下暖洋洋的,心里也一样。
看着海面上渐行渐远、却剧烈燃烧着的战船残骸,我的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感受。这一条船上的人可能和我素昧平生,我们远日无冤、近日无仇,但是却在此刻成了你死我活的敌人。说白了,还是为了权力与**。
不过,既然敢追来、敢出手,就应该承受这样的结果。不是吗?
渐行渐远,我让人从船舱里拿来一瓶梅子酒——这是我最近的新宠,举起瓶子,“咚”的一声拔开瓶塞,对着燃烧的战船微微一举,咕咚咕咚喝了几口。此情此景,只有美酒是最好的伴侣吧!
我发自心底的呼出一口气,这次明朝之行,虽然解决了问题——完美解决,但是我心里却十分的不快,早知如此......我还是会回去,毕竟我有自己应尽的义务,至于别人怎么选择,那是别人的事情。
到达鹿儿岛是第三天的下午,寄港之后,我便直奔新建立的商会据点而去。
在岛津家的大力支持下,我们的商会据点建成速度很快。据点仅店面的建筑面积就在一万平米左右,通体用整块、坚固的柏木制成,一层高约三米五,二层高三米左右,上面还有观览平台。
这个据点从东瀛的角度来看,几乎可以算是一个小型的“城”,仅从防御性上而言,算是十分过硬了!
港口的六个码头,其中三个我们有随时使用的权力,也是最靠前、设施最好的,看来岛津义久的确很重视与我们的合作。
总的来说,对商会据点的建设进度我很满意。看来有必要去看望一下岛津家的话事人——岛津义久和他的兄弟们了。
这次从明朝回来,我带来大量的特产,尤其是——酒。东瀛的酒度数低,喝起来很没有意思,所以我装了几乎一船舱的竹叶青、烧刀子,还带了十几坛子闷倒驴!我就是想看看这些整天鬼了神了的武将喝的找不到东南西北的样子!
到了城下,自有人去通报,很快关门大开,我们便获得了进入城内的允可。赶着车子走过小天守,到达一之丸的时候,却有一个人在那里候着我们,我抬眼一看,却是岛津岁久。
“哈哈哈哈!启蓝样,你这么快就回来了?”岛津岁久热情的呼喊着。
“正是!事情不大,也就算是解决了,这不就回来找你喝酒了?”我也笑着大叫道:“我还从明朝带来了好酒,今天让你好好过把瘾!”
岛津岁久乃是酒中豪杰,前面就说过,每逢大宴,他不仅自己喝好,招呼别人喝好,还替兄长们挡酒,每次都从头喝到尾!所以听到这个酒字,顿时两眼放光道:“启蓝!果然还是你最了解我!我看看你都带了什么酒?”
我不禁生出一个搞怪的念头——回头叫了声,九鬼政孝便从船舱里拿出一坛闷倒驴,我双手接过,递给了岛津岁久,哈哈笑道:“尝尝这个!明朝人都爱喝这个!”
岛津岁久见了酒却是个急性子,一巴掌拍开泥封,放在鼻子前深深的一闻,顿时他就被闷倒驴那深厚的酒精浓度征服了!他仰天长长的“啊”了一声,看着我哈哈笑道:“这酒真是够劲!启蓝,你带了多少来?”
我微笑着看着他,哼着道:“带了多少来?你先喝喝看再说吧!”
岛津岁久不服,端起坛子就闷了一口!咕嘟一声下肚,他再次仰天“啊”了一声,又叫道:“真够**!宛如火烧啊!”
旁边的从人看见岛津岁久脚下踉跄,心中顿时大惊!赶紧过来接过坛子,又有人扶着他站稳。抱着坛子的小姓低头闻了一下,立即红晕就铺满了脸庞!
我指着岛津岁久哈哈大笑道:“这闷倒驴又岂是这么喝的?爽不爽?”
岛津岁久眯着眼睛摇了摇头,正要说话,却听身后一个声音道:“什么好酒?把岁久都喝晕乎了?”
却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我抬眼看时,却是一个高大的武将,岛津岁久回头看了一眼,哈哈笑道:“二哥,你来尝尝这酒,相当过瘾啊!”
二哥?岛津四兄弟里,长兄就是家督岛津义久,老三是岛津岁久,老四岛津家久,而老二就正是九州岛第一勇将、枪术达人岛津义弘!
这岛津义弘的身高在一米七五以上,这在平均身高一米四几的东瀛战国时已经堪称巨人!身上穿着一袭黑底红花的和服,头上梳着武士常用的月代发髻,眉目间有与兄弟有几分相似,但是棱角更分明,尤其是高挺的鼻梁,彰显着他豪迈不羁的性格。
走到跟前,岛津岁久虽然见了美酒兴高采烈,却仍然没忘了给我们介绍,岛津义弘显然已经知道是我,于是便对我行了一个武士礼。我却按着明朝的武将礼仪还了礼——这也是基于双方身份,完全合理。
各自见礼之后,岛津义弘招呼着我们往里走,不大会儿,就来到了二之丸的正厅。岛津义久正在正厅等着我们,见我来了,微微欠身笑道:“启蓝真像是一阵风,去得快,来得也快!”
我也笑道:“那也比不得义久老兄的不动如山!当真才是稳坐钓鱼台啊!”
岛津义久眼睛一亮道:“启蓝真是兵家高人,出口就是兵法!令人佩服之至!”
他说这个并非随口言之,我说的不动如山,而是取自《孙子兵法·军争篇》——“故其疾如风,其徐如林,侵掠如火,不动如山”,总的来说可以总结为“风林火山”四字真言,是指行军打仗的四种基本形式。
传言东瀛战国时——此时已经病故的“甲斐之虎”、有“战国第一名将”之称、也被誉为“战国第一兵法家”的武田信玄,在深入研读孙子兵法之后,创立了所谓“风林火山”战法。
依靠这个战法,武田信玄一时间纵横捭阖,在与上杉谦信、织田信长、北条氏康等英杰的斗争中不落下风!因此这几句兵法在东瀛可谓十分流行,更不要说智者岛津义久了!
我在他对面的榻榻米上跪坐下来,向着他行了客人对主人的礼仪,方才笑道:“在这么互相吹捧下去,我们就不用说别的了!”
坐在两侧的岛津义弘和岛津岁久也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岛津岁久更是指着身后小姓抱着的坛子道:“长兄,次兄,启蓝从明朝带来了好酒!我尝了一口,十分激烈!绝对是好酒啊!”
岛津义久哦了一声,微笑道:“是吗?那一会儿还要好好尝尝才是!现在倒是该先说说正事。”
听到他的说法,我微微点头,正色道:“正该如此!不知我离开东瀛这段时间,可有什么大事要情发生?”
岛津义久叹了口气,定定的看着我道:“启蓝,虽然我明白你制衡天下的决心,但是我不得不说,柴田胜家真的不是争天下的料子啊!”
听到这句话,我心里不由的“咯噔”一下!以岛津义久的智慧,他断不会随口说这么重的话语,于是我调整了一下坐姿,让自己做的更舒服些,方开口沉声问道:“有什么情况,义久老兄不妨直说吧!”
岛津义久又叹了口气,方才痛惜的说道:“启蓝,你之前的那些动作,已经深深的牵制了羽柴秀吉的精力。无论是熊野水军的重建,还是南方沿岸的骚扰,都让羽柴秀吉狼狈不堪。再加上你明里暗里对柴田胜家的各种支持,实际上态势正在向柴田胜家一方倾斜才对!”
我点头道:“正该如此!可是发生了什么其他意外吗?”
岛津义久盯着我道:“织田信雄突然暴毙......这件事我不知道与启蓝你是否有关,但是我相信,绝对不会毫无关系——当然这不是重点,他死了以后,织田家的直系就剩下织田信孝和织田三法师。”
我又点头道:“我走之前,已经与柴田胜家说的很清楚,我会解决织田信雄的问题,但是另外两个一定需要他很好的保护!义久老兄,你这么严肃,不会是......”
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一丝恐慌,不会那么糟糕,对吗?柴田胜家毕竟不是傻瓜,对吗?
可是岛津义久的话却打消了我最后一丝幻想,他的声音不大,我却觉得震得的我的耳鼓发疼:“启蓝,就在你走后第三天,织田信孝突然向柴田胜家和羽柴秀吉发出信函,称三法师病危,等到信函送达时,据称三法师已经病故了!”
我顿时觉得一股无名火腾的冒了起来,咬着牙道:“这个该死的瘪三,居然为了家督之位害死了自己的亲侄子!他难道不明白织田家大势已去,无论谁当家督,都无法摆脱羽柴秀吉和柴田胜家的控制么?”
岛津义久看着我道:“若是信孝有启蓝的一半聪明,断不会作出这等傻事!不过这还不算完!”
我摇摇头,苦笑道:“还有什么坏消息,一并说了吧!我能受得了!”
岛津义久也是苦笑道:“织田信孝的信函到了柴田胜家和羽柴秀吉两处,却产生了截然不同的效果。”
我看着顶篷,轻声道:“让我猜猜看!柴田胜家好面子,一定会回书斥责,却无下文;羽柴秀吉雷厉风行,是不是奇袭了阜歧城?织田信孝死了吗?”
“不!”岛津义久的声音宛如冰窟:“比死了还糟糕——他投降了羽柴秀吉,正式落入羽柴家的掌握之下了!”
“呼!”我闭着眼睛,长长的呼出一口气,却不知道怎么接下去。之前花费了那么大的精力,解决了织田家继承人的问题,实际上是给了柴田胜家一对王炸!结果这个脑残,硬生生非要拆单了出!我又该怎么办呢?真是烂泥扶不上墙啊!
想了想,我又问道:“泷川一益那边有什么动静?”
岛津义久微笑道:“这大概是唯一一件好事——泷川一益在羽柴秀吉进攻织田信孝的时机,突然出兵,袭击了伊势地方,打通了与柴田胜家的领地连接点!他们终于不再是遥相呼应,而是真正的携手作战了!”
“哦”!我又长长的呼出一口气,这一次却与上一次截然不同,我感到轻松了不少,这也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算是丢了一支狗,捡了一只鸡,总比没有的强吧!
岛津义久看着我的反应,忽然笑道:“不过,我却丝毫不担心柴田胜家会输!”
我疑惑的问道:“为什么?”
岛津义久笑道:“因为启蓝你啊!”
我哈哈一笑:“我的力量,太微弱了!”
岛津义久却断然道:“不!你不用妄自菲薄!相信我的眼光,启蓝,你一定会改变历史!”
说着微微一俯身,更加坚定的道:“一定会!”
165.显如和尚
有的时候,有的事情,真的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羽柴秀吉和柴田胜家之间,任何一个已知结果的人恐怕都会选择羽柴秀吉。但是,我却不得不选择柴田胜家。
如果我再去帮助羽柴秀吉,那岂不是加速了东瀛的一统?所以,我只能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了!
不过令人感动的是,以岛津义久为首的岛津家对我仍然表示了坚决支持。我觉得之所以如此,一方面是我在明朝的战绩太过辉煌,另一方面,却是我到东瀛以后、特别是种子岛上的作为,给他们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
而作为柴田胜家的盟友,泷川一益的行动也为我方在危机中搬回一城,给了我们坚持下去的理由。
接下来和岛津家的兄弟几人便是单纯的朋友聚会了。喝了两天,我给岛津家的几个兄弟排了个名——按照酒量算,四兄弟顺序为岛津岁久、岛津义弘、岛津义久,最后才是昨天方赶回来的岛津家久。
这小伙子是真正意义上的不喝正好,一喝就倒!所以我留下那么些佳酿的同时,还专门给岛津家久附赠了几瓶闷倒驴,供他练习酒量专用。
三天后,我离开鹿儿岛,向东北方向移动,不两日便来到了九州岛北部的博多之町。
这里是大友家的领地,尽管大友家与岛津家绝对敌对,但是与我这个商会却没什么关系。相反,博多之町自古就是东瀛商贸的中心之一,这里的营商环境十分优越,各方面软硬件都很适合贸易。
由于堺港是羽柴秀吉的领地,危险系数太高;而江户又离得太远,目前的发展、特别是远洋贸易上远远不如博多、堺港等地,所以博多和鹿儿岛才是我们接下来最主要的贸易据点。
就在我到达博多之町的第六天,我们迎来了久违的浅井蓝翔。这个小伙子最近在外面跑的欢实,似乎又晒黑了!见到我之后,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
“先生!”浅井蓝翔十分激动的说道:“我听说了您在种子岛的战绩!真是令人震惊呢!”
我微微一笑,问道:“交给你办的事,现在怎么样了?”
蓝翔激动的搓了搓手,大声道:“我正是为了此事而来!先生!我联系了本愿寺显如,他表示想与您面谈一次,不知是否妥当?”
我哦了一声,笑道:“可以啊!他在哪里?或者让他来博多——这里对于他而言,于公于私都是友好的!”
浅井蓝翔点头道:“正是!先生,显如阁下如今正在广岛周边*布道,如您有时间,他将在三日后到达博多,于您会面!”
我拍了一下桌子道:“好!请显如法师速来!”
浅井蓝翔自然是欢喜的。一方面是他的行动得到了高度认可,另一方面,却是报复织田氏重臣、浅井氏仇人羽柴秀吉又前进了一步!于是便喜气洋洋的去了。
两天时间,说过就过,第三天上午,我便在博多的刃海商会据点,见到了这名著名的大名僧人——本愿寺显如!
说道本愿寺显如,还有许多很有意思、值得介绍的地方。这名“高僧”生于一五四三年,幼名は茶,是石山本愿寺十代法主本愿寺证如的长子,本愿寺十一代法主。由于父亲证如早亡,十一岁就继任法主。
这里就要科普一下,其实之前我一直不理解,为什么东瀛的和尚可以娶妻生子?甚至还拥有其他身份——比如本愿寺显如,另一个身份就是战国大名,还被朝廷赐予“权僧正”的官位,这又是为什么呢?
其实,这就要从佛教传入东瀛的历史说起。公元六世纪,佛教从朝鲜半岛传到东瀛,得到了十分迅速的发展。东瀛的群众参与佛教热情如此高涨,倒不是因为“慧根”了得,而是因为朝廷政策的鼓励和导向。
那时候,东瀛强势推行“大化改新”,也就是全面向唐朝学习,实施名为“班田收授法”的税收制度。这个想法是很好的,但唐朝的农业是个啥水平,东瀛的农业又是什么成色,把唐朝的税率照搬到东瀛之后,一下子畸高的让人难以承受!
而敬崇佛教的推古天皇下了一道很有意思的天皇令:东瀛范围内,僧人可以免税!这么一整,东瀛的老百姓恨不得全体都出家了!
到了公元八世纪,外国人访问东瀛,看到的已经是“僧尼半天下”的奇观!如此庞大的僧众群体,自然有大量的滥竽充数、动机不纯的“出家人”。他们披着僧衣,在寺庙里喝酒吃肉、僧尼合宿,尼姑怀了孩子就回家待产,生了娃、喂完奶后再回来继续念佛,这样可以继续避税。
除此之外,还有另一方面原因——禅宗和净土宗由日本和尚空海传入东瀛时,这些来自“中土上国”的宗派,是传统意义上的“严肃佛教”,对于佛教一不杀生、二不偷盗、三不邪淫、四不妄语、五不饮酒的“五戒”采取的是严格遵守的态度,当然也就不要琢磨娶妻生子的事儿了。
但是,日本后来派生出一个“净土真宗”——它的开山法师是镰仓时期、也就是华夏的元朝时期的“东瀛高僧”亲鸾上人。
这个亲鸾上人是个正儿八经的官二代,但是就喜欢搞这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打小开始参禅悟道,一直吃斋念佛到了二十九岁。估计是各方面发育成熟了,又受到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儿的刺激,有一天,在一次参禅中,他号称自己眼前突然出现了化身成救世菩萨的圣德太子的形象。
这个圣德太子是何方神圣呢?简单的说,他是东瀛历史上一位伟大的君主,曾深入学习隋朝的律法,制定了东瀛历史上第一部宪法。
而出现在亲鸾上人面前、化身成菩萨的圣德太子给亲鸾留下了四句偈语:“行者宿报设女犯,我成玉女身被犯,一生之间能庄·严临终引导生极乐。”
翻译一下,就是“如果修行者因为前世的因果报应,导致现世跟女人在一起,那么就请把那位女性当作我的化身来对待,清净*地度过一生,在死前我就会来引渡你前往极乐世界”。
用现代的语言说,就是“我们结婚吧!”
于是听到圣德太子的这四句话之后,亲鸾马上娶了东瀛太政关白的女儿为妻......
这样子瞎胡闹的宗派自然为正统宗派所不容,亲鸾上人“听了菩萨的话”娶妻之后不久,就被众僧团围攻了,他也被流放至新潟一带,并被迫还俗。
还俗之后的亲鸾上人又娶了一个妻子,他和两个妻子,一共生了四男三女......而他的小女儿根据他的思想,创立了“净土真宗”,在当时又被称为“本愿寺教团”。
可笑的是,本愿寺教团与其他佛家团体不同,由于开山祖师就传下来“结婚带妻”制度,使得本族血脉得以延续所以这个教团的僧众都不禁止结婚......到了第八代传人、本愿寺莲如的时代,东瀛进入了战国时代,莲如和尚借机大肆宣传净土真宗的教义,形成了一股潜在的半农半兵的武装势力。
而织田信长兴起后,由于反对佛教,与本愿寺教团产生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因此本愿寺教团嗤织田信长为“佛敌”!并号召全天下的僧众与织田家对抗。结果直到一五八零年,石山本愿寺终于不敌势大的织田信长,以本愿寺显如的出走而宣告没落。
今天,当我见到这位“净土真宗”第十一代法主——本愿寺显如的时候,尽管他竭力表现出一副平静超脱的样子,但是从他的眼睛里,从他字里行间的表情里,我没有看到一丝一毫的佛法纯真,我看到的,是满满的贪婪,和复仇的怒火。
所以我知道,我找对人了!我需要的不是济世救人的得道高僧,我需要的,是有能量的复仇者!
见面之后,本愿寺显如按照佛礼对我合十致意,我也回了一个民间的礼。继而便是长时间的对望。这个贪婪的和尚,深怕自己先开口,会使这次利益的博弈居于下风,所以他着力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看着他装x,我心里暗暗好笑。就服这样子又要当失足妇女、又要立牌坊的主!于是我微微一笑,说道:“久闻法师玄学精深、法力无边,实为得道高僧!尤其是主张‘他力本愿’、‘恶人正机’,当真是身在佛门、心怀天下啊!”
这一句话,面子上是捧他,实际上却是揭了他的底子。作为这类靠着忽悠人心过日子的选手,最不喜欢、最反感的事情,就是自己的底子被别人看穿。而他一直当做门面的“他力本愿”、“恶人正机”两方面主张,表面上是劝善的佛理,此时却被我一语道破了其心在世俗的本质。
本愿寺显如显然是没想到,面前的年轻人上来就是当头一棒,这让他装高僧的企图瞬间瓦解。于是他口诵佛号,用低沉的声音道:“铃木施主深得佛理,可喜可贺!正如施主所言,世人自身修持无法达到涅盘之永世超脱,需有他力相助,他力既是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普度罪孽深重之人。亦是贫僧之任也!”
我心里冷笑了一下,他倒是冠冕堂皇的解释了那两句话啊!但面子上却十分虔诚的道:“正是!恰如法师所言,当前世上有罪孽极其深重之人,且需法师引度,还望法师念在天下苍生疾苦,不吝法力,及早出手!我辈向法之人必当翘首以待,渴望法师成功之日!”
这几句话,其实已经把本愿寺显如的后路堵死了。你不是普度众生么?你不是得道高僧么?好啊!眼下就有你说的罪孽深重之人,需要你借助佛法之力予以超度,这是你自己的主张,怎么的?你还要收费是咋的?
本愿寺显如显然觉得接这话有些困难,沉吟片刻后,方口诵佛号又道:“引度罪孽深重之人,实为我辈之责,但当前所向之罪人势大,且须好生应对才是!”
我心道,认怂了?还是以退为进要好处呢?面子上便冷哼一声,撇着嘴笑道:“我还纳闷,怎么说好的一发一揆之事这半晌还不见动静,闹了半天,是法师法力不济啊?”
听了这话,本愿寺显如也不装了,盯着我低声道:“无论是念经超度,亦或是一发一揆,没有香火钱的支撑,何来僧众的齐心协力啊!”
我心中暗笑,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吧!说到底,还不是要钱?但是这个钱不可能是我出的!于是我笑道:“香火钱自然是有的!不过,还需要法师自己去争取!”
显如眯着眼睛,盯着榻榻米问道:“香火钱在何处?”
我揶揄道:“香火钱便在羽柴氏倒台之后、本愿寺光复之日!”这句话,倒是给显如画了一个大大的饼。
靠着忽悠人起家的本愿寺显如显然不吃这种画饼,却是微笑道:“日后的福分怎能驱动今日的佛缘?这还是不够的!”
我晒笑着盯着他问道:“那按照法师之见,多少香火钱可以驱动今日之佛缘?”
本愿寺显如又摆出一副高僧的模样,半晌方道:“要足够的话,须得三千贯!”
我哈哈一笑道:“太多了!施主最多只有一千贯!”
本愿寺显如微笑道:“一千贯肯定是不够的!不如施主和贫僧各退一步,两千贯吧!”
我望着他微微一笑,双手合十。本愿寺显如立即明白,也是双手合十,口诵阿弥陀佛!
就这样,我们的交易成交了。而那两千贯,恰好是柴田胜家提供军资的三分之二!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