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64章【半马拉松】 我负责服从安排
“不是白老没要，是白老自己做不了主，”寿卫国给沃琳解释，“白老在家里，只是一位长辈，而只要外出，他就是一位首长，一个象征，不能随便拿别人东西。”
沃琳不解：“白老没有随便拿我的东西呀，我送给白老编制柜，是有条件的，前提是白老剪纸剪出他自己，而且白老还送了我他剪的他自己，怎么能说白老随便拿了别人的东西呢？。”
寿卫国道：“你的意思我明白，可是你别忘了，白老患有严重的老年痴呆症，摆在他眼前的东西他都想不起来，何况只是一个承诺，一句话，他更不会记得。
“他的儿子本就嫌他在家里添乱，怎么可能允许他再拿东西回去，你的编制柜白老根本就还没看见，就被他儿子以纪律的名义拒绝。
“我的工作只是负责保护白老的安全，其他的无权过问，更加不能干涉，而且白老一直到出院，也没有提起你的编制柜，我找不到理由把编制柜给白老。
“怕你失望，我也就没有把编制柜还给你，收在了我家里，这事韩霆也知道，你被编制柜砸了，他还找我算账来着，嫌我没收好，你的伤现在怎么样了？”
沃琳摇头：“我没事，也就刚被砸了的时候疼得厉害些，第二天就没啥感觉了，是韩霆瞎紧张而已。”
“也不能说是韩霆瞎紧张，那小子是真紧张你。”寿卫国本不想提及韩霆，无奈话题还是扯到了韩霆身上。
沃琳尚不甘心：“可是，白老的情况也没那么严重，白老还认出我了呢。”
寿卫国摇头：“白老能认出你，并不代表他家人就认可白老，英雄垂老，不过是成了别人手里的一块招牌，英雄自己的心意已不重要。”
“我明白了。”沃琳说完，一直盯着锅里的搓鱼，不时搅动一下，以免糊锅，很久没有说话。
寿卫国心里叹息，以沃琳的善良本性，听到这样的结局，心里肯定难受，可又能怎么办呢，世界就是这么现实，她有能力改变吗？
他没有安慰沃琳，也不去打扰，只是静静地等着沃琳自己想通。
搓鱼煮好，沃琳把之前准备好的汤倒进搓鱼锅里，混合均匀后，尝了尝味道，满脸欣喜：“味道不错！”
然而，寿卫国却从她的笑容里看出了强颜欢笑，明白她虽然替白老和她自己不甘，可也只得接受了现实。
在寿卫国的连连夸赞声中，沃琳这顿饭吃得没滋没味，白老那潇洒地甩剪刀的姿势，还有从垫被下面拿他偷藏着的彩纸的情景，反反复复在沃琳脑海里回映。
今生，恐怕再也没有机会见到那个可爱的老人家了，不知老人家还会不会想得起她，会不会怨她不守诺言，欠他一个编制柜。
嘴上夸着沃琳的饭越做越好吃，一副暴露吃货本色的寿卫国，其实心里也不如表面这么快活。
白老出院之后，脑子突然变得非常清醒，犹如曾经叱咤风云的时候，睿智而果断，然而，这样的情形只持续了不到一周时间，白老的身体健康状况就直转而下。
医生说，白老之前的头脑突然清醒，应该就是民间所说的回光返照。
白老弥留之际，并没有像报告中所说，表明了对自己一生的满意，交待后人要好好贡献，而是嘴里反反复复念叨着两个字：“柜子。”
寿卫国不知道白老念叨的这个“柜子”，是不是沃琳答应送给白老的编制柜，但他觉得，白老肯定还记得沃琳，记得那个耐心陪他玩剪纸的呆萌女孩子。
之所以白老绝口不提沃琳的名字，大概是因为白老明白他的影响力，不想给那个单纯善良的女孩子带去不该她承受的麻烦吧。
白老去世已快两年，之前寿卫国没有向沃琳提起，是觉得沃琳的生活离白老太遥远，没必要告诉沃琳。
现在看沃琳恍惚的模样，他也不打算告诉沃琳白老已去世的消息，这丫头曾经那么努力地想让白老活得健康如意，他就不去当打破丫头心中美好的坏人了。
“你晚上想吃什么，我来做。”寿卫国打断沃琳的思绪。
“啊？”沃琳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寿卫国在说什么，她摇头，“您是个病人，哪能让您做饭，倒是我要问您，晚上想吃什么，我等下先去把菜买回来。”
寿卫国呵呵笑：“我是病人，不是废人，谁说人生病了就连饭都做不了啦？”
“可是，您目前需要的是休息，再说，炒菜对您的身体恢复不利，您要是觉得我做的饭不合您的口味，那我就到外面给您去买，或者您暂且忍忍，忍到您身体康复，就可以吃自己炒的菜了。”沃琳据理力争。
“谁说我要炒菜了？”寿卫国正儿八经地扳指头，“菜除了炒之外，还有蒸，煮，炖，煨，煎，炸，焖，有的是方法不产生油烟，我又不是第一次犯病，也没饿死。”
“您说的那是您身边没有帮手的时候，现在不是有我吗，我可不能让您一个病人受累。”沃琳反驳。
“那这样吧，”寿卫国找到一个折中的办法，“早饭和中饭你做，晚饭我来做，你提前把菜洗好，切好，我只负责蒸煮和炖，这总行吧。”
看沃琳张嘴还要反驳的样子，寿卫国抢着说：“你总得给我个证明自己不是废人的机会吧，我腿没力气跑到菜市场买菜，手的力气还是够把处理好的现成的菜由生变熟的，否则我真会觉得自己就是个寄生虫。”
“您可真行，狡辩的话都能被您说得像别人欠了您一样，”沃琳有些哭笑不得，“您有这份力气和我说这么一大通道理，看来您病得还不是很厉害。”
“行，那您晚饭就熬个黄白粥吧，熬粥比较费时间，热馒头的事也由您负责，”沃琳干脆也不争了，安排晚饭，“我下班回来再炒两个菜，咱们晚饭就有着落了，您看这样行不行？”
冰箱里有她前几天蒸的馒头，菜倒是没有了，她吃了饭就去买，下午下班后菜市场的菜就不新鲜了。
“行，你说了算，我负责服从安排。”寿卫国乐呵。
他决定，就留在宿舍养病，哪里也不去。
李宗荣送他回宿舍的时候，和他说好，李宗荣今天下午加紧时间搬去他家里，最晚明天中午之前，李宗荣接他去医院的家属房。
今天之前的他，不希望别人打扰他的孤独，所以，他答应了李宗荣的安排。
而流过泪之后的他，特别想要有人陪伴，有人和他说话，有人分享他的快乐。
第0765章【半马拉松】 只能凑合了
说好的沃琳吃完饭后去买菜的，结果寿卫国接了个电话，这事就给省了。
寿卫国挂掉电话，告诉沃琳：“小刘他们一会儿过来汇报工作，我让他顺便买点菜带过来，你就把买菜的时间，用来睡个午觉，昨晚被我连累得肯定没睡好。”
“您也休息一会儿吧，刘哥应该不会这么快就来。”沃琳反过来劝寿卫国。
她眼看着寿卫国精神状态变差，这个时候寿卫国最需要的是休息，可寿卫国工作上的事，她不懂，也不好说什么，只希望寿卫国不要再把他自己累着了。
“遵命！”寿卫国玩笑着起身，坐到了床上。
为了方便寿卫国，沃琳做好饭后，把饭端到了寿卫国的宿舍陪寿卫国吃，这样就省了寿卫国吃完饭后，还得“长途跋涉”回宿舍。
“那您休息吧。”沃琳麻溜儿地收拾碗筷准备去洗。
寿卫国阻止沃琳：“你也赶紧去休息，一会儿小刘他们来了会收拾。”
“我自己吃了饭的，怎么能让别人收拾呢，还是我自己来吧。”沃琳在寿卫国伸手拦她之前，已经端着碗筷出了寿卫国的宿舍，还顺脚把门给勾得关上了。
寿卫国有些犹豫，他决定留下来是不是太自私了，平白无故给沃琳增添许多麻烦，沃琳本不用这么辛苦。
权衡过后，他决定还是留下来，以后洗菜切菜的事就由他干，沃琳只管炒菜就行，他没力气站的太久，坐着洗菜切菜也是可行的，以他的身高，就是坐在水槽边洗菜，也不困难。
至于饭后打扫战场的事，他就不和沃琳抢了，也省得那丫头心里过意不去。
由于下班回来的晚，做饭又花费了时间，所以留给沃琳午睡的时间并不多，沃琳所谓的午睡，不过是在半梦半醒之间小眯了一会儿，闹钟一响就匆匆起床。
一路往放疗楼走，沃琳一路仍有些犯迷糊，直到进了放疗楼，阴凉的空气铺面而来，沃琳才彻底清醒，人也精神了很多。
“沃琳姐，寿队长怎么样了？”费娜丽打着哈欠问。
中午吃过饭，小罗回家去照顾孩子和婆婆，郎少敏回宿舍补夜休，只剩下费娜丽和彭主任干活，虽说彭主任不要费娜丽辛苦进出机房帮忙，可午睡时间不午睡，费娜丽还是有点受不了，这会儿脑子都是懵的。
“寿队长精神还好，就是身体还很虚弱。”沃琳先回答费娜丽的问题。
然后对彭主任道：“彭主任，您回家去休息吧，下午的活就由我来，下班后我还得回去照顾病人，到时候又得辛苦您了。”
彭主任说过，数据测完之前，抽一切时间加班，包括他自己，至少不能比两天偷懒，他会将这几天加班的时间，以后看情况给大家补休，或者造个加班表上报财务科，两种情况任选。
所以可想而知，到了下午下班时间，沃琳回去给寿卫国做晚饭的时候，彭主任肯定还在加班。
彭主任没有逞强：“我也懒得回去了，就上去休息一会儿，你有事叫我就行。”
虽然他不肯服老，可毕竟是年过六十的人了，连着三天这么连轴转，他也有些吃不消。
三楼有一间值班室，里面的床和被褥已准备齐全，懒得回家休息的话，可以在值班室临时凑合一下。
也只能是凑合了，因为房间很潮，而且向阳，那种太阳一晒就潮热憋闷的滋味，真不是好玩的。
等彭主任去了楼上，费娜丽恳求沃琳：“沃琳姐，我想眯一会儿，你顺便把出束的活也干了吧，我好睏呢，眼睛实在是睁不开了。”
沃琳莞尔：“行，你赶紧睡吧，都快成小迷糊了。”
小罗刚好这个时候走进来，把手里的毛毯递向费娜丽：“娜丽，你休息吧，出束的事有我呢，来，盖着点，别着凉了。”
她想到下午可能会有人打瞌睡，特意带了毛毯来。
“谢谢罗姐！”费娜丽没有客气，接过毛毯，蜷坐在操作室隔壁的配电室的电脑椅上，用毛毯把她自己捂严实了，闭上眼睛睡觉。
操作台面比较简单，有一把钥匙和四个键，分别是：准备出束钥匙、出束键、暂停键、停止键、急停键。
还有一个键盘和一个显示屏，键盘是用来输入所需射线剂量的，显示屏是显示实际剂量和剂量率，以及出束状态的。
用键盘输入射线剂量之后，只要记住出束时的操作步骤，操作下一个键和上一个键之间的时间限制，以及出束和剂量仪设置之间的时间配合，也就没有问题了。
然而，这事听起来是似乎很简单，小罗单独操作起来却是频频出错。
“准备钥匙打开之后，不能马上摁出束键，因为你摁地快了，机器还没有预备好出束，是出不了束的，你得等显示出束准备完成之后，再出束。”沃琳已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教小罗出束操作顺序了。
“好的，下一次我一定记住。”小罗虚心接受。
“准备出束完成之后，六秒钟之内必须出束，时间超过了六秒就出不了束了。”沃琳再一次提醒小罗。
“对不起，我又没掌握好，太笨了。”小罗自责。
“没事，出束键不能摁得太快，又不能摁得太慢，这个时间度确实有点难掌握，你操作的次数多了，有了感觉就好了。”沃琳安慰小罗的话，已经变不出花样，只能翻来覆去一遍遍重复。
纵使沃琳用足了耐心，可当再一次在她还没有设置好剂量仪的情况下，小罗已经摁下了出束键的时候，沃琳还是忍不住了：“小罗，你是不是太紧张了，你休息一会儿，我自己来。”
正常顺序是，剂量仪设置好之后，机器再出束，如果提前出束的话，剂量仪测量到的射线剂量不完全，也就是无效数据，得重来。
上面这些失误，其实还不算什么，只要重来就行，最多就是耽误点时间而已。
危险的，是小罗对防护门的两次误操作，差点没把沃琳的魂吓跑了，一想起小罗的这两次误操作，尤其是第二次的误操作来，沃琳的腿就忍不住发软。
第0766章【半马拉松】 两次失误
按照彭主任设置的程序，为了节省时间，在机器出束完成后，技术员应该马上用遥控器开防护门。
这样的话，测量人员从操作室走到防护门跟前的时候，防护门打开的宽度已经足够测量人员进去了。
这个时候，技术员应停止防护门继续打开，为关防护门节约时间。
当测量人员从机房里出来后，技术员应马上关防护门，这样的话，测量人员进入操作室后，防护门已完全闭合，便能进行下一步操作，即等测量人员设置剂量仪后，机器便可以出束了。
小罗的两次误操作，第一次是，沃琳刚进机房，小罗就把防护门给关上了。
二十公分厚的铅防护门，隔音效果特别好，沃琳在里面无论怎么喊，小罗都听不见，靠沃琳一个人的力量徒手根本打不开防护门。
无奈，沃琳只能不停地对着监控摄像头打手势，做口型，因为摄像头没有声音传输装置，机房里也没有另外安装音频传输设备。
幸好小罗无意间看了一下监视器看的，否则沃琳还不知什么时候出得了机房。
事后，在沃琳问小罗怎么回事之前，小罗已经忙不迭地向沃琳道歉，说是她本来是要摁遥控器的暂停键，结果误摁关门键，当时没有意识到摁错了。
小罗的第二次失误，是真把沃琳吓着了。
沃琳在机房里调试好水箱后，刚走进迷道，眼见着防护门在她面前关上，然后就听到了机器出束的声音。
沃琳吓得不轻，脑子短瞬的懵逼后，下意识地拍下迷道墙上的急停键。
急停键被拍下，就意味着整个机器断电停机，突然的断电停机，小罗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她用遥控器打开防护门，想进机房看看是不是开机继电器掉闸了，才发现沃琳还在机房里。
前天下午遇到过一次这样的情况，正在测量数据的时候，机器突然自动关机，几次重新开机都不成功。
沃琳检查过线路后，说是开机继电器吸不上了，还好只是线路虚接，只要将接到继电器上的几根线重新接过后，就顺利开机。
当时小罗不理解继电器吸不上是什么意思，沃琳用了平时大家耳熟能详的说法给她解释，就是掉闸了。
掉闸小罗还是知道的，就是没送上电的意思。
小罗向沃琳道歉：“对不起，我在监控器里没看到你了，以为你已出了机房，就把防护门给关了。”
她提建议：“咱们要不要给裴科长说一说，机房里只装一个摄像头根本不够用，应该迷道也装个摄像头，这样外面的人就能看得到里面是不是真的没人了。”
沃琳问她：“你知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事？”
说这话的时候，沃琳的腿还在打哆嗦。
小罗道歉：“对不起，我又一次把你关在机房里了。”
“这一次，你把我关在机房里还是小事，大事是你为什么要出束，在你没有看到我出机房的情况下，你为什么要出束，哪怕你把我忘了，难道你也把测量程序忘了吗，在没有设置剂量仪的前提下，你为什么要出束？”
“如果我不是已经进了迷道，如果不是我身边刚好有个急停键，如果我还站在机器下调试水箱，我是不是就要暴露在射线下面，你想过这个问题没有？”
小罗连连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看了你那么多遍用剂量仪，就想着自己学会用，也好给你帮忙，你在里面弄水箱的时候，我就在外面弄剂量仪，弄了几次就弄好了，所以我就出束了，我以为帮上你的忙了，谁知又把你关在里面了。
“我没看到你进操作室，以为你在外面晒太阳，没想到你还在机房，对不起。”
由于放疗楼里阴凉，沃琳虽然跑进跑出身体发热，可调试水箱不顺利的时候，在机房里呆的时间长了，还是会打冷颤，所以她隔那么一段时间，就会到外面晒一下太阳，让身体回暖。
沃琳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在鸡同鸭讲，很是无力：“算了，咱们先出去吧。”
沃琳说了这一大通，小罗只知道她再次把沃琳关在了机房里，还表示了想帮沃琳忙的好意，根本没意识到她这次的失误有多可怕，沃琳这会儿心烦意乱，没有心情向小罗解释专业性问题。
出机房进了操作室，沃琳把放在操作台上的防护门遥控器装进了自己口袋里，锁上了防护门手动开关键，这才进机房去解锁了机器的急停键，然后开机。
防护门和机器操作台是有连锁的，只要防护门没关，机器就出不了束，除非她倒霉到防护门连锁失灵。
从机器开机，到可以出束，有十五分钟的预热时间，沃琳刚好可以利用这个时间好好休息。
小罗两次“惊心动魄”的失误，她就是不因无数次进出机房而累得腿软，也会被这两次失误吓得腿软。
“沃琳，你说的千伏级能量和兆伏级能量，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说的大事，是什么？”等待的时间里，小罗终于有点回过味来。
沃琳摇头：“我也是初次接触放疗，只学了个皮毛，而且咱俩学的专业相差有点大，我说了你也听不懂，你和彭主任都是医生，沟通起来方便得多，还是让彭主任给你解释吧。”
只一个下午她就被关在机房两次，且一次比一次恐怖，这种事她说了，不过是过眼清风而已，在小罗心里产生不了多大的涟漪，只有彭主任那种级别的人说的话，小罗才会往心里去。
小罗着急：“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干嘛非要惊动彭主任？”
上午他才被彭主任教训一通，她可不想一天之内被两次教训，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错得到底有多严重。
然而，沃琳却不想和小罗纠缠，她干脆进了机房，去查看调制好的水箱，有没有因为突然停机和重新开机受到影响而出现偏差。
重新调试好水箱，机器也预热完成，沃琳继续测量数据，开关防护门的事沃琳也接手，小罗只是负责机器的出束。
沃琳没想到，她教了那么多次的出束步骤，小罗还是时不时出错，她的耐心是真的被磨光了。
第0767章【半马拉松】 不用告状了
费娜丽睡醒后，迷迷糊糊从配电室出来，看到小罗靠墙边坐着，身形落寞。
“罗姐，你怎么躲机器这么远呀？”费娜丽甩甩脑袋，想把尚存的瞌睡甩掉，她觉得奇怪，”沃琳姐一个人又要进去，又要出束，又要看剂量仪，记录数据，忙得过来吗？彭主任说，只要开机，就必须得两个人协同操作。”
小罗有些难堪：“我把沃琳关在机房两次，沃琳生气了，不准我碰机器。”
“什么？”费娜丽吓得了甩头，问小罗，“你怎么能这么大意呢，机房里又潮又冷，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你想把人憋死吗？”
“哪有你说得这么这么夸张？”小罗白了费娜丽一眼，“我是看着监控器的，又不是瞎子。”
“那要万一突然停电了呢？”费娜丽嘟囔。
她突然想到一个可能性：“沃琳姐关在机房里的时候，你没有出束吧？”
小罗摇头：“只有一次出束，不过刚出束，沃琳就从里面把机器关了。”
“什么？”费娜丽的瞌睡这下完全被吓跑了，冲小罗尖声嚷嚷，“你怎么这么蠢，怎么能里面的人还没出来，你就出束呢，还只有一次，一次就够了，你还想几次？”
“我知道我蠢，总是犯相同的错误，可也不能因为这样就一棍子把我打死吧？”小罗满肚子委屈，“不让我动手锻炼，不给我反复熟悉机器的机会，我怎么可能找得到感觉，你们就是嫌弃我。”
费娜丽气炸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酿成大祸，幸好沃琳姐反应快，关了机器，要不你吃不了都兜不走。沃琳姐要是还不自己操作机器，难道等着被你害死？”
“我不就是把她关在了机房吗，我又不是没把她放出来，怎么就说我差点把她害死，有这么严重吗，说到底，还是因为你们俩的关系好，联合起来排挤我。”小罗已经忍了半天脾气，此时被费娜丽这么一激，终于爆发，声音盖过了费娜丽。
费娜丽目瞪口呆，她没想到小罗会想歪到这个地方来，这他妈真是鸡同鸭讲，一向巧嘴的费娜丽，此时竟然不知该从何下嘴。
沃琳从机房里出来，直接一屁股坐在剂量仪前面的椅子上，边设置剂量仪，边催费娜丽：“机器就交给你了，我腿都快断了。”
为了赶回被之前小罗失误造成进度延迟，沃琳接手操作台之后，根本就没坐下过，除了走路，就是站着，坐下和站起的过程，她都嫌浪费时间。
“可是，罗姐她这么说，你不觉得冤枉呀，还害得你差点吃射线。”费娜丽犹自觉得不甘心。
不过说归说，费娜丽手下倒没有耽误干活，沃琳设置剂量仪的时候，她打开了准备钥匙，剂量仪设置好，出束准备状态刚好显示完成，她摁下了出束键。
沃琳深吸一口气，苦笑：“小罗的脑子拗住了，满脑子的被迫害妄想症，这会儿咱们说什么她都不会听得进去的，这事估计得彭主任出马，才能解决。”
小罗气得暴跳：“你们竟然当着我的面商量向彭主任告我的状，还要不要脸！”
“喂，是谁不要脸？”费娜丽恨不得扇小罗几巴掌。
如果此时不是彭主任出现在操作室门口，她的想法还真会付诸于行动。
“不用告状了，你们的话我全程都听见了。”彭主任黑着脸，不怒自威。
女人吵起架来的威力真是不可小觑，嗓门尖，穿透力强，他在三楼的值班室隔着门都被吵醒了。
沃琳是背对着操作室门坐着的，听到彭主任的声音，她赶紧站起来转过身，面对彭主任。
“测到哪里了？”彭主任问沃琳。
“5×5的野刚测完，”沃琳报告进度。
彭主任看了看手表，道：“差不多快到下班时间了，沃琳不是还要照顾病人吗，先回去吧，晚上不用来了，为了给大家留和家人团聚的时间，今晚大家都不用加班了，不过明后两天还得加班，所以今晚不要玩得太晚了，给明天留点力气。”
“谢谢彭主任，那我先走了。”沃琳把刚测量的数据记录在本子上，然后离开。
她心里明白，彭主任让她先下班，应该是要单独给费娜丽和小罗开个小会。
“沃琳，等一下。”彭主任拿起记录本追出放疗楼。
已经下了台阶的沃琳站住，回身等着彭主任。
彭主任把记录本递给沃琳：“你晚上要是有空的话，把数据处理一下，咱们边测边处理，等数据测完，就可以直接开业了，省时间。”
“好的，我晚上没什么安排，有的是时间。”沃琳接过记录本，准备离开。
“等等，”彭主任再次叫住沃琳，压低声音问，“你被关在机房里的时候，机器出束了多长时间，当时你在哪里，现在有没有不舒服？”
他把沃琳先支出来，就是为了单独关心一下沃琳，要是和那两个人一起问，你一言我一语的，反倒让本就受了惊吓的沃琳更难受。
从费娜丽和小罗发在争执中，他听出沃琳受到照射的时间很短，可具体情况怎么样，他还得问清楚。
沃琳照实回答：“出束的时候，我已经进了迷道，而且很快反应过来，拍了急停键，大概出束的时间也就几秒钟吧，您不说还好，您这一说，我就觉得浑身发软，应该是心理作用。”
“那就好，那就好。”彭主任大大松了一口气。
测量数据的时候，直线加速器的机架处于零度位置，射线垂直向下进入水箱，射线不会拐弯，机器只出束几秒钟，即便产生了次级辐射，对已进入迷道的沃琳造成的危害也微乎其微。
迷道和直线加速器之间，隔着一米厚的钢筋混凝土墙，起到了距离和屏蔽双重防护作用。
至于沃琳的浑身发软，还真就是如沃琳自己所说，是心理作用，别说沃琳碰到这种事会吓着，就是他这个多年和射线打交道的人，猛一听到沃琳被关在机房里，机器还在出束，身上都冒了一层冷汗。
第0768章【半马拉松】 假设而已
彭主任柔声道：“虽说没出大事，你肯定还是吓得不轻，今晚就好好休息，身体有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记得告诉我。”
他问沃琳要记录本：“给我吧，你的任务就是好好休息，其他什么事都不用想。”
他拿记录本出来，不过是为了给自己找个开场白，给沃琳一个心理缓冲的过程，尽量减小沃琳受惊吓的程度，虽然他明白这个缓冲作用并不大，小姑娘之前肯定已经吓得不轻。
沃琳没有把记录本还给彭主任：“您还是让我做点事吧，我闲着倒是容易胡思乱想，忙累了，睡得还好些。”
彭主任没有坚持：“行，但也不要太勉强自己，累了就休息，不处理也没关系，反正数据还没测完呢。”
“我知道了。”沃琳答应过后，回身走向单身宿舍。
彭主任目送沃琳越走越远，直到沃琳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他原本带着柔和笑容的脸，猛地沉下来，回身走向放疗楼。
彭主任追沃琳出了放疗楼后，费娜丽就一直关注着外面的动静，此时看到彭主任沉着的脸，费娜丽心里就咯噔一下，虽然差点造成沃琳受辐照的是小罗，可她觉得心里也不踏实。
小罗更是做好了挨训的心理准备，虽然她依然觉得自己不是有意把同事关在机房里，但终归是她的错。
彭主任进了操作室，先将机器关机，操作台后面用来散热的风扇一停，整个操作室立即安静了许多。
彭主任坐在电脑椅上，问费娜丽：“沃琳被关在机房里的时候，你在干什么？”
“我在配电室里面睡觉。”费娜丽老实回答。
她知道，这个时候的任何辩解，都会引来彭主任更多的愤怒，唯有实话实说，才有可能把损失降到最低。
“你睡觉，我可以理解，习惯了午睡的人中午加班犯睏很正常，我自己也上去补了一觉，”彭主任再问，“你知道你疏忽在哪一点吗？”
费娜丽边想边说：“知道，我不该留罗姐单独操作机器，彭主任您说过，用机器治疗病人的时候，必须要两个技术员同时在场，起到互相监督的作用。
“进机房调试水箱的人，就相当于接受放射治疗的病人，外面应该有两个技术员同时监视机房里的情况，一个技术员发生失误，另一个技术员可以起到纠正作用。
“如果我不是让罗姐一个人单独操作机器，自己偷懒躲进配电室睡觉，就不会发生沃琳姐被关进机房的事，或者是能及时发现沃琳姐被关进机房的错误操作。”
彭主任嗤笑：“你倒是反应快，还知道把测量数据的人比作接受放射治疗的病人，恐怕是你刚想到的吧？”
“是我刚想到的。”费娜丽老实承认。
“那你想过正确的方法，应该是怎么样的吗？”此时做过多责备于事无补，关键是让大家怎么以更有效办法记住正确的操作方法。
正好现在是一个契机，没有比惊心动魄之后记忆更深刻的了。
“正确的方法？”费娜丽的小脑瓜极速想办法，也不管对不对，豁出去了，“彭主任您说过，技术员在给病人进行放射治疗的时候，如果人手少，没有人可换班，就应该定时休息，而且要两个技术员同时休息，以减少发生失误的几率。”
彭主任被气笑：“哈哈，你的意思是说，我待你们太苛刻了，不该让你们加班，错都在我？”
这个时候还不忘把他拉上，小姑娘的胆子真不小。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费娜丽赶紧解释，“我的意思是说，如果我休息的时候，不让罗姐单独操作机器，也让沃琳姐一起休息，就不会发生沃琳姐被关在机房还差点吃了射线的事。”
彭主任认可费娜丽的说法：“嗯，既然你已意识到疏忽在哪里了，以后就要多动脑筋，下不为例，念在你这次是初犯，就不罚你了。”
“是，谢谢彭主任！”费娜丽忙不迭地点头，脑子里的她用手拍了拍胸口并长长舒了口气的样子，可吓死本姑娘了。
彭主任转而问小罗：“你当医生的时候，给孕妇开过CT检查单吗？”
小罗摇头：“我们医院没有CT，需要做CT检查的，我们都让他们去上级医院了。”
好吧，彭主任只得换个角度提问：“那你知道如果孕妇拍CT片子的话，可能会出现什么情况吗？”
小罗努力回想她曾经看过的书，不能肯定：“孕早期的话，可能会导致畸胎，或者流产？如果是孕晚期的话，要注意定时做孕检？”
彭主任点头：“CT机的射线能量只是千伏级的，而直线加速器的射线能量是兆伏级的，也就是说，直线加速器射线的能量，是CT机射线能量的千倍，你设想一下，如果直线加速器的射线照在孕妇身上，会怎么样？”
至于具体的受照剂量，以及两者之间的单位和剂量当量换算，他就没有必要说那么详细了，因为说了也白说，小罗根本搞不懂。
“千，千倍呀？”小罗双眼大睁，感觉自己浑身的肌肉在慢慢紧缩。
此时她才开始意识到，她第二次的失误真的不只是把沃琳关在机房里那么简单了，也有点明白沃琳为什么懒得和她多话，而费娜丽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了。
一次CT就有可能让孕早期胎儿流产或者畸胎，一千次CT的话，何止对孕早期胎儿危害大，对成型胎儿也不是好事，她不敢往下想。
费娜丽惊讶：“照一个CT都可能畸胎或流产，一千个CT，还不得把胎儿照死呀，至少也是严重畸形吧！”
她就是要故意这么说，谁让小罗冤枉她和沃琳姐联合起来排挤小罗来着。
她是学影像的，自然知道孕妇拍CT片要谨慎。
“好了，娜丽不要吓唬小罗了。”彭主任阻止费娜丽的恶作剧，其实他自己打这个比方，目的也是吓唬小罗。
彭主任对小罗道：“娜丽说得听起来吓人，却也基本属实，杀灭肿瘤的射线，照在健康人身上会怎么样，你不懂得放射，所以没有直观概念，这个可以理解，不过你可以从医生的角度换位思考一下，如果一个健康的人，没事就大剂量胡乱吃药，后果会怎么样。
“也幸亏沃琳当时不在机器下面，如果在呢，你觉得后果会怎么样？”
“如果沃琳在机器下面，我在监控器里看得到，是不会出束的。”小罗下意识地为自己辩解。
费娜丽叹气：“罗姐，你说的不过是个假设而已，现在事情已经发生，咱们要做的是记取教训，不是假设。”
“对，娜丽总结的有道理，”彭主任给费娜丽以肯定，同时做自我批评，“今天发生这种事，我有很大责任，明明知道你们都是新手，没有经验，还把你们丢在这里，我自己跑去睡大觉，今天没有出大事，是你们的幸运，更是我的幸运。”
他总结经验：“事实证明，凡事不能太性急，从明天开始，咱们吃饭时间就好好吃饭，该午睡就得午睡，晚上加班归加班，但晚饭时间还是要好好休息的，不能弄得太紧张。”
“还是要加班呀？”费娜丽惨叫。
彭主任冷哼：“你又没有加班，叫得哪门子屈？”
费娜丽举手：“我申请加班，我不要补休，我选择要加班费。”
在给高阳准备新鲜的夜宵和挣加班费之间，她还是决定选择挣加班费，她可以提前把夜宵做好，高阳有手有脚，他自己用微波炉热把夜宵一下就行了。
“你倒是脸皮厚，给根杆子就顺着爬。”彭主任瞪眼。
费娜丽调皮地吐吐舌头，不敢再多话，她懂得什么叫适可而止。
小罗有些犹豫：“彭主任，我得带孩子，还得照顾婆婆，恐怕加不了班。”
“没关系，你只管带好孩子，照顾好你婆婆就行。”彭主任很是大度。
他的声音也变得温和起来：“咱们很快就要添置一台新设备，以后那才是你的主战场，在新仪器使用之前，会先派你去厂家进修，你外出进修之前，就先不用来上班了，把家里的事安排好，等你外出回来，可就没有这么清闲的日子过了。”
小罗今天发生的这两次失误提醒他，他只是一个外聘人员，没必要担这么大的风险，等小罗进修回来，到时候再看情况做安排吧。
虽说放疗楼这边隶属于肿瘤科，有兼任肿瘤科主任的田副院长担责，可田副院长并不懂放疗，如果真出了放疗事故，他又怎么可能完全逃得了责任。
他年纪不轻了，真心不想冒险折腾了。
沃琳进到单身宿舍楼的时候，第一眼看到的还是寿卫国坐在走廊窗户前，不过这次的窗户是打开的，太阳西斜，照不进窗户里来，只有风吹得寿卫国很是惬意。
“寿队长，您的身体敢吹风吗？”沃琳有些担心。
“有什么不敢吹的，我又不是坐月子，见不得风。”寿卫国呵呵笑。
他从窗户里看到沃琳在大路上从远处走过来，心里就不由得愉悦起来，这种感觉很奇妙，以前他从来没有这么盼望见到某一个人过。
这种感觉应该怎么形容呢，孩子盼望着母亲回家？
呸，这什么比喻！
或者是，留在家里的妻子，对外出工作的丈夫翘首以待？
啊呸，这个比喻更不像话！
算了，别乱打比方了，越比方越不伦不类。
想起他从窗户看到沃琳走过来时疲惫的身影，寿卫国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他问沃琳：“上班很多事吗，是不是很累？”
此时的沃琳看着精神饱满，应该是怕他看到了她真正的精神面貌后，因担心她而不让她照顾他，所以她在进走廊之前强打起了精神。
“还好了。”沃琳没有多说，开门进宿舍，把记录本放在桌上，准备然后换掉上班时当工作服穿的衣服，然后准备洗手做饭。
换好衣服，沃琳出了宿舍，问寿卫国：“寿队长，刘哥都买了什么菜？”
她也好决定做什么菜。
寿卫国道：“菜都已经弄好，你只管吃现成的就行。”
“您都已经弄好了？”沃琳责问寿卫国，“说好了我回来弄，您怎么这么倔呢，您身体累坏了怎么办，被油烟呛着了怎么办，您是不相信我还是怎么着？”
寿卫国笑着反问：“怎么了这是，是不是上班太累了，怎么这么大反应？”
他这还是第一次见沃琳发脾气，脾气不是很明显，应该是沃琳在努力克制。
“是吗？”沃琳愣住。
她的反应很大吗，她怎么没有觉得。
继而苦笑：“对不起，可能是真的有点累了。”
也许是因为两次受惊吓的原因吧，之前她一直强忍着惊恐，此时不知怎么就转变成脾气爆发了出来。
寿卫国反过来安慰沃琳：“没事，说明你没把我当外人，有气撒出来就好了，憋在心里反倒对身体不好。”
他解释之前沃琳的责问：“饭不是我做的，都是小刘他们弄的，我一点也没受累，他们也怕我被油烟熏着，菜都是焖的，在保温锅里，随时可以吃。”
“是这样啊？”沃琳松了口气，强笑，“那就多谢刘哥他们了，我也跟着占便宜，吃顿现成的美味。”
寿卫国问沃琳：“是不是上班真遇到不顺心的事了？”
沃琳承认：“是遇到了点事，不过有惊无险，都已经过去了，没事了。”
她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我刚才应该是把上班时的压力甩到了您身上。”
寿卫国乐呵：“哈哈，没事，我块头大，你甩的这么点点压力，根本就不算啥。还是那句话，说明你没把我当外人，我乐意。”
“您何止块头大，您心也大的很，”沃琳受寿卫国快乐情绪的感染，人也变得欢快起来，“世上哪有您这样的人呀，被人无缘无故发脾气，还把您乐成这样！”
“我这也算是废物再利用吧，我现在哪也去不了，你的工作我也不懂，帮不上你的忙，净给你添乱，现在能有个接压力的机会，我还不得赶紧抓住？”寿卫国越说越乐呵，说完，哈哈大笑。
沃琳哭笑不得：“被人当压力锅还乐成这样，您这到底是怎么想的呀？”
第0769章【半马拉松】 这大概就叫神交吧
人的心情一欢快起来，胃口也跟着大开，沃琳突然感觉特别饿，她洗过手之后，跑进寿卫国宿舍，掀开保温锅看里面的焖菜。
“哇，好香啊！”扑鼻的焖排骨香味，令沃琳不由深深呼吸几口气。
“下面一层还有呢。”寿卫国提醒沃琳。
他这也是第一次见沃琳如同小孩子一样见到美食就欢欣跳脱的一面，感觉很是新奇。
“下面还有？”沃琳把放焖排骨的蒸笼端起来，看到下面的土豆焖牛腩，更加兴奋，“哇，好香好香，要流口水了，好久没吃牛腩了。”
炖牛腩费时间，而且牛肉又贵，她很少买牛肉。
“今晚你就管饱吃，多的是，”寿卫国提醒沃琳，“旁边还有个锅呢，下面是黄白粥，上面一层是豆角焖茄子，有肉有菜，合理搭配。”
“哇，太好了，”沃琳搓搓手，“我现在就去热馒头，馒头热好了就能开饭了。”
寿卫国摆手：“不用热馒头，土豆可以当主食，肉、菜、主食、稀饭，齐活了，还要热馒头干什么？”
“可是，如果不热馒头的话，您恐怕吃不饱吧？”沃琳疑问。
菜看起来不少，可寿卫国的饭量也不小。
寿卫国道：“我打算只稍微吃一点就睡觉了，吃得多了，睡不好，就我现在的这身子骨，晚上也不宜多吃，倒是你，天天加班到深夜，多吃一点，有力气。”
虽然他感觉身体很疲惫，可他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整整一天都神经亢奋得不得了，午饭后沃琳劝他休息，他也老老实实睡下了，可就是一直睡不着。
今晚他无论如何都得强迫自己睡觉了，否则再这样亢奋下去，他的身体不崩溃，神经也会崩溃。
“好吧，尊敬不如从命，那我就不热馒头了，”沃琳告诉寿卫国，“我今晚不用加班，不过得处理数据，可能也得熬到很晚，那我就听你的，多吃点。”
她把伍天明留下来的小饭桌搬到走廊上，和寿卫国就在走廊上吃饭。
走廊两头都有门，过堂风吹起来很舒服。
伍天明搬家搬得很潇洒，只带走了衣服和必要的私人用品，其他全部都留了下来，包括厨具，除医院配置的桌凳之外自己添置的家具，还有所有的床上用品。
所以寿卫国现在就相当于拎包入住的业主，除了自己的必要私人用品外，什么都不用添置，而且寿卫国也是相当能凑合的人，只要是有东西可以凑合着用，他绝不花钱费时间另外去买。
“哇，好吃，好吃！”沃琳每夹一样菜，就赞叹一句。
排骨很入味，骨头焖得酥软，轻轻一咬，骨髓便被挤了出来，满口油香，沃琳都舍不得把骨头吐出来了，嚼碎后直接吞进了肚子里，自嘲：“就当补钙了。”
牛腩焖得软烂，而且仍依然保留着肉筋的弹性，加上绵软咸香的土豆，吃起来非常有满足感。
豆角焖茄子，豆角用的是半老半嫩的茄子，豆角皮薄，带筋，里面的豆子已经趋于饱满，豆子吃起来有嚼头，皮的口感软烂却又不觉得柴，辅之以茄子特有的香味，让沃琳觉得似乎是坐在老家的院子里吃饭。
在家里时，院里的小菜园每年都种有豆角和茄子，有时候老爸来了兴致，会亲自下厨，豆角焖茄子，西红柿炒茄子，炸茄盒，蒜味豆角泥，都是老爸常做的菜。
“这是按您的方法焖的菜吧？”沃琳喝了一口黄白粥，接着问，“稀饭也是熟悉的味道，应该是您的手笔。”
这个黄白粥用的是白米和南瓜，南瓜绵甜，粥喝起来稠稀刚好，一个字，爽。
寿卫国住进伍天明的宿舍后，沃琳喝过寿卫国熬得黄白粥，就是这个味道。
“他们给我做饭，当然要按我的要求配料，”寿卫国夹了一筷子豆角塞嘴里，“全程都是我指挥，所以你说是我的手笔，也没错。”
“我来了——”
稚嫩的声音伴随着风一样的速度，齐途如同一个小炮弹一样，射到了沃琳小饭桌前，秀才不紧不慢地随后走了过来。
“哇，好香啊！”齐途的眼睛盯着桌子上的菜，再也转不开了。
“小馋兔！”沃琳拍了拍齐途的小脑瓜，夹了一块牛腩喂进齐途嘴里。
寿卫国问秀才：“吃过饭没有，一起吃？”
“好。”秀才倒也不客气，进寿卫国的宿舍先搬了两个凳子出来摆在饭桌旁，然后又拿了两幅碗筷出来。
他边抱齐途坐上凳子，边道：“兔子已经吃过了，我还没有吃，我特意这个时间点过来，就是看看有没有饭可以蹭，顺便看望您。”
等齐途在凳子上坐稳当了，秀才把空碗放在齐途面前，他给自己盛了粥，坐下来悠然吃饭。
沃琳好奇：“秀才你什么时候和寿队长这么熟了？”
以她对秀才的了解，秀才很少有在别人面前这么随意的时候，即使别人把碗筷摆在他面前，他都不一定肯动筷子吃别人的饭，更别说自己动手拿碗筷这种事。
而且，秀才不仅回答寿卫国的问题这么详细，还正儿八经地说冷笑话，他是来看望寿卫国的，不过这个只是顺便，他的主要目的是蹭饭，这也是沃琳没想到的。
在沃琳的印象里，秀才除了面对她和简赋时话比较多，和其他人说话，都是言简意赅，绝不多说一个字。
秀才道：“我和寿队长并不熟。”
“不熟？”沃琳更加疑惑，她的视线在秀才和寿卫国之间来回逡巡。
寿卫国呵呵笑，问沃琳：“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是呀？”沃琳点头，不奇怪才怪。
寿卫国道：“人和人之间的关系，本来就很奇妙，说不清道不明，有些人相识多年，相互之间依然陌生，而有些人只是偶尔几次见面，倒像是相知多年的老朋友，这大概就叫神交吧？”
其实他也没有想到，秀才在他面前没把自己当外人，但他也没觉得这样的秀才有什么突兀，反倒觉得很自然，似乎就应该是这样。
沃琳摇头：“不懂。”
寿卫国说的道理她懂，她不懂的是眼前的秀才，怎么突然就变得这么随性，甚至可以说是厚脸皮，看望病人不带礼物，没有一句问候病人的话，反倒还故意饿着肚子来，占小便宜。
或者说，以前的秀才本来就是个随性的人，只是因为酒精的刺激或家庭巨变而改变了性情，现在又恢复到了以前的本性？
秀才边吃饭边对沃琳道：“我今晚去H市，周日去省城，在省城学习五天，拐回来还会在H市呆两天，下周回来上班，你有没有什么东西要我从H市带的？”
“你去H市？”沃琳感觉有些突然。
齐途嚷嚷：“爸爸帮我请了假，我一个星期时间都不用上幼儿园，秀才叔叔要带我去看望简赋叔叔。”
小家伙嘴里正在嚼一块排骨，说话有些含糊，那种不用上幼儿园的兴奋，差点跟着嘴里的肉骨头一起喷出来。
寿卫国逗齐途：“你天天跟着秀才，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秀才的儿子呢，你还记得你亲爹妈是谁吗？”
他问秀才：“你带兔子走，齐春红乐意吗？”
秀才点头：“是他把兔子送过来的，说兔子的妈妈越来越能闹腾了，他没时间带兔子出去玩，趁这次我外出学习的机会，兔子又黏我，就让兔子跟着我长些见识。”
“他也放心呀？”沃琳用手指戳了一下兔子因吃东西而鼓得圆嘟嘟的小脸。
这么小的孩子，就交给别人带着到处跑，要是她，肯定各种不放心。
侄子沃鸿和齐途的年龄差不多大小，每次沃鸿出去玩，她都跟个护小鸡的老母鸡一样跟在沃鸿身边，唯恐沃鸿磕着碰着或掉沟里。
齐途不满沃琳对他爸爸的质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有什么让爸爸不放心的，爸爸不放心的是妈妈，妈妈跟个小孩子一样，到处乱跑，还乱发脾气。”
“哦，原来兔子已经是大人了呀，已经知道体谅爸爸照顾妈妈不容易，那还真是很让人放心呢。”沃琳赶紧顺毛捋齐途那炸起来的毛。
“哼，那当然！”小家伙立即傲娇起来。
沃琳和寿卫国都觉得好笑，小家伙还说他自己不是小孩子，这不正是典型的小屁孩本性吗，给根杆子就顺着你。
也许就是有了这个小家伙的陪伴，秀才的性格才越来越开朗吧。
如果是以前的秀才，他要干什么，直接就去干了，不会主动和别人说，哪怕是在他眼里很特别的沃琳，他也连信息都不会给发一个，除非刚好被沃琳碰上。
哪像现在一样，秀才还特意跑到沃琳这里来，不仅告诉沃琳他要去干什么，连日程安排都交代得清清楚楚，还要问沃琳有什么东西要带的。
毕竟沃琳在H市生活了四年，对那里比较熟悉，也许就特别钟情于那里的某些东西呢。
这正是秀才的细心之处，可以前的秀才，从来不会在第三个人面前表现出来。而此时，他竟然当着寿卫国的面，说得明明白白。
沃琳想了想，她在H市生活四年，并没有什么特别钟意的东西，偶尔会想起学校门口那家卤粉，现在那家卤粉店已归简赋，她不用特意嘱咐，简赋也会让秀才带回卤粉料来，那她就没有别的特别要带的了。
“你不要书吗？”秀才问沃琳。
他注意过沃琳书架上的书，几乎都盖着H市某某书店的章，可见沃琳在H市买过不少书，沃琳应该对H市的书店比较熟悉。
这话提醒了沃琳：“如果你有空逛书店的话，帮我看看有没有放射治疗方面的书，以前我也没想到毕业后会到医院里工作，所以没有注意过医学方面的书。”
秀才摇头：“不用看了，肯定没有，H市虽然比Z市大，但它和Z市一样只是地区级城市，有放疗仪器，但从事放疗的人很少，书店里即使有放疗方面的书，也是从事放疗的那几个人私人订的，根本不会摆出来卖。”
“我在省城读大学的时候，就知道省城有好几家医院有放疗科，那几个放疗科的规模应该是全省最大的，可书店里依旧没有放疗方面的书卖。
“因为从事放疗的医务人员，相比于其他医务人员，是少数民族里的少数民族，书店里进放疗方面的书，只能是有人指名要，还得是付了订金的才敢进货，否则卖不出去。”
秀才给沃琳出主意：“你要什么样的专业书，也可以直接去书店订，可能价钱会稍微贵点，但总比这样漫无目的地到处撒网靠谱。”
听秀才这么说，沃琳觉得很有道理，她刚刚升起的一点希望的小火花，就这么敲没声地灭了。
沃琳玩笑：“你在省城读书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放疗方面的书呀，你是神棍吗，算出来以后会在医院上班，还会遇到一个放疗门外汉，所以提前注意到了书店有没有放疗方面的书？”
寿卫国替秀才回答：“以秀才这脑袋瓜子，不止是放疗方面的书，恐怕是书店里有什么书他都记得吧，不止省城里有哪些大书店他知道，开在犄角旮旯的小书店，他也应该知道在哪里，是吧，秀才？”
秀才点头：“基本是这样，我那时除了上课，就是泡图书馆和书店，差不多把省城大大小小的书店都泡遍了，顺便赚学费和生活费。”
“泡书店还能赚钱？“沃琳一脸夸张的惊讶，“你是揩油专家呀，看了人家的书，还捞人家的钱？”
“哈哈哈哈，揩油专家，秀才叔叔是揩油专家。”吃肉吃得专心的齐途，突然爆出一阵大笑，然后又跟被摁了暂停键一样，笑声戛然而止，小家伙继续吃肉。
“哈哈哈哈——”
小孩子这种突然莫名其妙爆笑，又突然莫名其妙的停止的行为，逗得三个大人大笑不止。
寿卫国感慨：“说是大人带孩子，其实又何尝不是孩子在带大人呢，带孩子是辛苦了点，但孩子总会带给你突如其来的快乐。”
曾经他带沈娴和李磊的时候，自己的年纪也还小，体会不到这种快乐，等他年龄大了，再想体会这种快乐，沈娴和李磊已长大了。
唉，不想了，再想下去，感觉自己好像七老八十了一样，自己虽然不知确切年龄，可也不至于到靠回忆往事过日子的时候。
第0770章【半马拉松】 不去
吃完饭，秀才让沃琳先回宿舍去该干什么干什么，剩下的洗碗和打扫卫生的事就由他来，并且嘱咐齐途不准打扰沃琳。
沃琳没有和秀才客气，先回了宿舍去处理数据。
一个野测48个点，每个点测量三次，总共五个野，她只算这720个点每个点的平均值，就要花费很多时间，算完之后还得画出每个野的数据曲线，所以她还真没多少时间可闲聊。
沃琳以为秀才洗了碗打扫过卫生之后，很快就会离开寿卫国那里，可她等来等去，秀才都没有过来。
“秀才和寿队长有在聊什么呢？”沃琳很好奇。
秀才和简赋那么熟了，都没几句话说，秀才自己都说和寿卫国不熟，那秀才呆在寿卫国那里在干什么呢，难道两人大眼瞪小眼吗？
可看看摆在自己面前的记录本上的好几页纸数据，沃琳还是压下了八卦之心，静下心来处理起数据来。
她这一静下心，就忘了时间，直到秀才抱着睡着的齐途敲她的门，她看看手表，时间已经接近十点钟。
“怎么聊到这么晚？”沃琳为秀才担心，“你的车是几点的，现在去火车站还来得及吗，你还要带个小孩子呢，更要提前准备。”
“没事，寿队长已经联系好了人送我，来得及。”秀才把齐途放在沃琳床上。
他自己弯腰看沃琳正在处理的数据，看沃琳每个点的数据都要打草稿算平均值，干脆抽走了沃琳手里的笔，直接在记录本上标注出每个点的平均值来。
边标注边奚落沃琳：“知道自己笨，就买个计算器，就你这个寒酸劲，累死你也没人心疼你。”
沃琳不服：“小数点前三位数，小数点后一位数，算出的平均值还得保留小数点后两位数，也就只有你这个变态才能口算出来。”
秀才讥讽道：“不是我变态，是你笨得无可救药，这么点难度的算术，连兔子都不用打草稿。”
“也就只有你这种变态，才会教出个小变态来！”沃琳心里服，嘴上才不肯吃亏。
斗嘴的几分钟功夫，秀才把沃琳还没有算完的剩余数据，全部给算出了平均值，把笔又塞回给沃琳。
沃琳不得不服：“这要是我，至少还得用半个小时，谢谢了！”
“帮你算完了，你也好专心和我说话，”秀才却没好话给沃琳听，“就你这笨脑子，要是让你边算数边和我说话，还不得被我带沟里去。”
“有话就说，有屁就放！”沃琳恶声恶气。
秀才还没见到简赋呢，就满嘴简赋式无赖语气，这要是从简赋那里回来，还不得变成真无赖。
秀才呵呵笑：“生气了？够提神吧？”
沃琳叹息：“我只忙了几天没见你而已，你的变化就太大了，我都不敢确认我面前的人，到底是不是我认识的那个秀才，或者是我认识的秀才被人换了瓤子。”
秀才轻笑，说出的话让沃琳更加惊讶：“我打算重新上大学，曾经的四年大学生活，前两年过得还算充实，除了上课就是泡书店，后两年就浑浑噩噩起来，一多半时间泡在酒精里，我想重新过一次大学生活。”
“现在？”沃琳疑惑。
秀才比沃琳还大一岁，已经二十九岁，现在去上大学，是不是会显得和那些在校的大学生格格不入？
“对，越快越好，”秀才不住地点头，“是简赋读第二学位这事提醒了我，我又不打算谈恋爱，也从没有过结婚生子的想法，不用为柴米油盐斤斤计较，有的是大把时间，何不用这个时间读个研究生出来。”
沃琳吁了口气：“原来是读研究生呀？那你打算读什么专业，继续深造自动化？”
秀才这个年龄读研究生，倒是很正常。
“不，我打算经济学专业和法学专业同修，”秀才自信满满，“我原来就读的大学有一种在职研究生，可以先不用参加研究生考试，先修研究生课业，在规定的时间内参加研究生考试就行。
“我想趁这次去省城学习的机会，去学校问问，看有没有这种全日制研究生，我已等不及参加明年初的研究生考试了，今年下半年就想去读书，既然决定了，就不要浪费时间。”
“那我是不是应该预祝你马到成功？”秀才突然将这么一个宏大的计划砸下来，沃琳完全懵了。
她问秀才：“你这个光杆司令走了，你的计算机室怎么办，医院会放你吗？”
秀才犹豫了一下，有些破釜沉舟的意味：“小周已经能独当一面，没有了我，计算机室照样玩得转。”
好吧，这是秀才自己的事，沃琳也不知要说什么，如果是她自己，她是没有这个勇气的，她辗转一年多，才刚刚有了归属感，根本没有想过就这么决然地离开。
秀才看沃琳不说话，也明白是因为他自己的这个决定太突然了，砸得沃琳一时转不过弯来。
他轻轻抱了抱沃琳，马上松开手，继续说着他的打算：“即使我这次不能如愿，我也会另想办法的，无论如何，今年秋天我一定要去读书，三年后必须拿到学位。
“我有了这个想法，第一时间就想告诉你，我在这个医院四年，就你这一个朋友，还是你主动招惹我的，我离开医院后，唯一牵挂的人就是你了，因为你太傻，傻到招惹一个人人嫌弃的醉鬼，傻到给恶魔做女朋友。”
“你才傻呢，你是傻子，呆子！”秀才的突然煽情，让沃琳有些无所适从，她用回击来掩饰自己的真实情绪。
她不再去理会秀才，整理已经计算完的数据，之后用数据开始画图表。
可是因为心绪不宁，她画的图表频频出错。
秀才再次从沃琳手里抽走笔，拿走她画图表的纸，描起了点线图。
宿舍里陷入一片寂静，秀才描着图，沃琳默默地看着，只用了十几分钟时间，秀才就画出了五个点线图。
秀才放下笔，抱起齐途走到门口，回身对沃琳轻声道：“早点睡吧，我也不是明天就去读书了，你还有几个月的时间骂我。”
说完，秀才抱着齐途大步离开，他的脚步声很快被外面风吹树叶的声音淹没，徒留沃琳一个人呆呆地坐着不知要想些什么。
秀才走后，沃琳一直呆呆地坐着，双眼盯着眼前秀才画好的点线图，她却什么都看不见，脑子里反复回想着秀才的话。
我要弥补读书时曾经的遗憾，我要读研究生，我要同时修两个专业，我既然决定了，就要破釜沉舟，无论如何下半年都要开始读书。
现在已经是六月份，下半年开学是九月份，在不足三个月的时间里，秀才要把他自己在没有参加研究生考试的前提下送进研究生班，而且在单枪匹马的条件下。
秀才目前是医院最年轻的科室主任，也是职称最低的科室主任，虽说整个计算机室只有秀才这一个光杆司令，所有的事情都是秀才一个人做，可照长远来看的话，秀才的前途不可估量。
医院在发展，科技在发展，网络在发展，秀才自己在医院里的发展空间会越来越大，他自身在医院里的地位也会越来越重要。
可是，为了弥补曾经的遗憾，为了不浪费时间，秀才就这么决然打算放弃他目前的所有，一切从头开始。
反观自己呢，上了四年大学，却连学位证都没有拿到，毕业后虚度了两年时间，工作也才刚刚算是步入正轨，如果眼前有个机会让自己重新去读书，重新争取学位证，自己会不会去呢？
沃琳反复思考这个问题，最终的答案是：不去。
因为她不甘心。
两年时间呀，她用了两年时间才有了属于自己的正式工作岗位，却连自己具体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就这么放弃了，她怎么会甘心。
想起彭主任说起从事放疗的人的孤独寂寞，费娜丽问她怕不怕，她的回答：“我得先搞明白我到底是干嘛滴，为什么会落得个孤单寂寞冷的地步，否则我都不知自己要怕啥。”
是呀，自己连要怕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打了退堂鼓，真的是不甘心。
沃琳自嘲地笑了笑，就是甘心又能怎么样？
自己这两年攒的钱，也才千把块，自己是已经上班的人了，不可能再伸手问家里要钱，没有经济基础，她拿什么来交学费，又拿什么交论文指导费，审核费，还有其他各种杂费。
而且，她不认为自己有能在短时间内赚大笔钱的技术，那就该干嘛干嘛吧。
沃琳长吁一口气，明天还是抽时间去买个计算器吧，自己虽然钱不多，买个计算器的钱还是舍得的。
看目前的情况，以后自己用到计算器的时候应该会很多，也不算浪费钱，还能节省不少时间和精力。
将桌子收拾利索，沃琳提着桶去水槽接水，准备烧水洗澡。
路过寿卫国的宿舍，见宿舍门大开，屋子里却没有开灯，黑乎乎的，沃琳轻声问：“寿队长，您睡了吗？”
她怕是寿卫国已经睡了却忘了关门。
“没睡呢，”寿卫国在屋里回应，“白天睡了一天，现在还睡不着，我又不干啥，开着灯也是浪费电，打开门吹吹风，凉快点。”
“哦，那您睡觉的时候记得关门，”沃琳半认真半开玩笑，“虽说您是警察，可小偷不知道呀，别到时候弄个警察被小偷洗劫的故事来。”
寿卫国乐呵：“估计小偷会后悔，整个屋子里除了锅碗瓢盆，就是我这穷光棍一根，白浪费小偷的时间。”
沃琳接连接了两个半桶水提回宿舍，一个桶里插了热得快烧热水，另一个桶里的水用来兑凉水。
直到沃琳洗完澡，洗了衣服，一切收拾妥当，关门睡觉，寿卫国才起身将自己的门关上，踏踏实实睡觉。
他哪里是白天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他是不放心沃琳独自一人忙到深更半夜不睡觉，这下沃琳睡了，他也就安心了。
躺在床上，瞪眼盯着上方的蚊帐，寿卫国自嘲，他还真是天生的劳碌命，韩霆都不担心自家女朋友，他倒是在这里瞎费心。
刚刚还睡意全无的他，此时忽然觉得眼皮重得使劲才能保持着睁开，给秀才打了个电话，确认秀才已经在火车上，他才不再勉强自己的眼皮，安然进入梦乡。
接下来两天是周末，沃琳却依然过着按部就班的上班生活，上班时间测剂量数据，下班时间吃饭休息，晚饭时间虽然不用加班，晚上加班时间却比前几天拉长，每天到快十二点才下班。
这两天小罗都没来，郎少敏因早上要查房开医嘱什么的，来放疗楼这边都很晚，下午会全程到场，晚上也会来，不过九点钟之前就会离开，说是要写病例。
这两天时间，只有沃琳和费娜丽全程都在，彭主任白天会外出半天，说是有事情要办，不过晚上会全程和沃琳费娜丽一起加班。
寿卫国过了第一天的亢奋劲后，这两天感觉身体特别的疲惫，沃琳去上班的时候，他的时间几乎都用来睡觉，只有下午睡起来时精神稍微好一点，会按约把沃琳洗好切好的菜焖上，沃琳下班回来能吃上现成的晚饭。
而早饭和午饭，还是由沃琳自己来做，寿卫国最多帮忙提前把米饭煮上。
吃完晚饭，寿卫国会给沃琳带些零食去加班，这些零食都是他让小刘他们来汇报工作的时候顺路买的，给沃琳晚上加班时饿了吃的。
李宗荣两次要接他去家属房去住，他都拒绝了，说是自己已经习惯了单身宿舍，不想换地方，也不用李宗荣雇人给他做饭，他会自己解决生活问题。
至于那些要探望他的人，也都被他各种拒绝了，他要好好享受孤家寡人的滋味，不想有任何人打扰。
“沃琳姐，寿队长身体好些了吗？”费娜丽边吃着沃琳带来的小面包，边问沃琳。
“今天看起来比昨天精神好了些，不过他走路或者站着的时间稍微长一点，还是很吃力，要休息老半天才能缓过劲来。”沃琳说着话，也拿了个小面包吃。
这种小面包不是很甜，倒是挺适合她的口味。
第0771章【半马拉松】 费娜丽的小心思
“你说，我和高阳要是去看望寿队长，带什么礼物去合适？”费娜丽请教沃琳。
人家寿队长都已经出院三天了，而且一天比一天精神，自己两口子还没有去看望，等人家寿队长身体完全康复，自己再去探望，岂不是显得自己太没有诚意。
“我不知道寿队长的喜好，所以无法给你如你期望的建议。”沃琳嬉笑。
“沃琳姐，你这话说了等于没说。”费娜丽埋怨。
“我确实不知道寿队长的喜好呀，”沃琳申明，“寿队长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长者一样，对我多次照顾，寿队长生病了，又刚好和我邻居，我自然要用心照顾寿队长了，但是照顾归照顾，我这人却不喜欢打听别人的私事，你和我认识这么久，应该知道我的性子吧？”
“嗯，好吧！”费娜丽叹息，“沃琳姐你这人好是好，可关键时刻一点忙都帮不上，静得跟潭万年冰冻的湖水一样，没一点意思。”
沃琳撇嘴：“嘁，不用对我这么客气，说得这么委婉干什么，你不如直接说我是一潭死水还让人舒服些。”
“这可不行，死水是臭的，沃琳姐你可香着呢，”费娜丽嘿嘿笑，“要不咱们医院的青年才俊们，怎么各个都把你捧在手心里。”
费娜丽开始扳手指：“比如，咱们最年轻的病区主任韩主任，对你的宝贝劲就不用说了。
“比如，咱们最年轻的职能科室主任文主任，对别人都退避三舍，唯有对你言听计从。
“比如，咱们的未来大富豪，每次见我都要强调让我跟着你好好学，说大家闺秀就是你这样的，不要老跟个野丫头一样大大咧咧。”
“哈哈哈哈，”沃琳大笑，“你说了半天，未来的大富豪这句话才是目的吧，你这是拐着弯地夸你家高阳能力强，将来肯定能做上阔太太，让你过上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奢侈日子。”
“嘿嘿，我家高阳本来就很强嘛，要不怎么能说辞职就辞职，你们谁有这个胆量和魄力！”费娜丽很是傲娇。
“是呀是呀，你家高阳有魄力，最厉害的是你，眼光独到，找男朋友直接挑了个金镶玉，”沃琳对费娜丽竖起大拇指，“小女子我有自知之明，没有你这种大智慧，只能享受苦哈哈地穷苦人生。”
说起魄力，沃琳又想起了秀才，如此决然地要抛弃如今得之不易的职位和地位，试问整个医院，甚至所有拥有固定职业且正春风得意的人，恐怕没有几个有秀才这个勇气吧。
她不能肯定信誓旦旦的秀才在这短短两个多月内真的就能成功，但她了解秀才不是个说空话的人，认定了就会去拼，直至达到目的。
“沃琳姐，你怎么又走神了？”费娜丽的手在沃琳面前晃，“你这两天是怎么回事，老是在我和你说话的时候心不在焉，魂被人勾走了吗？”
吹个牛都能走神，心里没有事才怪。
“小屁孩，你懂什么，我这叫一心两用，要不你自己说说，你的哪句话我没有认真回答，”沃琳拍开费娜丽的手，“我这叫精神世界和现实生活同时运转，不浪费一分一秒，高效率利用大脑。”
虽然她已决定继续现在按部就班的生活，可秀才准备读研的事对她的刺激却是实实在在的存在了脑海中，她总也忍不住幻想，要是自己也去读研会怎么样。
好死不死地，费娜丽又在她面前提起了高阳离职的魄力，无意中又刺激她陷入想入非非中。
“你这哪叫高效率利用大脑，你这叫高调睁眼说瞎话。”费娜丽给了沃琳一个白眼，“当别人都是睁眼瞎还是怎么着，死鸭子嘴硬。”
沃琳回之以撇嘴，估摸着彭主任快从机房出来了，她认真设置剂量仪。
不知是链接探头的线缆有漏电或受干扰，还是线缆和剂量仪链接的地方信号受干扰，如果提前将剂量仪设置好，在真正出束之前，剂量仪总会莫名其妙显示已经有了那么几跳剂量数值，有时多有时少，严重干扰测量数据的准确性。
所以每个数据都是在水箱调试好之后才开始设置剂量仪，一旦剂量仪设置好，直线加速器马上出束，虽然这样不能肯定就没有漏电干扰，但把误差保持在极小的相同且最小的时间范围内，保证数据误差的一致性。
“你们在说什么呢，说得怎么热闹？”彭主任从机房里出来，听到两个女孩子叽叽喳喳说得热闹，也来凑趣。
这几天测剂量数据，开始两天彭主任还干劲满满，可是越到后面彭主任越觉得吃力，不得不服老，也不再逞强，基本都让年轻人跑腿，他负责指挥和纠错，偶尔替代年轻人一小段时间。
为避免出错，彭主任让费娜丽只负责开关防护门和出束，他监督全局。
晚上要加班四个多小时，完全靠一个人跑腿，全程支撑下来确实太累，彭主任让沃琳跑一个小时休息十分钟，这十分钟由他来跑。
“我想去看望寿队长，可是又不知带什么礼物好。”费娜丽说出她的真实想法。
她皱起小脸，“寿队长已经出院，我现在去探望，不知会不会打扰到寿队长修养，沃琳姐说，她这几天都没遇到过有谁探望寿队长，我猜着是不是寿队长不乐意别人去探望他，所以我也在发愁还该不该去，可是不去又觉得不对。”
她恭敬地向彭主任咨询：“彭主任，您见多识广，您说，我该怎么办？”
送人礼物要投其所好，才能显示诚意，她什么都不知道，还瞎折腾个什么劲。
高阳提醒过她，别说寿卫国是刑警队大队长，就是一个普通的小警察，只要他和寿卫国关系搞好了，对他很逗是有好处的。
虽然高阳没有想过做违法的事，可不代表他就一辈子不和警察打交道，一旦哪天用得上这层关系呢？
退一步讲，先不说这些利益上的私心吧，高阳和费娜丽在办公区帮忙的时候，因李宗荣的关系，他们也多多少少和寿卫国打过交道，和寿卫国之间的交情还是有的，寿卫国生病了，他们去探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而且刚好有沃琳这个现成的中间人，他们通过沃琳而投寿卫国所好，也没什么不对的，朋友之间送礼物，都要讲究个投其所好呢。
第0772章【半马拉松】 手控盒失控
彭主任想了想，给费娜丽提建议：“既然这个寿队长的病已经处于修养阶段，以我的经验，你买些新鲜又容易保存的菜提过去，比较好。
“那些包装精美的营养品呀什么的，又贵又没多大用处，不过是好看而已，以寿队长的见识和地位，估计人家也不稀罕那些营养品。
“水果太凉，也不适合现在的寿队长，只有买菜最实际，有营养又有诚意，还不容易被对方礼貌性拒绝。
“你和沃琳是同事兼闺蜜，这几天听你俩聊天，我听得出你还有你爱人都和寿队长有一点交情底子，沃琳照顾寿队长，主要也是买菜做饭方面，所以你提着菜去看望病人，不会显得唐突，大家一起做饭，吃饭，更容易拉近距离，增进感情，所以你带菜去，最合适不过。
“其实，带水果去，也不是不可以，寿队长怕凉，他可以不吃水果，你们其他人可以把水果当饭后甜点，或者当做边聊天边吃的零食，都行，但我觉得如果带了水果，反倒有些画蛇添足。”
他听说过寿卫国其人，做为他这个年纪的老狐狸，想要了解一个人，还是不用费太大力气的。
“为什么带水果是画蛇添足？”费娜丽不解，“看望病人带水果不是很正常吗，病人自己不能吃的话，可以留着招待客人呀？”
她反倒觉得，买菜更加为难，菜买的少了或者是便宜了，显得寒酸，菜买得多了或者贵了，她自己又心疼钱，而且菜买的再贵，人家也不一定知道，她总不能一样样报价钱吧，那样的话显得她更加寒酸小气。
“所以呀，我的经验你不一定用得上，”彭主任呵呵笑，“你们年轻人的事，还是你们年轻人自己拿主意，我的经验和见识对于你们年轻人来说，已经过时了。”
三人说着话，并不耽搁手上做事，出束完成，彭主任再次进了机房。
费娜丽拿不定主意：“沃琳姐，你说彭主任的办法行不行，真的带菜看病人啊？”
沃琳摇头：“这个主意还得你自己拿，反正我这几天除了上班，就是和柴米油盐打交道，我觉得彭主任的办法，也未尝不可。”
两人还没商量出个结果来，从监控器看到机房里的彭主任拿着手控盒一个劲地摆弄，两人都觉得不对劲。
费娜丽嘴快：“沃琳姐，不会是手控盒坏了吧？”
在往水箱里加水和减水的情况下，要保持水箱表面的水和直线加速器辐射头的固定距离不变，就要靠调节支撑水箱的直线加速器机床的高低来调节这个距离，而机床是靠手控盒来控制的。
沃琳推测：“也有可能是控制电路板出了问题，导致手控盒失灵，我进去看看。”
不管是控制电路板出了问题，还是手控盒出了问题，都比较好修。
如果是控制电路板的问题，只要将电路板上坏掉的器件换掉就行。
如果是手控盒的问题，一般是用来控制机械运动方向的拨轮松脱，或是继电器相位改变，只要将改变了的状况再行恢复原状就行。
怕就怕，是传输线路出了问题，这样的问题说起来很简单，但检查起来却相当麻烦，因为距离跨度大，要拆装的东西比较多，耗时费力，还不一定检查得出来。
听到沃琳的脚步声，彭主任急得催促：“沃琳你快来看看，是不是手控盒坏了，怎么这床左右控制不了？”
“好。”沃琳答应着，加快速度走到彭主任跟前。
她从彭主任手里拿过手控盒，一手摁住手控盒后面板的使能开关，一手拨动控制位置的拨轮。
床的上下方向和前后方向都可正常移动，左右方向异常，要么没反应，要么朝反方向移动。
沃琳把手控盒挂在床尾的挂钩上，解锁床一侧的电动控制开关，试着手动控制床的前后左右方向。
还好，手动控制没有问题，只是在机床到位后，锁住电动开关时，经常会因关联电动开关的继电器吸合力过大而使机床的位置震动得偏离开去，且有时候偏离的距离多些，最多有三个多毫米，有时候偏离的距离少，最少不到一毫米，而且这个偏离距离的多少是随机的。
沃琳提议：“彭主任，咱们先把今天计划中的数据测完我再修理手控盒，不耽误明天的机器使用就行。”
“行，那就辛苦你了，我多给你一天补休。”彭主任直接接受了沃琳的提议。
虽然机床因继电器吸合力的震动产生的误差是随机的，可相比于沃琳早已经遇到和处理过这个问题，彭主任手动操作起机床来就生疏得多，这个时候也不是练手的时候，所以接下来将水箱重新调试到准确位置的事，就全部交由沃琳操作了。
彭主任只负责站在水箱前面，帮忙看水箱上的刻度，判断位置误差数值。
用手动调试机床位置时，只要电动开关解锁，机床的左右方向和前后方向就同时解锁，也就意味着，沃琳此时不止要手动控制机床的左右方向位置，同时还要注意前后方向的位置。
虽然继电器的吸合力对前后方向影响较小，且几乎每次的影响都是固定的，可也对她调节左右方向的位置形成了掣肘。
而如果直接锁定机床，用挪动水箱来调节相对位置的话，力度很难控制。
因水箱里有几十斤重的水，对水箱做细微位置移动时，用的力气小了移不动水箱，用的力气大了又因惯性过大而使水箱移动位置过大，还有可能使水箱转动，给水箱的位置调节增加了复杂程度。
彭主任和沃琳试过后，都选择了放弃挪动水箱。
用了将近十分钟，机床的准确位置总算调好，接下来的时间，每次进出机房调试水箱高度，都是彭主任和沃琳一起，两人相互协作，加快了测试速度。
因机床的上下方向移动只能用手控盒控制，为避免自己有不熟练而误操作，彭主任没再碰过手控盒，手控盒全都交由沃琳操作。
将近十一点钟，今天计划的数据测试完，费娜丽和彭主任离开，沃琳从里面把栅栏门锁住，开始进入机房检修机器。
第0773章【半马拉松】 想玩死我吗
经过检查测量，沃琳判断是控制电路板上的一个模块坏了，她从备用配件里找到一个相同的模块换上。
然后沃琳试了一下用手控盒控制机床的左右方向移动，发现，朝反方向移动的问题解决了。
但，有时候移动得了，有时候移动不了。
也就是说，传输线路有接触不良的地方。
沃琳苦笑，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虽然整条控制机床的传输线路看起来只有几米远，可是只转接点就有好几个，这还不算焊接点。
检查转接点还好说，最起码有明确的位置，怕就怕传输线缆中间有虚接的线，这个是最难查的。
难查也得查呀，沃琳拆掉所有涉及相关线路的机器外壳，把梯子搬来搬去，她自己在梯子上爬上爬下，用万用表从头到尾把所有相关线路都量了一遍，没有找到一处断路的地方。
“好玩咯！”沃琳自嘲着拍拍自己的前额，努力想把睏意拍走，自言自语给自己提神，“你要么断路，要么短路，死个痛快，这样半死不活的虚接，是想玩死我吗？”
话音刚落，就听身后“咣啷”一声，沃琳吓得连着打了几个激灵，睏意全无，身体僵硬着动也不敢动。
放疗楼后面不远可就是停尸房呀，不会是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惊动了不该惊动的那个什么吧？
可总这样僵着也不行呀，沃琳奓着胆子慢慢扭头往身后看，等看清发出声音的是什么的时候，松了一口气的她，腿一软，差点从梯子上掉下来。
真的是人吓人，吓死人，自己吓自己，更是悲了个催，哪有什么不该有的那个什么，发出声音的，是她自己竖靠在墙上的机床电路部位的蒙皮。
蒙皮是比较软的铁皮，可能她放的时候也没刻意去注意角度，时间长了，蒙皮顺着墙慢慢往下滑，恰巧她自言自语完，蒙皮也滑得趴到了地上，和瓷砖地板之间的碰撞发出“咣啷”的声音。
“唔——”沃琳长长地吹了口气，给自己壮胆。
夜深人静，哪怕防护门是开着的，机房隔音效果也非常好，外面的声音除非离得很近，或是声音很大，否则几乎传不进来，机房里静得一根针落在地上，都会被放大到震耳欲聋的程度，这个环境下，稍有一点声音，都很容易引起人的臆想。
没有检查出问题，并不意味着问题就此消失，检查线路的活儿还得从头再来，直到查出问题为止，否则这种接触不良的问题时不时发生，挺烦人的，也耽误事。
沃琳干脆把所有接头再重新接了一遍，有的接头在表面，这个也就是花点力气而已，而有些接头是藏在深处的，既要花力气，又需要技巧，等所有接头处理完，累得她出了一身汗。
而手控盒控制机床左右方向还是时灵时不灵。
沃琳一不做二不休，把所有相关的焊接点重新焊了一遍，排除虚焊点。
这一趟折腾下来，她又累得出了一身大汗。
还好，问题解决，用手控盒试了很多次，机床都很乖地你让它往哪儿，它就往哪儿跑。
“哈哈，”沃琳把手控盒挂在挂钩上，拍拍梯子，“以后健身就靠你了，扛着你跑他个几十圈，想身体不健康都不可能，想胖更难。”
沃琳看了看手表，已经凌晨三点多钟，她赶紧把机器恢复原样，把机房收拾利索，然后出机房关了防护门，关机，关电，检查过没有安全隐患后，这才锁上操作室门，锁上大门离开。
凌晨三点多钟，是人们睡得最香最沉的时候，沃琳站在放疗楼前的月光下，盯着住院楼上为数很少的亮着灯的窗户，做了几个长长的深呼吸，将浑身的疲倦顺着呼出的气息排了出去。
比起那些上晚夜班的医生和护士，沃琳觉得自己只是偶尔夜里加班到深夜，也算不得有多辛苦。
她加班，面对的是性能已经熟悉的机器，而医生护士上晚夜班，面对的是形形色色的病人，有可能瞬息万变的病情，无论从心理上和身体上，医生和护士承受的压力，都比她大的多。
风吹过，沃琳那被自身暖得半干的汗湿衣服，紧紧贴在了身上，将她剩余的一点疲倦完全挤出身体。
此时也是一天之内气温最低的时候，沃琳冷得打了几个寒战，将身上的衣服裹了裹，快步走向宿舍楼。
虽然她已经习惯了夜里加班，累了一天的她在本该睏意满满的时候精神饱满，可她也得强怕自己早点进入梦乡，睡一个高质量的觉。
接下来几天，她还要夜以继日的加班生活，直到测量完所有数据。
等她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从她曾站着的地方的附近阴影里，走出一个瑟缩着的身影。
这个身影比她要高大得多，即便是瑟缩发抖，也掩盖不了那伟岸的身形。
这个人，正是几乎整个白天都用来睡觉的寿卫国。
这两天即使他再疲惫，睡了一天的他，吃过晚饭后也不会很快入睡，他干脆坐在床上处理一些公事，一直到听见大路上的沃琳走近宿舍楼的脚步声，他才会起身关门，关灯，装作已经睡觉了的样子。
黑暗里，瞪着蚊帐听着沃琳从他门前蹑手蹑脚来回走动的声音，判断着每次沃琳走过时是准备做什么事，是提水准备烧水洗澡呢，还是要上过卫生间之后睡觉。
直到沃琳那边完全没有了声音传过来，他才起身打开门朝沃琳宿舍看一眼。
确定沃琳已经睡下了，他也才安心睡觉。
睡着前，他依然会嘲笑自己劳碌命。
今天晚上，他依然如昨晚一样，晚饭后坐在床上处理一些公事，边等着沃琳下夜班回来。
感觉夜已经很深了，他还没有听到沃琳从走廊窗户面对的大路上走向宿舍楼的脚步声。
他猜测，是不是今晚的事情比较多，那个彭主任要晚一点放沃琳他们下班。
又等了一会儿，时间已经过十二点钟，沃琳还没有回宿舍，寿卫国坐不住了。
他觉得做为领导，彭主任不会让下属加班到超过十二点，毕竟第二天要正常上班，夜里加班太晚，会直接影响到第二天的工作质量。
第0774章【半马拉松】 我真的是魔怔了
生病以来，寿卫国天天窝在宿舍，不锻炼身体是不利于康复的，寿卫国决定下楼走动走动。
平时寿卫国从宿舍走到放疗楼，不快不慢的速度，也就只用两分钟的时间，今晚的他，竟然用了十倍的时间，走了二十多分钟，可以说是在用脚长量尺寸的速度，慢慢挪到了放疗楼前。
多年来的身体亏空，以及了却心愿后精神的彻底放松，使得他这次犯病后的身体，前所未有的虚弱。
看着锁着的栅栏门，还有大厅和操作室开着的灯，以及从大开着的防护门透出来的灯光，寿卫国断定沃琳一个人在机房里面修机器。
如果里面有其他人的话，以此时静谧的环境，以他聪敏的耳力，他不会听不到里面的说话声。
他不想惊动沃琳，就坐在放疗楼前的台阶上休息，听着机房里传出拖动梯子的声音，他更加确定是沃琳一个人在修机器。
他听沃琳说过，木工组给沃琳做的这个维修机器用的人字梯，有三米高，沃琳一个人搬梯子很费劲，梯子横着要在地上拖着走，梯子立着时也要使劲拖。
如果机房里有其他人的话，两人协作一起拖动梯子的声音，和一个人单独拖动梯子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夜越来越深，气温越来越低，即使现在已是炎热的六月份，坐在冰凉的台阶上，寿卫国依然冷得发抖，但他没有打道回府的打算。
冷得厉害了，他就站起来走动一会儿。
累得站不住了，再次坐在台阶上休息一会儿。
周而复始。
听到沃琳的脚步声从机房里往外走，寿卫国走进了月光照不到的阴影里。
回到宿舍的沃琳，依然以为寿卫国已经休息，依然是如昨晚一样蹑手蹑脚地从寿卫国门前过，提了两个半桶水回宿舍。
洗完澡后，她依然如昨晚一样没有洗换下来的衣服，而是留着准备第二天早上再洗（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说等今天早上天亮再洗），以免在水槽边弄得动静太大，吵得寿卫国休息不好。
沃琳却不知道，她如此小心翼翼怕打扰到的寿卫国，其实还在路上如蜗牛一样缓慢地往宿舍楼这边挪，直到她把自己收拾利索，关了门记笔记，寿卫国也才刚刚走到走廊门口的台阶下。
寿卫国站在台阶下休息了一会儿，等气喘匀了，这才扶着墙慢慢上了台阶，进了走廊后，尽量放轻脚步，慢慢往自己宿舍挪。
路过沃琳的宿舍时，听到里面开关抽屉的声音，他很想嘱咐沃琳早点睡，但他没有这么做，脚步也没有丝毫迟疑，继续朝前走。
走到自己宿舍门前，寿卫国回头看了一眼，沃琳宿舍的灯已经熄灭，他会心地笑着打开门进了宿舍，费劲躺到床上用毛毯把自己裹住后，马上失去了意识。
虽然累了一天，沃琳躺进被窝里后却怎么都睡不着，脑子里一遍遍回想着检查电路的过程。
她明知道此时要做的事是睡觉，可就是停止不了脑子里的一遍遍的回想。
“唉——”沃琳长叹一声。
看来今晚是累得兴奋过头了，沃琳干脆坐起来，用毛巾被把自己捂严实了，仰头靠在墙上，闭上双眼。
睡不着，养养神也好呀，明天还要上班呢。
说来奇怪，也许是因为她不再强迫自己睡着的原因，她反倒在不知不觉中睡着了，她是什么时候躺倒在床上的，她自己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做梦，梦里依然在反复检测电路。
“我真的是魔怔了！”闹钟声响，沃琳条件反射地坐起来，关掉闹钟，闭着眼拍拍自己的脑壳，梦里检测电路的情景清楚地还记得。
沃琳半闭着眼睛摸索到桌子旁坐下，从抽屉里拿出笔记本，把昨晚睡不着时合并梦里时琢磨出的心得，记在了笔记本上。
“我真心佩服我自己，做梦都在学习，如果当初上学的时候有这个学习劲头，而不是学习都在做梦，我也不用比别人多蹉跎好几年才上大学，说不定现在早已经研究生毕业了。”沃琳嘟囔着，趴在桌子上又睡着了。
沃琳再次醒来，是被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吵醒的，她慢慢抬起因趴久了而僵硬的脖子，仔细分辨着外面传来的声音，努力让自己尚在混沌中的脑子清醒。
无意中瞥见床上枕头旁的闹钟，沃琳惊得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噢——”突然过猛的动作，撑得沃琳趴得僵硬的腰酸疼，沃琳又趴回桌子上。
闹钟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是十点多钟，沃琳依稀记起自己好像是被闹钟叫起来的，她设的是七点钟的闹钟，也就是说，自己起床后挪了个地方，又睡了三个多小时。
沃琳急急忙忙换了衣服，拿起洗漱用品就往水槽边跑，路过寿卫国的宿舍时，见寿卫国的门是打开的，寿卫国坐在门口里面的躺椅上，悠哉悠哉哼着歌。
“对不起，寿队长，我睡过头了，没有做饭。”沃琳边说着边走到水槽匆忙洗漱。
“我也刚起来，”寿卫国打了个大哈欠，呵呵笑，“大概是有新搬来的人吧，动静不小，要不是他们，我也还在睡呢。”
他这倒是实话，他回到宿舍后，一觉睡到刚才被嘻嘻哈哈的说笑声吵醒，起身开了门，却又觉浑身无力，不想动弹，就势坐在了昨天李宗荣送他的躺椅上。
“时间好快呀，又是一茬毕业生报到了。”沃琳边刷牙边含糊回应着寿卫国。
听声音，那群人是上楼了，很快，她们这一层楼也应该热闹起来了吧。
“是呀，时间真快呀！”寿卫国感慨。
他还清楚记得，在春晖旅社搜查嫌犯时，看到的那个在掀翻天的吵闹声中睡得香甜的女孩。
两年时间过去了，当初那个尚不知前路的女孩，如今已是Z医院的正式职工，如所有的医务人员一样，为了维持医院的正常运转，女孩白天勤奋上班，夜里通宵加班，即使周末不休息，也没有听到她说一声怨言。
“寿队长，我上班已经迟到了，就不给您做早饭了，中午我给您做丰盛大餐。”匆忙洗漱完毕的沃琳，从寿卫国面前小跑而过，打断了寿卫国的思绪。
“好，我就等着你的丰盛大餐。”寿卫国哈哈笑。
养病的这几天里，他几乎是除了吃，就是睡，可他却觉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过得充实，都像个正常人。
第0775章【半马拉松】 抓阄买肠粉
沃琳急匆匆跑进放疗楼大厅时，刚好碰到彭主任从机房里出来。
“对不起，彭主任，我睡过头了。”沃琳道歉。
她以为彭主任会批评她，出乎她意料，彭主任不但没有批评她的意思，反而问她：“你吃过早餐没有？”
“没有。”沃琳摇头。
彭主任冲操作室喊：“加沃琳一份。”
沃琳听得一头雾水，不知彭主任问这话什么意思。
她跟随彭主任一起进了操作室，费娜丽嗲嗲地冲她噘嘴：“沃琳姐，你是不是算好时间的呀，我们刚刚抓完阄，你就来了。”
“抓阄？”沃琳更加不明白，“抓什么阄？”
郎少敏贼笑：“嘿嘿，我刚从住院部下来，费娜丽说她饿了，要我请客吃肠粉，彭主任就提议玩一个游戏，我们三个人，写三个纸团，两个纸团写零字，一个什么写壹字，谁抓到了壹字，谁就出钱买肠粉。
第一次是我主持抓阄，费娜丽抓到壹字，费娜丽不服，说我作弊报复她。第二次是彭主任主持，还是费娜丽抓到壹字，费娜丽还是不服，说彭主任偏袒我。
哈哈，那就再给费娜丽一个机会呗，第三次让她自己主持，哈哈哈哈，结果还是费娜丽抓到壹字。”
郎少敏憋着笑说完，然后直接就乐个不停。
费娜丽埋怨郎少敏：“字是你写的，纸团是你捏的，你肯定在纸团上做了记号。”
郎少敏乐呵呵冲费娜丽伸手：“愿赌服输，你耍赖也没用，你出钱，我跑腿，公平合理，快点，再磨蹭，该吃午饭了，到时候花的可就不止几份肠粉的钱了啊。”
沃琳跟着起哄：“我要酸菜鸡蛋肠粉。”
“好吧，看在沃琳姐昨晚加班修机器的份上，我请就我请。”费娜丽掏钱。
她给自己点了一份最贵的肠粉：韭黄虾仁肠粉。
这个时候去买肠粉，肯定就是去医院门口那家肠粉店了，店里都有什么肠粉，大家都知道。
那家店里的肠粉基本都是素粉，费娜丽点的韭黄虾仁肠粉，是那家店唯二带肉的肠粉其中之一，另一种带肉的是鸡蛋肉末肠粉，郎少敏抓完阄后马上就替他自己和彭主任一.asxs.了这个。
郎少敏拿着钱兴冲冲跑了出去，彭主任问沃琳：“昨晚修机器到几点？”
“三点多。”沃琳说了昨晚修机器的经过。
彭主任想了想，道：“三点多才休息，睡到这个时候不算睡过头。我不管你们医院是个什么章程，既然现在放疗归我管，那就按照我以前在我们医院的方法来。
“以后你要是晚上加班修机器超过凌晨两点，早上十点钟之前来上班就行，如果通宵加班修机器，上午时间全部给你用来补觉。
“至于补休的事，看情况而定，我昨晚答应多给你一天补休的话，依然算数。”
费娜丽插嘴：“彭主任，沃琳姐上班的方式医院已经给定了的，医院给沃琳姐配了传呼机，有事就打沃琳姐的传呼机，没事的话沃琳姐可以自由支配时间。”
“是这样吗？”彭主任问沃琳。
沃琳解释：“那是我在维修组时候的事，那时候维修组的人都是这么上班的。”
彭主任沉吟：“行，既然医院对你的上班方式有特别规定，那咱们就按规定来，不过，该你做的事，一样都不能耽搁。”
费娜丽不解：“沃琳姐要做的事，不就是修机器吗？”
彭主任呵斥：“你先弄明白你自己都要做什么事！”
费娜丽赶紧闭嘴。
明摆着她一而再地插话，激怒了彭主任，这个时候闭嘴是最明智的选择。
沃琳表明她自己的意思：“维修组改制之后，我转到了别的科室，传呼机就再没用过，我还是按彭主任您的安排上班吧。”
如果费娜丽不提这一茬，她早忘了传呼机这回事，她觉得还是按彭主任说的来上班好一些。
那种有事就上班，没事自逍遥的上班方式，听起来自在得很，实际上是限制了人身自由。
因为一旦机器出问题，你就得在两小时之内赶到，而谁也算不准机器什么时候会出问题，所以你的思想无时无刻都要处在战备中，即便有事外出，也必须在两个小时行程之内。
与其这样，沃琳宁愿选择按部就班地上班，可以有明确的休息和补休时间。
彭主任答应地很干脆：“行，那以后我就给你按正常上班时间排班，你有什么要求或者想法的话，也可以直接告诉我，你的工作性质特殊，咱们最好能找出一个既不耽误工作，又不损害你个人利益的方法。”
上午的剩余时间，调试水箱的活儿就由沃琳完全接替，郎少敏买回来的肠粉，她以最快的速度吞了下去。
费娜丽看得惊心：“沃琳姐，你是直接把肠粉塞进肚子里的吗，不怕消化不良？”
“所以我才要了带酸菜的肠粉呀，酸菜有助于消化。”沃琳嬉笑。
玩笑归玩笑，说实话，她是真饿得很了。
昨晚就加班时吃了几个小面包，如果她晚上没有修机器的话，那几个小面包完全够了，问题是她不仅修机器耗费心力体力，回到宿舍还半天睡不着。
当时是因为过于亢奋，感觉不到饿，现在过了那个亢奋劲，早上又没吃早饭，这会儿是真心饿得前胸贴后背了，吃相雅不雅地，她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茬。
彭主任把他自己的肠粉递给沃琳：“不够吃的话，把我这个吃了，我还没动呢，不用怕吃到我的口水。”
沃琳推辞：“不能再吃了，一会到吃中饭的时候了，这会儿吃得太饱，中饭该吃不下了，下午又饿。”
“你讲客气，可就只能饿肚子了啊。”彭主任也不勉强，优雅地开始吃肠粉。
费娜丽问沃琳：“沃琳姐，你知道寿队长今天的身体状况吗，我要是今天去探望，不知会不会打扰到他？”
沃琳不能肯定：“我出来的时候，寿队长说他也刚起床，我估计是他身体太虚弱才睡到这么晚吧。我走得匆忙，并没有仔细观察寿队长的情况，不过从他说话时的气息来判断，应该休息得还不错，心情似乎也好。”
“太好了！”费娜丽决定，“等下一下班我就去买菜，咱们今天做大餐。”
终于算有件顺心的事了，费娜丽激动地想哭。
第0776章【半马拉松】 彭主任故意的
清早起来高阳就埋怨她，怪她连约个看望病人的时间都做不到；
上了班，彭主任各种看她不顺眼，无论她做什么事，说什么话，彭主任要么有意见，要么横插一杠子，掣手掣脚；
彭主任压榨沃琳的上班时间，她替沃琳争取利益，以为可以在沃琳这里买好，结果不但沃琳没有领会她的好意，她还被彭主任呵斥，两头不讨好。
费娜丽心里那个郁闷呀，这是不是常言说的，出门没有看黄历，诸事不顺。
现在终于有一件可以扳回一局的好事了，她约到了去探望寿队长的时间，看高阳还敢对她指手画脚吗。
然而，她高兴地还是太早了。
费娜丽的话音才一刚落，沃琳手机响，听着沃琳和电话那头的人的对话内容，费娜丽笑不出来了。
电话是寿卫国打来的，说是有急事需要出趟差，他现在已经在路上，同事会照顾好他，要沃琳不用担心。
费娜丽更加郁闷：“不是说这楼里手机信号不好吗，沃琳姐你怎么能接到电话？”
沃琳这个时候却没有心情顾及费娜丽的小心思，漫不经心地回怼：“医院把和移动网络运营商联络的事，也归到了计算机室，秀才那么认真的人，怎么可能让咱们医院有移动网络盲点，你难道没有发现，在电梯里已经能收得到传呼机信号吗，以前你的传呼机在电梯里收得到信号吗？”
寿队长虚弱得连路都走不动，到底是什么样的急事以至于让寿队长这个时候出差，沃琳心里有些不安。
这下费娜丽郁闷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她干脆闭嘴不说话了。
放疗楼连她总共才五个人，小罗和她不对付，彭主任看她不顺眼，郎少敏就是彭主任狗腿子，她以为沃琳会和她站一边，谁知沃琳竟然也拿话堵她，她到底做了什么天怒人怨的事，一个个地都和她作对。
费娜丽和沃琳各自心里都有事，善于察言观色的郎少敏，这个时候自然不会去触两个女生的霉头，彭主任泰然自若地只做指挥，所以直到下班时间，四个人之间都鲜少交流。
不过还好，这几天时间的测量数据，四人已经形成了默契，即使没人说话，也没有产生错误，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下班时间一到，费娜丽直接将机器关掉，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连彭主任都没理会，默不作声地离开了。
郎少敏指着费娜丽急匆匆的背影，阴阳怪气：“嘿，她不是说中午要做大餐吗，这话还算不算数？”
彭主任冷哼：“我没请你吃过大餐还是怎么着，这么惦记着大餐，要不，我现在就请你去吃？”
郎少敏缩缩肩膀，嘿嘿笑：“老师您今天吃了枪药，我就不往枪口上撞了。”
“哼，算你识相！”彭主任轻嗤，突然喷笑，“呵呵。”
他本来还想再绷一会儿脸，可看到沃琳一脸茫然，像是刚从上一世纪游魂回来，不清楚现世发生了什么事的模样，忍不住笑出声。
沃琳被笑得有点懵：“彭主任，怎么了？”
彭主任笑道：“我倒是想问你怎么了，估计你连自己得罪了人都不知道吧？”
“我得罪谁了？”听彭主任这么一说，沃琳下意识地问，强迫自己回过神来。
刚才忙着测剂量，她不敢让自己走神，随着关掉机器时继电器“砰”的断电声音响过，她彻底让自己的思想放了野马，各种猜测寿卫国可能遇到了什么事，推断寿卫国的身体可能发生的状况和以及后果。
“得罪就得罪了吧，”彭主任答非所问，“那丫头太喜欢自作聪明了，不让她吃几次亏，早晚会闯出祸。”
“您是说费娜丽吗？”沃琳完全回过神来。
她虽然忙得来来回回进出机房，却也不是对其他事视而不见，也注意到了费娜丽的不对劲，只是觉得当着彭主任和郎少敏的面问费娜丽怎么了不太合适，打算下了班找个机会问问。
彭主任承认：“对，我说的就是她，我今天就是刻意针对她的，钉子碰多了，她就知道什么叫自食恶果了，以免到时候闯祸。”
“不至于吧？”沃琳觉得彭主任有些夸大其词，“费娜丽她只是有时候说话有些夸张，喜欢逗乐子，自作聪明也有点，但我觉得她很会审时度势，不至于闯祸。”
彭主任哼笑：“她心眼多，却城府不够，不止自作聪明，也喜欢浮华，这种人不适合做技术员这种枯燥无聊的工作，她也不会在这里呆太长时间，很快就会走。”
与其占着技术员的名额却心猿意马，还不如马上就离开，换一个踏实的人来，我也能踏踏实实展开我的计划，免得因突然换人而搞得我措手不及。
年纪不饶人，时间不等人，我不知道自己还能干多久，只想在我干不动之前，把我的想法付诸于实践。
“下午记得准时上班，迟到一次两次我可以原谅，迟到的次数多了，哪怕理由再合理，我也当做强词夺理，我是来开展放疗工作的，不是来善解人意的。”彭主任扔下这一通话，直接走人。
沃琳和郎少敏面面相觑，沃琳问郎少敏：“我没来之前，发生了什么吗？”
郎少敏摇头：“我也就只比你早来几分钟，不比你多知道多少。”
好吧，两人都觉得莫名其妙，关剂量仪，关防护门，关灯，锁门，走人。
不用照顾病号，沃琳自己凑合着在食堂吃了饭，随后就把她自己扔到了床上，倒是饱饱睡了个午觉。
一觉醒来，神清气爽，连着好几天顾不上好好拾掇自己的沃琳，对着镜子做了个令自己满意的发型，换了一身干净干练的衣服，精神饱满地去上班。
“嗯，不错，我希望你们以后上班时都要保持沃琳这样的精神状态。”彭主任把沃琳当成了活靶子，示众。
可不就是活靶子吗，精神有些萎靡的费娜丽，只是撇了一眼沃琳，做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就专心做事，再没给沃琳一个眼神。
郎少敏可能因起床匆忙，赶着来上班，没顾得上整理睡乱的头发，听彭主任这么夸沃琳，他赶紧五指当梳划拉了几下头发，眼神躲着沃琳，梳完头发而收回的手，也似乎无处安放。
沃琳第一次觉得把自己收拾地这么精神干练，竟然是如此令人尴尬的事。
第0777章【半马拉松】 孺子可教也
“你不用为他担心，他这也不是第一次带病出征了，有李院长呢，会帮他安排好随行人员，他的身体只会越来越好，不会出事的。”
“可是，要是他出差是为了机密事呢，不允许有随行的外人呢，或者是要求他必须单独行动呢？”
“他选择了这个职业，就要担这个风险，我们再为他担心，又有什么用，想开点吧，也许出差只是一个借口，他其实有别的事呢。”
“唉，也只能这样想了。”
吃过晚饭后，离晚上加班还有一段时间，沃琳发信息给韩霆，说起了她对寿卫国的担心，她以为像以往很多次一样，这信息又是一去无音信，没想到韩霆竟然给她打了电话过来劝慰她。
说完了寿卫国的事，韩霆和沃琳说起了情话：“你天天只忙着照顾病号了，有没有抽空想我一下？”
自家女朋友发个信息给自己，不是为了对自己嘘寒问暖，而是担心别的男人，这让他怎么能不吃醋。
“你自己都说了，我天天只顾忙得照顾病号了，哪有空想你呀。”沃琳嬉笑。
“你真没想我呀？”韩霆假哭，语气酸酸的。
“哈哈，我要照顾病号，还要加班到深夜，有那么点空还要研究上班时遇到的疑问，真没想你。”沃琳边说边想象着韩霆听到这话后，因吃醋而顾不得假哭，瞪起了双眼，逗得自己哈哈大笑。
听着沃琳欢快的笑声，韩霆感觉他这几天的疲惫一扫而光，也不由得跟着欢快起来，逗沃琳：“这么开心，是不是在憋什么坏主意呢？”
“你这是以己之心，度人之腹，只有喜欢憋坏主意的人，才总是以为别人在憋坏主意呢。”沃琳反击。
韩霆大乐：“看来你今天心情不错呀，这么有兴致，玩起了绕口令。”
天天围着大咖们转，虽然在学术上他受益良多，可同时还要应酬人情世故上的事，圆滑如他，也感觉有些疲惫。
如果晚餐时他不是装做有紧急电话要接，逃离各种劝酒敬酒以及替某些大咖喝酒，他还收获不到和沃琳说说情话的乐趣呢。
沃琳苦笑：“哪有什么好兴致呀，不过是因为接到了你的电话，意外之喜而已，你平时出差，别说给我打电话，就是我给你发信息，你都不一定回，给你打电话更是被你直接拒绝。”
“你说你哪有什么好兴致，是什么意思？”韩霆直接略过沃琳的抱怨，“是不是有什么不愉快的事发生，或者你和别人起冲突了？”
以他对沃琳的了解，沃琳喜欢平和的气氛，一般不会和人起冲突，而且沃琳也全不是个喜欢抱怨的人，甚至有时候随遇而安到有些傻乎乎的地步，别人把她当了冤大头她都不知道。
可沃琳刚才这语气，怎么听着有些抱怨的意思，这不像平时的沃琳，这让他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难道是真的被母亲说中了，那些曾经被他整得死去活来的亲戚，找上门来报复他，拿沃琳当替罪羊了？
沃琳叹气：“我没有和别人起冲突，也没有遇到什么不愉快的事，就是觉得今天有点莫名其妙。”
她把今天的事给韩霆说了一遍，上午时彭主任说她得罪了费娜丽，她根本没当回事，还替费娜丽辩解，结果到了下午，费娜丽真就没怎么理她了。
还有，她难得刻意打扮了一番自己，让自己显得精神些，谁知这也不对，下午不止费娜丽对她冷淡，连郎少敏都不怎么理会她。
韩霆沉吟：“彭主任这是要兴风作浪了，你不过是恰逢其会，刚好成了他手里那道符，但听你说的他今天的所作所为，他对你还是挺满意的，所以你也不用理会，只安心做好你的事就行。”
“我自然会做好我的事，可是，”沃琳郁闷，“我和费娜丽本来好好的，这样搞得莫名其妙就有了矛盾，可我们之间也没什么矛盾呀。”
“你和费娜丽之间没有矛盾，但不代表费娜丽和你之间没有矛盾，”韩霆给沃琳分析，“你对人好就是单纯的好，不含利用之心，而对你好的人，这个好却不一定和你一样对等的单纯，如果这个人对你的好占九分，利用只占一分，只要这一分达不到预期效果，那九分好都有可能转变成恨，矛盾就是这样单方面产生的。”
沃琳明白了：“你说的这个人，是费娜丽，你的意思是说，费娜丽现在已经恨上我了，所以她才会不理我。”
“孺子可教也，”韩霆赞许沃琳，进一步解释，“上午费娜丽可能并不恨你，只是有些失望和难过，下午经过彭主任的推波助澜，她的迁怒也就转变成了愤恨。”
“我招谁惹谁了，好好的就成了冤大头！”沃琳哀嚎。
韩霆呵呵笑：“有时候做个冤大头，也是一种幸运，能让你看清谁是真心对你好，谁是有目的地接近你。
“我倒希望你的朋友都像张萍一样，针锋相对地和你男朋友对掐，明刀明枪地质疑我而保护你，而不是对我各种奉承，对你身边的人各种打听，极尽利用之事。
“至于郎少敏，他是彭主任要手把手教的人，也许彭主任准备兴风作浪之前，已经和他通过气，也许他自己早已嗅出了什么味道，打算做壁上观，并无意针对你和费娜丽其中任何一个人。
“所以，郎少敏并不是不理会你，而是刻意对你少些关注，掩饰他自己内心的不自在，也免得你察觉到什么不对，他在等最后结果。”
沃琳语气极为夸张地感叹：“哇，韩主任不愧为青年才俊呀，分析得头头是道，你是不是阴谋家出身。”
有人老成精的老爸老妈的言传身教，韩霆分析的这些她怎么可能听不懂呢。
只是她以为工作刚刚起步，这种事离她还遥远的很呢，没想到已经近到眼前，而且她还成了事中人。
韩霆老半天没吭声。
就在沃琳以为韩霆那边手机信号不好，所以电话没了声音时，突然听到韩霆说：“沃琳，我们结婚吧。”
他怕他现在不说，就永远说不出来了。
第0778章【半马拉松】 你有空结婚吗
“结婚？”沃琳愣住，老半天才反应过来，干巴巴问，“你有空结婚吗？”
就在她以为韩霆忙得连结婚这茬都想不起来的时候，韩霆突然说出这句话，这真的是太突然了，突然得她措手不及，下意识就把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韩霆也愣住了：“你是不是早就想过结婚的事，只是以为我没空？”
原来，沃琳是愿意嫁给他的，只是没有说出口而已，若不是他今天提出这个话引子，他还不知沃琳的真实心意。
沃琳干脆承认她的真实想法：“是呀，你不是说你去年去首都的目的是为了结婚吗，可是后来你再没提结婚的事，我当然以为是你太忙了，忙得咱们同住一层楼却几天见不到面，结婚，又怎么会有时间呢？”
“是呀，怎么办呢，我想结婚，好想好想结婚，可我又没时间怎么办？”韩霆顺着沃琳的话往下说。
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提出结婚的事，而且刚刚明了沃琳的心意，听沃琳这么一说，他感觉自己的心一下子又空了。
没有时间吗，他韩霆想要做什么事，就没有“没有时间”这么一说。
就像这次回家办理转赠遗产程序一样，这个事他其实早在大学毕业之前就想好了，他这一生不会如祖上那样从商，更没有兴趣把家族财产变得更多，他的兴趣在医学上，在疑难手术上。
但他就是一直拖着不签字接收遗产，就是要恶作剧地折磨那些不管是曾经还是持续对他心怀不轨的人，包括他的父母。
直到他有了迫切结婚的打算时，他才快刀斩乱麻，一次性把所有的手续办完。
而当时，也正是他工作最忙的时候，他每天睡觉不到五个小时，边花大额电话费，远程指挥科里的事物，边各处跑手续，转赠遗产的事照样办成了。
是母亲提醒他，如果他没有放弃遗产的话，那些人心里还有一些奢望，对他还尚存忌惮，不会把他以及他在意的人怎么样，现在他身家全无，那些人仅存的忌惮都没有了，疯狂起来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他才意识到他的这一步棋走错了。
他心里真得恨，在他把遗产转赠给父母时，为什么母亲不说，而他转赠遗产的程序都已经接近收尾，母亲才提醒他这一点。
归根结底，母亲一直未曾放弃控制他的财产的想法，却又过不了身为一个母亲的良心关，才会在最后关头提醒他。
可是，字他已经签了，财产已经到了父母的手里，追悔已经无用。
财产分配完毕，父母的婚姻也就再无存在的必要，他连名义上的家也很快都要没了，他很想有自己的家。
但他克服不了心里的魔障，他想要沃琳变得强大，可以和他并肩而立，又怕沃琳变强大，因为那样就失去了他当初喜欢的那个沃琳。
他一边向沃琳分析着今天发生在沃琳身上的事的利弊，一边又希望沃琳听不明白其中的道理，继续做他心中的那个懵懂小丫头。
然而，沃琳不但听懂了他的分析，还玩笑问他是不是阴谋家出身，他的心说不出的痛，傻丫头，你以为只是一句玩笑的话，却是如同一丛荆棘刺在了我心上。
“韩霆，你怎么了，怎么不说话了？”沃琳许久没有听到韩霆的回应，着急询问。
韩霆强笑：“不是我不说话，是这些家伙非要扯着我进去喝酒，我怕你听到他们的胡言乱语，捂着话筒了。我刚把他们打发走，我也得进去了，回去再聊。”
说完，韩霆挂了电话，恨恨地把手机摔在地上。
听着手机“嘟嘟嘟”的忙音，盯着手机屏幕，沃琳愣愣地半天不知该如何反应。
韩霆这到底是要结婚，还是不要结婚呀，他忙只是她帮他找的借口而已，难道韩霆也确实因为没有时间而为结婚的事为难吗？
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七点钟，该去上班了，沃琳收拾起心情，去往放疗楼。
走到拐往放疗楼的路口时，沃琳听到郎少敏叫她，她回头，见郎少敏手里提着一个塑料袋，看得出是水果之类的东西。
沃琳玩笑：“你这该不会是准备给我们当夜宵的吧？”
“还真是，”郎少敏晃了晃手里的塑料袋，“早上费娜丽让我请客，我耍赖，结果还害得她挨了彭主任批评，搞得她一天都不高兴，我买水果给大家当夜宵吃，就当是对她的补偿吧，水果我都已经洗好了，直接吃就行。”
沃琳疑惑：“费娜丽被彭主任批评，和你有关系吗？”
郎少敏呵呵笑：“有没有关系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大家在一起上班，气氛和谐了，做事才能愉快，她是女孩子，不管是为了什么原因不高兴的，我做为男士，就该哄哄她。”
沃琳哈哈笑：“哇，你想得这么周到，我该说你是绅士呢，还是滑头？”
想起韩霆关于郎少敏的分析，她一时猜不透韩霆的话是真的，还是眼前这个谦谦君子是真的，或者说，两者都是真的。
郎少敏嘿嘿笑：“我是什么货色我自己知道，绅士谈不上，滑头比较合适。”
两人边聊边走，进放疗楼的时候，费娜丽似乎正向彭主任汇报着什么，费娜丽表情认真，彭主任神情严肃。
听到沃琳和郎少敏的脚步声，彭主任和费娜丽同时都朝两人看过来。
“夜宵来了，”郎少敏咋呼着很是夸张地把塑料袋举高，“补充体力又补充维C，增强抵抗力，提高免疫力，一举N得！”
费娜丽嬉笑调侃：“说得你这水果跟万能神药似的。”
“要不怎么说要多吃水果呢，”郎少敏说着话，把水果放到了桌子上，对费娜丽道，“尤其是你这样的小姑娘，更加要多吃水果，可以美容养颜，永远十八岁。”
“咯咯咯咯，”费娜丽直乐，指了指桌子上的另外一个塑料袋，“我也买了点心当夜宵，咱们可以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有了水果，吃点心不口干，有了点心，吃水果时更加有情趣，水果点心，永远的好搭档。”
她还顺便拉上沃琳：“沃琳姐，我说的有没有道理？”
看她的整个精神面貌，和白天判若两人，似乎白天那个对郎少敏不满，对沃琳冷淡的人不是她，沃琳不过是做了一场梦而已。
沃琳笑道：“你的这张巧嘴呀，我可说不过你，你说什么都永远有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