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93章【步入正轨】 鼻咽癌母子
技术员要进出机房给患者摆位，还要搬动模具铅块，都是耗费体力的活。
彭主任是放疗楼的负责人，有自己的事，也参与肿瘤科住院部那边的病例讨论，不可能一直兼做技术员的事。
同理，郎少敏是医生，也有自己的事要做，偶尔给技术员帮下忙还可以，长期当技术员用就耽搁事了。
沃琳目前只负责维修机器，工作量不大，对机器又是最熟悉的，在另一个技术员没有到岗之前，暂时让沃琳兼做技术员的活最合适。
沃琳没有逞强：“我体力完全恢复可能还得几天，只能给李博打下手。”
李博马上道：“我跑机房，沃老师帮我出束，看着监控器就行。”
彭主任点头，对李博的这个反应很满意。
只出束和看监控器不需要花费多大力气，李博这孩子话虽不多，但知道尊重人。
他嘱咐沃琳：“现在病人量还不多，大概半上午就能做完治疗，没有病人的时候你就可以回去休息，下午如果没事，你不用来，如果有事，我会让李博通知你。”
“谢谢彭主任！”有这么体贴的领导，沃琳很感激。
收治的第一个放疗患者，因为是术前放疗，采取的放疗方案是大剂量少次照射，一周时间，也就是五次后，便结束了放射治疗。
今天来治疗的患者总共有六个，有肿瘤科收治的患者，也有其他科室收治的，还有门诊患者。
其中最引沃琳注意的，是两个鼻咽癌患者，这两个患者是一对母子。
沃琳听彭主任说过，鼻咽癌有家族遗传性，如果遇到父子，父女，兄弟，甚至是一家三口或四口一起治疗鼻咽癌的，千万不要大惊小怪，给患者造成思想压力。
没想到，放疗楼才正式收治病人不到半个月，她就见到了母子一起来治疗鼻咽癌的。
因为是照射鼻咽部位，所以这对母子的皮肤线是画在脸上的，而皮肤线是紫红色的，比较明显，老人家对别人用异样的眼光看她很不满，一直在唠叨。
小伙子搀扶着老人进了机房，扶老人上了加速器机床，嘱咐老人千万不要乱动，自己出了机房。
从监控器里看着一脸和煦的小伙子，出了机房后脸上就挂上了愁容。
沃琳仔细看了下小伙子的治疗单，上面的诊断是鼻咽癌t1n0m0期，这个可以说是鼻咽癌的最早期，只是处于原发病灶阶段，没有淋巴结转移，没有远处转移，如果坚持治疗的话，是可以治愈的。
“他大概是为他的母亲发愁吧？”沃琳这么想。
老人家的肿瘤已经侵犯了视神经，看东西有重影，而且有了眩晕症，一个劲地说地震了，墙在晃，地在晃，电梯也总是乱晃。
“医生，你们有没有浅颜色墨水？”小伙子问沃琳。
“浅颜色墨水？”沃琳不明白小伙子什么意思。
小伙子苦笑：“我要上班，脸上画着这鬼东西，别人看我跟看怪物一样。”
“哦，”沃琳明白了，“你是说，要墨水的颜色浅到不仔细看就看不出来的那种？”
“对。”小伙子点头。
“可是，如果颜色浅到不仔细看都看不出来的话，我们给你摆位的时候也会有困难呀，”沃琳解释，“之所以皮肤墨水要用这种颜色，就是因为摆位时是开着光野灯的，如果墨水颜色太浅，而光野灯又比较亮，这个对比度，摆位时看不清皮肤线，怕产生误差。”
小伙子沉默。
他母亲是因视物重影来医院看病而发现得鼻咽癌的，当时医生建议他也拍个片子，他还不理解，以为医生胡乱开单子，谁知道最后竟然检查出他也是鼻咽癌。
母亲的病情发展比较快，刚住院的时候只是视物重影，眩晕是住院后几天出现的，医生说刚好医院开展了放射治疗，否则他们就得转到省医院去做治疗了。
因为鼻咽癌只靠打化疗效果不好，鼻咽癌的治疗方法首选是放疗，化疗和手术都是辅助治疗方法，吃中药属于保守治疗。
不过说心里话，如果真要去省里治疗，他自己可能会选择放弃治疗，只给母亲一个人做治疗。
因为他的工作在z市，如果他也去省医院做治疗的话，他就少了收入，他的积蓄不足以支付他和母亲两个人的治疗费用，还有在省里的吃喝以及租房的钱。
他打听过了，省里的病人很多，只排床位就得两三个月，没有床位的时候，就租房子住在外面等机会，有床位的时候赶紧住进去，否则稍微迟一步，就又得等到不知什么时候去了。
时间都耗在等床位上，又要花钱又没有收入，实在划不来，所以他才做了自己放弃治疗的打算。
还好，在自己被诊断为鼻咽癌两天后，z医院的放疗刚好收治病人。
也因为自己同意和母亲一起做放疗时，还没有出医院宣传的放疗优惠月，医院给自己和母亲的放疗费用都打了折，这算是幸运的。
同时自己还能每天回单位上班，继续拿工资和奖金，不至于手头上太窘迫。
就是这皮肤墨水太让人为难，自己在移动公司上班，虽然是坐办公室，不是在前台接触客户，可顶着这样一张脸，也挺为难。
只两天时间，全公司的人都知道自己得了癌症，见了自己都是一副看可怜人的表情，有人甚至问自己怎么还不休息，要注意身体。
医生都说了，老子现在还是癌症早期，是可以根治的，也就是说是可以治好的，麻烦你们不要用看死人的眼光看老子好不好。
沃琳看小伙子神情不对，她给小伙子提建议：“要不你去找我们彭主任问一下，他是省里的专家，见多识广，说不定有办法。”
小伙子心里升起了希望，连连点头：“好，做完治疗我就去找彭主任。”
每天来做放疗的患者，要先来操作室报到，按先来后到的顺序给他们做治疗。
小伙子每天都带着母亲第一个报到，每次都是让先给他母亲做治疗，然后再轮到他，做完治疗，他把母亲送回病房后，赶去上班。
尽管领导说了，他特殊情况，迟到了不会扣钱，可他还是每天尽早去上班。
因为，他不想被人当做可怜人。
第0794章【步入正轨】 移动辐射源
六个患者，连同技术员进出机房，患者脱穿衣服，上下机床，以及摆位等所有时间，用了一个多小时，如果上午没有增加新病人的话，沃琳就可以回宿舍休息了。
看着李博里里外外忙活着整理和打扫，沃琳想起一个茬来：“我记得打报告要了卫生员，这都十天了，怎么卫生员还没到位？”
她和韩霆分手的当天下午就按照和彭主任商量好的打了几份报告，申请急需的和备用的物品，以及一个技术员，一个卫生员。
她看到大厅和直线加速器机房里都装了空调，还有直线加速器机房里要的四组柜子已经到了两组并已经在开始用。
虽然二楼和三楼她没上去看，但只她看到的空调和柜子，就足以说明物品已经在陆陆续续到位。
技术员属于正式职工，没有到位，还可以理解为医院调配人员需要时间，或者没有可以调配的人。
毕竟现在医院在发展，每个科都在申请添加人手。
可卫生员这么久没有到位，就有点让人想不通了。
卫生员是临时工，z医院的卫生员福利比z市大多单位的临时工福利都好，应该很多人抢着来做才是呀。
李博道：“来是来了两个，不过都没干两天就不愿干了，她们不知听谁说放疗有射线，对身体不好。”
沃琳笑着摇头：“误解真是害死人，放疗是有射线，可目前也是机器出束做治疗时才有，出束时只有患者一个人在机房里接受照射，其他人都隔着一米多厚的水泥墙呢，主辐射墙有三米厚，哪来的射线。
“就是有射线，也是本底射线，人类本身就生活在射线环境下，比如天然辐射，主要来自于宇宙射线，地面和建筑物中的放射线，人体内部的放射线。
“听彭主任说，咱们放疗楼会增加一台有放射源的内照射治疗机，叫做后装治疗仪，作用就是把辐射源从腔道放入人体，对肿瘤进行近距离照射。直线加速器的照射，称为外照射。
“跟用直线加速器做放疗一样，用后装治疗仪给患者做治疗时，只有患者一个人在机房里，其他人都在防护墙之外，接触不到射线。”
李博道：“她们说放疗楼不止机器有射线，连机器周围的墙和地板也都会产生射线，时间久了，可能整个房子里面都是射线，就是空调、电视机、桌子、椅子、衣服、拖把、水桶都有射线。”
呃，好吧，沃琳无语。
听这意思，放疗机器就是个传染源，整个放疗楼都被放疗机器传染成了放射源，那我们这几个在放疗楼上班的人呢，是不是也被机器传染成了移动辐射源？
唉，算了，关于放射源这个问题，还真得是难以解释清楚，毕竟射线不像柴米油盐，看得到摸得着，也不像电，虽然电也看不见摸不着，但电能让电灯亮，能让电视机放出影像发出声音，可以很直观地被人察觉到。
对未知的东西会产生惧怕和排斥心理，甚至是人为地无限夸大，这是人的天性，自己刚听说机房混凝土墙是人工浇筑的时候，不也担心防护不合格，会对身体产生危害吗。
李博催沃琳：“沃老师，你累了就回去休息吧，要是有新病人，第一次做治疗时彭主任会守在跟前教我，每个细节都不会放过，你也不用来，安心休息。”
沃琳玩笑：“我只是现在还干不了重体力活，并不是废物到坐这么会儿就累趴下的地步，不用急着回去。
“我走回去也是要消耗体力的，不如呆在这里看有什么只动嘴不用动手就能帮得上你的忙的，呵呵。
“再说了，有了新病人，第一次做治疗时我也跟着看看，能学到不少知识呢。”
李博点头，没有坚持。
一直到了下班时间，都没有新病人过来找彭主任，倒是彭主任收到会诊邀请，去了别的科室。
长这么大，沃琳也见过几个闷性子的人，可像李博这种闷到两个多小时里，只要沃琳不和他说话，他绝对一个字都不吭的人，沃琳还是第一次见。
只有几平米的操作室内，两个无所事事的人，一个静如钟，一个坐如钟，如果此时有个外人来的话，绝对以为是看到了两尊雕像。
李博安静地靠墙站在沃琳身后，双眼盯着监控器，一动不动，从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不知在想什么。
沃琳因为没有力气，她以全身放松的状态，靠坐在电脑椅上，除了偶尔稍微变化一下姿势，让自己更舒服些之外，也是动都懒得动。
但是沃琳偶尔会问李博一个问题，试图让屋子里发出点声音，或是空气能稍微流动地快一些，否则她会有种自己一个人呆着的错觉。
李博说话，能省字则省字，能用肢体语言绝不说话，而沃琳背对着李博，根本看不见李博的肢体语言。
所以几乎用了多半上午时间，沃琳才弄清楚李博的情况，那就是，李博是z医院的子弟，爸爸是中医科主任，哥哥是中药房药剂师，姐姐是西药房药剂师。
然后，没有然后了。
仅此而已。
下班时间到。
沃琳这些天没胃口，脱离开张萍的监管之后，她每天就是随便哄哄自己的肚子，不至于被饿死就行。
何况她也没多大力气，做饭本身就吃力，大中午顶着大太阳去食堂排队买饭的话，她也没那个勇气，主要是食堂的饭更让她没胃口。
今天也是一样，她打算中午把早上剩下的粥喝了，就算吃过中饭了，然后下午下班后去食堂买些包子囤在冰箱里，可以吃好几天。
她现在用的冰箱还是韩霆的冰箱，用的冷风机是韩霆买给她的冷风机，分手之后，她越来越深切感受到韩霆对她的影响有多大。
冰箱是她认识韩霆之前韩霆就在用的，冷风机是她自己挑选的，对于这两样东西，她的感觉不大。
让她感受深刻的，是韩霆送她的那些时尚衣服。
虽然那些衣服她没怎么穿，因为她没有工作服，而她无论上班时间还是周末，基本都在上班，她自己的衣服就当工作服了，韩霆送她的衣服都是精致的，她怎么可能舍得当工作服穿呢。
可越是这样，她心里越是难受，那些衣服都是韩霆精挑细选的，都包含着韩霆的情意，所以她才会上班时间舍不得穿。
每每想到这些，她心里就泛起阵阵酸痛。
从张萍家回到宿舍后，她把衣服整理了一遍，把韩霆送给她的衣服，都收进了箱子里，她不敢看，更不敢穿，她怕自己忍不住回去找韩霆，收回分手的话。
第0795章【步入正轨】 书是治愈良药
恍恍惚惚回到宿舍，沃琳坐在椅子上不想动，她自己也搞不清到底是累得，还是在想什么事情。
或者是，她陷入了自己不愿承认的，回想和韩霆的点点滴滴中，不可自拔。
听到敲门声的时候，她看向敲门的人，可是她无法让自己的视线聚焦，眼前的人始终是一团模糊的影像。
“沃老师，您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模糊的影子发出声音，听起来很遥远，却又像惊雷一样在耳边炸响。
沃琳闭上眼睛，几个深呼吸后，她再睁开双眼，此时的她已经变得眼神清明，虽然神色有些疲惫，却已没有了刚才精神恍惚的影子。
看到沃琳终于把视线集中在自己身上，小周大大松了口：“沃老师，您可吓死我了，您刚才是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吗，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
沃琳笑：“咱们就在医院，还要去什么医院，我没事，刚才只是走神了。”
她问小周：“你什么时候来报到的，秀才知道了吗？”
和韩霆分手那天之后，她到现在还没见过秀才。
“文老师知道，是文老师特意去我家带我回来报到的呢，”小周嘿嘿笑，“如果不是文老师出马，我这一辈子恐怕就见不到沃老师您了。”
见沃琳皱眉，小周自觉可能说错话，他赶紧收起玩笑，神色变得正儿八经，解释：“我是说，如果文老师没有去我家，我就真被家里逼着去他们安排的公司上班了，如果我真服从了家里的安排，我这一辈子就废了。”
“秀才去了你家？”沃琳虽然努力聚焦了视线，可她的脑子始终反应慢半拍。
“是。”小周点头。
他察觉到沃琳反应迟缓的状态，便搬了把凳子在沃琳对面坐下，语速放缓，告诉沃琳：“文老师见我毕业这么久还没来报到，他就去了我家，亲自说服我爸妈让我按照自己的兴趣活着。”
至于秀才是怎么说服他爸妈的，他不得而知，因为秀才在和他爸妈谈话时，要求他不在场。
谈话结束后，他爸妈虽主动说让他来医院报到，却一直都黑着脸。
直到他要离开家的时候，爸爸都没有过笑容，妈妈倒是笑着送他出的门，可看得出，妈妈笑得很勉强。
他问妈妈秀才到底说了什么，妈妈只说他以后都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活着，爸妈再也不强行替他安排。
他问秀才和他爸妈怎么说的，秀才答非所问：“你比我强，有一双强势的父母，你照样活得开朗，而我，把自己关闭在炼狱中十几年，没有毁灭，是我的万幸。”
他觉得，自己对文老师的话似乎懂那么一点点。
“醉鬼秀才”全院皆知，他在医院实习了好几个月，怎么会没有听说过。
在他眼里的秀才，睿智，敏捷，果断，和传说中的秀才，完全不是一个人，他很佩服秀才，说是把秀才当做他的偶像都不为过。
小周说完片刻后，才听到沃琳的感慨：“是呀，秀才说的对，人是要按自己的想法活着，秀才就是在按照他自己的想法活着，过去是，现在是，将来……”
说到这里，沃琳迟疑了一下，然后才继续道：“将来，将来也是吧？”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但愿秀才能不改初衷，活出他自己的风采。
小周把手里抱着的一本大部头书放在沃琳面前的桌子上，道：“文老师和我爸妈谈过之后，让我先来医院报到，他去了x省，今天刚回来，这是他从x省肿瘤医院买的书，让我先给您送过来，说这是x省肿瘤医院放疗科自己编写的书。
“这书也不是谁想买就买得到的，人家只卖给在人家那里进修的人，而且还得提前预订，文老师是说服一个进修生把书转卖给他的。”
沃琳听彭主任说过x省肿瘤医院，据说x省肿瘤医院其实只是x省人民医院的一个肿瘤科，不过因肿瘤科规模大到独占一个院区，且和医院本部相离很远，本部在省会的市中心，而肿瘤科在一百多公里之外的乡村，所以大家都习惯称这个肿瘤科为x省肿瘤医院。
彭主任说，x省肿瘤医院的放疗科的规模在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放疗机器型号多，放疗技术强，放疗专家齐聚，要是将来有机会，彭主任建议沃琳去x省肿瘤医院的放疗科进修。
但是她没听彭主任说过，x省肿瘤医院的放疗科还自己编了书。
书的名字叫做《实用放疗射野技术》，书封上的图是一个鼻咽癌患者在x光透视下的对穿照射的射野图，和沃琳今天见到的鼻咽癌患者的射野很相似。
沃琳随手将书翻开，书页用的全部是照片纸，无论是文字还是图片，都比一般的纸质书要清晰得多。
这么精美的书，一定很贵吧，沃琳看了一眼封底的书的价钱，三百八十块钱，差不多相当于沃琳一个月的收入了。
小周注意到沃琳这个动作，他告诉沃琳：“您不用为书钱操心，文老师说他已经征得李院长同意，这本书就当做图书馆采购的工具书，财务科给报销。
“而且，实际上文老师也没有花这么多钱，人家医院卖给进修生这书只要一百块钱，其他人想要这个书，才用得上实际价钱。
“文老师和李院长说好了，鉴于这书的专业针对性太强，这本书就归放疗楼专有，李院长也答应了。”
“是吗，秀才已经想得这么周到了？”沃琳喃喃。
小周把书口上盖的章指给沃琳看：“这是文老师把书拿到图书馆登记时，图书馆的老师给盖的章，所以您现在可以放心看书了。”
沃琳嗤笑：“他还真当我是葛朗台呀，我虽然小气，可买书还是舍得花钱的，他这么一通操作，我想把书据为己有都不行了。”
小周给沃琳出主意：“嘿嘿，其实您现在也完全可以把书据为己有，因为目前知道这本书的只有您一个人。”
“愿望是美好滴，就怕现实是骨感滴，”沃琳学着小周的语气道，“嘿嘿，我想要弄懂这本书，得向懂的人请教吧，人家要是问我这书哪来的，你觉得我该怎么说？”
“嘿嘿嘿嘿，实话实说呗，图书馆借的。”小周抓抓后脑勺。
书口上盖着图书馆的章呢，这谎还怎么撒，除非你用刀子把印章给刮掉。
不过据文老师说，沃老师非常爱惜书，刮书这事估计打死沃老师都不会干。
小周心里也松了口气，文老师说得对，书果真是沃老师的治愈良药，虽然他并不知道文老师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
此时的沃老师，巧笑嫣然，思维敏捷，和他刚才第一眼看到的沃老师已经判若两人，多半是这书的功劳。
第0796章【步入正轨】 秀才送上门
有了这本书，沃琳似乎变了一个人，眼睛舍不得从书上移开，连饭都忘了吃。
直到耳边响起另一个熟悉的声音：“精神食粮当饭吃，你倒是会省钱。”
沃琳头都不抬就怼：“这不是正合你意吗，你劝我和他分手，我就和他分手，你买书给我看，我就老实看书，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好好好，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吧，我今天就是送上门来给你出气的。”声音落，一个饭盒放在沃琳正看着的书页上。
沃琳闻得到，是西红柿炒蛋的味道。
她抬头定定地瞪了片刻眼前人，嗤道：“我以为你搓过火后就消失了呢，没想到你还敢送到我面前来。”
对于秀才，沃琳的心理是复杂的，有怨，如果没有秀才那天的搓火，她和韩霆分手兴许不会那么快。
也有恨，如果秀才向她提起过和韩霆之间的渊源，或者告诉她关于秀才了解中的韩霆，也许她和韩霆的分手会更理性一些，不会仓促间做出那么突然的决定。
可她又真正恨不起来，从理智上讲，她和韩霆的分手，原因还是在于她和韩霆自己本身，秀才不过是起了个助推手的作用而已。
秀才并没有替她做决定，也没有催她做决定，做出分手决定的，是她自己。
秀才把饭盒从书上拿开，把书合上放到一边，然后再次把饭盒放在沃琳面前，苦笑：“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看在我煞费苦心又是给你买书，又是给你做饭的份上，咱们就先吃饭吧。
“要是你再犯饥一顿饱一顿的毛病，引发好不容易养好的肠胃再犯病，你想要再一次养好肠胃，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他那天从沃琳宿舍离开之后，当天下午就跟着李宗荣还有医院另外几个职能科室主任外出考察。
他早早做完自己的工作，别人还在辛苦考察的时候，他跑去了小周家，费了些心思把小周从家里带了出来，然后又马不停蹄和考察团一起去了首都。
同样的，他早早先做完自己的任务，在别人还在做计划怎么完成考察任务的时候，他辗转去了x省肿瘤医院，给沃琳买回了x省肿瘤医院放疗科自己编的书。
他昨晚回来，今天找已升任安保科长的伍天明商量安装监控系统的事时，他才知道沃琳和韩霆分手的事。
他没想到两人会分手这么快，更没想到两人因为分手都大病了一场，韩霆被人接走后，情况不明，沃琳至今都还没有完全恢复。
说实话，他那天对韩霆说了那么一大通话，是经过了周密计算的。
以他对韩霆的了解，他断定韩霆听了他的话后，要么和沃琳摊牌，说出心中的痛苦，两人商量着今后的路怎么走。要么，韩霆向沃琳提出分手，结束犹豫不决带来的钝刀子割肉般的折磨，放过韩霆自己，也放过蒙在鼓里的沃琳。
然而，由于他习惯性不去计算沃琳，以至于他的意料出了变数，提出分手的人不是韩霆，而是沃琳。
他以为的爱韩霆爱傻了的沃琳，竟然能决绝到一点挽留的时间和余地都没给她自己留的狠心地步。
饭盒打开，一半西红柿鸡蛋，一半米饭。
秀才也带了自己和小周的饭来，菜是爆椒螺蛳肉，这是他的最爱，小周也跟着上了瘾，但沃琳不喜欢吃。
早上只是喝了一碗粥，因为没胃口，费娜丽买的小蛋糕她也一口都没吃，现在因为有了自己感兴趣的书，面前又放着最喜欢吃的西红柿炒蛋，沃琳这会儿倒是觉得有点饿了。
“既然你这么有诚心，那我还要讲什么客气。”沃琳拿起筷子，恨恨地吃起饭来。
似乎她不是在吃饭，而是在吃某个人的肉。
秀才默默地看着沃琳吃，他很想阻止沃琳的狼吞虎咽，因为这对肠胃比较弱的沃琳不好，不过他忍了。
事是他惹得，他总得让沃琳把怨气发出来，否则沃琳的心理恢复起来会很慢，也有可能再也恢复不过来。
直到沃琳吃饭的速度慢下来，秀才的心里才稍稍轻松一些，但他还是没敢完全放松，眼睛始终盯着沃琳。
沃琳抬头瞪秀才：“盯着别人吃饭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你注意点形象好不好，你的粉丝还在这里呢，别教坏了小孩子。”
然后她很嫌弃地扭开头，吩咐在一边察言观色的小周：“赶紧让你文老师吃饭，他这样盯着我，是诚心不想让我安心吃饭是不是！”
“哦，”小周搬了个凳子放在秀才身后，嘿嘿笑，“文老师，沃老师吃得这么香，看得我都快流口水了，您不发话，我也不敢吃呀。”
秀才回头看向小周，冷言到：“你以为就你嘴馋了，我没流口水呀？”
呃，小周愣住，他从没听秀才说过笑话，秀才突然冒出这么冷的玩笑，他很想笑，可实在笑不出来呀！
“吃饭！”沃琳冷冷地丢出两个字，低头继续吃饭。
秀才和小周这下啥幺蛾子也不出了，各自端个饭盒老老实实吃饭。
三个人只是吃饭，谁都不说话，沃琳细嚼慢咽，秀才和小周尽量不发出声音，宿舍陷入寂静中。
沃琳吃完饭，扭头看见身边吃饭吃得谨小慎微的两个大男孩，心里有种莫名的酸楚，她气到：“你们俩干嘛，我有这么小气吗？”
秀才挂着他那张沃琳再熟悉不过的扑克脸，声音丝毫不带任何情绪：“不是你小气，是我气量小，我没有应付女孩子的经验，所以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降低我的存在感，免得再惹你生气。”
“嘁——”沃琳更气：“不会说笑话就不要说，你这笑话冷得空调都可以省了！”
“噗——”小周实在忍不住喷笑出声。
看到沃琳和秀才都板着个脸，他赶紧忍住笑，却因忍得太辛苦而憋得脸通红，那滑稽的样子，看得沃琳也忍不住笑出声。
沃琳长叹一声：“你们俩别这样，搞得我好像周扒皮一样，给我做了苦力，还要受我压榨，我又不是第一次失恋，何况我以前失恋也没有玩过死去活来的把戏。”
第0797章【步入正轨】 心病而已
彭主任上午说过，下午没事的话，沃琳可以不用去上班，沃琳吃过午饭后，也就没有急着睡午觉，她沉浸入《实用放疗射野技术》中。
书里的知识，都是她即将要用到，却又从未接触过的，新奇而又极具吸引力。
看着看着，沃琳忘记了时间，习惯了午睡的她，也没有了丝毫的睡意，她忘记了时间，更加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需要养精蓄锐的病人。
直到费娜丽提着菜站在她的宿舍门口，询问她下午怎么没去上班，害得自己还跑到放疗楼去约她一起下班的时候，沃琳才意识到，她已坐了三个多小时没动窝。
“哦，我忘了告诉你，彭主任体谅我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让我没事的话可以不用去上班。”沃琳解释。
“是这样啊，”费娜丽把菜放在地上，埋怨，“那你现在这样和以前的上班形式不也还是一样的吗，那天我帮你说话，你还不领我的情。”
“你还记着这茬呢？”沃琳笑着摇头，“就因为这个，你那天跟我怄了一天气，然后还在彭主任跟前给我上眼药，我都没和你计较，你倒是记恨到现在都忘不了。”
费娜丽发愣：“沃琳姐，原来你什么都知道呀？”
她知道沃琳可能看出了她的小动作，所以才会刻意疏远她，但她没想到，沃琳竟然把话说得这么直白，这让她在肚子里编的一大堆煽情的话还怎么说得出口。
沃琳缓缓站起来，伸了个懒腰，笑道：“你错了，我什么都不知道，也不喜欢玩猜猜猜的心眼游戏，但这并不代表我就感觉迟钝，我不过是心懒，不是真就没心，是懒得累心而已。”
“沃琳姐，”费娜丽有些尴尬，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最终的结果是，脸上挂起了甜甜的笑，“沃琳姐你真好，看出了我的小心思还愿意理我，我好感动哦。”
沃琳刮了一下费娜丽的鼻子：“感动就赶紧做饭吧，你主厨，我给你打下手。”
“不用，不用，”费娜丽拿过洗菜盆，弯腰一样样往洗菜盆里拣菜，“沃琳姐你歇着，我自己弄就行。”
拣好菜，费娜丽又拿了洗菜筛，然后去了水槽。
如果没有人打搅的话，沃琳此时兴许还在被书中的一幅幅射野图吸引着，此时一旦精神完全放松，沃琳才觉得浑身乏力。
但她也不想继续坐着了，坐得时间久了，身体有些僵硬，她得活动活动。
此时正是下班的时候，走廊上人来人往，她自己走路没有平时那么利落，干脆不去碍别人的眼，就在宿舍里转圈圈得了。
刚转了两圈，收到陈新宇的信息：直线加速器的周检我顺便做了，模拟机的周检还得你自己来，我不熟。
陈新宇这是在提醒她，不要忘了给机器做周检。
沃琳回复：知道了，谢谢陈师兄提醒。
想到自己这半死不活的样子，沃琳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哪怕她的胃口再不好，也得强迫自己多吃东西，还得加强锻炼身体，否则哪来的力气。
无论机器的周检还是日检，发现问题就得解决，哪怕遇到的问题不需要花费太大力气，可也是需要花费精力的，就自己目前这身体，哪能撑得下来。
想到此，沃琳出宿舍走向水槽，她打算帮费娜丽洗菜，用以锻炼自己的腕力。
但是被费娜丽阻止：“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咱慢慢来，这水对你来说太凉。”
沃琳坚持：“没事，这几天做饭洗菜都是我自己，也没觉得水有多凉。”但沃琳没说她都是一次做饭吃一天，几乎根本没什么菜。
心里有了执念，沃琳发现自己并不像以为的那么没力气，虽然中间停歇了好几回，可也不是洗不了菜。
看来，自己以为的没有力气，不过是心病而已。
从洗菜到切菜再到最后的炒菜，沃琳都从旁给费娜丽打下手，站得有些累了的时候，就稍稍坐一下，然后继续起来给费娜丽帮忙。
她觉得自己干劲十足，费娜丽却看着她着急：“我一个人忙活还快些，你这忙帮得，饭啥时候吃得上？”
就说鸡肉炒蘑菇吧，费娜丽手脚麻利，分分钟就能把大块蘑菇全部撕成小块。
而沃琳每撕一大块就要休息一下，沃琳撕一盘蘑菇的时间，费娜丽能连撕蘑菇到切鸡肉以及配菜，再到炒菜，一气完成。
沃琳问费娜丽：“你是不是吃了饭还有事呀？”
“没有啊，高阳不在家，我家就只有那么大，我再能干也折腾不出个花来，我闲得长毛，只要你不赶我走，我今晚就赖在你这里了，”费娜丽被沃琳问得莫名其妙，“你为什么这么说？”
“那不就结了，你闲得长毛，我闲着无聊，咱俩多的是时间，急啥？”沃琳依然按照自己的节奏撕着蘑菇。
“好吧，你慢慢撕，我等你撕好了再炒菜。”费娜丽说着话，已经手脚麻利地切好鸡胸肉和配料，然后干脆自己坐下休息。
这不是闲不闲的问题，而是她习惯了做事一鼓作气好不好，即使做完事后接下来闲得无聊，她也不喜欢做事像沃琳现在一样磨唧。
蘑菇撕好，费娜丽迫不及待地开始炒菜，沃琳拣了一根黄瓜去洗。
费娜丽觉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咱俩这菜都齐活了，你还洗黄瓜干啥用？”
沃琳道：“做凉拌黄瓜呀，天这么热，只有炒菜怎么行，弄个凉拌菜开胃。”
“可是，你病才刚好，肠胃现在还很弱，受得了凉拌菜吗？”费娜丽觉得沃琳纯粹是闲得找事做。
沃琳马上把她的猜测变成事实：“我受不了，你受得了呀，热天没凉拌菜，缺了点意味，就是不拌，也能当饭后水果吃，反正我闲着。”
两个人，一个干着急，一个不紧不慢，这顿饭终于在比费娜丽预计的晚了近半个小时的时间做好。
“四菜一汤，标准工作餐。”费娜丽把饭菜摆好。
她怕沃琳再没事找事摆饭桌，所以自己先麻溜儿地把饭菜摆好，省得沃琳手一软再把沃琳自个儿烫着了。
看着摆得满当当的小饭桌，沃琳很有满足感：“很久没有这么正儿八经地好好吃过这么丰盛的饭菜了。”
“是呀，先是没日没夜地安装机器，然后又白天晚上地测数据，工作刚刚步入正轨，沃琳姐你又病得凶险，现在雨过天晴，沃琳姐，我陪着你好好吃一顿美餐吧。”
费娜丽说得动情，自己眼里泛起了雾气。
沃琳姐能这么快自己从打击中脱离出来，真得是不容易啊，如果是她，非得闹他个天翻地覆不可。
第0798章【步入正轨】 我就是不想干了
心境不一样了，沃琳的胃口也跟着不一样了，虽然她已刻意提醒自己少吃一点，以免虚弱的肠胃受不了突然增加的饭量和食物的硬度……
可，还是吃得有点多。
饭后，费娜丽陪着沃琳在宿舍楼前的大路上散步。
沃琳问费娜丽：“听说你为了备孕，申请暂时离开放疗楼，是有这么回事吧？”
费娜丽道：“有，我的报告已经递上去了，不过因为没有相关资料支持，人事科现在还没有批。”
说到这里，费娜丽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其实我不过是想找借口离开放疗楼而已，我不想干放疗了。”
申请报告里的备孕时间是三个月，医务科也把借调时间定为三个月，所以不管备孕报告批不批得下来，她这三个月时间都不用呆在放疗楼上班。
如果报告批下来，她也成功怀孕，怀孕期间就更不用回放疗楼上班了，之后还有产假，她至少有一年半不用在放疗楼上班。
一年半的时间内，她一定要把自己弄出放疗楼。
如果报告批不下来，有三个月的时间给她运作，怎么着她也要想办法把自己弄得先脱离放疗岗位。
高阳说，实在不行，她就去和高阳开夫妻店，但她不愿意这么做。
随着z医院的持续加速发展，如今的z医院，比她刚毕业找工作的时候对人才的要求更加高，筛选条件也更加严格，很多人想破了脑袋也找不着门路进z医院，她已是门中人，才不会放弃自己已有的而跨出门去。
谁一辈子没有个大病小恙的，她和高阳总得有一个人留在医院工作，这样如果自己或者家里人生了病的时候，找人看病也方便些，最起码可以找得到知根知底的真正有水平的医生。
医生也是良莠不齐的，有少数医生或因学位高，或因职位高，或因年纪大，就被传统思想以为是水平高，实则这些人的医术水平真不如某些排资论辈远不如他们的年轻医生的医术水平。
“为什么呀，放疗真有这么可怕吗？”沃琳问费娜丽。
“当然可怕了，你没见来查岗的当班领导，连放疗楼都不敢进吗，他们站在放疗楼大门外，对着里面喊，”费娜丽拿腔拿调，“‘都有谁在上班，报一下名字’。”
沃琳惊讶：“真有这么夸张吗？”
查岗的人因惧怕射线，不敢进放疗楼一个个核实谁在上班，那岂不是只要有一个人守在放疗楼，把放疗楼所有人的名字都报上，就相当于大家都上班了？
费娜丽撇嘴：“我们真是这么干的。”
放疗患者少，上午时间基本就做完治疗了，下午要是没什么事的话，她和郎少敏以及李博三个人，就轮流留一个人守在直线加速器操作室，另两个爱干嘛就干嘛去，只要有人查岗，留守的这个人就将三个人的名字全部报上，以示除了病休的沃琳之外，其他人都在。
彭主任属于编外人员，不在被查岗之列。
小罗已外出学习，也不在被查岗之列。
自从放疗楼开始收治病人，肿瘤科住院部那边就不再排郎少敏的班，那边已把他算作了放疗楼的人员，是郎少敏每天主动参加那边的早上交班会和查房的。
沃琳一时不知该去说什么，放疗楼已经可怕到这种地步了吗？查岗的人连门都不敢进了，这倒是有利于她以后的没事逃岗。
可是往仔细了想，怎么都觉得这事透着不得劲呢，放疗楼真得就这么可怕吗，卫生员招不到，本院的职工害怕，再这样发展下去，会不会跟放疗楼后面的停尸房一个待遇了，别人走路都要绕着放疗楼走了？
沃琳问费娜丽：“那你到底是真害怕，还是单纯只是找借口呀？我记得你说过，学影像专业的，有辐射防护方面的课程，对辐射线是有一定了解的，只要操作时严格遵守操作规范，你不应该这么害怕放疗呀。”
“害不害怕对我来说已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就是不想干了，”费娜丽道，“彭主任不喜欢我，处处找我茬，我惹不起他，躲总行吧？”
“就因为这个呀？”沃琳劝费娜丽，“你只管做好你的事，让他没有机会找你的茬不就结了，咱们盼着有自己的归属那么久，现在好不容易实现了，因为赌气而就这么放弃，划不来呀。”
费娜丽撅起小嘴使劲摇头：“其实，我是不愿意在这个环境下呆了，我这个人喜欢人多热闹，可放疗楼就咱们几个人，而且一般情况下都是只有我和李博那个闷葫芦呆在一起，我受不了。
“是这样啊？”这个沃琳就没辙了。
她觉得费娜丽辛苦盼了两年有自己的归属，又没日没夜和大家一起测数据，工作也才刚刚步入正轨，就这么放弃得之不易的岗位很可惜，可听着费娜丽的理由，她又觉得很无力。
因为，她也改变不了目前的工作环境，她和费娜丽性格不同，她喜欢的环境单纯，费娜丽却受不了。
“李博的性子也不是真就那么闷，你要是和他说起他感兴趣的话题，他其实也是挺能说的，”沃琳还想再试着劝回费娜丽的心意，“我问起他的自身情况，他很不愿意提起，但说起工作上的事，他说起来就滔滔不绝。”
“谁有那么多工作上的事和他说，工作也只占人生一小部分吧，人的大部分时间还是处于生活中，再说，工作不也是为了生活吗，我可不想做把工作当生活的伟人。”费娜丽一肚子怨气。
“可是千人千面千种性格，人家爹娘生人家不是为了讨你喜欢的，就是你自己，千方百计讨人欢心，不也照样会有人不喜欢你吗？”
沃琳继续劝费娜丽：“你说彭主任找你茬，你心里不舒坦，你走，李博的性子不讨你喜欢，你也走，难道你换了个地方，你就能事事如意吗，就一定能和新的环境的人皆大欢喜吗？”
“难道你再不顺心的时候就再换地方吗，换地方哪有那么容易，就说你换地方可以随心所欲吧，还是那句话，难道你就能保证换了地方就一切顺意了吗？
“到时候你再要怎么办，把自己封起来吗，装进自己的口袋里吗？”
“哈哈，我自己怎么把我自己装进口袋里，沃琳姐你真太逗了，”费娜丽听得直乐呵，“沃琳姐，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能说，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是我对你不了解，还是你隐藏太深？”
第0799章【步入正轨】 人各有志
“不是我藏得太深，是我不喜欢勉强别人，我说这些，也没指望能改变你，只是有感而发。”沃琳明白，她这番劝说的话不过是打了水漂。
人各有志，她这番话又何尝不是说给自己听的。
无论是一帆风顺，还是在逆境中行走，她都会坚持走下去的。
费娜丽也心有所感：“我大概就是彭主任说的，耐不住放疗岗位的孤单寂寞，第一个逃走的人吧。”
也许将来她会后悔，可现在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放疗楼，她喜欢的是长袖善舞，喜欢的是刺激和挑战，享受那种周旋于各种人心之间的感觉。
放疗技术员的工作对于她来说，太单调，太沉闷，虽然她等了两年才正式就位于期盼与好奇中的放疗技术员，可她此时对于放弃这个岗位，一点也不觉得可惜。
好吧，人各有志，沃琳也不说什么了，反过来听着费娜丽给她说着在医务科见识的各种趣事，还有费娜丽自己感兴趣的种种八卦。
一个耳朵进，一个耳朵出，偶尔会回应几句自己感兴趣的人或事。
比如齐春红想让医院给他媳妇安排一份工作，可以让他媳妇既不用整天窝在家里，也能拿一份工资从而减轻家里的经济负担，他还能就近照顾媳妇。
但是，虽然经过齐春红的精心照顾和持续不断地康复治疗，他媳妇的智商已经有所提高，医院还是不敢答应给他媳妇安排工作。
毕竟医院这种地方情况特殊，而齐春红媳妇的智商也只是比八岁孩童强一点，不管给她安排什么样的工作，一旦出现什么差错，就有可能是无可挽回的大事。
齐春红心一横，主动提出，只要医院给他媳妇安排工作，他就放弃将来医院给他儿子安排工作的机会。
最后医院权衡之后，把他媳妇安排到了物资设备科仓库，负责给各科室送货。
费娜丽啧舌：“齐春红这是真心爱他媳妇呀，竟然舍得放弃医院给他儿子安排工作的机会，要是他儿子长大后自己有出息，不用依靠医院的安排还好，要是他儿子将来啃老，他又要头痛了。”
沃琳笑笑：“将来的事会怎么样，谁也说不准，当然要先把眼前的事安排好，否则现在的日子都难过，还有什么将来可言。”
“也是哦，”费娜丽认同沃琳的想法，“兔子那么聪明，说不准将来根本不用齐春红为他操心呢。”
费娜丽挽住沃琳的胳膊，嘴巴凑到沃琳的耳边，声音很轻：“听说李院长准备要废除为职工子女安排工作这一条福利了。”
“真的？”沃琳惊讶。
当初维修组搞改革，废除大锅饭，那些有子女在维修组上班的职工，围着办公区可是闹了一阵子呢。
现在如果连给职工子女安排工作这一条都废了，那可是动了所有职工的利益，整个医院还不得闹翻天去？
费娜丽的声音稍微放大了一点：“我不确定，我也只是听别人说的而已，说是医院要做大做强的话，就得下狠心，否则那些安排就业的子弟，只能拖医院后腿。
“咱们医院现在招人，最低学历都得是本科，需要医院安排工作的子弟，不是技校生，就是高中生初中生，甚至初中都没毕业，要么就是杂牌子的大学生。
“也不是说文化低的人就没有真本事，主要是会拉低医院的整体文凭水平，所以，以后子弟想回医院工作，得靠文凭说话了。”
“是吗？”沃琳自嘲，“那我真的要庆幸进z医院比较早，否则还真进不来了。”
“应该是我庆幸才对，要是再晚两年毕业，我们这种卫校毕业的人，靠正路子根本就进不了z医院，”费娜丽娇嗔，“你是本科生，在我这个中专生面前说什么庆幸的话，故意显摆给我看呀？”
沃琳苦笑：“这有什么显摆的，咱们医院高文凭的人越来越多，在人家面前，我这个本科生算什么？”
她没有学位证，毕业证只能证明她读过大学。
不过这话她就不说给费娜丽听了，脸上挂不住呀，也懒得费口舌。
沃琳今晚精神好是因为心境的改变，但心境的变化并不能改变她身体虚弱的实质，散步还没多久，她的腿就发软到走路无力。
“我背你回去。”费娜丽背对着沃琳，弓腰等着沃琳伏上她的背。
“走吧，我还不至于没用到要一个小娃娃背着走的地步。”沃琳绕到费娜丽一侧，玩笑着轻拍费娜丽的背。
费娜丽直起腰，试图说服沃琳：“你别看我个子小，力气还真的不小呢，以前在家的时候，我能抱着小牛犊走几十里地。
“就是这几年因为我在内地读书，干体力活少了，力气大不如前，我也还照样能把喝醉的高阳背回家，上下楼都不带歇气的。
“你个子虽比高阳要高，可就你这瘦得没几两肉的架势，我背你回去不在话下。”
“走吧，大庭广众之下，我让一个比我小好几岁的女孩子背我，你是好心，我还怕被人说欺负小孩子呢。”沃琳说着话继续往前走。
她和韩霆在一起，本来就不被很多人看好，而韩霆非要高调秀恩爱，只要有机会，就背着她在大路上走，医院很多人都看到过韩霆背她的场景。
就是没看到的，也会听别人说起，因为她经常被人用这个打趣。
现在她因和韩霆分手而生病，竟然要一个小女孩背着她走，费娜丽是好心，她却不想被其他人说道。
此时的大路上，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候，用人头攒动来形容，也不为过。
一号单身宿舍楼遥对医院大门口中间的这条大路，比医院围墙外的街道要宽得多，周围居民晚饭过后，不愿去远处宽阔地带休闲的，就会想到医院的这条大路，三三两两的人进来溜达。
外面的人都能想到利用这条大路，本院职工怎么可能会忽略它，晚饭后，本院职工成群结伙，或者是全家出动，在大路上散步。
有些陪床的家属，也会想到放松放松，所以晚饭后的大路上，也不乏家属陪着患者走动。
“那我扶着你走吧，”费娜丽追上沃琳，挽住沃琳的胳膊。
两人看似闲庭信步，其实沃琳的体重基本都压到了费娜丽身上。
第0780章【步入正轨】 你也是个傻的
沃琳好不容易走到宿舍楼前，被费娜丽架着上楼梯进了二楼的走廊，迎面又遇到瞪着一双虎眼的张萍。
确切的说，是张萍等在她宿舍门口就是为了堵她。
站在张萍身后的任志宏，本来是面朝走廊窗户的，此时也转过身来，一脸审视的神情看向沃琳。
“你知不知道你身体养成这样费了多大劲呀？刚好一点就乱跑，你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是不是要我把你绑着动不了你才甘心呀……”
巴拉巴拉，张萍一连串的问题和责怪，把沃琳砸了个措手不及。
就此，张萍还尤不解气，气冲冲走到沃琳跟前，弯腰一把打横抱起沃琳。
沃琳被张萍这个举动给整懵了，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张萍已经抱着她到了宿舍门前，催她：“快点开门呀，你想累死我？”
沃琳挣扎：“你把我放下，我自己能走。”
她不用看也知道，费娜丽和任志宏看着张萍抱她的情景，脸上的神情肯定是震惊或者觉得不可思议，反正她自己是被惊到了。
张萍没有放下沃琳，语气变得更加恶劣：“少废话，赶紧开门，你信不信你动作再慢点我就把你扔地上。”
呃，好吧，沃琳服软，掏出钥匙开门。
就她挣扎的这几下，丝毫没有撼动到张萍，可见张萍不会就此罢休的，那她还是老老实实开门吧。
锁刚一打开，张萍就麻利地把门踹开，抱着沃琳进了宿舍，把沃琳放在床上。
张萍手上动作很轻，嘴上的话却是恶狠狠的：“下次你要是再这么不听话乱跑，我直接就把你摔地上。”
沃琳哭笑不得，忙不迭点头：“服了你了。”
她要是解释或者辩解，绝对迎来的是张萍更猛烈的抨击，她这会儿最明智的办法，是老实呆着让张萍把肚子里的气撒出来。
费娜丽进来和沃琳告辞：“沃琳姐，有张医生陪着你，我就先回去了。”
沃琳还没来得及吭声，张萍已经先她开口挽留费娜丽：“别急着走啊，我带了吃的过来，咱们边吃边聊天。”
费娜丽婉拒张萍：“谢谢张医生，不过我实在是吃不下了，晚饭和沃琳姐一起吃的，我吃得太多，这会儿还觉着撑得慌呢。”
她冲张萍和沃琳摆摆手：“那我先走了啊，你们聊，张医生再见，沃琳姐，有空我再来看你。”
同时，还不忘冲任志宏礼貌地笑了笑。
沃琳嘱咐费娜丽：“你上坡的时候注意点。”
从一号单身宿舍楼通往费娜丽所在的家属区有一段上坡路，路面不平，路两旁的路灯被茂密的树冠遮挡，照到路上的光线比较黯淡，晚上走在这段路上，若走路不留神，很容易摔跤。
“知道了。”费娜丽答应着离开。
张萍吩咐任志宏：“进来呀，你站在那里充柱子呀。”
任志宏慢悠悠走进来，沃琳这才注意到，任志宏手里提了两个大塑料袋子，里面摞着一个个的饭盒。
“我这刚出差回来，张萍就逼着我给你做了这一大堆的吃的，如果不是知道她没有特殊癖好，我还以为你是她男朋友，我只是那个被她压榨奴役的小媳妇呢。”任志宏慢条斯理说着，把塑料袋子放在了桌子上。
张萍手脚麻利地拆开塑料袋，一个个饭盒往冰箱里放，边怼任志宏：“你如果不乐意的话，大可以走呀，我也不会强留你。”
沃琳赶紧道谢：“辛苦你了任大哥，我从张萍家搬回来，本来是不想太麻烦她，没想到反倒麻烦了你。”
“是够麻烦的。”任志宏在肚子里嘟囔。
这话他不会说出口，因为他不想惹张萍不高兴。
张萍快言快语：“你不用和他这么客气，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让他给你做。”
沃琳笑着摇头：“我想吃什么还是自己做，否则岂不是失去了做饭的乐趣。”
张萍撇嘴：“就你？还自己做饭？你可拉倒吧你，我敢打赌，你这几天不是一日吃三餐稀饭，就是三餐都啃食堂里的大包子，还自己做饭，我看你是做梦吧你。”
沃琳嘿嘿笑，张萍一开口就毫不留情地全部言中事实，她还能说什么呢？
为扭转自己单方面被张萍讨伐的局面，沃琳试图转移话题：“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有力气，能抱起我这么个大人，吓我一跳。”
她这话一出口，原本看起来一副爱理不理神情的任志宏也马上附和：“就是呀，以前我也没发现你力气这么大，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说着话，他拉张萍坐在椅子上，替张萍把剩下的饭盒摆进冰箱里，他自己才坐到了旁边凳子上。
“力气还不就是一点点练出来的，”张萍边双手比划着，边摇头啧舌，“别说你们了，我第一次情急之下抱起孕妇放在产床上，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之后，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沃琳喷笑：“我在办公区帮忙的时候，听裴科长闲聊时说过，不管曾经多么弱不禁风的女孩子，只要进了妇产科，绝对会被训练成和海院长如出一辙的悍妇，现在我算是见识到了。”
张萍作势冲沃琳张牙舞爪：“我心疼你，你竟然说我是悍妇，没有良心，哼！”
说完，她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说实话，连我自己都想不到我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曾经的我可是想朝淑女的方向发展来着，有句俗语说的不错，理想和现实往往是背道而驰滴。”
看到任志宏一脸的若有所思，张萍调侃任志宏：“你在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我越来越让你刮目相看，在考虑现在撤还来不来得及？”
任志宏没有回答张萍的问题，而是对沃琳道：“既然你和韩主任两个人都这么痛苦，为什么要分手呢？
“你年龄也不小了，有韩主任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握在手上，别的女人都会抓紧时间赶紧结婚，先占住这个人再说，你竟然这么轻易就放手，你到底怎么想的。
“你不过是个做维修的，连护士都不是，以你的条件，想再找到像韩主任这样的男人，怕是不可能了。”
张萍冷哼：“任志宏你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想说你自己很优秀，而我不过是个老女人，能遇到你就该偷笑。”
任志宏站起，对张萍苦笑：“你也是个傻的，为了闺蜜情，消费我对你的热情，你们聊，我出去抽支烟。”
说完，任志宏扭头出了门，沃琳听到他的脚步声是下楼去了。
第0781章【步入正轨】 噩梦结束
张萍安慰沃琳：“你别生气，他不过是发神经了。”
沃琳反过来劝张萍：“你以后不要总是支使任大哥给我做这个做那个了，他喜欢的是你，没义务为我服务。”
张萍不以为然：“他要真喜欢我，就得接受我的一切，也包括我对你的好。”
沃琳问张萍：“如果当初我也强迫韩霆和我一样对你好，你说他会不会和你更加互相看不对眼？”
张萍沉默，片刻后，张萍叹气：“其实，我就是想试探他能忍受我的底线能到哪里，我几乎把我的全部真实性情都摆给他看了，他却一直都一副莫测高深的样子，我觉得越来越不了解他了。”
沃琳建议：“既然你的真性情都已经摆给他看了，那就把你对他的感觉和想法直接和他明说呀，试探不见得是好的办法。
“他已经看到你的全部真性情，还对你这么耐心，为你做饭，听你支使，这表明他还留恋你和他的过往，已经习惯了你的存在，不过是他的一个托词而已，其实就是想留在你身边。
“如果你也真心想努力一把和他重新来过，就不要一再试探他，等他对你的热情被你的试探消耗光，你们俩可就真没有可能了。”
张萍反驳：“你大道理对我说起来一套一套的，那你自己呢，你不也舍不得韩霆吗，否则你也不会因分手大病一场，那你为什么不和韩霆说清楚你的感觉和想法，努力一把挽回他呢？”
沃琳对张萍的胡搅蛮缠有些无奈：“你向来都很理智的，今天是怎么了，该不会是瓤子被人换掉了吧，现在和我说话的这个人，到底还是不是张萍本人呀？”
她已经跟张萍谈论过和韩霆分手的原因，张萍也理解，可张萍此时还把她拉出来对比，明摆着是在逃避。
张萍瞪眼：“不是我是谁，这天底下谁还能毫无功利之心的真心对你这么好？”
沃琳哭笑不得地捂住自己的眼睛：“我知道你眼睛大行了吧，你可别再瞪了，我怕了你了，你再瞪眼，我怕我一会儿睡着梦里全是你那一双虎虎生威的大眼睛。”
“呵呵，”张萍被沃琳的装腔作势逗乐，“好了，我这就去和任志宏谈心，就不在这里讨你的嫌了。”
然后又是一通威胁恐吓沃琳，说是如果沃琳再以拔苗助长的方式养身体，她就和沃琳绝交之类的话，得到沃琳绝不再乱跑的保证，张萍这才心满意足而去。
沃琳起身关上门，然后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
“你年龄也不小了，有韩主任这样的钻石王老五握在手上，别的女人都会抓紧时间赶紧结婚，先占住这个人再说……”
“你不过是个做维修的，连护士都不是，以你的条件……”
任志宏的话在沃琳的脑海里一遍遍回响，任志宏说这番话时脸上带着的不屑神情，在她脑海中反复回放，原来，在别人眼里，她相比于韩霆，不过是癞蛤蟆仰望白天鹅而已。
唉，不知这只白天鹅现在怎么样了，多年没生过病的他，这一病非同小可，自己今天都已经上班了，却还没听到他这个铁人的消息，沃琳双手捂住自己的脸，侧身缩做一团。
韩霆，分手是我提出来的，可选择其实是你自己做出来的，如果你连这个后果都承受不住的话，我……
我什么呢，沃琳阻止自己往下想，也不敢往下想。
之前的精神亢奋，造成此时身体的极度疲惫，她的意识渐渐模糊，捂着脸的手也慢慢从脸上滑落，身体缓缓放松，沉沉进入梦乡。
这一夜，沃琳睡得很不安稳，做了很多梦，各种场景不停转换穿插。
向来睡觉安稳的她，这一晚不停翻身，嘴里说着听不真切的呓语，时而微笑，时而拧眉，时而喘息。
但自始至终，她没有落一滴眼泪，即使已经发出抽噎声，可又很快抑制住，也许是接下来又被其他梦境促使，她的欲哭的神情又被其他神情代替。
唉，韩霆在心里深叹一声，拉开被沃琳踢到床脚的毛巾被，轻轻给沃琳盖上。
他来到沃琳宿舍前时，从门上的副窗看到沃琳宿舍的灯是开着的，可宿舍里静得一点声音都没有，按照他对沃琳的了解，他断定沃琳是没有关灯就已经睡了。
在沃琳宿舍门前驻足片刻，他轻轻走向自己宿舍。
可是还没走两步，他听到沃琳压抑着的抽泣声，心中一紧，他下意识掏出钥匙打开了沃琳宿舍。
进门，看到的是沃琳在床上正在翻转扭曲的样子，可见沃琳睡得不安稳。
他轻轻关上门，然后就这样静静站在床前，一站就是几个小时，看着沃琳在噩梦中的各种神态。
他心里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他刚和沃琳在一起时，沃琳睡觉非常警醒，只要稍有一点声音，沃琳当时哪怕睡得很熟，也会立即醒来，瞪着一双警惕的大眼睛。
那时他以为沃琳有密闭空间恐惧症，觉得苦恼，他是她的男朋友，她竟然对他的警惕性那么高，这样会失去很多男女朋友间的乐趣。
他耐心引导，她的密闭空间恐惧症渐渐好转，她睡着时，他进出她的宿舍，她虽依然会醒，但神情会越来越多的带着初醒时的迷糊。
时至今日，她的密闭空间恐惧症已完全好转，就如此时，他进她的宿舍呆了这么久，她却毫无知觉，这对他来说，是可喜可贺的事。
可是，他却没什么可高兴的，只觉心里空落落的。
因为，在他还在犹豫着是以自己的蓝图去改造她，还是为避免她成长为他讨厌的样子之前放弃她时，敏感的她已经先一步做出决定，让他的犹豫戛然而止。
他以为自己已经够心狠，可他从来没有想过她会比他还狠，对他们的感情说放弃就放弃，根本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他。
韩霆从钥匙串上拆下沃琳宿舍门的钥匙，轻轻放在桌上，凝视了噩梦中的沃琳片刻后，轻轻走出宿舍门，从外面把门关上。
站在走廊窗户前，韩霆感觉自己的身体轻得像路面上方被风吹得飘荡起来的纸片和塑料袋，轻飘飘没有丝毫分量，却始终飞不高，更不知会被风送向何方。
天色渐渐发亮，身后沃琳宿舍中，噩梦中的沃琳也渐渐没有了声息。
噩梦结束，她应该是快醒了，韩霆走向自己宿舍。
简单收拾了一下，韩霆提着行李箱快步离开，路过沃琳宿舍时没有丝毫停留。
第0782章【步入正轨】 放纵自己一次
做了一晚上的噩梦，沃琳醒来时只觉得比睡觉前还累，而梦中的情景，她却一点都不记得。
看到桌上孤零零躺着的单片钥匙，这意味着昨晚韩霆来过了，在她毫无知觉的情况下，放下钥匙就走了，没有打扰她。
阵阵酸楚袭击全身，沃琳把钥匙握进手里，她突然想放纵自己一天，不去上班，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或者什么都不干。
沃琳拿起手机给彭主任打电话：“彭主任，我发烧了，没力气，想请一天假。”
“又发烧了？”彭主任吓一跳，“你走得到急诊科去吗，要不要我去接你？”
沃琳继续扯谎：“不用，我朋友是医生，已经给我看过了，药也开好了。”
彭主任松了口气：“那就好，你一定要把身体彻底搞好，反复发烧对身体损伤很大，明后天刚好是周末，你这三天就好好休息。”
“知道了，谢谢彭主任关心，有我朋友照顾我呢，彭主任您放心。”这是沃琳上班以来第一次扯谎，她心中虽觉欺骗老人家不好，可她就是想放纵自己一次。
挂掉电话，沃琳呆呆地看着手里的钥匙。
无声无息地来，无声无息地走，留下唯一他来过的痕迹，就是这把钥匙，代表着他的彻底放下。
沃琳看了一眼角落里包装完整的空调，这台空调自从送货的人放在这里后，韩霆几乎没怎么在他的宿舍呆过，也没有联系店家来安装空调。
沃琳发信息给韩霆：你的空调什么时候安装？
信息发出去，她的手不停地发抖，她搞不清楚自己给韩霆发这个信息是什么目的，是想见到韩霆，还是为了解决空调占地方的问题。
她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感觉浑身发冷，却又很奇怪地身上一直在冒汗。
一直盯得眼睛酸痛，手抖得几乎拿不住手机，都没有收到韩霆的只言片语。
沃琳把手机放到桌子上，自嘲：你这么决绝和他得分手，还想有什么奢望？
做了几个深呼吸，沃琳强行压下心中的酸楚，将手机关机。
然后，进行每日早起后的例行洗漱，之后从冰箱里拿出昨晚张萍送来的饭菜，挑出一盒芒果玉米粥。
沃琳苦笑，也难怪任志宏会生气呢。
这种粥沃琳以前尝过，放了不少糖，她吃起来甜得发腻，这根本不是她的口味，反倒张萍喜欢吃。
明摆着这粥是任志宏做给张萍的早餐或夜宵，却被张萍逼着拿来送给了她，枉费了任志宏的心意。
可是除了这个粥，其他饭盒里都是炒菜和米饭，都不太适合当早餐吃。
把粥倒进电饭锅里，又兑了一倍的水，沃琳开启电饭锅的开关，然后拿过《实用放疗射野技术》看起来。
她的思绪渐渐沉入书里，忘记了周围的一切，也忘记了饥饿，闻到糊香味时，才想起自己在热粥。
而粥已经没了影子，只有锅底如锅巴一样的东西。
“这算不算浓缩的精华呢？”沃琳自言自语着，拔掉电饭锅插头。
肚子咕噜噜叫，沃琳也懒得再折腾其他吃的，干脆把锅巴起了出来放在碗里。
她又从冰箱里翻出一盒泡椒萝卜皮，就着锅巴吃。
“嗯，这个搭配不错，还挺开胃！”沃琳夸赞。
能不开胃吗，对于她这个不吃辣椒的人来说，一小块泡椒萝卜皮她能吃下去好大一块锅巴。
然后再搭进去一大杯白开水，早餐就这么解决了。
一整天时间，沃琳就窝在宿舍里看书，饿了就是从冰箱里翻出饭菜来热着吃。
所有的菜，几乎都放有辣椒，更加证明了这些菜是任志宏做给张萍吃的。
因为菜辣，沃琳每次都还没吃多少，就被开水灌饱了，可是过不了多会儿她就又饿了，然后她再继续吃。
一天的时间，沃琳哪里也没去，就窝在宿舍里，在热饭，吃饭，看书的周而复始中过去了，真正遵循了少食多餐的养生**。
晚饭的时候，张萍提了小笼包来，见沃琳看着小笼包时眼里冒出的狼光，张萍立马开了嘴炮：“怎么着，你不会是饿了一天没吃饭吧，给你存了那么多菜，你不会都懒得动吧，硬是让我把饭喂到你嘴里才算伺候到位？”
沃琳边往嘴里塞小笼包边叫屈：“那些都是任大哥给你做的爱心餐，极尽热烈和火辣，是我这种小清新消受不起的呀，幸亏咱不用交水费，否则我还不得穷死。”
“噗，”张萍笑着白了沃琳一眼，“有你说得这么夸张吗，好心当作驴肝肺！”
张萍打开冰箱里的饭盒一样样看。
可不，几乎所有菜都有辣椒，最辣的是朝天椒，最不辣的是用以做装饰的彩椒，也带有她认为没辣味，对沃琳来说要用大杯水才能应付的辣味，这些菜还真是沃琳受不了的。
“算了，这些菜还是我自己吃吧。”张萍拿出一盒菜一盒饭，准备习惯性放进微波炉热，在宿舍看了一圈，才想起沃琳这里没有微波炉。
她笑着摇头：“要是让我倒回来过集体宿舍的日子，怕是已经不习惯了。”
沃琳这里没有微波炉，热菜只有两种办法，要么上笼蒸，要么用炒菜锅翻炒，张萍选择了上笼蒸，炒菜锅她实在用不顺手。
她家里的厨房用具都是任志宏在用，她自己一个人吃饭的话，根本就不开火。
看张萍直接把饭盒放在蒸笼上，沃琳让张萍老实坐着，她拿出两个瓷碗，把饭菜倒进瓷碗里。
一边把瓷碗放上蒸笼，沃琳一边耍嘴炮：“塑料饭盒受热久了会有毒气释放进饭菜，对身体不好，你个大医生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没有听到张萍的回应，沃琳觉得奇怪，这家伙嘴上向来不肯吃亏的，今天这是怎么了？
扭头朝张萍看过去，见张萍眼神迷离，神不知游到哪里去了，沃琳玩笑：“你这又在下什么神？”
张萍答非所问：“任志宏走了，他说他要静心想想他到底要什么，或许他还会回来，或许不再回来了。”
“这就是你们谈心的结果？”沃琳问张萍，“他就是这么说的？”
“对呀，”张萍一副很无所谓的表情，“不过你不用为我担心，我们吵吵闹闹已经习惯了，不会像你和韩霆一样，一贯以来都蜜里调油，突然分手，各自大病一场。”
“死鸭子嘴硬，在这里故作不在乎，”沃琳毫不留情揭穿张萍的心思，“你要是真舍不得他，就主动去找他，否则他真有可能再不回来了。”
张萍反问沃琳：“你呢？你会去追回韩霆吗？”
沃琳摇头：“他已然走了，就不会回来了。”
第0783章【步入正轨】 有屁就放
周末两天，沃琳除了买菜，其余时间都呆在宿舍，做饭、看书，还有发呆。
张萍说她也想静心思考一下她到底想要什么，所以没有去追任志宏，下班之后就到沃琳这里来，就着任志宏留下的饭菜，还有沃琳新做的饭菜，把她自己喂饱。
两个人看似又回到了同住宿舍时的日子，但因两人此时各自的心境都已不同以往，实际过起日子来的滋味，也就与以往大不相同。
周日晚上，李磊突然出现在沃琳宿舍门前，以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静静坐在桌前看书的沃琳。
“有屁就放！”沃琳睨了一眼李磊，扔给李磊这四个字，继续看书。
“几个月不见，怎么好好的一个女孩子，变得张嘴就是屁呀屁啊的，粗鲁！”李磊带着沃琳惯常见的痞笑，慢慢踱步进了沃琳宿舍。
沃琳回怼：“去省城大医院工作的人了，也没见长进到哪里去，还那么没正经。”
“我这辈子就这样了，爱咋滴咋滴。”李磊自己提溜了凳子，坐在了冷风机旁。
他将整个宿舍环顾了一遍，摇头咋舌：“这摆设，一看就是我师兄的风格，可惜现在物是人非呀。”
沃琳干脆不看书了，和李磊面对面：“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少拐弯抹角。”
李磊嬉笑：“我是说呀，你和我师兄分手，是你这一辈子做出的最正确选择，他离开了你，可以有更广阔的发展，而你离开了他呢，也算是解放了你自己。”
说完，李磊起身给自己兑了一杯温开水，坐回凳子上，慢慢啜饮。
“然后呢？”沃琳问。
李磊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肯定是有目的的。
“然后，我师兄现在人已经不在z医院，他出国深造去了，去了另一个半球，然后会在国外读研，再继续读博吧，总之，离开你后，他心里没有了羁绊，会发展得更好。”
李磊慢条斯理地啜饮了一口开水，继续道：“而你呢，不用再忍受师兄的各种强迫症，也不用因仰视师兄而努力追逐他，只为消除你和师兄之间的差距，只管按你自己的想法活着。
“可惜你不了解他的家世，否则你早就应该明白，你和师兄的这个差距是永远消除不了的，你和他即使真正在一起了，也不会长久。”
“是吗，他出国了？”这是沃琳从李磊这一大堆废话里提炼的唯一有用的信息。
沃琳从抽屉里拿出手机。
自前天早上关机后，她为了能让自己静心下来，强迫自己不去看手机。
李磊讥讽：“怎么着，你想给我师兄打电话证实一下真假？那你可得想好了，国际长途话费很贵的。”
沃琳没有理李磊，自顾将手机开机。
刚开机就收到一条短信，是韩霆发来的：不管是什么东西，你都处理了吧，我用不上了，保重身体！
沃琳看了下时间，短信今天一个小时之前发过来的，那时她刚吃过晚饭。
她问李磊：“从国外能发信息过来吗？”
李磊嗤笑：“这下就显示出你的没见识了吧，国外是国外的信号，用国内的手机号码，怎么可能和你通信。”
沃琳把刚收到的信息给李磊看：“你见识多，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第0784章【步入正轨】 李磊撒气
李磊看着手机信息内容，怒其不争道：“师兄你怎么能这么没有志气呢，人家都把你甩了，你还上赶着回人家的短信，面子不要了？”
沃琳从李磊手里一把拿过自己的手机，沉下脸：“你到底想干嘛？”
“能干嘛，本来是想刺激你一下，报复你来着，”李磊作势对空长叹一口气，“奈何师兄不给力，偏偏在这个时候拆我台，这下没戏了。”
一个小时前韩霆才给沃琳回的短信，摆明了韩霆此时还在国内，也就当场揭穿了他的谎言。
沃琳讥讽：“你们师兄弟的感情可真好啊，我和他的事，他什么都没说，反倒你来替他报复，我要不要写本书来讴歌你们的师兄弟情。”
李磊嬉笑：“你这人还真不经逗，实话告诉你吧，我确实是来气你的，不过不是替师兄，而是替我自己，你知不知道，你和师兄分手，可是害苦我了……”
说到这里他不说了，等着看沃琳炸毛的样子。
然而，沃琳并没有按他预料的套路来，而是很快平复了情绪，等着他说下去。
李磊的嬉笑变成了苦笑：“还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不过是半年多时间，你就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也难怪甩师兄时那么干脆。”
他看沃琳并没有接话的意思，自己继续往下说：“你和师兄分手后，有猎头找上了师兄，在师兄的默许和猎头的安排下，李亚迪迅速帮师兄办了调离手续，师兄现在已经是外省一家综合医院的神经外科主任。
“神经外科二区本来就人手严重不够，师兄这猛地一走，更是群龙无首，我老爹自己临时兼任神经外科二区主任，把我和曾依依叫回来帮忙。
“曾依依在那边干得正热火呢，不肯回来，而我只对小儿肿瘤有兴趣，让我回来帮忙不是强人所难吗？
“我和曾依依都一边上班一边复习，准备考研，本来就够忙的了，你说你这一闹，不是给我俩添乱吗？
“我倒是也能和曾依依一样，不回来就是不回来，可老爹连发几道圣旨，我总得回来应付一下吧，否则这父子以后还做不做了？”
说到这里，李磊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完，然后长长地舒了口气：“我是打定主意不会回来上班的，在家这几天，一天到晚的，除了和老爹吵架，就是陪老娘玩，累死我了。”
沃琳不屑道：“合着你这是在家里受了气，跑我这里撒气来了，看来我以前还真是高看你了。
“本以为你虽然外表吊儿郎当，实际上还是个挺有担当的人，没想到也不过是个遇事就给自己找借口，拿别人出气的废物。”
李磊并没有因沃琳的讥讽而生气，反而很好奇：“你难道不想知道我师兄去了哪个医院吗？”
沃琳反问：“你说了这一大通，不就是吊我胃口吗，难道我想，你就会告诉我？”
李磊摆出一副颐指气使的神态：“现在我气撒完了，心情好，说不定就会告诉你呢，前提是你得问我。”
沃琳回过身继续看书。
过了片刻，见沃琳没有要询问自己的意思，李磊站起来走到沃琳身侧，翻看了一下沃琳正在看着的书的书封，然后悠哉悠哉地离开。
听着李磊的脚步声下了楼，沃琳颓然靠上椅子背。
知道韩霆去了哪个医院又能怎么样，他走得这么决绝，就是为了不想再和自己有瓜葛。
第0785章【步入正轨】 你一直在这里吗
沃琳发了一会儿呆，摇摇头，长长地叹口气，强迫自己静下心来看书。
想这么多干什么，往事已矣，重要的是以后，自己又不是第一次失恋，不应该一直被往事牵绊。
想是这么想，可真正要做到，哪有这么容易，几次摇头想把杂念甩出头脑，认真看书，都没有成功。
沃琳干脆把书合上，起身准备去提水。
看不进去书还不如早点洗澡睡觉，明天是周一，自己一定要打起精神上班，以后不能再放纵自己旷工了。
一出门，眼余光看见门左侧有个人靠墙站着，沃琳愣住，韩霆什么时候来的。
韩霆是有洁癖的，而宿舍的外墙从来没有人清理，韩霆竟然靠在这样的墙上，这在以前从来不会发生。
韩霆惨笑：“你还真是铁了心了，都不肯问问李磊我的去向，看来你是一点念想都不给自己留呀。”
“你一直在这里吗？”沃琳问韩霆。
“对，我和李磊一起来的，”韩霆站直身子，直视沃琳的眼睛，“我就是不甘心，虽然我对你有些犹豫，可也还没有做最后决定，你为什么就能这么狠心，说放弃就放弃，难道你对我们的感情就一点留恋都没有吗？”
他以为自己可以和以前除了初恋之外的每次恋爱一样，被对方甩了之后，潇洒地转身就走。
可是，他这次错了，当他听说沃琳高烧住院时，自己也莫名其妙发起了高烧，当李亚迪说要接他回去修养的时候，他本心是厌恶的，可他还是答应了。
虽然他嘴上不承认，但他心里明白，他之所以答应李亚迪，不过是想看看沃琳听说这事之后的反应。
结果，沃琳什么反应都没有，该养病养病，该上班上班，而且还有心情看书。
其实他并没有去李亚迪给他安排的地方，而是提前已经让伍天明给他在莽和泉订了一间房，在李亚迪开车把他带出城之后，他就下了车，让伍天明打出租把他送去了莽和泉。
而他让伍天明给他订房间时，指名要了沃琳落水那天他订的那间房。
这十多天来，他就住在那间房里，沃琳和他相处的点点滴滴反复在他脑海里盘旋往复，他越想越心痛，却始终不愿意换房间。
大前天晚上他把沃琳的钥匙放下时，以为自己可以就此放下了，可是他依旧高估了自己，他越来越觉得不甘心，他想探个明白。
所以他特意把李磊叫了回来，因为沃琳和李磊已经习惯了见面就掐，他想借李磊的嘴来刺激沃琳，得到沃琳的真实想法。
可是，这次他依然失算了，他没有听到他想要的。
沃琳毫不回避韩霆的逼视：“留恋又能怎么样，明明知道你已经犹豫了，还要继续拖着，非要闹到最后两败俱伤，成为一对怨偶吗？”
说完，沃琳回转身进了宿舍：“进来吧。”
走廊上人来人往，她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谈论这事，更不想被围观和议论。
韩霆犹豫了一下，随后也进了沃琳的宿舍，衣服在墙上沾染的污垢，随着他的走动有些微的抖落，显示出他的狼狈，而他毫不在意。
第0786章【步入正轨】 到底是谁绝情
“坐。”沃琳给韩霆搬了把椅子。
然后倒了一杯水给韩霆：“喝水。”
韩霆苦笑：“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刚才李磊在沃琳宿舍时，自己给自己搬凳子，自己给自己兑温水，好像不是来做客的，倒像是回家了，沃琳从头到尾也没有客气。
怎么到了他这里，沃琳就这么客客气气的，自己对这间宿舍再熟悉不过，怎么反而被沃琳像招待陌生人。
沃琳笑笑：“那你想让我怎么做呢？”
韩霆卡壳。
是呀，他和沃琳已经分手，而他是来质问沃琳的，他还想让沃琳怎么做呢？
韩霆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你都没有试图挽回我的想法吗？一直都是我小心翼翼在追你，讨你欢心，我只不过是有了偶尔的犹豫，你就这么干脆地放弃，那你到底有没有付出过真心？”
沃琳摇头：“其实，你在首都陪我的时候，我已经知道了你的家世和你的遭遇，是我同学告诉我的，她也是出于关心我，让她的猎头丈夫调查了你，她没有直说我配不上你，但她明言说了，我和你悬殊太大。
“当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李磊对我和你的关系总是冷嘲热讽，应该是他以为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吧。
“但是我并没有他们想得那么复杂，我只单纯地等着你跟我一样，向我说起你的家，你的感受，不管是喜还是忧，就像我经常和你谈起我的家人一样。
“因为我一直认为，两个人在一起后，就不单纯是两个人的事了，而是两个家，甚至是两个家族之间的事，互相了解的多一点，知己知彼，相处时也方便许多。
“可是，你一直都不曾提起你的家人，即使我问起，你也总是岔开话题，顾左右而言他，甚至莫名发脾气。
“至于你的坏脾气，我也知道是源于你的经历，所以我才会不怕你，我喜欢你，理解你，为什么要怕你。
“因为理解你，所以我慢慢放弃了你的避而不谈家事的执着，只要我们两个人好就好，又何必自寻烦恼。
“即使你霸道地不准我去看你，我虽心里委屈，却也照样爱你，有这么一个工作时拼命，生活上周到的男朋友，我感觉很幸福。
“你说我说放弃咱们的感情就放弃，你扪心自问一下，到底是我绝情，还是你自己很久之前就在放弃和坚持之间犹豫。
“虽然我不知道你是出于什么原因犹豫，但我已不是恋爱小白，你的遮掩与躲闪并没能欺瞒我的直觉。
“当初向我表白的是你，后来犹豫的也是你，鉴于你一直把你自己像迷一样遮掩起来的历史，还有以往我在无声无息中被失恋而形成的心理阴影，我才会先下手为强，和你提出分手。
“你说我没有试图挽回你，那你在犹豫之前，或者说在犹豫之时，有没有试图让我知道你的内心，有没有想过两人共同面对困境？
“你什么都不让我知道，现在反倒来问我为什么说放弃感情就放弃，难道我要等到再一次被失恋时，才后知后觉发生了什么事吗？”
第0787章【步入正轨】 我已江郎才尽
韩霆盯着沃琳，久久没有说话，心理在嘲笑自己，他自以为自己心眼多，只要他愿意，就能护得沃琳的周全，却没想到，其实他不过是一直在自作聪明而已。
原来沃琳什么都知道，只是在等着他自己说出口。
而他，什么都不说，他以为只要知道他底细的人不告诉沃琳，以沃琳这几乎与世隔绝的性子，沃琳就永远不会知道他的过往。
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句话，永远是那么精辟，沃琳终究还是知道了，他的坚守，不过是个笑话。
“呵呵，”韩霆苦笑，“我明白了，你不用信李磊的鬼话，我目前并不打算出国，也没有什么猎头找上我，我还原位不动，即使走，也会提前知会医院并完成交接。”
看沃琳只是默默点头，韩霆感觉不是滋味：“你就没有什么要问我的吗？”
沃琳摇了摇头：“你自己想说，不用我问你，如果你不想说，问了也没答案。我的见识有限，谈话的方式也有限，这你早已见识过了。
“曾有两次，我用我的方式和你谈心，我以为你对我打开了心扉，我以为我自己已经和你距离更近，可我扣开你心扉的结果是，你对我更加防备，防备到在放弃和继续中犹豫。
“而我已江郎才尽，不知还能以什么方式能让你承认我一次，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等着了，如果是你想说的，自然会说，如果是想你坚守的，我无力撬开。”
韩霆再次陷入沉默，他的视线转到了沃琳面前摊开着的书上。
“秀才买给你的书？”良久的沉默后，韩霆问。
“嗯，也不完全是，这书已经在图书馆登记，属于公用书籍，不过是因为专业性太强的原因，秀才直接把它借出来给了我们放疗楼，”沃琳告诉韩霆，“这本书刚好适合现在的我们看，很实用。”
“这几天时间，我以走马观花的方式把这本书基本快看完了，用半懂不懂来形容我的感觉都勉强。
“我要真正看懂这本书，还需要很多实践认知，以及对解剖学的深度学习。
“而且，看懂了，也只不过是对看图说话的表面理解，要想深入理解并运用到放疗日常中来，我还需要查阅大量资料，以及向彭主任这样的经验人士请教，和同事们进一步探讨。”
“你怎么了，我是不是哪里说的不对？”沃琳注意到韩霆变得古怪的表情。
韩霆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你在这个时候还能对其他事侃侃而谈，看来你是真放下了。”
他想起秀才的话：“我不会爱任何人，我怕我会以我曾经受过的伤害方式，去伤害我爱的人。”
他和秀才虽同是在家庭的伤害中长大，两人的处理方式却大相径庭，秀才是麻醉自己，他是伤害别人。
现在的秀才和他，同样已从过往中走出，秀才的选择是不爱，所以才会理智，才会特意为她奔走，才会想出策略不让她有心理负担，才会和她保持了适当距离。
而他的选择是拥有和控制，所以他才会患得患失，才会忘了当初要对她的守护，才会与爱背道而驰。
这不正好印证了秀才的话吗，以自己曾经受过的伤害方式，伤害自己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