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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期迟迟     小园春来早txt下载     小园春来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六十六章 种恶因得恶果

    春种希望,秋收满仓。只要付出了辛勤劳作,总会有沉甸甸的收获。当然,种下恶缘的人家,得到的只能是恶果。

    张二一家原本四口一齐出动,刨坑儿、点籽、埋土,也是忙得不可开交。张二婶子因为被刘老太等人骂得狗血淋头,心里恼怒,嘴里一边埋怨老天为何不立刻下场霜冻,让张刘两家人血本无归,一边脚下用力踩着土坑儿。

    张二叔偶尔回头瞧见了,一巴掌抽到她的身上骂道,“你作死啊,踩得那么重,还指望苞谷籽发啥芽啊!”

    张二婶子挨了打,这才闭了嘴巴老老实实做起活计。待得二亩地种完,一家人偶尔背着手到地里转上两圈儿,就理所当然的等着老天爷风调雨顺,秋时往家掰苞谷棒子了。

    可惜,张二叔居然一语成谶。日转星移,眼见十数天过去,村里各家的旱地远远望去都已是一片浅绿,苞谷籽发了芽长了苗,一片叶、两片叶嗖嗖往外窜,处处生机勃勃,一派大好春光。而张二家的田里却是光秃秃一片,别说苞谷苗儿了,连野草都没长出来一株。

    张二一家是彻底慌了,大大小小满地里乱跑,最后扒开土垄一看,先前种下的圆胖包谷籽居然变得干瘪瘪,仿似被人握在手里压榨干了所有水分一般。

    张二婶子瞪着大眼睛,哭咧咧嚷道,“这苞谷籽为啥不发芽啊,难道是咱家地里太旱,明明都下过雨了!”

    张二这两日已是急得生了满嘴火泡,这会儿听得媳妇这般说,就撵着她打骂,“都是你这败家娘们,一定是当日埋土踩得太重了!”

    张二婶两手抱着脑袋乱窜,嗷嗷回骂,“我踩得重也就那么几垄,剩下都是你埋的土,不也一样没长苗,就知道拿我撒气。”

    张二还要抬手再打,但转而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于是气哼哼跑去人家田里转了几圈儿,末了到底请了两位种苞谷的好手过来帮忙查找原因。

    两位老爷子翻开土垄仔细查看半晌,又捏捏干瘪的包谷籽,也是猜不出原因,互相低声商量了一下就道,“既然苞谷籽干瘪,许是缺了水吧。再耽搁下去就误了节气了,你们一家还是赶紧挑水补种吧。”

    挑水种地可是个大工程,就算只有二亩地,也要足足忙碌两三日。张二很是不愿这般折腾,但是这事关全家一年的温饱,他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得照办。

    张二婶子仗着脸皮厚,当晚就敲开左邻右舍的院门,求爷爷告奶奶找人手帮忙。俗话说远亲不如近邻,左右几家虽然不喜他们一家却也不好得罪,于是第二日一早就撵了家里的后生们去帮忙。

    后生们晚上帮着张家看守菜田,虽是有吃有喝有玩儿,但白日里还是难免犯困。突然这般被长辈撵去帮忙挑水,各个心里就有些不情愿。

    结果,张二婶子又犯了吝啬的**病,众人一直忙碌到正午,她居然连口饭菜都没准备。于是后生们恼怒了,胡乱扯了个借口扔下水桶扁担回了自家。

    张二总算还懂些道理,喝骂媳妇儿,“你这败家娘们,这是要把村里人得罪光啊?还不赶紧追去赔礼道歉,把人迎去咱家吃顿饭。”

    张二婶撇撇嘴,鼻子里哼了两声,应道,“真请他们回家吃饭才是败家呢,这么七八个半大小子,一顿饭能吃掉咱家半月口粮,我可舍不得!左右这地也浇完大半了,剩下几垄咱们自己挑水就行了。”

    张二吧嗒两下嘴,盘算一番也是舍不得粮食,于是狠狠瞪了媳妇一眼转去挑水了。

    好不容易忙了一日,张家终于又把苞谷籽种下了地,然后就日夜盼着发芽长苗。可惜他们一家瞪了眼睛盼了五六日,那二亩地就同多年的秃头一般,死活就是不肯再长毛儿。

    张二发狠扒了苞谷籽出来,这次倒是没有干瘪模样,但却连个芽儿没冒出来。张二夫妻彻底绝望了,诅天咒地,大骂神仙怎么就看他们一家不顺眼。

    憨头憨脑的黑娃儿随手捡了几颗苞谷籽扔进嘴里,一边个蹦蹦嚼着一边笑嘻嘻嚷道,“好吃,有咸味儿!”

    张二一脚把傻儿子踢了个跟头,末了捶着胸口大哭。黑娃儿突然被打,也是委屈难忍,张着塞了苞谷粒的大嘴跟着老爹一起嚎啕起来。

    南沟村本就没有多少户人家,田地又是连在一处,哪家有个风吹草动,用不上片刻功夫就满村皆知了。

    这一日,张刘两家的菜田也到了浇水的时候。李家兄弟从城里赶回家里春耕,刚刚忙完自家的几亩地,李老太就带了他们来帮着蒲草和闺女一家忙碌。连同改穿着短衫长裤,越发像个农家人的方杰,还有董四、陈家兄弟,足足十几人齐齐聚在菜田里,一边说笑一边热热闹闹挑水浇菜。

    经过了大半月的阳光雨露洗礼,栽种下地的几样菜苗都已深深扎了根,长得越发茁壮。茄子秧和辣椒秧眼见都快有一尺高了,豆角秧和黄瓜秧也已经伸着藤蔓爬上了柳条架子。

    眼见再有一月就能采摘第一批鲜菜了,众人都是脸上带笑,替张刘两家欢喜。

    春妮儿的肚子这些时日好似吹了气一般涨大了许多,村里许多老太太见了都说这一胎必定是个淘小子。刘家众人自然眉开眼笑,刘老太太更是隔三差五杀鸡炖汤送到儿媳嘴边儿上。

    这般吃得好,睡得香,春妮儿想不长胖都难。这一日她也跟来田里走动,蒲草舍不得她做活儿就撵她带着桃花山子去驱赶鸟雀。春妮儿却是喜好热闹,笑嘻嘻缠在娘亲身边说话儿。

    正是忙碌的时候,众人突然听得远处传来哭嚎之声,都是惊得直起了腰身,疑惑问道,“这是出了什么事儿?”

    董四麻利的倒扣了木桶,站到上面张望了半晌,一脸古怪的说道,“好像是张二叔在哭闹呢,他家那二亩地补种二遍还是不出苗,这许是许是着急了。”

    春妮儿听得这话,欢喜拍手应道,“真是老天爷开眼了,让他们一家子不修口德,总踅摸做坏事,这就是遭报应到了。”

    李老太一巴掌拍在闺女背上,呵斥道,“你这死丫头,还骂人家没口德,你这嘴上也没个遮拦,赶紧给我收声。”

    春妮被娘亲骂得缩着脖子,讨好说道,“好了,娘。我不说还不成吗,左右我也无事,先过去看看热闹,回来跟你们细说啊。”

    她说完就拎起裙角跑走了,那身形灵巧的仿似猴子一般,怎么也看不出是个怀胎六月的孕妇。李老太生怕她摔了,放下手里的水瓢也撵了上去。蒲草瞧着众人都是一脸好奇,就道,“咱们也过去看看吧,忙了半晌正好歇歇手儿。”

    众人一听这话正合心意,纷纷也是像张家田里奔了过去。方杰假作拍打身上的灰土,特意落后几步同蒲草走到了一处,低声笑问道,“可是那几袋细盐起了功效?”

    蒲草极无辜的眨了眨大眼睛,一脸懵懂的应道,“咦,你问得这是什么话?那几袋细盐我腌了咸萝卜啊,今早不是还让喜鹊给你送了一碟?”

    “你呀,”方杰趁着周围无人,飞快在她脸上亲了一口,笑道,“真不知你脑子里哪来这么多古怪主意?”

    蒲草被他偷袭得手,惊得四处看了一圈儿,确定无人得见这才瞪了眼睛,羞恼道,“怎么,你是终于发现我是蛇蝎心肠的女子,后悔招惹我了?哼,晚了!你若是敢反悔,我也往你家田里撒盐去!”

    “嗯,往田里撒盐?你不是说腌咸萝卜了吗?”方杰挑着眉梢儿,满脸的促狭笑意,气得自觉失言的蒲草狠狠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气哼哼扭头跑走了。

    方杰哈哈大笑,轻轻揉揉手臂也是快步追了上去。

    张二家的地头儿此时已是围满了看热闹的村民,就是里正和几位族老都闻讯赶了过来。可惜,众人都是束手无策,毕竟这田地也不会说话,谁也不能揪着它的耳朵问问到底为啥不长苗儿啊。

    最后,众人不咸不淡的劝慰了两句也就散去了。有那平日信奉因果的,心里还同春泥一般想着,这就是张二一家坏事做多遭报应了。

    转眼又过了两三日,众人正是忙着拔草准备开苗的时候,张二居然领了一个眼生的老头儿来地里转悠,众人以为他是找了种田好手,好奇的纷纷围过去听个新鲜。不想,才听得几句就都是皱着眉头散开了。

    原来,张二居然撒谎说狗剩儿在外地发了财,要接他们一家过去享福,正好今年雨水小,苞谷籽没发芽,他们一家就索性把地贱价租出去一年,若是在外地住得好就再把地彻底卖断。

    那买主是南山那侧王家屯的一个老猎手,名叫铁老头儿,孤家寡人一个。以前做什么行当无人清楚,只知道他是几年前到得王家屯落脚,自然没有分到田地耕种,整日以打猎为生。如今许是自觉年岁大了,就准备租种二亩地,若是能糊口就不必上山奔波了。

    张二开的价格很低,铁老头儿又见得那土垄黑黝黝很是肥沃的模样,于是就点头同意了。

    南沟村人很是不耻张二这般蒙骗铁老头儿,但是毕竟都在一个村里住着,谁也不好做那恶人揭张家的短儿,于是各个都避让开来,装聋作哑,两不相帮。

第一百六十七章 貔貅

    蒲草听得这事儿,待得午后空闲之时就去陈家小坐闲话儿。一冬日里都在各村走动的陈二嫂,简直就是个写满小道消息的“百科全书”,听得蒲草问起那铁老头儿的事就噼里啪啦把听过的闲话都说了一遍。末了一脸古怪的说道,“这次啊,张老二一家怕是要倒霉。王家屯的人多凶悍啊,但在这老爷子跟前都乖得跟小猫似的,若是这老爷子知道上当受骗,那…”

    陈大娘也是拉着蒲草的手,嘱咐道,“蒲草啊,大娘知道你心肠软,但是这张二一家实在太可恶,就是有啥报应也是该得的。你可别犯傻替他们一家担什么干系,最后得罪了外人还不落好。”

    蒲草心里暗笑,她平日扮可怜柔弱可真是成果斐然,这会儿就是有人指着她鼻子说,张二一家的霉运是她一手操办,村里乡亲怕是也不会相信半句。

    当然她也不会傻到坦白自己的小手段,于是照旧还是装了苦笑模样说道,“大娘,这道理我懂。但是怎么说也是同宗,我若是坐视不理,不说别人,就是贵哥儿将来知道原委,心里也会多生芥蒂。”

    陈大娘心疼的拍拍她的肩膀,叹气道,“你这丫头真是太不容易了,放心吧,村里人眼睛都亮着呢。你这样的好嫂子,天下都难寻一个,他若是敢挑理,全村人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众人又是闲话几句,蒲草就转回了自家。转眼又过了七八日,南沟村里各家老少都是扛着锄头早起晚归去田里给苞谷开苗,剔除那些弱小的苗芽只留下一株长得最粗壮的,或者把多余的苗芽栽种到空处补种。

    偶尔休息的时候,众人难免聚在一处嘀嘀咕咕议论几句,都觉张二卖田那事做得不地道,怕是会惹出大祸。

    那铁老头儿自然不知众人私下如此闲话,他生怕误了农时,租下张家的二亩地就赶紧从村里请了十几号人手帮忙,才一日功夫就把苞谷籽种了下去。可是这老爷子左等右等了好几日也不见出芽,他就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私下里托人打探不成,老爷子就悄悄躲在暗处偷听村人闲话,这才知道了其中缘由。而原本借口要去投奔儿子的张二一家,更是没有半点儿搬走的迹象,彻底坐实了那些猜测。

    于是,老爷子暴怒了!

    这一日早起,南沟村众人吃过饭,刚刚扛了锄头还没等走出村子,铁老头儿已是带着王家屯的里正和十几个后生气势汹汹打上了张二的家门。

    里正和族老听得村民报信儿,纷纷高声咒骂张二一家就是村里的一堆臭狗屎,但左右想想,再怎么厌烦他们也不能任凭外村之人打上门来啊。这要是传出去,人人都以为南沟村好欺负,以后村里人还怎么出去走动?

    张二一家子原本把地租出去得了一两半银子,还觉很是吃亏,但后来眼见邻人日日锄草开苗,风吹日晒,汗珠子落地摔八瓣儿。而他们一家一日吃上两顿饭就算活计了,真是千般清闲万般自在。

    这一家四口渐渐就开始沾沾自喜,大有众人皆醉我独醒的骄傲架势。偶尔路上碰到匆忙走过的邻人,张二那下巴都是抬得多高,嘴巴撇得差点儿触到耳根,只觉整村人都是笨蛋,不如他聪明会享福。

    村里人虽淳朴雀也不傻,猜出一两分之后,心里鄙夷更甚,就算从他家门前过都忍不住吐两口唾沫。

    常言道,乐极必生悲。张二吃过饭正哼着小曲,琢磨着去哪里溜达一圈儿,结果就被铁老头儿等人堵在了院子里。那些后生许是上门之前得了嘱咐,进院子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乒乒乓乓一顿疯狂打砸。

    张二被惊得傻了眼,张二婶子端了半盆谷糠喂鸡,见得这般扯了嗓子就叫开了,那些后生谁也没理他,加棒子就把鸡窝木架砸了个稀里哗啦。

    隔壁邻人听到动静,出来一瞧就猜到大半,但他们都是皱着眉头,同那些半路拐回来的乡亲汇合到一处远远看着,半点儿没有上前帮忙的样子。

    里正和族老们赶到的时候,王家屯的后生们已是逞完了威风,笑嘻嘻聚在一处,看着院子中间打滚哭嚎的张二夫妻“唱戏”。

    张二正是叫骂,突然见得“靠山”赶到了,立时就从地上爬了起来,上前扯了陈里正的袖子哭诉这些人如何闯进来打砸,口口声声嚷着要里正派人进城报官。

    张二婶子也是满地滚得更欢,高声喊着“打死人了”,那腔调拉得当真就是得了唱戏老生真传,听得众人都是好气又好笑。

    陈里正最是清楚这夫妻俩人的为人,猜得他们也是心虚才这般撒泼作态,指望闹一闹就把蒙骗卖地这事儿赖过去。但是,这事儿可不是两个妇人争抢草垛里的鸡蛋是谁家的那般简单?哪里是闹一闹就能了结的?

    他一脸厌恶的甩开张二的手,上前同那王家屯的里正行礼寒暄。两人平日也打过几个交道,算是有些交情,聚在一处小声说了几句。那王里正自然不愿把这隔山相望的邻居得罪死了,而且这般打砸一顿也替铁老头儿出了气,于是直言只要张家把铁老头儿的银子退了,这事儿就算揭过去了。

    陈里正自觉张二一家有错在先,人家苦主这般要求着实不算刁难,就开口替张二一家应了下来。

    不想张二夫妻那是千年貔貅转世,只进不出,到了他们手里的银子绝对没有还回去的道理。两人本来还指望里正带着村人把王家屯这帮凶神打出去,不想陈里正不但不替他们出气,反倒帮着外人“欺负”他们。

    这夫妻俩黑着脸对视一眼,张二婶子立时就又重新躺倒开始大范围“扫院子”了。张二假装高声呵斥,嚷道,“哭什么哭,你个败家娘们儿,还不进屋拿银子去!人家都欺负上门了,咱们张家人单力薄也没个帮手,只能认栽了…”

    陈里正和几个老爷子一听他这话夹枪带棒,埋怨村人不替他撑腰,脸色都变得极难看。

    孔五爷第一个开口骂道,“张老二你这话说给谁听呢?你还有脸恨大伙儿不帮忙,你怎么不看看你做了什么缺德事儿?你那田里种不出苗儿,连蒙带骗卖给人家本就是理亏,你还指望谁给你出头啊?你们一家不要脸了,大伙儿可还得抬头做人呢。”

    “就是,这事儿传出去丢得是全村的脸面,还当自己做了什么好事啊。”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

    众人这般纷纷出口责骂,数落得张二脸上青青红红。他也是恼极了,干脆直通通往后一倒,装晕了!张二婶子扑上去抱了他大声哭嚎,左一句“逼死人了”,右一句“我也不活了”!

    这夫妻俩摆明了是要放赖到底了,周围众人都是看得惊愕恼怒,却也一时拿他们没有办法。

    最后,那一直沉默的铁老头儿重重跺了脚,冷笑道,“老头子我一辈子横行霸道,老了老了想要安生过个日子,居然还遇到了这等事儿。好,今日这银子我不要了,但是你们一家能不能花安生,哼…”

    老头儿一双浑浊的老眼这一刻微微眯起,那目光冷的仿似三九寒冬的西北风,但凡被他扫视过的人都齐齐打了个冷颤。

    蒲草本来被春妮儿拉来躲在外围看热闹,见得这般也是心惊,暗自猜测这老头儿必定是手上沾染过血腥的人物。

    方杰自然不会把这样的冷冽放在心上,但却是担心蒲草被吓到。于是,墨眉轻皱间已是不着痕迹的侧身挡在了蒲草身前。蒲草心下生暖,微微退后了一步。

    铁老头儿扔下这样两句话就当先出了张家院子,王里正也是黑着脸带人跟了上去。

    张二夫妻刚才被盯得心下生寒,这会儿也是有些害怕了。两人呆愣好半晌,又去拉扯里正和几位族老,哭咧咧问道,“里正啊,这老头儿是啥意思?他不会半夜闯来杀人吧?里正,你可要替我们一家做主啊,那二亩地他也是看过才租去的,怎么能说退就退啊?”

    “就是,买卖自愿,他这也不讲理啊。”

    陈里正一听他们夫妻都这时候了,还是半句不肯说自己错了,气得脸皮都直哆嗦,哪里还肯再多费一句口舌,一甩袖子就直接走人了。

    “哎,里正你别走啊!你走了,我们一家怎么办啊?”张二一边喊着一边踉跄着追上去,不想脚下磕绊到石头上就跌了狗啃屎。

    蒲草好巧不巧的正好站在一旁,张二抬头一见是她,仿似落水之人见到浮木一般,死死抓了她的裙角高喊着,“蒲草啊,侄媳妇儿啊,你快帮二叔说句话吧。那老头儿要杀人啊,咱们都是一家,你可不能不管啊。”

    蒲草被个叔叔辈的男子扯住裙子不放,一时羞窘得脸色涨红,心里万般后悔刚才怎么就站到了这个不利之处。

    “二叔,你快放手,这成什么样子了?”蒲草用力往回拉扯裙角,春妮儿也是恼怒的上前帮忙拉扯,“张老二,你要不要个脸了,哪有拉扯侄媳妇裙角的,还不快放开!”

    张二叔这会儿难得脑子极度清醒,琢磨着要彻底豁出脸皮一次,若是逼得蒲草立马出了银钱还给那铁老头儿更好。就是她不出银子,为了替自己解围,也总要开口帮忙央求里正做主的。里正可以不理会他们一家,但是全村人都指望蒲草发家呢,绝对会顾忌到她的颜面。

    (下一章,张二一家的结局就出来了。哈哈,加油码字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命比钱重要

    蒲草气得额角青筋暴跳,若不是碍于村里人在场,她都想一脚踹得张二满脸桃花开了。但是这会儿打不得又抢不回裙角,真是尴尬得要死。

    正是这样混乱的时候,方杰已是上前两步,右手一把按在了张二的手背上。也不见他如何用力,张二就哎呦一声松了手,哆嗦着大喊,“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蒲草得了自由,迅速向后退了几步,恼怒道,“原本我还念着贵哥和桃花的脸面,想要帮帮二叔。但是二叔行事这般…我也没脸见人了!”

    她说完扯了春妮掉头就走,张二还要上前去拦,方杰已是横跨一步挡在了他身前。村民们也是七嘴八舌帮腔,特别是几个族老平日最重礼教,这会儿恨不得大巴掌抽死张二这没不顾礼法的败类。

    陈里正见此,倒是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原本他也担心蒲草开口帮忙求情,村里不好拒绝。这会儿张二自己行事不慎,堵了这条路,事情也就简单了。

    “罢了,这不知道好歹的人家,大伙儿都别理会了,散了吧。”

    众人听得这话,都是带着一脸厌恶之色的随着里正和长辈们散去。留得张二夫妻看着满院狼藉,想着以后的日子必定难过,不禁有些后悔起来。

    张二甩了甩疼得直哆嗦的右手,犹豫道,“要不然,咱们还是把银子还回去吧?”

    张二婶子却是突然发了疯,伸手拍在地上大骂,“不还,死也不还!家里被砸成这样,地里也不长苗儿,还回去咱家吃什么?我就不信那铁老头儿还敢杀人啊!报官让他蹲大牢狱!”

    不提他们夫妻如何发狠给自己壮胆子,只说方杰匆匆赶回张家,本以为蒲草必定气恼得狠了,他心里已是盘算了一千一万个法子整治张二。可是推开张家门却见蒲草正同春妮和喜鹊坐在一处,磕着瓜子说着闲话,各个都是笑容满面。

    这着实太过出乎他的意料,以至于他站在门口都忘了迈步进来。春妮同喜鹊都是掩嘴轻笑,起身说道,“我俩去后园转转,你们多说几句吧。”

    说完俩人就笑嘻嘻挽着手出门去了,方杰随手关好门扇,一脸疑惑问道,“你方才那般恼怒,这会儿怎么又换了笑颜…是不是气傻了?”

    “你才傻了呢,”蒲草嗔怪得在他腰侧轻轻掐了一记,又替他倒了茶,这才说道,“先前真是很气恼,但回来路上想想这倒也是件好事儿。他家惹了这场麻烦,若是帮忙我心有不愿,若是不理睬,村人又会觉得我心狠。如今这般被扯了裙角,我正好打着无颜见人的旗号,躲个清静。”

    方杰眉梢一挑,也觉这话有理。他捧起茶杯喝了一口,好笑道,“亏我还怕你想不开,匆忙赶回。没想到,你倒借机躲了清静自在。”

    “你真当我是哪个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了,被人摸了一下裙角就要以死证清白啊?”蒲草不屑的翻了个白眼,“若是这般,我家乡那些女子怕是没一个能活的了?”

    “你家乡在哪里?为何这般说,那里女子都不尊礼教吗?”方杰一边抬手续茶一边随口问了一句。

    蒲草自觉失言,赶忙岔开了话头儿,说道,“无事,说着玩笑的。倒是我方才看着那铁老头儿眼神不善,他不会真要半夜跑来杀人吧?”

    方杰摇头,猜测道,“不会,杀人犯律法,不愿坐牢就必定要远走逃遁。那铁老头儿年纪大了,许是也不愿如此。我猜他顶多吓唬张二一家,出口恶气罢了。”

    “希望这老爷子多出出力气,最好能把他们一家子吓得远走他乡才好呢。那以后我的耳根子可就彻底清净了,这村里也消停许多。”蒲草皱着秀气的小眉头,略微有些泄气。

    说起来这张二一家子就同癞蛤蟆一般,不咬人但恶心人。整日在她眼前跳来跳去,她又不能一巴掌拍死,实在厌烦。

    原本以为这次田里不长苗,他们一家子许是惧与天理报应,行事有些收敛,没想到他们反手又坑了外人一把,真是无可救药了。

    “原来你是盼着他们离开,那很容易就能达成啊,至于为此愁眉不展吗?”方杰伸出手指,笑着替心爱的女子抹开微皱的眉头,“这些时日常去田里,本就晒得黑瘦,额头再添了皱纹可就太丑了。”

    蒲草一巴掌拍掉他的手,撅嘴刚要反驳两句的时候,突然想起他先前那句话,立时两眼放光儿的问道,“你难道有办法让他们一家子离开?我不相信,都说故土难离,谁没事儿喜欢搬家啊?”

    方杰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水,下巴微微抬起,笑道,“我既然这般说,当然就是有办法。”

    “那你快说给我听听。”蒲草好奇得仿似心里有小猫在抓一般,抱了方杰的胳膊摇晃。方杰笑嘻嘻抬手点了点自己的双唇,惹得蒲草红了脸瞪他,末了到底飞快吻了他一记,嗔怪道,“这样行了吧,快说。”

    可惜方杰却是打定主意不肯提前透露,只说过几日她就知道了,气得蒲草抬手就去抹他的双唇,一定要把方才的吻收回来。当然,她这弱小女子如同以往一般又被“恶霸公子”镇压了。

    两人笑闹了片刻,蒲草担心有人上门就撵了方杰回去。果然,他前脚刚走,后脚陈家婆媳、董家婆媳、刘老太太,还有几个平日交好的小媳妇都上门来劝慰。一众老少妇人们生怕她因为刚才那事儿想不开,七嘴八舌又把张二骂了个狗血喷头。

    如此,一日很快就过去了,村民们躺在自家火炕上猜测几句也就倒头睡了。只有张二一家团团围坐一处,各个心惊不敢入睡。可是一家人左等右等,直到半夜也没听得什么动静,最后到底耐不得周公召唤昏昏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儿,隔壁的小媳妇儿早起抱柴烧饭,偶然扭头见得张家院门上挂了一个血淋淋之物,吓得魂飞魄散,于是整个南沟村就被一声凄厉的尖叫唤醒了。

    各家老少披了件衣衫,拎着鞋子就跑去看热闹,自然都吓得不轻。结果一个老猎手拿着木棍挑下那物件儿细细分辨半晌,最后确定是一只剥了皮的刺猬,不是人头。张二本来吓得脸色苍白,手扶石墙才勉强站稳,听得这话之后也不觉腿软了,硬装了凶横模样说道,“不就是个死刺猬吗,吓唬谁呢,有能耐真杀个人扔来啊。”

    村人瞧不起他这模样,各个带着一脸鄙夷之色,扭头走了个干净。

    那老铁头不知是听到了张二这话,还是天生喜欢钝刀子割肉,所有心思都用来折腾张家了。

    自此以后,张家院子再没安静过。不是鸡鸭被杀个干净,就是屋子里被放了两条拔去毒牙的大蛇。总之,每个早晨村人必定在尖叫中醒来,惹得村里几只公鸡都在抱怨被抢了差使。

    一日如此,还能忍受,两日如此也能坚持,但是三日、四日过去,张二一家各个都是黑着眼圈儿脸色青白,彻底崩溃在了未知的恐惧里,也终于明白性命比银子重要的道理。

    张二叔带了银子连滚带爬的跑去哭求里正,请他出面平息这场祸患。陈里正也是头疼他们一家惹得村里如此不太平,狠狠斥骂他半晌,到底带了他赶到王家屯。

    王家屯的里正倒也没为难两人,帮忙从中说和求情,张二又磕了头奉还银子,铁老头这才点头算是把这事揭过去了。

    两人告辞出门时,铁老头那紧锁的厢房里突然传出一声狗熊的嚎叫,吓得张二差点儿屎尿齐流。心里万分庆幸,若是今日没有把事情揭过,兴许晚上他们一家子就要葬身熊口了。

    经过这场祸患的教训,张二一家着实安静了几日。村人每每背后谈及都忍不住笑言,恶人自有恶人磨,铁老头儿也算替南沟村做了件好事儿。

    可是,众人这些闲话还没等说得厌烦。突然这一日早晨,张家门前就来了两辆马车,都是上好松木打制,黑漆平头,车身雕刻着繁复的花纹,看上起极是气派奢华。村人惊奇,张二一家更是摸不着头脑。

    结果那车上跳下的青衣小管事,一问得张二名讳,立时带着那个小厮跪地磕头,口称老爷、夫人,就是一脸憨傻的黑娃和懵懂的秀儿都被他们唤作少爷小姐。

    众人自然更是惊奇,催着张二开口问询这才得知,原来年前扬言出去闯荡的狗剩儿在西疆当真发了财,这些人是他派回来接爹娘弟妹一起去享福的。

    那小管事极精明,不知是来前得了主子的吩咐,还是有心替主家长脸。当众就拿了一袋沉甸甸的银锞子捧给傻愣的张二,末了又从车上搬下几口木箱,里面装得尽皆都是绸缎衣衫。张家四口一人三套,从里到外全新,甚至连张二婶子母女的首饰都准备的齐全。

    张二一家喜得傻了眼,村人也争相上前探看那白花花的银子和华丽的绸缎衣衫,各个都是又羡又疑。

    那小管事末了又催促着张二一家赶紧拾掇行礼,因为狗剩儿“大少爷”在西疆开了间大酒楼,赶着接爹娘去帮忙坐镇。

    张二两口子啃了啃银锞子,又换了绸缎衣衫,这才清楚不是做美梦。两人那鼻孔立时就晒起了太阳,张二婶子更是插得满头珠翠,恨不得挨家挨户都去显摆一遍才好。

    (写着写着没收住啊,下章给张二一家的结局,我再琢磨一下。谢谢大家支持,继续码字!)

第一百六十九章 釜底抽薪

    里正和几位老爷子听得这事儿都觉有些蹊跷,于是联袂上门儿想要问个明白。不想张二正腆着肚子呼喝那小管事和小厮拾掇家里物件儿,见得他们前来,别说行礼,连碗水都没端出来。

    陈里正忍了气,仔细同他分说不可冒然远行。张二这些年一直觉得在村里抬不起头,加者前些时日被铁老头儿整治,村里没有一家站出来替他撑腰,这更是让他恼恨不已。这会儿终于得了扬眉吐气的机会,怎么还忍得住。

    于是他开口就顶撞族老们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甚至嘲讽他们见得自家发达,意图个跟着沾些好处。直气得几个族老跳脚儿大骂,各个都道以后再不许张家回村来住。

    张二一心盼着去西疆做老太爷,吃香喝辣,荣华富贵,哪里还会留恋这样的“穷乡僻壤”,当即也是梗着脖子叫嚷再也不回来了。

    陈里正黑着脸唤了个后生去敲铜钟,传话儿全村说张家卖院子卖田,自此出村永不回返。

    村南的老马家正好儿子要成亲,犯愁家里住着挤巴,听得消息就拿了银钱过来问询。里正和族老心里憋着气,左一句张家发达了不差这几两银子,右一句富贵之家都是慷慨大方,挤兑得张二只收了三两银子就交了房契。马家老爷子自然乐得眉开眼笑,张二却是忍着心疼,极力把下巴抬得更高。

    但是轮到发卖那二亩不长苗的旱田时,村里人家却是各个摇头,谁也不打算接手,生怕染了晦气,错揽了老天爷降下的报应。

    正是为难之际,春妮儿挺着大肚子上了门,扔下二两银子拿了地契。村人自然清楚他们夫妻分家之时几乎是净身出户,这般买田倒也在情理之中。当然,好心的村人们也没少拦阻,后来见得春妮笑嘻嘻坚持买下,也就闭嘴不言了。

    第二日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张二一家穿着绸缎衣衫,各个红光满面,抬头挺胸的上了马车,一路挥着手出了村,奔向他们的富贵日子。

    村人站在路边,远远望着渐行渐远的马车,一边低声议论着一边摇头撇嘴,心头不但没有半点儿不舍之意反倒轻松许多。村里少了这一家人,绝对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啊。

    蒲草开了堂屋的两扇木门,任凭温暖的阳光洒落进来。她就这般坐在桌旁堂笑眯眯理着家用账,春妮儿一手扶着腰一手递上泛黄的地契,埋怨道,“真不知道你糟蹋这银子做什么,就算你能让那块地长苗,这节气也赶不上播种了啊。”

    蒲草随手把地契夹到账册里,笑道,“左右才二两银子,买回来先放着呗。今年种不了,明年再种也是一样。”

    春妮抓了个草帽扣在头上,嗔怪道,“我是说不过你这地主婆了,人家都搬走了,就是想退也退不掉了。走吧,我跟你一起去田里看看。我家生子说,黄瓜架上都挂了手指长的小黄瓜了。”

    蒲草扫了一眼她的大肚子,上前摘了她的草帽笑道,“你可别到处乱走了,我答应大娘要好好照管你的。你就在家做做针线吧,我去转转就回来。”

    春妮捶捶酸疼的腰身,也觉肚子大了行走极不方便,于是无奈的点了头。

    蒲草出了院门正好遇到方杰一派悠然的摇着扇子走过来,她想起刚刚离村的那一家子祸害,心里好奇难耐就小声问道,“那小管事是不是你派人假扮的?这招釜底抽薪可是太厉害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方杰笑的得意,合了扇子在手里敲了敲,笑道,“我可是正经生意人,如何会做冒名顶替这样的恶事?张家不是早就嚷着要同儿子团聚吗,许是老天爷开眼圆了他们这心愿呢。”

    “奸诈!”蒲草自然不会相信他这说辞,却也不再追问。两人相视一笑,并肩走去村外菜田。路上遇到乡亲,难免要停下闲话几句。待得两人走过,一个心直口快的小媳妇儿就说道,“蒲草和方公子总是这般一同进进出出,看着真是登对。若是他们能成一家就好了,俩人都是一样聪明,一样会赚银钱…”

    她这话还没等说完,坐在一旁纳鞋底的婆婆就瞪着眼睛慌忙拦了她的话头儿,呵斥道,“你这说的什么瞎话,赶紧给我闭嘴!让外人听了还不知道传出什么谣言呢,方公子可是正人君子,蒲草也是个有分寸的,俩人一同出入也是因为卖菜生意。再说了,这晴天白日一起走走怕啥,有啥见不得人的?”

    那小媳妇儿委屈的瘪了嘴,小声辩解了一句,“娘,我也没说坏话啊,我就是…”

    “就是什么?还不赶紧跟我回家,张二家那个碎嘴的刚走,你还打算接她的衣钵啊?”

    老太太也是嘴巴利落的,拉着儿媳就回家了,留下众人也没多想,笑着纷纷散去了。

    不说南沟村家家户户如何精心伺弄那几亩寄托了全家整年温饱的苞谷地,如何吵吵闹闹过着鸡毛蒜皮的小日子。只说,张二一家坐着马车一路游山玩水,饿了有好吃好喝,累了有客栈歇息,极是逍遥自在。

    这一日,马车终于进了西疆的草原,放眼望去,完全不同于北地那般冰雪漫天,景致别有一番辽阔大气,直让一家人不时惊呼感慨。

    张二夫妻心急同儿子团聚,催促着小管事加紧赶路,小管事却说此地离得城池还有五十里,要先歇息一晚再赶路。张二一家这一路享受习惯了,自然也是不肯吃苦,就应了下来。

    一行人投宿的客栈修建的极是气派,吃食用物都是上好的。小管事伺候的也极殷勤,一口一个老爷夫人,一口一个大少爷如何能耐,直哄得张二夫妻越发欢喜,,美滋滋喝了半坛本地特产的马奶酒。末了一家人倒头歇下,做了一夜的美梦。

    第二日一早醒来,张二喊了十几声儿也没唤得小管事进屋伺候洗漱,他恼怒之下就穿了衣衫满客栈找人。可惜,这一找却找得他心凉透底,不但那小管事和小厮没了踪影,连同停放在后院的两辆马车也是不翼而飞。

    张二惊恐的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如同被五雷轰顶一般,耳里嗡嗡作响。客栈的小伙计好心上前扶了他问询两句,却被他一把推到一旁,继而起身跌跌撞撞又跑回了房间。

    不必说,他藏在枕头下的银两,连同张二婶子那些首饰全都凭空消失了。

    张二婶子本来正睡得口水横流,突然被吵醒还很是恼怒,待得挨了张二两记嘴巴又听说失财,立时咧开大嘴嚎哭起来,大骂儿子怎么拣选了这样的无良奴仆,害得他们受此波折。

    客栈的掌柜得了禀报赶来,听说这家人被奴仆盗了行李财物,半是同情半是为了收回房钱,于是就撵了小伙计骑上快马,按照张二提供的酒楼名字去城里寻找张家大少爷。

    可惜,狗剩儿这会儿早就投胎多日了,不定在哪个妇人肚子里练习游泳呢,自然是无处找寻。

    所以,日落之时,累得半死的小伙计带回了查无此人的消息,那酒楼更是满城翻遍也没找到。

    张二一家怎么也无法相信这个结果,抓了小伙计的领子直骂他撒谎,差点儿打的小伙计鼻孔窜血。那客栈掌柜这会儿也是变了脸色,呼喝出三五个伙计,剥了张二一家的绸缎衣衫,自觉还是不抵住宿之银,又顺手把这一家四口卖给了路过的一个大牧场主。

    张二一家自然大骂反抗,可惜强龙尚且不压地头蛇,何况他们还是只会恶心人的癞蛤蟆。于是各个被逼着按了指印儿,一股脑儿关进木笼子里拉去了百里外的牧场。

    原本他们一家还想着逃跑进城去寻儿子,无奈西疆人比之北地更是蛮横,但凡抓住逃奴就是一个下场,断手断脚。

    张二夫妻被吓破了胆,磕得额头淌血才算勉强保住了手脚,当然再也不敢生出半点儿外心,老老实实出力气做活儿。

    张二日日早起晚归带着黑娃儿,赶了一群羊满草原游荡。张二婶子则带着闺女挤羊奶、扫羊粪,伺候主家吃喝。白日里忙碌劳累,夜里闲下来,夫妻俩就盼儿子哪日突然出现接他们逃离苦海。可惜一日日过去,他们还是要劳作不休,偶尔哪一晚的梦里回到了南沟村,醒时已是泪湿枕巾。

    世上什么药都有卖的,唯有后悔药无处可寻。它日种因,今日食果,甘苦自知…

    五月初五,一年一度的端午佳节又到了。刚刚给苞谷锄过一遍杂草,家家户户正好难得清闲几日,于是女人们卯足了气力,把家里过年之时留下的那点儿猪肉咸鱼都翻了出来,张罗着做些好菜好饭,一家子聚在一处热闹过个节。

    就是男人们也都放下了严父的架子,带着淘气儿子们去村外土沟边采回大把的艾蒿。老人们接到手里系上糊好的彩葫芦、用黑豆串成的小人儿还有一寸大小的小扫帚,最后就插到了房檐下,随风飘摇招展,惹得孩子们拍着小手叫好,分外热闹喜气。

第一百七十章 端午

    淘气小子们兜里揣了两个煮鸡蛋,谁也不舍得大口吃掉,约好聚到一处互相撞个痛快。若是谁的鸡蛋最后以坚硬胜出,那绝对是件值得骄傲半月的大事儿。

    小闺女们换了薄衣裙,肩上缝了用碎布和秸秆串成的凤尾,随在娘亲身后帮忙做些小活计,不时喜爱的伸手去摸摸那彩色的凤尾,笑得眼睛弯得好似天边月牙儿。

    张刘两家田里的黄瓜豆角茄子和辣椒秧,因为照管的精心,肥水又浇灌充足,前日已是采摘了第一批果实送进城去了。

    各家酒楼老板早与方杰谈妥如何“瓜分”张家这二亩新菜,几乎是菜筐前脚进了白云居,他们后脚就拎着银子赶到了。

    不必说,张家和刘家又发了笔大财,蒲草和春妮暗地商量几句,照旧对外隐瞒了真实进项,只让春妮拿回去五两银子。但这也着实让那些极力竖着耳朵探听的各家各户,羡慕得红了眼珠子。

    要知道,这些青菜提前一月半上市,又种了足足二亩地,以后只会采摘得越来越多,那银子也是成倍的往回收啊。

    蒲草本身就不是小气的人,如今青菜卖了银钱,就琢磨着应该答谢一下那些每晚辛苦守夜的后生们。

    正巧端午将至,洛掌柜听得主子不回城就照例送来了许多吃用之物。

    方杰一日三餐几乎大半出自蒲草之手,于是那些糯米、红枣、腊肉之类自然又被东子直接送进了张家的库房。

    农家人过日子,一年到头儿都难得吃顿粳米饭,跟别提用上好糯米包成的粽子了。很多人活了半辈子,也只是听过名字却未曾尝过一口。

    所以一听得蒲草要泡糯米包粽子,不只春妮儿和两个孩子笑嘻嘻跟前跟后忙碌,就是陈家婆媳、董家婆媳上门来凑热闹,就是前街几家邻居都扯了个借耙子铁锨上门来探看。

    蒲草原本还盘算着要准备多少粽子送节礼,后来见得几乎惹得全村瞩目,于是就干脆把那二十斤糯米又兑了二十斤粳米都泡上了。馅料儿也准备了蜜枣、排骨、豆沙等等五六种花样儿,直馋得山子带了一众小兵儿蹲守在自家院子里,死活不肯再跑出去玩耍。生怕一个不留神,粽子就被分光了,他们半个也捞不到。

    农家女子各个都是心灵手巧的,糯米和粽叶泡好了,蒲草干脆招呼了几个相熟的小媳妇儿帮忙。众人围坐在一圈儿,一边说笑一边学着包粽子,不过半日就得了满满几大陶盆碧绿的“菱角儿”。

    张家院子早前搭起的大灶儿,这一日又被点燃了,木子在灶膛里烧得噼啪作响,火光熊熊。上面的大铁锅里装了半下清甜的井水和粽子,待得沉重的松木大锅盖合得严严实实,众人就静等出锅了。

    一个时辰过去了,铁锅里溢出的水汽已是隐隐带了米香,山子吞着口水第十几遍问起姐姐何时开锅。结果被好笑不已的蒲草一巴掌拍到了小屁股上,这才老老实实退到不远处继续蹲守。

    又是半个时辰过去,不说整个张家院子,就是整个南沟村上空都若有若无飘满了香气。家家户户都是羡慕的望向张家院子,心里不免期盼着明年这时候自家也能这般奢侈的煮上几个粽子吃。

    陈大嫂、陈二嫂合力移开了锅盖,一阵白色雾气猛然升腾而起,散尽之后就露出了那一锅穿了翠绿衣衫、缠了红腰带的粽子。

    孩子们欢呼叫喊,各个都卯足了力气往前挤,可惜未等到得近前就被一众老少女子们拎着衣领扔去了后边。

    蒲草拿了笊篱当先捞了十几个粽子浸泡在冰凉的冷水里,直到不再烫手这才招呼众人上前分食。

    淘气小子们迫不及待的纷纷抓了一个在手里,扯开缠绕的红线,剥去碧绿的叶衣,待得里面晶莹白嫩的米团儿露出来,他们却又迟疑着不舍得张口了。女子们看得心里酸涩,一时感慨苦了孩子,也都淡了品尝的心思。

    蒲草赶忙拿起笊篱又捞了一陶盆,笑着招呼道,“小男子汉们,赶紧大口吃吧,吃饱之后姑姑还有活计交给你们去做呢。若是做得好,姑姑就每人奖你们一个面人儿。”

    果然,孩子们听了这话更是欢喜,一迭声的应着保管完成任务。说完,各个都是抱着粽子大口吃了个饱足。末了打着饱嗝,端着大大小小的陶碗陶盆涌入各家替蒲草去送礼。

    老话说,宁落一屯,不落一人。平日同张刘两家交情极好的几家,还有里正和几位族老家里,自然送去的都是八只粽子的“重礼”。就是那些交情一般甚至以前曾有过些微罅隙的人家,蒲草也没有落下,多少送上几只尝个新鲜。哪怕不能得些好意,起码也不会因为这点儿小事儿惹人嫉恨。

    有了张家的粽子,这个端午节,整个南沟村过得是前所未有的热闹欢喜。孩子们笑嘻嘻满村疯跑,老人们也是直叹老来还得了口头福。

    一众小媳妇们极有分寸,每人只尝了一个粽子就不肯再吃,动手帮忙把剩下的粽子下了锅,然后纷纷笑嘻嘻散去了。

    蒲草拦阻不住,只得放她们回去,末了嘱咐喜鹊晚上再给这几家多送些粽子去就是了。

    春妮在陶盆里仔细翻捡半晌,把各色馅料的粽子都挑了两个卖相好的,然后统统装在一个大盘里,笑嘻嘻塞给蒲草说道,“赶紧送去方家吧,估计方公子都等急了。”

    蒲草瞪了她一眼,嗔怪道,“他那般挑嘴,天下什么好吃食没尝过?这粽子许是人家都瞧不眼呢。”

    她嘴里这般说着,手下可是不慢,早把盘子接了过去,又理了理碎发、抻抻裙角,这才转身往院外走去。喜鹊和春妮儿凑在一处咯咯笑得促狭,惹得蒲草脸色泛红,风一般跑远了。

    方杰正半躺在院角的一株柳树下小憩,一旁的花圃里种了几株从念恩园移来的不知名花苗,此时已是枝繁叶茂,隐隐有花苞静悄悄抽出。近午的阳光从柳条间隙洒下来,细细碎碎落在那花圃里,也映照在沉睡之人那俊秀的面孔上,一时让蒲草看得有些痴了。

    这样出色不凡的男子,当真会是她命里的良人吗?哪怕前世拥有那般娇美容颜,她都未敢奢想过。而这一世她只是个顶着弃妇之名的丑女子,何其有幸得到他的真倾慕眷恋。如若这是个梦,那她惟愿长睡不醒…

    方杰本在闭目小憩,恍然间仿佛觉察有人注目与他,结果眉头微皱间睁开眼就瞧得心爱的女子怔愣看着他,心神不早知游荡到了哪里。

    他于是起身迎上前,打趣笑道,“怎么站在门口发呆?可是被本公子的绝世容颜迷了心神?”

    蒲草回过神来,瞪了他一眼,好笑又好气反驳道,“我是在想,你睡着了比之醒时要顺眼许多。”

    方杰哈哈大笑,伸手接了陶盘,引她到桌旁坐了。蒋婶子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送了新茶和点心。蒲草从盘里捡了两个排骨粽子,剩下都递给蒋婶子笑道,“婶子,这是刚出锅的粽子,你和大叔都尝尝吧。若是吃的好就去我家多取些,锅里还有许多呢。”

    蒋婶子听得这话,冷冰冰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暖色。扭身瞧得方杰微微点头,这才道谢之后,接了陶盘退了下去。

    蒲草同方杰一人拿了一只粽子,就着满院子的清风暖阳慢慢吃起来,间或说上几句闲话儿,喝上一口茶水,很是自在悠闲。

    方杰想起西疆那边传回的消息,就笑道,“前些日子你提过的那种调料,我派去西疆的人手已经找到了。只是当地人不知有何用处,所以收集得不多,总共才凑了半布袋儿。”

    “找到孜然了!这可太好了!”蒲草赶忙咽下嘴里的米粒,惊喜笑道,“半布袋儿也勉强够用了,秋日时记得多采买一些就好。”

    方杰掏出帕子擦了手,点头应下,“待得你确认无误,我就再去信请西疆那边的友人多帮忙采买。另外,明日咱们进城去黄金楼转转,若是哪里需要改动,你亲自同工匠说就好。”

    蒲草想起那些烤全羊、各色肉串,忍不住馋的直咽口水,跳起来就要回家去取她早就画好的图纸。

    方杰好笑,刚要拦阻她说不急于一时,不想却听得院外儿有马车踏踏跑进的声响。

    两人都是皱了眉头,微微错开两步,继而扭头看向院外儿。一辆青布小马车仿似被人追赶的兔子一般惶然从远处跑来,那拉车老马鼻孔喷着粗气,车夫也是热得满脸大汗,尚且不等马车停稳,他就跳了下来,高声喊道,“这里可是住了一位方杰方公子?”

    方杰心下惊疑,一边猜测着是否哪处生意出了乱子,一边高声应道,“这里正是方家,不知你有何贵事…”

    不等那车夫应答,他身后的两扇车门已是被人“哐当”一声推开。一个年轻娇美的女子纵身跳下就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二话不说抱着方杰大哭起来。

    “表哥,我不要嫁,我不要嫁给别人。表哥,你带我走吧,我恨死我爹爹了。”

    (有些卡文,正在努力克服中。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私奔

    方杰一收肩膀,手腕外翻轻易就推开了怀里的女子。待得看清女子容貌,立时惊声问道,“娇凤,你怎么来了?可是私自出府,为何没带下人?”

    孙娇凤双眼红肿,显见一路上眼泪就没停过。此时见得心仪的表哥怎么还忍耐得住,哗啦啦把肚子里的委屈一股脑儿都倒了出来。

    原来,孙府尹这俩月的进京之旅很是顺利。不但拜见了六王爷,送了份贵重却不显眼的见面礼,得了个大大的一等评定。还与同年好友定了姻亲,那好友虽是赋闲在家,身上只挂了个四品的闲职,但是本家兄弟各个都在六部有职司,官位不说多高却各个都掌着实权。家族里嫡枝儿又只这么一个子侄,更是疼爱得如珠如宝,将来自然也是前程锦绣。

    而孙家结了这门好亲,以后尽可安心在北地当个土霸王。京都里若是有个风吹草动,亲家自会通风报信甚至出面维护。

    所以,孙府尹带着满心的忐忑进京,回来之时却是红光满面,只觉再也没有烦忧。可是,一心恋慕表哥的孙凤娇却是因为定亲哭闹不止,假装绝食、上吊,全都试过之后,孙府尹还是不肯改变心意。

    于是这一日趁着过节府里宴客忙乱,她就拾掇了几件衣衫、包了首饰等物赶来找寻方杰。一心想着同心仪的表哥私奔远走,找个陌生之处成家过日子。

    方杰越听眉头皱得越紧,张口就要呵斥孙凤娇行事太过鲁莽。不想一旁的蒲草却是轻声咳了咳,他惊觉之下更是尴尬,正为难如何解释的时候,蒲草的手指就点向了不远处的院门儿。

    方杰疑惑不解,扭头一看脸色瞬间更黑。原来方才送孙凤娇赶来的那个车夫正是侧耳听得津津有味,脸上三分惊奇七分兴奋混杂一处,显见对于今日这趟“活计”还附带听得这般惊人八卦很是满意。

    方杰眼里厉色闪动,扔下孙凤娇就大步走了过去。那车夫略微有些心虚,干笑两声说道,“这位公子,刚才那位小姐说小的只要快马送她过来,就会付小的二两银子!”

    方杰在荷包拿了快足有三两多的碎银,在手中颠了颠,冷笑说道,“银子自然不会少你的,但是方才那些话可不是你该听的。”

    那车夫两只泛黄的眼珠子滴溜溜转了转,嘿嘿笑道,“小的方才确实是听了两句闲话儿。不过小的这人天生脑子不好用,若是想忘了什么也容易,当然,这就看公子如何赏赐了。”

    这是明摆着索要封口银子了,方杰嗤笑,“你真是好大的狗胆,你就不怕收了银子没有命花?这是翠峦城,孙家的地盘,若是听得一点儿不好的风声儿,你就准备去投胎吧。”

    车夫也是一时被银子迷了心窍,听得这话就变了脸色,毕竟什么都没有命重要。在翠峦成得罪了孙家,恐怕真是要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他双腿一软,“噗通”一下就跪倒地上求饶道,“哎呀,公子啊,小的刚才都是胡说啊。小的天生耳聋,什么也没听到啊。您可千万别记恨小的啊,小的再也不敢了。”

    方杰扶了他起来,顺手又把那块碎银塞给他,冷声说道,“只要你管住嘴巴,就不会有人要你的命。但若是翠峦城里听得一点儿风言风语,你…”

    那车夫听得小命儿保住了,手里又掐了银子,就把脑袋摇成了拨浪鼓,一迭声的赌咒发誓,“多谢公子开恩,公子放心,小的绝对不会说出半句。”

    “那好,你先去车边等着,一会儿再载我们进城。”

    他们俩人在院门口低声说着话,院子里的孙凤娇和蒲草也是相看两相厌。孙娇凤刚刚哭了个痛快,又自觉找到表哥就有了依靠,这会儿已是镇定了许多,于是也就发现一旁脸色古怪的蒲草了。

    女人的直觉总是惊人的准确,特别是情敌这样的特殊存在。孙凤娇挑着眉头,上下打量蒲草半晌,出口就是叱责道,“你是什么人,怎么在我表哥院子里?你不懂男女授受不亲吗,若是让外人看见了,岂不是污了我表哥的清名?”

    蒲草方才眼见自己的恋人同别的女人抱在一处“互诉衷肠”,甚至还要私奔远走。虽然她心里明知这就是孙娇凤一厢情愿的想法,但心的酸醋还是泛滥成灾了。

    此时孙娇凤又这般咄咄逼人,她难得不愿再隐忍,同样上下把孙娇凤打量个仔细,末了才似笑非笑反驳道,“孙小姐言重了,我与方家比邻而居,恰逢节日就送些吃食过来。若是邻里礼尚往来就是污了方公子的清名,那孙小姐云英未嫁却这般找上门嚷着私奔,岂不是更加不堪?”

    孙凤娇被堵得脸色涨红,越加恼怒斥骂道,“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攀诬本小姐!我告诉你,你若是敢说半句闲话,我就让表哥…”

    蒲草冷笑着打断她的话,嘲讽道,“让他如何,杀了我?我又没挡了你们私奔,孙小姐害怕什么呢?”

    孙娇凤真是被气疯了,她也知道这般跑来找男子私奔有违礼教,恨不得伸手捂着盖着,可是蒲草轻飘飘几句话就揭了她的遮羞布。她恼怒之极,举手就要打过去。

    方杰正好赶回,怎会舍得蒲草被打,伸手就掐了她的胳膊恼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孙娇凤只觉手臂被铁钳夹着一般,高声痛叫道,“表哥,你放开我,好疼!”

    方杰眉头皱得死紧,还要开口再问的时候,蒲草已是笑眯眯行了个礼,“方公子,今日真是多有打扰了。我不是多嘴的人,您与这位小姐的私事,我全当没有听见。还请方公子念在我们比邻而居多日的情分上,替我同孙小姐求求情,不要灭我家满门才好。”

    说完这话,她也不等方杰应答,转身就出了院子。方杰大急,他太清楚蒲草脾气了,若是她发怒斥骂也不过片刻就好,但这般笑语客套,才是真的气狠了。若是放她这么走了,他以后不知要废多少力气才能哄转。

    可惜,孙凤娇也不是傻子,怎么会让他去追别的女人。她也顾不得火辣辣疼着的胳膊,死命抱着方杰的腰就是不肯让他挪动半步,“表哥,你不能走!表哥,你不能扔下我啊…”

    方杰极想用力挣开,但又怕伤了这千金大小姐,只得忍了气劝她松手,”你先松开我,这般拉拉扯扯成何体统?

    “不,我不松开。表哥,你要答应带我走,我就松开。”孙凤娇许是觉得这招效用好,得寸进尺又提了要求。

    方杰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装着平和模样说道,“好,我带你走。你先进屋去喝杯茶,歇一会儿,我也拾掇些东西。”

    “真的?”孙凤娇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得偿所愿,欢喜得差点跳起来。

    方杰冲着院角儿的蒋婶使了个眼色,然后就引了孙凤娇进屋坐下。孙凤娇本就在家闹绝食,这会儿彻底松了心弦也觉出饿得厉害。待得蒋婶子送了茶水点心,她就大口吃了起来。

    方杰坐在一旁偶尔帮她添茶,她还催促着,“表哥,你快去拾掇细软,我怕爹爹和二娘派人找到这里来。”

    方杰却是摇头不肯起身,孙娇凤皱眉放下手里的点心,还要再劝两句却突然觉得头晕厉害,仿似天地都在旋转一般,下一刻她已是软软倒在了桌子上。

    蒋婶子上前摸了摸她的脉门,低声说道,“公子,药量够她睡两个时辰。”

    “足够了,”方杰起身嘱咐道,“把她送到马车上,我去趟张家然后就进城。”

    “是,公子。”蒋婶子躬身应了,一手半托起孙娇凤的身子一手拎着她的“家当”,轻轻松松送去了门外的马车上。

    方杰匆匆赶到张家,进了院子正遇春妮和喜鹊从铁锅里往外捡粽子。春妮就打趣道,“方公子怎么来了,可是想吃热乎粽子了?可惜这两盆都有主儿了,没你的那份儿呢。”

    方杰双眼扫过院子,四处也不见蒲草的身影,于是就问道,“蒲草呢,可是去了温室?”

    春妮一边啃着手里的粽子一边含糊应道,“她带着两个孩子去里正家了,怎么,你有事找她?”

    方杰只觉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蒲草这次是真恼了,甚至连个解释的机会都不肯给她。但她若心里没有他,怕是也不会这般打翻了醋坛子。

    “我有些急事要进城,待得蒲草回来,刘嫂子帮我转告她一句,就说我很快回来。”

    春妮儿笑应道,“好,方公子尽管去吧。我一定帮你看好蒲草,保管跑不了。”

    方杰拱手道谢,出门上了马车,一路快马加鞭出村往城里赶去。

    春妮儿眼见马车走远,就伸手拍拍喜鹊偷笑道,“喜鹊,你说方公子是不是越来越喜欢蒲草了?不过进趟城,也要特意赶来报备一声。”

    喜鹊不停往烫红的手指上吹着气,随口应道,“我瞧着刚才夫人的脸色有些不好,我们公子这般追来倒像是吵架了。”

    “呸,呸,你这死丫头也不说些好的。他们俩人可亲近着呢,你可别咒他们起争执啊。”

    (今天生了点儿闲气,哈哈,耽搁码字了,先更一章。马上吃饭,吃完继续码字,争取二更啊。)

第一百七十二章 喜与不喜

    不说喜鹊和春妮如何猜测笑闹,只说翠峦城里的孙家府邸这会儿已是翻了天。孙府尹夫妻待得酒宴散去送了客人,听得丫鬟丫鬟磕磕巴巴禀报说女儿消失无踪,都是急得慌了神儿。

    原本还猜得这任性的大小姐是藏在府里哪个角落,想要惹他们心急,后来府里的丫鬟小厮都被发动起来翻遍上下依然没有踪影,这才终于知道大事不好。

    已经被扶正为妻的魏氏低声嘱咐管家约束下人,省得传出闲话儿对孙家不利。孙府尹脸色铁青,重重拍着桌子恼怒道,“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胆大了,本以为她闹腾几日就想通了,没想到居然胆敢私自跑出去?”

    孙夫人上前替他续了茶,小声劝慰道,“老爷别急,兴许凤儿只是一时心烦去银楼或者绸缎庄逛逛,天黑就赶回来了呢。”

    “胡说!谁家千金小姐出去走动不带丫鬟,还卷了衣衫首饰的?还有你,一整日在后宅忙些什么,连女儿丢了都不知道。她不是你亲生的,你就没放心里!”

    孙府尹自觉替女儿找了个好婆家,可以保她一辈子富贵无忧,不想女儿体会不了他的这番苦心,反倒这般激烈反抗。若是传到京城好友耳里,亲事必定要作废,到时候,兴许都要连带他的仕途不平。

    他越想越是恼怒,张口就抓魏氏当了出气筒。魏氏委屈的掉了眼泪,扯了帕子抹着眼角,辩驳道,“老爷这话说的妾身寒心啊,不说平日妾身多疼爱凤儿,就说今日家里宴客忙碌,妾身总要招呼一二,哪里想到凤儿会趁乱走了。若是事先知道,妾身怎会不牢牢守在她房里?”

    孙府尹发了一通脾气,也觉自己有些迁怒夫人,叹气道,“罢了,是我错怪你了。你还是赶紧想想凤儿平日常去哪里,或者她最近言语间露过什么端倪没有?若不加紧把她找回来,一旦传出闲话儿,她的闺誉怕是就完了。”

    魏氏皱眉仔细想了想,突然脸色就是一变。孙府尹赶忙问道,“怎么,你可是想到什么地方了?”

    不等魏氏答话,门外已是跑进来一个大丫鬟,匆忙行了个礼就欢喜嚷道,“老爷夫人,小姐回来了!”

    孙府尹和魏氏喜得齐齐站了起来,问道,“她回来了?人在哪里?”

    那大丫鬟显见是一路从前院跑回来的,狠狠喘了两口气这才说道,“是方公子送小姐回来的,他说听闻小姐定了门好亲事很是欢喜,今日就接小姐去银楼挑了两副头面做贺礼。小姐走动得累了,这会儿睡在车里呢,方公子请夫人派几个丫鬟送小姐回院子。”

    孙府尹夫妻对视一眼,都是长出一口气,暗赞方杰聪明、处事圆融。表兄妹平日相处亲厚,表兄亲自接了表妹去挑首饰做贺礼,这话说出去于理略有不合,于情却是无错。

    虽然今日之事满府皆知,这般借口也不能彻底抹平,但总算替孙家扯了一块厚厚的遮羞布。

    魏氏赶忙招呼了两个近身伺候的大丫鬟和一个老嬷嬷去前院接人。很快,方杰已是提着三只首饰盒子迈步进来拜见。

    “小子今日鲁莽,不该私下接走表妹去挑贺礼。原本想着姨母忙碌就没让下人通报,哪知惹下这场虚惊,还望姨母姨丈不要见怪。”

    孙府尹听得他这般说辞,心里越加欢喜满意,抬手虚扶他起身,笑道,“你还年纪轻,行事难免有些差错,以后多谨慎思量就好。”

    “是,多谢姨丈教诲。”方杰又是行了一礼,魏氏这才把他拉到身旁,仔细上下打量好半晌这才说道,“你这孩子躲到山村里不回来,姨母想见你一面都难。这好不容易进城,居然又只记得给你表妹挑贺礼。你就不惦念姨母啊?”

    “自然是惦念的,刚才我还给姨母挑了套珍珠头面儿,也不知姨母可能看得入眼?”

    “好,好,官哥儿挑的什么,姨母都喜欢。”

    孙府尹去了心里大石,又听得这姨甥俩说起家常,于是小坐片刻就去了书房。魏氏见得没有外人在身旁就低声同外甥说了几句体己话,她如今已是孙家主母,又有儿子养老、外甥撑腰,可谓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

    但她生性是个谨慎精明的,越是这般越是事事都要处置周全。所以,她只陪外甥说了一会儿话,待得儿子宝坤下课回来,欢喜得拉着表哥陪他玩耍,就赶忙嘱咐几句,然后匆匆去了孙娇凤的院子。

    孙娇凤一路昏睡,这会儿被喂了半杯凉茶已是醒了过来。结果睁眼一看屋里摆设儿布置很是熟悉,她还有些迷糊难解,后来再见得那几个立在床尾的贴身丫鬟,就彻底明白过来了。

    于是,屋里的瓷器、小摆设儿都遭了毒手,砸得砸、摔得摔,不过片刻四处就变得狼藉一片。

    魏氏赶到见此,自然要上前劝慰,可惜自觉被背叛的孙家大小姐已是疯狂,高声叫骂着,“为何要骗我?我要不回来,我不要回来!”

    她这般喊着,随手又扔出一个金丝软枕,正好砸得魏氏鬓发散乱,后退之时差点儿跌倒在一堆瓷器碎片上。

    丫鬟婆子们惊呼着挤上前扶了她就避出门去了,魏氏心下恼火却又不能发作,想了又想只得吩咐老嬷嬷说道,“去请方公子过来,就说大小姐又觉那两套头面儿不合心,还要请他去银楼调换一下。”

    “是,夫人。”老嬷嬷应下就赶去了主院。方杰听得这话,自然猜出必是姨母安抚不了孙娇凤,扯了他去当帮手。

    他一想起孙娇凤的刁蛮也是头疼,但若是这次不能彻底处置妥当,以后再惹出麻烦,蒲草那里怕是更没法交代。

    这般想着,他就硬着头皮随着老嬷嬷赶了过去。魏氏一见外甥到来,立时扯了他到一旁,低声嘱咐道,“凤儿是个记仇的,若是真把你恨上了,以后嫁到京都许是也不会消停。你同她好好说几句,千万别呛着她。”

    方杰点头,抬步进了屋子,魏氏挥手示意一众丫鬟婆子退下,然后独自站在台阶上等待。

    孙娇凤打砸了一通,心里的恼恨已是泄了大半,抬头见得方杰进来,并没有冲上前如何厮打。只是眼睛死死瞪着方杰,满满都是绝望,“你骗我!你说要带我走,为何又把我送回来?我不要嫁给别人,我只想嫁你!”

    方杰找了把椅子坐下,沉默良久叹气说道,“娇凤,我从始至终只把你当做亲妹妹看待,没有半点儿私心。若是我哪里做得不对,以至于让你误会,我给你赔礼。

    但嫁人娶妻,这是一辈子的大事,不能任意妄为。特别你身为孙家大小姐,你的亲事甚至还牵连着孙家满门兴衰,更是不可轻忽。

    我只是一个小小商贾,没有显赫家世,没有敌国之富。实在高攀不上孙家的门第,也不愿耽搁了你一辈子的富贵荣华。”

    孙娇凤咬着嘴唇听着,手下撕扯着帐幔,不知为何突然就想起了方才在村里见到的那个女子。她霍然抬起头斥骂道,“什么高攀不起,什么富贵荣华,你又骗我!你是心里有了别的女子了,是不是?”

    方杰皱眉,却也没有隐瞒,坦荡一笑承认道,“是,我早有了心仪的女子。但却不是因为她出现而不喜你,你对于我来说是个相处亲厚的妹妹,她却是能与我比肩而立、携手前行的女子。你若有事需要帮忙,我作为兄长自然义不容辞。但若我要娶妻相伴一生,一定会娶那个女子。”

    “你当真喜欢那个村妇!”孙娇凤听得方杰如此大方坦白,惊得嘴巴都合不拢,“表哥,你疯了!那是个村妇,貌丑又粗鄙,甚至连牡丹都不如,你怎么会被她迷了魂?我不许,我不许!你就是不娶我,也不能娶这样的下贱女子!”

    方杰听得她出言辱及心爱女子,脸色就沉了下来,冷声说道,“蒲草虽然容貌不是如何娇美,又是寡妇之身。但却不是那些娼妓可比,不,就是世家千金也比不得她。她是世上少有的聪慧善良女子,以后不要让我再听得你辱骂她!”

    “你,你居然为了那个贱妇斥骂我?”孙娇凤跳下软榻,恼恨得脸色红透,“她不过就是看中你身家富厚,若是你在街边讨饭,她保管不会缠上来!表哥,你是一时被迷了心窍!这种下贱女子怎么配得上你,只有我是真心倾慕你。你同我爹爹说,求娶我进门好不好?”

    方杰用力揉揉太阳穴,实在对这刁蛮又倔强的大小姐无法,“你说她是看中我身家富厚,那你呢,若我就算不是街边乞丐,换成普通村夫,你可还愿嫁?”

    孙娇凤神色一怔,刚要答话,方杰却抢先又道,“每日穿着棉布衣裙,常年以苞谷饼子果腹,不到年底吃不上一块肉,不能逛银楼布庄!早起喂猪喂鸡,白日下地浇菜除草,晚间洗衣做饭。这些你能忍受?”

    方杰每说一句,孙娇凤脸色就沮丧一分,最后低头望着自己白嫩细长的双手,突然有些犹豫了。自小锦衣玉食娇养长大,若真是那般过日子,她怎么活得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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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巧遇

    孙娇凤心里已是发虚,却又倔强得不愿意承认自己喜欢表哥也是建立在他身家富厚的基础上,她于是梗着脖子辩解道,“你不是乞丐村夫,我的嫁妆也丰厚,我们成亲不会过苦日子。”

    方杰起身理了理长袍,淡淡应道,“人生在世,谁敢断言一辈子顺风顺水?表妹还是安心待嫁吧,你那夫家我曾有所听闻,声名极好,你嫁过去必定不会受苦。而姨丈娇养了你十几年,你也该回报他的养育之恩,替他的仕途出几分力气了。这般两全齐美的事,表妹就不要再闹了。若有闲言碎语传出,怕是整个孙府都要跟着受连累。

    我告辞了,还望表妹三思而行。”

    他说完就起身走了出去,魏氏站在门口自然把两人的对话都听到了耳里。她有心拉着外甥问询几句,但屋里已是传出娇凤的哭泣之声。她只得匆匆嘱咐两句,“官哥儿你先回去吧,过几日再来同姨母说话。”

    方杰点头应了,魏氏就赶忙迈进屋去。孙娇凤正哭得泪眼朦胧,勉强瞧得魏氏走到床前,立时就扑到她怀里抽噎着嚷道,“二娘,我不是贪恋富贵,我只是喜欢表哥。为何表哥就是不喜欢我?”

    “好,好,别哭。我们凤儿可是全翠峦城数一数二的千金小姐,官儿哥那小子是眼睛被牛屎糊了…”

    娇凤听得一向端庄温婉的二娘,为了劝慰她居然说出这样粗鄙的话,忍不住带着眼泪笑了出来,心里也是好受许多。她伸手抹了两把眼泪,有些不甘心的嘟囔道,“表哥不喜我也就罢了,他怎么就被一个村妇迷了心窍呢,二娘,难道我连个村妇都不如吗?”

    魏氏叹气,心下也是犯愁,“官哥儿许是真被迷了心窍,凤儿以后别理会这事儿了。我是他姨母,他就是娶谁都要先过我这关。”

    不提魏氏和娇凤儿两人如何私下商量,只说方杰出了孙府,眼见日头马上就要落下西山,他犹豫了片刻就踱步回了念恩园。打算着住上一晚,明日再去街上找些新奇之物带回讨好蒲草,化去她心里必定已是泛滥成灾的老陈醋。

    东子原本前日随着送菜马车回城取账本,一时贪图与媳妇儿亲近就耽搁了一日。这般突然见得主子步行而回,就以为主子等得心急,亲自赶回问罪的。

    方杰眼见这小子小心翼翼忙前忙后伺候他换衣洗漱,猜得大半缘由就道,“这次没耽搁事情就罢了,下不为例。”

    东子赶忙行礼道谢,方杰为于要去哪里找寻新奇之物,就开口问询这鬼主意最多的小子。

    东子一对儿小眼睛飞快转了转,立时猜得了主子心意,于是笑嘻嘻提议道,“公子若想找新奇之物,就得去孙家的海货铺子了。公子您想啊,他们那里卖的物件儿都来自海外番邦,对咱雪国人来说自然最新奇不过了。”

    方杰听得这话有理,心里又惦记早些回去村里,就起身说道,“走,咱们这就去孙家铺子看看。”

    东子眼见天色昏黑,想要开口劝阻,最后到底还是把话音儿吞了回去。难得主子兴致好,若是铺子关门就当陪着遛弯了。

    没想到,主仆两人来到孙家的珍宝记前,却见得铺门尚未关上。方杰欢喜,迈步进去就唤了那弯腰扫地的小伙计问道,“小哥儿,你们孙掌柜可在店里?劳烦你请他出来一见。”

    那小伙计也是个记性好的,只打量了主仆两人一眼就笑道,“哎呀,原来是方公子到了。您快请坐,小的这就去请掌柜的。”

    方杰点头道谢,坐到了椅子上边喝茶边等待孙掌柜。

    珍宝记后院的小花厅里,孙成正同一位年轻女子刚刚了结一笔生意,还未等端茶送客的时候,听得小伙计禀报,立时匆忙告罪赶去了前院。

    那女子许是觉得被怠慢,心里暗暗有些恼怒,一边往外走一边同那小伙计打探。小伙计也不觉这是什么秘事,于是就道是白云居的方公子上门来照顾生意。

    不想女子立时就住了脚儿,两只美眸亮得比门廊下悬挂的灯笼还要晃人。她也不再循着来路从后门离开,转而提出欲从前面铺门借道。小伙计略微一犹豫,手里就被塞了一块碎银,自然就引着她往前院走去。

    孙成在今年刚刚出了正月之时,就同孙府尹求告老,求了一家子的自由身。如今他日日守在珍宝记里,生意兴隆,进项颇丰,足够保得他们一家衣食无忧。他闲暇之时就常念叨着方杰的恩情,今日终于盼得恩人上门,欢喜得上前就要行大礼。

    方杰怎会接下,一把扶了他起来,两人安坐寒暄几句,方杰就说明了来意。不想孙成立时拍了大腿,笑道,“这可真是巧了,若是公子白日里来,老朽都没有好物件儿拿给公子。不过,刚才有位客人上门退货,倒是替老朽解围了。”

    他说完这话突然觉出有些不妥,赶忙又解释道,“那客人退货是要折银子另用,绝不是因为货品有瑕疵…”

    “孙叔太客套了,我若是信不过孙叔,又怎会找上门来?”方杰摇着折扇,笑得一脸温和,直让孙成更觉感激难言。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檀木盒子,小心翼翼送到方杰跟前,笑道,“公子瞧瞧,这是从海外藩国运回的精巧物件,戴在手腕上同镯子一般漂亮,而且据说还能计算时辰,只不过老朽愚笨没有同那番人学得明白,只知道这物件儿的名字叫手表。”

    方杰伸手接过,轻轻打开盒盖儿。只见盒子最底垫了一层大红锦缎,中间放了两只素缎子缝成的棉花包,包上套了一金一银两只物件儿。那物件儿很是奇特,仿似用一节节金块儿银块儿连接到了一处,托起中间一个小圆盘。圆盘上罩了一层透明的薄水晶,透出里面镶嵌的十二颗璀璨宝石,另有长短不一的三只细针横亘中间,看上去极是精巧雅致。

    方杰越打量越觉精巧,猜得蒲草见到之后必定喜欢,于是就笑道,“孙叔,这两只手表我要了,多少银子你随便开。”

    孙成哈哈一笑,摆手道,“老朽一家人能有如今的好日子,全仗公子当初提点,老朽一直不知如何报答。今日这两只物件就算老朽一片心意了,公子无论如何也要收下。”

    “那怎么行,”方杰之所以上门是为了挑件好物事,可没存占便宜的心思,自然不愿白白收下,“这样精巧的物件儿,孙叔不赚我的银钱就是念着情分了,但本钱却是一定要收的。”

    孙成急得用力摇头,实话实说道,“公子有所不知,那番人是随着送货的伙计过来游玩,不想路上染了风寒,老朽请大夫替他诊病。他病愈南归时,就送了这一对儿物件给老朽做谢礼。老朽实在是一文本钱也没出,公子就不要推辞了。”

    方杰见得孙成是真心相赠,再推拒下去也觉有些不近人情,于是想了想就道,“那好,这两只手表我收了,多谢孙叔厚赠。”

    孙成心愿达成,只觉一身轻松,笑着喊了小伙计赶紧再添新茶上来。

    两人正是闲话儿说起城里最近的新鲜事,已是偷听许久的年轻女子却是玉手一伸挑帘走了出来,只听她娇笑道,“今日真是多谢孙掌柜了,咦…方公子也在啊,真是太巧了。奴家还想着为何方才出门时有喜鹊在头顶盘旋,原来是应到了方公子身上。”

    她仿似才知方杰在此一般,一脸惊喜的迎上前去,行礼打着招呼。

    方杰抬眼一瞧那笑盈盈走到身前行礼的美貌女子,居然是多日不见的牡丹姑娘,他的眉梢儿就挑了起来,拱手还了一礼,淡淡应道,“牡丹姑娘也是来此照顾孙掌柜生意的?真是很巧。”

    牡丹又移近两步,扯起帕子淹了嘴角,调笑道,“人家都说有缘千里相会,我和公子这般也算是心有灵犀吧。我前几日得了两坛好酒,还想着何时请公子一同品尝,没想到今日就在此遇到了。公子若是没有急事,不如今晚就移驾牡丹园小酌几杯,可好?”

    方杰嗅得她那帕子上的熏香浓烈,眉头不自觉皱得更深,微微退后两步,开口拒绝道,“多谢牡丹姑娘惦念,只不过今日实在还有琐事繁忙,改日有闲暇必定登门拜访。”

    他这般说完,又同孙掌柜客套告辞,末了带着使劲翻白眼儿的东子出门而去。

    孙成本就在官家后宅混迹多年,怎会瞧不出牡丹去而复返的缘由,他狠狠瞪了那缩头缩脑的小伙计一眼,然后上前客套问询牡丹可还有别的物件儿要买。

    牡丹正是懊恼方杰待她冷淡,听得这话就气匆匆一甩帕子,告辞回了牡丹园。

    小丫鬟上前伺候她换衣洗漱,眼见她脸色不好就问道,“姑娘,可是老鸨发现您出门了?”

    牡丹摇头,抬手举起茶杯刚要送到嘴边,到底还是觉得胸口憋闷,一挥手就重重摔倒了地上。

    小丫鬟吓了尖叫一声,赶忙上前劝慰道,“姑娘,你这是同谁生气了?可是那沈东家晚上又要来此,他虽是丑陋了些,但出手阔绰,与其让老鸨胡乱把您卖出去,还不如答应去沈家做妾吧。”

第一百七十四章 赔礼

    牡丹脸色铁青,开口斥骂道,“胡说!那沈家主母是有名的泼辣,到她手下怎会有好日子过?我就是做妾也要做方家的妾,只要我先进了门,怀了方家子嗣,就是将来方家娶妻也踩不到我头上!”

    小丫鬟听得眼睛发亮,可是想想她们主仆的处境,又小声辩驳道,“姑娘打算的是不错,可是…方公子已经几月没上门了。姑娘要怎么寻到他,又让他出面赎买姑娘出去啊?”

    牡丹手下撕扯着帕子,心里仔仔细细盘算半晌,末了在妆盒底层拿了几块碎银子递到小丫鬟手里,嘱咐道,“你拿这些银子去找白云居或者念恩园的下人,打探一下方公子最近的行踪,最重要的是要问清楚他与哪个女子来往密切?若是有了消息,快些回来禀告我知道。”

    “是,姑娘。”小丫鬟接了银子,一路奔去了白云居附近。这个时辰,酒楼里正是灯火通明、高朋满座,食客们觥筹交错,小伙计们忙得恨不得长了四只手才好,哪有空闲理会旁事。

    小丫鬟守了半个时辰,都没抓到个闲人探问消息,最后无法只得又绕去了念恩园。这一次她的运气不错,夏日夜晚最调皮的一股儿东南风成功吹熄了园子门前的一盏灯笼。

    一个门房小厮被几个围在一起推牌九的兄弟踢出来重新点火,结果脚下一个不稳,差点从梯子上摔下来。小丫鬟见机上前扶了一把,小伙计平安落地之后,自然感激道谢。

    两人因此攀谈起来,小丫鬟又塞了块二两的碎银,很快就问出了想要的消息。

    牡丹得了小丫鬟的禀报,两道秀美的细眉都拧到了一处,多方算计了半晚,第二日就开始暗地里行动起来。

    不提牡丹主仆如何行事,只说方杰早起坐了马车,又去街上买了些小孩子喜爱的吃食,然后就一路吹着凉爽的晨风出了城。

    待得赶到南沟村外时,日头已是爬上了半空。张刘两家的菜田里,正有五六个后生帮忙挑水浇菜,春妮儿拿了个大茶壶,带着抱了几只大碗的桃花山子,挨个给后生们送上一碗解暑的绿豆汤。

    一见得方杰从马车上跳下来,两个小童工立时闹罢工了,小跑过去咯咯笑着抱了他的胳膊,一脸的讨好和期盼。方杰扯了袖子替他们擦了脑门儿上的汗珠儿,这才从车里拿了各色小玩意儿和吃食出来,直喜得两个孩子又蹦又跳。

    田里的后生见了都是羡慕,大声嚷道,“方大哥可是偏心,只有山子和桃花的好吃食,我们就连快点心都捞不到?过会儿见到蒲草嫂子,我们可要劝她把青菜卖给别的酒楼了。”

    方杰领了两个孩子走到跟前,爽朗大笑,“就知道你们要这么说,车上还有一只猪腿,晚上让蒲草给你们炖红烧肉,这总成了吧?”

    “哦,太好了,晚上有红烧肉吃了。”

    后生们都是欢呼起来,嘻嘻哈哈嚷着中午也不吃饭了,留着肚子晚上吃个痛快。

    方杰四处张望不见蒲草的影子,于是转而看向春妮。春妮会意就道,“方公子,北边地头儿的那几垄豆角架昨晚被风刮歪了,蒲草和生子他们在规整呢,你也去看看吧,不知道会不会耽搁明日摘收。”

    方杰点头应了就顺着地垄一路寻了过去,果然绕过那几垄黄瓜架就见到了戴着大草帽的蒲草。她正帮忙扶着架条,刘厚生和董四则拿了麻绳缠绕绑好。

    三人见得方杰赶来,刘厚生和董四就笑着打趣他昨晚进城躲懒去了。方杰也不生气,同他们寒暄了几句就提起明日摘菜,晚间直接送进城去。

    董四是个有眼色的,听他提起生意就借口口渴,扯了刘厚生回去喝绿豆汤。

    没有了外人在场,又有黄瓜架和豆角架遮掩,方杰就笑嘻嘻挤到蒲草跟前,低声说道,“累不累?坐下歇会儿吧。”

    蒲草扭过头去不理他,手下继续忙碌不停。本来昨日她也只是略微有些气恼,心里过了那阵酸劲儿,反倒又变得得意起来。

    毕竟有女子如此痴心于她的男人,这也是对她眼光的一种认同。若是普天之下,除了她,再没有女子喜欢方杰,她也许就要怀疑自己是不是错把黄铜当真金了。

    这般想开之后,晚饭的时候,她特意做了几个好菜送去方家,结果却是冲着瞎子抛媚眼白费力气,方杰根本没回来。

    这一晚她躺在炕上就把自己当面饼烙了,翻来覆去,一会儿琢磨着方杰是不是当真带了那个“表妹”私奔了,一会儿又暗自给自己打气,要相信他们两人的感情。

    如此折腾到天边儿已是泛白,她才勉强睡了一会儿,再醒时两个黑眼圈儿就明晃晃挂在了脸上。

    春妮儿不知内情,还以为她是想念方杰,私下打趣道,“你可有点矜持样子吧,方公子才进城一晚,你就想成这样。若是哪日他出远门做生意,咱们村口还不得多块望夫石啊。”

    蒲草自然只能报以苦笑,不敢同这暴脾气的孕妇透露半句。

    这会儿方杰回来了,她心里的大石落了地,于是就又打翻了醋桶,酸溜溜问道,“呦,方公子怎么回来了,我记得你不是同表妹私奔远走了吗?难道半路上表妹反悔了,您又回来找我解闷儿了?”

    “你这是什么话?”方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上前扯去她手里的麻绳,拉了她坐在豆角架下的阴影处,仔细把事情解释了一遍,末了又道,“姨母如今是孙家主母,我怕她因此受连累才送娇凤回去的。我若是有心娶娇凤,许是如今孩子都能叫爹爹了。我心里当真没有她,只有你一个!”

    蒲草听得他这般说,脸色就和缓许多,但还是嗔怪道,“那你昨晚为什么没回来?人送回去就罢了,难道还要在人家住一晚表表清白?”

    方杰爱极她这般娇嗔模样,揽了她在怀里笑得欢喜又得意,“昨日那事出得太突然,我怕你气恼。昨晚可是翻遍了全城,给你找礼物赔罪去了。”

    “哼,说得好听,不定又跑哪里找红颜知己饮酒作乐去了吧。”蒲草心里已是完全消了气,嘴上却还不肯服软。

    方杰掏出袖袋里的小木盒子,塞到她手里,讨好道,“你瞧瞧,这东西一定合你心意。”

    蒲草以为又是玉佩、手镯一类的饰品,结果随手打开盒子一看,立时惊叫道,“这是…手表!”

    突然见得前世里常用之物,蒲草喜得有些语无伦次,“你在哪里买的,这里难道有外国人?他们怎么过来的?他们的国王叫什么名字?”

    方杰被她连珠炮似的问题砸的有些发懵,忍不住好笑的伸手拍着她的背劝慰道,“有话慢慢说,怎么急成这个样子?还有,你怎么识得这海外番邦之物,还知道名字叫手表?我走南闯北行商多年,也是第一次得见这物件儿呢。”

    蒲草这会儿早拿出那银色手表,熟练的上弦、调动指针,见得那机械表哒哒走动了起来,她欢喜得眼眶都泛了红。这就像流浪在外的孩子突然得了一块妈妈亲手做的馅饼一样,她在意的不是这物件贵贱,而是这一份熟悉。

    “谢谢,这礼物我太喜欢了。”

    方杰眼见心爱的女子眼泪噼啪落下,心疼得赶忙掏帕子替她擦拭,皱眉道,“我却是后悔寻这物件儿了,本来想讨你欢喜,怎么反惹你掉眼泪了?”

    蒲草手下摩挲着那玻璃表盘,放松身子依靠在他怀里,眼睛望着头顶碧蓝如洗的天空,一时沉浸在对前世家乡的思念里难以自拔…

    方杰双臂揽着她,突然就有些心烦意乱,仿似有什么莫名的力量在与他争抢怀里心爱的女子。他伸手扶起蒲草,想也不想就低头吻了下去,心慌急切间,他的唇舌就弃了往日的温柔,变得霸道又凌厉。

    蒲草被咬得双唇麻痛,低呼一声就回过了神儿,懊恼之下立时伸手在方杰肩上捶了两下。待得终于被放开,她赶忙跳起来看得四周无人,这才蹲身埋怨道,“怎么突然又抽疯,光天化日的…”

    方杰不等她说完,就伸手又把她重新揽到了怀里,孩子气般抱怨道,“谁让你见了这手表就没了魂儿,早知这般,我就不拿出来。”

    蒲草听得好气又好笑,伸手取了那只金表替他在左手腕。然后低声给他解释手表的方便实用之处,末了笑道,“这就是一个精巧的刻漏儿,以后只要每日记得上弦,无论身在何地,随时都能得知准确的时辰了。”

    方杰这才知道被他当做手镯买回的手臂是如此神奇,但他更好奇蒲草为何对这番邦之物了解得如此之深。

    蒲草瞧得他脸色有异,也有些后悔一时欢喜过头露了马脚。不过她很快就编了个路救行旅之人的拙劣故事,最后有些心虚的嗔怪道,“怎么,你是嫉妒我比你懂得多吗?天下之大,总有你没见过,而我却清楚的事物啊。”

    方杰笑着摇头,眼里有种莫名的光芒一闪而过,不过他却也没再深究。

    两个人倚在一处,静静听着夏风穿过豆角架时带起的哗哗之声,偶尔低头瞧瞧两人手腕上明显是一对儿的手表,都是轻轻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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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五章 喜洋洋

    春妮儿招呼大伙儿喝了几碗绿豆汤,左等右等都不见方杰和蒲草回来。她生怕众人起疑,就喊来地头儿玩耍的山子和桃花笑道,“你们嫂子那个财迷,许是同方公子商量买卖又忘了时辰了。你们去喊她赶紧回来,家里也该做午饭了。”

    山子和桃花应了,手里举着吃了一半的点心就跑了过去。方杰和蒲草听得两个孩子清脆的喊声,赶忙起身拾掇衣衫等物,彼此见得没有什么不妥这才转了出来。迎上前接了两个孩子,一人牵了一个返回地头儿。

    这半会儿菜田早已浇好,除了董四留下看守,众人都上了马车,一路说笑着回村去。半路遇得村里几位老爷子聚在一起,边说闲话儿边看管着二十几只小羊,圈着它们只在路边的壕沟里吃草,不可跑去田里祸害。

    村头儿那大半亩荒地也被开垦出来,撒了韭菜籽,附近几家邻人轮流照顾着此时韭苗儿刚刚冒出地面儿,远远看去仿似一条碧绿的毛绒毯子,极是赏心悦目。

    有那后生忍耐不住就高声问询蒲草,“蒲草嫂子,大伙儿养的这些羊、种的这些韭菜,到秋时真能卖出去?”

    “当然,而且卖价还不低呢。”蒲草嘴里被桃花塞了半块核桃酥,含糊着应了一句。

    那后生仿似有些不信,砸了砸嘴巴又道,“昨日我爹一时闲着无事,数了数村里的小羊,各家加一起足有一百只了。若是秋时都卖去城里,怕是只能跌价不能涨价吧?”

    刘厚生同这说话的后生坐在一处,抬手敲了他一记笑道,“你这小子,蒲草可是咱们村里的财神爷,她说能赚银钱就一定赔不了。”

    蒲草拍去手上的点心渣子笑道,“我可不是财神爷,这事儿说起来还要谢过方公子,方家在城里又要开个酒楼,**烧烤羊肉。都说肥水不流外人田,他在咱们村里住着,自然村里乡亲要第一个跟着沾光儿啊。”

    “真的?方公子又要新开酒楼了?”众人齐齐看向方杰,问询出声。

    方杰点头笑道,“正是,大伙儿放心养羊吧,我那酒楼保管有多少收多少。”

    众人得了这定心丸自然更是欢喜,七嘴八舌问起何时开业要请喝酒。

    这般一路说笑着很快就到了村里,后生们纷纷跳下马车回自家报告喜讯去了。剩下相处亲近的张刘方三家人,聚在一起吃了顿午饭。

    日子就这样在平静忙碌中滑了过去,这一日洛掌柜上门来取菜,顺便禀报说派去西疆的人手回来了,并且送了一小盒种子。蒲草捏了几个酷似麦粒的种子,扔进嘴里嚼嚼,确实同前世的孜然一般味道,于是第二日就欢欢喜喜坐车同方杰进了城。

    富贵楼如今迎来了新东家,自然也要重新改头换面。半月前就有一班工匠住了进来,按照方杰的吩咐,砸墙挖坑,忙得不亦乐乎。

    当日随着方杰从京都搬回的陈老掌柜一家,也是老少三代齐上阵。陈和跑腿采买,其父陈斌监督工匠,就是陈老掌柜也拄着兽头手杖不时各处溜达两圈儿,生怕这般工匠偷懒儿,耽搁了自家少爷的新生意。

    蒲草和方杰下了车,东子自告奋勇领了山子和桃花去街上游玩,他们两人没了牵绊就在楼上楼下、前院后院探看起来。

    陈老掌柜初始见得蒲草穿戴平常,还没太把她放在心上,只以为是少爷在哪里找寻来的厨娘。后来见得方杰亲手替蒲草倒茶,但凡她提出哪处需要处置修改也无有不允,老爷子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都道人老成精,这老爷子虽是惊疑,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待得大半日忙下来,他已是万般笃定自家少爷同这女子之间感情非比寻常。老爷子脸色黑得同墨汁一般,极力忍着不愿开口问询,想着给主子留几分颜面,私下再行细问。

    不想午饭时,对面白云居送了一桌儿酒席过来,众人坐下边吃边说闲话儿。胖厨子乐颠颠亲自端了一碗蘑菇汤送到蒲草跟前,笑着请她品尝。

    方杰伸手刚要替蒲草把汤盛进小碗里,陈老掌柜却是再也忍耐不住了,一手拍到桌子上喝骂胖厨子,“你这胖子好没道理,你身为白云居的厨子,亲手做了羹汤怎能不先孝敬主子?真是没有规矩,难道不自小没学过礼数吗?”

    胖厨子突然被骂,还有些摸不到头脑,张口就道,“以前做了新菜,一直都是请张东家先尝的啊!”

    “以前是以前,如今是如今!你难道不知谁是正头主子吗,没规矩的东西!”

    方杰怎会猜不到老爷子的心思,他扫了蒲草一眼,见她脸色淡淡并没有如何恼怒,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赶紧笑着解围道,“陈伯,您错怪胖厨子了。说起来,他也算是蒲草的半个徒弟,平日里做得新菜第一个给师傅品尝都成了习惯,倒是无心怠慢我这个东家。”

    胖厨子赔笑赶忙接口道,“正是这般,小的心里一直当张东家是师傅,想着若是师傅赞一句美味,再孝敬给东家岂不是更好。”

    “行了,回去忙吧。”方杰挥了挥手,胖厨子仿似得了大赦的囚犯,立时撒腿就跑得没了影子。

    陈老掌柜沉着脸还是不说话,蒲草扫了一眼屋里再没有外人,于是轻笑着扭头看向方杰,说道,“虽说我们合作买卖要保密,但总不能连这酒楼的大掌柜也瞒着吧。”

    方杰会意点头,然后笑着同陈家祖孙三口说道,“陈伯不知内情,许是有些误会。说起来,这酒楼是我同蒲草合伙开的,不是我方家独有。我只出了这处铺面,其中各处布局以及售卖的所有吃食配方都是蒲草提供,以后所得利润她占四成,我占四成,剩下两成就分给陈伯一家做辛苦钱。”

    “不行!这万万使不得!”陈老爷子急得摆手摇头,他本来是担心方杰被蒲草迷了心窍,甚至因此丢了辛苦赚来的家业。这会儿得知蒲草用秘方入伙儿就略微放了心,再听得方杰还要分他们一家两成利润就死活不肯应下。

    “陈和替少爷打理酒楼,赚份儿工钱就是了,怎么还能平白多拿两成利润?公子这事莫要再提!”

    方杰笑着替老爷子斟了一杯酒,劝道,“我知陈伯待我如自家子侄一般,但你们千里迢迢随我回归北地,京都里的铺子已是转手他人。我若是不替陈伯寻份养老的买卖,那以后还如何抬头做人。陈伯若是再推辞,就是不愿陈和替我打理这酒楼了。那这酒楼不开也罢,没有信得过的掌柜,那些吃食秘方早晚要落到别家手里。”

    “这…”老爷子皱眉沉吟犹豫,蒲草已是举杯笑道,“陈伯不要再推辞了,就让我们三家一起携手把这翠栾城将来最红火的酒楼开起来吧。”

    方杰也是举起酒杯,笑道,“若是因为陈伯不肯入伙,这酒楼半途而废,怕是翠峦城的食客们都要恨上陈伯了。”

    陈斌和陈和父子听得都是笑起来,也是纷纷出言帮忙劝说。陈老爷子无法,只得举杯应道,“那好,这两成利润我们陈家收了。以后陈和就搬来酒楼住,若是生意出一点差错,这两成利润就再送还少爷。”

    方杰自然不会答应,却也没有再争辩,众人齐齐喝了杯中酒,重新热烈讨论起酒楼名字和布局。

    既然要开烧烤坊,吃食都不是清淡精致之物,自然酒楼布局就要以大气为主。桌椅安排和各处摆设儿,众人都没有异议,很快就定了下来。

    但是说起酒楼名字,蒲草提出要取“喜洋洋”三字。陈伯却是皱眉不赞同,“这名字算不得大气,又攀不上雅致,说出去许是要招全城百姓笑谈。”

    蒲草前世最喜的一家烤全羊作坊就叫这名字,对于她来说这是份寄托也是份怀念,于是她也顾不得其余,坚持己见,“这处新酒楼夏日里卖烤羊,冬日里我还要再添一种新吃法,也是以羊肉为主。若是取名喜洋洋,既标明了我们酒楼的主要吃食,又好记容易传扬,实在是两全齐美。”

    陈老掌柜还要反驳,陈和已是偷偷扯了他的袖子。陈老掌柜扫了一眼笑得温和的自家少爷,心里叹了口气,也就不再坚持了。

    待得日头半落西山,蒲草带着两孩子回了村子,方杰则留下去赴其余几家酒楼老板摆下的酒宴。这些时日,因为方杰分了他们大半青菜,各家生意都恢复了以前的样子。虽说同行是冤家,但方杰行事如此仗义大方,渐渐得了他们的真心敬佩。每隔半月一月,几人都要聚在一处喝酒闲话,比之往日也亲近许多。

    第二日,陈和就按照蒲草的嘱咐,麻利的先刻了块朱红底儿、漆金字的牌匾回来。两个小伙计站在梯子上,把牌匾挂好,末了又蒙了一块红绸。

    不知是准备红绸的小伙计疏忽了,还是采买绸缎的管事贪了小利,那红绸极是单薄。眼尖的路人只要站在下面仔细瞧上两眼,就能看清那牌匾上篆刻的名字。

    于是不到一日,整个翠峦城都传说开了,白云居的方东家又开了个新酒楼,名字极是直白古怪,居然叫做喜洋洋。

    (哈哈,表扬我吧,居然又码出一更!决定了,马上把冰箱里那只香瓜消灭,奖励我饿得抽筋的肚子。)

第一百七十六章 黄金烤羊

    那些自持肚子里有些墨水的文人才子,自然难免笑言粗俗,但是老百姓们却是都觉这名字很喜气。各人说法不一,喜好也不同,但却无一例外都开始好奇这新酒楼到底要卖些什么吃。因此,酒楼尚且没有开业,门前的青石板路就已是差点儿被踩出了无数脚印儿了。

    陈老掌柜听得这个消息,沉默了良久,心里对蒲草的轻视就又褪了三分,暗自琢磨着,许是那女子真有些能耐也说不定呢。

    日子就在蒲草从村里到城里的奔波中又滑过了两三日,这一早她刚刚走进装饰一新的酒楼后院,胖厨子就领着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高瘦男子迎了过来。

    高瘦男子名字叫做东罕,是方杰派人找寻孜然的时候,一同在西疆请回的当地烤羊好手。这人生性豪爽又热情,到得酒楼两日就得了所有人的亲近。

    特别是胖厨子,整日嚷嚷着技多不压身,缠在蒲草和东罕身边,帮忙打下手,也不时提点建议,三人间倒也越发相处的亲厚了。

    东罕心直口快,走到蒲草跟前就哈哈笑道,“蒲草妹子,你来了。羔羊已经处置妥当了,我就等着看你如何烤出金黄色的全羊呢。”

    胖厨子瞪了他一眼,嘟囔道,“告诉你多少次了,要叫张东家,怎么就记不住?”

    东罕抬起打手拍得他打了个趔趄,哈哈笑道,“你们这些人就是花花肠子多,叫什么不一样,不都是蒲草妹子吗?”

    蒲草平日也是不喜这些规矩束缚,同这东罕一处说话做事,倒很有些朋友间的随意自在,于是就笑道,“东罕大哥说的对,不过是个称呼,叫什么都好。走,时候不早了,咱们要赶紧动手了。”

    三人说笑着赶去了酒楼后院,那里贴近后墙砌起了一间瓦棚,只有上盖和后墙,没有前脸儿。瓦棚里又砌了两堵半人高的青石墙,分出了三个小隔间。

    隔间里挖有深坑,坑里堆了烧的红透的木炭,坑边又插着各色铁钩子和钎子等物。陈和带着一个小伙计亲自搬了绑好羔羊的铁丝网来,待得东罕伸手接过去就立时撵了那小伙计回前院,可谓是小心之极。生怕这酒楼生意兴隆的最大依仗,还没等问世就成了别人的囊中物。

    东罕气力极大,抬手就要把铁丝网挂到炭坑上面,蒲草赶紧拦了他,然后拿起自制的刷子,先往拾掇得白白净净的羊肉上抹了一层油,末了才让东罕挂在铁架子上烤起来。

    东罕皱眉嘟囔道,“烤羊哪有这么麻烦,熟透再撒些盐就成了。”

    蒲草也顾不得热,站在炭坑旁一边仔细盯着火候一边笑道,“东罕大哥只管看好火候,其余都听我的。否则这羊烤不好,酒楼开不起来,你的工钱也没了!”

    “那可不行,”东罕一听这话立时嚷道,“我的兰珠还等我赚了银钱回去提亲呢。”

    众人都是笑了起来,纷纷摇头都道这西疆之人真是直爽。

    夏日的太阳总是最**的,加上炭坑的烘烤,不到一个时辰,隔间附近就热得如同蒸笼一般了。胖厨子和陈和退到了不远处的柳树下避着荫凉,东罕则干脆就脱了外衫光了膀子。

    蒲草也是热得头晕目眩,但是眼见烤羊外皮已是泛黄,隐隐散发出特有的香气,她可不敢稍有松懈,生怕功亏一篑了。

    方杰带着东子端了茶水和布巾进来的时候,见得蒲草这个模样,心疼得皱了眉头。上前递了布巾,埋怨道,“既然油料都调制好了,让胖厨子他们动手就是了,何苦把自己热成这个样子?”

    蒲草偷偷瞪了他一眼,低声嗔怪道,“你跑出去躲懒儿,我再不亲力亲为,这酒楼还想不想赚银子了。”

    方杰苦笑摇头,妥协道,“好,好,张东家辛苦了。可惜我只能跑腿儿定制桌椅,实在无力分忧啊。”

    蒲草被他逗得咯咯笑了起来,一旁的东罕见得两人这般说笑,脸上满满都是羡慕之色,“我的兰珠也在这里就好了,她笑起来就像铃铛一样清脆…”

    蒲草生怕这直爽汉子说出什么出格的话,胡乱抹了一把汗珠子就上前在四只羊腿上扎了密密麻麻的小孔儿,然后又刷了一层油。

    木罕也把木炭分别堆到头尾两处,大火烤起了羊腿。这般又过了一刻钟,院子里的香气就发浓烈了,那去了皮毛内脏只有不到二十斤的羔羊,此时已是遍体金黄。不时有油脂滴答掉下,落在炭火上,立时滋啦啦冒起一阵白烟,那想起就如同野马般横冲直撞奔进众人的口鼻,惹得人人都是口水咽个不停。

    原本在楼上楼下擦抹打扫的小伙计,还有后厨里忙碌的帮厨、杂工,也都顾不得掌柜和管事的呵斥,不时偷偷伸长了脖子往隔间的方向张望。

    东罕这会儿也不嚷着只加盐就成了,他的一双大眼珠子牢牢盯着手里的铁架子,不时上下翻转调整火候,脸色被木炭烘烤得如同煮熟的螃蟹一般红透。

    蒲草脑子里回想着前世去兰州游玩,同朋友吃过的那只烤全羊的模样,犹豫着又举刀在羊腿上划了几下,然后才仔仔细细刷上最后一遍酱料。那酱料是她用孜然粉、芝麻、盐、糖、辣椒粉等很多调料,混在一起搅拌而成。颜色红艳艳,金亮亮,看上去极诱人。

    刷过酱料的烤羊又在炭火上转了几圈儿,原本的香气里就又多了一丝辛辣,愈加惹人垂涎不已。

    不知何时转去前院的陈和,这会儿匆匆跑了进来,一脸喜难自禁的嚷道,“少爷,咱们白云居那边的客人许是嗅到咱们这里的烤羊香气了,已是撵了五六个小伙计过来打探,还有人嚷着不管是什么吃食,他都要重金买一份尝尝。”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欢呼起来,招牌吃食还没等推出去,只是飘散的香味就能引来食客,这可着实太让人欢喜了,以后酒楼的生意想不红火都难!

    蒲草放下手里的酱汁,一边示意东罕把烤羊撤下来一边笑道,“这般看来,咱们酒楼以后的必定红红火火啊。不过,都说物以稀为贵。以后就是食客再多,咱们酒楼一日也只烤三只羊,就是府尹上门说情也不能破例。”

    陈和愣了一下,心想这不是把银子往外推吗。他张嘴就要劝解几句,不想方杰却是点头赞道,“就按张东家说的这般定规矩,如若是人人上门都能吃到,那这烤羊也就算不得稀罕了。”

    陈和无奈,只得又问道,“那白云居那边,要怎么答复…”

    蒲草指着那烤得颜色金黄、外酥里嫩,偶尔还滴落油脂的全羊,笑道,“分一半送过去,让那些食客们都尝尝,就当提前给咱们的新酒楼攒攒人气了。”

    众人纷纷凑到近前,都是心有不舍,后来到底还是方杰执刀割下两条羊腿送了过去。剩下的半只,整个酒楼无论东家、伙计都分得了一块,各个吃的是满嘴流油,连开口赞一句都生怕放跑唇齿间残留的香气。

    于是,整个酒楼后院,只听一片“嗯嗯”和吸允手指的“吱吱”之声,倒惹得院外嗅得香味聚到墙下听动静的路人,各个脸色变得古怪之极…

    好的开始就是成功的一半,黄金烤羊的美味,大大鼓舞了新酒楼上上下下的士气。下午时,羊肉大串、蜜汁鸡翅、酱香排骨串等等吃食又纷纷新鲜出炉了。

    众人自然是打着品尝味道的幌子,抢先吃个痛快。就是白云居里的食客们也是占了桌子死活不动,直等着每隔片刻就送过来的新吃食。虽然数量极少,不见得每人都能分上一口,但是总归是个念想和热闹啊。

    陈老掌柜听得小伙计禀报说新酒楼没等开张就惹得全城轰动,也是大喜过望,亲自动身去寻了个大师,掐算着五月十八开业大吉大利。

    而如今已是五月十四,还有三日就开业,倒是有些紧迫。陈和带着大大小小的伙计们,采买食材,安置各种桌椅摆设儿,胖厨子则琢磨着各种爽口冷盘配菜。

    一时间众人都是忙得脚不沾地,就是方杰这大东家都要执笔写请柬,准备开业那日宴请各家同行和几个平日交好的友人。唯有蒲草调兑好了酱汁和红油,只等开业时大显身手亲自烤上三只羊就算大功告成了。

    左右在酒楼里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她索性就留在了村里,白日里去菜田照管,晚上陪着两个孩子写字读书。偶尔理理日用账本,盘算着不久后就有无数银子飞奔进她荷包,也是笑得更加欢喜了。

    春妮这些时日肚子越发大了,却出奇的极勤快。这一晚亲手包了肉包子,端着送来一盘献宝儿。两个孩子正好写完几篇大字就洗了手,笑嘻嘻抓了包子当宵夜。

    蒲草取了一锭五两的银锞子递给她,笑道,“这是昨日卖菜的银子,你收好了。”

    春妮接过顺手就塞到了袖子里,应道,“好啊。”

    蒲草见得她这般随意模样,忍不住咯咯笑了起来,“我们春妮地主婆如今可真是发财了,见得银锞子眼睛都不眨一下了。当初不知道是谁,抱了二两碎银一夜没敢合眼睛。”(写的我好饿好馋啊,晚上还有一章,我尽力赶在八点更啊。谢谢大家支持!!)

第一百七十七章 撞破

    春妮听得蒲草打趣自己,赶忙咽了嘴里的包子伸手去捶她,“你这死丫头,打算拿这点儿事笑话我一辈子啊。”

    “可不是,将来还要讲给我干儿子听,让他听听他娘多财迷。”

    “那也是同你学的,你比我更财迷。”

    两人笑闹够了就倚在一处说话儿,春妮摸着自己的大肚子轻叹一声,“这肚子里的不管丫头小子,都是个有福气的。还没等生出来呢,你这财神干娘都替他们把嫁妆聘礼准备好了。”

    蒲草眼见春妮儿的肚皮鼓起一个小包二,慢慢从上往下移动,猜得是孩子在蹬腿,于是好奇的伸手按了按。结果孩子许是恼了,一脚踢出来,吓得两人都是哎呦一声。

    “这孩子绝对是个小子,真是太皮了。”

    春妮也是哈哈大笑,一脸幸福娘亲的模样,“他是我儿子,当然不是好欺负的。”

    “你这泼辣娘是养不出什么好脾气的孩子了,我今早听陈大娘说你昨日又同人吵架了?”蒲草扶着春妮坐稳,想起早晨同陈大娘闲话听得之事就问了几句。

    春妮儿吐吐舌头,生怕蒲草数落她,赶忙辩解道,“那可不是我胡乱发脾气,实在是那小丫头太没道理,哪有强迫人家卖院子的啊?”

    “怎么,有人要买你家的宅院吗?”

    “可不是,这几日有个小丫头总往咱们村里跑。说是咱们这里山水好,她家小姐要买个小院住下来养身体。她不知怎么就看中我家这破院子了,非要给十两银子买下来。我自然不肯,她就赖着不走,我这才骂人的。”

    春妮儿想起当时那小丫头的嚣张嘴脸又起了恼意,恨恨道,“别说我刘家如今不缺银钱,就是缺了也不卖她们!”

    “村里没人知道这小丫头底细吗?怎么好好的,突然要来咱们村里住呢?”蒲草很是疑惑,怎么想都觉得这其中许是有什么蹊跷。

    春妮摇头,“村里人当然问了,但那小丫头也不说实话。后来还是里正和几个长辈发话了,说村里如今不好让外人进来,谁家也不许卖院子。那小丫头气得脸都青了,今日就没再见到人影儿。”

    蒲草听后半晌没有说话,不知为何她的直觉里总隐隐猜得这事儿同方杰有些瓜葛,但要让她拎出什么证据又一时找不到,最后只得放弃了。

    “罢了,里正大叔他们说的对,村里暂时不好放外人进来。”

    “就是,大伙儿如今日子越过越好,秋时还要起棚子种菜,哪里敢放外人进来?若是走漏消息,家家的七大姑八大姨涌上门,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把大伙儿淹死。”

    两人如此又闲话几句,春妮儿耐不得困倦就打着哈欠回家去睡了。蒲草帮着喜鹊安顿了两个孩子,末了躺在炕上琢磨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最后也是迷迷糊糊睡着了。

    夜半之时,不知哪里飘来一块乌云遮了明月,天上淅沥沥下起了小雨。待得早起,太阳爬上东山之时,金亮亮的阳光洒在洗得干干净净的叶片上,分外美丽。

    蒲草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湿润的空气,远望村子四周青翠的山林,仿似整个人都轻飘飘飞了起来。

    喜鹊扎着蓝花围裙正往屋里端早饭,见此就笑道,“夫人,可是谁家做了好饭飘来香味了?”

    蒲草哈哈一笑,摇头道,“没有,我就是觉得这空气真是好啊,多吸两口都能成仙了。”

    喜鹊听得这话也是深深吸了口气,末了懊恼道,“夫人就会捉弄我,明明和往常一样嘛。”

    蒲草无奈轻笑,她们这些身在福中之人,哪里知道现代人在各种污染环境里艰难求生的可怜。

    一家人围在一起吃了早饭,桃花今日要去同里正娘子学绣花,山子借口送她也跑去寻全子和安子玩耍。

    蒲草闲着无事就转去后边的菜棚子看了两圈儿,如今家家户户种的小菜已经上了桌子,她这菜棚子光荣完成任务也开始歇息下来了。

    这两日闲暇她就在琢磨,是不是再种些别的新奇之物,但是一时没有好主意也就耽搁下来了。陈家婆媳正聚在后园给菜畦浇水,远远见得她在菜棚外转悠,就喊道,“蒲草妹子,今日得闲儿啊?一会儿跟我们上山采蘑菇去啊。”

    蘑菇!蒲草眼睛一亮,恨不得敲敲自己的笨脑袋,她怎么就把这好吃食忘了。冬日里如若把烧烤换成火锅,这涮鲜磨绝对是个特色。就是送去白云居,添个肉片炒蘑菇或者干炸鲜蘑,保管也好卖啊。

    她这般想着,张口就要应下。不想眼角却突然扫到方杰倚在自家园门口微笑看将过来。她赶忙改口冲着陈家婆媳喊道,“不了,我今日有事,改日再同嫂子们一起去啊。”

    说完,她也不等陈家婆媳应声就快步跑到了门口,惊喜得小声儿问道,“你怎么回来了,酒楼那边不是正忙吗?”

    方杰张开扇子替她遮着太阳,笑道,“同样都是东家,你在家里偷懒,我就要做苦工,这可不公平!左右后日才开业,我今日也要躲躲清净。”

    蒲草听得这话就笑嘻嘻道,“你想躲懒可不成,我又想到个好主意,一会儿陪我去山上转转吧。”

    方杰一早从城里赶回就是因为想念蒲草,又瞧得她如此欢喜模样,自然不会扫她的兴头儿,一口应了下来。

    两人都是回家换了方便行走的粗布衣裤,各自背了个柳条筐,仿似一对儿普通农家夫妇一般向着村北那座土山进发。

    土山上长了大片的红松林,多年累积下的松针足有一尺厚,加上疯狂生长的藤蔓拦路,很是男星,所以平日也就少有村人来此走动。

    方杰手里拿了一把镰刀,但凡遇到拦路之物就挥手砍断,蒲草随在后面不时摘朵花儿,逗逗树梢儿上叽叽喳喳的鸟雀,极是轻松自在。

    可是越往上攀爬,树林越密,野物也越来越多。蒲草不时因为身旁偶尔窜过的兔子狐狸等物惊叫不已,最后干脆抓了方杰的后襟,亦步亦趋。

    方杰初始还会扔个石子惩治那些兔子,顺手把它们收进竹筐。后来见得蒲草难得一改平日强悍模样,变得如此小鸟依人,于是就暗自偷笑着牵了她的小手,扮起了盖世英雄。

    两人一路走走停停,间或说笑几句,待得到了半山腰一处稍显开阔的空地之时,日头已是升到了头顶。

    蒲草掏出帕子擦了汗,又拿了水葫芦递给方杰,末了扭头扫了一眼筐子里的三只兔子埋怨道,“不是说好陪我捡蘑菇吗,怎么反倒是我陪你来打猎了。”

    方杰哈哈大笑,“许是这山里蘑菇不多,明日问问陈大娘,咱们再去寻个好地方,今日权当出来走走散心了。”

    蒲草也是无法,皱皱小鼻子就跳上旁边的一块大石上,手搭凉棚往四周张望。

    这处地方正好对着山下的南沟村,隐隐都能见得村里人影走动。蒲草一时好奇,就探身想要看看那疯跑的一群淘气小子里有没有山子,结果脚下一个没站稳就摔了下来。

    方杰本来正在喝水,突然见得蒲草跌下,张口惊呼间就呛得狠了。手下慢了一瞬,只能眼睁睁看着蒲草摔得一身泥。

    他扔了葫芦跑上前去,急声问道,“你…咳咳,怎么样,咳…咳,哪里疼?”

    蒲草忍着脚踝传来的闷疼,伸手替他拍打后背,催促道,“我没事,你快咳两声,小心呛坏肺子!”

    方杰低头猛咳两声,待得嗓子里舒坦许多这才苦笑道,“今日果然是不利出行,咱们还不如在家喝茶闲话儿了。”

    蒲草也是叹气,伸手指了自己的脚踝应道,“我怕是不只今日不利出行,以后这半月都不能乱走动了。”

    方杰愣了愣,赶忙动手剥了她的鞋袜,果然那脚踝已是红肿起来。他恼得黑了脸,呵斥道,“好好的地上不站,非要踩什么石头,到底摔了吧,疼不疼?”

    蒲草挨了骂,不但不觉委屈,反倒哈哈笑了起来,“我以后可有借口躲懒了。”

    方杰真是好气又好笑,却也舍不得再骂她。待得伸手在脚踝上按了几下,估摸着骨头无事这才松了口气。

    “走吧,先下山找蒋婶要些膏药敷上。”他这般说着就蹲身背起了蒲草,蒲草赶忙伸手拎了那只装着兔子的柳条筐。待得扭头见得方杰瞪眼,她就揽着他的脖子讨好笑道,“回去做红烧兔肉给你吃啊。”

    方杰彻底没了脾气,稳稳背了她,顺着来路大步下山回了村子。方家住在村子最东北角,两人从后园穿进去倒也没遇到村里人。

    方杰一开了园门就开口喊着蒋婶,不想回应他的却是一声女子尖叫,“你们…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蒲草本就累得手酸,被这女声一惊吓,那竹筐就吧嗒掉在了地上。她慌忙挣扎着要跳下来,方杰却是坚持背着她走去树下,安顿在椅子上。

    末了,他才沉着脸看向那一脸惊愕的主仆,冷笑道,“我在自家院子里做什么,难道还要同谁禀告不成?倒是牡丹姑娘,你不经我这主人允许,是如何闯进来的?”

    牡丹一手按在胸口上,目光在方杰同蒲草身上来回流连半晌,最后慢慢就收了脸上的惊愕之色,勉强娇笑道,“方公子莫恼,奴家方才也是一时惊到了,并无恶意。”

    方杰心急于替蒲草诊治脚踝,哪里耐烦听她说话,一挥袖子就道,“你上门到底所为何事,如若不急就先请回吧,改日我进城之时再去拜访。”

    他说完这话就喊了闻声开门出来的蒋婶,吩咐道,“拿最好的跌打药膏来!”

    蒋婶子扭身回屋捧了一只小瓷坛儿和一条白棉布、一把剪刀出来,小声禀告道,“公子,她们来了有一会儿了。怎么撵都不肯走,一定要等公子回来!”

    方杰点了点头,蹲身就替蒲草推拿脚踝,末了抹上药膏,又小心翼翼缠好棉布。

    牡丹站在一旁,眼见方杰这般毫不避讳的亲手照料蒲草,但凡蒲草吸气重些他都要出声安慰哄劝,一副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娇宠模样。

    反观自己如花似玉、美貌如双,却被他恶声恶气呵斥,甚至连多瞧一眼都不肯,她心里恨得简直要发狂。

    (好困,终于熬出来了,如果不出意外,下一章就上架了,哈哈,蒲草和方杰的恋情就要曝光了,到底村里人会如何反应呢。牡丹什么下场呢,我今晚的梦里会好好琢磨一下的。晚安,朋友们,谢谢大家支持!)

第一百七十八章 把柄

    站在她身旁的小丫鬟也是一脸气恨,小声凑到跟前嘀咕道,“姑娘,这下你亲眼所见总该相信了吧。就是这小寡妇迷了方公子的魂儿,俩人之间肯定不干净。”

    牡丹眼睛微微眯起,手下狠狠撕扯着帕子,上一眼下一眼不停打量蒲草,恨不能透过她的血肉看看她到底是不是白骨架子化成的妖精。

    蒲草不喜被她如此审视,又有孙娇凤那事在前,心下也是恼怒。都说凡事再一再二不再三,有一个痴缠女子找上门,证明她的眼光不错也就罢了。但这来的多了,可就招人厌烦了。

    她挑眉回瞪了牡丹一眼,问道,“这位姑娘可还有事?我们要歇息了,请回吧。”

    牡丹哪知她是跟着孙娇凤吃了挂落,听得蒲草这般不客气撵人,还以为是个机会,装了委屈模样挨到近前,细声细气央求道,“这位…嫂子,奴家与方公子有重要之事商谈,还望嫂子多容奴家站一会儿,可好?”

    主子扮柔弱,做奴婢的自然就要担起“枪炮”的职司,当然这也是他们平日做惯的。所以,小丫头冲口就呵斥蒲草,“这是方家院子,方公子尚且没有说什么,你这村妇凭什么撵我们姑娘出去?”

    方杰闻听这话就要发怒,蒲草却是一把拦了他,笑嘻嘻说道,“咦,你这丫头小小年纪就耳聋了不成?方才,方公子明明说过今日无暇招待,要你们先回城的。难道你们主仆都当耳旁风了?”

    那小丫头被堵得脸色通红,牡丹却是捏起帕子抹了抹眼角,她的双眼里很快就有成串儿的泪珠扑簌簌落下。衬着她那张娇媚的脸孔,真是梨花带雨般分外惹人怜惜。

    她又往方杰身旁挪了两步,抽泣着小声说道,“方公子,奴家今日冒然登门多有打扰,都是奴家的错。只不过奴家也是被逼无奈,城里的沈老爷欲要强纳奴家为妾,奴家不肯,只得舍出多年存银首饰从老鸨手上赎回了自由身。

    本以为自此得了清净,可没想到沈老爷深恨奴家不顺他意,四处派人寻找奴家,想要强行抓奴家进府。

    可怜奴家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偶然听得有人闲言说起公子在此小住,这才匆忙赶来求助。还望公子看在奴家曾陪伴您喝酒闲话儿的情分上,搭救奴家一把。

    若是公子这里都没了指望,奴家就只有…只有一死了。”

    牡丹这一番话说得是千般心酸万般堪怜,任何男子听过怕是都要把胸脯拍得山响,替她挡下所有风雨磨难。

    可惜,方杰心里有了蒲草之后,世间任何女子在他眼里就成了路人甲,再也不肯多看一眼。更何况牡丹三番两次耍弄小心机手段,他也不是没有察觉,心下更是厌恶,自然是怎么也不肯再同她有所瓜葛。

    “牡丹姑娘的遭遇确实惹人堪怜,不过,翠峦城是有王法的地方,那姓沈的如此逼迫,你可以去衙门擂鼓喊冤。孙大人公正廉明,一定会替你做主的。我只是个小小的商贾,有心相帮也是无力。姑娘还是赶紧上路回城吧!”

    牡丹本以为方杰听得她这番唱做俱佳的表演,就算不会立刻点头收留她,起码也会软了心肠,劝慰两句。哪里想到他居然三两句就把她推去了衙门?

    她一时想不到更好的办法,就低了头呜呜哀哭,借着帕子的遮掩示意小丫鬟开口。

    小丫鬟憋了一肚子的气,终于得了机会,简直就是连珠炮一般噼里啪啦说开了,“方公子,你怎么能这么狠心看着我们姑娘被人欺辱呢?您喜欢喝南国的果酒,我们姑娘费尽心思到处托人采买,您喜欢听琴,我们姑娘就彻夜习练,手指都被琴弦割破了。我们姑娘待公子是千好万好,公子就是不看其余,只看她这份儿倾慕之心,这时候也要出手相助啊。否则,翠峦城里的老少若是得知这事,怕是也要数落公子不念旧情…”

    上次蒲草打翻醋桶,方杰若不是碰巧寻了两块手表讨了她的欢心,想要哄转她可是不容易。这次牡丹上门,方杰一心撵她们立时离去也是存了封口的心思,可这小丫头一样不落把两人之前那点儿交往都说了出来。

    他眼见蒲草脸上带着笑,仿似听得津津有味,心里就觉大事不妙。于是猛然挥手打断小丫鬟的话,冷声说道,“说吧,你们到底要我怎么出手相助?”

    小丫鬟自以为劝得方杰回心转意,脸上立时露了喜色,抢着说道,“当然是公子纳我们姑娘进府了!我们姑娘成了方家人,那沈老爷自然就没有办法了。”

    “纳妾!你们原来是这般打算啊?”方杰眼里厉色一闪而过,恍然明白往日牡丹那些行事所为居然是抱了这样的贪心。

    牡丹偷眼瞧得方杰笑得有些古怪,心下突然有些不安,于是赶忙开口转圜道,“公子莫怪,奴家这丫头嘴上没个遮拦。奴家自知身份卑贱,怎敢奢望伺候公子枕席?若是公子不嫌弃,收留奴家进府做个婢女就好。奴家必会一辈子感念公子大恩,尽心伺候公子左右。”

    蒲草这会儿脚踝敷了药膏,已是不觉疼痛,如此半靠在椅背上看了半晌好戏,就开口笑道,“方公子,人家姑娘已是这般委曲求全,你就应了吧。若不然,传扬出去,公子可就要背个忘恩负义、见死不救的恶名了。”

    “你跟着胡闹什么,别乱动!”方杰怎会听不出她话里的嘲讽酸意,懊恼得替她把伤脚扶正。末了才又抬头看向牡丹,淡淡应道,“我若是不收你们进府又如何?”

    那小丫鬟瞪圆了眼睛嚷道,“公子怎么还说这话,我们姑娘都已经甘心为奴为婢了,您难道还不肯应下吗?我们姑娘这般貌美心善,就算比不得千金闺秀,起码也比这个农家蠢妇好上千百倍吧?”

    “闭嘴!”方杰和牡丹齐齐呵斥出声,方杰自然是恼恨这小丫头辱及蒲草,牡丹则是生怕弄巧成拙。那小丫鬟吓得缩了缩脖子,退到了主子身后。牡丹无法,硬着头皮上前赔礼,“公子莫怪,这丫头被我宠坏了,以后我一定好好管教她,还望公子海涵。”

    方杰冷笑,再也不愿见她们主仆在眼前做戏,伸手指了院门就道,“我方家院子太小,容不下你们主仆这样人间难寻的美人儿,还是请回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牡丹这般伏低做小,哀哭求肯半晌,见得方杰还是油盐不进,也是有些恼了。她极力压住怒气,低声问道,“公子当真半点儿不念旧情?宁肯同这小寡妇在农家院子苟且,也不愿留牡丹在身边伺候吗?若是这事儿传扬出去,公子就不怕有损清名?”

    “你这是在威胁我?”方杰冷笑出声,眸光利剑一般扎向牡丹。

    牡丹身子僵了僵,但还是坚持应道,“奴家不敢,只是奴家流落在外,为了讨口饭吃许是就没了顾忌。若是进了公子府邸,衣食无忧,自然也就不会多嘴多舌…”

    方杰心里恨极,暗怪自己今日不该失了警醒,让这蛇蝎女子抓了把柄。若是他与蒲草之事当真被传扬出去,他顶多担个风流的名头,可蒲草却要被千夫所指、万人唾骂。说不得,今日要妥协一二了。待得稳住这对儿主仆,再慢慢收拾他们不迟。

    这般想着,他就缓了声音说道,“收留你们倒也不是不行,我暂时不会回念恩园,这院子又太过窄小,不如你们住去我在城西那座别院…”

    他这话才说到一半,蒲草却是扯了他的袖子轻摇。两人相处日久,已是心意相通,方杰担心蒲草受人责难,蒲草自然也能猜得他被胁迫的恼怒和为难。

    都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这一次方杰为了保护她收留了这主仆二人,实际上就是埋了个祸根,以后这牡丹抓了把柄在手,千般算计万般琢磨,兴许哪一日方杰一个不慎就要被她扯上床榻。所以,蒲草倒是宁可快刀斩乱麻,也许要冒些风险,但结果必定要省心许多。

    方杰以为蒲草是心里不喜他留下牡丹,低声劝慰道,“这事儿我心里有数,过后儿再同你细说。”

    蒲草却是笑嘻嘻应道,“我记得你平日不是很厉害吗,怎么今日这两个欺上门的恶客这般客气,难道你真打算把她们收府里做妾?”

    方杰瞧得她眼睛快速眨动两下,猜得她必是另有主意,于是就含糊应声道,“那你说要如何应对?”

    蒲草笑得更是甜美,小声道,“这两人是为了避祸才找到村里来,自然少有人知她们的去向。若是直接抓了她们关进地窖,过个一两月风声平息了就卖去南方煤窑,岂不是断得彻底?”

    “哦,这主意倒是不错。”方杰笑着赞了一句,两人扭头同时望向牡丹主仆,那神色就如同在打量案板上剃了毛的猪肉一般。

第一百七十九章 舍命相护

    那小丫鬟吓得紧紧抓了主子的衣裙,哆嗦着嚷道,“你们要做什么呢,这…这天下还有王法…”

    牡丹比小丫鬟要镇定许多,但也是惊得脸色发白,勉强笑道,“这位嫂子说笑了,奴家也没有什么恶意。”

    “你们上门请求收留不成,就出言威胁我们,可是胆大包天。这会儿又喊着说没有恶意,你拿我们当三岁孩子哄骗呢。”蒲草冷笑,扬手召唤侯在一旁的蒋叔蒋婶,“叔婶儿,帮我把她们俩人绑起来!”

    蒋叔蒋婶扫了一眼方杰,见得他背在身后的双手动作,立时应声就要抬步上前去抓牡丹两人。蒋婶子甚至还火上添油问了一句,“我娘家有个傻侄子,不如公子把这小丫头赏他做媳妇儿吧?”

    牡丹主仆这会儿是彻底惊傻了,方才明明攥了把柄在手,眼见大功告成,怎么突然就要变成阶下囚了。

    牡丹再也装不得柔弱,扭身躲开蒋叔的拉扯大喊出声,“你不要碰我,救命啊!救命啊!”

    那小丫鬟身子瘦小,情急之下躲开蒋婶子就撒腿跑去了院外,“来人啊,救命啊!有人通奸了,有人要杀人灭口啊!”

    方杰眼见这四人闹得乱成一团,就皱眉看向蒲草问道,“你当真要借她们的嘴,把咱们的事情揭开?若是村里人…”

    蒲草笑着摇头,轻叹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事儿不定什么时候就要被宣扬出去。与其让别人添油加醋,不如咱们主动揭开。这大半年来,我同村里各家多有走动,不说施以恩惠,也算竭尽所能帮扶,如今正好看看他们如何选择。若是村里都容不下这事儿,那别处就更不用指望了。”

    方杰年方十二就开始走南闯北,独力拼下偌大家业,性情本就是骄傲之极。他初始赞同蒲草提议私下交往,是出于对温暖的眷恋和对蒲草的那份好奇。后来渐渐与蒲草相知相爱,也就更加处处替她着想。虽说心里有时也觉两人这般私下相处,很是委屈不喜,却也极力忍耐不言。

    今日蒲草打定主意让两人的恋情晒于日阳之下,他担心之余却也彻底散去了心头的积郁之气。暗自发誓,就算这村里不能住了又如何,就算世人都反对又如何,只要他方杰还有一口气,就谁也欺不得他的女人。

    “随你高兴就好,一切有我呢。”

    “好,大不了随你浪迹天涯去。”

    两人盈盈笑着对望一眼,彼此的心在这一刻彻底贴到了一处,再也没有任何空隙…

    夏日的午后是安静的,除了飞过天空的鸟雀和隐在树枝间的昆虫偶尔有气无力的叫上几声,整个世界都变得静谧之极。村头的老黄狗被晒的吐着舌头,呼哧哧喘着粗气,眯着老眼傻呆呆望向远处山路,突然就觉得有些孤单,开始想念那几个常往他身上扬的淘气小子们。

    而淘气小子这会儿正只穿了个肚兜儿,光着小屁股,被自家的老爹或者爷爷揽着睡在树荫下的凉席之上,不时欢快的磨磨小牙、说两句梦话。

    各家的女人们也是耐不得热,寻了房后屋檐的背阴处,吹着风打个盹或者做做针线,也是难得清闲。

    但是,这一切却猛然被两个女子的尖叫彻底打破。树荫下的男人们一骨碌身子就爬了起来,惊得四处张望,女人们则吸着被针尖儿扎得冒血珠儿的手指赶去前院,一边安抚惊醒哭闹的孩子,一边低声咒骂着,“这是谁啊,大中午的不睡觉,喊个什么玩意儿!”

    男人披了件衣衫,侧耳仔细听了听,就道,“我去看看出了什么事。”说完就大步跑了出去。

    牡丹和小丫鬟生怕凶神恶煞般的蒋叔蒋婶追来,使尽了吃奶的力气边跑边喊。好不容易见得有人上前,立时奔过去抓了那几个男人的袖子哭喊着,“几位大哥救命啊,有人要杀小女子灭口啊。”

    牡丹本就长得貌美,此时又楚楚可怜的半含着眼泪,加上那起起伏伏的诱人胸脯,直惹得几个农家汉子脸红心跳,一时热血上头,都变成了救美的英雄。

    “姑娘,到底出了什么事?跟我说,光天化日之下,还没有王法了呢!”

    “就是,就是,姑娘放心,我们南山沟人最仗义,保管护得姑娘周全!”

    几人七嘴八舌安慰着牡丹,大有牡丹一声令下他们就抄家伙儿帮忙打回去的架势。牡丹心下暗喜,越发装了那可怜模样,悲戚戚啜泣着道谢,“多谢几位大哥搭救,只是恶人未除,小女子还是性命不保。”

    “姑娘放心,我们这就随姑娘前去惩治恶人,姑娘不必害怕。”几人说着就撸胳膊挽袖子护着牡丹主仆回返来路。其余陆续赶来的村人不知缘由,也是一脸好奇的跟在后面。

    这般走下来,眼见前面就到了方家院门,带头的几个男人渐渐就觉出有些古怪,其中一个就问道,“姑娘,你说的那恶人到底在哪儿?不会是藏在方家吧?“

    牡丹生怕他们忌惮方杰的身份不敢上前,扯了帕子一边装作抹着眼泪一边含糊应道,“方才就在那处,许是跑进院子里了。”

    众人无法,只得跟她走了过去。方杰此时已是吩咐蒋叔大开了院门,一见众人来到就笑着拱手招呼道,“各位乡亲,今日怎么得了空闲来我这院子走动?”

    村人们互相对视一眼,脸色有些尴尬的回礼应道,“方公子,大伙儿刚才正午歇呢。突然听得这姑娘喊着有人要杀她,我们就跟过来看看,哪曾想就到了公子这院子。”

    小丫鬟许是觉得身后站的都是村人,方杰再也不敢喊杀喊打,于是就壮了胆子高声嚷道,“大哥叔伯们,要杀我和姑娘就是这对狗男女!他们两人通奸被我和姑娘撞破了,气恼之下要绑了我们,杀人灭口!”

    “通奸?”小丫鬟这几句话简直就是扔进海里的大号**,瞬间激起千重浪,直震得众人齐齐惊喊出声,一时都是望着蒲草和方杰怔愣着不知如何是好。

    有那机灵又腿快的已是抬脚就往里正家里跑去,自然也有同张家交好的去给刘家和陈家报信儿。

    很快,当先赶到方家院子的村人就走得只剩了七八个,牡丹主仆还没来得及再把心提起来,就又有更多的村人聚了过来。当然待得打听清楚其中缘由之后,人人都是一脸古怪的看着方杰蒲草两个。

    那小丫头洋洋得意的梗着脖子,一副坐看方杰和蒲草倒霉的模样。倒是牡丹双眸在众人脸上滑过,见得他们虽是皱眉却并未如何愤怒,她的心下就有些惊疑起来。

    春妮原本开了前后窗子,在自家屋子里睡得直打呼噜,突然被人闯进来摇醒,吓得差点儿掉下炕去,她恼怒嚷道,“出什么事儿了?”

    那报信儿的小媳妇儿抓了她就往外跑,“村里人说蒲草和方公子通奸,有人闹起来了。”

    春妮儿倒抽一口冷气,瞬间好似被巨雷劈到了头顶一般。自从知道了蒲草和方杰的事,她每隔几日就要做回噩梦,不是梦到蒲草被村里人活活打死就是塞到冰窟窿淹死,直哭得她死去活来。难道今日她的噩梦当真要降临了吗?

    她激灵灵打了个冷战,一把推开那小媳妇喊道,“你快去菜田喊我家生子,要他回我娘家搬人,我这就拼命去。”

    她说着就冲进灶间抓了两把菜刀,跌跌撞撞跑去了方家。方家院门外此时已是围满了男女老少,突然见得她这般疯狂模样,都是赶忙避到一旁。

    春妮顺利冲到蒲草跟前,一见她身上沾了泥巴,脚上也缠着布条,就以为她挨了打,立时气得暴跳如雷,冲着众人大骂,“你们谁动蒲草了,给我站出来,老娘把你们剁成肉酱!到底是谁,给我滚出来!”

    她这般手持双刀一顿乱挥,吓得众人又是齐齐倒退好远,一哄声的摆手应着,“没有,我们没人动蒲草啊!”

    蒲草见得春妮挺着大肚子挡在她身前,十足的拼命架势,就挣扎着站起去拦她,想要开口说句什么,不想心里却是烫得厉害,眼泪噼啪就掉了下来,“妮子,你这是作什么…”

    春妮儿生怕众人冲过来,一边高举着菜刀一边极力扭头靠向蒲草,“蒲草你别怕,谁要动你,就先杀了我再说。咱们坚持一会儿就好,我爹娘马上就来!你别怕,你别怕…”

    她嘴里这般说着,双腿却是抖个不停,直看得蒲草眼泪掉得更急,伸手抱了她的腰,哽咽着,“你这傻子,你这傻子…”

    正在这时,陈家众人和刘家老两口也终于赶到了。她们见得春妮这般模样,都是惊叫着跑上前劝说,“快把菜刀放下,你这肚子里还有孩子呢,你可别抻了腰啊!”

    春妮儿死活不肯答应,倔强得抓着菜刀不放,“你们别管,我要护着蒲草,谁动她也不行!”

    陈大娘扫了一眼堵在院门口的众人,想了想就收了手,刘老太是生怕儿媳一个失手砍到自己肚子上,也是不敢再争抢,一时间院子里静得落针可闻。

    (二更送上,吃完饭继续码字,如果赶不出第三更,就明早起早码字更新啊。谢谢大家支持,这一章写的我泪流满面,真希望我也有个春妮这样的舍命相互的闺蜜!)

第一百八十章 各有说词

    董四满头大汗从田里赶回来,见得自家老娘和媳妇儿一脸为难的站在门外,就低声埋怨道,“你们怎么不进去,忘了平时蒲草待咱家啥样了?”

    董四媳妇儿小声嘀咕道,“可今日这事儿也不是啥长脸的好事儿啊。”

    董四眼睛一瞪,怒道,“有好事的时候凑上去,遇到难事儿就躲起来,心眼儿都让你长了。”

    “好了,好了,别吵了。”董老太琢磨了半晌,到底还是觉得做人不能没有良心,她挥手打断儿子媳妇争吵,说道,“罢了,咱们也进去吧,这时候是该多想想蒲草平日的好。”

    老太太说着就带头走了进去,董四夫妻自然赶忙跟上。董二董三都是个孝顺老娘的,平日又眼见弟弟同张家交好,得了无数好处,这会儿互相对视一眼也齐齐挤了进去。

    不知是董家人带了个好头儿,还是村人终于良心发现,陆续又有三四个小媳妇儿走去了蒲草身边。她们也没有多言语,只是拍拍蒲草笑一笑,就表明无条件相护的意愿了。

    又过了没一会儿,里正和几位族老终于赶到了,各个脸色都是脸色黑得如同锅底一般。农家人年年岁岁挣扎于温饱线上,很多时候对于那些吃不得用不得的礼教,并不是如何严苛。甚至农忙时节,田间地头还常见老爷们光着膀子抡锄头,大姑娘小媳妇儿们玩笑两句,也没人说啥闲话儿。

    但是,那些都是小事儿,今日跑去报信的后生一喊出“通奸”两字,可是把他们吓得不轻。这绝对是南沟村里多年未有的丑事,若是传扬出去,整个村子里后生闺女们嫁娶,都是要受连累的。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赶紧说说!”里正第一个高声开口喝问,孔五爷也是着急,紧接着应道,“是啊,到底怎么回事?谁家不要脸的玩意通奸了?这不是给南沟村抹黑吗?”

    这老爷子方才睡得正香,突然被喊醒之后,只听得“通奸”两字就穿了鞋跑出来,根本就没顾得上听那报信之人细说。所以,他这会儿高声一喊,倒让众人脸色更古怪了。

    蒲草伸手分开挡在她和方杰身前的陈大娘、春妮等人,当先给里正和几位族老行了一礼,这才说道,“里正大叔和各位长辈,今日之事实在是难以说清。既然是牡丹姑娘惊嚷得满村不得安宁,不如就让她先给大伙儿说说吧。”

    “牡丹姑娘?”里正皱着眉疑惑的望向身后,果然见得牡丹主仆面生,不是本村之人。他就冷着脸问道,“这位姑娘,刚才是你满村叫喊?到底所为何事,你先说说吧。”

    牡丹扫了一眼似笑非笑的蒲草,心里愈加不安。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自然也由不得她犹豫了。她抬手又用帕子抹了抹眼角,待得眼泪再次吧嗒落下,这才恭谨行了一礼,哀哀切切说道,“奴家牡丹给里正和各位乡亲见礼了,今日惊扰各位实在是逼不得已。原本奴家住在翠峦城里,这些时日因为恶霸逼亲,实在无处容身。前日偶尔听人说起方公子在此小住,奴家想着当初我们两人也有些情谊,就特意赶来求救。

    不想…呜呜,”说到这里她仿似极伤心惊惧,哽咽着难以继续言说。有那被她美色所迷的老爷们,冲口就道,“姑娘别怕,你有委屈尽管说…哎呦!”

    男子说到一半就被打翻醋桶的媳妇儿一把掐在了腰上,痛得怪叫出声。众人瞧得他献殷勤不成又撞了媳妇的枪口,都是幸灾乐祸笑了起来。

    牡丹心下暗恨,原本想勾起众人的同情,没想到起了反效果,她也不敢再耽搁,抹了抹眼泪又道,“奴家赶到这里的时候,方公子正巧不在,奴家带着丫鬟等在院子里。不想正午刚过就见方公子同那个嫂子搂抱在一处从后园说笑着进来,极是亲热。那嫂子见被我们撞破很是惊慌,就催着方公子喊人绑我们,要杀我们灭口。我们主仆拼死冲出去喊叫,幸好几位大哥来得及时,这才救了奴家性命。”

    她这般说着,又软下身段儿同先前赶到的几个男人行礼道谢,那几个男人慌忙摆手,应道,“姑娘客套了,都是应该的,应该的。”

    牡丹抹去香腮边的眼泪,仿似极绝望般叹气,“当初,方公子对奴家也是千好万好,就算如今奴家落难,他不伸手相帮却也不至于害奴家性命。都是那嫂子生怕奴家揭穿她不守妇道,起意杀我灭口。奴家命薄如纸,死不足惜。但乡亲们若是被蒙在鼓里,容得这样的贱妇背地里兴风作浪,不定还要惹出多少丑事。将来整个村子怕是都要被连累得遭人辱骂诟病,所以,奴家才拼死请长辈们主持公道。”

    她说般说辞是极力想把方杰摘出来,而且隐隐又提起当初两人的过往,暗自指望方杰感激她的回护之心,待得蒲草被除,她总有办法缠得方杰回心转意。

    可惜,方杰此时却恨不能一口口把她生吃了。按他的心意,是极想把所有恶名都背在身上,只要蒲草没事就好。可牡丹这番言语几乎是把蒲草推向绝路,他如何能不恨极?

    里正和几位老爷子脸色都是不好,虽然明知牡丹口中的小嫂子就是蒲草无疑,但他们还是问道,“姑娘,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这事关一个女子的清名,你能肯定那女子就是…”

    不等里正这话问完,一旁的小丫鬟可是气不过了,她张口就嚷道,“这位里正,你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你是不相信我们姑娘的话了?我们难道闲着无事喜欢被人追杀灭口?还是你们南沟村存心想要包庇这奸夫**。”

    里正被堵得脸色铁青,想要呵斥几句又有些底气不足。那边春妮可是不管这些,她举着菜刀就冲了过来,大骂着,“我砍死你这嘴上抹了大粪的死丫头,你们才是奸夫**呢,我们蒲草心善得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怎么可能追杀你?就是真要杀你,也是你们该杀!”

    小丫鬟眼见那明晃晃的菜刀就要挥到眼前,吓得“妈呀”就窜去了里正等人身后,里正也怕自己成了那条无辜遭殃的池鱼,赶紧呵斥道,“刘家媳妇,你快住手,这话不是还没问清楚呢吗?”

    刘婆子和陈大娘也跑过来拉扯春妮儿,好不容易才把菜刀夺了过去。里正暗暗长出一口气,同几个老爷子互相使了个眼色,孔五爷就道,“蒲草啊,说实话,你的品行如何,大伙儿心里也都有数。但今日这姑娘如此说辞,为了村里也为了你自己的清名,你也说两句吧。你放心,若是没有这事儿,谁也别想冤了你!”

    老爷子这话明显有些偏帮之意,蒲草听得心里温暖。她再次给老爷子行了一礼,这才高声说道,“多谢里正和长辈们愿意给我辩驳的机会,今日这事说起来真是无妄之灾。早起我去菜棚里走动,见得菜棚荒芜很觉可惜。于是就挎了筐子去北山,先要找寻看看有没有适合栽种之物。若是成了,许是还能给村里乡亲添条财路。

    不想山路难行,我不小心扭了脚踝,好不容易坚持走回山脚就挪不动了。我没有拌饭,高声喊人帮忙,正巧被方公子听得,于是他就背了我回来上药。

    这牡丹姑娘许是对方公子心存倾慕,见得方公子照料我就起了恼恨之心。她说她在城里的花楼存身不得,要方公子纳她进府为妾。

    方公子不愿,她就出言威胁说要宣扬我们两人有奸情。方公子生怕连累我清名有污,想要绑下她们再商量对策,可是她们两人却是趁机跑去街上大喊。这才惊动长辈和乡亲们,说起来都是我的错,真是不该上山,也不该胡乱呼救。”

    “不,张东家言重了,都是我的错才对。”方杰也是一脸懊悔的说道,“当初生意不顺遂之时,套常去花楼喝酒解闷,本觉这牡丹姑娘善解人意,就常赠送金银之物。哪知她居然如此贪心恶毒,苦心思虑欲进我方家享受富贵不成,就这般出言攀诬。倒是我连累张东家遭了这场无妄之灾了。”

    他们两人这般互相致歉,脸上神色都是诚恳又惶恐,直看得村里众人都是缓了脸色。

    孔五爷哈哈笑道,“原来是场误会啊,大伙儿都在一个村里住着,遇到难事了,怎么能不帮一把呢。方公子虽然行事有些欠妥,但总归是好心。蒲草更不用说,这没日没夜的惦记替各家寻财路,若不然也不会受这伤。大伙说,是不是?”

    众人赶忙点头附和,“就是,就是。蒲草可是最有心了,日日替大伙奔忙。若说别人不检点还成,蒲草可是绝对不会。”

    “对啊,方公子也是正人君子…”

    那小丫鬟一听众人几乎一面倒的偏心蒲草和方杰,气得脸色通红,跳着脚的指着他们嚷道,“他们撒谎,明明就是有奸情。方公子背她进来,还替她脱鞋袜抹药膏。哪个好女子随便让男人摸脚背啊,她就是不知廉耻,就该被浸猪笼,扒光衣服游街!”

    “闭嘴!”陈二嫂离得小丫鬟最近,听了这话抬手就给了她两巴掌,“你们两个窑子里出来的脏货,不定跟多少男人有染呢。你们什么资格在这里攀诬蒲草,我们南沟村可是正经地方,放你们两个进来都是脏了我们的大街。

    蒲草和方公子平日走动行事,都在大伙儿眼皮子底下,要是有个不妥,我们村里人怎会看不出,还轮得到你们跑这里来指手画脚?”

    (我这宅女,一星期出去采购一次蔬菜水果,差点儿累折了胳膊,歇一会儿,下午继续码字。谢谢大家支持,努力码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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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春来早介绍: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中小园,生机勃勃,春意萦绕。
这是讲诉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子,如何勤恳乐观,带着三个没有血缘的孩子积极努力生活的故事。
花期将以一贯的清新明快风格,再现老东北那些诱人的传统吃食,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传统习俗,为大家描绘一幅纯正的北国农家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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