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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期迟迟     小园春来早txt下载     小园春来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九十一章 意外之喜

    刘厚生这段时日腿伤早已好了大半,此时又是极度恼怒之下,简直就如同被武林高手附体一般舞得手里木棍呼呼挂风,直逼得自家弟弟慌不择路跑进了墙角儿动弹不得。

    他手下的棍子毫不犹豫就敲了上去,暴风雨一样噼里啪啦砸得痛快,“我让你不学好!我让你游手好闲!我让你就想拿现成的!我让你捅咕爹娘…”

    刘水生架着胳膊阻拦两下,疼得忍不住就只好学了乌龟的模样,背过身抱着脑袋大声求饶,“大哥,饶命啊!大哥,别打我,疼,疼!不是我要来的,是爹硬拉我来的…”

    刘厚生却是不听他辩解,手下木棍避开脑袋专往肉厚的地方招呼,直打得刘水生哭爹喊娘。

    那边厢,刘家老头老太太也终于从大儿变身发飙的惊愣中清醒过来了。听得心爱的小儿子一迭声求饶呼痛,刘老太太简直像被人摘了心肝儿一般,“嗷”得高喊一嗓子就奔了过去,伸手就往大儿身上狠命的拍打,“我打死你个畜生,你居然敢打我儿子!”

    刘老头儿也跳着脚儿的去抢大儿手里的木棍,“你给我放下,你个窝囊废,打兄弟算什么能耐!”

    刘厚生着实被娘亲那句“畜生”与“儿子”的对比伤了心,手下一松,木棍就被老爹抢了过去。刘水生见得爹娘替他撑腰,立刻窜起来躲在刘老太身后,高声哭诉着,“娘,他要打死我了!娘,我骨头被打折了!”

    刘老太太心疼之极,张开手臂严严实实护着小儿,再看向大儿却是如同仇敌一般红了眼睛,“你再动他一下,我就一头撞死,让官府抓你下大狱!”

    刘老头也死死掐着手里的木棍,护在小儿身旁。

    爹娘如此模样,直让刘厚生彻底凉了心,惨声说道,“好,好!原来只有他是你们儿子,我就是应该任劳任怨被你们欺负的‘畜生’!好,真是好!既然我已经是畜生了,那不认爹娘也是应该的了。

    你们都给我滚!这辈子不要再踏进我家门,你们敢踏进一条腿,我就打折一条!如若春妮有个好歹,那…那就谁也不用活了!”

    刘家三口听得最后半句,都是齐刷刷打了个哆嗦。刘老头儿扯了老太太和小儿子的袖子,勉强挺了腰背冷哼道,“不来就不来,你还真当自己是个香饽饽啊。你就等着吧,有你后悔的一日!”

    “就是,你就等着后悔吧。”刘老太太也帮腔应了一句,然后扯了小儿子脚下生风一般就开门跑走了。

    刘后生望着颤动不休的小木门儿,心里说不上是痛还是苦,到底蹲在地上抱着脑袋呜呜哭了起来。

    蒲草抱着春妮坐在地上,不错眼珠儿的盯着她的脸色,哪里顾不得去理会他们刘家人的内部战争。若是春妮平安无事,那一切都好说;若是春妮真是被气出个好歹,那她今后很多年就要以折磨刘家人为乐了。

    有时候,死,反倒是好的解脱。而活着承受绝望挣扎,才是最痛苦的…

    春妮仿似感受到了蒲草身上溢出的丝丝缕缕戾气,身子微微颤动一下,眼睛就慢慢睁了开来,皱眉问道,“这是哪儿,我怎么了?”

    蒲草赶忙放开大拇指,惊喜喊道,“妮子,你总算醒了!可是还有哪里不舒服,你快说说!”

    陈大娘也是大喜过望,双手合十一个劲儿的念叨,“哎呀,谢谢老天爷,谢谢佛祖、观世音菩萨,终于醒了!醒了!”

    春妮挣扎着坐了起来,一手扶了头一手抓了蒲草的胳膊,问道,“我怎么躺地上了,脑子里面好晕。”说完,她又摸摸鼻子下边的掐痕,撅嘴问道,“蒲草,你掐我干什么,真疼啊!”

    蒲草真是好气又好笑,伸手想要敲她又有些舍不得,只能忍着鼻子里泛滥的酸意,苦笑道,“你刚才突然就晕倒了,我不掐你,你怎能醒过来啊。”

    春妮眨眨眼睛,晕倒前的记忆迅速回笼,她猛然一撑身子就站了起来,大声喊道,“他们人呢,当了小偷还嘴硬,我一定要打他们一顿!”

    蒲草和陈大娘慌得赶忙站起扶了她,呵斥道,“你这刚才还晕着呢,可别再倒了。”

    刘后生抱头蹲在地上哽咽,耳边突然听得她们几人说话,扭头一看那掐着腰满脸怒色的可不正是他担心就此一命呜呼的媳妇儿吗。他立时喜得双眼发亮,几个箭步就窜了过去,抓了春妮上上下下打量半晌,末了才哆嗦着嘴唇问道,“你…你没事了,不会死了?”

    春妮眼睛一瞪,恼道,“你家那缺德爹娘都没死,我怎么能死呢,我还没出气呢!”

    刘厚生赶紧低头讨好说道,“我把水生打了一顿,撵他们出去了,以后他们再也不敢来了。”

    春妮这才露了笑脸,赞道,“这还差不多!你若是早就厉害一些,至于让他们都欺负到蒲草头上了吗?”

    刘厚生苦笑不已,满眼都是愧色的看向蒲草。蒲草自然不愿他们夫妻因为自己生分,赶紧上前笑着拉了春妮坐到木塌上,开口替刘厚生解围说道,“你这死丫头,刚才可把我们吓得不轻,这刚刚醒过来又叽里呱啦说个没完。快歇一会儿,看看脑子还晕不晕?”

    春妮听了这话果然就把刘厚生扔到了脑后去了,伸手拍拍脑袋疑惑道,“刚才也不知道怎么了,突然就喘不上气来,这会儿又好多了。”

    蒲草跟着她坐到木塌边,刚要说话就觉腿下咯得慌,伸手随便一摸就扯出一根压得扁平的棉布带子来。

    春妮惊呼一声,猛然伸**过去就塞到了怀里,然后脸色泛红的扫了自家男人一眼,嚷道,“你还站在这里干什么,回家去睡觉吧。别以为我没看见,刚才酒席上你又偷喝了两碗酒!”

    刘厚生虽然好奇媳妇儿为何惊呼,但这世上没有啥比媳妇儿活蹦乱跳更让他欢喜的了,于是挠着后脑勺憨笑两声,应道,“我这不也是看着大伙儿都在,一时高兴就陪着喝了几口嘛。那你们先在这里坐会儿,我回家去睡一觉就来。”

    “去吧,去吧。”春妮眼见自家男人出了小门儿,这才把怀里的布带字掏了出来,羞恼道,“那日跑得急,顺手就把这东西塞到褥子底下了。好在生子没看见,要不然可真是丢人了。”

    陈大娘好奇布袋子的用处,就拿过去翻看问询。

    春妮红着脸小声在老太太耳边嘀咕了几句,直惹得陈大娘嗔怪,“你们两个败家丫头,这多好的棉花和布料就这么糟蹋了。一月不过三五日,用草木灰应付一下就完事儿了。”

    春妮脸色更红,伸手把其余两个也从床下扯出来,笑道,“蒲草说草木灰不干净,一定要用这个。再说用过后洗一洗,下次还能再用,也不算太糟蹋东西。”

    她说完就去拉蒲草的袖子,指望着蒲草帮忙说两句。不想,蒲草却是皱着眉头沉思不语,根本没有把她们两人的话头儿听进耳里。

    春妮想起刚才公婆做下的缺德事,心里忍不住就是一颤,小声问道,“蒲草,你可是担心老刘家把种菜的秘法学去了?要不然咱们去找里正想想法子…”

    陈大娘也是想到这其中的厉害,脸色也变了,“哎呀,他们要是告诉了外人,那可怎么办?”

    蒲草却是摇头,开口问道,“妮子,你上次来月事是哪天?”

    这话问得同种菜秘法简直是风马牛不相及,陈大娘和春妮都是听得一愣,继而急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问这些没用的事儿?”

    蒲草却是坚持,扯了春妮的手又问道,“我记得上月初有几日你说肚子疼,是不是那时候就是来月事了?”

    春妮无奈,仔细想了想就轻轻点头道,“是上个月初八来的,十一那晚走的。”

    蒲草眯着眼睛仔细算了算,脸上喜色就再也遮掩不住,高声说道,“今日都是二十二了,已经晚了快半月了!妮子,你…你可能是有喜了!”

    “有喜?”春妮眨眨眼睛,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陈大娘生了两个儿子,经验可是丰富着呢。听得蒲草这般说完,就也掐着手指算了起来,末了跟着惊喜喊道,“哎呀,妮子真是有喜了,怪不得刚才她会晕过去。这真是大喜事啊,生子若是知道了,怕是要欢喜疯了!”

    春妮被蒲草和陈大娘笑得心里发毛,一时觉得可能真是有好事了,一时脑子里又琢磨不明白到底是什么喜事,于是只得愣愣跟着傻笑。

    蒲草就猜得这神经比木棍子都粗的丫头还是半懂不懂,于是说得更是直白,“妮子,你要当娘了!你肚子里有孩子了!”

    “啊,孩子?我要当娘了!”春妮惊得一下子就跳了起来,惹得蒲草和陈大娘赶忙拉着她训斥道,“你这毛躁样子怎么行,赶紧坐下,你如今可不是一个人了!”

    春妮被拉着重新坐好,半张着嘴呆愣了好半晌,居然一扭身抱着蒲草就哇哇大哭开了。

    “蒲草,蒲草,我要当娘了,我要当娘了!我不是不下蛋的母鸡,我要生孩子了…”

    “好,好,咱生个大胖小子,气死那些说闲话儿的。”蒲草紧紧抱着她,伸手一边拍着她的背一边安慰着,“以后都是好日子了,你真要熬出头儿了。咱不哭,这是好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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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傻人有傻福

    陈大娘也是跟着叹气,心里感慨不已,做女人的就是不容易。

    平日多做些活计,劳累一些也就罢了。可是这生孩子却是要靠运气,若是送子娘娘一时疏忽,当媳妇儿的晚生个一两年。那别说婆家人,就是那些长舌妇也能把你里外数落个遍。

    春妮嫁进刘家门三年没生育,自然是没少听闲话。所以,此时也就难免比别人更要激动一些了。

    “蒲草,你哄哄妮子,我去给生子报个信儿,要他也跟着高兴高兴。”

    陈大娘嘱咐两句就开门出去了,留下春妮还是哭得抽抽噎噎。

    蒲草扯了袖子替她抹去眼泪,笑道,“你啊,马上就是孩子的娘了,可别动不动就掉眼泪,不嫌丢人啊。”

    春妮红着脸,撅嘴道,“我就是委屈嘛,想想生子他娘这些年来,明里暗里骂我那些话,我就心里泛酸。”

    “我听人家说,肚子里怀了孩子之后,一定要每日都乐乐呵呵的,这样孩子才能长得好。你可别小心眼儿记得以前那些事,万一孩子长不好,我这当姨姨的可不饶你。”蒲草拉着春妮又往木塌里面坐了坐,顺手扯了一床小被子盖在她腿上,生怕她受一点儿寒气。

    春妮脸上渐渐退了喜色,手下慢慢摸着尚且平坦的小腹,低声道,“怎么可能不想呢,那一家子眼红我和生子手里有余钱,恨不得日夜算计呢。今日都是第几次来闹了,连累得你也跟着受气。以后啊,还不知道会再出啥幺蛾子呢。”

    蒲草想想刚才那一家子的厚颜无耻,也是皱了眉头,拉过春妮的手低声说道,“妮子,说实话,我也很厌烦刘家人。但是一直顾忌你和生子夹在中间,我也不好琢磨办法教训他们。

    如今你肚子里怀了孩子,喜怒都不能太过,若是再放任他们折腾下去,怕是不定哪次就伤到你和孩子了。所以…若是你不拦着,我就想个办法试试,起码也要让他们消停个一两年。”

    “我又不傻,我拦着你干啥。我有时候都恨不得生子是孤儿才好呢,你若是能好好教训他们一顿,我和生子只能跟着欢喜,才不会恼你呢。”春妮一听蒲草要出手教训自家公婆,兴奋得两眼都发了光,一迭声的帮忙出着主意,“他们手里好像存了十几两银子,看得同命根子似的。若是这银子没了,他们保管要死要活…”

    “行了,这些事你就别管了。”蒲草嗔怪得瞪了她一眼,笑道,“带坏了我小外甥就拿你问罪。从今日起,家里什么活计都不用你做了,你就安心吃睡养好身子,别的都有我呢。”

    春妮扭着身子不愿意,“那我不是跟猪一般了,拎水铲雪这些活计我做不了,但是做饭缝衣衫还累不到啊。”

    “不行,你啥也不能干…”

    两人正是笑嘻嘻讨价还价,说得欢喜,就听得外面由远及近传来轰通通的脚步声。很快,小木门哐当一下被人从外面扯开了。

    沾了一身雪沫子的刘厚生磕磕绊绊跑了进来,憨厚的脸孔上满满都是狂喜之色,眼盯盯看着自家媳妇儿,憋了半晌才问出一句,“你…你要生孩子了?”

    春妮半垂了脑袋,羞得脸蛋儿更红了,嗔怪道,“说什么傻话,要生还早着呢。是我要当娘了,你要当爹了!”

    刘厚生挨了训斥也不恼,反倒挠着后脑勺望着媳妇儿傻笑个没完。

    蒲草强忍着笑意,低声在春妮耳边嘱咐几句就开门出去了,留下脸色红得发紫的春妮恨恨嗔怪道,“这死丫头,都是从哪里听来的怪话儿。”

    刘厚生见得温室里没有了外人,就大步上前抱了媳妇儿在怀里,伸出大手想摸摸媳妇儿的肚子,又害怕碰疼了她。

    他这般手足无措的摸样,惹得春妮心里更觉甜蜜,握了他的手低声笑道,“我就盼着咱们儿子以后可不要像你这么憨傻。”

    “傻点儿有什么不好,”刘厚生笑呵呵应道,“傻人有傻福,你看我娶了个好媳妇儿,如今还赚了这么多银钱,日子过得多好啊。”

    这憨厚男人多少年也难得说次甜言蜜语,听得春妮心里甜得都要冒泡了。但是她转而想起刚刚离开的蒲草,脸色又慢慢黯了下来,低声说道,“生子,咱们多生几个孩子吧。若是蒲草以后不打算再嫁,咱们就挑一个最聪明最孝顺的过继到她名下,给她养老送终。你说,行吗?”

    刘厚生用力点头,“行,蒲草对咱家有恩,不能让她连个养老的小辈儿都没有。”

    夫妻两个依靠在一处,细细低声说着悄悄话,时而感慨过去的辛苦叹气连连,时而又憧憬着未来的幸福笑声朗朗,惹得一旁木箱子里的嫩菜各个都极力伸展着叶子去偷听,若是有那“嫩菜”不宜的话题,它们就羞涩的捂了眼睛,装作专心晒着太阳,但是那叶尖儿却渐渐染了羞红之色…

    蒲草在屋子里翻拣着前几日画好的木器图样,选出最合心的几张小心翼翼放进油纸缝成的袋子里。桃花和山子扯着小手从外面跑进来,带了一身的凉气。蒲草撵了他们去火盆边暖暖,两个小人儿却是不肯,一左一右抱了她的胳膊,问道,“嫂子,大娘说妮子姐姐肚子里有小弟弟了。我们以后不能碰她,也不能再吓唬她了。”

    蒲草笑着拍拍他们的脑袋,应道,“你们两个小笨蛋,你们妮子姐姐的孩子是你们的小外甥,不是小弟弟。”

    桃花眨眨眼睛想了想,拍手欢喜笑道,“那我就要当小姨了。”

    山子却是不关心这些,追着问道,“姐姐,小外甥什么时候能跟我玩啊,我还缺好多小兵呢。”

    “那你可要多等几年,让你们妮子姐姐多生几个。”蒲草忙着去解包袱找布头儿,随口应了一句。

    山子听说还要等上好几年,就掘了嘴巴嚷道,“姐姐,那你也多生几个,我就有更多小兵了。”

    蒲草没想到会听得这样的话,手下一顿,心里瞬时就泛起一抹似苦似酸的难言滋味。

    说实话,她是羡慕妮子的,虽然刘厚生有时稍显愚笨了一些,但却是真心疼媳妇儿。刘家公婆虽说尖酸刻薄,但妮子还有爹娘兄嫂真心相待。如今她肚子里更是有了自己的亲骨肉,作为一个女人来说,人生已经是很完满了。

    可是,再回头看看自己,一个异世之魂漂泊在这世间无依无靠。兴许哪一日老天爷发现失误,顺手把她的魂魄送去阴间投胎,那这世间是不是就再也没人记得她,再也没有一点儿她曾经来过的痕迹…

    桃花站在一旁眼见嫂子沉默不语,脸色也是不好,就以为是山子说错话了,于是赶忙上前扯了嫂子的袖子小心翼翼赔礼道,“嫂子,山子是瞎说的,他不要小兵了。”

    山子虽然心里不愿,但也不愿意看见姐姐不高兴,也跟着说道,“嗯,山子要小兵就让妮子姐姐生就好了,姐姐还是给山子蒸馒头备粮草吧。”

    蒲草扑哧笑出声来,敲了山子脑门说道,“那你就去问问你妮子姐姐要生多少个,最好生出百八十个来,你这大将军就是名副其实的兵强马壮了。”

    山子不知姐姐为何发笑,但是小兵却是多多益善的,于是欢喜应了一句就撒腿跑去后园了。

    桃花见到嫂子拾掇东西就上前帮忙,问道,“嫂子,这是又要同谁家走礼吗?”

    蒲草把一盒点心、两块布头儿包在一处,又指了墙角儿木板上的小盒子要桃花帮忙拿过来,这才笑道,“你们妮子姐姐有孩子了,这时候最想亲娘,我明日就去给她娘家送个信儿,顺便再去找李三叔帮忙打制几样儿箱柜儿。”

    桃花听得自己心心念念的箱子就要打制了,欢喜的大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儿,笑嘻嘻嚷着,“桃花一定好好看家,嫂子要早去早回。”

    蒲草爱怜的亲了她一下,姑嫂两个都是笑得欢喜,叽叽咕咕商量起晚饭吃什么…

    第二日一早,刚吃过早饭,蒲草穿了厚厚的大袄,用头巾子围了半张脸又扣上大大的狗皮帽子,武装得严严实实就预备出发了。

    春妮舍不得蒲草顶风冒雪赶远路,就伸手掐了自家男人一把,埋怨道,“你怎么就伤了腿呢,这么冷的天儿还要蒲草去报信儿。”

    刘厚生疼得呲牙咧嘴也不敢反抗,原本他家就是媳妇儿排老大,笤帚疙瘩排老二,他是最没地位的一个。如今媳妇儿有了身孕,那更是要当佛爷一样供起来了,他连反驳一句都是舍不得,生怕惹的媳妇儿气恼。

    蒲草不在意的摆摆手,笑道,“我跑这一趟是为了找李三叔打木器,报信儿只是顺路的事儿。你们快进屋去,别让春妮吹冷风。”说完,她就挎上了柳条篮子出了院门。

    春妮眼见蒲草越走越远就撵了刘厚生回温室守着,然后领了两个孩子进屋,一边看着他们写字一边拿了一块细棉布上下比量,打算给肚子里的孩子做件小衣衫。

    山子调皮坐不住,写了两篇大字就闹着要去找胖墩儿玩耍,春妮替他穿戴好了就放了这淘小子出去。剩下桃花自己写字也觉无趣,就放下笔墨寻了自己的小针线筐出来,爬上炕坐好,安安静静绣起师傅留下的“功课”。

    春妮瞧着她小脸绷着,极是认真的小模样,心里喜爱之极。忍不住就想着,若是这次能生个闺女也不错。

第九十三章 男女授受不亲?

    一大一小两个女子正是各自忙碌之时,就听得山子在院子里大声喊着,“妮子姐姐,你快出来啊,方大哥来了!”

    妮子突然听得这么一嗓子,手里的针尖儿就没了准头直通通扎进手指里,疼得她一哆嗦,胡乱塞进嘴里舔舔血珠儿就趿拉着棉鞋跑了出去。

    果然,那院子门口停了一辆大马爬犁,山子带着胖墩儿和几个淘小子正满脸新奇的爬上爬下玩耍着。

    方杰站在一旁看着东子往下搬东西,偶尔还会弯腰指点几个孩子去翻铺板下面的暗格,看着他们找出了他事先藏进去的点心小食欢呼雀跃,也是跟着笑得爽朗欢快。

    张贵儿本来在厢房里读书练字,听得家里仿似有客人来拜访,也赶紧出来接待,正巧就同春妮和桃花走到了一处。

    张贵儿远远见着方杰仪表不凡、风姿高雅,心里立时就多了三分亲近之意,低声问询春妮,“刘嫂子,这是哪里来的客人?”

    春妮愣了愣,转念想起前两次方杰上门他都凑巧不在,于是就替他解惑道,“这是城里白云居酒楼的方东家,每隔几日就要来咱家运菜回城。”

    张贵儿听得这话,眼里闪过一抹失望之色,那下巴不自觉也抬高了一点儿。春妮急着上前招呼也没有多加理会,紧赶了几步大开院门,然后行礼笑道,“方公子怎么提前过来了,我们还盘算着明日才开始割菜呢。”

    方杰眼角扫过她身后慢悠悠走过来的张贵儿,含笑回了一礼应道,“听家里老人说明日许是有大雪,正巧今日天气还算晴好,就先抢着把菜运回去也就安心了。冒昧上门叨饶,还请刘嫂子不要见怪啊。”

    “不会,不会。”春妮见得他这般客套,赶忙摆手笑道,“都是自家人,常来常往,哪里说得上叨扰。”

    这时候桃花也跑过来行礼,笑嘻嘻抱了方杰的手臂,脆生生问着,“方大哥,你上次说要给桃花找图册,这次可带来了吗?我明日去学绣花,想要拿给师傅看看。”

    方杰伸手顺顺小丫头的小辫子,温和一笑正要答言的时候,却不想张贵儿突然变了脸色,三两步窜上前一把扯了桃花推到一旁,高声训斥道,“你这是在做什么,我家桃花八岁了,你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授受不亲?”

    说完,他又扭头去瞪桃花,骂道,“家里缺你吃缺你喝了,怎么能随便要外人的东西!八岁的大闺女,随便就往男子身旁站,你不想要清白名声了?”

    桃花儿被兄长如此披头盖脸斥骂一顿,任是她自小懂事也难眠觉得委屈,小嘴儿憋着就吧嗒嗒掉了眼泪。

    山子本来正把爬犁当了阵地,带着一众小兵玩耍得欢喜,突然听得这边动静儿,又瞧得桃花掉了“金豆儿”,瞬时小宇宙爆发,噗通跳下来就变身成了火车头,一脑袋狠狠撞到了张贵身上。

    张贵儿正是气恼得还想训诫妹妹几句,也没察觉身后有异,猛然受力之下就前扑摔到了雪堆里,沾了一身的雪沫子不说,嘴里鼻子里也是灌得满满。

    他恼怒得想要挣扎起来,却不知为何一个没站稳又是噗通摔了下去。站在一旁怔愣着不知如何是好的春妮,这半会儿也醒过神来了,扯起桃花和山子就往外推,“快去你们陈大娘家躲躲,等你嫂子回来就好了。”

    桃花瞧着哥哥摔得狠了,还想回身去帮忙。山子却是眼睛瞪得溜圆,喊了胖墩儿几个一起帮忙,犹如护卫一般裹着桃花就跑远了。

    方杰半垂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不动声色的收回了左脚,那被他“不小心”踩到的一角衣襟自然也找到了自由。张贵儿没了掣肘,终于得以爬了起来。

    但这连续两摔让他头上方巾也散了,长袍也沾了污雪,哪还有半点儿翩翩读书郎的模样。他越发恼羞成怒,跺脚骂道,“这个野小子居然敢撞我,我一定要打折他的腿。”说完,他就要抬脚跑出去寻两个孩子。

    春妮本来就不喜他刚才那般呵斥方杰,此时又见他如此不依不饶,脸色也沉了下来,低声说道,“贵哥儿,桃花和山子一向是你嫂子在管教,你若是动手打了他们,你嫂子回来怕是…”

    她这话只说了一半,但是张贵儿如何不知蒲草的护短脾气。若是他敢打两个孩子,以后就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说不定连重返学堂这事儿,也要被嫂子找个借口拦阻。这般想着他到底收回了双脚,气哼哼转身回了厢房,重重关上了房门。

    春妮无奈,上前又给方杰行礼,勉强笑道,“方公子,真是让您见笑了。刚才那孩子…是蒲草的小叔,平日读了不少圣人之言,特别看重礼仪规矩,倒不是故意针对公子。他有失礼之处,我先替他给公子赔个礼。”

    方杰虚扶了一把,还是那般温和笑着,仿似完全不把刚才受到的慢待放在心上,反而开口问道,“刘嫂子放心,我不会同小孩子一般计较。倒是刚才你说蒲草不在家,这是什么话?难道她进城去了?”

    “没有,没有。”春妮摆手,微微迟疑了一下就红着脸说道,“是我有件事儿要捎信回娘家,我家生子腿脚又不方便,蒲草就替我走一趟了。”

    方杰听得蒲草不在家,心里顿时就觉空落落的,忍不住又追问道,“刘嫂子娘家在哪里,蒲草走了多久了?”

    春妮指了东南方向,应道,“我娘家就在七里外的李家村,蒲草走了有小半时辰了。若是路上不是太难走,估计都快要到了。”

    方杰想起蒲草那般娇小瘦弱的模样,要在大风大雪的天气里走出七八里路,万一掉进雪坑或者被冻僵了,那岂不是太过危险了。

    他的眉头越皱越深,扭头扫了一眼东子已是把爬犁上的物件儿搬得差不多了,就笑道,“我每次上门都要劳烦嫂子张罗饭菜,这次就多捎带了一些吃食过来,嫂子找人帮忙搬进去吧。

    我一直在城里憋闷着很是无趣,正好嫂子这会儿准备割菜还要几个时辰,我这就出去逛逛再回来。”

    说完这话,他就拱拱手重新坐到爬犁上,招呼着东子赶马出村儿。

    春妮哪里知道他是奔着蒲草而去,就以为张贵儿刚才那般无礼惹得他恼怒了。她想要上前劝上几句,又嘴笨不知道说啥,最后只得瞧着马爬犁一溜烟儿的跑远了。

    陈家婆媳原本也在家里做着针线,突然瞧得几个淘小子送了眼睛哭得通红的桃花进来,就以为是他们淘气惹到小姑娘了。于是,赶忙上前抱了桃花坐到炕上哄劝,又假意喝骂几个小子给桃花出气。

    胖墩儿扯了棉袄袖子抹了一把鼻涕,委屈嚷道,“奶奶,不是我们惹了桃花,是她二哥骂她了。”

    山子也是气哼哼咬着一口小牙,恨道,“他总骂桃花,我刚才给桃花报仇了。”

    陈家同张家住的最近,又同蒲草和几个孩子相处的好,自然对张贵的臭脾气也是再清楚不过。陈大娘使了眼色示意大儿媳哄着孩子们,然后就出门去探看动静。

    春妮正是站在院子门口对着一堆东西束手无策,瞧见陈大娘出来就赶紧喊道,“大娘快来帮忙啊,方公子又送好多吃食来。”

    陈大娘上前瞧了瞧,只见满地都是大块肉、整鸡和点心盒子、颜色素淡又质地极好的绸缎,嘴里羡慕得啧啧有声,赞道,“这方公子真是个大方的,每次上门都不空手。”她说完四外扫了几眼,又问道,“他这人呢,难道先去温室了?那东子这小子怎么也不帮忙,让你这双身子的搬搬扛扛,若是抻到肚子怎么办?”

    春妮苦笑着抱起两只点心盒子,努嘴示意陈大娘去看东厢房,然后把刚才那事简单说了两句。

    陈大娘听得也是皱眉叹气,低声道,“这贵哥儿真是读书读傻了,桃花是八虚岁,真算得仔细些也就六岁出头儿,哪里就说得上什么闺誉名声了。人家方公子好赖不济也是个贵客,怎么能这般失礼。”

    两人虽是觉得不妥,到底都是外人不好管张家事,只得麻利的搬了东西进屋,又去温室告知刘厚生赶紧准备割菜。

    再说,东子一路赶了马车出村儿,越想越觉自己主子受了委屈,低声咒骂道,“以前就听陈家人说起过那个张贵儿性子别扭,今日这般看来,哪里是别扭?根本就是太过无礼!一个农家小子,就算读过几年书又怎么了,真当自己是状元老爷了,也不瞧瞧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城里当街卖画卖字的哪个不是秀才出身…”

    方杰摘了头上的风帽举目四处远眺,仿似完全没有把刚才那事儿放在心上,开口吩咐道,“往东南走,多留意一下有没有路人!”

    东子懊恼的甩了一下鞭子,赶着枣红马改了方向,继而又抱怨道,“公子,刚才那小子那般对待您,您不着恼吗?小的若不是怕您在张嫂子跟前难做人,小的都想上去揍他一顿!”

    方杰倾身往爬犁前侧挪了挪,冷冷一笑,“不过是个古板清高的小子,同他计较才是有**份。不过,你若是有机会打探一下他的喜好,以后兴许能用到。”

    东子眼珠儿转了转不知想到什么,脸上重新又换了喜色,笑嘻嘻应道,“好咧,公子您就瞧好吧。小的保管连他上茅房喜欢用苞谷皮子还是秸秆都打听的一清二楚。”

    “粗俗!”方杰笑骂了一句,又伸手搭了凉棚继续寻找。许是老天爷不愿意辜负他这苦心人,这一瞧还真被他发现远处有个人影儿,于是赶紧吩咐东子赶过去。

第九十四章 鬼子进村

    冬日的原野是空旷又安静的,北风吹着碎雪满世界的飘摇,不时落在艰难前行的蒲草身上,很快就把她变成了一个雪人儿。

    刚刚出村时还好,有房子和树林遮挡,地上的积雪并不是太厚。可是走过一半路程时就变得越发吃力了,一个个雪丘相连,绕过去太远,穿过去又容易陷落,怎么选择都是两难。

    蒲草一边呼哧哧大口喘着粗气一边费力拔出陷进雪里的兔皮靴子,努力奔着远处只能影影绰绰看出个轮廓的小村子前行。

    偶尔觉得累了,她就直接放赖躺在雪地上歇歇,伸手扬起两把雪沫子,看着那些晶莹之色被被北风立时吹走,她反倒苦中作乐的咯咯笑出声来。

    来到这个世界,她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般的自由自在,不必被那些规矩礼教束缚,不必担心言行怪异被人瞩目,不必操心生计。整个天地间,就只有她和风雪作伴。她可以大声喊叫,大笑大骂…

    眼见马爬犁越赶越近,方杰忍不住直接站了起来,待看清那躺在雪地上的人影当真是个女子之时,他一个纵越就从奔跑的爬犁上跳了下去,慌得东子赶忙扯着缰绳紧急停下。

    蒲草正是独自想着心事,远远听得好像有铃铛声响,她的脸色就是一喜,难道有路过的车马,她兴许能搭个顺风车呢。

    这般想着她就挣扎着要爬起来,无奈身下雪坑很深,待得她终于站稳,还未等看清附近情形之时,却不想猛然被别人抱进了怀里!

    蒲草惊恐之下就用力挣扎起来,可是那双横亘在他腰上的臂膀极是有力,嘞得她一时喘气都困难,只得大喊道,“你是谁?快放开我!”

    方杰刚才眼见他心心念念的女子仿似毫无声息一般躺在皑皑白雪中,心里的惊恐简直无以言表,只有这般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才觉稍稍安慰,“蒲草,是我,是我来了!”

    他的声音低哑,仿似极力在压抑着什么,蒲草仔细分辨半晌才听出几分熟悉之意,手下的挣扎不自觉也停了下来,惊奇问道,“方杰,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方杰扯过身上的大氅把她严严实实包裹住,这才应道,“我来取菜,听说你不在家就出来寻你。”

    蒲草愣了愣,张口还想要说什么,双手也举起想要解开两人这暧昧的姿势,但方杰那拥着她的胸膛实在太过宽厚,加上那围拢的大氅轻易就营造了一个风雪难侵的小世界,让她第一次觉得万般安心和温暖。

    这就是男人的魅力所在吧,甚至不用什么语言,只要敞开臂膀就可以轻易让无数假装坚强的女子,瞬间软化下来。而她也是那逃不掉的其中之一…

    蒲草心底幽幽叹气,双手垂落,肩膀慢慢也软了下来,就那般偏头靠在了方杰的胸前,静静聆听他胸腔里铿锵有力的心跳。

    方杰其实心中也是忐忑之极,感受着怀里的女子渐渐变得绵软贴近,他眼里的喜意瞬移迸发,手臂收得越发紧了,脑子里不知为何就想起了前晚的那场春梦。梦里他也是这般紧紧把她搂抱在怀里,亲吻她的眉眼,她的红唇,甚至…

    这般想着,他的心跳就砰砰跳得更快,脸色也红了个通透。他长长吐出一口气,勉强掐断脑子中的梦境,万分不舍的扶正怀里的蒲草,苦笑道,“你真是胆大的女子,这样的天气也敢一人出门!你这是要去哪里,我同你一起去!”

    蒲草哪里知道他是急于遮掩尴尬,瞧着他脸色有异还以为他耐不得风吹,赶忙伸手替他戴好风帽,又扯下自己的围脖儿严严实实缠在他脖子上,这才嗔怪道,“你们城里人就是娇气,赶紧送我去李家吧,也讨杯热茶给你去去寒气。”

    方杰微微弯着腰,任凭她的两只小手在自己脖子上忙碌,双眸里仿似有万千星光闪耀,脸上笑意更是浓得化不开。

    蒲草偶尔瞧见他这模样,脸色腾得就红了,随手拎起篮子就上了马爬犁。

    方杰赶紧跟上去,坐在她身后依旧用大氅把心爱的人儿围在怀里,见得她挣扎了两下就安静下来,那嘴角就咧得越发大了。

    一直低头装鸵鸟的东子瞧见这般,笑嘻嘻问道,“公子,咱们赶路了?”

    方杰瞪了一眼这明知故问的小厮,应道,“快走,风雪越发大了。”

    东子吐吐舌头,心下暗笑刚才主子站了那么半晌也没听得喊冷啊,这会儿又心疼风雪吹了怀里的人了。

    枣红马甩开蹄子小跑起来,一路穿雪丘过平原,脖子上的铃铛晃荡着,一串串清脆的铃声随着风雪送出极远,仿似是报喜的佳音,又或是愉悦的欢唱…

    李家村里这一日同往常一般,人们早起做完了家里的小活计就开始聚在一处说说闲话,摸摸牌九。只有一群淘气小子不耐烦躲在屋子里,各个一手鞭子一手冰尜跑去村外的小河边,大呼小叫比着看谁抽得好。

    有个小胖墩年纪小、手脚笨,被哥哥们嫌弃推去一旁观战,百无聊赖就四处张望。正巧看见有马爬犁赶过来,于是就欢快的喊道,“哥,你们快看,那边有个大爬犁!”

    孩子们闻言都停手回头去看,果然远处有只马拉爬犁正快速奔来。

    孩子们好新奇,一窝蜂的冲了过去想要看个究竟,却不想那爬犁居然在他们跟前停了下来。

    坐在爬犁前边的女子还没等说话,就从篮子里拿出一个小油纸包,笑道,“小男子汉们,姐姐跟你们打听点儿事。若是你们回答的好,姐姐送你们一包花生糖!”

    女子开口就称呼孩子们为他们最盼望长成的男子汉,又有花生糖做谢礼,孩子们自然各个拍手欢呼,七嘴八舌的嚷道,“姐姐,你问,我们啥都知道。”

    蒲草笑咪咪指了旁边的村子,问道,“你们谁知道,有个闺女嫁去了南沟村的李大伯家是住在哪个院子啊?”

    小孩子们歪着脑袋想了想,立刻整齐划一的伸手指向了村子东边,这个说,“就在李三叔家后院!”

    那个说,“不对,在李六爷爷家东院!”

    蒲草听得好笑又头疼,最后就把那油纸包往年纪最大的孩子手里一塞,笑道,“你们若是无事,就坐上爬犁来给姐姐引路吧。”

    小孩子早就垂涎这个比他们平日玩耍的爬犁大了十倍不止的“巨无霸”,这般听得可以上去坐坐过瘾,那简直乐得嘴角都要咧到耳根子了,也顾不得分享那包花生糖就小猴子一般麻利的窜着上了爬犁。

    东子笑嘻嘻甩开鞭子,听着身后孩子们的指挥越过小河沟儿,直奔村口而去。

    蒲草伸手替方杰掩了掩大氅边角,低声笑道,“若是不喜吵闹也忍一下,马上就到了。”

    方杰却是浅笑摇头,答道,“都说小孩子最聪明,只会亲近心地善良的人,你是我识得的女子中最受孩子喜爱的。”

    这…是在夸赞她最善良吗?蒲草半垂着头,心里涌起一丝甜蜜,嘴角轻轻翘了起来。

    李家村不比南沟村大多少,同样五六十户人家。兴许又因为是同族的关系,房舍更是紧凑,瞧上去也隐隐有种亲密之意。

    马爬犁在孩子们的指引下,很快就横穿过村子到了东头儿一座宽敞的农家院子前。

    这院子的主人显见日子过的并不富庶,正房和东西厢房都是泥坯堆砌、房顶铺得也是茅草,风吹雨淋的年头多了,自然有些掩不住的破旧。

    但这主家又是个勤快的,偌大的院子在这样大雪下得极勤的季节,居然也打扫的干干净净,露出下面暗黄色的沙土地面来,就是仓房门口挂着苞谷棒子、院角的各色用具也是摆放的整整齐齐。

    蒲草和方杰打量一圈儿就下了马车,那群孩子们早就上前梆梆拍起院门,什么“大伯大娘、大爷大奶奶”,各个都按照自家辈分喊得震天响。

    很快,院子里的人听得动静就开了屋门。当先从东厢房里走出来的是一个穿了墨绿色袄子的小媳妇儿,圆脸圆眼睛、身材微胖,很是富态和气的模样。

    蒲草个子矮,又是站在门板近前,这小媳妇儿扫了一眼就只把方杰的穿戴模样看了个清楚,慌得她跳起来就往正房跑,嘴里还喊着,“爹娘,大事不好了,城里来人抓二弟了,快让二弟躲躲啊。”

    正房屋门这时刚刚打开,里面的人还未等出来,听得小媳妇儿这般喊叫,立刻就砰得一声又重重关上了。隐约听得里面惊呼不断,甚至还有女子的哭泣声。

    那小媳妇儿被关在了外面,想要拍门进去一同躲避又觉不妥,转而抄起窗下的扁担就指了院门儿,高声喊道,“你…你们要是敢硬闯,我…我就拍你们!”

    方杰和蒲草对视一眼,心里都觉又是惊疑又是好笑,他们也没做什么,怎么就把这家人吓成这个样子。

    蒲草刚要退后几步高声说明来意,不想那些孩子互相瞧了瞧,居然小心翼翼倒退了几步,然后就撒开小腿儿一阵风儿似的跑远了。不必说,保管都是回家报信儿去了。

    蒲草看看院子里的小媳妇儿又看看跑远的孩子们,无奈摊手苦笑道,“怎么办,咱们成了进村的鬼子了。”

    方杰不懂“鬼子”是何意,但也猜得出必定是坏人的别称,于是挑眉笑道,“赶紧说实话吧,别惹出大乱子来。”

    (这章有男女主的对手戏,花期多斟酌了一下,所以晚了半个时辰,抱歉。顺便求一下收藏和红票啊,谢谢支持!)

第九十五章 喜事到

    东子忍着笑从一旁搬了块石头,刚想要蒲草站上去又怕她误会这有嘲笑之意。正是不知如何巧嘴解释的时候,蒲草已是利落的跳了上去,点头道谢之后就高声往院子里喊道,“请问这是李春妮的娘家吗?我是蒲草啊,特异从南沟村赶来送信儿的。”

    那小媳妇儿听了这话,脸色明显就是一松,但随后又立马儿瞪着眼睛指向方杰,“那这人是干啥来的?他可不是农家人!”

    蒲草被问得无法,只得伸手用力拍拍方杰的肩膀,做出一副极信任友好的模样,大声回应道,“这是赶着马爬犁送我来的方公子,绝对不是坏人,春妮也是识得他的。嫂子,你别害怕,赶紧请大娘出来吧,她老人家一见我就都清楚了。”

    屋子里的人这会儿仿似也听到了她们两人的对话,那屋门先是悄悄开了一条缝儿,继而就立刻全部敞开了。

    李老太太一脸惊喜的从里面跑出来,笑道,“哎呀,真是蒲草来了!这事闹得,快进来,快进来说话儿!”

    那圆脸小媳妇儿听得婆婆这般说,也扔了手里的扁担,抢上前开了院门。

    蒲草同方杰一起并肩走了进来,东子也赶了马爬犁随后进院子停在角落。

    李老太太拉着蒲草的手,一迭声的问着,“这么冷的天儿,你怎么自己来了,有事找左右邻居帮忙走一趟也行啊。我们春妮就是个心里没成算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儿非要你遭这罪啊。”

    蒲草笑嘻嘻随着老太太迈进门槛,那屋里等候的春妮老爹和两个兄长都是一脸尴尬模样,搓着手憨笑着赶紧让出最好的两把椅子,请蒲草和方杰坐下。

    蒲草谦让了两句,为了让李家人心里安生些也就稳稳坐下了。

    李老太太一边招呼着儿媳倒水一边仔细打量方杰的穿戴模样,眼见他解了身上的佛头青色的素面杭绸鹤氅递给小厮,露出里面深蓝色素面锦锻袍子,还有那挂在腰侧的双鱼佩和鸦青绣山水的锦缎荷包,无一不是上好的东西。

    再看他身材高挑儿、眉目俊秀,嘴角好似时刻都含着的一丝浅笑,整个人温文尔雅又雍容富贵,着实是人间难见得好男子。

    老太太心里赞叹,忍不住就生出一丝亲近之意,亲手端了热水送到方杰手边,笑道,“这位公子,真是对不住了。大冷的天儿,还让你在门外等了那么半晌。”

    方杰起身双手接过陶碗,温和笑着应道,“多谢大娘,我平日同刘嫂子也是熟识,大娘不要客套,当我是自家晚辈就好。”

    老太太被哄得眉开眼笑,爽朗应道,“那哪能呢,方公子是贵人,我们这农门小户怎么担得起,你不嫌弃家中简陋就好了。”

    蒲草想起刚才那小媳妇儿立在门前的戒备模样,心下好奇,喝了一口热水就笑问道,“大娘,刚才咱家里人把我们误认成什么人了?为何那般慌乱,可是家里遇到什么难事了?”

    李老太太听了这话,脸色瞬时就暗了下来,李老头低着头磕着手里的空烟袋锅子也是沉默不语,先前那泼辣小媳妇儿居然也一扫彪悍之色转而抹起了眼泪。

    蒲草见得这般更是焦急,不说她当初受苦的时候也没少吃李家的饼子,就是只看如今春妮刚怀了身孕正是要静养的时候,也不能让她因为惦记娘家,跟着一同着急上火啊。

    “大娘,你也知道我和春妮就同亲姐妹一般,最近因为种菜卖去城里,手里也都有了些余钱。大娘家里若是有事,就先说给我听听,兴许咱们一起就相出应对办法了。”

    李老太太听得蒲草提起女儿,就赶紧坐到她身旁,一脸担忧的问道,“蒲草啊,我倒是忘了问了,你今日是为啥来送信儿?可是生子的腿伤好了,春妮怕我们惦记才托你走这趟啊。要是那般,我们也跟着放心了。”

    蒲草摇头,想起春妮这两日的幸福模样,她就拉着老太太的手笑道,“大娘,刘大哥的腿伤刚好大半,要想好利索还要将养一月。我这次上门来,其实是替春妮报喜的。”

    “报喜?”李老太太愣了愣,一时想不出自家闺女有啥喜事。

    “大娘,春妮有孕了,她就要当娘了。”蒲草也没让老太太疑惑太久,干脆麻利的把喜事儿说了出来。

    老太太激动的握紧了她的手,仿似极怕自己听错了一般,哆嗦着嘴唇问道,“真的?你这丫头没骗大娘?”

    蒲草笑着重重点头,“真的,大娘!您就要当姥姥了。”

    “哎呀,这可是大喜事啊。”李老太太一巴掌拍在腿上,脸上简直瞬间就笑成了一朵花,李家其余几人也一扫刚才的愁苦模样,各个都是欢喜点头,笑道,“这真是太好了,妮子以后可有指望了。”

    方杰坐在一旁虽未言语却一直在静静打量四周,他眼见这李家穷困至此,仿似又有极大的烦事未解,此时却因为出嫁女儿有孕而立时把诸事抛向一旁,只一心替女儿欢喜,显见这一家子是极重亲情的。

    也许,富贵才是亲情的仇敌,银钱愈多争斗愈烈,亲情自然也越淡薄。反倒是这样日子穷苦些,互相帮扶、互相依靠,才更是亲近…

    蒲草也同样跟着李家人欢喜笑个不停,偶尔扭头见得方杰眉头轻皱、沉默不语,心下猜不出他有何烦心之事,想要开口问询又碍于众人在场,最后只得伸出脚尖儿轻轻踢了他一下。

    方杰从沉思里惊醒,眼见她脸上满满的担忧疑惑,心下那份沉重之意立时就飞的无影无踪,嘴角那丝暖笑也重新挂了起来。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就算一辈子在那个冰冷冷的老宅里得不到这样的亲情,但是上天让他遇到这样的好女子,就是对他最好的弥补了。

    李家众人完全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惊喜里,倒是没谁发现他们两人的小动作。

    李老太太嘴里念叨着要赶紧去看女儿,一会儿指挥着大儿媳去拿篮子,一会儿又去灶间摸鸡蛋,恨不得立时一步迈到女儿身边才好。

    蒲草想拦两句,毕竟春妮如今日子好过,什么吃食也不缺。但她转念想想也就罢了,世界上还有什么饭菜比亲娘做得可口,还有什么东西比亲娘捎来的更珍贵?

    她正是羡慕感慨的时候,突然就听院子里有个女子高喊着,“娘啊,你们别怕,叔伯们赶来帮忙了!”

    她的声音刚落下,随后就是各种脚步声、呼喊声纷乱响起,汇合在一处仿似一股巨浪般猛然掀开了两扇屋门,无数男女老少手持着各色扁担锄头就涌了进来。

    方杰眉梢儿一挑,伸手就护在了蒲草跟前,李老头儿和李大李二也赶紧起身迎上前大声解释着,“三叔,六叔,你们快放下家伙事儿,都是误会。是春妮托人报喜来了,不是城里那些无赖。”

    当先闯进来的两个头发胡须都已花白的老头儿听了这话,又扭头瞧瞧穿了一身蓝花棉袄显得干净利落的蒲草,还有一旁富贵逼人、文雅俊秀的方杰,琢磨着他们确实不像恶人模样,于是赶紧把手里的扁担凳腿儿递给身后的小辈儿,干咳两声说道,“你看这事儿闹得,大伙儿还以为你们一家要吃亏呢。”

    李家父子三个赶紧请两位老爷子坐下,其余众人都是各自寻了马扎或者干脆就把扁担一横挤着坐在一处,马马虎虎都算安顿下来了。

    李老太太婆媳几个也赶紧请了那些站在最后的大娘、婶子们进里屋安顿,屋门大开之下,倒也能听得清外屋动静儿。

    李老太太张罗着喊了大儿媳去拿瓜子待客,然后又扯了最是莽撞直肠子的二儿媳到蒲草跟前,笑道,“蒲草啊,这是妮子的二嫂。”

    蒲草赶忙起身行礼,笑着打趣道,“早就听妮子说咱家二嫂有把好嗓门,没想到我第一次上门来就见识到了。”

    李二嫂长了一张瓜子脸,细眉大眼,皮肤也白净,比之普通农家女子可是美上许多。此时听得蒲草这么说,脸色更是羞得通红,低声道,“妮子也说过妹子的嘴巴利呢!”

    李老太太哈哈笑道,“你们两个都是嘴巴不让人的,成了吧?”

    蒲草和李二嫂也都跟着笑起来,那两个老爷子眼瞧着蒲草同李老太这般亲近就开口询问李老头儿道,“大侄子,这都是哪里来的贵客啊?”

    李老头儿赶紧指了蒲草说道,“三叔,六叔,这是南沟村张家的大儿媳,同我们春妮住隔壁,今日特异顶着风雪替春妮送信儿来了。”

    “张家大儿媳?”众人听了都是面有疑色,李家村因为与南沟村紧邻,对于各家之事倒也听说一些。算起来南沟村只有两户姓张,一户夏末之时家破人亡,只剩了一儿一女。另一户却是有名的吝啬鬼,听说手脚也不干净,家里大儿游手好闲也不曾娶亲啊。

    屋里的几个老少妇人对于这些家长里短之事自然更清楚,其中一个外号李快嘴儿的老太太眼珠子滴溜溜转了几圈儿就呸呸吐了嘴里的瓜子皮,奔到屋门边儿一脸兴奋的问道,“张家大儿媳?可是张婆子在城里买回来的童养媳,后来被休出家门的那个?”

第九十六章 绿豆惹得祸(一)

    她这话问的是极不客气,李老太太虽说还没把蒲草当亲闺女一般疼爱,但上次去南沟村一趟,她可是看得清楚明白,闺女一家的好日子兴许就着落在蒲草身上了。更何况人家今日上门还是为自家送信,无论怎么说她也不能让蒲草再受了委屈。

    这般想着,她就赶紧开口替蒲草应道,“蒲草是张老大家的儿媳,张家出事之后,他们村里的里正和几个老爷子见这丫头心好又勤快,特意允她带着小姑小叔挑门儿过日子,当家作主。这丫头也是个能耐的,如今小日子过得红红火火,不知道让多少人眼馋呢。”

    那李快嘴儿显见不赞同李老太的话,撇撇嘴小声嘀咕道,“日子红火能怎么着,不还是顶着寡妇和弃妇的大帽子。说起来,张家还没过百日热孝呢,你们就这般让她进门坐了,也不怕沾了啥脏东西…”

    “行了,你不开口没人把你当哑巴!”坐在蒲草对面的老爷子不知是李快嘴儿的公公还是叔伯,眼见李家几人都是脸色不好就出声呵斥拦了她的话头儿,末了转而看向方杰,笑眯眯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李家父子三个互相看看也是不知如何开口替村里人介绍,毕竟他们同方杰也是第一次见面儿。

    方杰没容他们开口,当先拱了拱手自报门户,“在下方杰,翠峦城白云居酒楼东家。”

    他口中虽然自谦为在下,但面对年长者只拱手不起身可就有些失礼了,屋里众人都皱了眉头,想要呵斥两句但视线扫过他那一身华贵衣衫和配饰之后,就又忍了气装作没有瞧见。

    蒲草其实对于众人的褒贬闲言早有准备,又实在没把寡妇和弃妇这两个名头当回事儿,所以并不觉得如何难过。

    但是方杰这般一反先前的温和之色突然变得倨傲无礼,明显是在气恼众人对她的轻视,她心里蓦然就生出一股温暖之意,有人护着真好…

    李二嫂哪里知道蒲草心中如此感慨,他眼见蒲草垂头不语,还以为她是被李快嘴儿说得羞恼难忍,于是心下很是愧疚,也顾不得同蒲草还不熟识就悄悄伸手拍了拍她的手臂,以做安慰。

    蒲草一惊,扭头瞧得这小媳妇儿满眼愧色,会意之下就洒然一笑,转而招手示意门口的东子,“东子,劳烦帮我把篮子拿过来。”

    “哎,张东家怎么说劳烦二字,真是折煞小的了。”东子笑嘻嘻应着跑上前,极恭敬的把手里大藤条篮子放到了蒲草脚边儿,然后又倒退着回到门边。

    他这般恭敬谦卑模样,惹得一屋子老爷们都是面面相觑,心里猜测着这妇人们嘴里的扫把星到底有何能耐,居然让这城里来的小伙计如此敬重?难道这张家还真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买卖?

    蒲草虽然心里不觉有这高抬身份的必要,但是也很是承情的冲着东子点点头。然后这才伸手掀开盖在篮子上的油毡,把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摆到桌子上。

    “大娘,春妮昨晚准备了一些吃用之物,让我一并捎带过来了。这是给大爷的旱烟叶子,这是给两位嫂子的花布,这是给孩子们的点心…”

    蒲草嘴里一边说着一边手下忙碌不停,很快就把桌子堆得满满。那雕花精美的点心盒子,金灿灿的旱烟叶子,还有鲜艳又细软的棉布,大块的肥猪肉,黑漆漆的木耳,直惹得屋里众人都是抻长了脖子使劲望过来。

    那李快嘴儿更是按捺不住,抬脚走到跟前伸手摸摸这个、捻捻那个,一脸的羡慕嫉妒,恨不能把这些好东西一股脑儿都收进眼里才好。

    李老太太也是个精明的,自然猜得出蒲草这般显摆是在替他们一家做脸面,赶紧说笑着招呼两个儿媳,“妮子这丫头,上次拿回的东西还没用完,怎么又送来这么多。老大媳妇儿,赶紧先把这茶叶沏上一壶给大伙儿尝尝。”

    老大媳妇儿笑眯眯应了就拿了装茶叶的小铜罐儿去了灶间,李老头儿也是伸手取过那盒旱烟叶搓碎一小片儿,分给几位老爷子笑道,“叔伯们也续点儿新烟叶,我瞧着这颜色好似烤得还不错。”

    几个老爷子也没客气,麻利的把烟叶续进烟袋锅就吧嗒吧嗒抽了起来,末了点头赞道,“这味道确实够劲儿又不辣嗓子,比咱平日买那五十文一斤的可要好上两等啊。”

    李大嫂这时候也拎了茶壶进来,屋里有一人算一人都捧了大陶碗吱溜溜喝了起来,自然又是一片赞叹之声。

    那李快嘴不知是嫉妒得昏了头还是见不得李家好,喝了几口茶水就又说道,“老嫂子,我记得春妮家男人不是折了腿吗,按理说这以后的日子怕是吃饱都难,这怎么还有余钱给娘家置办吃用?可别是瘦驴拉硬屎,砸锅卖铁给娘家做脸面啊。”

    屋里众人听了这话,虽是没有出声附和,但脸上多多少少也都有些猜疑之色。毕竟村里也不是没出过这样的事儿的,前几年还有个闺女偷偷借银钱买东西送回家,就为了让老爹过大寿长长脸,结果婆家人撵了来一通大闹,当真是丢脸之极。当然大伙也不是就认定,春妮就同那缺心眼儿的闺女一般模样,但也着实不能相信她有这个财力。

    李老太想起春妮嫁出去这几年,族里那些长舌妇可没少背后编排瞎话,她每次想起心底都是冒火,如今女儿日子过得好又马上要生外孙,她可终于盼到这扬眉吐气的时候了!

    老太太喊了两个儿媳把桌子上的好东西都收起来,这才半抬了下巴高声说道,“她婶子这话说的可是冤枉俺们妮儿了,俺们妮儿可不是那不会过日子的人。她必是家里过得宽裕才会送吃用回来孝顺爹娘。还有啊,俺们妮儿如今可是有喜事临头,多孝敬一些也是应该。”

    “喜事儿?什么喜事?”不等李快嘴应声,晚赶回来一步的李二嫂却是第一个问了出来。要知道春妮出嫁前同她可最是亲近,她自然对春妮的喜事万般上心。

    李老太笑吟吟不说话,直等得屋里众人都看向她,这才说道,“我们妮子有喜了,再过几月就要给他刘家添个胖小子了。”

    “真的?那可太好了,我要去看看妮子!娘,咱给妮子带点儿什么好东西啊?”李二嫂欢喜的手舞足蹈,同自家婆婆先前一样,满脑子都盘算着家里还有些什么好物事。

    屋里众人大部分都同李家相处不错,听得这样喜事也连声给他们道喜,有的更是说起家里还有鸡蛋,若是能用到就只管去拿。

    李老太自然一迭声应下,李快嘴眼见自己又被扔到一旁,李家人反倒越加得意,羞恼之下嘴上更是没有把门儿的了,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们也别高兴的太早了,妮子生了孩子那是姓刘,同咱们李家可没啥关系。倒是老二怕是马上就要去蹲大牢了,要不怎么说…”

    李老太这下可是真恼了,不容李快嘴儿把话说完就啪得一声把手里的陶碗摔到了桌子上,斥骂道,“她婶子,你是不是就见不得我们家好啊?啥事你都要插一嘴,你真当我怕了你啊?要不要我也替你数落两句你家那些破事儿啊?”

    李快嘴儿脸色一僵,梗着脖子辩驳道,“我也是为了你们一家好,别只顾高兴就忘了还有麻烦缠身。你这人怎么闸板不知好赖,又往俺家身上扯啥?不愿意听拉倒,我还不说了呢。”

    她说完这话,就冷着一张脸、倒腾着两条小短腿儿,气哼哼开门走了。

    李家人脸色都是难看之极,李大嫂咣当当关严了门,怒道,“李婶子最是惹人厌,乌鸦站在猪背上,说人家黑不知道自己黑!”

    “行了,你也别说了,好赖不济她也是个长辈!”李老太太挥手拦了大儿媳的话头儿,脸上自然也没了喜色。

    那两个李家长辈捋了捋胡子,慢悠悠呼出一口青烟,说道,“老二这事儿也不好一直拖下去,那些城里人早晚都要找上门来。我看啊,实在不行就让他去妮子家里躲躲吧。”

    李老头儿闷头抽了几口烟,低声应道,“妮子这刚刚怀了孩子,若是那些人又找到南沟村去,让她跟着担惊受怕也是不好,还是再等等吧。”

    一旁的李老二重重跺脚,恨道,“我就不信天下没有王法了,若是他们真报官,咱们就去府衙打官司!”

    李二嫂哪里舍得自家男人去跪官堂,心下焦急想要拦阻。可是满屋子的叔伯长辈,哪里有她这小辈媳妇儿开口的份儿。

    蒲草瞧着她手下都要把衣角揉碎了,心下很是不忍,琢磨着怎么也要帮忙出出力。不过,这事若是用到银钱她还有些办法,可惜涉及到府衙打官司,她就无能为力了。但好在她身旁坐着的这位却是个手眼通天的,解决起来兴许会很容易。

    这般想着她就扭头望了过去,视线却正巧对上了方杰含笑的双眸,仿似他早已与她心灵相通般知悉所有。他就那么轻轻点了点头,惹得蒲草瞬时就笑开了脸。

    “大娘,不知二哥惹了什么麻烦?您说给我和方公子听听,兴许我们还能帮上些忙儿。”

    李大娘原本害怕蒲草传话给春妮,再惹得闺女也跟着担心害怕。此时听得蒲草这般说心里就又生出一丝希望,上前拉着蒲草的手嘱咐了好几遍,这才就把事情经过简单说了说。

    原来,前几日李老二背了袋绿豆进城,打算卖些银钱贴补家用。但是绿豆这东西夏日做点心熬粥,用于消暑降火着实不错,冬日里哪有人家肯买。

第九十七章 绿豆惹得祸(二)

    李老二自然是空手而回,不想走至城门口时却突然见得旁边一个老汉哎呦一声摔倒了,他这个热心肠自然要帮忙搀扶一把,可惜没等他上前,斜刺里却跑出两个流里流气的地痞,一边一个扯住他的袖子就不撒手了。

    他们硬是指了他肩头那只不知何时破了口子的布袋儿,说他故意撒豆子害自家老爹摔倒。

    李老二慌忙开口辩解,可那俩人就是不听,一口咬定要二十两的伤药费给自家老爹看病,不然就要拉他去府衙打官司。两方争讲之下惹得路人围过来看热闹,城门就被堵得有些难行。

    看守城门的小管带听得心烦,开口呼喝了几嗓子,吓得那俩地痞赶忙上前赔罪讨好。李老二难得机灵一次,趁机扔了绿豆袋子就撒腿跑了。

    待得两个地痞气喘吁吁追了几里地也没寻到人,就骂骂咧咧说要找到他的老家上门讨债。李老二躲在矮树后面听得清清楚楚,回家之后说给爹娘兄长知道,一家人都是吓得惊慌不已。

    毕竟秋日时他家也往点心铺子和粮铺送过两次豆子,若是那俩人有心,保管能打听出他家的住处来。万一到时真的打上门儿,他们一家砸锅卖铁也拿不出二十两银子啊,就是上府衙打官司也要用银子上下打点师爷官差啊。不管如何想,这事都是难,一家人愁白了头发也没个好主意。

    最后,只能让李老二好好躲着,一家人时刻守好门户多防备了。这也是今日蒲草上门被拒之门外,差点儿挨了扁担的原因。

    蒲草听了这事儿怎么琢磨都觉得有些熟悉,仿似前世那些“碰瓷儿”的骗子就常使这样的手段,挑拣的对象也都是老实人,半吓半讹,极容易得手。

    “大娘,若是我猜得不错,二哥这事儿怕是遇上骗子了。他们必定是事先偷偷把二哥的布袋子划破,然后才装作摔倒想要讹诈一笔银钱。不过,这事儿我没亲眼看到,也不见得就说得准。还是要在城里仔细打听一下,若是还有其它同二哥一般的受害者,那他们就是骗子无疑。若是那老大爷真的摔伤了,咱们就不能躲了,赶紧凑银子给人家治伤是正经。”

    李老二皱眉想了想,插话儿说道,“蒲草妹子,那老大爷好似摔得不重,我逃跑的时候扭头看过两眼,他还跳起来追了我一段。”

    “那就简单了,他们必定是骗子无疑。”蒲草转向方杰笑问道,“方公子在城里久居,可有听闻过这样的事情?”

    方杰慢悠悠放下陶碗,温声应道,“我这几日忙碌,没在酒楼里多停留,倒也未曾听说。不过守城门的小管带同东子熟识,让他去打听几句就清楚了。”

    说完,他示意东子上前,吩咐道,“下午回去拿我帖子出去转转,若真是哪个不开眼的做下这样的骗局,就直接扔牢里让他们醒醒神儿。”

    东子眼角扫过一众惊讶的村人,小脸儿上就多了三分得意,高声应道,“公子放心,小的保管把这事办得妥妥当当。”

    方杰挥手示意他退下,继而转向蒲草又道,“明日再派东子来给你送信儿,放心,不过是件小事。”

    蒲草感激一笑,“劳烦方公子了。”方杰挑挑眉,显见不喜她这般客套,但是碍于众人在场,也就轻笑着不再言语。

    屋里众人听得两人如此答言都是怔愣不能相信,在他们看来就是一场泼天大祸,人家这贵公子居然吩咐小厮两句,挥手间就解决了。这公子究竟是什么人,城里哪个酒楼东家都有这样的手段吗?这小寡妇和春妮一家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攀上了这样的高枝儿?

    李家两位老爷子互相对视一眼,心里都是噼里啪啦打起了小算盘,暗暗想着以后待李老大一家要更亲近才行。谁知道什么时候村里有事,兴许就要他们出面求人解决呢?

    李家父子几人却是没有这些小心思,眼见压在一家人心头的大石就这样被挪开了,各个都是感激得无以复加。

    一家人齐齐上前给蒲草和方杰行礼,慌得蒲草赶忙伸手扶起一个又一个,“大娘大爷,嫂子,你们这是客套什么!都是一家人,不用这样啊。”

    李老太却是扯了她的手,坚持等儿子媳妇行过谢礼这才应道,“蒲草啊,你真是我们一家的贵人!上门报喜讯不说,还替我们家消了一场大难,真是跟观世音菩萨一般…”

    蒲草听得老太太这般夸赞真是哭笑不得,不知再说下去她会不会就成了如来佛祖。对于那样高高在上的存在,她可是没有兴趣,于是赶忙扯开了话头儿,笑道,“大娘,我出来也有半上午了,实在惦记家里的孩子。大娘看看要给春妮带点啥就赶紧拾掇吧,咱们正好回去还能赶上同春妮一起吃午饭。”

    “哎呦,”李老太一听这话就拍了脑袋,懊恼道,“你看我这记性,只顾自家高兴就忘了你家里还有一摊子事情呢。我这就收拾,你快坐下喝碗水,咱们马上就走啊。”

    老太太说完就高声招呼着两个儿媳满家里开了,这里摸出二十个鸡蛋,那里装上半袋子绿豆,看那架势简直要把家底儿都翻出来带给闺女了。

    屋里坐着的几个妇人也纷纷回家取了半瓢山楂或是一捧冻得晶莹剔透的山里红,嚷着要李老太给春妮带去解解馋。李老太也不客套,痛快收下了。

    一众老爷们儿不好搀和这些琐事儿,就抽着旱烟喝着茶水说起了闲话。自然那话里话外都是往城里之事上引,可惜方杰不知是恼他们先前轻视蒲草还是当真高傲到不屑与农人为伍,除了李大爷开口时偶尔应上几句,其余时候多是含笑不语。

    众人试探几次不成就又盯上了蒲草,想从她嘴里问出春妮一家日子过得如何,是不是在哪里发了大财。

    蒲草自然也不是好对付的,四两拨千斤的手段运用的是炉火纯青,只说些气候、庄稼收成之类的闲话,别的一概不予答复。末了,她又想起此行的另一个目的就转而问起李三叔,结果却得了他出门未归的消息。

    李二哥感激蒲草帮忙平了他惹下的祸事,又自觉懂些木匠活计,就自告奋勇要替蒲草把要求转达给李三叔。

    蒲草这次也没打算定做什么新奇之物,都是些平常的炕柜被橱窗、衣箱书架之类,唯一的要求就是要李三叔连木头也一起出了,她多付料钱就是了。

    李老二仔细把她的话记下来,又接了蒲草递过来的定金,麻利的塞到了怀里,然后拍着胸脯保证他会多去李三叔家里帮忙,保管把柜子做得又好又结实。

    蒲草笑着道了谢,李老太这时也拾掇好了篮子又换了出门的大棉袄,笑着招呼道,“蒲草啊,咱们可以赶路了。”

    蒲草和方杰这半会儿被众人缠得厌烦,听得这话立刻就起身同李家人告辞。

    东子早就牵了枣红马站在院子中间,正笑嘻嘻揭去爬犁上的油毡,露出面三五个织花锦垫和一床厚厚的羊毛毯子。

    李老太极稀罕的挨个摸了摸,回手又用力拍了拍身上的棉袄棉裤,自觉没有沾上什么灰尘土物,这才小心翼翼坐了上去,笑道,“托方公子的福,我这老太太今日也享回福。”

    “大娘享福的时候还在后边儿呢。”蒲草应了一句就坐在了她身边,抬眼时正瞧得李二嫂一脸的盼望焦急,显见也是极想去跟去又不好开口,于是就笑道,“刘大哥晚上都是在温室里过夜,妮子又跟我作伴,家里的房子倒是常空着。若是大娘这边儿没有什么着急活计,不如让大嫂二嫂也跟去窜个门儿吧。左右住的地方很多,况且明日东子还要来送信,我再央他送两个嫂子回来就是了。”

    东子这机灵小子自然乐意做个顺水人情,笑嘻嘻应道,“这里离得南沟儿才六七里,半个时辰就跑个来回了。小嫂子们想去自管去,我负责来回接送!”

    李二嫂笑得两道细眉都要飞起来了,眼巴巴盯着自家婆婆,生怕她再拦着不许。

    李老太太嗔怪得瞪了儿媳一眼,笑骂道,“别做那怪模样,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平日怎么拘着你了呢,要去就赶紧上来吧!”

    李二嫂一听这话立刻扭身去拉李大嫂,李大嫂显见要心细稳重一些,迟疑道,“我若是也去了,家里就没人做饭了。”

    李老太却是打定主意开恩到底了,一挥手爽快道,“灶间里还有饼子,晚上让老大老二热热再熬过粥就是了。再说,你们明日就回来了,他们还能饿死啊。”

    李老大也是个疼媳妇的,在背后轻轻推了一把,笑道,“去吧,早些回来就是。”

    李大嫂这才笑了起来,嘱咐道,“两个孩子还在五奶奶家里,你可别忘了接回来。”

    马爬犁终于载着男女老少五六口人,缓缓驶出李家大门,在众人或是艳羡或是嫉妒的目光里越跑越远。

    李家两位老爷子清咳两声,又说了几句有事就喊一声这类的顺口人情,然后才慢悠悠背手走了。村人们见此也是纷纷散去,那些真心替李家人高兴,平日又极熟识的就闹着要李家请酒,李大爷自然应下不提。

第九十八章 思亲

    来时顺风,回去时难免就要顶风而上了。枣红马口鼻里呼哧哧喘着粗气,在东子的指挥下稳稳奔跑在雪原里。

    几个女子都是背了风头儿聚在一处坐着,李大娘和蒲草还罢了,李大嫂李二嫂可是许久不曾出门,大有笼中小鸟初得自由的架势。俩人也顾不得风雪噼里啪啦砸在后背,一会儿指了远处的桦树说比秋日时高了许多,一会儿又说哪一片空地夏日时种了什么。

    蒲草听得热闹,偶尔插上两句也跟着笑个不停。方杰坐在一尺开外,眼见她这般笑脸如花,嘴角不自觉也翘了起来,慢慢往她身后挪了挪,张开披风暗暗替她挡下所有风雪。

    蒲草突然觉得身后暖了很多,扭头一瞧多了方杰这堵移动人墙,忍不住就回了他一个大大的笑,眼里波光婉转,惹得方杰心下一热,借着披风的遮掩紧紧握了她的小手。

    蒲草大惊,用力挣了两下却是徒劳无功。慌乱间瞧得李老太仿似在闭目养神,李大嫂二嫂又说得正热闹,都是没有注意到他们之间的小动作,于是也就不再多费力气了,羞恼得瞪了方杰一眼就装作认真赏起雪景来…

    春妮早晨送走方杰,一时觉得人手不够就央求陈大娘帮忙割菜。陈大娘也是个爽快人,回家又喊了大儿媳加上刘厚生总共四人倒也算得上阵容庞大了。

    陈家婆媳虽是生手,但都是农家活计倒也有三分相通之处,不过是需要多加些小心罢了,待得熟悉了半个时辰就把手里的菜刀挥舞得虎虎生风了。

    四人生怕耽搁了方杰运菜回城,半点儿没敢歇气儿,一直忙到把最后一捆菜装进柳条筐这才松了心劲儿,一边喝水一边聚在一处擦汗闲话。

    不想,他们还没闲话几句,陈大爷就满脸是笑的找来了,原来是昨日出门的儿子媳妇回来了。

    陈大娘惦记生意不好,就问道,“怎么回来这么早?是不是东西没卖出去啊?”

    “你这老婆子就知道瞎操心,咱家的生意可是好着呢,孩子们又拉了一车的毛皮回来。”陈大伯说完又转向春妮,笑道,“春妮儿啊,我家老二还拉了五六只大鹅、十几只母鸡回来,说是蒲草要的,你看着腾个地方把这些活物圈起来。”

    “好啊,大伯。我这就去拾掇,一会儿让我二哥帮忙送来啊。”

    “行,我们先回了。”老两口笑呵呵应着就顺着园里踩出的小路兴冲冲回了自家,春妮瞧着他们脸上笑意浓浓,脚下生风,忍不住就同自家男人说道,“陈大娘家里这日子也眼见就红火起来了。”

    刘厚生正忙着把青菜筐搬进装了小半清水的大木盆,青菜根须吸了水就能一直保持着新鲜水灵的样子。听得媳妇儿这话他就憨笑道,“蒲草就是主意多,你看她随便指条道儿,陈家就赚了这么多银钱。”

    春妮生怕他抱怨蒲草不帮他那爹娘兄弟,赶紧应道,“那也是陈家能吃辛苦,这般大风大雪的出门可是不容易。若是碰到那些尽想着从人家手里讹银子的,就是再好的主意,他们怕是也不会承情儿。”

    刘厚生倒不知媳妇这话是暗指自家,只觉她口气有些重就赶忙赔笑哄劝道,“你这又是恼了谁了,快收收心!你肚子里还有咱家孩儿呢,可生不得气。”

    春妮撅嘴瞪了他一眼,坚持道,“我不管,你别指望蒲草聪明就让她谁家的事都管啊,万一让蒲草跟着受委屈,你可别怪我折磨你儿子!”

    “好,好,你说啥是啥,我都听你的。”刘厚生心里真是委屈的要喊老天爷了,这媳妇儿怎么怀了儿子之后越加古怪了,说的话让他听不懂不说,还要跟着赔笑脸。

    他忍不住苦着脸摸了一把媳妇儿平坦的肚子,小声嘀咕,“儿啊,长大要孝顺爹,爹为了你可是万般不易啊。”

    春妮听得好笑不已,拍开他的手嗔怪道,“你这当爹的有啥不容易,我怀着他才辛苦呢。”这般,她发过了一次小脾气就美滋滋的回前院去张罗地方圈鸡鹅了,留下刘厚生无奈憨笑,转而又唱着小曲去添柴浇水。

    原本过世的张婆子就不是个会过日子的,张富修建新院子的时候也没留出什么养鸡养猪的空地,只一心往气派整齐上靠拢了。

    于是,这可难坏了四处替鸡鹅寻家的春妮儿,这里看看不避风,那里看看又太狭窄。正是为难的时候就听得远处有铃铛响动,她眼睛一亮就奔去了门口,果然见得东子赶了马爬犁远远行过来。

    那爬犁上好似坐了许多人,蒲草的蓝棉袄和方杰的鸦青大氅,她都是识得的。但是那剩下几人就不知是谁了,难道是捎脚儿的路人?

    不容她猜测完,那马爬犁就停在了院门前,蒲草第一个跳了下来笑道,“妮子,你快看谁来了!”

    李老太太活动下僵硬的手脚,瞧着一脸惊喜怔愣的傻闺女笑道,“这丫头,欢喜得傻了不成?是娘来了!”

    李大嫂、李二嫂也是笑吟吟扶了婆婆下车,结果不等老太太站稳,春妮已是“嗷”得一嗓子就窜了上来,抱住老娘的腰就哭开了,“娘,你…你怎么来了?还有大嫂二嫂,你们怎么都来了?”

    李老太听得闺女的哭声,倒好似委屈大过了惊喜,她心下难免疑惑却也没有立刻就问出口,反倒拍着闺女的背安慰几句,“行了,别跟小孩子似的,娘这灌了一肚子冷风,快给娘倒碗热水喝。”

    李大嫂也道,“可不是,让俺们也看看你这小家儿是啥模样?”

    春妮抬头抹了两把眼泪,脸上又现了笑模样,“娘,嫂子,我家都好几日不烧火了,怕是屋子里比外面还冷,还是先在蒲草这里坐坐吧。”

    蒲草也在一旁应道,“是啊,大娘。快进屋吧,当自家一样别客套啊。”

    “好,好,不客套。”老太太扶着闺女,带着两个儿媳就进了院子。眼见这青石大院子修得整齐气派,李大嫂二嫂都是羡慕,心里琢磨着以后自家若是也能盖上一栋就好了。

    春妮正往院里走着,突然想起刚才的难题就回头喊了蒲草说道,“蒲草,陈二哥买回鸡鹅了,我刚才就琢磨着没有地方圈啊。你自己犯愁吧,我是看着哪里都舍不得。”

    蒲草指了那两间没有门窗的西厢房,笑嘻嘻道,“你这眼睛真是不顶事儿,那两间房里我都横好木杆儿了,直接撵进去就是了。”

    李大嫂二嫂一听说那大好的厢房要圈鸡鹅,心疼得嘴角直抽抽。

    春妮看到了就笑得撑不住,一边开了屋门一边数落蒲草,“嫂子啊,你们这才第一次上门,还不清楚蒲草底细。她啊,在这村里可是有名儿的败家娘们儿,平日的刷锅水都够别人家再炖两碗菜了。嘴巴又挑拣,缸里有粳米和细面就绝不吃苞谷面儿。”

    “你也没少跟着吃好的吧,还笑话人家蒲草干啥。我看你这馋猫儿才该打呢。”李老太生怕蒲草恼了,赶紧嗔怪着瞪起自己闺女。

    春妮笑嘻嘻也不辩解,安顿母亲嫂子坐在炕上,然后又去忙着张罗茶水点心。慌得李大嫂李二嫂都是跟在她身后,生怕她磕到碰到,李老太也是一迭声的要她小心在意。

    蒲草在门外听得她们一家人这般热闹喜气,心里羡慕,脸色也是慢慢黯了下来。

    娘亲啊,对于孩子来说就是世界上最亲近的人。不管孩子在外面吃了什么苦受了什么罪,只要见到娘亲,所有的伤痛都会立刻平复。可惜,她的亲娘却是远在另一世界,是不是也在常常会想念她这个早早离世的女儿呢…

    方杰心思灵透,眼见蒲草垂眸不语,就猜得她必是被勾起了伤心事。于是赶紧扯了个话头儿笑道,“我去温室转转,正好换了刘大哥回来。你若是无事就一起过去吧,也把菜银结算一下。”

    果然,蒲草听了这话就转了心思,应道,“你先过去歇歇也好,我去陈家把鸡鹅赶回来,一会儿杀只大鹅炖土豆,保管你喜欢吃。”

    方杰笑着点头应了,跟在身后不远处的东子想起先前接下的任务,赶忙也跟着笑道,“公子,小的也去陈家走走,马上就回来伺候。”

    方杰随意摆摆手,“去吧,不必急着回来。”说完他就转身绕过后门进了园子。

    刘厚生刚才忙得满头大汗,这一会儿正趁着无人脱成了光膀子,洗得满头满脸水淋淋。突然见得有人进来,吓得他赶忙要往草帘后躲,待得看清来人是方杰,也就不用避讳了,憨笑着伸手一把扯过布巾胡乱擦抹几下,这才红着脸上前见礼。

    “方公子,您回来了,我这胡乱洗洗让您见笑了。”

    方杰很喜欢同刘厚生这样的憨人说笑,不必拐弯抹角,也不必算计得失,倒是轻松自在。

    “刘大哥,听说你要当爹了,我还没给你道喜呢。”

    刘厚生听得方杰又提起未出世的儿子,嘴巴都要咧道耳根了,欢喜应道,“多谢公子惦记,不过是小事儿!快坐下喝完热水,今日外面可是冷着呢。”

第九十九章 有钱女婿腰板直

    方杰想起前院的李家人,就伸手拦了他忙碌,笑道,“刘大哥不必张罗这些,还是先回前院看看吧,刘嫂子娘家人都来了。”

    “啊,李家来人了?是我丈人还是丈母?方公子你自己先歇歇啊,我得赶紧回去一趟。”刘厚生慌得手足无措,原地转了几圈儿就匆匆一瘸一拐出门了。

    方杰好笑,不明白当女婿的为何这般畏惧丈人丈母。耳里听得他渐渐跑远之声就脱了大氅,在温室里慢慢转悠。

    木塌前的小桌子上相对摆了两套砚台纸笔,一边的棉纸上字迹大方整齐,另一边却是小巧秀气,显见这是山子和桃花两个孩子的习作。

    他伸手拿起看了又看,嘴角笑意更深。难道是长在那聪慧女子身边的缘故吗,两个孩子都是难得的好资质,小小年纪就能把复杂难记的篆字写得这般整齐。

    就是他这般年纪的时候也是比之不及,更别提他那愚笨的兄长了。那时父亲常常夸赞他,甚至偶尔还会亲手教他写字,直让他以为父亲就是天下最有才学,最是高德之人。

    可惜…世事难料,如今他还记得父亲的那些好,父亲却是只把他当成下金蛋的母鸡了。

    想起昨晚那封新接到的家书,他脸色不自觉就冷了下来,眼里寒光四射,任是身周暖如春日,也融不尽他心里的寒冰…

    陈家人正是兴高采烈的从爬犁上往下搬毛皮,一见蒲草和东子进门,陈二嫂立时眼睛放光,拉着蒲草又是好一顿盘算。最后听得这次居然赚了快二两银子,陈家所有人齐齐露出了八颗牙齿,笑得眉毛都飞了。

    蒲草和东子自然被他们一家老少谢了又谢,蒲草着急家里没有做饭待客,就央了陈二哥帮忙把装了鸡鹅的袋子送到自家。

    陈二哥笑呵呵应着就要出门,陈大嫂却是一拍脑门嚷道,“哎呀,你看我这记性,桃花和山子还在俺家东屋躲着呢。”

    蒲草听得一愣,原本她回来之后没见到两个孩子,还以为他们跑去里正家里玩耍,哪里知道他们就在隔壁。

    “这两个孩子不会是做啥坏事了吧,怎么听得动静都没跑出来?”蒲草也没多想,随口开了句玩笑就要去喊两个孩子回家。

    陈大娘却是扯住她,迟疑了一会儿到底把先前之事说了个清楚明白。蒲草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心里暗骂张贵这记吃不记得的玩意儿,对待方杰礼数不周也就罢了,毕竟他这清高的臭毛病不是一日两日了。但他动不动就要打两个小的,这让她实在不能容忍。

    陈大嫂眼见她脸色不好,就上前挽了她劝道,“贵哥儿还小,以后多劝几句就是了。”

    蒲草勉强收了恼色,应道,“多谢嫂子提点,我心里有数了。”

    两人说着话儿就进了东屋,许是玩得累了,山子桃花伴着福儿胖墩儿四个小娃娃都是躺在炕里,睡得口水滴答。

    陈大嫂爬上炕帮忙把山子和桃花拍醒,两个孩子揉了揉眼睛,一见自家嫂子站在炕沿边儿,小心眼儿立刻就想起了先前受的委屈,磕磕绊绊扑到跟前抱了嫂子的脖子就哭开了。

    福儿和胖墩儿本来睡得正香,突然被惊醒也是满脸懵懂的胡乱跟着抽噎起来,闹着要娘亲抱。

    陈大嫂一手一个抱了,低声哄了又哄。

    蒲草赶紧拍着自家的两个宝贝后背,轻声安慰着,“桃花山子不哭啊,嫂子这不是回来了吗。是不是肚子饿了,嫂子给拿点心吃啊。”

    胖墩儿贪吃,听得这话不等山子和桃花应声就第一个嚷道,“姑姑,胖墩儿也要吃点心。”

    蒲草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应道,“好,穿了衣服到姑姑家去玩,姑姑给拿最好吃的点心。”

    胖墩儿立时拍着小手笑了起来,“姑姑最好了,胖墩儿有点心吃了。”

    山子也是个护食的脾气,听得胖墩儿要去分点心就把委屈都扔脑后去了,一迭声的嚷着,“姐,咱快回家,山子也要吃点心。”

    蒲草和陈大嫂麻利的给几个孩子穿了棉袄和棉鞋,眼见他们开门疯跑出去都是好笑不已。

    “还是妹子有办法,若是四个都哭起来,我可是哄不好啊。”

    “这几个都是小馋猫,有吃食就好哄。”蒲草又同陈大嫂说了几句闲话儿就告辞回家去了。

    陈大陈二都是个做活利落的,这一会儿的功夫,早把鸡鸭圈在了空厢房里了。甚至还帮忙在窗门处挡了几捆苞谷秸秆,既挡风又防备长翅膀的母鸡跳腾出来。

    蒲草抻头看看那些大白鹅和芦花鸡,各个都是精神十足,正在圈里四处走动巡视新领地,一瞧就是没病没灾的好家禽,于是又多谢了陈家兄弟几句。陈家兄弟都是口拙的,红着脸摆摆手,扔下一句有活计再喊他们就并肩回去了。

    李家众人坐在张家又暖和又亮堂儿的正房,喝茶闲话儿这么半晌,自然难免说起李二哥遇到的那祸事,众人都是对方杰感激不已。

    李二嫂拉了小姑的手,想起前几日自己那般害怕男人被抓走下狱,甚至连晚上都不敢合眼睛,声音也哽咽了,低声说道,“小姑啊,二嫂要谢你和妹夫结识了方公子这样的贵人,人家若不是看在与你们颜面上,哪能这般帮忙。”

    “就是,我们女婿如今真是有能耐了,我和你爹以后也不用日日惦记你们过不好日子了。再有几月孩子一生下来,生子这当爹的可要更勤快养家才行啊。”

    刘厚生听得丈母这般夸赞,激动得红了脸,赶紧起身恭敬应下。

    春妮心里却是再清楚不过,自家二哥这事儿能得方杰出手相助,恐怕最该感谢的就是蒲草,他们夫妻的颜面可没有那么大。

    但是她眼见自家男人难得在亲娘跟前这般受夸赞,也就悄悄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若是认真算起来,蒲草对他们一家的恩情真是数也数不清,怎是空口感谢几句就能补足一二的。左右他们夫妻也是要一生跟随在她身后,以后日子慢慢偿还就是了。

    刘厚生如今得了两次工钱,自觉手头宽绰就主动开口说道,“妮儿,让咱娘在家多住些日子,陈家再进城买货或者方公子来取菜都有方便车,到时候你就带娘进城去逛逛,买两块好料子给爹娘都做套新袄裤。”

    春妮原本也打算好好孝顺下自家爹娘,此时听得自家男人先提了出来,自然没有傻到推回去,立刻一口应下,“好啊,我还要给娘买根银簪呢,你可别心疼啊。”

    刘厚生憨笑着摆手,“不心疼,不心疼!银子都是你藏着,你只管花。还有,记得给爹也买坛好酒带回去。”

    李老太听得女儿女婿这般孝顺,也是欢喜得眉开眼笑,但她一辈子节俭成性哪里舍得女儿这般大把撒银钱,赶紧拦了话头儿说道,“娘知道你们有这片孝心就行了,你们刚刚挑门过日子,可别大手大脚…”

    春妮却是不肯听老娘唠叨,上前抱了她的胳膊就道,“娘,你等晚上我再和你细说,你到时候可别听得眼红再让我给多添副银镯子啊。”

    李老太嗔怪得拍了闺女一巴掌,详怒道,“当你娘是啥贪心人啊,你们日子过得好,娘比得了金子都高兴。”

    一家人又说了几句闲话,几个孩子就疯跑了进来,一打眼瞧得屋里坐了这么多人,各个都是愣在了门口。

    山子和桃花记性还不错,认出了来过一次的李老太,一同上前行礼问好。李老太很是喜爱这两个乖巧懂礼的孩子,抱了他们坐在怀里说话,待听得他们已经开始读书习字,更是一迭声的夸赞道,“好,好,真是聪明孩子,将来一定会有大出息。”

    蒲草踩着这话音儿进来,就笑着接话道,“大娘可不要夸这两个皮猴,平日也是一日不打上房揭瓦,哪像有出息的样子。”

    李老太哪里肯信,又把两个孩子往怀里揽了揽笑道,“可不许这么说俺们孩子,你若是不稀罕,明日我就都带回家去了。”

    “哎呀,那可不行!”蒲草装作惊慌模样上前假意拉扯两个孩子,“大娘,我要养他们长大干活的,你都抢走了,我怎么偷懒啊?”

    众人都是哈哈笑了起来,李老太放了两个孩子下地,嗔怪得拍了拍蒲草的胳膊,“这丫头,明明心软着呢,非把自己说得跟恶毒婆婆一般。”

    蒲草扭身去墙角的木板上拿了一盒点心,递给几个孩子哄着他们坐到炕梢儿去吃,这才笑道,“天儿也不早了,咱们张罗做饭吧。陈二哥帮忙买回的那几只鹅真是不错,宰上一只炖土豆保管喷喷香。再切肉炒个白菜木耳、炖个肉沫豆腐,好好给大娘和两位嫂子接风洗尘。”

    春妮听她这么一说,倒是想起方杰早晨送来那堆吃用之物了,赶紧说道,“方公子这次又送来许多吃食过,我可没敢动都放在东屋呢。你若是要往回退,到时候原样儿再搬出去就行了。”

    蒲草却是笑嘻嘻一摆手,得意道,“咱们没有背信弃义把菜卖给富贵楼,可是帮了他大忙了,收他一些谢礼也是应该。不退了,都留下吃!”

    春妮刚才嘴上是说得大方,其实小心眼儿里也是舍不得那些好东西。此时一听蒲草拍了板儿,立时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儿了,伸手拉了她就过去分拣归拢。

第一百章 精明丈母娘

    李大嫂李二嫂也是心痒难耐,想要跟去看看新奇,正是一边偷瞄婆婆脸色一边琢磨着如何开口的时候,不想蒲草却是回身喊道,“大嫂二嫂也来帮忙啊,这谢礼可要分给春妮一半儿呢,你们不趁着这时候劫些好的下来,怕是过会儿她就都藏起来了。”

    李老太听得这话,赶忙替闺女谦让着,“这丫头平日都没少刮拉你,怎么人家送谢礼还要分她一半,可别把她惯得不知好歹了。”

    “哪能呢,大娘,春妮平日可是帮我最多,有好东西自然要分她一半儿。”蒲草笑着给春妮正名,春妮也知道她是有心替她在娘家人跟前长脸面,于是跺了脚羞恼道,“在我娘那里,我从来都是好吃懒做的傻闺女,一辈子也翻不了身了。”

    说完,她又去挽了两个嫂子,笑道,“娘不去就算了,嫂子们跟我走!”

    李老太一听这话也下了地,装作赌气道,“你不让我看,我还非要看看,有好的我都搬家去,让你显摆!”

    众人都被惹得哈哈笑起来,蒲草上前扶了老太太,老少五个女子几步就穿过堂屋进了东屋。

    方杰这次送来的谢礼是出于对蒲草坚守信义的感激,所以,除去大堆的吃用之物以外,还多添了两盒胭脂水粉和几匹花色素淡的绸缎。那些装点心的雕花盒子,装猪肉和肥鸡的柳条筐,装鲤鱼的篓子,还有各色干货的布袋各式各样,把张家一铺闲置的大炕堆得满满。

    李家地少人多,又没有什么过人手艺,日子一直都过得紧巴巴。一家老少也就在过年的时候才能添置件新衣或者割条猪肉,此时突然见得这么多的吃用之物,都是看直了眼睛。

    李老太毕竟上了年纪历事儿多,第一个醒过神来笑道,“哎呀,这方公子真是大方,这些东西怕是要花不少银钱啊。”说完这话,老太太又转而替自家闺女担心起来,试探着问了一句,“闺女啊,人家送这样的重礼,可是要求你们办什么难事儿?咱没那个能耐可不能随便应声啊。”

    春妮被自家亲娘惹得是又暖心又好笑,拉了老太太上前笑道,“娘,你就放心吧,你闺女儿我是那贪心人吗?再说了,就是我一时小心眼儿,不是还有蒲草把关吗,您总不至于连她也不信吧。”

    老太太听着也觉有道理,但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怎么瞧着那大堆的吃用之物都像爆竹一般。于是随便敷衍翻看了几下就推说站得腿麻,走回西屋去扯了女婿细问起来。

    刘厚生是个心眼儿实的,自觉这事儿牵扯到种菜,哪怕是对丈母娘也不好随意透露,于是搓着手为难半晌才憋出一句,“娘,这事儿晚上让春妮跟您说吧,我一时也说不明白。”

    李老太心里虽是着急却也清楚自家女婿的倔脾气,再是追问也不会有啥结果,于是她就暂且按下了这根颤动的肠子,重提话头儿问起另一件事儿,“生子啊,你跟娘说实话,春妮儿是不是又同你爹娘有啥口角了?我瞧着她刚见我那会儿,哭得有些不像样啊。”

    刘厚生没料到丈母娘这般细心,再想起自家爹娘闹腾得那些事儿,他的脸色就一点点犯了白…

    东屋里,春妮尚且不知自家男人在受亲娘拷问,正是兴致勃勃翻看那些大块肉和鲤鱼,时不时还没出息的吸吸口水。自打知道怀了身孕后,她的肚子立时就像多了个无底洞,饭量比往日长了两倍不说,见啥都馋,恨不得墙头上的白雪都要抓一把塞嘴里尝尝。

    蒲草瞧着她这没出息的模样也觉好笑,就拎了两条一斤半左右的鲤鱼出来,笑道,“都说多吃鱼生出的孩子聪明,咱们一会儿就炖上两条鱼。还有土豆炖大鹅,再炒两个菜,焖一锅大米饭就齐活儿了。”

    春妮欢喜的猛点头,应道,“我一会儿就泡红小豆,放米饭里一起焖最好吃。”

    李大嫂二嫂在一旁听着她们两人这般答话都是羡慕小姑好福气,忍不住说道,“谁家女人怀了身子有这样的好吃食啊,小姑真是赶上好日子了,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个有福气的。”

    春妮也不傻,自然猜得她们是想起自己怀孕那会儿的辛酸了,于是上前抱了两个嫂子打趣道,“要不然,嫂子们就再给咱们李家添俩淘小子,我保管日日给嫂子们送好吃食。”

    李大嫂李二嫂都是红了脸,伸手点了小姑的脑门儿,嗔怪道,“都要当娘的人了,还没个正形儿。”

    蒲草拣了两盒绣线还有那两盒胭脂,笑着递上前,说道,“嫂子,我和春妮日日都在菜棚子里忙碌,汗珠子噼啪往下掉,这些胭脂擦上脸也是要抹掉。不如嫂子们拿回去帮忙用了吧,还有这绣线我们也用不完,嫂子也拿些回去。”

    “哎呀,那怎么行!”李大嫂李二嫂赶忙摆手不肯收,她们两人都不是贪心的性子,跟过来看看这些好物事,心里除了羡慕就是替小姑欢喜,当真是没有分杯羹的打算。

    春妮却是知道蒲草不会假客套,这胭脂若是不给自家嫂子也是要送给董四嫂或者隔壁陈家嫂子的,于是就接过去塞到了自家嫂子怀里笑道,“嫂子们就别外道了,若是真觉得受之有愧,以后得闲儿的时候就来帮蒲草做些活计也成。”

    李大嫂李二嫂低头瞧瞧手里小巧的雕花盒子,两人心里都是喜爱之极。毕竟没有哪个女子不爱打扮,但是这般平白收受重礼,她们又觉实在心慌,于是一时为难得不知如何是好。

    春妮却是不容她们再犹豫,一手一个扯着就出了门,张罗道,“走走,大嫂子帮忙杀鹅啊,我和蒲草都不敢动刀子。”

    蒲草拎了鲤鱼和一条鲜肉也是笑着关好门扇,李大嫂二嫂见此也就半推半就把东西收下了。

    一时间,四个女子杀鹅的杀鹅、切肉的切肉、焖饭的焖饭,忙得不亦乐乎。

    蒲草刚刚打好土豆皮,眼见李大嫂要把大鹅放进热水桶里褪毛就赶忙跑去找了个布袋子,笑道,“嫂子,你帮我把细毛拔下来留着,我有大用。”

    李大嫂疑惑不解,笑问道,“妹子,你可是要做扫灰掸子?那要用鸡毛才行啊,这鹅毛太硬。”

    蒲草却是摇头,指了贴着大鹅身子的那层细小绒毛说道,“嫂子,我不是要做扫灰掸子,我只要这层细毛儿。”

    春妮正是淘米,听了两人的话就道,“嫂子,蒲草脑子里稀奇古怪的主意多着呢。你就别管她干啥用了,帮她拔下来就是了,她总不至于鹅毛都糊自己身上当棉袄穿吧。”

    李大嫂二嫂都是咯咯笑起来,指了蒲草说道,“蒲草,她这么编排你,你也不恼她,要是我早掐得她满身紫印子了。”

    蒲草哈哈笑道,“我才不掐她呢,省得她喊着受伤,赖我养一辈子怎么办?况且,她还真猜对了,我就打算把这细毛糊身上!”

    “哎呦!”一听蒲草真要糊一身鹅毛,李二嫂惊奇之下差点儿切了手指,瞪圆了双眼问道,“那可要怎么出门啊?”

    蒲草却是坏心的闭严了嘴巴,不肯再多解释。哪怕春妮上前纠缠也只勉强扔出一句,“到时候你就知道了。”如此,自然也惹得李家姑嫂三人更是好奇不已。

    很快,李大嫂就摘完了鹅毛,蒲草抡起厚背大菜刀麻利得把鹅肉分解剁成小块。一旁大锅里早就烧了半锅水,这会儿已是泛了花儿。鹅肉投进去简单焯去血水,撇干净浮沫就盛出来放在一旁备用。

    重新刷洗干净的大铁锅又被烧得滚热,刚倒进去一勺素油就冒了青烟,葱段姜片扔下锅翻炒两下就有了香味,这时候再把鹅肉倒进去,加了酱油和糖霜翻炒得变了颜色,最后添好水就开始大火焖上了。

    李大嫂二嫂在一旁看得仔细,都是赞道,“妹子这做菜的手艺真是娴熟,这鹅肉还没熟呢,我怎么就觉得香得受不了。”

    蒲草拎了两条拾掇好的鲤鱼放进大盆里,又拾掇了各色调料,这才笑道,“那嫂子们一会儿可别客套,一定要多吃一些。”说完她又指了两个都被占用的大锅,说道,“大鹅出锅儿再炖鱼就太耽搁功夫了,我还是把鱼端去菜棚子炖吧。妮子,别忘了一会儿把土豆下锅一起炖了啊。”

    春妮挥挥手,应了一声,“知道了,我们又不是没做过饭的生手,你赶紧去吧。”

    蒲草这才端了陶盆开门出去了,李大嫂和李二嫂妯娌俩站在一处洗木耳,突然想起那一道回来的方公子好似也在菜棚子,就都赶忙停了手撵着自家小姑,“妮儿,你也跟着一起去菜棚子吧,好似那方公子一人在那儿呢,蒲草过去怕是…”

    春妮愣了一下,继而又是摇头笑着低声说道,“嫂子们不必担心这个,蒲草有分寸呢。而且,今日割下的菜还没算银钱,我不好过去啊。”

    李大嫂二嫂对视一眼,心里都觉有些不妥,但是小姑已是发话了,她们也就不再多嘴了。

第一百零一章 自此相恋

    蒲草一手抱着陶盆一手轻轻推开温室的小门儿走进去,四处扫了几眼都不见方杰的身影,正是以为他去陈家走动的时候,却瞧得那木塌边缘垂下一角鸦青之色,于是就低低笑了起来。

    待得把陶盆放在火炉旁,走到木塌近处一看,果然方杰铺了大氅在身下,正是睡得深沉。

    平日里那双仿似藏了无数星光的眸子此时轻轻合在一处,只剩长长的睫毛在偶尔跳动一下。两道浓密的墨眉不知因为梦里遇到什么介怀之事,而微微皱起一个纠结的弧度,让人一见之下就忍不住生出三分怜惜之意。她仿似被诱惑得灵魂出了窍儿,明明知道这样不该,但手下还是轻轻抚上那完美的五官…

    前世时,她曾被那些重美色多于感情的男人伤过无数次,以至于后来终是选择冷面以对,打定主意孤独终老。

    不想,离奇之下来到这个世界,不但得了重获一次的机会,她的心居然也如此轻易就被这人打破了坚冰,触及了内里的柔软。是她太害怕孤单了,还是太想相信这世上有不爱红颜的男子了?

    毕竟她如今这副容貌连清秀的算不上,他这富家公子就是想要换换口味也要找清粥小菜,不至于连她这“咸菜条儿”也一并收纳了啊。

    当然,最大可能就是这男人外表披了钟情的伪装,实则却在谋算她脑中的生财手段,这情网依旧如同前世一般肮脏又丑陋,只等着她傻傻跌落…

    但是,不论事实究竟如何,她都不愿意去猜测了。

    因为在那茫茫雪原上,在他敞开怀抱用力拥紧她的时候,她就已经因为那片刻的安心、片刻的温暖软下了心房一角。她承认,她也很累,她也想要有人依靠,哪怕只是那么短短一瞬…

    女人软了心,就再也没办法伪装坚强。也许未来还是一片荆棘,结局还是图穷匕见,但她总要为了那渺茫的希望试上一次。

    若是失败了,就当他们都把彼此当了解闷儿的玩具,但若是成功了,那她在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孤单了吧…

    方杰半阖着双眸,静静感受着贴在脸侧的小手传来的温热。而小手的主人却是半点儿未曾觉察他的注视,脸上时而迷茫时而犹豫,最后只剩了一片决绝与忧伤。

    仿似站在悬崖边缘的小鹰,期待飞翔又害怕摔下死伤,脆弱的模样让他下意识就伸手揽了她入怀,低声安慰,“别怕,有我。”

    蒲草从失神里惊醒,轻轻听着耳畔温热的呼吸,心里长长叹了一声,“我怕的就是你。”

    方杰伸手替她理好额前碎发,轻笑道,“怕我什么?”

    蒲草不答反问,“仔细想想,好似从相识到现在,你一直对我很好。为什么呢,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没有为什么,就是想对你好。”

    “世上怎会有无缘无故的好,”蒲草嘲讽一笑,“老话儿不是也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吗?”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对你好?”方杰不喜她话里的那一丝萧瑟之意,略带恼意的轻扯她的发梢儿,也把她从前世的记忆里拉了回来。

    “你喜欢我吧?”

    方杰没想到她会这般直接问出口,心中有种被窥探的不喜,继而这不喜却又彻底转化成了不服气,他堂堂男子怎么会比女子胆怯?

    “当然喜欢,第一次见你之后,我就常常想起你。”

    蒲草挑眉,脸上没有半点儿被表白的惊喜,继续追问道,“你喜欢我什么呢?天下女子若是有一万之数,怕是九千九都比我长得美。我又没有给你下蛊,怎么能得你方公子青睐?”

    方杰闻言,眉头皱得更深,沉默良久才说道,“若是我说美艳的花儿有毒,而你这样长在岩石缝隙里的蒲草更让我钦佩倾心,你…相信吗?”

    蒲草笑而不语,清亮的眼神儿在他的脸上巡弋,仿似要找出什么破绽一般,淡淡应道,“还有吗?”

    方杰无奈的苦了脸,把头埋在她的肩膀上低叹,“你为什么要这么聪明?”

    蒲草手指绕了自己腰带上的荷包把玩儿,半是遗憾半是得意说道,“我如今除了聪明的脑袋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了,说实话听听吧。”

    方杰侧身平躺下来,抬眼望着泥抹的棚顶,低声说道,“放心,我对你那些聚财手段没有图谋,我这几年赚下的家业足够我花用一辈子了。

    我只是觉得,你与我自小见到的女子不同,不,应该说是完全不同!我每次见到你没来由的就觉得心里很舒坦,好似有你在的地方很温暖。我忍不住想要离你近一些,听你说话…这样,难道不好吗?”

    “好,有什么不好?”蒲草慢慢放下手里的荷包,脸色似悲似喜,最后终于定格在释然这一瞬,“我正好也觉得孤单,想找个人说说话儿,既然你没有图谋,那我们就当做个伴儿了,一起…谈场恋爱吧。”

    “伴儿?恋爱?”方杰嘴角轻勾,“这话怎么说?”

    蒲草坐起身又伸手扯了方杰起来,一边整理鬓发衣衫一边笑道,“你知道我头上戴着的两顶‘帽子’吧。弃妇或者寡妇,不管是哪一个说出去都让人吐口水。虽然我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低人一等的地方,但是这世间就是有这样不公平的事情。我无力反抗,也不准备反抗。

    我不知你家世如何,不过想来也该有爹有娘,若是传出你同一个寡妇纠缠一处的闲言,对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之事。我这里也同样,兴许倒霉碰到小人挑拨,还要被浸冰窟窿!”

    “谁敢!”方杰想象着眼前这小女子如何被捆绑一团塞进冰窟窿,心底立时就是一紧,下意识低喝出声。

    蒲草被吓得一愣,继而又咯咯笑了起来,心底又多了一分底气。也许只凭他这份维护之心,他们之间就不至于闹得两败俱伤吧。

    “我只是先做了最坏的打算,也不至于就真让人把我淹死了。”蒲草低声安慰了两句,伸手替依旧隐有薄怒的方杰正了正头上的黄杨木簪,这才又道,“罢了,先说结果吧。以后咱们人前还是合作买卖,人后就可以随意相处,互相说些真话,互相关心,这就是恋人关系。

    当然,绝对不能有肌肤之亲。若是有一日你心里有了别的女子,或者我们觉得相处不再愉快,就好聚好散吧。若是我们相处越来越好…”

    她仿似自己也不愿倾注过多希望在这个几率不大的结果上,摇摇头轻笑着拢了话头儿,“就是这样,你同意吗?”

    方杰沉默不言,双眸里星云闪动、变幻莫测,良久之后居然朗声笑了起来,脸上好似发现珍宝般喜悦与得意,“普天之下,能够在男子面前坦然谈及‘肌肤之亲’四字,又如此聪慧大气的女子,怕是只你这一个了。而我居然有幸碰到,上天真是待我不薄!”

    “这么说,你是同意了?”蒲草耸肩,再次出言确认。

    方杰郑重点头,“当然。”

    “那好,”蒲草突然倾身向前抓了方杰的衣领,重重在他唇上吻了一记,末了展颜笑道,“以后,你就是我的恋人了!若是胆敢沾花惹草被我知道,你就…”

    不容她说完,方杰已是从被‘袭击’的惊愕中醒了过来,猛然揽她入怀再次深深吻了上去。两人唇舌交织在一处,互相试探、争斗,仿似两头幼兽,一心都想让对方屈服。最后到底蒲草还是气短三分,当先挪开了艳红的双唇大口喘气,惹得方杰得意大笑不已…

    春妮趴在大锅边儿仔细听得里面有轻微的噼啪之声,于是起身笑道,“粳米饭焖好了,马上就可以摆桌儿了。”

    李大嫂抻头向半敞的房门外瞧了瞧,随口应道,“也不知道蒲草妹子的鱼炖好没?”

    春妮儿想起大块的雪白鱼肉,馋得嘴里立时口水泛滥,扔下手里的烧火棍子就道,“真的啊,这人怎么还没回来?嫂子你们看着锅,千万别再添柴了,我去看看蒲草磨蹭什么呢,还有两个菜等着她掌勺呢。”

    她这急脾气说完抬腿就出了门直奔后园去了,李大嫂生怕她摔了,张口想要劝阻两句。却不想切完手里半叶白菜的功夫儿,小姑已是走得没了影子。

    她于是好笑转向自家妯娌说道,“咱们这小姑,还同在家里未嫁时一个脾气。”

    李二嫂也是笑着摇头,“可不是,还是那听风就是雨的性子。好在蒲草妹子是个稳当的,要不然这俩人凑在一起还不闹翻天了。”

    蒲草把铜锅里的鲤鱼翻了个身,盖好锅盖儿又在锅下添了一把细树枝,心里盼着这鱼千万要早些熟才好。

    方杰坐在桌边执笔写字,眼睛却是不时含笑扫过她身边,眼见她脸色懊恼就忍不住笑道,“老话儿说,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你再是埋怨我,这鱼也不能立刻就炖熟了啊。”

    蒲草扭头恨恨赏了他一个大白眼,嗔怪道,“若不是你刚才…嗯,耽搁了功夫,这鱼早就炖好了。”

    “我怎么耽搁功夫了?”方杰仿似当真不知哪里错了,无辜的反问回去,可是他那眼角眉梢的得意却是泄了他的底儿。蒲草脸色腾得红了脸,索性背过身去,再不肯搭理这登徒子。

    方杰无声大笑,生怕当真惹得这小女子恼羞成怒,以后他可就没有好果子吃了。不过转念想想,他又觉满腔都是说不出的熨贴温暖。

    多奇特的女子啊,刚才还同他侃侃谈及肌肤之亲,毫无羞涩之意。而这一会儿居然就只因他多吻了两口,反倒脖颈皆红,真是矛盾又可爱…

第一百零二章 善心善报

    春妮顶着风雪跑进温室,一边胡乱拍打几把肩头的雪花儿,一边冲着炉旁的蒲草和写字的方杰咧嘴笑道,“米饭和炖大鹅都好了。蒲草,你的鱼还没炖好吗?”

    蒲草被问得心虚,慌忙低头去开锅盖瞧了瞧应道,“鲤鱼多炖一会儿才好吃,再等一刻钟就差不多了。”

    春妮走到跟前抽动小鼻子嗅了嗅锅里的鲜味,笑得更是欢喜。蒲草生怕她看出两人之间的异样,就道,“走吧,咱们两个先回去炒菜,估计等菜炒好了,这鲤鱼也就炖熟了。”

    春妮不疑有它,自然点头应了下来,方杰却是开口笑着拦阻道,“等一下。”

    蒲草以为他还要找借口与她独处,就偷偷拿眼睛瞪他,手下也比了个掐拧的动作。

    方杰极力忍着笑,温声说道,“听说张二公子最喜读书,行事多奉圣人之言。我极想结识这样的君子,不如过会儿要他来取炖鱼,我们也聊上几句圣贤书。”

    蒲草想起先前陈大娘告之那事,猜得这骄傲的男子必是要借机调理张贵儿。

    说实话张贵儿这牵着不走打着倒退的活驴脾气也着实让她头疼,她甚至琢磨过多找几本圣人之言背诵烂熟,但凡他开口礼教闭口规矩的时候就扔过去一句堵得他一口气憋晕才好。

    不过,如今有人自告奋勇接过这个差事,她倒正好偷偷懒了。

    这般想着,蒲草就笑着应道,“好啊,方公子稍等片刻,我这就唤贵哥儿过来。”

    春妮挽着蒲草的胳膊出了温室,刚刚走离几句就忍不住担忧道,“蒲草,你早晨不在家的时候,贵哥儿对待方公子很是无礼,怕是方公子心里存着恼意呢。这会儿你又让贵哥儿过来,不是把两只老虎关一个笼子里了吗,他们不得吵架啊?”

    “那就吵呗,看看到底哪只老虎凶。”蒲草浑不在意的侧身替春妮挡了风雪,快步扶着她回了院子,春妮见得劝说不了也就闭了嘴。

    蒲草走至东厢窗下,抬手拍了拍窗扇,许是张贵儿正坐在桌前,听得动静儿立马开口就问道,“谁啊?”

    “我!”蒲草淡淡应了一声,继而又道,“家里来客人了,一时有些忙碌不开。你去温室帮我把炉子上的炖鲤鱼端回来吧。”

    张贵儿正是读书读得入迷,实在不愿意起身,但是先前打孩子那事儿他也是有些心虚,于是就慢慢腾腾放了书本,出门给蒲草行了一礼后转身去了后园。

    春妮趴在灶间门后,一脸紧张的向外观望,想着若是张贵儿恼怒,她就赶紧跑出去给蒲草帮腔。李二嫂瞧着小姑如此模样,也好奇的凑到跟前瞧了两眼,正看到张贵路过,于是问道,“这就是张家的读书郎吗,长得真是白净斯文。以后若是再考回功名,还不知道要惹得多少大家小姐抛帕子扔荷包呢。”

    春妮撇嘴嘀咕道,“长得好有啥用,肩不能扛手不能提,脾气还死硬。”

    李二嫂没有听清,追问道,“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春妮眼见蒲草走近,赶紧开了门扇迎她,转而又招呼自家嫂子,“掌勺儿的来了,咱们赶紧炒菜吧。”

    蒲草笑嘻嘻同李家两个嫂子说了几句闲话,就揭了大锅的锅盖,随着猛然升腾而起的乳白蒸汽,一股扑鼻的香气也是立时盈满了整个灶间。

    春妮几个忍不住都围在锅台边儿探身前望,只见大锅里原本装了大半的汤水,此时只剩下了三分之一。一块块浅褐色的鹅肉炖得是油汪汪、水嫩嫩,金黄的土豆块也是软糯糯、面兜兜,偶尔哪个空隙里有汤汁借着火力涌起,又带起几粒花椒或是一截小红辣椒。红黄褐三色交织在一处,真是万般惹人垂涎欲滴。

    李大嫂李二嫂偷偷咽着口水,一个忙着去拿陶盆,一个则把碎得不能再碎的嫩葱又切了一遍,眼睛再也不敢看向大锅那处,生怕一个忍耐不住肚子馋得咕咕响,那可太过丢人了。

    春妮可没有自家嫂子的定力,也仗着这是在蒲草家里,一边嚷着真香一边就要伸手去锅里抓一块解馋。

    蒲草眼疾手快得一把扯了她往后靠,半恼半嗔怪道,“你若是馋得扛不住,就喊我给你盛出来啊,怎么能伸手去抓?”

    李二嫂以为她是嫌弃自家小姑差点下手脏了好菜,刚要开口帮忙圆话儿求情,不想蒲草紧接着却道,“万一烫了手多疼啊?圈里还有七八只鹅呢,你喜欢吃我以后就日日给你炖。左右买了它们也不指望下蛋,就是给你补身体的。”

    她这般说着,就麻利的捡着大块鹅肉盛了一碗递到了春妮手里。春妮嘿嘿笑着一边吹气一边大口啃着,间或嘟囔两句,“好吃,好吃。”

    蒲草好笑敲了她一记,转身又把剩下的鹅肉统统盛进了大陶盆里,末了撒上一小把翠绿的葱花,这才满意的挪去一旁放好。

    李大嫂李二嫂互相对视一眼,再次对自家小姑的福气羡慕得无以复加。当初她们刚嫁进李家的时候就总见这丫头揣了饼子出门,偷偷问及自家男人才知她是去接济一个苦命的小丫头。

    当时李家日子过得也是穷苦,粮食也不充足,她们心里多少都曾埋怨过几句。但是如今瞧得小姑居然得蒲草这般倾心照顾,两人突然就觉老天真是长了眼睛的,存善心必有善报。

    蒲草和春妮不知李家两个嫂子的心思,一个吃得欢快一个刷锅炒菜,都是忙得不亦乐乎。

    很快,所有菜色都炒好了,春妮腆着半饱的肚子进屋去张罗着安桌椅摆碗筷儿。可是,待得碗筷和菜色都上齐了,还不见张贵儿和方杰回来。

    蒲草也开始担心两人犯口角了,招呼着众人先坐,就要赶去后园瞧瞧。

    不曾想,她还没等开门出去,张贵儿却是一脸欢喜的当先端着小铜锅进来了,一等春妮接过去,他赶忙又拉开左侧的客位,对着随后慢步走进来的方杰笑道,“方大哥,快请坐!我嫂子做菜的手艺极好,你一定要多尝尝,千万别客气。”

    蒲草从来没见过张贵儿对谁如此殷勤,哪怕是村里长辈和里正来了,他也只是礼数周全,却完全没有这般亲近模样。于是,心里忍不住猜测方杰这么半会儿究竟用了什么魔法,居然让这头倔驴这般乖顺?

    春妮也是好奇怔愣,想要开口问讯又觉不妥,只好极力忍耐着等待蒲草开腔。

    可蒲草这半会儿瞧着方杰脸色隐隐带了得意,却是不想看他尾巴翘得更高,转而找了两个陶盘把鲤鱼分盛出来,然后就笑眯眯招呼众人就坐开饭。

    春妮自是失望,方杰却是笑得更是狡黠。

    一时间众人分了里外坐好,农家人也没啥客套话,又都是饿了大半日,纷纷拿起碗筷就奔着热腾腾的好菜直接下手了。

    不必说,土豆炖大鹅是最受欢迎的一道,老少众人都是吃得嘴巴油汪汪。红烧鲤鱼虽然火候有些短,但肉质雪白细嫩,沾些汤汁放到嘴里也是鲜香难言。木耳炒白菜,颜色黑白相间,因为爆炒时加了一些糖霜和米醋,极是酸甜爽口。就是那盘最不起眼的肉沫炒豆腐,也多加了一小把碎红辣椒,让人辣得舌头发麻又舍不得停筷子。

    蒲草把鱼肉里面的小刺儿挑拣干净,分给春妮和几个孩子,间或得闲儿才扒拉几口饭菜。李老太看在眼里就赶忙催促道,“蒲草,你这忙了大半日了也该饿了,你快多吃些热饭菜。我照料妮子,她这一怀来身子不要紧,倒让你跟着挨累了。”

    蒲草听了这话也没多坚持,转而把鱼盘子挪到了老太太跟前,笑道,“大娘,我才不是心疼妮子,我是在讨好她肚子里的小外甥。将来,兴许我还指望他给我养老呢。”

    “那是当然,敢不给你养老,我打他屁股。”春妮咽下嘴里的鹅肉,一迭声的替自家儿子打保票。

    桃花在一旁听得这话,却停了筷子一脸认真的说道,“不用小外甥,桃花给嫂子养老。”

    山子听了桃花这么说,自然也是嚷着,“还有我,我也给姐姐养老!”

    胖墩和福儿正是吃得欢快,嘴角上都粘了米粒,一脸懵懂的抬头瞅瞅桃花和山子,也跟着点头附和,“嗯,养老,姑姑总是做肉吃,我们也给姑姑养老。”

    众人都是听得哈哈大笑,李大嫂拍了小胖墩儿的后背,问道,“到底是你给姑姑养老,还是要你姑姑给你做一辈子的肉吃啊?”

    胖墩儿嘿嘿傻笑两声,挠挠后脑勺又蹦出一句,“跟着姑姑有肉吃!”

    众人自然又是一阵大笑,堂屋里围坐桌边儿的三个男人听得里屋笑声不断,饭菜又这般可口,心情不自觉的也都跟着变得愉悦起来。

    刘厚生想起二舅哥儿惹下的那场小祸,特意站起以茶代酒谢过方杰援手。方杰笑言只是小事,拉了他重新坐下。

    张贵儿则更是关心城里府学的状况,听得方杰说起那些诗会或者大儒讲学,一脸的向往憧憬。待得方杰又许诺一旦他考入府学,定然替他引荐一位好先生,他更是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一百零三章 推一把

    一顿饭,屋里屋外都是吃得热热闹闹,很快残羹剩菜就被撤了下去。春妮冲了一壶热茶,众人还没等喝上几口解解油腻,一脸笑吟吟的陈二夫妻就同东子一同进来了。

    原来陈二听得东子明日还要来村里报信儿就打算搭个便车,进城多买些货品,明日正好跟着一起回来。

    众人又说了一会儿话,眼见天色不早就一起动手把温室里的菜筐抬出来安顿在马爬犁上。方杰落后几步解下腰里的荷包递给蒲草,笑道,“这是菜钱,若是有多的就记到下一次吧。”

    蒲草也没客套直接塞到怀里小声笑道,“方东家,不怕我赖账啊?”

    方杰侧过身偷偷握了她的手,不答这话反倒是一脸苦恼的说道,“每次付银钱都要搭个荷包,我家里都没有多余的了。你亲手缝两个还我如何?”

    蒲草听得好气又好笑,他这样的贵公子怎么可能缺了荷包这类小东西,明摆着就是找借口索要定情信物。再想着今日偶而兴起要做得那个小试验,倒也算是个奇特之物,不如就送他好了。

    “我针线不好,也不会绣花儿,你还是找别人要去吧。不过,我正巧要琢磨一件奇特之物,若是你不嫌弃,就送你做回礼吧。”

    “当然不嫌弃,”方杰立时欢喜得眼睛放光儿,“什么奇特物件,做什么用的?”

    “不告诉你,到时候就知道了。”蒲草坏心的不肯说明,自然也惹得方杰更是好奇,追问不已。

    俩人这般低声说着话,一前一后慢慢走在小路上。两只手握在一处,仿似有无尽的热力温暖从那相连之处溢出,流遍两人全身每个角落。呼啸吹来的冷风见此也软了心肠,留下一串羡慕的叹息,绕路而行。

    但是小路终有尽头,眼见离得众人只有几步远,蒲草就赶忙抽出了手。方杰眼里闪过一抹不舍,到底还是没有表露太多,拱手同众人告辞。

    李家婆媳三个站在一旁,心里惦记自家那场祸事,想要叮嘱两句又觉不好。但是不叮嘱却更怕方杰忘在脑后,那他们一家可就指望鸭架上了。

    蒲草自然把她们的犹疑看在眼里,于是上前两步笑着对方杰说道,“方公子,千万别忘回城后帮忙打探一下那几个地痞之事。若是有何为难之处,方公子也送个信儿来,大伙再一起想办法。”

    李家老太太赶忙接话道,“蒲草这话说的对,真是让方公子费心了。这事儿不管能不能解决,我们一家都感念公子的大恩。”

    老太太说着就要带儿媳和女儿女婿行礼,方杰赶忙伸手扶了她,笑道,“大娘,不过是件儿小事儿,不值当您这般重礼。一会儿回城我就让东子去打探,保管明日送个好消息来。”

    蒲草也上前掺了老太太,笑着说道,“大娘,您就别惦记了,方公子既然应了,就一定会有消息的。”

    老太太这才放了心,待得方杰和陈二夫妻都上了爬犁坐好,东子一甩鞭子,马爬犁就行出了院子,很快消失在街角儿。

    刘厚生惦记后园的温室没人照料,打了一声招呼就匆匆赶去了,张贵儿也是回了自己屋子。

    春妮害怕两个孩子耐不得冷,一边喊着亲娘嫂子快进屋,一边领着两个孩子小跑回去了。

    李老太太眼见闺女进了屋子,脚下却是没动地方,眯着眼睛盘算好半晌,到底嘱咐蒲草说道,“蒲草啊,大娘得去趟刘家,你进屋看着妮儿,她若是要追来你一定拦着些。”

    蒲草猜测老太太这必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心里气不过要替闺女找找场子。哪怕不能动手打骂刘家那无良老人,起码也要让他们有个忌惮,省得以为他们李家是面团子一样好欺负。

    不过她先前就盘算着要替春妮出气,若是李老太能帮忙推刘家一把倒也不错。这般想着,她就凑在老太太耳边低声嘱咐了许多话,李老太太听得是一脸疑惑,李大嫂二嫂在旁边瞧着也是好奇不已,但却识趣的往后退了几步。

    “蒲草,若是真这般说,那俩老家伙不是更得盯着俺们妮儿的钱袋子不放了?

    蒲草摇头,极笃定的说道,“放心吧,大娘,刘大哥上次已是把话说绝了,他们不敢再打主意了。再说,就以他们那贪心的脾气,一边是几百两银子的大生意,一边是儿子手里怎么折腾也抠不出来的几两碎银,他们就是傻子也知道奔大堆儿使劲啊。”

    李老太迟疑着点了头,应道,“好,若是刘家精穷了,兴许真是能消停许多。”

    说完,她看向两个儿媳说道,“老大媳妇儿嘴皮子利落,跟我去一趟吧。老二媳妇儿进屋陪你小姑说说话。”

    李大媳妇儿和李二媳妇儿虽说不知婆婆和蒲草有何盘算,但也都乖顺的应下了。蒲草目送李家婆媳走远,就笑嘻嘻拉着李二嫂进了屋子。

    春妮正往炕洞里塞苞谷秸秆,见得只有蒲草和二嫂两人进来,就随口问道,“我娘和大嫂呢?”

    蒲草上前接了她手里的活计,笑道,“大娘和大嫂去刘家了,估计是给你出气去了。”

    李二嫂生怕春妮着急要撵去,一把攥了她的胳膊劝慰道,“娘心里有数呢,你别惦记,不会吵起来让你难做人的。”

    不想春妮根本没有去拦阻的意思,反倒一脸的恼恨应道,“娘去砸了他们家才好呢,省得他们总觉得我好欺负,动不动就上门来闹。”

    李二嫂听得咧了嘴,不懂这刘家到底怎么欺负小姑了,惹得她这般愤恨。

    蒲草低头敲了火石点着苞谷秸秆,借着热气搓搓冰凉的双手。想起刚才被那人握着是那般温暖,不知不觉就出了神儿…

    春妮眼见火光映得昏暗的屋子亮了许多,突然想起自家还是冷冰冰,猛然蹦起来嚷道,“我也得回去烧炕、点火盆,要不然一会儿睡觉可要冻死人了。”

    蒲草被她这般一惊一乍吓得激灵灵回了神儿,刚要开口说晚上就睡在她这炕上也行,但是转念想想就又把话咽了回去。

    她平日里着实没把死去的张家母子当回事儿,春妮也是大咧咧的脾气,行事又极依赖她,凑在这里住着都觉热闹又亲香,谁也没想过有啥忌讳不妥。

    但她们这般,可不代表别人也是如此。若是她冒然开口邀请,李家婆媳抹不开颜面将就住下来,以后李家有了什么祸事,难免心里就要犯嘀咕。

    说到底,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这般想着,她也就笑嘻嘻送了春妮和李二嫂出门。

    坐在炕头儿安静玩耍的山子和桃花,见得家里终于没有外人在了,就扔了手里的小物件凑到了蒲草跟前。一左一右抱了嫂子的胳膊,不言语也不动,仿似只是因为屋里寒凉,想要在嫂子身上汲取些温暖一般。

    蒲草看着依偎在她胸前的两颗小脑袋,心里立时就觉愧疚难耐。今日实在有些忙乱,倒是忽略这两个孩子了。

    她怜惜得把他们往怀里揽了揽,低头在她们头顶亲了又亲,柔声说道,“桃花山子,刚才吃饱了吗?若是肚子还饿就跟嫂子说啊,嫂子给你们蒸蛋羹。”

    “不饿,桃花吃饱了。”桃花扯着嫂子的发梢儿,怯生生应了一句。

    山子瞄了她一眼,小嘴儿就撅了起来,猛然抬头趴在姐姐耳边大声说道,“二哥又欺负桃花了!”

    桃花急着去捂山子的嘴巴,显见是不愿意他告状。可惜,山子却是抱牢了姐姐的脖子,打定主意要宣扬那大恶人的罪行,“二哥说桃花不要清白了,还要打桃花,桃花都吓哭了。”

    桃花眼见拦不住,心里也是实在委屈,小眼圈儿就又红了。

    蒲草赶紧哄劝,“桃花都是大姑娘了,咱不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多丢人啊。再说了,你二哥平日读书读傻了,有些事情太较真儿。他不是说桃花不好,是怕别人误会桃花是坏孩子。”

    “桃花不是坏孩子!”小丫头抹了眼泪,赶忙替自己正名。

    “当然,我们桃花和山子都是好孩子。今日这事儿是你们二哥太鲁莽了,嫂子明日就训他两句。”

    桃花不舍的哥哥被训斥但又实在委屈气恼,小心眼里很是矛盾。山子却是拍手叫好,“好啊,好啊,看他还敢不敢打桃花了。”

    “山子今日护着桃花,是个小男子汉,嫂子要给奖励!桃花也是懂事乖巧,没有让客人看笑话,嫂子也给奖励!”

    两个孩子听了这话,立时都欢喜起来。山子大眼珠儿转了几圈儿,嚷道,“我要馒头,明日该给小兵发粮草了。”

    蒲草好笑,这淘气小子当个将军不要紧,家里的细面可是没少搭,隔个十日八日就要发次粮草。七八个小兵每人一个馒头就是二斤面,惹得孩子的爹娘总觉占了便宜,时不时就要送些干菜蘑菇过来。不过,如此走动多了,几家人倒也相处得亲近许多。

    “好,嫂子一会儿就发面,咱们明日不蒸馒头,蒸大肉包子!”

    “大肉包子?”山子立时瞪大了眼睛,欢喜得猛点着小脑袋,“山子有肉包子吃了,大大的肉包子啊。”

    桃花在一旁也是听得眉开眼笑,蒲草就问她,“桃花要什么,跟嫂子说说?”

    小丫头却是懂事的摇头,“桃花什么也不要,桃花帮嫂子烧火蒸包子,嫂子干活儿累。”

    这么乖巧的孩子,谁会不喜爱!蒲草只觉从心底往外都透着暖意,重重亲了这小丫头一口,笑道,“桃花真是嫂子的贴心小棉袄!走,嫂子先带你们去东屋翻翻,看看你们方大哥送了什么好玩意儿来。”

    说完,她也不让两个孩子穿鞋,后边背着山子,胸前又抱了桃花,歪歪斜斜往东屋去了。

    两个孩子这个喊着,“哎呀,我要掉下去了。”那个也叫,“哎呀,我撞门框了。”一大两小,叽叽咯咯笑闹得震天响…

第一百零四章 引诱

    春妮挽着李二嫂回了家,果然屋子里冷得都要呵气成霜了。她这个急脾气一会儿抱柴火、一会儿又去翻木炭寻铜盆,忙得是脚不沾地。

    李二嫂生怕她不小心摔了,眼见炭盆终于点着就抢了烧炕的差事,安顿小姑坐下歇息,笑道,“小姑,这怀身子头三月可要加小心,你能偷懒就偷点儿懒吧。可别像以前一般,毛毛躁躁。等孩子生下来,你想上房揭瓦都没人拦着你。”

    春妮红了脸,笑嘻嘻应道,“二嫂子又笑话我,我心里有数呢,就是有时候一忙起活计就忘脑后了。”

    姑嫂两个这般一问一答说起李家村各家近事,正是热闹的时候,春妮突然跳下地嚷道,“哎呀,我怎么把这事忘了!”

    “什么事儿啊?”李二嫂以为是何大事,心里也跟着悬了起来。

    不想春妮却指了空空的炕尾说道,“当初分家我们只分了两床被褥,一床生子拿去温室了,一床被我搬去蒲草那里了。若不抱回来,今晚咱们就要睡光板儿炕了。”

    “那你着急什么,蒲草还能贪下被子不还啊,一会儿去抱回来就好了。”李二嫂手下往灶塘里塞了几根苞谷秸秆,嗔怪道,“小姑这脾气什么时候能改改,总是这般一惊一乍的。”

    春妮却是苦笑道,“二嫂,我是犯愁一床被子怎么够咱们四人盖?我还是去找蒲草想想办法吧。”说完这话,她就一阵风似的开门跑走了。

    李二嫂仔细想想也是这么回事,于是就没有起身拦着小姑,转而一边烧火一边惦记起家里的男人孩子这会儿是不是都吃上热饭了…

    蒲草正带着两个孩子围着点心盒子吃得欢快,突然见得春妮气喘吁吁跑来,就笑着打趣道,“你这鼻子怎么比村头儿的老黄狗都好用?我们就偷吃几块点心,你至于跑得这么急吗?”

    两个孩子听得嫂子说得有趣,就叽叽咕咕偷笑起来,惹得春妮红着脸瞪了他们一眼。

    她上前抓了一块核桃酥,一边咔咔咬着一边含糊不清的说道,“我不是想吃点心才来的,我刚才突然想起来,我家里还没有被子呢,晚上要怎么睡?”

    蒲草拍拍手上的点心渣子,走去炕尾翻了翻被垛。虽说如今家里富庶许多,但是还真没倒出功夫张罗这些用物,她至今还和桃花盖一床被子呢。

    满打满算,她带着两个孩子盖一床被,也只能匀出一床借给春妮。而春妮母女加两个嫂子,四个大人盖两床被褥还是有些勉强,这可有些难办了。

    “要不然,我去陈大娘那里借上一床。”春妮自然也清楚蒲草的家底儿,琢磨了半晌也只有陈家相处最亲近了。

    蒲草却是摇头,“陈家人口也多,怕是被子也不富余。这样吧,我带着两个孩子睡就能匀出来一床来。东屋还有上次剩下的棉花和布匹,咱们一起动手,再缝床新的吧。”

    “现缝被子?”春妮胡乱抹去嘴角的糕屑,一迭声的赞成道,“这办法好,我两个嫂子的针线都是又快又好。不如咱俩先絮棉花,等我嫂子们来了,一人几根线就缝完了。”

    两人都不是嗦又拖拉的脾气,既然定了主意就去东屋翻了剩下的一包棉花和两个半匹的棉布出来。

    桃花和山子笑嘻嘻收了点心盒子,然后也跑到跟前嚷着要帮忙。蒲草指派了他们帮忙抻棉花,还道棉花抻不好被子就不暖和。

    两个孩子自觉肩头责任重大,小脸儿上满是认真,每每都要把手里的棉花抻得透亮儿了才觉满意,惹得蒲草和春妮暗笑不已。

    李二嫂烧完了炕,等了好半晌都不见小姑回来,就熄了灯关门寻来。进屋见得他们大大小小四个铺了满炕的棉花,就笑道,“被子不够,凑合睡一晚上就是了。怎么还要现缝新被子呢?”

    蒲草笑道,“我和春妮平日太懒,有棉花布匹也想不起缝被子。正好今日趁着嫂子们都在,赶紧折腾折腾。”

    李二嫂听了这话,就笑道,“哦,原来你们两个懒丫头是趁机抓我们做壮劳力了。”

    蒲草和春妮都是咯咯笑起来,三人嘴上说笑着,手下麻利的铺棉花,很快一床棉被就初具雏形了。

    不说张家屋子里如何热闹,单说刘家三口陪着笑脸送了李老太婆媳出门,眼见她们走得不见了影子。刘老头立时恼恨得一脚踹在了门槛上,刘老太也是坐在椅子上狠命敲打胸脯,嘴里嚷着,“哎呦,哎呦,气死我了,这李家真是欺人太甚!什么叫生子富贵也跟刘家没关系?啊,他难道是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刘老头握着烟袋锅子死命往桌子上磕,低声咒骂道,“还说生子要盖大瓦房、打新家具,还要买丫鬟雇长工!我呸!他也不看看他是谁?不就是给张家看个菜棚子吗,还真把尾巴翘上天去了。”

    刘老太灌了两口水勉强顺了气,又道,“不怪小时候我就看不喜他闷声闷气,他就是个头长反骨的畜生!这刚赚了几两银子啊,就贴到丈人那边去了!他从我肚子里出来,不孝顺我不说,反倒让老李家长了脾气,这都骂上咱家门来了。可怜咱家多少年没受过谁的气了,到头来让儿媳娘家欺到头上来了。”

    刘水生坐在一旁听得爹娘这般痛骂,眼珠子滴溜溜转个不停,趁机插嘴说道,“爹,这会儿你们该同意我说那事儿了吧。那天,菜棚子里里外外我都看遍了,无非是烧两个炉子取暖,种菜的法子同平日没啥区别。张家那小寡妇怕是打算着要独吞这财路,所以才吹嘘有什么秘法蒙骗村里人呢。

    而且,大哥原本就不孝顺爹娘了,如今又有孩子,你们就更别想从他手里抠出那几两银钱了。还是咱们自家起个菜棚子赚银钱才是正经,你没听那李老太说吗,张家打几个箱柜都扔出去十几两,这般出手阔绰,那卖菜收进来的银子没有一百两也有八十两了。

    等咱家种菜赚了银子,儿子也盖新院子,雇丫鬟长工,把爹娘伺候得跟城里老爷夫人一般,到时候李家人就是上门来巴结,咱们连大门都不让他们进。”

    刘老太被儿子描绘的富贵日子迷了心窍,笑得眼睛都眯到一处了,揽着儿子心啊肝啊喊了好几声,末了赞道,“还是我儿孝顺,以后赚了银钱就给你娶媳妇,到时候生个大胖小子,娘给他打金项圈儿。”

    刘老头也是听得心活起来,但还是有些迟疑,应道,“你这话倒也没错,那菜棚子确实没啥出奇之处。不过打那些铁炉筒子怕是要不少银钱,咱家手里也不宽绰…”

    刘水生实在想骂自家老爹鼠目寸光,想要赚银子还舍不得投本钱,天下哪有那么容易的事儿。

    “爹,咱家一旦种出菜来,银子就流水一样淌进来了,您可别舍不得这几两料钱了。”

    刘老太也道,“就是这话儿,他爹,儿子可是考虑周详着呢。你赶紧拿银钱,明日就让儿子去张罗。”

    刘老头却是犯了拧脾气,死活就是不肯动自家银子,嚷道,“这银子可是我留着养老的,绝对不能动。再说当初张家盖菜棚子也没用自家银子啊,老二也进城找酒楼要银子去吧。”

    刘水生不等说话,刘老太倒是眼睛一亮,一拍大腿笑道,“哎呀,我怎么忘了这事了。你爹这主意好啊,那叫什么富贵楼的,上次来买菜不是被那小寡妇撵走了吗。老二,你就去找那个孙掌柜,保管他乐意掏银子!”

    刘水生见得爹娘都是打定主意不动自家银钱,也是无法可想,只得气哼哼应了下来。

    刘老太最是娇惯小儿,见不得他这般模样,赶紧开箱子拿了半串铜钱塞到儿子手里,哄劝道,“明日进城看到什么喜欢的就买两样。”

    刘老头心疼的眼角直抽抽,磕着烟袋锅儿数落老太婆,“给拿个几十文就是了,给这么多干啥?”

    刘老太一瞪眼,反驳道,“我又没动墙角罐子里的,只拿些铜钱给儿子,你就别小抠儿了。”

    刘水生听了这话,目光立时扫向墙角儿,转而又迅速收了回来,继续笑嘻嘻讨好娘亲…

    李老太婆媳深一脚浅一脚的赶回来,眼见刘家院子一片漆黑就转而进了张家屋子,果然自家闺女和儿媳都正坐在炕上飞针走线呢。

    蒲草坐得位置正对门口,一见她们回来赶忙下地替婆媳两人拍去身上的雪花,然后让了炕头儿给两人暖身子。

    冷暖相激之下,李老太不等说话就先打了两个喷嚏。桃花和山子乖巧的扯了个压脚的小被子盖到了老太太腿上,惹得老太太揽了她们一个劲儿的夸赞。

    春妮儿心急想要知道娘亲是否同公婆吵起来了,就把手里的针线往被头上一戳,凑到娘亲跟前问道,“娘,我公婆是不是又说我和生子坏话了?你发火骂他们了?”

    李老太敲了两眼放光的闺女一记,嗔怪道,“在咱们自家也就罢了,你可记着,就算当着生子面儿也别这般模样。省得传出闲话说你不孝,到时候连累着咱家冬梅都找不到好婆家。”

    “哎呀,我知道了,娘,你快说啊。”春妮哪里有耐心听娘亲唠叨,一迭声的催促着。

    (刚刚偷偷去看看书评区,哈哈,没有朋友骂我断更,真是太高兴了。昨天出去走走,今天起来脑子果然清楚多了。

    努力双更还债!!谢谢朋友们支持!!!!)

第一百零五章 两处心思

    蒲草也惦念刘家是何反应,倒了两碗热茶递道李老太和李大嫂手里,笑道,“大娘,刘家可是气得狠了?不是把大娘撵出来了吧?”

    “没有,那一家子就是欺软怕硬的货色。”李老太喝了口茶水,笑呵呵把刚才在刘家之事学给众人听,末了笑道,“我这老了老了,居然还跟小孩子似的说上大话了,也不知道刘家能不能信?”

    春妮不知道亲娘和蒲草私下有过商谈,还以为老娘一时气不过才同刘家如此炫耀,恐怕要带累得蒲草遭人眼红嫉妒。她急得声音都尖利了,开口数落道,“娘,你跟刘家说这个干什么?若是传出去怎么办,万一谁要打蒲草的坏主意呢?”

    李老太笑眯眯瞧了蒲草一眼,没有说话。蒲草赶忙扯了春妮的手,低声说道,“你可别怪大娘,这是我的主意。”

    “你的主意?这是为啥,你不怕别人眼红上门来闹啊?”春妮更是疑惑不已。

    蒲草笑嘻嘻应道,“不怕,只要不是从我嘴里说出去的,就都是谣传,做不得准。再说了,不下点儿力气,你那拿着铜钱当磨盘看的公婆也不会动心啊。”

    春妮皱着眉头想了又想,到底也没想明白老娘和蒲草要诱惑婆家做什么,最后索性扔脑后不再理会了。

    李大嫂早就扯了针线帮忙缝起了被子,四个人一起动手,很快一床又宣又软的新棉布就完成了。

    鸭蛋青的被面儿衬上雪白的被头,真是又干净又雅致。桃花和山子欢喜的在被子上来回打滚,嚷着晚上就要盖着睡觉。

    蒲草却撵了他们下去,把被子叠好要春妮抱回去给李老太盖着。

    李家几人自然摆手不同意,蒲草却是坚持,“不说这被子是两个嫂子出了大半力气,就是谁家里有好的,也都是可着长辈先享用。再说了,我也不是白送啊,等大娘一回去我立刻就抱回来,省得春妮觅下不还了。”

    春妮心疼娘亲为了他们一大家子操劳几十年,什么好的都要紧着小的用,家里盖得那床被子还是当年的嫁妆呢。拆了缝,缝了拆,里面的棉花怕是都硬得像石头了。

    如今她也算日子好过了,怎么都要让娘亲盖床宣软的新被子。于是她大把扯过被子抱在怀里,笑道,“左右我担了个坏名声,还不如得些实惠是正经。这被子我就正大光明觅下了,等娘走时就一同抱回家去。”

    “那怎么行!你这死丫头,还说着说着就当真了。”李老太抬手就要去拍闺女,可惜又实在舍不得,最后只得轻轻掐了一记。

    蒲草同春妮感情极深,平时恨不得都要合成一家过日子了,哪里在乎这些小东西。她笑着把被子往前推了推,嗔怪道,“谁要你做人情,这是我孝敬大娘的。不过说起来,大娘和嫂子们不来这一趟,我和春妮还真没发现家里缺了被褥。这被子大娘只管抱回去,待明日东子来了,我要他下次帮忙捎些布匹和棉花,再多多缝上几床就是了。”

    “就是,就是,娘,我和蒲草买得起棉花布料,就是太忙把这事儿忘了。”春妮也是笑嘻嘻劝着,李老太先前瞧过东屋的那些贵重之物,也觉她们不差这点儿东西。再想着以后每晚都能盖着闺女孝顺的被子睡觉,她心里也是极热乎又满足,于是就点头道,“行,等买了棉花和布匹回来,大娘帮你们动手缝。这床被子,就当预付工钱了。”

    众人都是哈哈笑起来,又是说了几句闲话,李家几人就抱了被子回去隔壁了。

    蒲草去灶间翻出面肥,发了半盆面送去温室角落发酵着,又嘱咐了刘厚生两句,这才转回前院带着两个孩子挤在一个被窝里睡了。

    山子平日都是一个人睡,突然跟姐姐和桃花挤了一个被窝,兴奋地踢蹬着小腿怎么也睡不着。

    蒲草无奈,只得搜藏刮肚翻拣出一个成语故事,指望两个孩子听着听着就睡着了。不想事与愿违,两个孩子反倒更加精神了,闹着还要听。

    不提蒲草这里如何哄孩子睡觉,单说翠峦城里此时却是灯火辉煌、热闹喧嚣。虽说白日里刮了一场大风雪,但早就已经习惯得甚至有些麻木的人们,照旧还是吃喝玩乐,不曾停歇。

    白云居一如既往的客似云来,生意火爆,但它的后院李却是异常安静。洛掌柜倒退着出了书房门,轻轻关上门上,扭头冲着守在不远处的小管事悄悄摇摇头。

    小管事上前扶了他一同走出很远才低声问着,“掌柜的,老宅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事儿,这么着急追着咱们主子回去?要知道年前俩月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候,主子回去一趟就要耽搁一月,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这生意还做不做了?”

    洛掌柜眉头皱了皱,手里捋着颚下的山羊胡,低声应道,“主子有主子的打算,左右年前也要回去一趟,不如趁早赶路。”

    小管事叹气,“那我这几日把京里那两个铺子的旧账理理,主子回去怕是要去铺子里巡视。”

    “不用理了,京里的买卖以后就不做了。”老掌柜不知是替主子心疼还是如何,手下一哆嗦居然扯下几根胡须来,疼得他眉头皱得更紧。

    小管事自然更是吃惊,但是瞧得掌柜脸色不好,也就忍了好奇没有继续追问。

    两人正是沉默的时候,东子却是笑嘻嘻一挑帘子从前堂跑了进来,见得两人站在暗处还唬了一跳,拍着胸口埋怨道,“掌柜的,您怎么专门跑这里藏着吓小的?”

    洛掌柜伸手拍了他一巴掌,笑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谁有闲工夫专门吓你?老实说,又在哪里占便宜了,笑得这么贼兮兮的?”

    东子揉揉脑袋,脸上笑意更浓,眉稍儿都要飞了起来,应道,“公子交代一些事情,我给办好了,正想去跟公子讨赏呢。”

    老掌柜闻言,眉头就松了下来,嘱咐道,“京城又来信了,公子脸色不好,你一会儿回话机灵着点儿。”

    “是,掌柜的,小的心里有数,保管把主子逗笑了。”

    “别光说不练,你真把公子哄好了,我就让胖厨给你做碗红烧肉。”老掌柜平日嘴上小兔崽子不离口,其实很喜欢这淘这机灵小子,自然也知道他最爱吃红烧肉。

    果然东子一听有肉吃,拍着胸脯保证,“掌柜的,你就瞧好吧。赶紧让胖哥切肉吧,一会儿我正好赶上吃热的。”

    洛掌柜抬脚虚踹他一下,笑道,“赶紧去回话,保管缺不了你这碗肉。”

    东子笑嘻嘻一路小跑到了书房门前,高声回禀了一句就推开两扇雕花门进去了。

    调皮的冷风随着东子一起冲进门里,穿过屏风的空隙扑到怔愣沉思的方杰身上,激得他打了个冷颤醒过神来。那紧握的拳头松开,就落下一张揉得不成模样的信纸。

    东子眼珠子咕噜噜转了几转,就笑嘻嘻上前行礼说道,“公子,小的回来了?”

    方杰点点头,沉声问道,“事情探问明白了?”

    东子赶忙应道,“回公子的话,小的不只探问明白了,还把事情顺手都解决利索了。”

    “哦,到底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是,公子。”东子上前麻利的替主子添了热茶,这才退后两步仔仔细细把事情讲了起来。

    原来东子拿了名帖打城门口想拉两个兵卒问问,不想居然遇见了知府衙门里的一个熟识的小书吏。两人寒暄几句才知,原来那书吏是守城门管带的小舅子,两人约在一处商量点家里的小事儿。

    府衙里厮混的都是人精,那书吏试探两句,听得东子来打探消息,直接就引他去见了自家姐夫。

    小管带本来也是精明圆滑的人,又有小舅子不断递眼色,当下琢磨琢磨,那几个地痞确实同他没有什么关联,这大好的人情自然要送!

    于是,他当即就唤了几个兵卒送东子去抄了地痞们的老窝。

    老话说,民不与官斗,更何况还是本就心虚的地痞,见得兵卒们砸门闯进来,各个吓得尿了裤子。其中做套儿那老少三个更是蹦豆似儿的把当日之事说了个清清楚楚,末了还捧出所有“积蓄”献上,只求别送他们进大牢喝西北风。

    做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这些地痞大能耐没有,歪门邪道却是一堆,自然没有人愿意把他们得罪死了。况且,这事儿也是李家人惊吓过度了,这些人习惯性狠话不离口,其实根本就没打算上门讹诈。不想反倒惹了这样的无妄之灾,说起来他们也是冤枉的恨不得哭天喊地。

    东子好气又好笑,重重吓唬了他们几句,听得他们发誓赌咒绝不招惹李家人,这才带着兵卒们撤了。

    有了老掌柜的提点在前,东子又有心逗主子发笑,这半会儿说下来,简直是手舞足蹈,唾沫横飞,大有抢下茶楼说书先生饭碗的架势。硬是把一件小事儿说得起伏跌宕,精彩纷呈。

    末了,他抹了抹头上的汗水笑嘻嘻讨赏道,“公子,您看小的这差事办得好吧?”

    方杰手指头轻轻在桌子上敲了几下,轻笑着扫了他一眼,低声问道,“可是都说完了,没落下什么细节?”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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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中小园,生机勃勃,春意萦绕。
这是讲诉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子,如何勤恳乐观,带着三个没有血缘的孩子积极努力生活的故事。
花期将以一贯的清新明快风格,再现老东北那些诱人的传统吃食,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传统习俗,为大家描绘一幅纯正的北国农家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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