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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期迟迟     小园春来早txt下载     小园春来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八十一章 以退为进

    “就是,就是,撒谎都撒不匀称!刚才还说搂抱在一起亲热呢,这会儿又说背着了。你当我们是傻子啊!穿得跟个花母鸡似的,动不动就抹眼泪,一看就不是个好东西。”

    “谁家好女子主动跑男人门上求收留啊,也就是那脏地方出来的才这么没廉耻。”

    方才那几个献殷勤的老爷们,这会儿听得牡丹居然是花楼娼妓,不自觉就厌恶的退后了两步。他们家里的媳妇儿见此,一腔老醋终于找到挥洒之处,赶上前帮着陈二嫂把牡丹主仆骂了个狗血喷头。

    那小丫鬟捂着脸恨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但是眼见陈二嫂等人多势众,到底还是不敢动手打回去。

    里正和几位老爷子听得女子们越骂越难听,忍不住干咳两声打圆场道,“罢了,都住嘴吧。上门就是客,虽然这俩女子没个客人样子,咱们大伙儿可不能把主家的礼数也丢了。”

    妇人们略有不甘的退了下来,转而又把眼神当了刀子嗖嗖往牡丹主仆身上乱扎。

    里正又看向蒲草和方杰说道,“今日之事,大伙儿不知内情,倒是差点儿让你们受委屈了。如今误会解开就好,你们以后行事也避讳些,自然不会再惹别人闲话了。”

    他说完这话就要挥手喊着大伙儿散去,不想蒲草却是出声阻拦道,“且慢!”

    众人都是一脸疑惑齐齐看向她,不明白她还有什么事情要说。

    蒲草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掠过,沉默良久才正色说道,“多谢里正长辈和众位乡亲们明辨是非,还我一个清白之身。但是今日之事闹得满村皆知,虽是真相大白,但我已是无颜再留在村里。

    明日一早我就拾掇东西搬出南沟村,不管是天涯海角还是穷山恶水,总会找到一处容身之地,安静过日子。它日若是贵哥儿回来问起,还望里正和族老们替我解释几句。至于山子和桃花,以后也拜托各位乡亲多照料了。”

    “不行,万万不行!”

    蒲草这几句话仿似天上掉下的炸雷,惊得整个南沟村彻底开了锅。不说里正和几位族老恨不得把刚才那告诫之言再顺风吞回肚子,就是其余众多乡亲也是各个摇头摆手,心里懊悔得想要撞墙。

    早知蒲草这般刚烈,一点儿委屈也受不得,他们刚才就不该有半点儿质疑。这下好,把蒲草气急了,想要离村搬走了。

    这若是成了真,秋后谁教大伙儿盖棚子种菜啊,开春谁帮着育苗啊。满村上下都指望她带领着发家致富呢,这不是要绝了家家户户的活路吗?

    这般想着,众人争抢着涌到蒲草跟前,这个拉着她的手劝着,“蒲草啊,你可不能走啊,大伙儿刚才都是睡迷糊了,这才让你受委屈了。”

    “就是,就是。蒲草啊,大伙儿舍不得你啊,你若是走了,大伙儿还指望过啥好日子啊。”

    一众老爷们儿不好上前,也是跳着脚儿的在外围高喊着,“蒲草妹子你别多心啊,大伙儿都相信你是清白的。若是谁敢背后说嘴,我们就拆了她家房子替你出气啊。”

    陈大娘婆媳和春妮儿几个原本还猜测蒲草是不是有别的打算,但是眼见众人这般哄劝,蒲草就是摇头不允,一副打定主意坚决要走的架势。她们也跟着慌了起来,春妮儿抱了蒲草的胳膊就哭开了,“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就要扔下我们走了?你不说要带我过好日子,要当地主婆吗,你这狠心的丫头!”

    “就是啊,蒲草,你生谁的气就打她两下、骂两句,怎么能说走就走呢。”陈董老太和刘老太也是高声劝着,这时候不知是哪个机灵的小媳妇儿跑去隔壁抱来了山子和桃花。

    董老太上前扯了两个孩子就道,“好孩子,快求你们嫂子留下,她要扔下你们走了!”

    山子和桃花本来睡得发懵,还没醒过神来,突然听得这话吓得一边一个抱了蒲草的大腿就哇哇哭开了,“嫂子,你不要扔下桃花,桃花害怕”

    “姐,你去哪儿,山子要跟着你!山子听话,山子不吃包子了。”

    蒲草本是打着以进为退的主意,压根儿没想离村儿,但两个孩子哭得这般撕心裂肺,她一心疼也跟着掉了眼泪。众人趁机劝得更是大声,一时间院子里孩子哭声、哄劝声掺杂一处,简直闹得翻了天。

    方杰许是还觉这般不够热闹,高声插言道,“今日这事说起来,都是因我而起,连累了张东家清明有损,我心里有愧。张东家不必离村了,还是我搬吧。这院子就送给张东家当赔礼了,以前我同张东家定下的买卖契约也都作废,我们没了来往瓜葛,自然也就无人再起疑心。至于,张东家和各位乡亲所种所养之物,我会帮忙再找声名好的商家。”

    村里众人原本还以为方杰开口是要帮忙劝说蒲草,不想他居然也说要走。这下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人人都是惊得傻了眼。

    先不说方杰走了,冬日里种菜卖给谁,就是这会儿家家小园里种的韭菜,村外壕沟里吃草的小羊要怎么办?就算找来雪国最好的商家,在大伙儿心里也不如相处多日的方杰可靠啊。

    里正和族老们的汗珠子急得都淌了下来,赶忙上前围了方杰劝说,“方公子,你可别多心啊,村里人从来都当你是一家人看待。”

    “就是啊,大伙儿就信得过你。以后还指望你带着大伙儿卖菜发财呢,方公子啊,你消消气,千万消消气啊。”

    众人极默契的分了两伙儿,老少妇人们劝着蒲草,族老和里正外加一众大老爷们儿就拉着方杰不放。人人都是绞尽脑汁想要把他们留下,七嘴八舌劝说,上窜下跳拦阻。

    那小丫鬟本来挨了打心里有气,这会儿眼见众人如此焦急,心里自觉解恨,忍不住就笑出声来。

    一个小媳妇儿听到动静回头抓了她个正着,一腔焦急懊恼就都找到了发泄之处,“都怪这两个娼妇,要不是他们撒谎攀诬,方公子和蒲草也不能生气要离村儿啊。”

    “就是,打死她们,让她们再撒谎!”

    “对,我们南沟村也是你们能撒野的地方!”

    一群怒火攻心的小媳妇们儿冲上前去,抓了牡丹和小丫鬟就是噼里啪啦打开了。这个扯头发那个掐胳膊,又抓又挠,真是下了死手。

    牡丹和小丫鬟惊得花容失色,竭力拼命挣扎,奈何四拳不敌群手,很快就被按在地上踢得满身尘土。

    里正和族老们也是无心搭救牡丹主仆,他们正是聚在一处紧急商量着,怎么才能把蒲草和方杰这对儿财神爷留住。

    李四爷年纪最长,平日话不多,但却是老爷子里面最精明的一个。他这半会儿一直在偷偷打量方杰的神色,眼见他不时望向蒲草所站之处,脸上隐隐透着几分心疼之意。他那双昏黄的老眼,立时就是一亮,压低了声音对其余几人说道,“既然咱们村里不能没了蒲草和方公子,他们又因为今日这事儿损了清名。不如咱们顺水推舟,撮合他们结个姻缘,怎么样?”

    “结姻缘?”里正和另外几个老爷子齐齐惊问出声,末了眼珠儿转了几圈儿,各个都是拍着大腿赞好。

    “这办法好,俩人结了姻缘就不怕背后再有闲话了。若是他们在村里安了家,咱们南沟村可就是彻底留住这对儿财神爷了。”

    孔五爷咧着嘴笑了几声,突然又想起一事,就有些灰心说道,“这事儿好是好,但也要人家俩人同意啊。不说蒲草如何,人家方公子怕是…”

    里正等人一听也是叹了气,到底还是李四爷心里有谱儿,他捋了捋胡子笑道,“咱们再琢磨也没用,还是开口问问吧。”

    说完这话,他就高声喝止了众人吵闹。抬腿往蒲草那边走了两步,说道,“蒲草啊,四爷爷有几句话想要劝劝你。今日这事儿虽说是个误会,但已是闹出来了,多少对你的清名到底还是有碍。不过,四爷爷想了个办法,兴许能弥补一二,你听听看如何?”

    “多谢四爷爷费心,您有话尽管说,蒲草洗耳恭听。”

    老爷子仿似对蒲草这般恭敬很是满意,笑得更是和蔼可亲,“其实这办法也简单,那就是…假戏真唱。”

    假戏真唱?众人都是听得一头雾水,蒲草也是疑惑的皱了眉头,但沉默片刻之后蓦然就红了脸孔,摇头拒绝道,“四爷爷莫要玩笑,蒲草一介弃妇之身,如何配得上方公子。这事千万莫要再提!否则,否则…我可真是没脸见人了。”

    李四爷瞧得她虽是羞窘惶急,但却不忘偷看方杰脸色,心里更是有了底。老爷子赶忙转头又笑呵呵去问方杰,“方公子许是猜出我这老头子的话意了吧,我们几个老家伙儿都觉着,若想保住你和蒲草的清名,最好的办法就是撮合你们结个好姻缘。如此,你们就都不用搬出村去了,以后也不必再担心有人背后闲话儿,岂不是两全其美?”

    “哦,”众人恍然大悟,都是一迭声的叫好,“四爷爷说的对,蒲草和方公子就是郎才女貌,两人结姻缘再好不过了。”

    “就是,就是,这样两人都不用搬出去了,成了一家人,谁还有闲话儿说!”

第一百八十二章 皆大欢喜

    里正挥手示意众人噤声,转而看向方杰问道,“不知,方公子意下如何?”

    方杰仿似被这个提议惊住了,脸色七分讶异混合了三分欢喜,沉默了好半晌才犹疑着应道,“张东家是个难得的好女子,心善又聪慧。我只是一介满身铜臭的商贾,若是同她结姻缘,怕是要委屈了她。”

    “哎呀,方公子这是答应了!”众人顿时欢呼起来,纷纷涌上前把方杰推到蒲草身旁。蒲草羞得脸上都要滴出血来,躲在陈大娘身后不肯抬头,陈大娘哈哈笑着拍着她的肩膀,仿似自己要嫁闺女一般欢喜。

    众人笑闹得更是厉害,里正趁机赶忙高喊道,“成了,这可是咱们村的一大喜事啊。挑个好日子,咱们就把这亲事张罗起来。”

    “等等,不行!”蒲草一听这话立时出声拦阻,“蒲草多谢众位长辈和乡亲的好意,但是家中小叔尚在读书,小姑年纪也小,蒲草不能为了成亲就扔下他们不管。”

    她这几句话就像一瓢凉水,兜头浇得众人立时清醒过来。人人都是苦了脸,有心想要劝她扔下张家不管,又觉有些没良心。若是不劝几句,这大好的结局又要七零八落了。

    众人正是愁的脑筋打结儿,却见方杰上前一步,高声说道,“张东家身为女子却如此大仁大义,实在让人敬佩。我方杰若是不肯成全,那就是枉为男子了。不如这样吧,我们先在长辈和乡亲的面前互换信物,暂定亲事,以方便日后走动行事。待得将来张家小叔成才,桃花长大定亲,张东家再无牵挂之日,就是成亲之时。我定然三媒六聘,八抬大轿迎娶张东家进门…为妻!”

    村里人原本就觉蒲草这弃妇之身同方杰结缘算是高攀,所以,方才含糊着一直只说结缘,未曾提起蒲草嫁进方家是为妻还是为妾。

    这会儿,正是人人以为这亲事要不成了,不想却听得方杰不但甘心等待蒲草了结张家事,而且明言要娶她为妻,这简直惊得大伙儿都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

    院子子足足安静了好半晌,继而猛然爆出一阵叫好声,“好!方公子够仗义,真是好男儿!”

    “就是,就是。蒲草心善,方公子也这般仁义,他们俩人真是天生的姻缘啊。”

    不管里正族老还是各家男女老少都为这样完满的结局,欢喜得发了疯,张着手臂抓着旁边的人,除了喊好再也不知还能说什么。

    方杰拱手谢过众人,直接进屋取了那两套从京都带回的赤金头面儿,当着众人的面前递到了蒲草手里,“这是我在京都买回的两套赤金头面儿,正好今日就做个定亲信物吧。”

    蒲草伸手接过,大大方方一笑,“明日我做一套衣衫鞋袜回送公子。”

    众人都是点头,跟着欢喜笑道,“成了,这亲事就定下了。”

    老少妇人们都好奇那盒子里的首饰,撺掇着蒲草打开看看。蒲草倒是没什么顾忌,揭开盒盖儿扫了一眼就递给身旁的春妮儿和陈二嫂。结果,那盒子的龙凤镯子、耳坠儿、嵌着蜜腊石的簪子,各个都是做工极精美。阳光照在上面,金灿灿、明晃晃,看得人眼晕。

    “哎呀,这就是赤金的头面儿啊,做工真是好。”

    “就是,就是,蒲草太有福气了。”

    “怎么,嫂子也动心想再嫁一次?”

    “你这死丫头,怎么啥都敢说?赶紧让我掐几下出气!”

    女人们一边传看着那两套头面儿,一边叽叽喳喳打趣说笑起来,各个心里都是七分羡慕三分嫉妒,暗自琢磨着,老话儿说人这一辈子吃苦和享福都是有定数的,蒲草先前十几年吃尽了辛苦,没想到如今享了这样的泼天富贵。

    里正和几位老爷子们自觉替村里留下了两个聚宝盆,许是子孙后代都要跟着受益,各个都觉骄傲又得意。于是,他们高声又嘱咐村人几句,就打算功成身退,聚去李四爷家里喝酒庆贺一下。

    可惜没等他们抬腿走出院门口,刘厚生却是带着李家男女老少终于赶到了。李老太跑得发鬓都散了,乍见倒在地上的牡丹主仆就嗷嗷叫骂着冲了上去,“蒲草啊,蒲草!谁把你打成这个样子了?你哪里伤着了,大娘给你报仇!”

    李大嫂二嫂也是铁青着脸挥舞手里的扁担锄头,一副谁敢再上前就同谁拼命的架势。南沟村众人都是瞪了眼睛,末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这老李家真是一个脾气,闺女才耍完菜刀,这老娘和嫂子又跑来挥扁担!”

    “就是啊,这一家子祖辈是走江湖的吧。”

    春妮儿听得脸色红透,赶忙把手里的首饰盒子塞给陈二嫂,托着大肚子赶到老娘和嫂子跟前,哭笑不得的说道,“娘啊,嫂子!这不是蒲草,蒲草没事儿。”

    蒲草这会儿也顾不得脚伤了,跌跌撞撞跑上前抱了李老太的胳膊,“大娘,我在这儿啊。你别担心,我没事儿。”

    李老太仿似有些不能相信,仔细瞧得蒲草和春妮儿都是平安无恙,这才低头指指她怀里狼狈不堪的牡丹,问道,“那这是谁啊?我还以为你们挨打了呢。”

    春妮狠狠翻了个白眼,恨道,“这是个城里来的娼妇,就是她攀诬蒲草才惹出这些麻烦。”

    李老太一听这话,立时扔下牡丹就站了起来,“那确实该打,老大老二媳妇儿替我踢她几脚。”

    李大嫂二嫂高声应了,噼里啪啦又替牡丹主仆添了些新“教训”。李老爷子方才跑得太急,累得直咳嗽。这会儿见得蒲草和闺女平安无事,终于缓过一口气了,他摆着手劝和道,“罢了,蒲草没事就好,不要闹出人命了。”

    李大李二也是上前拉了自家媳妇儿,李老头儿转而同里正和几位老爷子见了礼寒暄几句,南沟村众人也就一边说笑着一边各自散去了。

    李老太还要拉着蒲草问询几句,春妮儿却是难得聪明一次,拉着爹娘兄嫂先回了自家。

    陈二嫂抱了两盒首饰,连哄带骗的把两个孩子也带走了,方家院子终于清净了下来。

    蒲草和方杰四目相对,一时都是不知说些什么好,但很快两人又齐齐笑出了声。

    “方公子,恭喜你终于从地下转到地上了。”蒲草开口打趣,神色得意之极。

    方杰虽不知那句现代战争片里的经典对白,却也欢喜以后终于能够光明正大同心爱女子往来了。于是他也起兴装了诚惶诚恐的模样,拱手行礼道,“多谢张东家苦心筹谋,今日大恩,小生铭记在心,必有厚报。”

    蒲草一挥手,洋洋得意的高抬了下巴,应道,“不过小事一桩儿,方公子言重了。若是你真有心道谢,我也不贪心,就马马虎虎收座金山吧。”

    方杰被逗得哈哈大笑,用力握了蒲草的手,心里只觉千般欢喜万般畅快,甚至连吹过他们身畔的夏风都好似带了清甜味道。

    蒋叔蒋婶站在院角,隐隐听得两人说笑,脸上也少有的带了笑意。

    蒲草扫了一眼依旧倒在不远处的牡丹主仆,努嘴示意方杰看过去,低声笑道,“你打算如何处置你这老情人啊?”

    方杰苦了脸,心下哀叹,女人的醋劲儿真是不能小瞧。原本他还以为方才闹得那样凶狠,蒲草早就把牡丹那几句话忘了。不想这会儿到底还是被拎了出来,“我当初去花楼,只同她喝酒闲话儿,从未有过逾越之举,你可别多心。若是知道她起意要进方家门,我绝对不会招惹。”

    蒲草挑眉耸肩,显见不相信他的话,却也聪明的没有再深究。她扯这方杰走到跟前,笑嘻嘻说道,“这俩人真是不好处置,若是放回城里还怕她们挟恨胡乱攀诬。不放吧,又不能总关在家里养着。不如…索性都杀了吧!”

    她故意把那个“杀”字咬得极重,果然那小丫鬟的腿猛然动了一下,牡丹也是翻身坐了起来,一边抬手整理满是脏污的衣裙、散乱的鬓发,一边低声问道,“你们到底想怎么样?你们若是杀了我,会有人替我报仇的。”

    蒲草冷笑嘲讽道,“你怎么不继续装死了,这会儿知道害怕了?晚了!先前你一心想要置我于死地的时候,怎么没想到会有这下场?你也别拿报仇这事儿吓唬我,若是有人替你撑腰,你会落得这地步。花楼女子,依仗男人宠爱过活儿,不过就是玩物罢了。”

    牡丹越听牙齿咬得越紧,心里深恨蒲草话里的轻贱之意,但她更恨的是自己毫无反驳之力。平日那些在她跟前说尽了情话的男人,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但是一听得赎她从良,各个都是推脱。她拿出所有首饰存银自赎自身,才免得落入那又老又肥的沈老爷手里。偌大翠栾城,别说找个替她复仇之人,就连小小的容身之处都没有。

    她越想越绝望,颓然低了头,脸色死灰一片,“你们要杀就杀吧,左右我也不想活下去了。来世若是投胎,我一定选个好人家,锦衣玉食,自在度日,再不会卷入风尘受这苦楚。”

    蒲草翻了个白眼,却是不吃这一套,“你自己不争气,不要怪命不好。生在富贵之家的女子也不见得如何好过,只要肯吃苦努力,贫穷人家的女子也照样嫁得好,活得好。”(今日出去跑了半日,更新晚了,抱歉,以后恢复单更,不定时加更。群抱,晚安!)

第一百八十三章 以工抵罪

    牡丹轻哼一声,显见心里必定在蒲草是站着说话不腰疼。蒲草也不同她辩驳,眼珠儿转了转就拍手说道,“今日是个大喜的日子,我也不杀你们触霉头。这样吧,我正好有个小铺子要开张,缺少人手做粗活,你们给我做三年工,我就放你们自由。”

    不等牡丹应声,方杰已是当先皱眉反对,“你怎么总收这些心思不纯之人做奴婢,以后要费心调理不说也容易惹麻烦。不如杀了干净,或者卖去西疆、冰原都好。”

    牡丹原本见得方杰半晌没有说话,还以为他动了怜香惜玉的心思,心下琢磨着再哭诉几句自幼遭人贩卖的苦楚,兴许今日之事就能轻易揭过。

    不想,蒲草只是要她为奴为婢,而方杰这日思夜想的良人却是执意打杀远卖,她的一颗芳心就彻底凉透了。这就是男人的本性吗,若是喜爱你,你哪怕是根草儿,在他眼里也是世间最美的花。若是不喜,那你就是蝼蚁爬虫,抬脚踩死你都不会皱下眉头…

    “你为何就得了她的喜爱,而我就偏偏不成呢?”牡丹心下绝望之极,怔愣着望向蒲草问询出口,“明明我比你美得多,还会跳舞弹琴、吟诗作画,他为什么就不喜欢我?”

    方杰沉了脸,开口就要呵斥,蒲草却是一脸认真的回答道,“因为你是一棵千方百计想要攀附到他身上的藤蔓,而我是一株同他并肩站在山顶的红松。你能指望一棵红松对藤蔓如何尊重、如何喜爱吗?

    不能!只有同他站在同等高度,俯视同一片风景,携手共抗风雨,这样得来的爱才更长久,更坚固。”

    “红松?这说法好古怪,”牡丹惨笑,低喃出声,“可是我已经是藤蔓了,怕是要下辈子才能做棵红松了。”

    “这倒不必!你只要自食其力,依靠自己出力赚银钱过日子。不看别人脸色,不再仰人鼻息,你就不再是藤蔓了。”

    “这么简单吗?”

    “当然。”

    “好,这签卖身契我签!我总要活下去,才能看看做藤蔓和做红松有什么不同。”

    牡丹挣扎着双膝跪地,“奴婢牡丹给夫人见礼了。”

    蒲草抬手扶了她起来,淡淡一笑,“你也是个聪慧女子,识时务又懂变通,待得哪日彻底想通了,好日子也就该来了。”

    “谢夫人吉言!”

    蒲草挥手唤了蒋叔蒋婶过来,嘱咐道,“婶子先替她们抹些伤药,待得她们签完卖身契,再劳烦蒋叔送她们去城西喜鹊那里吧。早知道这么快就给她找了两个帮手,就让她在家多等半日再出门好了,省得还要蒋叔跑两趟。”

    蒋叔蒋婶点头应了,一个上前扶了牡丹,一个伸脚去踢那一直装晕的小丫鬟,顺手扯她们进了厢房。

    蒲草仰头对着太阳深深吸了一口气,末了长长呼出,笑嘻嘻说道,“今日实在忙乱,不过倒是成果斐然。不但解决了我们的事,还顺便解救了一个失足女子,给她重新做人的机会。真是一件大功德啊!”

    “哦,是吗?”方杰笑着耸肩,出言揭底道,“我倒觉你几句话就骗了两个死心塌地的劳力,这买卖实在划算。”

    蒲草吐吐舌头,小声嗔怪道,“这么做是最好的办法了,难道你还真要杀了她们啊。上天有好生之德,况且万一有人追究,咱们岂不是受连累,不如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还能…物尽其用!”

    “咦,你又有什么古怪主意了,说来听听。”

    “哼,不告诉你,等以后你就知道了。”蒲草迈了个关子,扶着方杰的手臂,一瘸一拐往刘家走去。

    李家老少众人正坐在堂屋里,一边喝茶水一边听春妮讲说先前之事,各个听得都是咬牙切齿。若不是村里人指望蒲草发家致富,这次就算误会能够澄清,她以后也必定要被那些三姑六婆指点一辈子。对于女子来说,贞洁可是比性命重要得多。

    蒲草和方杰相携进了屋子,众人赶忙围上前问询如何处置牡丹主仆,待得听说只要她们做工三年抵罪。春妮儿第一个跳脚儿反对,“这样的娼妇就该拔了她的舌头才对,做工抵罪太便宜她了。”

    李大嫂二嫂也是一脸恼怒的点头附和,李家父子几个自觉不好掺和,就拉了方杰去一旁喝茶。

    李老太年纪长,又深知蒲草脾气就笑眯眯说道,“蒲草许是有自己的道理,你们就别跟着瞎出主意了。”

    蒲草抱了李老太的胳膊,撒娇道,“还是大娘最疼我了,其实我也恨不得打杀她们才好,但那牡丹主仆也是可怜之人,倒也罪不至死。我前几日在城里兑了小铺面,打算卖些配粥喝的爽口酱菜。正愁不知如何打名头呢,若是收了这花楼头牌进去做小伙计,怕是不出三日必定全城皆知。到时候生意兴隆,她替我多赚些银子也算赎罪了。这总比打杀了她,要实惠很多啊。”

    “嗯,是这么个道理。”李老太听得直点头,末了又转向两个儿媳和闺女,笑道,“你们啊,以后也多同蒲草学学,别有事的时候就知道动刀子扁担。”

    李大嫂二嫂和春妮儿被数落的都是红了脸,蒲草赶忙笑道,“大娘可别这么说,我方才吓得腿都软了,后来见得大嫂二嫂拎着扁担锄头跑来,立时腰板就挺直了。哼,谁敢欺负我,看我大嫂二嫂不打得他们满地找牙。咱也是有娘家撑腰的人!”

    “对,我们都是你娘家人,咱们谁也不怕!”李老太婆媳眼见她神气活现的模样,都是哈哈笑了起来,越发觉得亲近了许多。

    都说患难见真情,今日这场风波掀起,李家老少得了消息直接从田里疯跑而来,甚至不惜同南沟村上下为敌也要护着她。这着实让蒲草万分感激,心里终于消去了最后一丝犹豫。

    她扭头望向门外炽烈的阳光,暗自对另外一个时空的母亲默默低语祝祷。末了慢慢起身,双膝跪倒在李老太脚边。

    李老太婆媳几个不知她为何如此,都是惊得慌忙去扶,“蒲草,你这是做什么?有话好说!”

    “对啊,有啥难事儿要家里帮忙,只管开口,跪下做什么?”

    蒲草伸手轻轻推开李大嫂李二嫂的搀扶,坚持跪地望着李大娘说道,“大娘,你也知道我从小被卖来南沟村,吃了很多辛苦。若是没有春妮不时接济两个饼子许是早就饿死了,说起来我也算是吃大娘家里粮食长大的。

    就是如今我早已衣食不愁,但平日家里有事,兄长嫂子们也常来帮忙,大娘更是待我同春妮一般疼爱。

    今日我厚着脸皮求大娘不要嫌弃我是弃妇之身,还总是遭灾惹祸的,大娘就收我当个干闺女吧。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大娘…”

    蒲草几句话说的很慢,她心里想着另一个时空再也见不到的父母家人,念着这一世李家的倾心相待,一时百感交集,喉头哽咽,眼泪扑簌簌就落了下来。

    李老太突然听得这些话,怔愣了好半晌不知如何是好。待得一见蒲草掉了眼泪,她立时从椅子上跌了下来,紧紧把蒲草抱在了怀里哄劝道,“你这丫头,大娘怎么会嫌弃你,怎么会不答应?你别哭啊,以后你就是大娘亲闺女,比春妮儿还亲…”

    老太太激动欢喜得语无伦次,也是掉起了眼泪,一老一少坐在地上哭成了一团。

    李大嫂二嫂和春妮儿赶忙上前把她们搀了起来,一同欢喜劝着,“娘,这可是大好事啊,我们家以后就多个好闺女了。”

    “就是啊,蒲草今日定了亲又认了娘,真是双喜临门,咱们可不兴掉眼泪。”

    那边李家父子、刘厚生和方杰这会儿也走了过来,都是一脸喜色的帮忙劝慰着。

    蒲草抹了眼泪,略有些羞赧的问道,“大娘可是答应我了?”

    “答应,答应!”李老太紧紧握着蒲草的手,一迭声的应着,“这么好的闺女,别人想收还找不到呢!我若是不答应,就是出门时被驴踢了脑袋了。”

    春妮在一旁假装吃醋嗔怪道,“娘,你以后有了蒲草这好闺女,可不能把我这亲闺女扔了啊。”

    “哼,那可说不准,以后看看再说吧。”李老太装了一副嫌弃模样,惹得春妮跺脚,众人都是哈哈笑起来。

    农家人认干亲可是有讲究的,很多规矩礼数,不是随便跪下磕个头就完事了。

    两家人定了五日后,蒲草登门认亲,又欢欢喜喜做了午饭吃过,李家人就回去自家了。

    蒋叔套车拉了牡丹主仆走到门前,特意问询蒲草还有何嘱托之事。蒲草想了想,就装了些吃食用物,请他帮忙带去给喜鹊。

    说起来开这小小的酱菜铺子,也是个偶然想法。有一晚,她和喜鹊都是睡不着,悄悄闲话儿之时就说起喜鹊家乡以腌制酱菜闻名,喜鹊离家前着实学过几样儿,而蒲草前世老家临近朝鲜族聚居地,做咸菜更是拿手。两人一拍即合,都觉开个酱菜铺子是个好买卖。

    如今家里菜田进项颇为丰厚,蒲草也掏得起本钱。前几日趁着酒楼里不忙的时候她就央了东子带路到那些城东寻了个两间的小铺面儿,付了一年的租金十两银子。

    那小铺面儿不算宽敞,但打理的很是干净,后院又别有洞天,厢房、仓房、灶间俱全,甚至还有个地窖,简直就是专门为了开酱菜铺子建造的。

第一百八十四章 酱菜铺

    铺面周边的人家也多是府衙里的小吏或者商铺管事等等,家世算不得富贵,家底儿却比之普通人家强上百倍,正是有闲钱改善伙食又舍不得进酒楼的阶层。所以,酱菜铺子开在这里是占了最佳地利。

    当然,蒲草也没指望这小铺子每年赚进多少银子,在她的计划之中,这铺子最重要的作用是做个幌子。

    新酒楼开起来之后,每月她所分得的银两必定颇为丰厚,平日花用或者行事难免要阔绰些,只凭一块菜田的进项可是不足以掩人耳目。

    倒不是她贪心自私,想要完全把新酒楼的进项瞒下,实在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她同方杰之事已是板上订钉,将来同张家必要割舍分开。

    若是张贵儿知恩懂礼,她自然不会亏待他。但其中若是有些变故,她总不能白白辛苦几年,最后却净身出户吧…

    喜鹊是个喜欢张罗又有心计的丫头,在张家住了这几月,日日洗衣做饭,早就觉得无趣之极。如今终于有了这个好机会,又是做得自小就熟识的生意,简直就是大喜过望,也等不得奉命前来帮忙的东子采买完用物,一大早晨就央求蒋叔把她送到了铺子里。

    东子的媳妇儿小红先前同喜鹊也是熟识,而且主子平日不在园子里住,大小丫鬟们都是清闲无事,她就约了几个过来给喜鹊帮忙。

    一众小姐妹多日未见,都觉很是亲近。拉着手说半晌闲话儿,末了就撸胳膊挽袖子帮忙四处擦抹拾掇。有那心下存了好奇之意的丫头,偷偷问起喜鹊,新主子待她如何。

    喜鹊抬着下巴直把蒲草夸得天上有地下无,惹得一众丫头都是打趣,说她被新主子灌了**汤了。喜鹊也辩驳,直说她们总有见识到主子厉害的一日。

    蒲草本就是大方的性子,又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喜鹊来时可是揣了个沉甸甸的荷包,待得众人忙到晌午,都是嚷着要回园子吃饭的时候,喜鹊却是笑嘻嘻掏了银钱请东子去白云居要了六色好菜回来。

    一众丫鬟们自然更是欢喜,团团围坐在干净整齐的后院里,吃喝笑闹。这个恭喜喜鹊当了掌柜,那个打趣她以后富贵不忘姐妹,一时间热闹的翻了天。

    正是这时,蒋叔就赶着马车到了铺子外面。喜鹊还以为是蒲草不放心,亲自上门来探看。赶紧带着一众姐妹迎出铺面,不想却见马车上下来的却是牡丹主仆。两人虽是换了衣衫,但是脸上的青肿还是清晰可辨,显见是刚挨过一顿胖揍。

    当初自家主子经常去花楼同这头牌姑娘喝酒闲话儿,反倒对她们这些近水楼台的美貌丫鬟们视而不见,这曾让很多人晚上恨得睡不着。所以,对于这牡丹主仆,念恩园里可是无人不识。这会儿,眼见她们这般狼狈上门,众女都是疑惑之极。

    喜鹊皱着眉头走去蒋叔跟前,笑着问道,“蒋叔,你怎么来了,可是我们夫人有什么吩咐?”

    蒋叔点点头,把车里的那只柳条篮子递给她,说道,“这是张东家捎给你的吃用之物,至于这两人…已是签了三年卖身契,张东家说送来给你打个下手儿,要你尽管使唤,不必顾忌旁事。”

    卖身契,打下手?那不就是…粗使丫鬟吗?

    喜鹊惊得半晌没有应声,她身后的那几个小姐妹更是嘴巴张的都能塞进个鸡蛋了。

    就算这花楼头牌已是风光不再,就算倾城牡丹已是年华逝去,但人的名儿,树的影儿,当初她大红大紫的时候,谁人想要见上一面都要扔下百两银子。如今居然沦落到卖身到一个小铺子做粗使丫鬟的地步,这要是传出去,不知要引得多少人上门好奇探看啊。

    更何况,她当初怎说也同自家主子有过一段不得不说的“故事”,今日却到主子“新欢”的铺子里来打下手儿,这真是诡异又古怪…

    牡丹主仆虽是半垂着头,但也极清晰的感觉到众人投射在她们身上那火辣辣的目光,那小丫鬟好似有些恼怒,抬眼狠狠瞪了一下。牡丹却是当先给喜鹊行礼一礼,低声说道,“小女子,不,奴婢牡丹给喜鹊管事见礼了,以后还望管事多多关照。”

    “哦,好。”喜鹊怔愣着应了一声,继而干咳两声,挺直了腰背又道,“既然主子送了你们来铺子里,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只要你们好好干活儿,别起那些没用的花花心思,我自然也不会为难你们。走吧,我带你们先找个房间安顿下来。”

    牡丹主仆先前赶去南沟村就是存了耍赖住进方家的心思,所以,几个包裹行礼都是带在身边。这一卖身为奴转战酱菜铺子,倒也很是方便,一同装车就送了过来。

    喜鹊上手帮忙拿了两个包裹就转身带头儿回了后院儿,蒋叔关了车门,同东子点点头也掉头走远了。

    留下铺子门前的一众大小丫鬟们都是半晌无言,末了互相对视一眼,心内只剩下了一个想法。她们那位未来的主母绝对不是善茬儿,连牡丹这样棘手的人物都被拾掇得如此服帖,若是她们胆敢有个歪心思,怕是下场更惨!这事儿回去一定要同其余姐妹说说,大伙儿以后不说全力巴结这未来主母,起码也不能得罪了她…

    蒲草尚且不知她送了个牡丹去铺子里当活广告,居然还顺带震慑方家一众仆婢。此时,她正忙着翻捡家里的绸缎等物,因为五日后要去李家认干亲,有些物件儿是要她亲手置办的。

    她本就觉得与李家老少亲近投缘,又没少听说李家村人的势利眼和长舌,于是打定主意趁机替李家长些脸面。省得那些碎嘴妇人,又拿她这弃妇的身份给李家人添堵。

    春妮儿送走了爹娘兄嫂,这大半日都是笑得合不拢嘴,时不时就要凑到蒲草跟前腻一会儿,直惹得山子和桃花吃醋不已,干脆一边一个抱了嫂子的胳膊,撅着小嘴儿不肯让地方。

    陈大娘婆媳早早听得消息,都是赶来道喜,顺便帮着出出主意。见得春妮同两个孩子这般争风吃醋,都是哈哈笑得肚子疼。

    蒲草也是哭笑不得,温声劝说两个孩子去炕稍儿写大字,然后又撵了春妮儿去给大伙儿烧茶水,这才得了片刻清净。

    农家人认干亲,讲究的就是俩字,孝心。干儿子女儿不但要备下一份厚礼,还要给干娘准备一双鞋,给干爹准备一顶帽子。蒲草针线手艺不好,就极力想在布料上弥补一二,于是大伙儿精挑细选了一块宝相花纹云锦做平头鞋,百福字锦缎做员外帽。

    陈大娘婆媳帮忙裁剪了布料,又打好了样子,眼见天色将晚就告辞回去了。

    蒲草做了两样简单菜色,带着两个孩子吃完就开始同针线战斗了。桃花坐在油灯旁,很是乖巧的帮忙递针线,惹得蒲草在她脑门上亲了又亲。

    小丫头白日里听得众人吵嚷,虽是懵懂不知内情,但隐隐还是猜得家里有些变故,于是小心翼翼等到夜深人静,这才小声问道,“嫂子,你是不是要走了?不要桃花了?”

    蒲草听得心酸,赶忙扔下针线,抱了小丫哄了好半晌。最后千保证万发誓,就是走到天涯海角也要带着她,这才算是勉强安抚了小丫头的心。

    待得把两个孩子哄睡,蒲草心里总觉压了一块大石,愧疚自责难言,于是起身去了方家。

    方杰这一会儿也正是站在窗前赏月,一时欢喜于他同蒲草之事有了说法,一时又憧憬以后的好日子,嘴角的笑意仿似凝固了一般,怎么也收不回去。

    待得见到蒲草过来,他自然更是欢喜,揽了她就要吻下去。不想蒲草却是扭头躲避开来,静静趴在他的肩头不说话。

    方杰早已习惯了她精灵古怪、泼辣娇嗔的模样,突然见得她这般安静自然心慌不已,赶忙哄劝着问询原因。待得听完蒲草讲诉,他也是哭笑不得,一边宠溺着拍着心爱女子的背脊,一边赌咒发誓,将来娶了她进门,不管住在城里还是村里,都随她欢喜,半步也不让她同孩子们分开。

    蒲草依偎在他温暖宽厚的怀里,听得他这般温声细语劝慰,心里渐渐就觉好过许多,主动送了几个香吻做奖励。

    两人又是闲话几句,蒲草惦记两个孩子独自在家就赶了回去。

    因为第三日就是新酒楼开业的日子,蒲草又伤了脚不能坐镇后厨,所以,方杰心不甘情不愿的提早一日返回了城里。

    蒲草偶尔坐了独轮车去田里转转,其余时候就认真做针线,许是用心的关系,那鞋子和帽子新鲜出炉后,倒得了众人的夸赞。蒲草一时信心大增,盘算着再过几日就把方杰的那套衣衫鞋袜张罗起来。

    方杰在城里忙于酒楼开业前的最后布置,趁着中午空闲去银楼挑了一只五福捧寿的金簪,然后撵了东子送回给蒲草,稍话儿说这是他作为李家未来女婿的心意。

    春妮见了那金簪,欢喜得直道她亲娘发财了,惹得蒲草笑个不停。

第一百八十五章 开业大吉

    这一日,因为昨晚下了场小雨,翠栾城里各处屋脊、街道都被洗刷的干干净净。待得太阳跃上山头不到半个时辰,那些残留在各处的水迹就被蒸发一空,整个城池都是金亮亮一片。

    临近商街的几家茶楼,还没等午时过半就坐了很多茶客,小伙计们不是高声呼喝着,楼上楼下跑着送茶水。按理说,生意这般兴隆,掌柜应该欢喜才是。可惜他此时却是望向那不远处的一栋二层酒楼,一脸的羡慕加嫉妒,不时小声抱怨两句,“这方家也真是不让人活了,早起就烤得满街都是肉味,害得我们楼里点心都少卖一半。”

    有那耳尖的食客听得这话,就哈哈笑着打趣道,“老掌柜可是占了便宜还卖乖啊,这些时日大伙儿惦记方家新酒楼的吃食,常跑你这里来闲坐。你已是赚了许多,可别不知足啊。今日新酒楼开业,我们多留些肚子去尝鲜也是应该啊。”

    那老掌柜被揭了贪心的老底儿,脸色微微泛红,赶忙拱手笑道,“我这也是随口说笑几句,方家这酒楼开了,这条街更是热闹许多,各家都跟着沾光,我这欢喜还来不及呢,怎会抱怨?”

    众人还要再说什么,不想却见得那新酒楼里跑出来几个穿着簇新衣裤的小伙计,这个搬了梯子,那个蹭蹭就往上爬,麻利的在高翘的屋檐上绑了长长的大红鞭炮。众人猜得这是吉时将至,酒楼马上就要开业了,于是各个扔下茶钱聚了过去。

    那老掌柜犹豫了一下,末了也是抓了两个小伙计看店,然后也出门凑热闹去了。两个“倒霉”的小伙计,只得苦着脸站在门前,翘脚儿、抻着脖子张望。

    待得鞭炮挂好不到半刻钟,陆续就有客人持着请柬上门了。方杰穿了一身宝蓝色销金云玟团花长袍,头戴赤金冠,周身打点得贵气又不奢华。再衬上他那张本就俊秀非凡的脸孔,嘴角那抹仿似永不褪去的雍容的浅笑,行走间衣襟随风翻飞,恍然让人错觉这翩翩佳公子就是那天上降下的仙君一般。见者无不心下暗生好感,哪有半点儿亵渎之意。

    方杰先是同众人拱手行礼打了个招呼,这才下了台阶去迎接当先赶到的几位友人,待得说笑间送了他们进门,又迎来了众多同行酒楼老板,自然免不了一番寒暄。最后,当孙府尹坐着四人抬轿,带着府衙里一众同知幕僚赶到时,周围看客们都是齐齐惊得低呼出声。

    原本这翠峦城里虽是都知方杰与孙家有亲,但孙府尹为了清名,却从未公开庇护过方杰的各家铺子产业。今日这般在新酒楼开业之时高调亮相,实在很是出乎众人的意料。

    方杰自然知道这是孙府尹在还他引荐六王以及送还孙大小姐的人情,于是大大方方上前执晚辈礼,口称姨丈。

    孙府尹极是满意他这般行事,毕竟他的官位在那里摆着,若是哪个御史看他不顺眼,告他个官商勾结,那可是麻烦之极。如今,方杰弃了官称只叫姨丈,那就是家中私事了。外甥开酒楼,姨丈来贺喜,谁也说不出什么错来。

    一城土皇帝到来,自然是大受欢迎,不管是门前看热闹的一众人等,还是早已进门安坐的那十几位都是赶忙笑着上前寒暄。

    眼见孙府尹被众星捧月一般迎了进去,陈和这才小跑着上前低声禀报吉时到了,方杰问询厨下也准备妥当,于是就笑着搀扶起一脸激动的陈老掌柜,连同白云居的洛掌柜一起走到牌匾之下。小伙记一手捂耳朵一手执香,点燃了那串大红鞭炮。

    在噼里啪啦的火爆声中,纸屑纷飞如雨,四人合力扯下了牌匾上的红绸子,“喜洋洋”三个金漆大字立时映入众人眼中。

    小伙计们欢呼叫好,带得看热闹众人也都是一同拍手祝贺。方杰笑着拱手同众人道谢,待得声浪稍微平息,这才笑道,“小店今日开业,多谢众位兄台捧场!”

    有那平日同他熟识的商铺老板应声喊道,“方公子这酒楼若是小店,那我们的铺子就是狗窝了。”

    “就是,方公子不要谦虚了,赶紧请大伙儿尝尝新吃食吧。这满街的肉香,我肚子里馋虫都在造反了。”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方杰示意陈和上前两步,笑道,“今日开张,自然要请大伙儿尝个新鲜。这是我们酒楼的陈和掌柜,以后还望大家多多关照。”

    “那是自然,都是一条街上讨生意的,互相照应是应该的。”花花轿子众人抬,平日大伙都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自然谁都乐意送个口头人情,至于以后如何相处行事,那就另说了。

    方杰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也不再多言,伸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笑道,“那方某就先行谢过众位了,后厨已是备下好酒好肉,大伙儿赏脸进来尝个新鲜吧。”

    “哈哈,就等方公子这句话呢。”众人说笑着纷纷拱手谢过方杰,末了涌进酒楼,抢占了所有座位。

    后院灶间里胖厨子带着大小伙计和帮厨们,正是忙着把准备好的爽口凉菜装盘儿。三间碳坑上架着的全羊也已经烤好大半,木罕奔波在三只烤羊之前,不时刷着酱汁,呼和着小伙计帮忙翻转羊身。

    他们旁边的那半截棚子里也是排了一溜儿铁箱子,六个小伙计一手摇着蒲扇吹红炭火,一手翻转着肉串儿,不时撒些调料粉末,阵阵肉香顺风飘出多远。

    众多食客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翘首盼着上菜,不过片刻功夫,喜洋洋的招牌吃食西疆羊肉大串就被送了上来。众人纷纷抄起一串拿在手里细看,只见细细的铁钎子上串了六七个葡萄粒大小的羊肉块儿,经过炭火烘烤,肥油已是半化,瘦肉却是半焦,两厢掺杂在一处,上面又撒了细细密密的芝麻、辣椒面、细盐和一种不知名的草末儿碎粒。当真是金黄油亮儿,看着就引人垂涎不已。

    有那性急之人已是一口就撸了半串进嘴,烫得吸气同时又觉满口都是辛辣咸香,不油腻又鲜嫩,当真是与平日所食那些精细菜色不同,绝然的异域风味。

    “唔,好吃,好吃!”

    “就是,没想到羊肉烤过居然这么出彩儿。”

    “这调料里加了什么,味道真是特别。”

    听得众人的夸赞,陈老掌柜等人心下都是暗暗松了口气,脸上的笑也更是灿烂了三分。什么吃食都是,自己觉得好不成,要抓住食客的心才是真正的好。

    楼下这般吃着,香气飘到了上面,那三个包间里的贵客们可是有些坐不住了,有个年轻书生摇着扇子笑问刚刚进门的方杰,“博雅兄,你到底准备了什么好吃食款待我们,该不会学那吝啬张以肉香待客吧?”

    吝啬张是城里一个有名的吝啬财主,家里有客上门,他不舍设宴招待。于是就带了客人坐在自家院墙下,就着隔壁人家灶间飘出的肉香喝粥吃咸菜。客人恼怒自然就把这事儿传了出来,多少年里都被老少百姓当做笑谈提起。

    众人都是哈哈笑着附和打趣,还没等方杰开口应答,就听得楼下响起阵阵惊呼之声。很快前后一排六个小伙计,两人一伙儿抬着一张长方形的铁丝网就蹬蹬上了楼。

    那铁丝网编的不算细密,中间固定着一只不到二尺长的裸羊,此时已是烤的通体金黄,偶尔有油脂受不得震颤,轻轻滴在地板上,溅起一阵阵焦香之气,惹得一众自持身份的府官和商贾、秀才们都是极力忍着才没有拼命咽口水。

    方杰也不嗦,直接吩咐小伙计们执刀分割羊肉,一块块送进众人的盘子。自然,皮酥柔嫩的羊肉一入口,立时得了众人的高声夸赞,直道今日来得太值得了。

    楼下大堂众人眼见那黄金烤羊抬上楼,再瞧着手里的大串羊肉就觉味道差了三分,也不知道是谁带了头儿,一哄声的嚷着也要买只烤羊尝尝。

    陈和早有准备,打躬作揖同众人说起那“三羊开泰”的规矩,末了又道,“今日的三只黄金烤羊已是招待贵客,实在分不出。若是哪位客人想要品尝,倒是可以先行预定明日的三只。”

    众人一听这话,自然立时高声争抢起来,完全不顾那一只烤羊就要十八两八钱银子的高价。一时间酒楼上下都是热闹非凡,直让一众忙得脚不沾地的小伙计和厨子们笑得骄傲又欢喜。

    待得晚上天色将黑之时,蒲草接了东子送回的消息,自然也跟着笑开了脸。她当下就指挥着桃花烧火、春妮切菜,然后亲自踮着伤脚炒了四个热菜、两个凉菜,刘厚生帮忙去蒋叔蒋婶子,连同东子一起,众人团团围坐在一处庆贺酒楼开业,生意兴隆。

    众人平日里都是熟识,也没有多客套,说说笑笑、吃吃喝喝,极是欢快。末了刘厚生和蒋叔、东子喝得半醉,晃晃荡荡走去村口找村里人闲话儿。蒋婶子帮忙拾掇了碗筷,又给蒲草推拿脚踝,重新上药,难得笑着保证她后日去李家之时必定不耽搁走动。

    蒲草很喜欢这沉默寡言却极有能耐的老太太,笑着谢了她,又拉着她说了好半晌闲话才送她出门。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家亲

    很快,两日就过去了。出发去李家拜干亲的前一晚,方杰终于坐马车赶了回来,顺带替蒲草又采买了半扇猪肉和许多各色点心用物。

    蒲草和春妮琢磨着虽是要替娘家长脸,却也不好太张扬。于是就把四色礼定了半扇猪肉、四匹绸缎、四盒点心、四盒茶,俩人自觉俭省许多,但陈家婆媳第二日一早上门见了,还是惊得瞪圆了眼睛。陈大娘甚至拍了大腿装作懊悔模样说道,“哎呀,这不是招惹我嫉妒,要抢李老妹子的闺女嘛。”

    众人都是哈哈大笑起来,七手八脚帮忙把东西往门外的马车上搬。方杰一手一个牵了撅着小嘴儿的桃花和山子站在院门前送行,蒲草好笑,抱着两个孩子亲了亲,许了无处好处才哄得他们重新露了笑颜。

    马车在众人的挥手相送里,很快就出了村子,迎着带有青草香气的夏日熏风,哒哒的跑在山路上…

    李家老老少少对于认下蒲草这个对他们一家有大恩的干闺女,都很是激动欢喜。这几日都在忙碌不停,昨晚更是几乎没合眼睛。太阳还没等跳出东山头儿,一家人就陆续爬了起来。

    李大李二洒扫院子,李老头儿则盘算着一会儿请哪几位族亲来观礼吃酒。李大嫂二嫂给两个孩子穿了新衣,打点妥当之后就随着婆婆在灶间忙碌,准备食材。

    终于等得天色大亮,各家各户都吃过了早饭,李老头就出门去请族亲。李家左邻右舍前几日也都听了风声,纷纷聚来帮忙,顺带看看热闹。

    李大嫂二嫂找出过年才用的瓷盘盛了花生和瓜子等物出来待客,李三叔一家与蒲草没少打交道,自然也是赶来捧场,一时间李家院子倒是空前热闹起来。

    蒲草的马车到得院门外时,李家屋里屋外已是坐了不下几十号人,春妮生怕蒲草打了退堂鼓,一迭声的安慰她,“蒲草,你别害怕,我们村里这些人嘴碎一些,但也不敢在我家撒野…”

    “行了,你就把心放肚子里吧。我什么时候怕过人家闲话儿啊,走,咱们下车,给爹娘壮壮脸面。”蒲草拍着那露出柳条筐外的猪肉绊子,笑得一脸得意又自信。

    陈大娘也是笑道,“就是,让那些眼皮子浅的东西也开开眼界。”

    东子这会儿已是小跑着过来开了车门,春妮性子急,第一个就跳了下去。惊得闻声接出来的李大嫂李二嫂赶忙上前扶了她,埋怨道,“小姑可真是不省心,娘看到又要数落你了。”

    春妮儿吐吐舌头,笑嘻嘻拉了蒲草顶缸,“嫂子们先别数落我,快接了咱们家的新闺女进门。”

    蒲草麻利的跳下车,整理了衣衫笑道,“嫂子们,我可是来晚了?”

    “不晚,不晚,爹娘都在屋里等着呢。”几人说笑着扶了陈大娘出来,李二嫂扫了一眼车里的筐娄盒子,惊得怔愣了一下,然后偷偷扯了春妮问道,“这都是拜礼?”

    “当然了,嫂子喊人往里搬吧。”

    陈二嫂立时欢喜的眉开眼笑,扭头扫了一眼那些站在不远处窃窃私语看热闹的村人,然后高声招呼了三四个年轻小媳妇儿,“狗娃他娘,桂枝儿,你们快过来帮我搬拜礼啊。我家新小姑太孝顺了,这东西可是没少送啊。”

    那些小媳妇儿早就心下好奇不已,听得这话立时跑了过来。待得那些颜色艳丽柔软光滑的绸缎、雕花精巧的点心盒子和成篓的茶叶被搬下来,李家村人人都是看得红了眼。最后那半扇猪肉实在太沉重,小媳妇儿们抬着走了两步就觉手酸,到底又喊了两个后生帮忙,才把所有拜礼都送到了屋子里。

    李老头老太太这会儿已是换了最好的衣衫,拾掇的干干净净坐在主位上。李家几位族亲陪在一旁喝着茶水,不时说笑两句。

    陈大娘引着蒲草进了门,当先笑道,“老妹子,我把你的新闺女送来了。”

    蒲草上前两步,双膝跪倒,恭恭敬敬给李老头儿老太太磕了三个头,口称,“女儿蒲草给干爹干娘磕头了,祝干爹干娘长命百岁,永享安康。”

    “好,好。”李老头老太太齐齐起身扶了蒲草起来,笑得差点儿淌了眼泪,“以后你就是我们李家的好闺女,但凡有事都要跟干爹干娘说,不能委屈了自己。”

    蒲草重重点头,转而又给李大李二夫妻见礼,李家的两个孩子也给蒲草行礼,嘴里欢欢喜喜的“姑姑,姑姑”叫个不停,惹得春妮直吃醋,嚷着再也不理这两个小没良心的。

    一家人亲热了一会儿,李老头儿就亲自引了蒲草介绍给几位族亲,自然又是一番见礼寒暄。然后,蒲草亲手捧了那顶员外帽子给李老头戴好,又蹲身给李老太穿了新鞋。李大嫂赶紧也取了一套崭新的锦缎衣裙出来,这可是李老太亲手缝制,细密的阵脚儿,精美的绣工引得众人赞个不停。

    蒲草喜滋滋进里屋换上新衣,再出来又给李老头儿老太太行了礼,就算大功告成了,众人纷纷喊着恭喜。

    李老太拉着蒲草的手,笑得合不拢嘴,有那同李家亲近的村人就笑道,“今日这般大喜的日子,新闺女又送了厚礼来,大叔大婶可不能小气,一定得好好请大伙吃顿肉,热闹热闹。”

    李老太先前还没细看蒲草送来的四色礼,听了这话就道,“好,我这就让你们大兄弟去城里买肉,保管大伙儿吃个饱儿。”

    李大嫂却是哈哈笑道,“娘,蒲草送了半扇猪肉来,就算开席请全村吃肉都足够了。”

    她这般说着,就同李二嫂一起搬了那些拜礼上前,自然又惹得众人惊叹羡慕。李老太皱眉责怪蒲草太铺张,蒲草却是笑嘻嘻抬手抽下老太太头上的乌木簪子,重新替她重新绾了发髻,末了从怀里拿出那只五福捧寿金簪插了上去,这才笑道,“娘,那些拜礼都是普通物件儿,这金簪才是闺女孝敬您的。”

    老太太先前还不知蒲草动她的发髻是何意,待得听见这金簪两字,立时伸手就要抽下来,“哎呀,你这丫头,这么贵重的东西怎么**这老太太头上了,娘不能收!”

    蒲草赶忙拦了她,趴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娘,这是你未来姑爷孝敬您的。”

    姑爷孝敬的?老太太眼睛瞬时一亮,迟疑间手下动作就慢了下来。蒲草顺势抱了她的胳膊笑道,“娘,以后闺女的铺子赚银钱了,还要给你添金镯子金耳环,今日这金簪您一定要收着。”

    一旁坐着的李三婶几个平日同李老太常走动的妇人,眼见那金簪明晃晃金灿灿,羡慕得恨不能抓过来插自己头上才好。一迭声的嗔怪着,“大嫂啊,你就收下吧,别人想找这孝顺闺女还找不到呢。”

    “就是啊,你再推脱下去,我们就要伸**了。”

    李老太哈哈笑得爽朗,伸手扶了扶那金簪,得意道,“那成,我这老婆子今日也显摆一次了。”

    众人都是哈哈笑起来,李大嫂二嫂带着几个来帮忙的小媳妇儿麻利的张罗起了饭菜,蒲草卷了衣袖要去帮忙却被李老太拦了下来,亲热揽她坐在身旁闲话家常。

    李家村众人以前对蒲草的身世都听说过一些,今日见得蒲草出手这般阔绰,忍不住就话里话外探问。蒲草脸上挂着笑,避重就轻答了几句,众人见得问不出什么,也就转了话头儿。

    很快,酒席就摆了上来。堂屋里那张主桌儿上自然坐了几位族亲和李老头李老太外加蒲草这新闺女。

    李老太亲手盛了饭递给蒲草,李老头儿递了筷子,蒲草恭恭敬敬接了,自此就成了李家最小的闺女。

    众人都是纷纷出声祝贺,末了举了筷子酒碗就痛快吃喝起来。李老太生怕蒲草坐在一堆老头儿之间觉得别扭,又惦记着同众人显摆一下她的新闺女,于是没吃上一会儿她就扯了个借口领着蒲草出门进了院子。

    李家院子东西两角儿因为种了几株大树,遮了太阳投下的荫凉之处很是宽敞,于是就把另外两桌儿酒席分别安在了这里。

    李老太和蒲草这新鲜出炉的母女俩笑眯眯先去了左边那处,结果还没走到近前,却听得两个中年妇人在边吃边说闲话儿。其中一个撇着嘴,满脸都是鄙夷之色,小声道,“这叫蒲草的小寡妇,我听人说脾气坏着呢,他们张家二叔就是被她硬生生打走的。”

    “真的?那可是太不孝了,这样的人就算认了干亲也是表面功夫,心里还不定打着什么主意呢。”另一个妇人也是怪笑着附和道。

    同桌儿旁人许是觉得她们这般议论有些不妥,皱眉劝告道,“今日是大叔大婶家的好日子,你们就少说两句吧。赶紧多吃菜,吃完赶回家还有活计呢。”

    那两个妇人有些尴尬的笑了两声,倒是当真住了口,手中筷子上下翻飞,就挑着肉块往碗里夹。

    蒲草听得心下暗恼,但却不想李老太也跟着惹气,她刚要回身挽了李老太去另一边的席面。不想李老太已是三两步奔去墙边抄起了扫院子大扫帚,半点儿没犹豫的直接就拍到了那两个妇人的头上,“我让你们吃我们李家的饭,还骂我们李家的闺女,真当我这老婆子耳朵聋了,是不是?”

第一百八十七章 陪考

    那两个妇人正吃得欢快,突然被打得都是有些发懵,扔下筷子抱头就往外跑。李老太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神勇无比,追上去又拍了四五下,直撵了她们跑出院子好远才罢手。

    李大嫂李二嫂听得动静都从灶间里跑出来问询,“这是出了什么事,娘怎么发火了?”

    蒲草一脸苦笑,应道,“那两个婶子说了些难听话,娘被气到了。”

    李老太这时也气喘嘘嘘返了回来,高声骂道,“以后那两个白眼狼若是再敢说三道四,老大老二媳妇儿就去撕了她们的嘴。我闺女也是她们能骂的,两个不修口德的老货。”

    众人赶忙上前七嘴八舌劝慰,到底哄着老太太坐了下来,重新说笑吃喝起来。春妮儿瞧得蒲草脸色古怪,还以为她被娘亲的暴脾气吓住了,就拉了她小声说道,“咱娘多少年都没同人家吵架了,在村里人缘好着呢,今日估计是被那两个碎嘴的气到了。”

    蒲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低声应道,“原本前几日你挥菜刀砍人,我还奇怪你哪来那么大的胆子,今日一见才知,原来是从娘那里承继的。看样子以后我也要找哪个不顺眼的拍他一顿才好,否则可算不得咱娘亲闺女了。”

    春妮儿被逗得哈哈大笑,嗔怪道,“别说得自己多好欺负似的,你抡扫帚拍人的时候还少啊。”

    两人如此靠在一处,叽叽咕咕说着话,不时笑闹出声,直惹得众人都凑趣夸赞说,这俩丫头真是比一胎生出来姐妹还亲近。

    很快,众人吃喝已毕,酒席就撤了下去,女子们帮忙洗涮碗筷,末了纷纷端些剩菜就告辞回家了。

    蒲草拉着李大嫂二嫂说起她在城里的酱菜铺子,邀请他们住到后院去发豆芽,。如今虽是夏日,豆芽不如冬日卖的那般好,但一日总也要发个两三筐。

    李老大和李老二夫妻这几月轮流在白云居后院寄住,有方杰关照自然不会受什么委屈。但如今自家妹子开了铺子,住进去更方便不说,又能顺带替妹子照应铺子,他们于是就一口应了下来。众人说定了明日进城之后就搬家,蒲草、春妮和陈大娘也就坐车告辞了。

    李家老少众人直送出村子,直到看不见马车的影子,这才欢欢喜喜回去了。

    刚才的酒席上,东子被李大李二劝着喝了两碗包谷酒,这会儿借着酒劲儿一边甩着鞭子一边唱起小曲儿,直听得车里老少几个都是笑个不停。

    车外,火球一般的夕阳半挂在西山头,洒下橘红色的光芒,仿似替山林和大地罩了一件华丽的锦缎衣裙。偶尔天空有鸟雀叽叽喳喳飞过,草丛里的野兔子嗖嗖跑动,各个都是奔向他们温暖的小窝,静待夜幕的降临…

    枣红马许是也想念它的那方马厩,马蹄哒哒扣在山路上,跑的飞快。于是,不过两刻钟,南沟村已是隐隐在望了。东子眼尖,瞧得村头儿人影晃动,立时欢喜回头喊道,“张东家,我们公子来接您了。”

    蒲草赶忙抻头向窗外张望,果然不远处的大柳树下站了一大两小三个身影儿。她心里甜蜜之极,嘴上却还是含糊道,“许是两个孩子等不得了。”

    “对,大的小的都同样等不得了。”陈大娘和春妮儿趁机打趣,惹得蒲草脸色瞬间红透,待得马车行到跟前她立时打开车门就跳了下去。

    陈大娘和春妮笑着喊了山子和桃花上车一起回去,只留了两人在村口。

    方杰同蒲草并肩漫步在石板路上,蒲草说起今日李老太发飙之事,方杰听得也是好笑,蒲草作势挥了挥小拳头道,“以后你若是敢欺负我,就让我娘挥扫帚拍你。”

    方杰赶忙装了畏惧模样,应道,“我哪敢啊,就连刘嫂子都是挥菜刀的好手。我若欺了你,她第一个就把我剁成肉馅儿了。”

    蒲草哈哈笑得欢快,想起了前世那句经典台之言,“武功再高,也怕菜刀!”

    两人这般边说边往家里走,路上偶尔碰到村人就笑着打个招呼。村人先前就常见他们同去菜田,如今两人已是在全村长辈乡亲面前过了明路,自然更是无人说长道短了,甚至有那老头儿还捋着胡子赞一句,“真是一对儿天配的好姻缘啊。”

    蒲草和方杰听在耳里,扭头对视一眼,齐齐笑了起来。幸福啊,从来都不是天上掉下来了,若不是他们一点点铺垫,一点点谋划,怎会有如今这般的好日子?

    斗转星移,月落日升,岁月就在柴米油盐里慢慢流过了过去。田里的庄稼贪婪的吸收着阳光雨露,眼见就从两寸高的秧苗窜到了半腰儿。家家户户老少齐上阵,戴着大草帽,弯下或者苍老或者稚嫩的背脊,在地垄沟里寻找着那些生命力顽强的野草,待得连根拔起就扔进身后的筐娄里。

    若是哪个后生或者孩童偷懒只拔了半截,必定会被老爹拍上一巴掌。因为一场小雨过后,那半截野草必定又会疯长,抢夺肥力,苞谷自然就长不高了。

    张家原本只有二亩旱地,但因为种菜需要近水的关系,就同一户村人置换了一亩河田回来,正好同刘厚生那一亩旱地连成一片,照管起来也是方便。

    如今,日子进了七月,各家青菜都能采摘了,张刘两家的菜田也终于完成了任务,光荣“退休”了。刘厚生同蒲草商量过后,就找了人手帮忙拔去大半的黄瓜秧豆角架,转而种了白菜萝卜。待得秋时收获了,正好酱菜铺子里就不用花银钱采买了。

    没有农活可做,蒲草清闲之余就重新开始她的采蘑菇大业,每次雨后都同村里的小媳妇儿一起进山,人家都是挑拣大的采摘,她偏偏只要那手指甲大小的,而且还要连土一起挖起来放进筐子里。回家之后,立时就送进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菜棚子。

    春妮几个好奇问询,她总是笑眯眯说在做实验,众人看不懂也就不再多问,反而渐渐弃了大蘑菇,都是帮她多装小蘑菇回来。

    这一日,蒲草正在又湿又热的菜棚里捣鼓着,桃花突然跑来说里正娘子到了,蒲草赶忙洗了手迎到前面。

    原来,再有五六日就是胜子和张贵儿进城考取童生的日子了。里正娘子惦记儿子,就来邀蒲草一起再去楚家学堂探望。

    蒲草盘算着应该顺路去酱菜铺子走走,于是就道,“婶子,这几日咱们准备些吃用之物,开考前一日再去看贵哥儿和胜子。晚上咱们就在我那酱菜铺子落脚儿,第二日正好还能送两个孩子进考场,给他们壮壮胆色。”

    里正娘子大喜,一迭声的赞道,“还是你想的周到,咱们就这么办。我打算给胜子做件儿新衣衫,你呢,要送些什么过去?”

    “我也给贵哥做件新衣,纸笔也要多送些。”

    两人商量了好半晌,各自定了主意就回去准备了。

    南沟村里因为日子过得清贫,多少年都未曾出过读书人了,如今一同有两个孩子考童生,这可是大事一件。众人心里都是惦记,特别是几个老爷子,甚至摆了香案求祖宗们保佑两个孩子考试顺利。

    待得蒲草和里正娘子赶去三岔河镇的那日一早,几乎是全村老少都出来送行,直看得蒲草哭笑不得,暗道这不过是考个童生,若是状元,村里人还不知要怎么折腾呢。

    山子和桃花许是也被村里人这般架势吓到了,老老实实坐在马车角落里,直到出了村子好远,这才活泛起来。山子一会儿趴在车窗前看风景,一会儿腻着姐姐要讲故事,欢脱的跟个小猴子一般。桃花却是安静的依靠在蒲草身边,不时抬眼偷偷瞧瞧嫂子脸色,一副心虚的小摸样。

    蒲草心里有数,也是不好当着里正娘子的面儿逼问这小丫头,于是只装作看不到。

    马车一路走山路转官道,很快就到了三岔河镇。楚家学堂的门前大树下已是栓了两辆牛车,显见也是学童的家人前来探望。

    许是楚夫人早有安排,众人一下车就有老婆子迎上前,这次可没收什么润手儿铜钱就直接引了她们到后院。

    那里早有几家子聚在一起闲话儿,张贵儿和胜子站在树荫下,脸上略略有些羡慕之色。蒲草和里正娘子不等出声召唤,桃花已是欢快喊着二哥就飞奔了过去。

    张贵儿和胜子简直是大喜过望,小跑着就迎了过来。胜子开口就问,“娘,你怎么来了,我没请人送信回去啊?”

    张贵也道,“嫂子,家里可好,我还想着考完再同胜子回去呢。”

    两家人坐在树荫下热热闹闹说了起话儿,待得听说蒲草和里正娘子要在城里住一晚,明日陪他们去府学考试,胜子和张贵儿更是欢喜不已。

    很快,日头就移到了正中,楚夫人亲自带了丫鬟婆子送了两桌儿饭菜过来,说话行事很是客气。就连那楚先生也露面儿夸赞了几个明日即将赴考的孩子,直道他们必定会考中。

    蒲草听得方杰说过科考中的门道儿,清楚这童生最易取得,只要学童品貌无缺、诗文不差,就一定会被录取。除非是学堂里的先生与考官不睦,但私塾多是依靠名望招收学童,又怎么会如此自毁前程呢,早早就把考官打点好了。

    所以,听得楚先生这般打保票,蒲草只是行礼致谢,里正娘子与其余几位家长却是激动得差点儿给楚先生跪地行大礼。

    (抱歉,朋友们,明后两天要请假啊,回老家探望公婆,没有存稿,不得已就要断两天了。27日回来后双更还债,群抱!我马上要去坐火车了,下了火车倒汽车,下了汽车打出租车,来回六趟车,一想起来就头疼。没办法,老公远在广西,我要多替他孝敬爹妈。我尽量早去早回,谢谢朋友们支持!)

第一百八十八章 录取

    待得吃过午饭,留下了衣衫用物,里正娘子和蒲草就告辞赶去了城里。

    酱菜铺子开业已有大半月,早就过了初期那人群汹涌而至看热闹时候,如今生意已是步入了正轨。牡丹穿了一套普通的棉布衣裙,挽了个简单又结实的发髻,周身没戴半件儿首饰,当真是素面朝天。她拿了抹布,正把装酱菜的坛子擦得锃明哇亮,一滴透明的汗珠子从她的额角滴落砸在青石地面上,发出轻轻的吧嗒声。

    那小丫鬟拎着扫帚在打扫门前石阶,偶尔扭头见了主子这般辛苦,心里恼恨,甩手就扔了扫帚吵嚷道,“姑娘,咱们还是逃走吧,可别受这罪了。整日混在一堆咸萝卜辣白菜里,什么时候是头儿啊。”

    牡丹抬手抹了一把额头,嗔怪笑道,“这话你日日都要说上几遍,你不嫌烦,我倒是听腻了。这般做工也没什么不好,白日里出力做活儿,晚上倒下就睡,不必看谁脸色,也不用陪笑陪酒,我以前从没觉得这么自在。”

    小丫鬟沮丧的垂了脑袋,重新捡了扫帚刷刷扫起台阶,“好吧,姑娘你欢喜就好。”

    两人正是忙碌的时候,蒲草就同里正娘子带着两个孩子到了。牡丹见了,赶忙回身朝着后院喊道,“掌柜的,你快出来一下。”

    “怎么了?可是哪个不长眼的又来惹事了,真当老娘好欺负了,看我今日不拍死她!”喜鹊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抄着一根木棍子就跑了出来。

    刚跳下马车的里正娘子见此唬了一跳,赶忙伸手护了两个孩子。蒲草也是哭笑不得呵斥道,“你这是发的什么疯?多日未见,都认不得自家人了?”

    “哎呀,是夫人来了。”喜鹊欢喜叫喊出声,扔下手里的棍子就抢到跟前行礼,“夫人,我这两天还念叨回村里一趟呢,不想您倒先来了。”

    牡丹带了那小丫鬟也是上前行礼,蒲草扶了她们起来,简单问询两句就随着喜鹊去了后院。蒲草想起喜鹊方才那架势,猜得许是有人上门惹事,仔细盘问喜鹊才知是那些垂涎牡丹美貌的男子偶尔醉酒跑来纠缠。

    喜鹊得意的挥挥小拳头笑道,“夫人放心,我们家里的人可不是谁都能欺负的。我抡棍子撵了几次,那些人这几日都没敢再来。”

    蒲草笑瞪了她一眼,“这么说来,你同牡丹她们相处还好?”

    喜鹊脸色微微红了一下,有些扭捏的说道,“原本我也不喜她们,后来看着做活也不偷懒,闲话儿里又得知她们也都是可怜人,后来慢慢就处得亲香了。”

    “一个铺子里做活儿吃饭,相处亲近是好事儿,不过你是掌柜,有些规矩不能坏了。”

    “夫人教训的是,奴婢必定赏罚分明,不会误了正事的。”

    众人进了后边厢房安坐,刚说了几句闲话,急性子的喜鹊就拿了账册捧给蒲草过目,末了又要请她去看新腌制的酱菜。蒲草生怕里正娘子独坐无趣,请她一同前往。里正娘子却说好不容易进城,打算去街上逛逛。

    牡丹进来送茶,听了这话就主动请缨陪同里正娘子出门。两个孩子扯着蒲草的衣襟,可怜巴巴的瘪着小嘴儿。蒲草如何不知她们的心思,每人塞了他们几枚铜钱做零用就应了让他们同去。

    两个孩子真是欢喜之极,一迭声的保证不乱跑,末了老老实实牵着里正娘子的手出了门。

    蒲草和喜鹊两个看了酱菜又盘账,忙碌起来就忘了时辰,待得有空闲抬头看向门外,居然发现已是晚霞满天了。

    蒲草刚要去门外望望逛街的几人为何还没回来,就见得方杰一手一个抱着山子和桃花从前边走了进来,随在后面的里正娘子和牡丹手里也是大包小包提着。

    蒲草上前接了孩子,笑问,“你不是说明早才来吗?”

    方杰放下两个孩子,抻抻略微有些皱褶的衣襟,笑道,“我请了明日主考的两位教谕,还有几位友人晚上吃酒,正好顺带着把进府学读书之事也一并办妥。”

    里正娘子听得这话,不等蒲草应声,立刻满脸喜色的行礼道谢。胜子本身读书就很刻苦,这般试前同考官过了话儿,考个童生就是十拿九稳的事儿了。

    蒲草帮忙扶了里正娘子,亲亲热热问了几句街上的见闻,末了两人又携手下厨做了几道好菜,众人坐在院里,沐浴这夕阳的余晖一起吃喝说笑,倒也热闹。

    待得夕阳完全落下,黄昏降临,东子就跑来禀报客人到了,方杰这才赶去喜洋洋应酬。

    喜鹊搬去与牡丹主仆同住,让了最好的三间厢房给蒲草等人,里正娘子独占了一间,蒲草带着两个孩子睡一间。

    山子许是在街上跑得累了,手里握着个木刻小船睡得直打小呼噜。桃花却是趴在被窝里,扑闪着大眼睛偷偷瞧着嫂子。

    蒲草洗漱完,吹了油灯,上炕把这小丫头揽在怀里,这才笑问,“我们桃花今日是怎么了?可是又什么心事,同嫂子说说好不好?”

    桃花软软的小身子往嫂子怀里挤了挤,半晌才低声说道,“嫂子,桃花是坏孩子。”

    蒲草轻轻一笑,伸手在小丫头的鼻梁子上刮了一下,嗔怪道,“傻丫头,你不就是偷偷替满桌儿送了个荷包给你二哥吗,这算不得坏事。”

    “啊,嫂子你都看到了?”小丫头极惊奇,“满桌儿姐姐让我保密,她说如若告诉别人,她会挨打的,所以我才…”

    “嫂子知道桃花最善良,舍不得满桌儿姐姐挨打。但是嫂子不是外人啊,以后有这样的事情还是要跟嫂子说一声。知道吗?”

    “嗯,桃花下次一定告诉嫂子。”小丫头本来就觉瞒了嫂子心里不好过,此时听得嫂子不怪她自然欢喜应下了。

    蒲草成功策反了小丫头就又问道,“桃花,你把荷包给你二哥了,你二哥怎么说?”

    小丫头歪着小脑袋想了想,偷偷笑道,“二哥把荷包塞在袖子里了,他的脸可红了,还告诉我不许告诉别人。”

    “哦,这样啊,那咱们就一起替你二哥保密好了。”

    “谢谢嫂子。”

    小丫头去了心头大石,也觉得困倦疲惫,偎在嫂子身旁,不到片刻就睡得香甜了。蒲草却是毫无睡意,心里反复思虑着这事儿,琢磨着张贵儿难道真对满桌儿中意?

    说实话,她真是不看好这姻缘,满桌儿是个农家姑娘,虽然手巧又心善,容貌也清秀,但她毕竟大字不识一个。张贵儿年少,情窦初开,许是会新鲜两日。但以后他若考了秀才、甚至出仕为官,以他那个清高脾气,怎么还会娶一个农家姑娘做妻?若是那般,可就把满桌坑苦了…

    这般越想,蒲草越觉头疼,后来索性也就扔去一旁了。八字还没一撇,以后事到临头再说吧。兴许张贵儿连个秀才也考不上,最后还要回村种田呢。不过,董寡妇家里还是要多照顾一二,将来若是两家结亲更好,若是不成,也算是个补偿了。

    一夜无话,第二日一早起来,里正娘子顶了两只大大的黑眼圈儿,明显是一夜未曾睡好,惹得蒲草好笑,拉着她一边吃早饭一边好声劝慰。

    待得饭桌刚刚撤下,东子就赶了马车来接,蒲草略微嘱咐喜鹊两句就带了两个孩子和里正娘子上了车。

    方杰早在府学大门外的茶楼里定了包厢,众人安坐没有片刻,东子就接了张贵儿和胜子上来。两个小子都穿了崭新的绸缎长衫,同色方巾束发,打点的干净又利索,方才同一众小同窗和先生下了马车,他们没有见到家里人还觉忐忑,这会儿自然是露了笑脸。

    众人说了几句闲话儿,府学门外已是聚了上百来应考的小读书郎,吵嚷之声甚是热闹。张贵儿和胜子听得动静就坐不住了,方杰见此就带了他们下楼。正巧,那府学大门里走出两个发放签牌的小管事,一见得方杰迎面过来,两人立时脸上堆着笑上前见礼。要知道他们昨晚可都是随着教谕去了酒楼的,虽说没有坐上主席,但八面玲珑的陈和另外开了一桌儿小席面,打点得他们都是酒足饭饱。

    所谓吃人嘴短,今日自然要殷勤相待了。

    楚先生先前也没有如何高看两个农家学生,这半会儿瞧着方杰同两个小管事如此相熟模样,赶忙上前寒暄。方杰倒没有因为两个孩子即将转入府学而怠慢与他,甚至还送了个顺水人情,请两位小管事多关照楚家学堂的几个小读书郎。

    楚先生大喜,道谢不提。

    很快,读书郎们都拿到了签牌子,按照顺序陆续进入了考场。剩下楚先生等十几个教书先生,互相寒暄着进了茶楼一边喝着茶水一边等待。

    童生试说穿了就相当于前世的中考,题目也不是如何复杂,不过是默背两首诗文,写上一篇命题文章。只要字迹工整,不出大错,一般都会录取。

    张贵儿和胜子读书刻苦,这些题目自然难不倒他们,两人又都是青春年少,穿戴得干干净净,往考官身前一站,立刻博得了考官的喜爱,加者方杰昨晚的打点儿,于是两个读书郎当堂就被录取为童生。

    (我回来了,婆婆多留我住了一天。这次背回二十个咸鸭蛋,两只小笨鸡,还有七十个土鸡蛋,我差点累吐血了,现在腿肚子还哆嗦呢。今天码一章大家先看着,明天开始双更!!中午十二点,晚上八点!谢谢大家支持!!群抱,好想念大家!)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举村欢庆

    当然,考官也不是傻子,为了不被人闲话诟病,一起录取的还有其余八个别家学堂的读书郎,剩下的百十人就要等三日后公布了。

    早有那心思灵巧的小管事等候在考堂之外,一听得这消息就立刻跑到茶楼报喜,自然得了许多赏钱。

    里正娘子听得儿子考过了,抓着蒲草的手,激动的嘴唇直哆嗦,眼泪也是淌个不停。

    农家人吃饱饭就已是不易,这般节衣缩食供养儿子读书,其中艰苦怎是几句话就能说得清的。如今儿子终于考取了童生,正式迈入了读书人的门槛,她怎么能不欢喜?退一万步说,就是儿子将来不再继续科考,进城找个不出力又赚钱的活计,也是容易多了。

    蒲草劝慰了几句,侧耳听得楼下一声声恭喜,隐约还有那楚先生得意的大笑声,就琢磨着还是改日再去楚家学堂拜访吧。今日这般模样,倒不好直接落了楚先生的颜面。

    很快,读书郎们陆续从府学的大门里走了出来,当堂录取的自然兴奋又欢喜,那些自认失误的则有些垂头丧气。

    里正和蒲草等人赶忙下楼迎了上去,接了激动得脸色涨红的张贵儿和胜子,难免又是一番热闹。楚先生捋着半长的胡子,端着架子勉励两个孩子几句,又告诫他们不可骄傲,但是他自己的眼角眉梢儿却满满都是得意之色。

    蒲草借口两个孩子三月未回家探望,老人很是想念,想要请假三日。楚先生想着没有理由拒绝,也就熄了带他们回学堂炫耀的心思,点头应下了。

    东子赶紧又在街边雇了一辆马车,连同方家的那辆一同赶向南沟村。前面马车上坐了两个翩翩小童生和方杰,后面马车上则坐了女人和孩子,一路都是欢声笑语不断。

    张贵儿和胜子听说转入府学一事已经办好,更是欢喜,拉着方杰谢个不停。

    这般,很快马车就到了南沟村口,村口的几株大柳树下已是站满了村人。里正虽是坐在大石上笑着同大伙儿说着话,但那眼角却始终没离了山路。

    待得马车一停下,村人立时就围到近前,七嘴八舌发问道,“怎么样,中没中?”

    “对啊,贵哥儿和胜子谁中了?”

    “哎呀,可急死人了。”

    方杰打开车门当先跳了下去,扫了众人一眼,干脆笑言道,“中了,两个都中了!”

    “真的?”李四爷激动的双手都哆嗦了,一迭声的拉着方杰问道,“方公子,这事儿可不能玩笑,当真中了?”

    方杰回身指了指车厢笑道,“当真中了,两个童生都随我们回来了。”

    众人听了这话,蜂拥到车门旁,七手八脚扯下了一脸羞涩扭捏的胜子和张贵儿,这个欢喜嚷着,“咱们村里也有童生了。”

    那个高声叫着,“胜子和贵哥儿将来考了状元可不要忘了村里乡亲啊。”

    里正听得儿子有出息,也是欢喜的疯了,一迭声的喊着,“他们是村里的孩子,就是当了王侯将相,也不会忘了咱们南沟村的乡亲。今日是个好日子,大伙儿都去我家喝喜酒!”

    “好,好!这喜酒一定要喝!”

    “对,我们也沾沾灵气儿。以后家里日子好了就送我家狗娃去学堂!”

    众人高声说笑着,簇拥着胜子和张贵往村里走去。蒲草和里正娘子路上已经预料到会有这样的事,早就商量得妥妥当当。

    里正娘子赶着回家去借桌椅、准备青菜,蒲草则搬了家里的两坛苞谷酒和一大条五花肉送去支援。众多小媳妇儿们都是争抢着帮忙整治,很快酒席就摆了上去。

    村里几位老爷子们一碗苞谷酒下肚儿,想起南沟村多少年来,终于出了两个真正的读书人,各个都觉扬眉吐气,嚷着明日一定要开祠堂拜谢祖宗保佑,村人们自然齐声赞同。

    张贵儿和胜子面前也放了一碗苞谷酒,两人齐齐起身,一番文绉绉的感谢之言说过,就学着众人模样豪爽的一口喝干了碗中酒,直惹得众人拍手叫好。

    可惜,两个初尝酒味的菜鸟哪里知道苞谷酒的威力,坐下还没一会儿就觉头晕目眩,差点儿没栽到桌子下边去。

    众人哈哈大笑扶了他们送去屋里睡下,末了听得里正娘子说起这两日之事,又纷纷举碗感谢方杰帮忙上下打点张罗。

    方杰自然不会居功,一句地灵人杰哄得满村上下都是笑得更骄傲欢喜。

    一顿酒宴从中午一直吃到日头西斜,众人才意犹未尽的纷纷散去。刘厚生帮忙背了张贵儿回家,桃花忙前忙后,浸湿了棉布巾替哥哥擦脸擦手,末了又抱着哥哥的手掉起了眼泪。

    蒲草猜得她是想起了过世的张婆子和张富,赶忙上前拍着她好声劝慰。

    一夜无话,第二日族老们果然开了祠堂,南沟村六姓先人的牌位都在其中,族老们亲手烧了黄纸,张贵儿和胜子跪地磕头,末了全村男子们都上前行礼,祈求祖先保佑两个孩子以后考秀才举人状元,一路顺风顺水。

    这样一番折腾下来,两日很快就就又过去了。第三日,方杰亲自陪着蒲草和里正夫妻一起送胜子和张贵儿回楚家学堂,顺便拾掇行李,同楚先生辞行。

    楚家学堂这次一共录取了六个童生,楚先生极是欢喜,正准备大展拳脚,严厉教导这几个未来的得意门生,不想突然听得张家陈家要把孩子送去府学,楚先生脸色自然就沉了下来。

    但是楚家学堂本就是启蒙之地,学生要去府学接受更好的教导,他也没有理由阻拦,最后硬邦邦说了几句勉励之言就拂袖而去了。

    倒是楚夫人听说这事儿很是气恨,毕竟每月要少二两银子的进项了,她带着身旁伺候的老婆子赶到读书郎们住的后院,皮笑肉不笑的说要送送两个孩子,言语间提及平日对他们很是疼爱,不想两个孩子这么快就要转走了。

    那老婆子不知是得了主子暗示,还是有心拍主子马屁,以众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的声音“偷偷嘀咕”骂道,“两个白眼狼,刚考了童生就不认先生和师娘了,楚家学堂真是白白浪费粮食了。”

    里正娘子气得红了脸,想要回骂两句又想着这毕竟是儿子的启蒙之地,不好太过得罪,于是就生生忍了下来。

    蒲草却是不肯让两个孩子担恶名,她上前接过张贵儿手里的包裹,笑道,“还是嫂子拿行李吧,你看你那细胳膊细腿的,多走两步路就要喘粗气。

    家里每月交一两的伙食银子,你们师娘又这般疼爱你们,必定日日大鱼大肉吃着,怎么反倒比原来瘦了这么多。若是不知情的人见到你们这般模样,还以为你们师娘扣了伙食银子买首饰了呢。”

    楚夫人听得这话,脸皮立时就是一紧,她有些心虚的把手腕上的金镯子掩了掩,这才笑道,“这两个孩子平日极是刻苦,读起书来总是忘记吃饭。以后去了府学可不要多惜乎身体才是,平日得闲就来学堂走走。将来若是高中,我和你们先生必定设宴替你们庆贺。”

    “楚夫人客套了,我代两个孩子先行谢过了。”蒲草淡淡寒暄两句就告辞离去了。

    楚夫人送到院子门口,眼见那马车走远,恨得差点儿撕碎手里的帕子。那婆子也没个眼色,凑上前又说了几句坏话。楚夫人扫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一众读书郎们,开口狠狠呵斥了那婆子几句,末了又吩咐灶间的厨子中午加菜,倒让一众读书郎们得了些实惠。

    府学那里,方杰早已打点妥当,张贵和胜子一进去就分了两间宽敞的厢房落脚儿,屋子里面床铺桌椅各种用物俱全,甚至还有小管事殷勤带着众人在府学里走了一圈儿。

    里正夫妻眼见府学大院里各处假山流水花园凉亭,布置的极其雅致,不时有生员抱着书本互相说笑着经过,言谈间皆是诗文策论。

    这夫妻俩原本还存在心里的那点儿担忧就彻底消失了。一迭声的感谢方杰和蒲草,末了对儿子的前程更是信心满满。

    这样连空气里都溢满了书香的地方,就是耗子住久了,怕是都能开口背诵诗文,更何况他们儿子还是如此聪明刻苦?

    待得中午,胜子和张贵儿主动请缨去灶院儿取了饭菜回来,里正娘子和蒲草一看就更放心了,一荤一素,不说味道如何,起码看上去很是干净。

    众人都是安了心就留下两个孩子,起身离了府学。方杰因为有些生意之事要处理,就与蒲草低声说了几句话,然后嘱咐东子赶车送众人回去。

    一路上里正娘子拉着蒲草的手,满心谢意却不知如何开口言说,最后实实在在说道,“蒲草啊,胜子的事儿让你费心了,婶子牢牢记下了,以后咱们相处的日子还久,婶子一定会报答。另外,你替胜子垫付的束,婶子到时候也一定连本儿带利还你。”

    蒲草笑嘻嘻挽了里正娘子的胳膊,应道,“婶子,我是个财迷吗,早就把账记下了。冬日里婶子家种菜赚了银钱,婶子若是不给,我就堵了婶子的门儿讨要。”

    里正娘子自然知道她是玩笑,哈哈笑着凑趣道,“那我回去可要让你大叔开个后门,万一到时候想要赖账,也有个躲避之处。”

    两人正说笑着,坐在外面车辕上的里正突然说道,“那不是刘家老大吗,他怎么跑得这么急?”

第一百九十章 生命的佳音

    蒲草听得这话,心头没来由的就是一紧,她一把掀开车帘向前路看去,果然,刘厚生正骑了一匹老马狂跑而来。他许是不会骑马的关系,要死死趴在马背上才保证不被甩下去,看上去很是惊险。

    东子还以为是他是图新鲜骑马受了惊,跳下车辕,拼死上前扯了马缰绳,里正也是帮忙拉扯马笼头,问询道,“出什么事了?这不是董家的老马呢,你怎么骑出来了?”

    刘厚生根本不理会他们的问话,一双泛着血丝的眼睛瞪得溜圆,瞧得蒲草从马车上跳下来,他立时就跌跌撞撞跑了下去,“噗通”跪下就哭开了,“蒲草妹子,你可回来,快救救春妮啊,她…要生了…”

    “要生了?不可能!”不只蒲草,连同后跳下马车的里正娘子都是齐齐惊问出声,“不是还有一个多月才能生吗?”

    蒲草惊得手脚都在哆嗦,老话说,七活八不活,意思就是怀胎七月的孩子生下来还好养活,但是八月的却大多难逃一死。这其中具体什么医学理论,蒲草不清楚,这会儿也实在没心多想。她满脑子里都是轰轰雷响,眼前漆黑一片,春妮正是八月出头儿,那岂不是说她大大危险了,这可如何是好?

    里正娘子伸手扶了摇摇欲坠的蒲草,高声在她耳边喊着,“蒲草,你可不能倒下啊,快想想办法啊,春妮等着你救命呢。”

    蒲草深吸几口气,狠狠在自己手臂上咬了一口,强迫自己清醒过来,迅速盘算了一下,立刻抓了东子说道,“你快回城去找方杰要那根儿老山参,还有,再请刘大夫赶紧来,让他把能带的药材都带上。”

    说完,她就撒开腿往村里疯跑,里正夫妻扶着哭得同孩子一般的刘厚生也是跌跌撞撞跟了上去。东子跺跺脚,调转马头,用力挥着马鞭一路扬尘回返城里。

    刘家院子里,此时已是占了许多村人,都是听得消息赶来探看问询能否帮上什么忙的。男人们不好近前,就蹲在墙根儿下吧嗒着烟袋锅,一脸担忧。

    老太太们则指挥着小媳妇儿们帮忙烧热水,掀门帘,各个都是急得眉头紧皱。有些时候,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的苦楚,生孩子就是同阎王爷打架,一个不好就是一尸两命。

    村里早年这样的事也是出过几次的,哪次都惹得全村人跟着揪心。但愿这次,刘家媳妇儿能化险为夷吧?

    蒲草疯跑进院子,大气都没等喘上一口就抓了一个守在门口的小媳妇儿,张嘴还没等问话,屋里的春妮儿的喊声就传了出来,“蒲草啊,蒲草!”

    那声音嘶哑的已是有些凄厉,仿似用尽全身力气在呐喊一般,直听得蒲草眼泪刷刷就掉了下来。那小媳妇儿抹了一把眼泪,挑了门帘推她,“快进去看看吧,刘嫂子一直在喊你!”

    蒲草拖着软绵绵的双腿,扶着墙壁走了进去。只见陈大娘和刘老太正一边一个坐在炕沿上,春妮被围在中间,脸色煞白,汗珠子浸得头发都湿透了。一个满脸皱褶的陌生老太太俯身趴在她的双腿间,不时伸手按揉她的肚子,每按一下,春妮儿就要惨叫一声,身下的血水也是流得更多。

    蒲草大怒,抢上前去一把推开老太太喝骂道,“你是什么人?你这是接生,还是要她的命?”

    那老太太也是急得满头大汗,突然被推开也是恼了,高声回骂道,“不这么按肚子,孩子怎么生出来?”

    刘老太赶紧扶了那陌生老太**抚道,“王老姐姐,你可别生气,我家媳妇和孙子还指望你救命呢。蒲草没生过孩子,不懂这些啊。”

    蒲草却是顾不得听她们说啥,上前抓了春妮的手喊道,“春妮儿,我回来了,你别怕啊,咱们马山就生出来了。我让人进城请大夫了,咱们马上就好了。”

    春妮死死抓了蒲草的手,眼泪噼里啪啦成串儿的往下掉,“蒲草儿,我疼啊,我疼…”

    “不疼,不疼!坚持一下,生出来就不疼了。”蒲草这会儿恨不能替春妮儿生孩子才好,平日那般泼辣的女子居然哭得泪人一般,可见受了多大的罪。

    那边厢,姓王的接生婆已是被刘老太劝了回来,冷着脸撵蒲草说道,“屋子里不能呆太多人,你赶紧出去,否则这孩子生不下来,就是你带了血煞进来!”

    刘老太本就迷信,听得王稳婆这么说,又想起蒲草的身份,心里就犯了嘀咕,正琢磨着怎么开口把蒲草劝出去。不想蒲草已是解下腰上的荷包重重拍到了炕上,“这里有十几两银子,你现在就给我用尽所有本事接生!若是她们母子平安,这银子是你的,若是你敢怠慢不尽心,你下半辈子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王稳婆本来还想发火,但是眼角扫到那装得鼓囊囊的锦缎荷包,又瞧瞧蒲草血红的双眼,立时就把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她搓着双手想了又想,就道,“我尽力就是,但这小嫂子已是出了不少血了,胎位又不正。若是不能止血,我也没有把握。”

    这时,不知什么时候挤了进来的蒋婶子却是走到跟前说道,“我替她扎几针止血!”

    “太好了,蒋婶儿,求你一定救救春妮儿。”蒲草虽然不知蒋叔蒋婶的底细,但是他们能跟在方杰身边,被他看重,必定有些过人之处。况且现在情况如此危急,就是赌一把也要试试了。

    蒋婶子也不多话,抽出袖子里的小盒子,拿起银针就在春妮儿的肚脐之下扎了三针,果然没多大一会儿春妮下身的血就流得慢了许多。

    王稳婆见此也多了份信心,重新指挥春妮吸气用力。蒲草抓了春妮的手,不时同她说话,为她擦汗加油。

    可惜,刘家这即将出世的新成员仿似同娘亲前世有什么深仇大恨一般,就是赖在肚子里不出来。

    转眼又是打半个时辰过去,连同陈大娘在内,几个老太太都是累得精疲力竭,春妮儿更是昏昏欲厥。人人心里都是阵阵发凉,这情况实在是不妙啊。

    蒋婶皱着眉头上前又在春妮人中扎了一针,她疼得一哆嗦就悠悠醒了过来,扭头见得蒲草眼泪泉水一般往外涌,她脸色更是灰败了三分,“蒲草…你…你说,我是不是要死了?”

    “闭嘴,说什么傻话,谁死你也不会死!”蒲草眼泪掉的更急,恨不能立时抓了天上的神仙下来搭救春妮性命。

    春妮惨笑一声,极力往蒲草跟前贴了贴,小声说道,“蒲草,若是我有个好歹,你就划开我的肚子把孩子拿出来,我记得你说过…”

    “我没说过,没说过!春妮儿,我不是妇科医生,我没本事划开你肚子救孩子,你要坚持住,你要把孩子生下来!”

    蒲草简直悔得肠子都要青了,以前为什么要同春妮说起破腹产,若是她没了这指望,是不是就能拼力再搏一搏。

    “妮子,你听我说,你存在我那里的银钱已经有二百多两了。这足够你盖几座新院子,给七八个儿女置办嫁妆聘礼了。你若是这次撑不下来,刘厚生必定要再娶,到时候这些银子都是新媳妇儿的。

    她要住着你的新院子,代替你当地主婆,要睡你的男人,甚至打你的孩子。你就不心疼吗,你赶紧给我振作起来!咬咬牙,挺过去!”

    蒲草用力拍打这春妮的脸颊,极力想要她清醒过来。春妮儿许是真把蒲草的话听了进去,脸色居然奇迹般的涌上一层血色,死死咬了被子用力把肚子里的孩子往外推。

    几个老太太见此,赶忙上前帮忙揉肚子,扒宫口。这次,老天爷终于没有辜负众人的祈盼,孩子的一只脚丫子慢慢露了出来。

    王稳婆大喜过望,越加卖了力气,喊得都快比春妮儿响亮了,“好了,好了,孩子要出来了!哎呀,好像是个胖小子,快使劲儿,使劲啊!”

    春妮儿咬紧牙关,最后又使了一把子力气,刘家的胖小子终于把两条腿都伸了出来。王婆子一把抓住就把他彻底扯了出来,倒拎着“啪啪”两下打在屁股上,那孩子就哇哇哭开了。

    众人这一刻都是听得有些怔愣,这世间再也没有比这哭声更美的声音了,这是生命的初啼,也是战胜死神的佳音啊。

    春妮极力想要抬起脑袋看看她的儿子,无奈却是太过疲累,全身一软就昏了过去。

    蒲草惊得高喊蒋婶子,老太太上前号了脉,抬手拔了银针皱眉说道,“刘嫂子这是伤了元气了,要开补药才成。我只学过一些皮毛医术,还是要请大夫好好诊治。”

    她的话音刚落,就听得方杰在外面喊道,“蒲草,我带刘大夫来了,可需要他进去?”

    蒲草立时就是如同见了救星一般,高声回应道,“太好了,快请刘大夫进来!”

    刘老太和王稳婆忙着给孩子清理口鼻,洗去身上血迹,还是陈大娘眼疾手快的扯了个薄被盖在了春妮儿下身儿。

    刘大夫也不是个迂腐之人,进屋见得一炕血色,脸上没有半点儿厌恶之色,认真替春妮儿把脉断病。末了高声先喊了外面帮忙的小媳妇儿烧了一碗参汤,喂得春妮喝下续接元气,然后才出门去在药箱里抓了各色药材,亲手熬了药汤要人端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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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幸运

    蒲草一直陪在春妮身边儿,半步不曾挪动。这会儿眼见她喝了药汤,脸上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呼吸也平稳了许多,这道鬼门关算是彻底迈了过去。蒲草心头的那根儿弦就松了下来,开口想要说话的功夫,却突然觉得眼前一黑,再也支持不住倒了下去…

    混混沌沌的黑暗中,仿似永远没有尽头一般,蒲草游游逛逛,只觉万般轻松自在,大有永远混迹于此,不再出去的意愿。

    可是,眼睛上湿热的触感就像牵着风筝的线,拉扯着她不肯松开。她懊恼的皱着眉头,用力睁开了眼,结果乍然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溢满担忧的俊秀容颜。

    “你终于舍得醒了?”方杰眼见心爱的女子怔愣望着自己,惊喜莫名,伸手揽了她紧紧搂在怀里,恼怒道,“明明是刘嫂子生孩子,你怎么就把自己折腾得这么狼狈?你若是再睡下去,我就把刘大夫再请回来施针了。”

    蒲草脑子里尚且有些混沌,听得“施针”俩字立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嚷道,“我又没病,扎什么针?”说完,她又用力往方杰怀里挤了挤,眼睛四处梭巡,仿似害怕刘大夫突然从哪个角落冒出来,拖了她去扎针一般。

    方杰好笑又好气,方才等待的时候,心头集聚了千般惊恐万般思虑,这会儿却是半句也说不出,最后只得长叹一声,说道,“蒲草,以后咱们若是成了亲,就带着山子和桃花过日子吧?”

    “这话是何意?以前咱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怎么又提出来?难道你以前答应我的时候是敷衍了事,不是真心?”蒲草皱了眉头,伸手在他胳膊上掐了一记。

    方杰轻轻摇头,郑重说道,“不,我是说,我们只带着桃花和山子过日子。甚至只要你欢喜,再多收养几个弃儿也成。只是…只是不要自己生了…”

    “为什么不能生…”蒲草原本没有多想,话说到一半才猛然醒转,抬眼看得心爱男子眼里的惊恐和担忧,她心里立时幸福满溢。

    这时空,可不是流行丁克又思想开放的现代。这里是封建的男权社会,女子生孩子传宗接代是天经地义的事,“无子”甚至是七出里的大罪,婆家抓住这点儿就能理直气壮撵走儿媳,半点儿不会被人诟病。

    而她深爱的这个男人,却因为害怕她会有危险,竟然把这传宗接代、延续香火这样的大事扔去了一旁。这如何能不让她感动?她在他的心里当真是独一无二,胜过一切!

    “我第一次这般感谢老天爷把送到这里来!我现在都想给老天爷磕头,你这样的好男子,怎么就落到了我头上?我真是太幸运了…”

    蒲草喃喃低语,眼里已是水雾一片。方杰最是不喜她掉眼泪,低头轻轻亲在她的双眸上,哄劝道,“以前只听说女人生子不易,但今日亲眼所见才知如何凶险。我本想起娘亲当日之苦,想要竭尽全力孝顺于她。可惜子欲养而亲不待…

    如今这世上,唯有你与我相依为命,我如何也不能再失去你了。答应我,不生孩子,只咱们两个过日子也好。”

    蒲草扯了他的袖子擦抹眼泪,末了脸上绽开一个灿烂之极的笑颜,大声应道,“不,等我们成亲了,我一定要给你生一堆孩子,最好组个足球队。我要方家每日都热闹之极,热闹到你都没有空闲想起伤心事,热闹到冬天都不觉得冷!”

    说实话,哪有男子不想自己的血脉延续下去。方杰刚才实在是被那一盆盆血水吓住了,他无法想象有一日蒲草这般同阎王争命,他却只能束手无策等在一旁,甚至眼睁睁看着他的女人孩子被夺走会是何等模样。

    他想了一千计谋一万对策,末了才发现最不凶险的办法只有“不生”俩字。

    这会儿,他心爱的女子一字一句替他描绘未来热闹又温暖的日子,他心里的期待渐渐就占了上风儿,“若是你当真要生,我就去寻一套吐纳之法回来,只要你练上两年,气力必定大增,到时候我再备下好药和大夫,最不济也能保得你的性命…”

    “哼,你少咒我啊!”蒲草撅了嘴,呲起两排小白牙咬了咬方杰的手背,嗔怪道,“放心,我不会有事的,我是老天爷特意从很远的地方派来的小仙女。它就是念着来路遥远,送我一次不容易,也保管会保佑我逢凶化吉,遇难成祥!”

    方杰好笑,再次搂紧了她,应道,“好,好,你就是老天爷赐给我的珍宝!”

    “可不是,能遇到我,你就偷着笑去吧。”

    两人低声斗嘴说着情话,心下都是一片安宁温暖,在这样广袤不知边际的人世间,芸芸众生、茫茫人海之中,他们得以找到珍爱彼此的另一半,这岂是幸运俩字能形容得了的。

    两人抱在一处说笑够了,蒲草惦记春妮儿就挣扎起身想要去隔壁探看。方杰心里不舍,却也知她同春妮儿比亲姐妹还亲近,于是弯身替她取了平头鞋穿上。

    蒲草笑嘻嘻享受着这在外人看来绝对是惊世骇俗的待遇,随口问道,“桃花和山子呢,是不是早就跑去隔壁看小孩子了?”

    方杰手下一顿,皱眉想了想说道,“方才你突然昏倒,我只着急背你回来,未曾见过两个孩子啊。”

    “没见到?”蒲草惊得瞪了眼睛,仔细琢磨一下,她回来之后只顾着春妮那边,好似也没见过两个孩子,难道她们出事了?

    “快陪我去找找,两个孩子别是吓到了。”蒲草跳下地就往外跑,方杰随后也疾步跟了上去。

    两人找遍了院子和隔壁陈家,所见之人都说没见过两个孩子,蒲草心里的大石越提越高,最后气恼得跺脚就要去喊村人帮忙找寻。

    好在方杰还算冷静,扯着她又去后园仔细找寻,最后终于顺着隐约的狗叫声,找到了两个蹲在温室角落的孩子。

    山子和桃花一见姐姐回来,扔下怀里的小狗儿就疯跑了上来,各自抱着蒲草的一条腿就哇哇哭开了。

    蒲草方才吓得狠了,极度害怕两个孩子上了山,被狼虫虎豹叼去。这会儿见得他们平安无事,心头的火气就压不住了。她抬手噼啪就在他们的背上重重打了几下,“我让你们无事乱跑,家里本来都够忙了,你们居然还添乱。我差点儿都请人上山翻找了!”

    两个孩子背上吃痛,哭声更是响亮。方杰平日极是疼爱他们,赶忙上前把他们护到怀里,劝道,“好了,孩子找到就成了。你打他们做什么,他们许是也被吓到了。”

    蒲草方才也是气极,这会儿眼瞧两个孩子哭得呛咳也是心疼之极,长叹一口气蹲身替他们拍打裤子上的泥土,问道,“你们怎么跑这里来了,可是见得妮子姐姐生孩子,你们被吓到了?”

    若是平日,两个孩子听了这话,早就扑上前腻着她。可是今日极反常,两个孩子脸色煞白哭得更凶,“呜呜,妮子姐姐死了,我们不是故意的…”

    蒲草和方杰听得都是一愣,互相对视一眼,隐约猜得春妮跌倒难产许是同这两个孩子有些关系。

    蒲草抱了桃花,一边替她擦着眼泪一边轻声哄劝问道,“桃花不怕,你们妮子姐姐没死,她生了个大胖小子,这会儿正欢喜呢。桃花同嫂子说说,你们犯什么错了?嫂子带你们去给妮子姐姐陪个礼,她保管不怪你们!”

    “真的?”小丫头眨着红肿的大眼睛,抽抽噎噎把先前之事说了一遍。

    原来,今日蒲草进城送张贵儿入府学,就把两个孩子拖给了春妮儿。春妮本就疼爱孩子,将到晌午之时就张罗着给两个孩子做些好饭菜。

    蒲草先前几日眼见春妮肚子越来越大,生怕她走路有个闪失,提早就把两只已是长到一尺长的小狗栓了起来。两个孩子等着开饭的功夫,自觉无趣就抱着小狗玩起来,一时调皮顺手又替它们解了绳子。

    不想春妮端了鸡蛋羹从灶间出来,小狗嗅得香气疯跑过去,凑到她的脚下缠磨叫嚷。春妮被惊了一跳,闪躲之时就绊到了门槛之上。前扑之时肚子着地,羊水立时就破了,这才有了这场凶险。

    蒲草听完桃花的话,当真有些为两个孩子不懂事气恼,但是她的目光在两个孩子可怜巴巴的小脸上扫了几下,又心软不舍骂她们。幸好春妮今日没事,若是真有个好歹,这俩孩子就罪过大了。

    “今日,你们两个不听话,害得春妮姐姐差点没命,这是大错!嫂子跟你们说过,犯了错就要承认,就要弥补。你们说说看,该怎么办吧?”

    桃花瑟缩着小身子,低头抽泣着说道,“桃花去给妮子姐姐磕头。”

    山子也瘪着小嘴说道,“山子也去。”

    “只磕头是不行的,再说你们妮子姐姐也不会让你们磕头赔礼。这样吧,以后一个月,你们的点心和零食都断了,每日的大字也增加十篇,另外还要早起去给刘家打扫院子。若是有一日偷懒,就加罚十日!”

第一百九十二章 站哥儿

    “是,嫂子,桃花一定好好干活!”桃花最是乖巧,只有可以弥补过错,哪有不应的。山子却是个贪吃淘气包儿,听得没有点心又要写大字、扫院子,他的小脸就苦了下来,小声争辩道,“没有点心吃,若是肚子饿怎么办?”

    “那就好好吃饭!以前家里穷,没有点心的时候,你也没饿死。”蒲草板着脸,半点儿没有商量余地。山子吓得缩缩脖子,赶忙应下,“我也一定好好干活儿!”

    方杰眼见蒲草这黑脸的戏份唱完了,就笑着扮起了红脸儿,劝慰道,“好了,好了,两个孩子知道错了就行。咱们赶紧回家吧,这天色都黑了,他们怕是也肚子饿了。”

    蒲草冷哼一声,伸手牵了桃花当先走出了温室。方杰哈哈一笑,高举了山子坐在他肩头,随后也是撵了上去。

    蒲草麻利的下厨熬了一锅粳米粥,炒了两个菜,烙了鸡蛋饼。待得忙活儿完了,一家四口围坐在一处吃过,蒲草就匆匆忙忙拾掇了一份端着去了刘家。

    果然,一进院子就见李大嫂在搅拌着谷糠喂鸡,她就笑道,“大嫂,可是咱娘来了?”

    李大嫂扭头一见是蒲草,笑得欢喜之极,赶忙放下陶盆上前帮忙接了托盘,应道,“我和你大哥还有咱娘一起来的,你二哥二嫂在城里呢。”

    “嫂子,你先和大哥吃饭吧,我进去看看娘和妮子。”蒲草说着话就迈进了堂屋的门槛,结果正遇了刘厚生从里面出来。俩人一照面的功夫,刘厚生不知为何突然红了脸,含含糊糊打了句招呼就快步跑远了。

    蒲草很是疑惑,待得进了里屋见得李老太自然难免一番亲热。

    春妮儿头上包了块蓝色的帕子,身上也换了干爽的衣衫,正依靠在厚厚的被褥上逗弄闭眼贪睡的儿子,一脸的幸福模样,先前那般挣命凶险都烟消云散一般,再无踪迹。

    蒲草凑到跟前,仔细打量刘家的新成员。许是娘胎里吃了太多的好东西,这孩子比之一般农家新生儿要白胖许多,小模样很是端正。五官简直就像同他亲爹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憨厚又和气,实打实的“父子相”。

    “这臭小子,你娘生你这般不容易,你好歹也长得像她一些啊。居然同你那没出半点儿力气的爹一般模样,没良心!”蒲草伸出一根手指头轻点孩子的小脑门,惹得孩子撅起粉红的小嘴,两道小眉头也皱了起来。

    春妮这会儿气力恢复许多,听了这话就咯咯笑道,“反正是我儿子,长得像谁都一样。”

    蒲草瞧着这新晋娘亲一脸得意之色,忍不住装了吃醋模样,嗔怪道,“我还没说什么呢,这就护着了。刚才不知道是谁,喊得声嘶力竭的,差点儿没把我吓死。”

    春妮傻笑不已,末了伸手拍着儿子叹气道,“我也是吓得够呛,那时候就盼着你赶紧回来。只要你在我身边陪着,就好像天塌了也不怕。”

    “别啊,替你撑天踩地这活计是孩子爹爹的事儿,我这小胳膊小腿可不成。”蒲草心里温暖欢喜,嘴上却打着趣,笑问道,“你家生子怎么了,方才一见我就脸红跑走了。”

    “你还说呢,”春妮瞪了眼睛,也是脸红嗔怪道,“先前我没力气的时候,你同我说的什么话,又是娶新媳妇,又是睡男人的。害得我家生子刚才进来,一迭声说他保管不再娶,可丢死人了。”

    “哼,你心里这会儿怕是偷着笑呢吧。”蒲草翻了个白眼,“你那时候都放赖没力气了,大夫没到,山参也没取来,我不拿孩子和生子说事儿,你能那般拼命?”

    “这倒也是,”春妮点头,“我一想起有别的女人要进刘家门就恨得不行,不知道怎么就有力气了。”

    李老太动手给孩子换了个尿戒子,听得这话就拉了蒲草的手,一脸感激说道,“蒲草啊,今日真是多亏你了。妮子和这孩子能捡回性命,全靠你护持,娘都不知道怎么谢你好了。”

    蒲草抱了老太太的胳膊摇晃撒娇,“娘,你这可是偏心了。都是你闺女,你现在因为妮子谢我,你这可是拿我当外人了,我好伤心啊。”

    李老太被她摇晃的发髻都要散了,心里却极欢喜,一迭声的笑着,“好,好,是娘说错了,你们都是娘的亲闺女,娘更疼你。”

    这般说着,娘三个都是笑了起来。春妮儿不知是肚子空了,连带大脑也终于清明,难得居然虑事周全了。她皱眉提起一事说道,“你先前那些话,咱们自家听听倒是没啥,但那接生婆怕是要出去乱传。老话说,财不露白,会不会招了小偷上门啊?”

    蒲草不愿她担心,就劝慰道,“放心吧,我当时情急,只说你存了二百两在我那里,足够给孩子盖新院子,置办嫁妆和聘礼了。这话传出去,顶多也就是上门提娃娃亲的多些,不会招贼的。”

    “大伙儿都知道我和生子是帮你种菜做活儿,若是我家有二百两,那你…”

    “随他们猜去吧,咱家那菜田前些日子一车车往外运菜,怕是谁心里都猜出个大概了。只要没人明抢,就保管没事啊。”

    “那你不给自己留个退路了,万一以后贵哥儿成亲分家,你还真要净身出户啊?”春妮越想越着急,“不成,那二百两我不要了,你留着给自己置办嫁妆吧。就算方公子待你再好,你也不能空手进门啊。”

    李老太听得这话也道,“妮子说的对,蒲草你要给自己留个后路啊。”

    蒲草极喜爱这种被人呵护的感受,她抱了李老太笑道,“娘,妮子,你们就放心吧,我哪是让自己吃亏的人啊。除了卖菜,我在城里还有别的买卖,进项很丰厚。”

    “那就好,那就好。”李老太和春妮对蒲草有些盲目的信任,甚至是崇拜。只要她说,这母女俩就半点儿不怀疑,于是放下高提的心弦开始商量孩子的小名儿。

    这孩子因为胎位不正,双脚先迈出了娘肚子,李老太就提议叫站哥儿。农家孩子取小名是越贱越好,指望孩子同贱物一般好养活,皮皮实实就长大了。所以,一到晚上各家开晚饭的时候,满村都是妇人在喊,“狗剩儿,回家吃饭了!”,“毛娃,回来晚了可就没有菜饼子了!”

    刘家这臭小子,虽是因为双脚先出来,折腾得亲娘差点没命,但也因此得了个超然的小名,比之狗剩儿之类听上去高级许多。

    蒲草越想越觉有趣,哈哈笑着赞好,春妮本就没什么主意,于是,站哥儿这小名儿就定下了。至于大名儿,还要刘老头儿和刘厚生这爷俩商量才成。

    刘婆子小心翼翼端了一大碗鲫鱼汤从门外进来,见得蒲草在座就笑眯眯招呼道,“蒲草来了,一会儿你若是见了方公子,可要替我们刘家多谢他几句。不说那城里请来的刘大夫替春妮诊脉开药方,就是这鲫鱼还有灶间里的猪蹄、鸡鸭,都是方公子派人置办回来的。他可是我们刘家的大恩人啊!”

    “好,我若见了他,一定替婶子带个话儿。”蒲草笑着应了,眼见刘老太伺候祖宗一般照料春妮喝汤,又替她盖被子系首帕,心下更觉好笑。怕是刘老太也因为得知儿媳发财,才这般殷勤备至吧。

    李老太人老成精,更是早早猜到,见得蒲草瞧过来,母女两个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了。有些时候,银钱就是底气。底气足,腰杆子儿才挺得直啊。

    春妮儿那里有亲娘和婆婆照料,蒲草也不用多惦记,说了会儿闲话就回家睡了个好觉。第二日起来,她就接了饭锅,除了春妮喝的催奶汤之外,其余众人的饭食都由她张罗。

    桃花和山子也极乖巧,日日早起拖着比她们个头儿还高的大扫帚,跑去刘家扫院子。刘厚生原本见了还死活不肯,瞪眼睛嚷着,“怎么能让孩子干活儿?”

    蒲草却是同他说明原委,坚持对两个孩子的处罚。

    刘厚生对蒲草是三分怕七分敬,自然不会再拦阻。但他又真看不得两个孩子干活儿,于是就日日早起,背手随在两个孩子身后,但凡有个石头或者什么物件儿就帮忙搬开,以便两个孩子扫得轻松些。

    说起闲话儿来很慢,日子却是过得飞快。仿似一转眼的功夫,刘家站哥儿就要洗三了,李家村来了十几号娘家人,皆是春妮的叔伯婶子。

    南沟村里的各家也是纷纷上门捧场,这个送件小衣裳,那个添件镀银的小物件儿,不贵重却是真心实意。蒲草这当姨母的,出手大方,送了一只极精致的银锁,自然又惹得众人羡慕嫉妒。

    那特意请来的收生姥姥许是见得人多,使了浑身解数把站哥儿折腾得哭得震天响。众人却欢喜笑言这孩子硬实,必定好养活,蒲草却是心疼得嘴角抽搐,到底塞了块碎银给那收生姥姥,这才省了很多不必要的环节,打发她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剩下众人吃了大碗的打卤面,说说笑笑半下午也就散去了,终于还了刘家一个清静。(两更了,终于可以吃饭了。谢谢大家支持!!!)ps:我来修改来了,呜呜,脑子越来越不给力了,给孩子取名居然跟爹重了一个字,真是笨死了。下次一定要更仔细才行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 狼来了

    夏日里,最让人欢喜之事莫过于天降小雨之后的润泽清新。可是这小雨若是落下一时或者半宿都好,但连绵不绝三五日就着实有些恼人了。

    相隔翠峦成城几百里之遥的雪国都城,此时就被雾气般细密的小雨笼罩着,久久不见太阳的人们,隐隐都有些浮躁之意。就是各家的看门狗都忍不住仰头呜咽几声,末了无精打采的继续缩回狗窝小憩。

    方家正房里,马氏正带了一个大丫鬟盘账,偶尔望向二门的眼神里满满都是焦急和担忧。那大丫鬟偷眼见了,暗暗撇撇嘴,伸手把账册推到马氏跟前,小声说道,“夫人,您看看吧。这个月,怕是又…”

    “又花冒了?”马氏收回心神,眼睛盯着那账册瞧了半晌,脸色更是不好,恼怒道,“三十两家用,居然还不够,银钱到底都花到哪里去了?”

    那丫鬟低着头,细声细气应道,“夫人,老爷宴客那日就花了十五两,老夫人前日说头疼又买了二两燕窝,大少爷也支了十两…”

    “别说了!”马氏烦躁的摆摆手,极力压下心里的火气,嘱咐道,“老爷和老夫人那里我会说说,至于文哥…他要考功名,怎能不结交几个朋友,他用银钱是正当。”

    “是,夫人。”丫鬟半垂的眼眸里闪过一抹鄙夷,若是大少爷拿着银钱去结交朋友倒是好了,怕是多数都花用到哪个娼妇身上了。这方家以后可真是没盼头儿了,早晚有吃不上饭的时候。

    马氏不知丫鬟肚里腹诽,皱眉想了想又嘱咐道,“还有,那两间铺子出兑的事情绝对不可告知老爷。若是谁敢多嘴,小心我卖了她进花楼!”

    “是,夫人,奴婢不敢。”

    她们主仆正说着话儿,就听得二门外隐隐传来喧哗之声。马氏起身未等走到屋门口,那影壁后面已是转出两人。方老爷一手掐着儿子的耳朵,一手正噼里啪啦狠狠拍在儿子身上,直心疼的马氏三两步就奔了过去,求情道,“哎呀,老爷,文哥儿犯什么错了,你这么责罚他?院子里都是下人,你给他留点脸面,快进屋说,进屋!”

    方老爷许是打了一路,心里怒气消了许多,扭头瞧得院子里的丫头小厮们,冷冷“哼”了一声就放手当先进了屋子。

    方大少的耳朵得了自由,立时就伸手揉个不停,同娘亲抱怨着,“娘啊,我爹发疯了。快请祖母来救我啊!”

    马氏心疼的替他整理衣衫,小声道,“放心,你祖母一会儿就到了。倒是你,怎么又惹你爹生气了?”

    方大少心虚的干笑两声,应道,“也没什么事儿啊,谁知道我爹怎么了?”

    马氏见儿子不说也没多追问,母子俩进屋,马氏还要招呼丫鬟上茶上点心给儿子垫垫肚子,不想方老爷已是竖着眉毛喝令儿子跪下。

    马氏还要求情,方老爷却是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唬得她立时闭了嘴巴。

    方老太扶着丫鬟的手臂赶到时,瞧得屋里这般情景就问道,“儿啊,文哥儿是犯了什么错了,你发这么大火儿。他年纪还小,你多教训几句就是。地上凉,万一落了腿寒的病根儿怎么办?”

    方大少见得救星到了,立时扑过去抱了祖母的腿,“奶奶,你可要救救文哥儿啊,我爹要打死我。”

    “他敢!”方老太太护了孙子瞪眼道,“我方家就你这一根儿独苗,你若是有个好歹,我这老婆子也不活了。”

    方老爷眼见老娘和妻子这般袒护儿子,心下憋闷的简直多喘一口气都能爆炸了。

    “惯子如杀子啊!你们就娇惯他吧,我们方家算是完了,还说什么书香门第,以后就是个赌棍之家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混话!”方老太扶了孙儿坐在椅子上,皱眉呵斥儿子。老太太骨子里可是清高着呢,这书香门第的名头是她最引以为傲之事,听得儿子这般说,自然很是不喜。

    方老爷指了方大少,脸色铁青呵斥道,“这混账东西,日日打着访友的名头出门,其实就是跑去赌场和花楼厮混。若是这些还罢了,今日居然有人找到我跟前要债,足足二百多两银子啊。当着我那班老友的面前,我都想找个地缝儿钻进去!”

    “什么,又是二百两!”马氏一听这话脸色也变了,上前扯了儿子的袖子,急声问道,“你不是跟娘说以后不赌了吗,怎么又输了这么多?你要娘去哪里筹银子还债?”

    方大少满不在乎的伸手去倒茶,随口应道,“家里不是有铺子吗,卖一间就是了。等哪日我走运赢了大钱,一定多给娘买几间回来!”

    “家里哪里还有铺子,上次为了给你还赌债,已经卖完了!”

    “那有田庄吗,也卖了吧。”

    他们母子俩这边商量的热闹,那边方老爷已是气得脸色比酱油还黑了,他随手抄起茶盏奔着这母子就砸了过去,“你们这些败家的畜生!我方家就毁在你们手里了,看我不打死你们!”

    说完,他脱了脚上的鞋子就冲到俩人跟前,没头没脸的打了起来。

    马氏母子身上吃痛,这才想起刚才已是把老底泄得干干净净。俩人心虚又恐惧,跳起来都躲到了方老太身后。

    方老太也正是心疼家里产业被败得精光,怎会庇护他们?伸手扯了他们推出去,气恼道,“两个败家的东西,就该吃顿打!”

    马氏听得这话,又见儿子被打得抱头鼠窜,一时怒火攻心也就无所顾忌了。她伸手指了方老太和方老爷骂道,“你们居然说我们母子败家,难道你们就是好人了?明明知道家里境况不好,一个还日日要喝参汤吃燕窝,一个养着三房小妾,哪里不是银子啊?卖铺子是为了给文哥儿还赌债,但是剩下那几百两可是都被你们花了。要论败家你们也逃不了!”

    方老爷被骂得有些心虚,手下那鞋底子落下的就慢了,方老太也是干咳两声劝道,“行了,别闹了。既然家里有难事就该说出来,商量个办法。你不说清楚,我们又不管帐,哪里知道这些内情。”

    马氏撇撇嘴,心里暗骂两声老狐狸,转而扶了儿子起来,拍去身上的灰土直接坐到了椅子上。方老爷捏着鞋子,也是皱眉坐下不语。

    一时间屋子里静默之极,过了好半晌,到底还是方老太先开了口,“以前家里一直这般过日子已是习惯了,倒没想到让儿媳为难了。既然家里境况不好就…裁减些用度吧。”

    方老爷也是叹气接话道,“母亲说的对,各院的下人不当用的都打发了吧。”

    马氏深恨方老爷那几个花枝招展的妾室,一听这话立刻就道,“行,我一会儿就找人牙子把那几个妾,连带她们的丫鬟们都卖了,加上门房儿小厮、厨下杂役,怎么也卖回一百两了。正好后日刘大人过寿,老爷去置办一份寿礼走动一下,我再让我兄长帮忙说和两句,兴许老爷的差事就有着落了。”

    听得妻子要卖了心爱的小妾,方老爷心疼的眼角直抽搐。他有心反对,但马氏打的旗号是为了他的差事,甚至还要依靠她娘家兄长,他的嘴巴开合几次也就闭上了。暗自安慰自己,以后有了差事赚了银钱,什么样的美妾都能买回来啊。

    马氏心里也琢磨着好不容易发一次威,震慑住了婆母和夫主,怎么也要多替自己和儿子谋些好处,于是她喝了口茶又开口了,“我前几日听人家说,官哥儿好像在北地又开了个酒楼,生意做得极大。正巧文哥儿在家也是无事,不如老爷就送他去北地帮帮官哥儿吧。自家兄长总比外人可靠啊,正好也让文哥学学人情世故,否则他这纯良的性子,将来入仕容易吃亏。”

    “什么,去北地?”方老爷皱了眉头,低声应道,“官哥儿已是分家立户了,他的买卖同咱们不相干,你让文哥去帮忙算什么,官哥儿那脾气…”

    “什么叫同咱们不相干?”马氏瞪了眼睛,“他是分家立户,可他还顶着方姓呢。他的生意,咱们又没说抢夺,不过是让文哥儿过去帮他照应一下,自家兄长总比外人可靠吧。再说了,官哥儿若是有心,每月分文哥儿几十两辛苦银子,咱们一家手头也宽绰些啊。”

    方老爷还想说什么,方老太已是被马氏说动,开口劝道,“儿啊,你就走一趟吧,官哥儿那孩子看着狠厉,其实心软着呢。你同文哥儿去看看,若是他念旧情更好,不念旧情的话,咱们以后也就绝了这根肚肠了。”

    老母和妻子都是这般打算,方老爷也拗不过。他重重叹了口气,起身就走了出去,算是默许了这事。

    方大少听得他最嫉恨的弟弟生意又做大了,那心里就跟有一百只小老鼠在抓挠一般,恨不得立时奔去抢了他的银钱,他的生意,他的院子,他所有的一切!凭什么他这嫡出长子要为了二百两赌债挨揍,他一个庶出的贱种就顺风顺水、锦衣玉食啊。

    马氏原本也没存好心,拉了儿子低声嘱咐了好半晌,无非就是如何扮乖巧可怜,博得方杰信任之后,如何替自己谋好处,当然若是最后能把酒楼夺过来就最好不过了…

    翠峦城外南沟村里,方杰和蒲草尚且不知贪婪的狼又要上门了。俩人此时正坐在一处数着白花花的银子,一边说笑一边乐颠颠的往小箱子里摆放着。

    (这是早起四点开始码出来的,这两天差点儿病死,终于熬过来了。话说前天,高烧头晕,饿得前胸贴后背,冰箱里一点儿吃的都没有,打电话叫肯德基居然都暂停服务。四处望望空荡荡的,连个喘气的耗子都没有,真是很绝望。不知道日子怎么就过得这么孤单了,今早爬起来好受许多,心境也就转变了,未来是美好的,我们总要坚持下去啊。谢谢朋友们支持,一定更加努力。)

第一百九十四章 乍富

    喜洋洋酒楼开业至今,已是满了一月。昨日方杰特意赶回城里结算账目,虽然众人平日见得酒楼客似云来,心里都隐隐猜得进项必定丰厚,但是纯利的数目一出来,还是各个都是惊得目瞪口呆。

    那烤全羊的定价是十八两八钱银子一只,一日三只就是五十六两四,加上各种肉串等物,一日的进项足有一百多两。扣除所有原料、人工,还剩五十两,一月下来正好是一千五百多两。

    去年冬天,白云居因为得了青菜一度火爆全城。即使那般一月纯利也不过才一千两,如今这小小的肉串极是不起眼,一根根加起来居然有如此暴利,当真是出乎众人意料之外。

    陈和生怕传出风声,惹得众多同行眼红,心里欢喜得哪怕要爆炸了,脸上却还是装得平淡模样。他禀告过方杰之后就拿了一百两银子奖赏酒楼上下,大大小小的厨子小伙计们按照平日出力多寡,都发了一笔小财,各个欢喜非常。

    有那好奇的小伙计上前探问,酒楼进项比之白云居如何,陈和也只说略有不及。

    方杰却是没有那么多顾虑,转念想着蒲草平日每次数银钱都笑得如同偷了奶酪的小老鼠一般,极是可爱逗趣。于是他就吩咐陈和把蒲草的那六百两分红都兑换成了十两一只的银锞子,足足六十只之多,尺许见方的箱子装得满满。然后又采购了一些吃食用物,这才笑呵呵赶回了南沟村。

    果然,蒲草一见满箱白花花的银子,再听得以后每月都能分得这么多,欢喜得抱着方杰又蹦又跳。要知道这可是她自己的私房银子啊,这就是她的底气和后路,和张家一文钱的关系都没有。

    想想刚到南沟村那会儿,住的是破窝棚,吃的是苞谷面儿粥,若是想放个土豆,还要去人家地里偷,手里更是一文铜钱都没有,真是要多悲惨有多悲惨。如今不说衣食不愁,居然还能月入四百两巨款,这简直让她幸福的想要尖叫。

    眼见蒲草这般欢喜,方杰也是喜笑颜开,当然顺带又偷了几个香吻做奖励。蒲草先前卖菜的银钱进项,都是换成银锞子藏到了炕柜里。这会儿突然得了一箱,欢喜过后就又犯愁如何藏匿了。

    “你这人真是讨厌,怎么搬了银锞子回来?若是换成银票多好,随便哪个包裹里一塞就成了。”

    方杰好气又好笑的重重在蒲草唇上吻了一下,笑骂道,“不知道是谁,方才见了银子欢喜得两眼放光,这会儿又嫌不好藏匿了。怪不得孔夫子常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蒲草吐吐舌头,嗔怪道,“不管,你把银子搬回来的,你要负责帮我藏好,若是丢了一只银锞子我就找你算账。”

    “好,好,都送我那院子去吧。有蒋叔蒋婶子在,就是江洋大盗上门也拿不走分毫。”方杰说着就一手搬起银箱子,一手牵着蒲草绕过后门,穿过菜园回去自家。

    蒲草想了又想,还是按捺不住好奇,小声问道,“蒋叔和蒋婶子是不是会功夫啊,我瞧着他们不像普通人。”

    方杰眉头挑了挑,也没再瞒着,简单应了两句,“京都有位我相熟的长辈,在翠峦城外买了座大山,因为担心宵小觊觎就托付我照料,蒋叔蒋婶子也是他派给我的帮手。”

    “哦,这样啊。”蒲草点点头,眼里的好奇之色不但没有减弱,反倒更盛了。那山里到底有什么,值得京里的大人物这般看重,难道是宝藏?金矿?

    很多事情就是这样,若是一点儿都不清楚也就罢了,最难受的就是一知半解,越是猜测就越是好奇难忍。蒲草心里仿似有一只小猫在挠啊挠啊,想问个仔细又深怕方杰为难,不问又憋得发慌,最后只得苦着脸可怜兮兮的望着方杰。

    方杰进了屋子,放好银箱,扭头见得她这副摸样,忍不住就哈哈笑了起来。蒲草恼怒,嗔怪道,“还不是你,什么话都说一半,害我好奇之极。”

    方杰替她倒了茶水,慢慢就把事情始末说了一遍,自然免不了要说起同康亲王结识的因由。

    蒲草原本还担心这事隐藏着风险,但眼见方杰因为想起过世娘亲而神色黯淡,她就立时把一起抛去了脑后,拉着他一起四处找地方藏银箱。

    明明书房里有暗格和内室也有松木大柜,蒲草却都是弃之不用,非要方杰扛了镐头陪她在屋角挖坑。一番折腾下来,方杰热得大汗淋漓,外衫也脱了,袖子也卷起来了,比之下田老农还要狼狈。

    待得银箱埋下,蒲草又扯了方杰一起在土上踩了又踩。方杰无奈苦笑,“以后我保管记得每月给你换银票回来,否则我早晚要累折了胳膊。”

    蒲草咯咯笑得差点仰倒,惹得方杰一把揽了她,两人笑成一团。

    日子一晃又过了七八日,村人们养的小羊同田里的苞谷一般疯长,就是村头儿的那大片的韭菜也开了小小的白花儿。

    蒲草早起带着一众小媳妇们采了一筐韭菜花儿回来,洗净晾干之后就放到石臼里,一边洒细盐一边用力捣成浆糊状。末了再装进陶坛里封好,续进沁凉的水井里保存着。

    小媳妇儿们先前还叽叽喳喳问询这韭花酱有什么用处,边打闹说笑边忙碌。待得蒲草半真半假说起过些时日,方家要以每坛一两银子的价格收买,质量不好恐怕会退货。小媳妇们立刻都是打叠起十二分的精神,仔细忙碌起来,那小心翼翼的模样,直看得蒲草好笑不已。

    第二日,蒲草见得小媳妇儿们做起韭花酱已是轻车熟路,就放手让她们自己张罗,转而带着两个孩子进城去了。

    原来,时日临近七月月底,方杰起意去临县的两家铺子走动看看,顺便盘查账册,这般一来一回怎么也要两日。而孙府尹又恰巧要在喜洋洋招待远来的友人,特意派人转告方杰要安排好菜色。

    两厢矛盾之下,蒲草就自告奋勇到酒楼帮忙一日,顺带也去看看府学里的张贵儿和胜子。

    蒲草虽是女子,但行事极有分寸,聪慧又不喜逞强。把酒楼交给她,方杰最是放心不过,于是嘱咐了陈和几句就上车走了。

    对面白云居的胖厨子听得师傅来了,乐颠颠跑过来讨教厨艺,到底缠着蒲草又教了两样新菜色这才兴冲冲回去试做。

    蒲草趁着上午食客不多,上街去买了两盒点心和一些吃食用物,然后带着两个孩子去了府学。张贵儿和胜子入学一月多,吃的好住的好,谈笑交往的都是读书人,耳濡目染之下,气质也褪去了农村娃娃的淳朴憨实,变得文雅温和许多。

    蒲草看在眼里,心下自然欢喜,拉着他们问起平日功课作息,待得听说明日就是府学小考,于是早早把吃食用物留下就带着两个孩子回酒楼了,以便胜子和张贵儿多些空闲温书。

    两个孩子玩心重,路上见得吹糖人就跑过去围看,见到卖小物件儿的也要挑上两样。如此,好不容易回到酒楼的时候,日头已是近午。

    蒲草进门瞧得陈和正皱着眉头满地打转儿,就猜测着酒楼有事却因为她晚归耽搁了,于是赶忙上前笑道,“陈掌柜,可是有贵客上门?若是需要我帮忙,尽管开口。”

    陈和听得动静,猛然扭头一瞧见得蒲草回来了,他的脸上明显掠过一抹喜色,但转而仿似想到什么,居然更苦了三分。

    “张东家,您回来了。嗯…那个,楼里没什么事儿,您歇一会儿,晚上贵客上门还要您帮忙张罗菜色的。”

    蒲草心下疑惑却也没有多问,含笑点头刚要走去后院的时候,不想一个小伙计匆忙跑了过来,嚷道,“掌柜的,怎么办?那大少爷又看中烤羊了,非要马上烤一只给他吃。小的解释说一日只烤三只,都是贵客们多日前预定好的,大少爷不相信,还要抬手打人!”

    “真是太无礼了!”陈和也是气得脸色铁青,蒲草不知哪里来的大少爷就问道,“这城里的高门大户都知咱们酒楼的底细,这位大少爷是哪里来的,不好得罪吗?”

    陈和叹气,想了想就小声说道,“张东家,小的不瞒您啊。方才,京里的老太爷和大少爷上门来了,我们少爷又不在,小的无法就把他们接进后院了。大少爷那脾气一向霸道惯了,小的…也劝不住啊,这会儿正为难着是否要把我们少爷找回来呢。”

    方家父子?蒲草眼里闪过一抹厌恶之色,她在方杰那里可是听过不少他儿时的凄苦之事,对于这薄情寡义的方老爷和霸道无能的方大少深恨不已。本来以为方杰已是脱离方家,这辈子方家之人同她也没什么瓜葛了,不想他们居然还有脸撵上门来。

    不必猜,这绝对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跑不了又是有所图谋。

    “陈掌柜,你招呼前面,我过去看看。这酒楼怎么说也有我四成股份,还轮不到他方家人作威作福。”

    蒲草说着话就带了两个孩子穿过大堂走去后院,陈和放心不下,到底喊过一个小伙计飞跑去给陈老掌柜报信儿。

    (我恨不得挠墙了,拼命想多码字,可是脑子真心不给力。我什么时候码出一章就更一章,不按照时间了,大家攒到一起看吧。谢谢朋友们支持,抱抱!)

第一百九十五章 傻子方大少

    方老爷这会儿正坐在后院东厢房的花厅里喝茶,津津有味的一口接一口,仿似那站在门口呵斥小伙计的方大少同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这老爷子打算的好啊,虽然这产业是小儿子闯下的,他也不指望均贫富,让小儿子分给大儿子一个酒楼。但是大儿子以后要在这里帮着小儿子打理生意,若是能在下人面前先把威信立下来,即便小儿子回来以后如何不喜,那也是兄弟矛盾,起码这些下人是不敢给大儿半点儿脸色看的。

    他在这里盘算的千好万好,方大少爷也是耀武扬威,好不嚣张。

    正这时,酒楼后门却突然走进一个年轻妇人,身形瘦小,容貌清秀,一身棉布衣裙裁剪的合体又利落,怎么瞧着都是谁家的管事娘子妆扮。

    方大少就以为这是酒楼后厨的管事娘子,于是挺了胸脯呵斥道,“你这奴婢,都上工多久了,居然来的这般晚,可是不想要这份差事了。”

    方老爷却不是笨蛋,那些原本低着头听训的帮厨小伙计们一见那女子到来,仿似被春雨浇灌的苞谷苗,立时就抬起了头,眼里隐隐溢满喜色和盼望。老爷子心下就觉有些不妥,琢磨着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边厢蒲草已是当先开了口,低声呵斥道,“酒楼都要上客了,你们不赶紧擦抹桌子、准备食材,都聚在这里做什么?难道要客人来了喝风啊?”

    小伙计们闻言偷偷抬头瞧瞧方家父子,脸上略带了一丝犹豫之色。胖厨子早起琢磨了一样汤品,兴冲冲跑过来显摆,不想被急于抖威风的方家父子堵个正着。他这会儿站在人群之后,肚中早把这不知何处冒出的“主子”骂了彻底。

    如今,他一见师傅来了,又是明摆着不把方家父子放在眼里,立时腰板儿也直了,大肚皮也挺起来了,高声应和道,“师傅说的是,我那灶上还熬着汤呢。拿谁的工钱就听谁的话,这大早晨起来怎么就犯傻了。”

    他说着话就笑嘻嘻给蒲草行了个礼,然后大步出了门直奔对面儿白云居了,剩下的小伙计和帮厨儿们见有人带头,又早就不忿方大少用口水给他们洗脸,立时也是轰然散去。这个拿抹布擦桌椅,那个搬碗盘,不管真假都是忙得脚下生烟一般。

    方大少训斥得一干人等灰头土脸,正是心里暗爽的时候,突然间只剩了他一个孤零零站在院子里,恍然还有些反应不过来。他眨了眨眼睛,猛然指着蒲草骂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居然对我方家奴才指手画脚?我…”

    “文哥儿,住口!”方老爷这会儿也瞧出蒲草这般淡从容指挥众人,必定有些不凡之处,自然不想儿子冒然开骂惹祸,于是开口呵斥着就从屋里走了出来,冲着蒲草拱拱手,和声问道,“不知这位娘子高姓大名,可是这酒楼的管事?”

    蒲草扫了一眼脸色恼怒的方大少,回了方老爷一礼笑着应道,“这位就是方老爷吧,小妇人姓张,贱名蒲草。这酒楼是我同方公子合银开办的,所以,楼中伙计厨子平日都唤我一声张东家。”

    方老爷眼神闪了闪,心下惊奇。自家小儿子什么性子他可是极清楚,不知是自小心里埋了什么心思,极少有相处得来的友人,就连他这当爹的说不认就不认,可谓相当的特立独行。如今,怎么同这妇人合银开酒楼,难道是突然转了性子,还是这妇人有些什么高超的手段?

    他这里犯了迟疑,那边方大少却是嚷了起来,“哪里来的妇人满口谎言,官哥儿那毒性的家伙,有银子自己不赚,怎会与人分财?你撒谎也不看看地方,我是他亲哥哥,我爹是他亲爹,你能骗得了谁啊。”

    蒲草对这蠢材一样的方大少,实在不想多浪费一滴口水,冷哼一声应道,“你不相信也没办法,待得方公子回来自然一切都会有个分晓。”

    她说完又转向方老爷淡淡说道,“酒楼重地,各种吃食都涉及秘方,实在不好多留外人。再说一会儿炭火升起来,四处都是烟气,也怕熏坏了贵客。不如方老爷和方公子移驾到念恩园去小坐如何,待得方公子回来,我一定早早禀告,请他尽快赶回去。”

    几句话软硬兼施,说得方老爷沉了脸色又不好发作,方大少却是骂了开来,“你居然敢撵我们走?你好大的胆子!这就是我们方家的酒楼,你一个小娘们儿说的话根本不能信,我就要在这里看着。我弟弟不在,你一个不知来历的娘们儿别耍心眼儿吞了我们的酒楼。”

    他的话音刚落,得了孙子报信儿的陈老掌柜已是在儿子的掺扶下赶了过来,听得这话立时气得瞪了眼睛,“这酒楼是我们少爷的,谁在这里大放厥词呢!张东家是这酒楼的二东家,她怎么就要吞了酒楼了?”

    方家父子扭头一瞧,脸色都是有些不好。方老爷每次见到这陈老掌柜,心里都忍不住发虚,毕竟当初这老头儿可是跟着方杰娘亲的老人儿,他们一家子如何待方杰娘亲,这老头儿可是再清楚不过。

    说一千道一万,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但是如今他又带着大儿找来翠栾城,说的好听是帮忙,不好听就是谋夺。他如何能不心虚?

    方老爷干咳两声,硬着头皮说道,“老陈,你怎么也来了?不是说身子不好,回来养老的吗?”

    陈老掌柜重重哼了一声,冷声道,“老奴就是一辈子操心的命,二夫人去世的时候可是嘱咐过老奴好好照顾少爷,不让他被人欺负了去。可是老奴不争气,眼睁睁看着少爷把京城的铺子拜个精光,如今老奴就是病得起不来床也得撑着过来,省得少爷最后这点儿家业也被人家谋划去了。”

    方老爷被噎得脸色通红,想要呵斥几句又忍了下去,最后一甩袖子回了花厅,不理会也不说话,大有放赖到底的架势。

    方大少原本还想骂上两句,但是一瞧院子里的众人都是瞪圆了眼睛看着他。陈和父子更是拳头紧握,大有他一开口辱骂陈老爷子,他们就要冲上来拼命的架势,于是心里忍不住哆嗦了两下,干巴巴扔下一句,“等以后再收拾你们。”说完也是回了花厅。

    陈老掌柜气得直哆嗦,眼泪差点儿掉了下来,“夫人啊,您在天有灵可保佑少爷脱了这苦海吧,这些恶人怎么就不能放过少爷呢。”

    蒲草不愿老爷子伤心,上前扶了他劝慰道,“陈伯,你家少爷心里有数呢,他回来必定会有应对,不会吃亏的。您老人家身子不好,安心养着就是,别为这些外人生气。”

    陈和等人也是出声附和,劝说老爷子回家去躺着,可惜老爷子生怕自家少爷这点儿辛苦攒下的家业又被夺去,死活要留下坐镇。

    蒲草无法,只得扶老爷子去了一间平日里用来小歇的厢房,又找了个伶俐的小伙计在一旁伺候着。那小伙计备齐了茶水点心,没事儿再说几句俏皮话,渐渐也算是逗得老爷子脸色好了不少。

    很快,日头渐渐西移,三间炭坑都已生起了火。木罕带着两个帮厨,忙碌着把绑好全羊的铁网架道铁钳子上,上下翻转,撒调料抹红油,忙得脚不沾地。待得日头落到西山上一尺高的时候,三桌儿定了黄金烤羊的客人已是陆续到了。

    陈和张罗着要小伙计们先上了压桌儿小菜和各色吃食,末了又来催木罕手下加紧。木罕一张长脸早被烤得通红发亮,下巴的大胡子上都在往下滴着汗珠子,他哈哈笑着又在全羊身上刷了最后一层油,高声叫道,“都准备喽,一刻钟后三羊开泰喽!”

    他的嗓门大,西疆的口音又是卷舌重,悠悠然喊出去,整个酒楼都听得清清楚楚,人人都笑得更是欢喜。有口福吃到烤全羊的自然是盼着全羊早些上桌儿,没口福的也盼多看上一眼,饱饱眼福。

    方老爷和方大少两人坐在花厅里,茶水喝干也没人添一壶,点心吃光更是没有第二盘,他们自然是恼怒万分。方老爷还好些,毕竟年纪大沉得住气,方大少却是从来没受过这冷待,心里恨极。

    他眼见烤间里众人笑嘻嘻忙碌着,鼻子里又嗅得那阵阵烤羊香气,肚子不争气的就咕噜噜响了起来,于是一拍桌子站起,嚷道,“这是我方家的酒楼,我是方家大少爷,凭啥连吃烤羊都吃不上啊。不行,今日这烤羊我是吃定了。”

    方老爷皱眉,伸手拉着儿子想要劝说几句,不想方大少却是抽了疯,一把甩开老父的拉扯就奔去了门外。

    正巧三只烤羊新鲜出炉,小伙计们两人一只,兴冲冲往酒楼里抬着。他看准时机上前,一口唾沫就呸到了最后一只烤羊身上,末了得意洋洋嚷道,“哼,沾了我的口水,看你们还怎么往客人桌上端。”

    院子里大小伙计、帮厨,连带陈和和蒲草等人足有十几号,见此都是愣住了。

    方家虽说已是几代没有出过高官,但好赖不济也是号称书香门第,子弟们就算不是满腹诗书,起码这应有的礼仪应该不缺吧。

    可是方大少这一招,就连村里泼妇都不屑于用,也就哪个街边流浪的傻子为了口吃食才这般泼污耍赖换些吃食。

    谁能想到,这堂堂书香门第的大少爷居然硬是要跟傻子比肩,不怪众人都是这般惊愕。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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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中小园,生机勃勃,春意萦绕。
这是讲诉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子,如何勤恳乐观,带着三个没有血缘的孩子积极努力生活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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