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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期迟迟     小园春来早txt下载     小园春来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五十一章 与你比肩

    春妮儿狠狠瞪了一眼随后进来的刘厚生,脸色微红的推开蒲草应道,“我哪知道你和方公子是真心,还以为他…嗯,我也是怕你吃亏啊。”

    蒲草蹲下身子替她拍去膝盖上的灰土,起身再看向方杰之时却是半晌无言。方杰不知为何,突然就觉心下忐忑之极,赶忙说道,“我方才说的都是真话,若是你愿意,我明日就娶你进门!”

    蒲草却是淡淡一笑,摇头拒绝道,“不,我不嫁!”

    “我是想要娶你为妻,不是纳妾!”方杰以为蒲草没有听清他方才所言,极郑重的又说了一遍,“你大可不必担心我本家那边,我这次回京已是处置妥当,从今以后分家另过,婚配自由!”

    蒲草脸色缓和了一些,但依旧摇头不允。春妮本来还替蒲草欢喜,见此忍不住上前拉了她的胳膊低声呵斥道,“蒲草,你犯什么傻,为啥不答应?你不喜欢方公子吗?你…你是寡妇啊,找这个好人家本就不容易,方公子待你多好啊!”

    蒲草眼见她脸色急得通红,眼角还残留着未曾风干的泪痕,她的心下越发坚定,应道,“妮子,你别担心,我自有主意。”

    刘厚生上前扯过媳妇儿,也是小声劝道,“蒲草妹子聪明着呢,你就别跟着瞎掺合了。咱们先回去,省得孩子们该找过来了。”

    春妮虽是肚子里装了成车的疑惑,但也知这事儿只能蒲草自己说了算,于是只得挪着脚步极不情愿的出去了。

    菜棚里一时间只剩了蒲草和方杰两人,倒是安静许多,菜苗们许是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的凝重沉默,悄悄的扭过头依靠在一处偷偷观望着。

    方杰极力压着心里的失望与恼意,低声说着,“当初你说我们要多相处,你说我们要互相尊重,我都依着你。为何如今我真心求娶,你却不嫁?刘嫂子方才尚且在担心我拿你当玩物对待,此时看来,我才是被耍弄的一方吧?”

    蒲草眼见他眉梢跳的厉害,猜得他必是气得狠了,于是上前拉他一起坐到了木塌上。方杰有心想要挣开,却又舍不得那软绵绵的小手,最后只得端着架子哼了一声,到底坐了下来。

    蒲草伸手扯着他的衣袖晃了晃,笑道,“怎么,当真恼了?小气鬼,我不嫁自有不嫁的理由。”

    “什么理由,你说给我听。我方家虽说不是雪国第一富厚,但我方杰也能养得妻儿一生衣食无忧。我虽行商贾之事,不能封官进爵替你挣个诰命,但朝中也有友人为官,这雪国谁人也不能欺得了你。还有最重要的一事,我知你不是能受得委屈的脾气,早在回京之时就已脱离本家。只要你嫁进念恩园就是当家主母,不必受任何人的管制。你还有何不满?你尽管说,我只要能做到,绝无二话。”

    蒲草半垂着眼眸,听他一件件一桩桩说完,心下早已软得化成了一汪蜜水。这样为了女子思虑周全的男人,就是放在现代也是少之又少的存在。而她有幸在这样男权至上的时空碰到一个,实在是上天恩赐,她怎么能不感动?

    但是,她还是有必须要坚持的原则。

    方杰等了半晌不见蒲草说话,还要再开口的时候,蒲草已是轻轻依偎进了他的怀里,“谢谢,谢谢你这般为我着想,谢谢你真心想要娶我为妻。但…我暂时还是不能答应你。”

    方杰嗅着她发间淡淡的莫名花香,心里挫败之极。若是一般女子他还能以金银首饰、锦缎美衣相诱惑,可是他怀中的人儿却是易于平常女子,他越是被深深吸引,却也越是无从应对。末了,他只得长长叹气,无奈应道,“你不答应也罢了,我不强求,但你总要说说为什么不嫁吧?”

    “虽然你我都是真心,但我们相处时日太短了。女子婚嫁就同赌钱一般,但只要下注就是一生,我好不容易有这样在世为人的机会,我不愿轻易就把自己嫁了。”

    方杰听得蒲草悠悠叹息之声,以为她是想起了先前的婚事,心下莫名就是一酸,继而又赶忙拾掇了心绪,轻声应道,“罢了,只要你欢喜就好,我们再多相处些时日吧。”

    蒲草直起腰身,低头在他嘴角轻轻吻了一下,笑道,“我还没说最重要的原因,你就这般松口了,看样子你也不是多真心想要娶我啊?”

    方杰真是被这精灵古怪的女子折磨得哭笑不得,心里暗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蒲草双眉一挑,手指掐上了他腰间嗔怪道,“你是不是在心里骂我呢?”

    “没有,没有,小的哪敢啊。小的还指望哪日风雪交加,张东家开恩放小的进房子里歇歇呢。”

    蒲草笑得弯了腰,末了却是长出一口气,站起身正色说道,“方杰,我之所以不愿嫁你,最重要的原因就是我如今还没有与你站得等高。

    虽然我一直说要与你平等相处,但是不论在财力亦或者在生意上,都是你在帮扶我。在外人眼里,我就是攀附你存在的一根藤蔓,你抬抬手就能把我扔去天边或者踩在脚下。就像今日,如若我与你一般有财有势,春妮儿就不会跪下求你。

    我去年秋日曾在阎王殿前走过一趟,醒来后就发誓,这世上春妮就是我最亲的姐妹。但凡我有的,她都要有。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不能让她受半点儿委屈。可是今日她居然又为了我下跪,虽然与你无干,但是我心里比刀割还痛。

    我必要发奋赚银钱,有一日同你比肩而立,甚至比你站得更高。若是那时,你还这般真心待我,我必定嫁你为妻。再说远些,若是我们成亲之后,你有朝一日变心有负于我,我也有安身立命的资本,春妮自然也不必再同你跪下求肯…”

    方杰看着眼前的女子双眸间隐含泪色,出口之言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他一时不知该恼怒她的不信任,还是该佩服她的铮铮傲骨。良久,他慢慢起身重新揽了她在怀里,重重叹气道,“碰到你这样的女子,我到底是幸还是不幸呢?依你,都依你,只要你欢喜就好。”

    蒲草用力紧抱他宽厚的胸膛,低头把眼角的泪水轻轻蹭在他的肩头,应道,“不,遇到你,是我的幸运。”

    “好,好,你我都是幸运。只是我的袍子件件都是下场悲惨,总是免不了被当帕子擦了鼻涕眼泪。”

    “小气鬼,总是心疼你的袍子!”

    “好,好,你喜欢就随便擦!”

    两人紧紧拥在一处,嘴里嘀嘀咕咕吵着无谓的小事儿,两颗心却在不知不觉中又贴近了许多…

    门外的春妮儿也同样趴在刘厚生怀里哭得泣不成声,“生子,我是不是又拖累蒲草了?她若是嫁了就不用受苦了…”

    “没有,没有。蒲草妹子的脾气就是倔强,好在方公子是好人…”刘厚生也忍不住湿了眼角,手下稳稳扶着媳妇儿慢慢走回了前院…

    “一九二九不出手,三九四九冰上走,五九六九隔河看杨柳,七九河开**燕来,九九加一九耕牛遍地走!”

    山子带着胖墩几个小兵坐在菜棚子一角,兴致勃勃的一边念着九九歌谣一边假模假样的帮忙装纸筒,其实大半时候都在堆土筑墙玩耍。

    蒲草和陈家婆媳等人瞧见了也不拦阻,淘气小子们于是越发欢腾,大有把土墙建成长城那般宏伟的架势。

    桃花和福儿却是乖巧可爱,老老实实坐在小板凳上,极认真把半湿的黑土装进油纸筒里,末了还用小手按压几下,这才递给一旁的喜鹊。

    蒲草在她们额头亲了两口,不时夸赞两句,羞得两个小姑娘红了小脸儿,也惹得众人都是笑了起来。

    这是正月末的一个午后,虽说节气已是出了**,但是北方苦寒之地,却半点儿没有南国那般河开燕来的景象。菜棚外依旧是雪花纷飞,寒风呼啸,不过比之年前那会儿,雪花到底还是小了些,北风也温柔了许多。

    陈大娘捶了捶酸疼的后腰,忍不住好奇问道,“蒲草,你这般费力气的缝了油纸筒,又灌土装泥的,到底要做什么新奇物事啊?”

    蒲草笑嘻嘻把纸筒紧挨着摆在一处,开口应道,“大娘,我这几日闲着无事就瞎琢磨啊,若是先把茄子辣椒秧先种出来,等到开春时直接移苗,兴许就能比原来那般播种下地早上一月见到茄子辣椒了。我原本打算自己忙几日就是了,没想到又连累您跟嫂子们挨累了。等到过些时日菜秧种出来了,一定先分大娘一些。”

    陈大娘可是个心里有成算的,她这些时日眼见着蒲草随口说出的主意,最后都变成了稳赚不赔的财路,暗地里不止一次同家说起蒲草必定是财神奶奶下凡呢。今日再见得蒲草这般缝纸筒灌土,极是麻烦,就猜得这指不定以后又会赚多少银子呢。

    想到这里,她赶忙摆手说道,“不要,俺家一棵也不要。大娘可不是贪心老太太,这一冬老大老二他们也赚了快二十两银子,我和你大伯都欢喜着呢。就等着好好种上一夏粮食,待得秋时就用这银子盖温室,同你学着种菜,到时候日子保管更红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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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二章 张贵复学

    蒲草本就犯愁温室太小,除了供给白云居的青菜之外,剩下的空处细出蔬菜苗不多,将将只够种上二亩地。这般听得陈大娘拒绝,她自然也就不再相劝,转而扭头去撵春妮儿,“你这肚子都大了,就别跟着弯腰忙活了。若是实在闲着无趣就去方公子那院子走走,也让你肚里的孩子见见亲爹。”

    春妮扔下手里的纸筒,扯起袖子擦擦额角的汗珠子,笑道,“听你说的,好似我同生子两地相隔多远似的,早晨不是刚刚一起吃过饭吗。”

    蒲草掏了帕子替她擦去沾在下巴上的黑土,笑道,“早知道你这般没心没肺,我就不内疚了。昨晚不知道是谁半夜睡梦里还‘生子、生子’喊个不停,害得我这一日就琢磨赶紧去哪里找个人帮忙守夜,省得你们两口子好似被我这地主老财生生压榨得不能相聚一般。”

    陈大娘婆媳几个听蒲草说的有趣,都是哈哈笑了起来。春妮羞得红了脸,张口就反驳道,“你还说我,你不也是…”

    她说到一半突然惊觉住了口,转而补救道,“你不也是胆小怕黑,晚上去个茅房都要喜鹊陪着。”

    蒲草偷偷舒了一口气,瞪了春妮一眼,又是开口撵她出门,“行了,你就别跟着添乱了,去溜达溜达吧。大哥二哥不是也从城里回来帮忙了,若是他们晚上回李家村,咱们就准备些东西给你家老娘捎回去”。

    春妮又有大半月没见到老娘了,一听这话就动了心,起身拍打着衣裙上的灰土,盘算着给老娘捎些什么吃食回去。

    陈二嫂也是个好热闹的,眼见地上的纸筒已是不多就笑道,“外面大路也不好走,不如我陪春妮一起去看看吧。”

    蒲草自然不会拦着,陈大娘也是喜爱这聪明又嘴甜的二儿媳,于是嘱咐两句就答应了。陈二嫂笑嘻嘻上前挽着春妮出了菜棚子,两人一边说笑一边去了前院。

    陈大娘手下继续忙碌着,嘴里笑着打趣道,“要说这人啊,就是萝卜白菜各有所爱。咱们农家人都觉得那城里多热闹多安生啊,要是能在城里买个院子住几年多享福啊。可人家方公子家里有大园子有铺子,还偏偏就喜欢咱们这小山沟儿。

    我听东子说,方公子给了老王家十两银子买院子呢,这以后王家老妹子可要拔起腰杆儿了,她们老两口就是再同儿子一起住,儿媳也不敢给脸色看了。”

    陈大嫂笑着应道,“可不是,王婶子搬家的时候笑得脸上都快开花了。”

    蒲草拎了一旁的水壶又在土堆上喷了些清水,耳里听得陈家婆媳这般闲话儿,嘴角忍不住就偷偷翘了起来。

    自从大年初一早晨,她与方杰表明了心意之后,两人越加亲密了。特别是方杰,大有一日不见她,就吃睡不香的架势。除了初六他必须回城坐镇看着酒楼和几家铺子开业,其余时候都是赖在村里不肯走。

    她有一次随口说了句,不如搬来村里住算了。他居然第二日就买了个院子,而且就在春妮家东院。自此,他们三家比邻而居,算是彻底霸占了南沟村的东北角儿。待得夏日时在各家篱笆上开个小门,互相走动起来半点儿不怕落到外人眼里,极是方便又隐蔽。

    这几日,方家找了工匠修葺房子,重新改建屋子格局。村里人本就是热心肠,又指望方杰冬日时替他们与各家酒楼搭桥儿卖菜,于是都是热热闹闹聚上门去帮忙。

    方杰也是有心结交村人,一日两顿款待饭菜极是丰盛,苞谷酒更是管够儿喝。惹得村里男人们提起他都是赞不绝口,女子们却是各个揪了醉醺醺的男人抱怨不停…

    待得天色将黑之时,所有油纸筒里都装满了黑土,整齐的摆放在木箱子下方。蒲草送走陈家婆媳,又轻手轻脚给新撒下的菜籽浇了一遍水,炉子里也添满木绊子这才回了前院。

    喜鹊已是做好了晚饭,张贵儿正坐在饭桌边儿,一见嫂子进来赶忙起身行礼。

    蒲草瞧着他一脸欲言又止的摸样,猜得他必是惦记去学堂之事,于是就道,“昨日我同正娘子闲话儿,听得她说起明日学堂里就要开课了。”

    张贵儿赶忙应道,“正是,今日胜子也来约我一起去学堂。”

    蒲草点头,“那吃了饭就给你准备被褥行礼,束和伙食费也给你一并带去。待得过些时日天气暖和些,你学堂里得了空闲或者家里有方便车马我就带桃花去看你。”

    张贵心里大石落了地,脸上显见就露了喜色,一迭声的应了下来。一家大大小小围在一处吃过晚饭,张贵儿就忙着拾掇他的笔墨纸砚和衣物,蒲草则带了桃花张罗新被褥、铺床底的羊皮,甚至还有平日晚间垫肚子的点心,真是样样周到俱全。

    春妮在方家吃过晚饭,凑完热闹回来,见得她们姑嫂两个这般忙碌,忍不住就说道,“贵哥儿去学堂可要好好读书考个功名回来,要不然都对不起你和桃花这般心意。”

    喜鹊正打了热水给山子洗脚,听得这话就翻了个白眼应道,“奴婢倒觉得二少爷若是不出息倒好些,真当了官儿怕是就鼻孔冲天,眼里除了老天爷再没外人了。”

    桃花虽然年纪小,听不出喜鹊话里的嘲讽之意,但她很是聪明伶俐,只从神色就猜得喜鹊必定是在说哥哥坏话,于是小丫头立时就瘪了嘴巴,小声替哥哥辩解着,“二哥是好人,二哥读书考状元,将来要当大官二!”

    蒲草赶紧把小丫头搂在怀里哄劝道,“傻丫头,喜鹊是说将来你二哥要做很大的官,他上面除了像老天爷一样厉害的皇帝,就没有人比他更大了。”

    “真的吗?”小丫头眼里含着泪珠儿,怯怯望向喜鹊求证。喜鹊本就后悔不该一时嘴快,见此立刻应道,“夫人说的对,奴婢就是这个意思。等将来二少爷做了官,我们三小姐就是大家闺秀了,到时候上门来提亲的媒婆怕是都要踩破门槛子了。”

    桃花羞红了小脸儿,低声应道,“我要和嫂子在一起,我才不嫁。”

    蒲草爱怜的在她脸上亲了亲,笑道,“昨日,嫂子又给你添了一匹好绸缎,你可记到册子上了?”

    “哎呀,我今日去师傅那里学绣花就忘记写了。”桃花说着话儿就下地去开了她的宝贝嫁妆箱子,拿出小小的砚台和毛笔,认认真真把新添的嫁妆记了下来。末了又是从头到尾把那些绸缎等物数了一遍,刚才的那点儿懊恼自然也就扔到了脑后。

    蒲草狠狠瞪了喜鹊一眼,上前接过山子的小脚丫替他擦干净。喜鹊早摸清了这主子的脾气,也不害怕,吐吐舌头就笑嘻嘻端了水倒去门外。

    第二日一早儿,一家人早早吃过饭就又摆了张家老两口的灵位,简单供了几样点心,张贵跪倒磕了几个头就算是与长辈辞行了。

    喜鹊撤下供桌儿,蒲草就拿了两只荷包递给张贵儿,其中一只里面装了三两碎银,是张贵儿两个月的束和伙食费。另一只则装了二百文铜钱,留着给他平日零用。

    春妮儿和喜鹊帮忙搬了行礼等物出来,林林总总加起来居然摆了半屋地。张贵见得嫂子准备这般周全,一脸感激的上前又是行了大礼。

    蒲草刚刚仔细嘱咐他两句,里正夫妻就带着胜子上了门儿,胜子年前就在学堂里住了半冬,不必再拿行李就显得轻快许多。两家人坐在一处寒暄了几句,东子赶着的马爬犁就到了门口。

    两家人七手八脚帮忙把两个读书郎的用物搬上爬犁,左叮咛右嘱咐,一直送到村口这才罢休。

    胜子和张贵儿附学的学堂远在翠峦城西十几里的三岔河镇,因为周围山高林密,春夏秋冬景致极好,很合归隐名士的心思。几十年前,在朝中致仕的一位大学士在此建了一动别院之后,更是带动得此地热闹起来,渐渐搬来的住户愈多,就成了一个小镇。小镇一旁有个三岔而分的河口,人们就随口取做了镇名。

    胜子和张贵儿的先生姓楚,十几年前曾高中过举人做过一任县官,后因不喜官场黑暗,本身性情也是太过清高刚愎,同样不为同仁所喜,于是两相厌恶之下就索性致仕回乡开了间私塾,收些灵秀村童教授圣贤之言、经纶诗词,盼着将来桃李遍天下之日,也好好扬眉吐气一次。

    楚先生怀揣着这样的远大抱负,自然就把束等阿堵之物看得极轻。但他的妻儿却是不能陪他一起畅读诗书饱腹,于是眼见家中积蓄渐渐耗尽,楚夫人就想了个主意,打着要学童们专心读书的旗号,雇佣了一个老婆子每日专管整治饭菜,而学童们自然要交伙食费,这样一来每月除了束也能多添几两进项。

    楚先生本要恼怒说教几句,但是妻子送了贴身伺候小婢过来,笑盈盈替他“红袖添香”,他也就“难得糊涂”了。

    自此楚夫人尝了甜头儿,陆续又添了住宿费、茶水费,学童们自然心有不满,但一来能送孩子出来读书的人家都是有些家底儿的,二来楚夫人也算懂得适可而止的道理,于是学堂开办五年来倒也还算红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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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三章 风寒

    张家年前已是送了年礼来,虽然都是些猪肉、点心、干蘑菇等平常物事,但却也省得楚家再花银钱置办,所以楚夫人对辍学半载又重新入学的张贵儿很是热情。

    她特意派了身边伺候的老妇人去大门外迎接,给张贵安排了暖和的房舍,帮忙摆放安置用物,极是周到。待得老妇回禀说张贵儿坐了很是气派的马爬犁而来,所带物件儿齐全,穿戴也好,这楚夫人就越发上心了,以至于引起后来张家诸多变故,当然这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张贵儿离开张家,除了桃花念挂在嘴边念叨了两日,蒲草偶尔惦念几次之外,家里其余几人倒是各个都浑不在意。山子自是欢喜再没人冷脸呵斥他,喜鹊和春妮儿这两个深知内情的则是长长松了一口气。若是让张贵发现蒲草和方杰之事,那保管就是点爆了**桶,所有人都要被波及。如今他这一走,这只**桶就算是被彻底藏起了引线,安全许多。

    日子就在蒲草精心照管菜苗,偶尔与方杰一处闲话吃饭或者读书盘账之中悄然流过。

    这一日已是二月下旬,太阳终于不再吝啬,洒下的光线温暖了许多,偶尔哪处避风又朝阳的墙角已是隐隐有了融化的痕迹。

    淘气小子们聚在冰面已是很薄的小河上疯跑玩耍,偶尔被大人们看见自然要高声喝骂几句,淘气小子们闻声四散跑开。待得躲过半晌不见大人再出来,于是就又聚了回去。

    如此一处冰面承载了十数孩子,渐渐就变得龟裂了,陈家的胖墩儿最是富态笨拙,一时晃悠着小屁股跑得慢了就掉进了水里,这小子慌乱之下伸手又扯下了一旁的山子。只听噗通一声,这支娃娃兵的正副头领就成了落汤鸡。

    孩子们见得这般,自然大惊。好在河水也不过才没膝盖那般深,他们七手八脚拽出两人就跌跌撞撞一起回了村子,然后撒腿各自跑得不见了影子。

    陈家婆媳见得胖墩儿浑身**进了门,可是着实吓得不轻,也顾不得打他屁股教训一通,赶忙背起他就送到张家菜棚里去洗热水澡。

    蒲草正同方杰和春妮夫妻一起坐着闲话儿,盘算过些时日用哪块地栽种青菜,几人突然见得陈大娘和陈二嫂这般跑来很是吓了一跳,待得再看清胖墩的狼狈模样又问清原委,这才知道山子也是共犯。

    于是刘厚生帮忙烧水,春妮熬姜汤,方杰也回去翻找治风寒的丸药,蒲草则回了前院拎出躲在炕柜里的山子,照着他的小屁股一通猛拍,末了到底要他保证以后再也不去河边儿,这才背着眼泪淋淋的小子赶去菜棚洗澡吃药。

    两个小子很快就洗好了澡,穿着中衣围着被子一边吃蜜饯一边笑嘻嘻玩得欢喜。众人见此都是放了心,这样乍暖还寒的时候,若是染了风寒可是件足以要命的大事儿。两个小子平日吃得好长得壮,又这般补救及时,许是这次就躲过去了。

    陈家婆媳谢过方杰赠药,又与蒲草闲话几句就把胖墩裹严实背了回去。蒲草眼见方杰把山子抱了怀里手把手教他写字,也就回去前院儿张罗饭菜了。

    但是,两家人都是轻忽了春寒的威力,夜半十分蒲草睡梦里隐隐听得山子好似喘气很重。待得点亮油灯一看,这小子已是烧得小脸儿通红。

    蒲草真是又气又急,赶忙喊了喜鹊起来帮忙。先把桃花连着铺盖一起撤到炕尾,省得她也被传染了,然后倒了苞谷酒点着火之后趁热给山子搓揉额头脚心,末了又喂了一颗治风寒的药丸。

    但是这些显见都没有什么功效,眼见天色将亮,山子还是高烧不退。这淘气小子也没了往日的调皮模样,偶尔睁开眼睛只会小声喊姐姐,滚烫的小手牢牢抓了蒲草的衣袖不放,仿似再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一般。蒲草心疼得抱了他亲了又亲,恨不能这病痛千百倍转移到她身上才好。

    桃花被喝令躲在炕尾不得上前,小丫头围着被子哭得跟泪人似的。

    蒲草扔了酒碗给喜鹊继续搓酒,她则跳到地上就要跑去方家借爬犁进城找大夫。结果刚刚跑到院门口就同满脸眼泪的陈二嫂撞到了一处,不必说胖墩儿也发了高烧。

    方杰自从住到了山村里,自觉少了城市的喧嚣和俗事,日子过得悠闲又自在,倒是极满意。昨晚偶然读得一本游记很是喜爱,一时贪晚过了子时才歇下,这会儿正是睡得香甜。

    外屋值夜的东子前几日也是刚刚得了未来丈人的准许,定了三月初十娶妻。梦里洞房花烛欢喜非常,半梦半醒间突然听得门外有人高喊,他还以为城里出了什么事,赶忙翻身起来去开门。

    蒲草进了门也不耽搁,直说两个孩子高烧要进城找大夫。东子赶忙就去套马爬犁,这时方杰也听得动静赶出来问询,见此立刻回屋穿衣披了大氅,一同送她们进城。

    马爬犁虽说宽敞,但也坐不下太多人,陈家老少人人急得眼睛通红,到底最后只能让陈二嫂抱了胖墩儿进城。

    东子手下的鞭子甩得飞快,恨不得枣红马多长两只翅膀飞进城去才好。蒲草抱着山子,不时低头用脸颊去贴他的额头,一手还要扯着被子替他裹得严实。如此自然顾不得自己,整个身子就曝露在了风雪之中。

    方杰见得这般心疼之极,也不理会陈二嫂还在一旁就张开大氅把蒲草和山子都抱在了怀里。

    蒲草提心吊胆了大半夜,脑子里满满都是那些平日听来的闲言,好似农家院子里大半孩子夭折都是因为风寒高热,她实在不敢想象若是山子有个好歹她该怎么办?

    “方杰,怎么办?都是我不好,若是夜里警醒些,山子也不至于烧得这般重。”

    “不要这么说,小孩子要长大都得经个七灾八难。我识得城里治小儿之症最好的大夫,一进城咱们就去医馆,先给孩子退了高热,然后在我园子里将养几日,保管两个孩子就平安无事了。”方杰轻声安慰着,手下越发把他们抱得紧了。

    陈二嫂听得这话,抹了两把眼泪就要同方杰道谢。结果扭头一见蒲草和方杰这般亲密,吓得激灵灵一哆嗦,立时闭嘴不敢多言了。

    这般紧赶慢赶,马爬犁终于进了南城门儿,东子一路吆喝着路人避让就疯跑到了一家医馆门前。

    方杰第一个跳下爬犁去喊那正在卸门板的小药童,“当归,刘大夫在吗,快请他出来诊病?”

    那小药童听得动静回头一瞧就露了笑脸儿,刚要应声的功夫,不想瞧得蒲草抱了山子从车上下来,立刻更为惊喜嚷道,“哎呀,张嫂子,怎么是你来了?”

    蒲草仔细瞧了他两眼又去看医馆门前的匾额,这才想起这就是当日替刘厚生接骨的回春堂啊。她勉强一笑,应声道,“当归小兄弟,没想到咱们又碰面了,我家里的孩子染了风寒,劳烦你快请刘大夫给看看。”

    “好咧,你们先进屋等着,我马上就去。”当归见得是熟人更是热心,扔下门板就跑去了后院。很快刘大夫就赶了过来,一见两个孩子的脸色,他也顾不得寒暄,立时诊脉开了药方,蒲草帮着当归在后院廊檐下架了两个药罐咕嘟嘟就熬了起来。

    前边药堂里,刘大夫眼见方杰亲手沾了药酒给山子擦抹手脚,就一脸稀奇的凑到他跟前小声问道,“这孩子可是方老弟家中近亲?他倒是个有福气的,居然能得方大公子亲自动手伺候。”

    方杰来到翠峦城落脚之初,正遇得娘亲忌日,于是就打算舍药替娘亲祈福。当时听得城中之人都说这回春堂刘大夫最是心慈良善,常常减免穷苦之人的药费诊金,以至于自家清贫难以度日。

    他一时孩子心性就装了穷苦之人的模样上门看病,不想刘大夫明明识破他的伪装却依旧舍药免了诊金。他疑惑问询却得了刘大夫一句,“谁人都有难处,能帮一把是一把。”

    自此,他心服口服,年年都送一车药材到医馆,偶尔染了风寒之类也请刘大夫诊治。这般来往愈多,两人交情日渐深厚,比之一般酒肉朋友倒是愈加亲近几分。

    “刘兄,你套近乎也是无用。不如赶紧拿些真本事把这俩孩子早些治好,我到时给你拉三车药材过来。”

    刘大夫双眼立时亮得好似老猫见了咸鱼一般,抓了方杰的袖子,嚷道,“你这话当真?三车药材要一车上等货,两车中等!”

    方杰点头应道,“成交!”

    “哈哈,那可太好了。”刘大夫大喜过望,抢过他手里的酒碗就道,“你快一旁歇着吧,这药酒这么搓着哪能见效啊,你看我的!”

    他说着手下就麻利的忙了起来,一旁的陈二嫂也跟着有样学样儿给胖墩儿擦着。

    很快,蒲草和当归就端了药汤进来,两个孩子喝了药汤睡下不过大半个时辰之后,身上就出了大汗,脸上的红色也终于退了下来,众人都是齐齐松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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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四章 姨母驾到

    方杰唤过东子,吩咐他回园子去准备客房,顺便再换辆马车来,两个孩子出了一身大汗,若是再坐爬犁吹了冷风许是这半日的诊治就前功尽弃了。

    刘大夫眼见他吩咐这般周到,心下还是忍不住好奇,目光在陈二嫂和蒲草身上转了又转。方杰仿似被侵占了领地的猎豹一般,微微眯了眼睛笑道,“刘兄这药堂…许是不缺我那几车药材了?”

    “缺,怎么能不缺呢?”刘大夫赶紧收回目光,笑着上前打躬作揖,末了又喊了当归成药打包、倒药酒,指使得他满地乱转,简直是殷勤之极。

    很快,东子就赶了一辆黑漆平顶马车返了回来,蒲草和陈二嫂把两个孩子裹得严严实实,辞别了刘大夫和当归就上了马车。

    马车不同于爬犁,又是在城里众目睽睽之下,方杰自是不好坐进车里。他也不在意这些,同刘大夫打个招呼就侧身坐到了车辕右侧。

    枣红马的四蹄哒哒敲在青石街上,清脆又畅快。陈二嫂瞧着怀里的儿子睡得香甜,终是彻底放了心,拉着蒲草的手一迭声的道谢,“蒲草妹子,这次我家胖墩儿捡了一条性命,可全仗你的大恩大德了。”

    蒲草也是心头大石落地,拍着她的胳膊安慰道,“二嫂跟我客气啥,胖墩儿平日还喊我一声姑姑呢。再说忙前忙后的都是方公子,我真没帮上什么忙。”

    陈二嫂心里明镜似的,若是没有蒲草的颜面,方杰也不至于会如此尽心尽力。当然这话她是不会说出口的,徒惹蒲草尴尬不说,倒有些多嘴多舌的嫌疑。况且这份恩德也不是空口说说就能偿还,来日方长,他们一家记在心里,终有慢慢回报的时日。

    一路无话,马车很快就行到了念恩园门前。门房里值守的小厮们一直远远翘脚张望着巷口,此时早就撤下了门等候。

    马车径直进了大门,方杰跳下亲自开了车门,继而又伸手接了山子抱在怀里。众多小厮什么时候也没见过自家公子这般殷勤过啊,惊得齐齐瞪圆了眼睛,却也不敢出声。

    东子用力摆手警告众人收敛神色,然后又去扶着抱了胖墩的陈二嫂,几人正是抬步要往后院走去。不想突然听得门外又有车马之声,守门的小厮一见那马车前悬挂的牌子,立时高声禀报道,“公子,是孙府的马车!”

    方杰听得这话,眉头立时就皱了起来。蒲草见此,猜得来人必定不受方杰欢迎,于是上前接了山子,低声说道,“你先招待客人吧,让东子带我们去客房就好。”

    方杰慢慢点头,轻声叮嘱道,“有什么事情都吩咐丫鬟去做,千万别客套,我很快就来。”

    蒲草淡淡一笑,回身唤了有些拘束的陈二嫂一起随着东子往里走去。

    此时孙府的马车已是进了大门,几个小厮帮着车夫笼住马缰绳。车里的孙家大小姐听得坐在车辕上的小丫鬟禀报,迫不及待得就掀了窗帘嚷道,“表哥,原来你在园子里,真是太好了。”

    方杰眉梢儿挑了挑,转而换了一脸温和之色,笑道,“原来是娇凤表妹,你怎么今日得闲出来走走?”

    孙娇凤嫣红的小嘴一撅,仿似想要嗔怪几句,但她突然又住了口,一脸羞红的应道,“表哥,二娘也来了,还是先接二娘下车吧。”

    方杰一听姨母亲至,赶忙上前开了车门,整理了衣衫行了大礼,“姨母,天气乍暖还寒,您怎么亲自来了,有事派人唤我一声就好”。

    “我也是窝在府里一冬,实在无缺,今日天色也好,就带娇凤出来走走。”

    孙家二房太太魏氏边说边下了马车,她年轻时候也是个美人,如今虽然年岁已三十有五,又因生了孩子体态愈加丰盈,但长期掌管府尹大宅后院,自是累下了三分威严贵气。

    今日出来走动,她特意换了一套暗红缕金提花缎面交领长袄,下面配了青绿色云锦长裙,外罩一件青莲绒的灰鼠斗篷。这一下倾身下车之时,乌发上斜插的赤金凤尾步摇叮当碰撞,清脆有声,更是平添了风姿无数。

    整个前院里,躬身伺候的小厮丫鬟们不下十数个,见此各个都是把脑袋压低了三分,大气也不敢喘上一口。

    魏氏笑盈盈扶着外甥细细打量了许久,这才轻轻拍着他的手臂说道,“你这孩子,最近都忙得什么,怎么许久不去看姨母?”

    方杰脸色略有尴尬之色,心里愧疚不已,最近因为蜗居南沟村,除了初六去了一次孙家就再也没有登门,倒是不怪姨母抱怨。他刚要开口应答,那边孙娇凤已是娇嗔嚷道,“表哥偏心,扶了二娘就不理会我了。”

    魏氏闻言就侧身让开一步又笑道,“我这只顾同官哥儿说话,倒是忘了凤儿还在车上了。官哥儿快接接凤儿,这青石地面滑着呢。”

    方杰心中不愿,但也不好当着众多奴仆的面前违逆姨母,于是暗暗甩了袖子遮住手腕,这才上前擎起胳膊扶了孙大小姐一把。

    孙娇凤还当他是懂礼避嫌,想起这几月老嬷嬷那些教导,立时脸色红彤彤的轻轻行了一礼道谢。

    她今日穿了一件大红柿蒂纹折枝花刻丝通袖袄,下面衬了水影红密织金线合欢花长裙,外罩一件浅紫色羽纱面薄氅。三千青丝盘了繁复的百合鬓,横插一只七彩宝石镶银簪,盈盈下拜间,比之先前,倒是当真多了几分端庄之意。

    方杰眸色一闪,心中暗自嘲讽,原本特异寻了那严厉的老嬷嬷送去孙府,只是为了自己耳根能清静几月。不想这孙大小姐倒是受益良多,他这算不算坏心办了好事?

    魏氏站在一旁眼见这对儿小儿女,一个娇羞美艳,一个清雅俊秀,心下自是欢喜非常,直道今日这一趟果真是走对了。

    方杰亲自引着魏氏和孙大小姐一路穿过回廊到了主院正房大厅,丫鬟们早就在屋里烧了炭盆,又熏了香饼。此时一见到主子和客人到来,更是穿花蝴蝶般殷勤得上了茶水、手炉和各色点心。

    魏氏解了披风,身后依了一只大红底鲤鱼菊花锦枕,半靠在楠木矮塌上,笑着打量屋内摆设儿。末了端起手旁的青花缠枝纹茶盏浅浅啜了一口,这才说道,“你这孩子,平日经营商铺赚来的银钱怕是都置办这些用物了吧?你啊,怎么就不想留些银子将来娶妻?”

    孙娇凤羞答答的瞄了脸上微现窘色的方杰一眼,开口替他辩解道,“哎呀,二娘,表哥平日做生意辛苦,多在吃用之物上花费些也是应该。”

    魏氏放了茶盏,嗔怪打趣道,“你这丫头,我才说了几句,你就护上了,真是女大不中留。”

    “二娘!你说什么呢,你再拿人家打趣,我…我可恼了!”孙娇凤脸色更红,又是跺脚又是扭着身子,一副小女儿的娇憨羞涩之态。

    魏氏笑着替她理理鬓边碎发,一脸慈爱之色。若是不知情的外人见了,许是就以为她是这孙大小姐的亲娘了。

    孙娇凤手下摆弄着腰上系得玉环,还要再说话的时候,魏氏却突然咳了起来,不过几声脸色憋得就有些涨红了。

    立在她身旁伺候的老嬷嬷赶紧上前帮忙轻拍后背,低声埋怨道,“哎呀夫人,出门时候带玉翠那丫头来就好了。您这怕是出门吹了风,咳疾又犯了。若是那丫头在跟前,炖一盅银耳冰糖羹,喝下就会好许多。”

    方杰一脸急切的上前递了茶水给姨母润喉,听得这话就问道,“难道除了那玉翠丫头,别人就不会炖银耳冰糖羹吗?”

    他这般说着,眸光有意无意在孙娇凤身上停了停。孙娇凤心下立时一动,起身说道,“我平日也替二娘炖过两次,还是我去厨下整治吧。”

    方杰仿似有些惊讶,继而笑着赞道,“原来娇凤表妹平日这般孝顺贤淑,那就劳烦你了。”

    孙娇凤得了夸赞,喜得心里都要溢出蜜来,带着两个贴身丫鬟就去了厨院儿。

    待得她一出门,魏氏很快就止了咳声,老嬷嬷挥手撵了另外两个丫鬟出去,然后低头守在了门口。

    屋里一时就剩了魏氏和方杰这姨甥两人,再也没有外人。魏氏唤了方杰坐到她跟前,低声叹气说道,“官哥儿,姨母前些日子派人回京都走礼,听得人家说起你已脱离方家,自立门户。不知这事可是当真?”

    方杰点头,应道,“姨母所听不差,这事是真的。”

    魏氏皱了眉头,脸色微带恼怒埋怨道,“你这孩子,这么大的事情为何不同姨母商议?方家那些人待你再是不好,你也是方家的二公子,将来脱得商贾之身,谋个一官半职,还要方家那块书香门第的匾额撑腰呢。”

    方杰伸手替姨母添了新茶,抬头时却是一脸无谓,笑道,“姨母,我行商日久,已是散漫成性。本来就不打算入仕,姨母不必再为我劳心劳力操持这事了。”

    魏氏脸上严厉之色更甚,呵斥道,“你这是说得什么傻话?你娘亲在世的时候最是盼望你入仕为官,光宗耀祖,否则也不会给你取了乳名叫官哥儿。难道你要辜负你娘的期望不成?”(第四更,我困得睁不开眼睛了,手指头都疼!我不拼了,睡了,明早起来再奋斗啊!)

第一百五十五章 劝解

    方杰听得姨母提起娘亲,眼里闪过一抹悲色,沉声应道,“方家之人只当我是一只予取予求的聚宝盆,我就是留在方家一辈子,他们也不会替我撑腰入仕为官。退一步说,我就是当真成了官身,有那一家人掣肘,兴许也要惹下杀身之祸,反不如行商自在无忧。”

    “他们敢!”魏氏对方家那几位姻亲也是全无好感,手下重重拍了桌子恨道,“当日你娘受他们欺压之时,我还没生宝坤,在老爷跟前没有脸面。我心里替你娘委屈只能以泪洗面,半点儿帮不上忙。若是放在如今,我稍加手段就能要他方家上下去牢狱里喝风。他们怎么还敢苛待与你?”

    方杰想起老宅里那位整日做着复官美梦的亲爹,真是可恨也可怜。他长长叹气,低声道,“姨母,方家我必定不会再回去了。为官之路,处处都是凶险。若不是我娘嫁了个做官的夫家,也不至于终日奔波搭上性命,最后还没得到半点儿善待。”

    魏氏也跟着叹了气,轻轻摇头道,“都说子不言父过,但当初你外公确实太过贪图权势,放着众多好亲事不要,硬是搭了大笔嫁妆把我和你娘家分别送进孙家、方家。

    不曾想没一年他就过世了,倒留下我和你娘在大妇手下挣扎求活。你娘…罢了,不说这些,如今什么都过去了。你听姨娘的话,把铺子都转给管事打理吧。然后找个书院苦读两年,姨娘保你一个锦绣前程。”

    方杰听得姨娘还是打定主意要他科考,心里无奈之极,苦笑道,“姨娘,我已定下心意了,不打算科考。”

    “不打算科考?”魏氏挑眉思虑片刻,又道,“那也好,凤儿那丫头对你极为痴心,我回去在老爷跟前提上两句,想办法让你们结个姻缘。以后你娶了她过门,再拿些银钱捐个官身,慢慢往上挪动吧。”

    “姨母,我不打算为官,更不打算娶娇凤为妻!”方杰实在忍耐不住,直言相告,“当初我娘和姨母出嫁就是高攀,吃了多少辛苦,姨母不会不知。我先不说娇凤性情脾气如何,只说她是府尹千金,我是行商庶子,身份相差太远。若当真成亲,我怕是再难以抬头做人。

    姨母,我这几年行商攒下的家业已够衣食无忧一世,我只想找个心善又温柔的女子为妻,成亲生子,终老田园。姨母不要再劝我为官了?”

    很多事情,自己说几句那算自嘲,但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就是戳心窝子。魏氏听得外甥这般说话,心里又疼又气,险些掉下泪来,“你…你这孩子,可是瞧不起我和你娘与人为妾?早知你心里这般想法,我何苦日夜替你谋算不休?”

    方杰眼见姨母眼里泪光闪烁,赶忙起身上前行礼赔罪,“姨母,都是我不好,您千万别动气。我娘亲去世的早,这世上若说真心疼爱我的人就剩姨母了,我怎会对姨母不敬?只是姨母,我当真不愿入仕为官,只愿逍遥一世。还望姨母疼我,就应我这一次吧?”

    魏氏扯过帕子在眼角按了按,赌气般挥手说道,“你如今翅膀硬了,姨母管不了你了,这事我不再提半句,你自己决定吧。”

    这哪里是嘱他随意,明明还是在气恼。方杰苦笑无法,只得学了小时候的样子抱了姨母的胳膊,轻声说道,“姨母,我娘离世的时候嘱咐我要好好活一辈子,不管做官还是行商,只要我心里舒坦,我娘在天之灵必定也是欢喜。

    娇凤性情太过跋扈,不合我心意,若是勉强娶她过门,以后许是家宅难安。若是…姨母担忧宝坤长大不得长姐护持,那我这里也有一法,姨母回去只要在孙府尹耳边提上两句,他必定会把姨母扶上正妻之位…”

    “这话当真?”魏氏本就有些被外甥软语所动,突然听得这话惊喜得立时坐直了身子。要知道她在孙家后宅明争暗斗多少年,也生了孙家唯一的男丁,最后也就算得了个理家之权,始终没有被扶正。她日思夜想谋算无果,甚至都有些放弃这个念头了,不想今日外甥却又提了出来,而且一脸极有把握的模样。

    她双手牢牢抓了方杰的胳膊,声音颤抖着说道,“官哥儿,你可是在拿姨母打趣?”

    “我哪敢呢,姨母。”方杰心下暗笑终于下对了猛药,继续说道,“我前些日子回京听得一个消息,朝廷要对各城府尹进行考校,这关乎到以后五年的任期。孙府尹许是这两日就会见到公文了,而这次考校的主官是六王爷。当年我娘行商途中曾捎带过一个孩子回京,路遇劫匪之时拼力救了那孩子一命。那孩子就是…六王爷府上第二子,封号直郡王…”

    魏氏静静听着,眼眸开合之间精光闪烁,几乎是转念间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甚至回府如何行事都想了个明白彻底,自然她脸上的喜色也是越来越浓。

    “你这孩子,这样重要的事怎么不早说?姨母原本还怕你以后被人所欺,既然你娘为你留了这样的福泽,姨母也不多操心。是行商还是为官,你自己拿主意吧。”

    方杰终于如愿,起身笑嘻嘻行礼,“多谢姨母成全。”

    魏氏喝了一口温茶定定心神,笑道,“我回去同老爷提提这事,若是对考校有助益,自然最好不过。”

    “姨母放心,直郡王同孩儿很是亲厚,到时候孩儿休书一封给孙府尹,不,给‘姨丈’一同带去京里就是了。”

    魏氏点头赞道,“姨母这些年可真是没有白疼你,若是了了这桩心愿,你娘在天之灵得知怕是也要替我欢喜。”

    姨甥两人坐在一处,又是低声说了好半晌闲话儿。魏氏多年心愿有望成真,心里就长了草,恨不能一步赶紧跨回府里去布置谋划。于是,孙娇凤这往日被她捧在手心里娇宠的大小姐也被怨怪上了,“娇凤这丫头真是笨拙,一碗银耳羹要炖到天黑不成?”

    方杰暗笑不已,应道,“许是灶间的用物不合手。”

    他的话音刚落,院子里就响起了一阵脚步声,那门外的老嬷嬷极是机警的敲了敲门扇提醒主子慎言。末了才躬身开了大门,正好放了一脸懊恼的孙大小姐进来。

    魏氏早已换上了一副慈爱神色,开口招呼道,“凤儿,怎么脸色不好?是不是烫到手指了,快过来给我看看。”

    孙娇凤坐到了魏氏身边,撅着嘴巴一脸懊恼的嚷道,“二娘,您不知道,表哥这府上还住了娇客呢!刚才我在灶间看中一个双耳炖盅,盘算着给二娘炖银耳羹正好合用。可是那厨子就是不肯把里面的枣儿粳米粥倒出来,还说那粥是给表哥请回的贵客准备的。二娘,你说,这城里难道还有比我们更金贵的人吗?”

    魏氏含笑拍着她的背安抚道,“你表哥最是孝顺懂礼,你可不要冤他。许是生意往来上的友人也说不定呢,你怎么就猜得一定是女客?”

    孙娇凤许是也觉得自己鲁莽了,脸色红了红,低声应道,“那表哥也要处罚厨子,怎么连个炖盅都不让与我用?我可是要给二娘炖补品呢!”

    “好,好,二娘知道你孝顺。快把银耳羹端来,二娘尝尝你的手艺。”

    老嬷嬷赶忙上前揭了百合细瓷碗的盖子,魏氏笑眯眯吃了两勺,自然是赞不绝口。

    孙娇凤偷偷瞄了方杰一眼,到底还是凑了过去,娇声问道,“表哥,那贵客到底是什么人啊?”

    方杰心里厌恶之极,脸上却依旧笑得温文,“表妹怎么如此好奇这人身份?正如姨母所说,是生意上有来往的友人。”

    “我就是好奇随口问问而已。”孙娇凤放了心,转而又回去伺候魏氏用羹,那摸样真是极尽孝女之能事,直看得方杰胳膊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魏氏心里也是着急回府,敷衍着吃了几口就放了勺子,笑道,“这银耳羹吃到肚里果然就觉好过许多,我们凤儿的手艺比仙丹还灵验。”她说完抬头瞧瞧外面天色,又道,“马上晌午了,宝坤也该下课了,我们这就回去吧。”

    孙娇凤很是不舍,小声央求道,“二娘,若不然您先回去,我留下同表哥请教几篇诗词,可好?”

    若是往常魏氏保管就一口应下了,但是如今她另有打算也就收了撮合的心思,装了一脸为难之色说道,“凤儿还是同我一起回去吧,今日前面府衙公事不多,你爹爹必然回府要早许多。他若是知道我带你出来走动,定然要恼怒,以后怕是再也不允你出门了。”

    孙娇凤听得这话也是泄了气,任由丫鬟替她披上披风,末了又拉着方杰的袖子一再嘱咐他要常去自家走动,这才依依不舍的随着魏氏出门上车了。

    方杰眼见马车走远,立时扭头直奔后院儿。

    蒲草和陈二嫂坐在客房里守着两个孩子这半晌,眼见山子和胖墩儿发过汗,终是睁眼醒了过来。两个淘气小子许是也知道自己生了病,他们的小屁股暂时不会遭殃,于是笑嘻嘻直喊肚子饿。(拼字比赛第五更!我倒下了,脑袋要爆炸了!希望没有辜负众多兄弟姐妹的银子啊!)

第一百五十六章章 病愈

    蒲草和陈二嫂坐在客房里守着两个孩子这半晌,眼见山子和胖墩儿发过汗,终于睁眼醒了过来,两人都是长长出了一口气,差点欢喜的掉了眼泪。

    两个淘气小子许是也知道自己生了病,他们的小屁股暂时不会遭殃,于是笑嘻嘻直喊肚子饿。

    蒲草和陈二嫂听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正要出门去张罗的时候,东子已是指挥着几个丫鬟送上一桌儿清粥小菜和各色蒸饺点心,看着都是极美味的样子。

    两个孩子伸了小手就要去抓,自然立刻被拍了回去。到底洗漱干净又换了一套袄裤,他们这才被允许坐在桌边稳稳当当吃起来。

    蒲草和陈二嫂昨晚折腾得大半宿没合眼,这会儿同样又累又饿。东子极机灵的撵了丫鬟们出去,屋里没了外人,她们也就不再客套,放开肚皮吃了个饱足。

    方杰赶来之时,两个孩子已是又睡了过去,蒲草同陈二嫂守在一旁低声说着闲话。

    一见方杰进来,陈二嫂就赶紧附身抱了胖墩,低声说道,“我也去旁边房里睡一会儿,你们好好说话吧。”

    说完,她就随着东子出了门儿。蒲草这会儿心头大石落地,自然也有心思想到其余之事,于是瞪着一脸笑意的方杰,嗔怪道,“都怪你,又让二嫂看出破绽了。”

    方杰上前看了看熟睡的山子,伸手替他掖掖被角,这才揽了蒲草到怀里,低声笑道,“总有一日,所有人都要知道的。再说,陈家人都不是多嘴之辈。别想这些事了,你昨晚没有睡好吧,我看着山子,你先歇会儿。”

    蒲草确实疲累之极,打了个还欠,轻轻应了一声。

    她本要躺到床上去,可是方杰的怀抱实在温暖又宽厚,于是贪心的想要多依靠片刻,不想居然就那么睡了过去。

    方杰听得怀里女子没了动静,低头细看那微微颤动的睫毛,白嫩的脸庞,翕动的小鼻子,心下愈发甜软,小心翼翼又把她往怀里揽了揽…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棂斜斜射了进来,正巧投在蒲草眼帘之上,睡梦里她就觉世界一片光亮。恍然间睁开眼睛才发现时辰已是近晚,而她居然在方杰怀里睡了快两个时辰。

    她赶忙跳下地,心疼得直埋怨,“你怎么不把我放床上,是不是手脚麻了?”

    方杰极力忍着腿上蚂蚁啃咬一般的刺痛,勉强笑道,“我常年行商各地奔走,也学过几招三脚猫的功夫自保,没你想得那般柔弱啊。”

    “真的?”蒲草喵喵他微微跳动的眉梢,随口应了一句就要扭头去看山子。方杰稍稍放了心,刚要偷偷活动一下腿脚,不想蒲草却是一巴掌拍了过来,瞬间的剧烈麻痛激得他惊呼出声。蒲草恶作剧得逞,忍不住咯咯笑得花枝乱颤。

    床上的山子听得动静,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嘟囔道,“姐姐,我想尿尿。”

    “好,姐姐这就带你去。”蒲草冲着极力挣扎想要站起的方杰做了个鬼脸,然后蹲身给山子穿好鞋子,眉开眼笑的带他去屏风后“放水”。

    方杰被欺负的哭笑不得,心里发狠哪日逮到机会一定要好好“惩罚”一下这个小女子不可。

    很快,另一间屋子里的胖墩儿也醒了过来,闹着要出去玩耍。山子放过水也来了精神,两个孩子凑在一起就冲出了屋门。蒲草拉着同样有些好奇的陈二嫂一起,随在两个孩子后面,悠闲的在方家逛了起来。

    方杰是个天生的享乐派,当初离了方家,一时欢喜有了自己的地盘,可是没少在园子里投银钱。各处屋舍回廊、花园和画楼,都是大价钱请了最好的匠人修建。

    如今虽是冬日,没有红花绿树可赏,但那大雪压枝的美景也让陈二嫂欢喜不已。两个孩子好了伤疤忘了疼,嚷着要打雪仗,被蒲草一人赏了一记轻轻的爆栗子,然后扯去了画楼。

    方杰远远看着他们,笑得满足又欢喜,扭头吩咐丫鬟把晚饭也摆在了画楼里。

    陈二嫂眼见画楼里摆设用物都极奢华,就抱了儿子拘谨得坐在客位上,半点不敢挪动,蒲草见了就喊东子一起吃饭。

    果然,有了东子这陈家饭桌上的常客入座,陈二嫂就放松许多,脸上也带了笑,不时同蒲草说上几句闲话。

    几人正是吃喝的热闹,突然有丫鬟来禀报说洛掌柜领了客人求见。方杰还以为是生意上的事情就示意蒲草几人先吃,然后起身出去问询。不想他出去不到片刻,居然领了陈大娘和陈二母子俩进来。

    陈大娘一见小孙子手里抓着骨头啃得正是欢快,几步抢上前去抱着他,眼泪就噼里啪啦掉了下来。都说隔代人最亲,家家的孙子都是老人的心头肉啊。

    早晨,蒲草等人坐了爬犁送孩子进城看病之后,陈家一家子惦念得连饭都没吃,老太太焦心之下就要穿了大袄趟雪进城。儿子媳妇儿自然要拦着,万一路上摔了或者掉进哪个雪洞里,那岂不是孩子有难又把老娘搭了进去?

    后来到底还是寡言的大力突然说道,“咱家不是也有爬犁,奶奶坐爬犁去不行吗?”

    众人一听这话,立时恨不得各个都扇自己几嘴巴,刚才急得昏了头,还当自家是原来那般呢,早把这一冬日里立下汗马功劳的小毛驴和爬犁忘记了。

    陈大娘催着儿子赶紧套爬犁,然后包了家里所有存银塞进怀里,匆匆出了村子。

    他们母子俩进了城也不知要去哪间医馆找人,到底还是陈二脑子灵一些,当先找去了白云居。洛掌柜自然清楚主子的行踪,御史亲自送了这风尘仆仆,冻得脸色铁青的母子过来。

    胖墩儿吃得正是欢喜,突然被奶奶抱紧怀里大哭,小胖子吓得含着一嘴肉沫也跟着哭开了。陈二嫂心疼之极,赶忙上前扶起婆婆安慰道,“娘,胖墩儿这会儿不烧了,您别担心了。大夫说再吃几副药就好利索了,您快别哭了,胖墩儿也跟着害怕呢。”

    陈大娘一听这话扯了袖子胡乱抹了两本眼泪,手下轻轻拍着孙子的脑袋,小声说道,“胖墩儿不怕啊,不怕,都是奶奶不好…”

    站在门口的陈二也是偷偷扭头抹了抹眼角,末了回身行了大礼同方杰道谢,“方公子,真是多谢您鼎力相助,救了我家小儿一命。这份恩情,我们陈家必定铭记于心。”

    陈大娘也是赶紧行礼,眼泪又流了出来,“我们周围十里八村,这几年夭折的孩子起码有十几个了。我家胖墩这次能捡回一条命都是方公子的恩德!”说完,她又拉过小孙子要他跪地磕头。

    方杰赶忙上前拦阻这一家老小,笑道,“大娘,不过是举手之劳的小事儿,你们不必这般客套。如今孩子都退了烧,性命无忧就好。大娘也是第一次到我这园子来,不如也小住两日,等孩子们好利索了再一同回去。”

    他说完就吩咐丫鬟去灶间吩咐重新置办一桌儿酒席,陈大娘怎肯再给方家添麻烦,死命摆手拒绝。

    蒲草上前扶了陈大娘的胳膊,拉着她坐在桌边,笑嘻嘻劝道,“大娘,以前方公子去取我家取菜,吃的雪里蕻啊,干蘑菇啊,可都是大娘送去的。都说吃人嘴短,他这是极力要把嘴巴变回原来模样呢。咱们啊,多吃他几桌酒席,可是在给他帮忙呢。”

    陈大娘听她这般说,“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手指点了她的脑门说道,“你这丫头,真会讲歪理儿。让你这么一说,方公子可是冤死了。”

    众人都是跟着笑了起来,很快,丫鬟们行云流水一般重新换了一桌席面儿上来。陈家母子一日水米未进,又是顶风冒雪赶路,这会儿终于放了心,肚子自然就咕噜噜抗议起来。

    方杰撵了丫鬟们下去,周围都是熟识之人,陈家母子也就没有再客套,大口吃了起来。

    蒲草几人方才都已吃饱,这会儿不过动动筷子,凑个热闹罢了。

    两个孩子吃饱喝足,就跑去一旁玩耍,瞧着那淘气架势倒好像昨晚那场高烧都是众人幻觉一般。

    这时,东子从外面端了两碗药汤进来。山子翕动两下小鼻子立时苦了脸,跑去躲在姐姐怀里嚷着,“姐姐,我都不热了!不喝苦药汤,好不好?”

    胖墩儿也是扭股糖一般在奶奶怀里撒娇,附和道,“奶奶,我也不喝药汤。我以后再也不去河边玩了,我不喝药汤…”

    陈二原本心疼儿子生病,这会儿眼见他活蹦乱跳,就转而又心疼起老娘一路受得折腾辛苦。听得儿子吵闹不肯吃药,就放了酒杯呵斥道,“胖墩儿,赶紧老实喝药,你是不是想挨巴掌?”

    胖墩儿吓得缩缩脖子,瘪着小嘴儿到底把漆黑的药汤小口小口喝了。

    那边蒲草也是劝着山子,“我们山子不是大将军吗?将军连上阵杀敌都不怕,难道还怕喝药汤?这要是传回去被你那帮小兵知道,他们不定要笑成什么样子呢?”

    山子一张白净的小脸皱得同包子一般,有心想要维护他将军的尊严,又实在不愿喝药汤,一时委屈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方杰见此就半转了身子,笑道,“来,山子,到方大哥这里来。”

    (昨天因为比赛,最后加紧码了半章扔上来,很是抱歉。这会儿刚刚补足修改好,晚上还有一更,时间不定,谢谢大家支持!)(ps:我放赖,哈哈,刚回来,实在不爱码字,不熬夜了,明早早起写,双更补回来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各有盘算

    山子赶忙跳下地凑了过去,方杰抱了他在怀里,又抬手端过药碗喝了一口,末了说道,“这药汤是有点苦,但是男子汉怎么能怕苦呢。山子好好喝了药,方大哥让人给你拿最甜的蜜饯吃,好不好?”

    山子眼珠儿转了转,点了点小脑袋就抱着药碗咕咚咚喝了下去。

    方杰赶忙舀了一勺粥替他过过苦味,抬头之时瞧得蒲草正笑盈盈的望着他们,于是也轻扯嘴角回以一笑。一种异样的温暖与亲近在这两大一小间流转,直看得陈大娘呆愣不已,就是粗心的陈二也是惊疑不定。

    陈二嫂生怕他们母子说出什么冒失的话,赶忙扯了另一事说道,“孩子他爹,趁着外面天色还未全黑,你就赶路回村吧。捎个好消息回去,也省得咱家人和刘家妹子她们惦记。”

    “哎,哎!”陈二瞧得媳妇使眼色,赶忙收了脸上的惊疑连声应道,“是该回去送个信儿,我来的时候刘家妹子还要跟着呢,后来被生子拦下了。”

    他说着就离了桌子,同方杰行了一礼,笑道,“我这就回去了,方公子,小儿和老母就劳烦方公子照料了。”

    “陈二哥千万不要客套,大娘她们在我这里就同自家一般,尽管放心。”方杰放下怀里的山子,起身送了陈二回去。

    蒲草和陈二嫂也是赶忙给两个孩子穿戴严实了,一同领着他们送陈二到二门口儿。蒲草仔细嘱咐几句话要陈二捎回去,这才返回客房洗漱睡下了。

    方杰有心同蒲草单独多说说话儿,但又心疼她照顾孩子疲累,只得在客院之外闲走两圈儿,末了也是早些睡下了。许是知道心爱的女子就在他的园子里,俩人听着同一遍更鼓,沐浴着同一片月色,这让他分外安心,睡梦里脸上都是带着笑…

    而此时,孙家后院里,孙府尹也正趴在床上享受着魏氏的轻捶按揉,一脸的惬意享受。

    年轻的时候贪恋美色,孙府尹倒是没少纳妾,环肥燕瘦各有千秋。但是如今年岁一见长,他除了收藏古籍这点儿爱好,倒是越来越愿意歇在这跟随他最久的二房屋里。不为别的,实在是这魏氏生了他唯一的儿子,又最是善解人意,有些为难之事同她说上几句,就算得不到什么好意见,她也总有办法宽宽他的心。比起那些只知撒娇要衣衫首饰的小妾,自然也越发得他看重。

    魏氏借着烛光扫了一眼孙府尹微微皱着的眉头,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斟酌着开口笑问,“老爷,这般捶捶,身子可是舒坦许多?”

    孙府尹轻轻“唔”了一声,应道,“白日里坐在书案后处理公文,这腰背僵硬得跟石头一般,你这一揉一暗果真舒坦许多。只不过你白日里管家,晚上还要这般伺候我,倒是累着你了。”

    魏氏咯咯一笑,谦虚道,“妾身能得老爷这句话,就是累上一辈子也是甘愿了。”

    孙老爷摆摆手,翻身而起指了指桌上的茶壶,魏氏赶忙过去亲手倒了一杯捧到他跟前。孙老爷润了嗓子更觉舒坦,这才问道,“这几日后院可有何事?”

    魏氏坐在他身旁一尺处,笑道,“后院很是安生,宝坤这几日读书很努力,就是凤儿那丫头都得了老嬷嬷的夸赞。妾身今日瞧着她也被拘束得可怜,还带她出去走了走。妾身暗暗瞧着她如今的举止礼数,怕是在整个翠峦城的姑娘里都数第一了。”

    “当真?”孙府尹正妻死的早,自然对这唯一的嫡长女很是宠爱,若不然也不娇惯得她养成那般跋扈刁蛮的性情。这会儿听得女儿出息了,他很是欢喜,笑道,“这么说,那教养陌陌可是真请对了。”

    魏氏点头,笑得一脸欣慰,“那教养嬷嬷是有些真本事,凤儿如今别说找个门当户对的夫家,就是嫁进皇亲府邸也是绰绰有余了。”

    孙府尹眉稍儿一挑,扫了魏氏一眼,仿似对她这般说辞很是疑惑,似笑非笑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属意伯雅那孩子吗,如今怎么改了主意?”

    魏氏被戳破旧日心事却半点儿也不慌张,甚至还笑着瞄了孙府尹一眼,娇嗔道,“老爷,难道这是在暗指妾身有私心不成?妾身不也是为了凤儿好吗,伯雅是妾身看着长大的,深知他性情温和,加者凤儿也同他亲厚,就想着若是亲上加亲,以后宝坤也有人护持着了。

    虽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但真正比起来,妾身还是更疼爱凤儿。她可是妾身捧在手心里照看大的。今日路过念恩园,妾身进去坐了坐,见得伯雅人才相貌都好,只可惜做了商贾,若是凤儿嫁过去,倒是委屈了。若伯雅是官身,我早就赖着老爷好好说合几句了。”

    说谎话的最高境界就是三分假七分真,若是魏氏一脸惶恐的辩解,孙府尹许是心里就存了芥蒂。但是这会儿她嗔怪着说了这番话,真假掺杂,听得孙府尹惊讶的同时,心里又多了三分愧疚。毕竟这么多年,魏氏对待凤儿如何他是看在眼里的,这般疑心她,实在有些不妥。

    这般想着,他就伸手揽了魏氏安抚道,“是我失言了,你这么多年待凤儿比亲生还要疼爱,后宅也打理的井井有条,这天下实在是再也没有比你贤惠的女子了。”

    魏氏听得这话仿似很激动,眼底泪光闪动,她扯了帕子抿了抿眼角,勉强笑道,“老爷怎么同妾身说起这些,这不都是妾身应该做的吗?再说老爷这么多年待妾身也是信重有加,就连伯雅那孩子也没少得老爷照抚,妾身心里也是感激不已。”

    孙府尹心中熨贴无比,一手捋着胡子笑道,“咱们一家人也不说客套话了,过些时日你同我一起去趟京都,到时候也顺便打听一下各家的子弟,若是有与凤儿年纪相合、家世也相当的,就把凤儿的亲事定下来吧。

    至于伯雅那孩子,只要我还一日坐在这府尹之位就护着他一日,保他富贵一世就是了。”

    他本以为魏氏听了这话,必定立刻起身行礼相谢。不想魏氏却是拿了帕子掩口轻笑,“老爷,有您护着伯雅自然更好,不过,就算您不发话,这孩子也不会吃亏的。我今日同他闲话了半晌,这才知道这孩子在京都里还有个大靠山呢。”

    “京都里的靠山?”孙老爷心里很是有些不以为然,随口猜测道,“他这是与哪家皇商做上买卖了?”

    魏氏摇头,脸色半是感慨半是欣慰的应道,“不是,当年妾身姐姐曾机缘巧合在劫匪刀下救过一个孩子,伯雅同那孩子一直相处极亲厚。妾身原本也没当回事,以为就是一般人家的孩子,不想今日才知,那孩子原来竟是六王爷的庶子,封号直郡王。”

    孙府尹一听这话猛然站了起来,惊喜问道,“这事可是当真?你没听错?”

    魏氏一脸惊疑,赶忙也站起来相陪,应道,“老爷这是怎么了?妾身自然没有听错,伯雅亲口说与我听的。”

    “真是太好了,天助我也。”孙府尹喜得脸色通红,眼睛微微眯起,心里迅速盘算几番,这才拉着魏氏重新坐下,然后细细把京里发来公文等事说了一遍,末了又道,“我正犯愁同六王爷没有打过交道,就是上门拜访都无人引荐,不想伯雅居然有这门路,岂不是老天助我?”

    魏氏也是跟着欢喜起来,笑道,“这是老爷官运亨通之兆啊!”

    孙府尹眼角眉梢都是笑意,想了一下又道,“这几日你让伯雅写个帖子,到了京都你就去见直郡王,借口说你得了姐姐托梦替她了个心愿。若是直郡王邀请你进王府拜访,我去接你之时就能顺理成章的面见六王爷。有直郡王这层关系在,想必我继续连任是极容易之事。”

    魏氏手下暗暗扯着帕子,心里冷笑不已。她姐姐留下的善报,孙家居然就想这般容易拿去,半点儿代价都不提,当她是傻子不成?

    她心里暗骂,脸上却是露出了为难之色,犹豫着说道,“老爷,不是妾身不想替老爷的仕途出力,实在是…嗯,六王府那是皇亲国戚,怕是朝中重臣的妻室都不能进去拜会,更别说一个妾…”

    孙府尹愣了一下,眉头微微皱了皱,最后用力一挥手说道,“这个容易,你这些年掌管后院极其用心,又生了宝坤,按理说足够扶正的资格了。这次回京都我就禀明族里,开祠堂扶你做正妻。”

    魏氏仿似被这天大的喜事惊得傻住了,眼泪噼啪往下掉落,嘴里却一个劲儿说着,“老爷,妾身何德何能…妾身家世不高…”

    孙府尹一旦说定某事就极少反悔犹疑,更何况这事关他的仕途,自然更是马虎不得。于是他伸手笑着替魏氏擦了眼泪,应道,“你就不要推辞了,这事儿就这么说定了。”

    魏氏赶忙擦了眼泪,起身行了一个大礼,正色说道,“老爷放心,妾身以后必定用心照管儿女,打理后宅。老爷没有后顾之忧,自然平步青云!”

    “好,好。”孙府尹自觉大事可成,心下欢喜自是不能细数。夫妻两个躺在床上,又是说了好半晌话这才勉强睡去。

    (欠一章,这几天张罗回家,各种收拾,我记着呢,一定尽快还啊。大家晚安!)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不修口德

    不提孙家如何张罗进京之事,只说蒲草和陈家婆媳带着孩子在念恩园住了三日,每日除了照料孩子吃药就是在园子里四处闲逛,但念恩园再大再好,也比不上外面街市热闹。两个孩子撒娇哀求,到底磨着众人出门去商街逛了半日。

    蒲草念着家里的春妮儿和桃花,替她们买了两匹好料子,几只绣功极好的荷包。陈家婆媳也添置了几样用物,倒是两个孩子因为随着方杰和东子走在一路,得了个超级大丰收。俩人手上掐着几串红艳艳的冰糖葫芦,嘴里啃着外表漆黑内里金黄的烤地瓜,胳膊上还挂着六七样儿小物件儿,随在他们身后的东子更是手里抱满了纸包和盒子。

    待得汇合之时,陈家婆媳见得这般,连连同方杰道谢,就是蒲草都埋怨方杰太过娇惯孩子。方杰伸手拍拍两个躲在他身后的孩子,笑得一脸得意。

    第四日早饭吃过,东子赶车去请了刘大夫来替两个孩子把脉。两个孩子们这几日吃得好玩得好,药汤也是顿顿不落,小身板自然康复如初。

    众人听了大喜过望,待得送走刘大夫又是闲话半晌,蒲草和陈家婆就都有些坐不住了。纷纷谢绝了方杰好意挽留,麻利的拾掇了东西就要回村去。

    方杰因为城里还有些琐事要处置,不能一同回去,于是就使眼色想要留着蒲草多等他一日。

    蒲草本就觉得被陈家婆媳看出了异样而有些心虚,若是此时留下可就太过明目张胆了。于是只得笑着装傻,后来到底找了个机会同方杰单独坐了一会儿,哄得他眉开眼笑,这才坐了马车出城。

    南沟村里这几日也是流言满天飞,虽说家家户户都是孩子三五个,平日也不说多放在心上。不过早晨撒出去疯玩,晚上喊回家吃饭,到得睡觉的时候数数脑袋够了,没丢哪个就成。但是,这孩子都是爹娘身上掉下来的肉,若是有个好歹,那一家人都是要疼得肝肠寸断一般。

    所以,听闻陈家和张家的孩子落水染了风寒送去城里看病,村里人人都跟着悬心。特别是当日聚在河边玩耍的孩子,都被娘亲赏了一顿笤帚疙瘩(平日扫炕用的小笤帚),到底让他们哭着保证以后再也不去河边才罢休。

    有那同陈家、张家品日相处好的,忍不住就聚去打听详情。可惜陈二见得儿子无事一时欢喜多喝了两杯,回村之时居然赶着小毛驴走错了路,到得家里已是夜半了。春妮两口子和陈家众人听得孩子无事,放心之余也没有特意给各家送信儿。

    结果第二日,村里各家不见两个孩子从城里回来,就纷纷猜测两个孩子夭折了。有些口德或者心善的老太太小媳妇们儿还念叨几句“老天保佑”,替陈张两家叹上几口气。

    有那心里本就有怨又无德的人家,例如张二一家,自然嘴里就没有好话了。什么蒲草不尊长辈,冬日种菜有违天和,陈家也是卖杂物赚了黑心钱,所以老天爷才降下惩罚了。说法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开始众人听得这些话还会反驳几句,后来听得多了,又见两个孩子日久未归,慢慢村里人心里也都犯了嘀咕。

    桃花同福儿两个小丫头都是担心山子胖墩儿,趁着家里人没注意就牵着小手去村头儿张望。

    不想张二家的秀儿也是趁着太阳好出来玩耍,见得两个小丫头身上穿着袄裙崭新,脚上也是兔皮靴子,比之自己一身灰突突半旧棉袄和脏得看不出模样的大棉鞋不知好上多少倍,她的心里就起了嫉妒之意。

    于是,她上前打了个招呼,待得听了她们说了来意,就幸灾乐祸说道,“你们等也是白等,我娘都说了,山子和胖墩儿死在城里了。堂嫂和二嫂子没脸回来交代,都留在城里当花娘了。”

    福儿和桃花不知道花娘是做什么的,但是秀儿先前说的那句可是听懂了。两个小丫头就是再好的脾气也都气恼起来,福儿第一个嚷道,“你胡说,我二叔进城都看见胖墩病好了。”

    “山子才没死呢,你撒谎!”桃花也是涨红着小脸儿反驳。

    福儿说驳斥两句,秀儿还不觉什么,但是桃花也敢顶嘴,她心头的小火苗就蹭蹭烧了起来。先前桃花和张贵儿住在她家,她可是没少欺负这小丫头,这才过去多久,她不但吃穿比自己好,居然还涨脾气了。

    她这般想着就狠狠伸手推了桃花一把,桃花哪想到她会动手,一个没站稳就摔倒到了地上。

    眼见桃花身上崭新的袄裙沾了雪泥,秀儿心里极是快意,还要再上前踢上两脚的功夫,福儿却是蹦了起来。这小丫头平日同桃花最是要好,桃花但凡得了什么好吃食也总是分她一半,两人亲厚得跟小姐妹一般。如今桃花挨打,福儿自然不能旁观,小手一伸就扯了秀儿的辫子同她打成一团。

    桃花傻了半晌,待得爬起来就去帮了福儿。三个小丫头打成了一团,哭骂之声惹来了一旁院落的村人,一脸好笑上前拉开她们还没等问询两句,秀儿就哭着跑走了,福儿和桃花也是牵着小手眼泪汪汪回家去了。

    春妮儿早晨忙着喂了张家的两只小狗、一群鸡鹅之后,就拿了针线筐到陈家找陈大嫂闲话。

    俩人正是猜度着蒲草也该回来的时候,突然见得两个小丫头哭得泪人一般进来,都是又惊又恼。特别是春妮儿,桃花多得蒲草喜爱,她可是日日看在眼里的,这般蒲草不在家的时候让桃花受了委屈,她哪里还有脸面同蒲草交代啊。

    她也顾不得肚子已是鼓得溜圆儿,上前抱了桃花就是一顿摸索,眼见她脸上手上都没什么伤痕,这才问道,“桃花,谁欺负你了?你跟妮子姐姐说,姐姐领你报仇去!”

    陈大嫂也是心疼小女儿,揽了福儿在怀里嗔怪道,“你们这是同谁打架了,怎么一转眼的功夫就变这模样了?”

    桃花自觉嫂子不在家,打她的又是堂姐,就闭紧了嘴巴不肯吭声。福儿却是不理会这些,噼里啪啦把秀儿的话学了个半句不差。

    陈大嫂和春妮一听都是气炸了肺子,自家孩子好端端在城里养着病,张二婶咒他们死了不说,居然还往蒲草和陈二嫂身上泼脏水,这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任是她们两人再不愿意惹事也是恨不能立时奔去张家扯烂张二婶的狗嘴,可是不等两人行动,张二婶却领着哭咧咧的秀儿自动送上门了。

    张二婶也是个大嗓门,一进院子就骂开了,“老陈家人死绝了啊,都给我出来!看看你们教得好孩子,居然两个打我家秀儿一个!我家秀儿破相了,以后耽搁了嫁人就是你们的错!”

    这一日天气很是不错,左邻右舍里男人们扫雪,女人拿了簸箕颠颠苞谷粒子,都是聚在院子晒着难得暖和许多的太阳。这般听得陈家动静,于是众人就放下手里的活计凑过来看个究竟。

    张二婶是个人来疯,一见人多更是骂得欢快了。陈大嫂和春妮领着两个丫头出来一看都是恼的脸色铁青。春妮嘴巴不让人,张口就道,“我们正要去茅坑儿淘大粪塞你的嘴巴,没想到你还自己送上门了。你当谁都是蒲草那般好性子任你欺负啊,你给我等着!”

    春妮儿也是个急脾气,说着就要抄起门边的大扫帚去拍张二婶,左邻右舍自然要上前拦阻,各个都劝道,“你这大着肚子呢,可消消火吧,有话好好说!”

    “就是,就是,不过是小丫头们互相打闹两下,怎么就这般扯破脸皮了。”

    春妮儿被抢了扫帚,实在气不过,指了张二婶子就把福儿学过的那几句话都说了一遍,末了骂道,“婶子大娘你们都说说,有这么嘴臭的人吗,什么都没见着就凭空泼人家脏水,我不打她一顿,她以后还不知要说什么疯话呢。”

    一众乡亲听得也是皱了眉头,大伙儿虽是私底下也猜测过两句,但谁也没当陈张两家人的面儿说起这事儿,更何况还捎带着往两家女儿身上泼脏水,这可着实不厚道了。

    住在陈家西苑的老太太就瞪了眼睛数落张二婶子,“他婶子,你平日嘴巴好说也就算了,如今陈家张家正为孩子染病着急,你不帮着念佛,怎么还跟着添乱啊?”

    “就是,那什么‘花娘’之类的话哪能当着家里孩子说啊?”

    张二婶子刚才见得闺女一身狼狈的回到家,立刻就扯了她赶来找场子,本来还想着顺带看看张陈两家的笑话,也出口恶气。可是她也没料到闺女早把她背后说过的恶言泄露出去了,这会儿她倒有些进退不得,干脆一梗脖子强辩道,“你们怎么知道我说的不是真的?你们谁进城去看了?两个孩子若是活着为啥不回来,说不得还是城里有什么猫腻…”

    春妮听得这话气得头皮发麻,抬起脚就要冲过去厮打张二婶子。不想她没等跑出两步,就见陈二嫂从院外风一样跑了进来。

    张二婶见得众人被她说得哑口无言,正是得意,冷不防被人从身后扯了发髻,脸上就挨了两耳光,直抽得她眼冒金星,还没等醒过神来,肚子上又挨了两下。她拼力打个滚儿爬出几步,这才坐起来骂道,“是谁打我,我跟你拼了!”

    陈二嫂一手掐腰一手指了她的鼻子骂道,“你今日不跟我拼了,我也要扯烂你的狗嘴!居然敢咒我儿子死了,我先挠死你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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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九章 冰消雪融

    原来,陈二嫂婆媳和蒲草抱着孩子坐在马车上,当真是归心似箭,催着东子赶着枣红马一路小跑就进了村子。到得自家门前,一见得院子里外站得都是村人,老少几人还猜着出了什么事。结果一听张二婶子那般大放厥词,陈二嫂攒了几日的惊吓惧怕都转成了火气,跳下车就抓张二婶子当了出气筒了。

    张二婶子一见是刚才被她攀诬的正主回来了,自然心虚,眼珠儿一转就满地打滚儿喊着,“哎呀,我肚子疼啊,我大牙也被打掉了,老陈家这是要杀人了。”

    这会儿围观的村人也醒过神儿来了,纷纷扭头看向院外。那两扇大开的马车门里当先跳下两个活蹦乱跳的淘气小子,蒲草也是随后掺扶着陈大娘下来。众人都是一脸惊喜的聚上前,七嘴八舌问候起来。

    “这两个小子都好了?这趟可遭了罪了吧,以后离那河边远点儿吧。”

    “就是,就是,陈大娘吓坏了吧,村口大伙儿都跟着悬心呢。”

    两个淘气小子被众人围着,脸色都是羞得通红,偷眼扫向躲在众人身后的几个玩伴,立时猫着腰就从空隙里钻了出去。将军和小兵们终于胜利大会师,自是欢喜的笑闹翻了天。

    山子又是个大方的脾气,带着胖墩儿把逛街打劫回来的“战利品”送了大半出去,惹得一众淘气小子们更是笑得嘴角咧到耳根了。

    老太太和小媳妇儿们见得如此,那离得最近的两人就要上前拦阻。毕竟那些吃食玩物都是银钱买回来的,他们也不好总占便宜。

    蒲草却是笑着推了她们应道,“婶子、嫂子们客套什么,都是些不值钱的玩物,孩子们高兴就好。”

    春妮这会儿也跑过来抱了蒲草的胳膊,一迭声问道,“这俩孩子都好了,不用再喝药汤了?”

    “不用,都好利索了,以后这几日都拘在家里养养就成。”蒲草应了一句,又扭头同村人说道,“两个孩子这次可是有些凶险,我和大娘、二嫂都是吓坏了。这不,今早儿在药堂又多买了些治风寒的药丸。谁家孩子有个头疼脑热的,大伙就赶紧来拿一丸回去吃,千万别让孩子遭罪啊。”

    “哎呀,那可太谢谢了,蒲草心善,最是心疼孩子啊。”

    “可不是,我家小子见了蒲草比见我都亲香。”

    天下女子皆是一般,成婚之后心里除了男人就是孩子了。男人是她的依靠,只要没人觊觎平日也不太放在心里,但是孩子可就是心头肉最软那块肉了。大大小小不论哪个有些不舒坦,当娘的都是千倍万倍的心疼。

    这会儿听得蒲草这般细心,尚且没忘照顾各家的淘小子们,她们怎么能不感激?各个都是真心相谢,言语间又是亲热了三分。

    陈大娘也是笑眯眯附和道,“这次进城可多亏了蒲草和方公子了,要不然两个孩子可真有些玄乎了。”

    “大娘,婶子和嫂子们同我客套两句就算了,您怎么也跟着说起外道话了。这外边天气冷,咱们进屋去说吧。”蒲草说笑着招呼众人,“嫂子们,我带了两盒点心回来,都进屋去吃两块再回家吧。”

    “不了,不了。”众人就是脸皮同城墙那般厚,也不好在自家孩子得了吃食玩物和保命药丸之后,还要随进屋去再贪两块点心啊。各个都是摆手拒绝,笑嘻嘻打了招呼就走了。

    陈二嫂生怕两个孩子风寒再有反复,一手一个从街上扯了他们回来嘱咐道,“你们都老实些,在家好好将养几日,若不然就把天天熬药汤给你们当水喝。”

    两个小子惧于药汤苦涩,只得皱着小脸摆摆手散了一众“兵卒”。蒲草带着闻讯赶出来的喜鹊去车上搬东西,春妮本想跟去看看蒲草给她带了什么好吃食回来,不想眼角扫过院子之时突然想起一事,惊喊道,“哎呀,那泼妇哪去了,我还没扯烂她的嘴呢,她怎么就跑了?”

    陈二嫂也是想起了这事儿,恨得跺脚道,“这烂嘴巴的长舌妇,保管是趁着刚才大伙儿说话的时候跑没影儿了。”

    陈大娘不愿惹事,笑着摆手安抚道,“行了,跟她那样的蠢人计较什么,赶紧进屋吧。”

    这时候,陈大伯父子连带刘厚生几个听得动静都从温室赶了过来,众人说笑着进屋小坐了片刻就散了。

    蒲草回到自家,分了点心和玩物放到炕上,让桃花和山子一起说话玩耍,然后问起喜鹊和春妮听得家里这几日无事,才算彻底放心。

    喜鹊见得日头到了头顶儿,赶忙张罗着去厨下做饭。蒲草同春妮兴致勃勃展开一匹柔软的棉布料子,商量着要给几月后出世的孩子做些衣衫用物。

    结果正是说笑的热闹之时,就听门外有人呼喊。蒲草扔下布料出去一看,就见院门外居然齐刷刷站了四个老头儿老太太。她愣了好半晌,赶忙招呼屋里的春妮儿,“妮子快来,你家爹娘和…嗯,那个公婆一起来了。”

    春妮儿一脸疑惑的从屋里走出来,嚷道,“怎么可能,我公婆哪有脸见我爹娘…”

    蒲草赶忙瞪了她一眼,然后扯着她就笑着迎了出去,“大娘大爷,你们怎么都来了,快进屋坐!”

    李老太手里拎着一只篮子,李老头儿手里则掐着一只还在咕咕哀叫的母鸡,两人抢上前两步拉了蒲草和春妮就问道,“家里孩子可是没事儿了?我们这今早才听得消息,赶忙过来看看。”

    蒲草见得这老两口连个大袄都没穿就顶着北风赶来了,脖子耳朵都冻得通红。她心里感激,赶忙安抚道,“大娘大伯别着急,孩子没事儿了,在屋里玩呢。”

    “那就好,那就好。”李老太太松了一口气,一迭声的念叨着,“佛祖保佑啊,佛祖保佑!”

    李老头憨憨一笑,指了一旁一脸尴尬的刘家老两口说道,“我们这走到半路了,正好遇到你公婆也往这里赶,正好就一同就伴儿了。妮子啊,赶紧扶你婆婆进去,外面冷着呢。”

    春妮当然听得出老爹这是替公婆找坡下驴呢,可她还是低了头装作没听到,死活不愿上前。这两月虽然她吃了刘家的母鸡,又回赠过两条鲤鱼,也勉强算是有些来往,但每每想起这几年她和生子受得委屈苛待,就怎么也不愿这么原谅他们。

    刘老太太见儿媳冷着脸,脸上堆着的笑就僵住了,怯生生把手里的端的四个咸鸭蛋递上前,小声说道,“我们家里还有活计就不进去了,这是秋时腌下的几个鸭蛋,晚上煮煮给孩子补补身子吧。”

    若是别的事情,蒲草就不插话了,毕竟这是刘家家事。但是刘老太上门是为了送鸭蛋给山子补身体,她就不好装糊涂了。

    她使劲儿扯了扯春妮的袖子,然后上前接了那小盆儿笑道,“山子不过得个头疼脑热的小病儿,倒让婶子和大叔惦记了。这都到了家门口儿,怎么能不进去坐坐?再忙的活计也不差喝口茶的功夫啊。”

    她说着就扶了刘老太太往院里走,春妮最听蒲草的主意,见她这般就是心里不愿也没再阻拦,撅着嘴上前扶了自己亲娘随后也跟了上去,李老头儿自然也是笑眯眯请了刘老头一起同行。

    李老太进屋见了山子,把他抱在怀里仔细问了半晌,见得这小子果真能吃能喝,脸色也是红扑扑,这才彻底放了心。

    蒲草打发喜鹊去温室喊了刘后生回来,然后主仆两个就避去了灶间,把堂屋让给了李刘两家人说话儿。

    喜鹊好奇心重,不时借着送茶水、取围裙之类的机会偷听几句,然后笑嘻嘻学给蒲草听,末了又道,“奴婢听刘嫂子说过,这刘家老头儿老太太可没少折磨人,这才晾了几日就轻易原谅他们了,以后能不能再惹事啊?”

    蒲草手里切着猪肉,笑道,“老话儿不是常说,得饶人处且饶人嘛,他们除了贪婪和偏心小儿这两样毛病,倒也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之事。如今年岁大了,也知道以前做了错事,就不要再计较那么多了。那毕竟是春妮肚里孩子的爷爷奶奶,若是太生分了,传出去外人听了可名声不好。”

    喜鹊想了想也是点头,“刘嫂子就是嘴上厉害,心里可软着呢,以后这老头儿老太太帮忙带带孩子,她怎么也不能看着他们受苦就是了。”

    主仆两人小声说笑着,手下忙碌不停,很快就整治了四个菜,蒸了一锅白米饭。待得蒲草进屋张罗放桌子的时候,见得刘家老头老太太都是眼睛泛红,脸上却是带了笑,猜得他们两家必是有所缓和,于是就道,“今日,难得大娘大伯和婶子叔叔都在,我家山子又是逃过一小难。我做了几个好菜,咱们庆贺一下。”

    李老太把蒲草当了亲闺女,听得这话也没客套,刘老太却是赶忙站起来半躬着身子客套,“哎呀,家里早晨贴了饼子,我们回去热热就行,可不在这吃了。”

    蒲草哪是那没眼色的人,笑着上前扶了老太太坐好,又喊了刘厚生去东屋搬了一坛子苞谷酒。

    很快,饭菜就端了上来,刘老头和李老头这亲家俩端着酒碗一边滋溜溜喝着一边说着闲话,都是亲近不少。一众老少女子们也是带着两个孩子吃饭夹菜,说笑得很是热闹。

    刘厚生耳里听着,眼里看着,心底最深处压着的那块大石彻底消失无踪了。他偷偷抹了抹眼角儿,一口气闷下整碗的苞谷酒。

    门外,正午的日头仿似又暖了三分,融得院子角落的积雪坍塌了一小块。这日子啊,眼见是越来越好了。

第一百六十章 新邻居

    一顿热热闹闹吃完,两位老爷子都已是半醉,相互掺扶着回了刘家小睡。刘厚生也是脚下打晃儿,却坚持赶去温室照管炉火,顺便也能打个盹。

    一众老少女人们聚在大炕上裁剪布料、飞针走线,做起了小孩子的衣衫。忙碌了一个下午倒也成果斐然,只小衣裤就缝了两件。刘老太太还折腾出一只虎头帽,那虎头绣得栩栩如生,很是精致可爱。大伙儿传递着细看,都是赞不绝口。

    刘老太嘴里一个劲儿的说着手艺粗陋,但是眼角眉梢却笑得都是皱褶。

    天色将黑之时,刘老太太惦记家里还有些小活计就要告辞回去了,蒲草随手拿了一盒城里买回的点心塞给她。刘老太太死活不肯收,一脸愧疚的想要为以前之事道歉。蒲草却是拦阻笑道,“婶子,过去的事就过去了,以后咱们都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刘老太太用力点头,“好,好,婶子一定好好过日子,再不做那混账事儿了。”

    李老太笑眯眯上前扶了老亲家送到院门口,正好遇了睡醒从隔壁出来的刘老头,老两口于是一同相携回家去了。

    春妮上前抱了亲娘的胳膊,同蒲草打了个招呼,母女俩也回去自家说体己话儿了。蒲草热了剩菜又蒸了四碗蛋羹,带着家里大大小小吃完就早早睡下了。

    这一日,无论是劳碌奔波还是吵闹宴客,都在浓墨般的夜色里彻底落下了帷幕。喜鹊躺在被窝里,先前还叽叽喳喳问几句念恩园之事,毕竟她在那里住了几年,这一出来也有几月了,心里难免惦记。结果,蒲草刚应了两句,就听得她微微打起了鼾声,于是只得好笑的替她掖了掖被角,又摸着山子和桃花的额头都不烫,这才安心的慢慢睡去。

    第二日早起吃过饭,蒲草惦记方家屋子一晚没烧火太过清冷,就带着两个孩子从后园绕了过去,抱柴把正房的大炕烧了烧,又在堂屋里点了个炭盆。

    方杰买下的这院子不算宽敞,房舍也是经了十几年的风吹雨打有些陈旧,但是屋子里经过匠人巧手布局,又从城里拉了不少摆设木器,倒也妆扮得很是富贵大气。

    两个孩子经常过来玩耍,方杰就在架子上摆了两个盒子,装满了点心和榛子松子这类小吃食。所以,两个孩子烧了炕,自觉有功就跑过去抱了一盒分吃。

    蒲草点了点他们的小脑门儿,嗔怪几句就洗了块棉布巾擦抹起桌椅等物。

    一大两小正是说笑得热闹,突然听得门外有马玲之声,两个孩子扔下盒子就欢呼着跑了出去。

    果然,方家的马车已是停在大门外,方杰开了车门跳了出来,正好接了两个跌跌撞撞冲过来的孩子。他一手一个抱在怀里,再抬头去看系着围裙站在门口的蒲草,脸上的笑就又灿烂了三分。

    蒲草不好出门去迎,待得方杰领着两个孩子进门,东子也带了那对陌生的老夫妇拾掇车上的行礼用物,她才笑问道,“怎么起早赶回来了?还以为你要下午才到呢。”

    方杰笑着指了马车推推两个孩子,“方大哥给你们捎带好玩物了,去找东子拿吧。”

    两个孩子欢呼着跳出屋子,跑向马车旁,方杰顺手扯了蒲草进屋抱起她就抡了两圈儿,末了才把脸孔埋在她的肩颈之间深深嗅了嗅,笑道,“一回家就看见你在这里,真是再好不过了。”

    蒲草推开他,一边理着微乱的鬓发一边嗔怪道,“你这人,不过是帮你拾掇下屋子,怎么就高兴成这个样子?让孩子们见了要怎么说!”

    方杰看着她羞得脸孔仿似极品红翡般娇艳,心里越发喜得要滴出蜜来,伸手拉着她坐在椅子上笑道,“我这次带了两个老仆过来,以后这些粗陋活计有他们张罗。你过来只管喝喝茶,陪我说话就好。”

    “就会想美事儿,我家里忙着呢,哪有空闲到你这当摆设儿啊。”

    两人这般说笑几句,两个孩子已是抱了两个盒子跑进来,兴冲冲同蒲草显摆他们得的好物事。

    山子的那盒不必说,又是些木马木剑、核桃雕刻的小船之类小巧精致的玩物。桃花那盒可就有些贵重了,里面垫底的是四只做工极精致的锦缎荷包,分别绣了春夏秋冬四季图。而上面摆放的则是一对绞丝银镯子、一对银锁儿,哪怕在这光线稍显黯淡的屋子里,也能看见其上银光流转,显见不是普通货色。

    方杰眼见蒲草眉头轻轻皱起,赶紧说道,“上次不是提起过,再有三日就是桃花生辰,这是送她的寿礼,都是在库房里翻检出来的,不是贵重之物。”

    蒲草想了想,也觉自己许是有些过于较真儿了,于是伸手拍拍小心翼翼打量她脸色的桃花,笑道,“既然喜欢就收下吧。”

    农家人日子清苦,除了出嫁的时候,谁家也舍不得银钱给闺女置办首饰等物。桃花突然得了这么亮闪闪的好东西,心里喜爱之极,但又怕嫂子不让收,小心眼里正是挣扎着,突然听得嫂子的话,立时欢喜的抱着嫂子重重亲了一口,末了又行礼谢过方杰。

    “桃花也变成小财迷了,真是平日被你嫂子带坏了。”方杰笑着打趣这姑嫂俩,自然又得了蒲草一记“二指禅”,他假装痛呼不已,脸上笑意却是更浓。

    那新进门的一对儿老仆随着东子站在门外,仿似很惊讶自家主子还有这般欢喜大笑的摸样,互相对视一眼都是深深低了头。

    东子当日可是见过这老两口杀人不眨眼的摸样,回去之后甚至还做了一晚噩梦。这会儿站在他们一旁,他心里很是发怵。他琢磨了好半晌到底不敢让他们久等,赶忙开口问询道,“公子,行礼都卸完了,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方杰挥手示意那老两口进门,然后笑着对蒲草说道,“这是我身边最得用信任的两人,蒋叔蒋婶儿。以后他们就留在这院子里住,平日我若是不在家,有事你尽管找他们帮忙。”

    那老两口上前两步,规规矩矩行了一礼,但口中却是没有多言一句。倒不是他们天生失语或者心有鄙夷,实在是任他们再聪明不凡,也猜不出这一身妇人打扮,却同自家主子亲近笑谈的女子到底是什么身份。无奈之下,闭口不言反倒是上策了。

    蒲草瞧着方杰神色很是郑重,心下就是一动,隐约猜出这老两口必定有些不凡之处,于是赶紧上前亲手扶了他们笑道,“蒋叔蒋婶,以后同住一村,咱们就是邻居了。家里缺啥少啥或者有什么碍难之处,尽管去我家说说,千万不要客套。”

    老两口扫了一眼方杰,见得他轻轻点头,这才躬身应下,“多谢…夫人!”

    听得他们突然出声,蒲草倒是吓了一跳,转而又笑着拍拍两个孩子对方杰说道,“蒋叔蒋婶初到,中午我做两个好菜要喜鹊送来,你们就别烧火了。”

    方杰点头应下,蒲草这才带着两个孩子又从后园绕了回去。

    山子一路缠磨着要出去找淘气小子们玩耍,蒲草有心不允又怕真把他拘得狠了,只得松口准他去隔壁找胖墩儿,这小子立时抱着盒子兴冲冲跑去显摆了。桃花则是乖巧的牵着嫂子的手,进屋开了嫁妆箱子,欢欢喜喜把她人生的第一套首饰放了进去。

    斗转星移,日月转换,转眼间又是半月过去了,方杰隔上三五日回趟城里,其余时候多是留在院子里读书、练武或者凑去温室帮忙。

    蒲草原本还担心那沉默寡言的老两口同村里众人相处不好,隔三差五做了好吃食就让两个孩子送去,偶尔还请他们到家里说说闲话儿。

    结果,老两口极是出乎她的意料。

    一次村里小媳妇儿上门来讨药丸,说是家里的小闺女有些咳嗽。正巧蒋婶子过来闲话儿,简单问了几句之后就随手切了个萝卜、半根葱白和几块生姜,扔进锅里炖成一碗汤,然后要那小媳妇儿端回去给孩子喝下。

    小媳妇儿原本还有些犹豫,但是想着都是萝卜生姜,平日也都常吃,治不好病也不至于治坏,于是就端回去给孩子喝了,不想第二日一早起来孩子就活蹦乱跳,好得利利索索。

    众人惊奇,问询之下才知,蒋婶子祖上是杏林世家,她虽然谦虚说只学了个皮毛,但是大伙儿哪里肯信,各个都把这话语不多又常常沉着的脸色的老太太看得极重。

    村里男女老少,不管谁见了她很是恭敬,家里存着的干蘑菇、野兔子、干菜更是流水般送去了方家。毕竟山沟偏僻,多了这么个懂得医术的人,就是所有村人的一道保命符啊。

    至于蒋叔那老头儿虽然不会医术,但一双手却极灵巧,编筐编篓扎扫帚,甚至做个小桌子小椅子都极精致,很快也在村里众人跟前混了个好名声。

    蒲草心里忍不住好奇,倒是问询过方杰几句,但他怎会说出底细让她跟着悬心,就借口说是当年行商路上偶然救下的。蒲草猜得他必有所隐瞒,却也没有再多问。

    (今天没出门啊,倒是早些把字码出来了,先表扬自己一个,哈哈。谢谢大家支持,努力,努力!)

第一百六十一章 探望(一)

    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是三月末了。山林间的春意越来越浓,除了背阴角落,很多朝阳的山坡上白雪都在慢慢融化,山林里汇聚的雪水从各个角落淌出来,最终归入村头的小河里,潺潺流过,奔向远方。

    各家房檐上的冰溜子在阳光下晶莹闪烁,偶有几个形状细小尖长的,随着渐暖的春风摇摇摆摆,洒落下的水滴砸在门口石阶上,被细心的爹娘们发现就赶紧举了筢子镐头砸下来,以免掉落时砸到家里的淘气小子们。

    家家户户都一扫冬日的清闲自在,女人们开始搬出秋日时留下的最好的好苞谷棒子,选取中间最饱满的颗粒剥下做种子。老头儿们则带着儿子拾掇犁杖、锄头等农具,只盼着春风再暖一些,吹得田里积雪融尽,山林漾出星星点点绿意,就是他们播种希望的开始。

    张家这些时日也是分外忙碌,一月前种下的那两池子菜籽,已是长成了两寸多高的小苗儿,各个摇摆着只有三片嫩叶的身体,在透过窗纸照射进来的阳光里招摇舞动。

    蒲草请了春妮两口子和陈家老少六口,连同主动上门来帮忙的方杰,一起忙着把小苗们一棵棵分出来,栽种到早就准备好的纸筒里。这个活计说起来好似很容易,但是要保证不伤根系移栽妥当,可是需要足够的耐心。好在众人围在一起,说说笑笑倒也不觉如何疲累。

    桃花和山子一早起来就嚷着要跟来帮忙,但谁舍得要两个孩子出力做活啊,不过是偶尔吩咐他们递几个纸筒、铲半框细土,自然又得到了所有人的夸赞。

    蒲草揽了小脸热得红彤彤的山子,在他脑门亲了一口笑道,“我们山子今日帮了姐姐大忙了,说吧,想要什么奖励?”

    山子笑得眉眼弯弯,大眼睛转了转嚷道,“姐姐,我想吃肉包子!”

    蒲草笑着拍了他的小屁股,问道,“是你想吃,还是你那些小兵想吃?你这大将军发起粮草可是越来越阔绰了,馒头吃够了居然又要换肉包子了?”

    山子被揭穿了心事,讨好的抱着姐姐胳膊扭来扭去,小声央求道,“姐姐就蒸一次吧,多放酸菜少放肉也行。”

    众人听得有趣都是笑出声来,陈大娘就道,“这孩子,谁家吃个白面馒头都不易,你这还要拿了包子送人。”

    陈二嫂也道,“可不是,不说别人家,就是咱家没贩杂货之前也是多久不舍的吃顿细面儿啊。”

    山子掘了小嘴儿,有些委屈的说道,“那姐姐还是蒸馒头吧。”

    方杰擦擦手上的泥水,捏捏山子鼓鼓的腮帮子笑道,“别装这可怜模样了,昨日洛掌柜送了只猪腿来,我还正愁没地方存放,一会儿就搬过来让你姐姐都蒸了包子,保你吃个够儿。”

    东子一听这话小脸立刻就多云转晴了,转而上前抱了方杰的脖子撒娇。蒲草嗔怪的照着他的小屁股又拍两下,笑骂道,“小心脚下踩了苗儿,这小子真是娇惯坏了。”

    说完,她又碰碰坐在另一侧乖巧笑着的桃花,问道,“我们桃花要什么啊?马上要开春了,嫂子给你做套漂亮的夹袄啊。”

    桃花摇摇小脑袋,红着小脸儿说道,“嫂子,我不要新衣衫。若是嫂子多蒸些包子,就给二哥送去几个吧。”

    蒲草心里轻轻叹气,这小丫头原来是想哥哥了。不管张贵那小子多清高死板,到底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在她心里的地位自然也是无人能够替代。

    “好,嫂子一定多蒸些。你明日再去学绣花就问问你师傅有没有空闲,咱们约一起坐马车去。”

    “真的?嫂子,我真能去看二哥?”

    “当然,你二哥去学堂俩月了,咱们也该去给他送些银钱用物了。”

    “哦,我能去看二哥了,太好了。”桃花欢喜的拍着小手乱蹦,山子听得这话也跑过来嚷着要同去。蒲草生怕他们跌倒压死小苗,赶忙撵了他们立刻去里正家问询。

    里正娘子这两月也是惦记大儿,想要去探看又没有方便车马,听得桃花和山子跑去报信儿,她欢喜的立时扔了手里的活计就赶来商量。

    蒲草盘算了一下,这一日功夫就能把菜苗移完,明日准备吃食用物,再把黄瓜籽种下,后日一早出发最好不过。

    里正娘子听了很是欢喜,同借出马车的方杰道了谢就风风火火跑回家去准备了。

    闲话少叙,第三日一早很快就到来了,这是一个比之前些时日还要暖和许多的大晴天儿。几只憋了一冬的麻雀天色刚刚放亮儿之时,就落在张家门前的几棵大树上叽叽喳喳叫个不停,惹得两个孩子早早睁开眼就嚷着要赶路。

    蒲草一人赏了他们一记爆栗子,领着他们吃了饭,又换了新衣,打扮的干干净净这才放了他们跑去方家催东子套车。

    喜鹊笑嘻嘻帮着蒲草也换了出门的锦缎衣裙,盘发插银簪。蒲草不放心家里,特别是刚移栽的小苗儿,细细嘱咐了多少遍。赶过来相送的李老太和春妮儿娘俩听到了,都是笑着要她放心。

    东子手脚麻利的套了马车,先带着两个孩子去接了里正娘子,末了才到得张家门前。方杰也是踱步过来相送,手里拿了一只木盒笑道,“这里是前几日在府里拿回来的纸墨,送去给两个读书郎用吧。”

    里正娘子赶忙笑着推拒,“方公子买的纸墨必是好物事,给两个孩子用太糟蹋了。”

    蒲草昨日翻捡家里的存货,纸张墨块倒真没有多少了,她索性都留下自己记账所用。原本还盘算着绕去城里采买一些,没想到方杰倒是心有灵犀,解了她的燃眉之急。

    她心下欢喜,伸手就接了过来笑道,“婶子就不要客套了,我可是见过方公子家里纸墨堆得小山一般,匀给两个孩子用一些,还算帮了他的大忙呢。”

    众人都是笑起来,纷纷帮忙把篮子盒子等物放上车里,然后就各自挥手告别出发了。

    马车一路行过化得有些泥泞的山路,两个孩子兴奋的趴在车窗上,不时因为路边的一只鸟或者偶尔受惊飞奔而过的野兔欢呼笑闹。蒲草伸手扯了山子的衣襟,生怕这小子欢喜过头,直接从车窗钻了出去。

    里正娘子看得好笑,就道,“我家那两皮猴子也闹着要跟来,我死活没让,他们可没有山子桃花这般懂礼数规矩,带出门怕是要丢人啊。”

    蒲草照着两个孩子的小屁股拍了两下,嗔怪道,“婶子可别夸得他们翘尾巴了,这两个也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主儿。左右马车够宽敞,下次把全子和安子都带着,多出来走走孩子也能跟着开开眼界。”

    里正娘子想了想也是这么个道理,就道,“那好,下次就让他们跟着。”

    马车很快上了官路,枣红马跑动的越发轻快起来,不到一个时辰就绕过了翠峦城到得了三岔河镇外。里正娘子眼望车外繁华热闹的小镇,很是紧张的整理着衣裙鬓发,小声问着蒲草,“蒲草,快帮我看看,可有哪里不妥?别我这当娘的让胜子在先生和同窗跟前丢了脸面。”

    蒲草扑哧一笑,倒想起了前世去学校给孩子开家长会的那些家长,各个也是这般紧张,生怕她们这些当老师的因为孩子家境不好而怠慢了孩子。

    “婶子,你就放心吧。先生和读书郎们都是日日抱着圣贤书不放的人,绝对不是那等看衣帽敬人之辈。咱们虽是普通农家人,但是礼数不差就谁也不能小瞧咱们。”

    里正娘子听了这话稍稍安了心,笑道,“你看我的岁数都白长了,还没你这丫头想得通透。”

    “婶子是太疼胜子了,您这当娘的自然要比我这当嫂子的更上心。”

    “你这丫头可别谦虚,”里正娘子笑着指了车里的大包小盒反驳道,“谁家嫂子能像你这般大方,赚银钱供小叔读书不说,还这般事无巨细的替他张罗到了?咱们村里老老少少,对你可都是赞不绝口啊。”

    两人这般说笑间,东子已是熟门熟路的赶着马车到了楚家学堂门外。这会儿正是辰时末,日阳高照,习习凉风送出院内的朗朗诵读之声,听得刚下马车的里正娘子立时笑开了脸,就是两个孩子都规矩老实了许多。

    东子帮忙把车上的物件儿搬了下来,搓着双手笑嘻嘻上前仿似有话要说。蒲草猜得他新婚不久,必是想念分居留在园子里的媳妇儿,于是笑道,“我们要在这里留两个时辰,你这般等着也是无事,不如回园子去瞧瞧吧,记得未时赶来接我们就好。”

    东子大喜过望,赶忙行礼道谢,一迭声的保证准时来接,末了跳上马车一溜烟儿就跑远了。

    里正娘子心里惦念儿子,走去那书院门前探看,正好里面出来个挎着篮子的老婆子,见得她们这般模样就问道,“二位可是来探望家里孩子的?”

    里正娘子赶忙称是,那老婆子眼里似有亮色闪过,笑着迎上前说道,“哎呀,不知你们家里的读书郎是哪个?若是知道家人来探,必定欢喜之极。”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探望(二)

    蒲草眼见她这般满嘴客套,却是不提半句拜见先生或者迎他们去后宅之事,心下猜得三分,伸手在荷包里摸了十几文钱塞过去笑道,“这位婶子,我们是从南沟村来的。家里孩子一个叫张贵,一个叫陈胜。劳烦婶子帮忙通报一声,最好能带我们去孩子的住处瞧瞧,可好?”

    “好,好。”那老婆子接了铜钱,脸上笑得仿似开了花儿,赶忙上前帮忙拿了两个包裹,一边引着蒲草几人往里走一边热情招呼道,“原来二位夫人是来探望张小相公和陈小相公的啊,这可是巧了,老婆子就是平日伺候他们饮食起居的,常听两位小相公提起家里人,今日总算见着了。”

    里正娘子听了这话很是欢喜,手里拎着盒子小筐儿等物快步跟上去客套着,“我家胜哥儿平日没给婶子添麻烦吧,有劳婶子多照料他了。”

    那老婆子引着他们穿过院子一侧的游廊和小侧门,低声应道,“没有,没有,两位小相公最是懂礼不过,就是我们先生都常夸他们诗文做的好呢。”

    里正娘子听得儿子得夸赞,脸上喜色越浓。蒲草领着两个孩子慢慢随在后面,却是偷偷撇嘴不已。这老婆子一看就是油滑之辈,这些话怕是见到哪个学童的家里人都要说上一遍的。

    很快,众人就穿过了一进院子,进了后边二进居所。院子的拐角横七竖八搭了几只木杆,晾晒着许多颜色不一的衣衫。五六个约有十岁左右的小学童手里抓了书本正在那木杆下穿梭笑闹,猛然见得有人进来就立时摇头晃脑装作认真朗诵诗书,那一本正经的小模样极是可爱逗趣。

    蒲草和里正娘子看得又是好笑又是怜惜,都说十年寒窗苦,争做人上人。那人上人究竟是何等威风暂且不知,只是这般小小年纪就要远离爹娘求学在外,着实是不易之极。

    老婆子仿似平日常见这般,连眼皮都没多抬一下,当先开了东厢的左边那间内室请了蒲草等人进去,末了指了那铺三米多长的大炕说道,“张小相公和陈小相公晚上就同另外两位小相公一起住在这炕上。”说完,她又指了对面的两张三尺见方的木桌说道,“平日里写字读书就在桌上,可是方便着呢。”

    里正娘子赶忙伸手试试炕上热不热,又去摸索儿子桌上的那摞书本。蒲草四处打量了一圈儿,眼见这住处不算如何舒适,倒也暖和干净,于是心下稍安。

    转而又拉着老婆子问询学堂的放课时辰,老婆子得了赏钱,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待得听说还有大半时辰孩子们才能回来,里正娘子就去开了那只儿子从家带来的大柜,拣出几件裹在一处的脏衣衫打算洗涮一番。

    蒲草自然也不能闲着,同样开了张贵儿的衣箱子。老婆子指点了两人水井所在之处就借口要去买菜,挎着篮子出去了。

    山子和桃花在屋里屋外探看了几圈儿,路上积攒的兴奋劲儿慢慢降了下来,一时觉得无趣就牵了小手去找那几个小学童闲话儿。小孩子倒是容易相处,很快他们就玩到了一处。

    不提蒲草和里正娘子如何忙碌,只说那老婆子提着篮子出了大门可没去买菜,直接就进了旁边的一座三进院子。

    原来楚先生一家当初归乡,手里也是有些积蓄银两,同时买了两座相邻的院子。那座两进的正好前面授课后面供学童住宿,而这栋三进就成了他们一家三口和奴仆们的居所。

    这一日是楚家每月固定的盘账日,楚夫人带了一个大丫鬟和一个管事正坐在二进正房里翻看着账本。突然见得老婆子进来禀报,楚夫人就问道,“学堂那院又有何事?可是你们克扣了菜银,让学童们告到先生那里了?”

    “夫人误会了,老奴哪敢啊!”那老婆子听得这话吓得一哆嗦,她平日可是当真没少克扣菜银,但这会儿死活也不能承认啊。她赶忙满脸堆笑岔开话头儿道,“刚才老奴出去买菜,正巧遇到了两个学童的家人来探望,这不赶紧过来跟夫人禀报一声。”

    楚夫人两道细眉高挑,放下手里的账册,问道,“哪个学童的家里人?看着可是知礼懂规矩的?”

    老婆子暗暗鄙夷撇嘴,自家夫人最是贪财势力,每次有学童家人来探望,她都要这么问上一句。明面上好似极重礼仪,实际上就是问询这家人是否富贵阔绰。

    她心里这般腹诽,嘴上却不敢怠慢,应道,“老奴方才简单问了两句,她们自称是从南沟村来的。一个是张贵小相公的嫂子,一个是陈胜小相公的娘亲。两人行事很是大方,老奴不过帮忙引路到后院就得了十几文的打赏呢。”

    楚夫人眼里亮光一闪,心下欢喜,嘴里却呵斥道,“我只问你句闲话,你这是答得什么乱七八糟!张口银子闭口铜钱,如此世俗,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辱了我们楚家的书香清誉?”

    “是,是,夫人,都是老奴的不是。老奴以后一定改!”老婆子心里骂个不停,脸上却是赔着笑道歉。

    楚夫人挥挥手,不耐烦道,“行了,没有下次就好。你去请那张陈两家的女子进来坐吧,上门都是客,她们远路而来,怎么也要请进来喝杯茶,这才是礼数。”

    “是,夫人,老奴这就去。”老婆子后退几步出了门,走至偏僻处狠狠唾了几口,低声骂着回去了学堂那边。

    蒲草和里正娘子刚刚把衣衫洗好晾晒,突然见得老婆子过来说楚夫人相请,两人对视一眼都觉不好推脱。里正娘子赶忙擦手、整理衣衫,蒲草却是回屋拿了一盒点心,又把方杰送的那纸张和墨块分了一半另装一盒塞到了里正娘子手里。

    里正娘子愣了愣,继而明白了她的好意就要开口道谢。蒲草却是摇摇头,挽着她随那老婆子去了隔壁院子。

    果然,见得两人都有见面礼送上,楚夫人很是热情,唤了丫鬟上茶,又夸赞了张贵和陈胜平日在学堂读书如何刻苦,行事如何知礼大方,听得里正娘子笑得一直合不拢嘴。

    蒲草微笑陪在一旁,半垂着头,很少说话。楚夫人那双眼睛几次在她身上的锦缎衣裙和头上的银簪上扫过,甚至特意提起话头儿问询她们家中以何为生,蒲草都是装了羞怯模样简单应答两句。里正娘子自然也不是那傻透气的蠢人,往往三两句就把话头儿又岔了过去。

    如此这般,三人说了好半晌闲话,楚夫人也没套问出两家底细。而学堂那边已是敲响了放课铜钟,楚夫人无奈,只得笑盈盈端茶送客。

    蒲草和里正娘子早就坐得不耐烦,辞别了楚夫人回到隔壁后院儿,见得大大小小十数个学童们从侧门进来,于是就赶忙张望其中找寻张贵儿和陈胜。

    到底还是桃花眼尖儿,踮着小脚抻着脖子望了不过半会儿就冲到一个穿了鸭蛋青长衫的少年身前,大喊着,“二哥,二哥,我们来看你了。”

    那少年正是离家两月的张贵儿,这小子重回学堂日日与诗书相伴,心情极是舒畅。吃得香睡得好,自然面色红润,个子也是明显蹿高了一小截儿,乍看去倒仿似褪尽了少年的稚嫩,多了三分男子的阳刚之气。

    他本来正低头细细回想着刚才先生讲过的诗文,突然被人抱住还吓了一跳,待看清身前的妹妹,立时欢喜得嚷道,“哎呀,桃花,你怎么来了?”

    桃花还没等答话,穿了一件宝蓝长衫的胜子随后也从门外转了进来。里正娘子立时小跑儿上前揽了儿子没口子的嚷着,“儿啊,娘来看你了,你这些时日过得可好?”

    胜子怔愣之后也是红了眼圈儿,难得抱了娘亲的胳膊一迭声的应着,“娘,我都好,都好。你怎么来了,我爹身子可好,两个弟弟也一起来了吗?”

    他们母子这般站在门口叙起了家常,直看得随后进来的几个年纪相仿的读书郎都是一脸羡慕。

    张贵领着桃花上前给蒲草行了礼,微微红着脸道谢,“真是劳烦嫂子赶路来探我了。”

    “说什么客套话,都是一家人。”蒲草扶了他,又开口喊得里正娘子,“婶子,咱们进屋去说吧,别挡了个各位小相公的路。”

    里正娘子听得这话,赶忙扯着儿子避开门口位置,那几个读书郎都是摆手客套,很是和气的样子。

    众人进屋坐下闲话儿,桃花倚在哥哥身旁,兄妹俩不时说笑几句。山子看在眼里很是吃味,撅着小嘴往姐姐怀里挤着,惹得众人都是好笑。这般,几人一时说起家里忙的活计,说起村里各家的琐事,很是欢喜热闹。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小学童笑嘻嘻跑进来传话说吃午饭了,众人这才歇了话头儿忙碌起来。蒲草把那个装了几十个肉包子的篮子递给张贵儿,要他拿去厨下热热分给其余同窗,里正娘子也是拿了十几个咸鸭蛋,要儿子一同去送人情。

    张贵儿和胜子自然都是欢喜,出去走了一圈儿收获了无数羡慕,末了两人端着从厨下取来的两荤两素和一小盆米饭回来。

    (今天我这里下了暴风雨,在28层楼上看着好像闪电都要劈到屋子里了,好恐怖。我直到吃完晚饭才敢开本子码字,所以更新晚了,让大家久等了,抱歉。以后尽量早些,抱抱,晚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商议

    里正娘子眼见饭菜这般丰盛,更是欢喜的合不拢嘴。放心之余就一边给儿子夹菜一边嘱咐他要好好读书,将来出人头地也别忘了先生的栽培之恩。

    蒲草却是微微皱眉,低声问了张贵几句,末了又嘱咐他不要轻易同外人说起家里之事。张贵儿以为嫂子担心外人得知张家富厚,若是生了觊觎之心会对他不利,很是感激的郑重应下不提。

    待得午饭吃过,刚刚拣了碗筷下去,众人还没等多闲话两句,东子就赶了马车来接。里正娘子红了眼圈儿,极是不舍的拉了儿子细细嘱咐个不停。蒲草也把准备好的银钱和衣物交给张贵儿,然后牵着眼泪汪汪的桃花当先出了门。

    院子里,刚刚吃过包子和咸鸭蛋的学童们正在走动说笑,见得她们出来都是上前行礼道谢,自然又免不了一番客套。

    楚夫人许是也得了消息,派了一个大丫鬟出来说了两句客套话,蒲草和里正娘子道过谢就带着孩子上了车,最后在张贵儿和胜子挥手相送中渐渐走远。

    两个孩子玩了半晌,又刚刚吃得饱足,都是有些昏昏欲睡。蒲草一左一右把他们揽在怀里小心护着,生怕马车颠簸磕了他们的头。

    里正娘子伸手帮忙给两给孩子盖了件儿衣衫,轻声叹气道,“我刚生胜子的时候,家里日子还不是那么好过,常把他背在身后下田做活儿。有时候他尿在我身上,我都没功夫理会。那会儿就盼着他快点儿长大,如今他当真长大离家读书了,我这心里又牵肠挂肚舍不得啊。”

    她说着这话儿又拿了帕子抹眼泪,蒲草赶忙笑着劝慰,“婶子,好好的日子过着,你怎么还掉了眼泪了?孩子大了,哪能都拘在身边不放出来啊。再说胜子出来读书这是有能耐,咱们村里各家不知多羡慕婶子生了个好儿子呢。将来胜子科考做官光宗耀祖,说不得还要给婶子挣个诰命夫人回来,那时候婶子吃得这些辛苦可就都值得了。”

    里正娘子听得这话也是觉得心里好受不多,笑着点头道,“那婶子就借你吉言了,你家贵哥儿也是个不错的,将来出息了必定也忘不了你。”

    蒲草淡淡一笑,没有接这话头,转而反倒说起另外一事儿,“婶子,贵哥儿和胜子秋时就要考童生了。若是到时顺利考过,咱们就托方公子走走人情,把两个孩子送去府学里读书吧。”

    “怎么突然这般说?”里正娘子半是疑惑半是为难说道,“他们在这学堂不是学得好好的吗?我可是听人家说府学很是难进,而且收的束也高…”

    “婶子,咱们娘俩儿平日相处亲厚,我同您也就不藏着掖着了。刚才婶子许是也察觉到了吧,学堂里那伺候孩子们饮食起居的婆子就是个贪图小利之辈,我本以为她是家贫,有心可原。但后来面见楚夫人时发现,她的言谈多有打探咱们两家钱财之事。主仆尽皆如此贪财逐利,这么看来就是楚家风气的不好,上行下效。

    虽然两个孩子平日随着楚先生习学诗文,但吃住作息却是在后院,时日久了难免要被沾染熏陶,毁了德行。

    古有孟母三迁,我们虽然还不至于如此,但给孩子换个更好的学习之处还是应该的。”

    “有这么严重吗?”里正娘子扯着手里的帕子,脸上也是添了忧色,“我也觉那楚夫人言语间多有打探咱们俩家底细,很是不妥。但我家胜子常说起楚先生为人如何方正明理,就算楚夫人有些败德,楚先生也会约束几分吧。”

    蒲草摇头苦笑,“楚先生只管教授诗书,哪愿理会这些琐事。婶子是不是觉得咱们中午吃得那饭菜很丰盛?我私下问过贵哥儿,他们平日多是萝卜白菜配包谷饼子,十日半月才难得见一顿荤腥。显见那饭菜是厨下特意准备的,就是怕咱们多生事端啊。”

    “什么?半月才见一次荤腥?”里正娘子恼得瞪了眼睛,“每月交的伙食费用就要七百文,不说一日三顿荤腥,起码三日一顿总也绰绰有余吧。这些孩子正长身体的时候,楚家真是太黑心了!”

    她这般低声咒骂了好半晌,末了终是说道,“蒲草啊,多亏你是个心思灵透的,要不然婶子还被蒙在鼓里呢。两个孩子在这样的人家住久了,许是真要被带坏了。秋时他们一考完童生,咱们就换地方。”

    “婶子也别太担心,两个孩子暂时还没受什么沾染。我回去之后就先同方公子说说这事,请他也提早准备。到时候若是婶子手里不宽绰,束我先帮忙垫上。两个孩子在一起吃住读书有个伴儿,咱们两家也都放心啊。”

    “好,婶子也不多同你客套了。冬日家里就种菜了,银钱不会差了你的。”

    两人低声商议完,又是说了几句闲话,眼见太阳落到了西山头儿上的时候,马车终于回到了村里。

    喜鹊听得动静小跑着接了出来,当先帮忙抱了熟睡的山子,蒲草也是抱了桃花同里正娘子小声告辞,末了才一起进了屋子。

    两个孩子勉强睁开眼睛瞧瞧四周,认出这是到了自家,于是又安心的继续睡了过去。

    喜鹊笑嘻嘻伺候着蒲草换了套家居小袄,小声禀报道,“夫人,我们公子这一日都来了三四趟了,您若是不觉得疲累就过去看看吧。”

    蒲草脸色微微一红,问道,“他晚上可吃饭了?”

    喜鹊笑得一脸暧昧,捂着小嘴应道,“您不回来,我们公子就是吃饭也不香甜啊。”

    “死丫头,学会拿主子打趣儿了。”蒲草伸手在喜鹊胳膊上掐了一把,末了指着两个孩子说道,“我去厨下做些吃食,你照看着两个孩子。他们醒了若是喊饿,你就去厨下端饭菜。”

    “知道了,夫人。您和我们公子尽管放心说话,家里有事奴婢就去喊您。”

    蒲草理了理衣裙就系了围裙去厨下张罗着熬了一锅瘦肉粥,热了十几个酸菜猪肉馅儿的大包子,又炒了两个清淡小菜,这才装进食盒里拎去方家。

    方杰正是一边喝茶一边听着东子回禀园子里的事儿,见得蒲草带着满身的饭菜香气开门进来,立时就笑开了脸。

    东子极有眼色的嚷着肚子饿,退出门找吃食去了。方杰接了食盒,把蒲草拉到灯下看了又看,末了笑道,“以前常读诗文里见那句‘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我还曾嗤笑不信。没想到今日送你出门,我简直如同熬过几十寒暑。”

    蒲草听的好笑又甜蜜,重重在他脸颊上亲了一口,以回报他的深情思念。

    方杰还想趁势多赖些甜头儿,蒲草却是开了食盒摆起碗筷,他只得忍痛敲昏了心里那只咆哮的**怪兽,坐下同蒲草一边慢慢吃饭一边说起白日之事。

    待得听蒲草说起秋时要给两个孩子换学堂,他倒是半点儿也不作难,笑道,“我同府学的两位教谕先生都熟识,到时候带着两个孩子上门见个礼就行了。”

    “那这事就托给你了,别到时候出了岔子,我可要砸你方公子的金字招牌。”

    “随你砸,只要你欢喜就好。”方杰慢慢喝着瘦肉粥,想起刚才东子所说之事又道,“我那酒楼对面的富贵楼,这几日已是摘了牌子准备转卖,你可有兴趣买下来同我‘打擂台’?”

    蒲草眼睛一亮,惊喜问道,“那富贵楼真关门了?这可是件大喜事,我还一直担心他们因为上次买菜不成,寻事报复呢?”

    “放心吧,城里各家酒楼都已私下联手,富贵楼绝无东山再起的机会。我打算派人把那门面买下,但是一时没想好开个什么买卖?怎么样,张东家可有什么好财路?”方杰放下碗筷,一边拿起帕子擦嘴一边打趣问道。

    蒲草心里飞快盘算着,手下赶紧把剩下的半个包子吃完,末了也顾不得拾掇碗筷,直接拉了方杰就坐去书桌旁。

    方杰取了纸笔,蒲草接过仔细算了半晌,笑道,“方老板,那店面要多少银钱才能盘下?”

    “钱大富开价一千两,不过我估计八百就能买下。怎么,张东家真有生财的好主意?”

    “自然!”蒲草骄傲的梗着纤细的脖颈,笑道,“我一直想要开家卖新吃食的酒楼,若是方公子有意合作,不如方公子出店面,我出手艺,最后获利我们六四分成如何?”

    方杰原本不过是说笑几句,若是蒲草喜欢,他直接把富贵楼买下送她玩耍又能如何?不过这会儿瞧着蒲草眼睛亮得仿似天上繁星,一脸的兴奋欢喜,他又突然觉得同她合伙开买卖是个再好不过的主意。这样两人之间的纠葛愈深,她自然也愈加不会离开他身边。

    “好,你先说说要卖什么新吃食?北地民风彪悍,若是南国传来的精细吃食,可不见得会好卖。”

    “这个我知道,你听我说啊。”蒲草前世最喜欢在夏日里约上三五好友,找个路边大排档,一手羊肉串一手啤酒杯,吹着凉风说笑谈天。

    这一世她的魂魄漂游拘束在蒲草这个农家小女子身体里,别说把酒言欢,就是平日言语行事都要仔细斟酌,自然也愈加想念那样自由的日子。

    (卡文,好不容易码出来了,脑子都木了,让大家久等了,早些睡啊,晚安。)

第一百六十四章 春来到

    于是,几乎是方杰一开口,她就立时就想起了烧烤坊,兴致勃勃的拉着方杰仔细说了起来。

    方杰倾身听她说完,慢慢点了点头,笑道,“你说的这烤肉,我在西疆草原上吃过几次,味道确实不错,想必会合北地人的胃口。只不过那种叫孜然的调料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闻过?”

    蒲草正是憧憬着生意兴隆、客似云来,突然被方杰这般一瓢冷水浇过来,瞬时失望之极。要知道,孜然可是烧烤调料里最重要的一种,缺了它味道就会大打折扣,“怎么可能没有孜然?孜然就是像麦子一样的小颗粒,有一种刺鼻的奇异味道…”

    “你别急啊,”方杰见她皱眉赶忙开口安抚道,“我在西疆还有几个朋友,明日我就派人送信请他们帮忙找寻。左右富贵楼盘下来也要拾掇一番,不是一时半刻就能重新开张的。”

    蒲草想了想也觉自己有些心急了,笑道,“好,若是找不到孜然就罢了。马上夏日就要来了,哪怕开个粥铺都不至于赔本,等到落雪之后我还有个更好的主意呢。”

    “什么好主意?”方杰眼见蒲草重新露了笑脸,也跟着欢喜起来,“怪不得外人都把当聚宝盆看待,别人寻条财路都要吃尽辛苦,你这般信手拈来就是一条,倒着实让人嫉妒了。”

    “那当然,财路就是我家养的,想要多少有多少!”

    “哈哈,今日风大,幸好我这窗子关得严实!”

    “你才风大闪了舌头呢!”

    两人说着说着就笑闹到了一处儿,免不得最后又是口舌缠绵、耳鬓厮磨。

    眼见外面天色黑透儿,蒲草赶紧拾掇好衣衫鬓发,出门回去自家。

    方杰一直把她送到刘家后园,这才怏怏不乐的转身回去,那背影像极了被主人抛弃的小狗,直看得蒲草好笑不已…

    北地的春日比之南方要来得迟,但只要春风变得温柔,暖阳开始高照,冰雪尽皆融化,山林原野几乎是眨眼间就披上了一层浅绿的春装。

    小小的燕子们成群结队从南方飞回,欢喜的住进了旧日的小窝,偶尔互相窜个门儿,叽叽喳喳说起旅途见闻,惹得各家淘气小子们心痒难耐,摩拳擦掌到处找寻竹竿、梯子,打算抓下一两只塞进灶眼儿里烧熟打打牙祭。

    当然他们这个想法还没等付诸行动,就被家里的老人一人一巴掌拍得抱着屁股乱窜了。燕子在农家人的心里,那是同喜鹊一般的吉祥鸟,只有平日行善、人丁又兴旺的人家才能招来燕子筑巢常伴。他们怎会让家里的淘气小子们欺负了这报春的使者?

    南沟村外的百亩旱田里,积雪已是化得干净,露出了黑黝黝的土地。各家的老少爷们都赶着牛车或者挑着担子,忙碌着往田里运送粪肥,待得沤熟之后扬撒开来,再犁上一遍,就足够供给苞谷一年的养料了。

    一晃儿日子就到了四月末,蒲草仔细问询了村里的老人,估算着不会再有霜冻降下。于是,这一日正午,赶在太阳最是炙热的时候,刘家、陈家、董家所有人都聚到了张家帮忙。一棵棵长在纸筒里的菜苗被挪到了平板车上,小心翼翼运去刘家靠近河边的那二亩旱田。

    各家原本都在忙着刨坑点苞谷籽儿,突然见得这一车车绿油油的菜苗都是惊奇之极,纷纷扔下手里的活计跑来看热闹。有那嗓门高的乡亲就嚷道,“哎呀,这不是茄子秧和辣椒秧吗,居然都长这么高了?”

    “可不是,咱们各家才点籽儿,人家这苗都半尺高了,这怕是不到一月就要结果儿了啊?”

    “生子,这可是你种出来的?你这小子真是越来越能耐了!”

    刘厚生担心众人开口索要,一边憨笑着往下挪纸筒一边应道,“我哪有这能耐,都是蒲草妹子在菜棚里提前种下的,费了不少功夫才种出这么几百棵。”

    众人一听这话,嘴里赞着心里却盘算开了。去年秋日时,蒲草盖棚子种菜,大伙儿背地可没少笑话她异想天开,结果张家赚了个盆满钵圆。这会儿,各家刚刚点籽儿下地,蒲草又直接栽了半尺的秧苗,到时候这二亩地的青菜早早上市,还不知道又要赚回多少银子呢。

    有那心急的乡亲已是悄悄退到人群之后,小跑儿去禀告几位长辈和里正了。刘厚生瞧在眼里,却是没有拦阻。

    很快,蒲草和方杰押着最后一车黄瓜秧前脚儿刚到地头儿,后脚儿里正和几位长辈也赶了过来。

    他们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惊奇称赞,末了各个都是一脸欲言又止的模样。蒲草极有眼色,本身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于是主动开口笑道,“里正大叔和各位长辈不要着急,这般种青苗下地有很大风险,万一哪晚再降一场霜就都冻死了。我们两家今年先琢磨着试试看,若是成了,明年春天大伙儿想种,我再一起教授就是。就是哪家不愿意弃粮种菜,这菜苗细出来卖与别村,定然也能多赚几两银子。”

    方杰抖抖衣袖上沾染的黑土,也是笑道:“乡亲们种出菜来,也不必费心找买家,到时候我请各个酒楼和高门大户的采买聚一聚,这菜保管剩不下。就算真有富余,运去周边几县,价格许是还要更高。”

    “真的?那可太好了。”

    “就是,咱们村子可要发财了。”

    众多乡亲听得蒲草不藏私,方杰又解决了他们最大的隐忧,都是欢喜的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纷纷围着两人谢个不停。

    里正和几位族老想象着明年这时小小的南沟村必定要闻名方圆百里,也都是激动的红光满面。这虽然还算不上是光宗耀祖的大事,起码也是值得举村欢庆啊。

    张二两口子本来也在刨坑种苞谷,听得消息凑来看热闹,眼见蒲草这般受欢迎,众人又是口口声声说着发财之类好话,那心里又嫉又恨,忍不住撇嘴小声说道,“菜苗还没种下呢,就想着卖钱了。这逆天的东西,老天爷兴许一恼火,吹口气的功夫就都冻死了,净想美事!”

    “可不是,不种庄稼只种菜,看到了秋天保管喝西北风去。”

    春妮离得这两口子最近,听得这话立时倒竖眼眉就要开骂。不想站她旁边的刘老太动作更快,一口唾沫就唾到了张二婶脚边儿,“你个烂舌头的娘们,不张嘴没人把你当哑巴!会说好话就说,不会说就闭紧狗嘴。我儿子辛辛苦苦种菜,怎么就是逆天了?老天爷就是发怒也是打雷劈死你这烂舌头的!”

    老太太这些日子刚刚和儿子儿媳相处的好一些,想起先前那些年长歪的心肠就是后悔,恨不得抽自己嘴巴子。结果张二两口子这般撞枪口了,老太太自然半点儿不留情,骂了他们个狗血喷头。

    张二婶子瞪了眼睛就要回骂,蒲草却是一脸苦笑的拦了一句,“二叔二婶儿若是对我有何不满,尽管叱责。只是别诅咒这菜种不成,毕竟全村老少都指望这个发家致富,娶媳妇儿嫁闺女呢。”

    她这话明着是劝,实际就是个在敲打众人。果然听了这话,原本还傻乎乎看热闹的村人立刻齐齐一激灵。可不是这个道理嘛,蒲草已是答应试种成功就教授给大伙儿一起发财。这菜地如今可不是张家刘家的了,往大了说,就是全村人的试验田啊。若是张二一家咒骂成了真,断的是全村财路。

    这般想着,那些上了年纪、辈分又高的几个老头儿老太太就都开口了,“张二,你们两口子说得什么话,见不得乡亲们过好日子,是不是?”

    “就是,就是,只要辛苦流汗种下的,老天爷都会保佑丰收的。”

    “老天爷最看不得好吃懒做的人家,真是有报应,还不一定是谁家呢?”

    张二两口子被围在中间,满耳朵都是大伙儿拐弯抹角的叱骂,俩人气得是七窍生烟,想要舌战群“儒”吧,还没那个勇气,最后只得一甩袖子扭头就走了。

    众人骂得还没过瘾,见此就又转向里正和几位族老,控诉道,“咱们村里有这一家子真是太倒霉了,从来就见不得大伙儿得一点儿好,什么时候撵他们出村去算了。”

    里正和几位族老也都不喜张二一家,但是老辈儿人做事最讲究留余地,但凡能忍受得下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样撵人出村子夺生计的事儿,他们是轻易不会做的。

    里正捋捋下颚稀疏几根胡子,沉吟着说道,“他们一家除了口舌遭人厌也没做什么大恶,还是再看看吧。若是以后有什么太出格的事儿,再撵也不迟。”

    说完,他又岔开话头儿说道,“这些时日山上的草木还没长起来,蒲草这菜苗种到田里怕是会招畜生祸害啊。既然明年大伙都要跟着沾光,不如就先出点儿力气吧,村里后生们晚上轮流来帮忙守夜,如何?”

    孔五爷这老头儿最是直脾气又仗义,听得这话第一个应道,“成,天下哪有白捡的银子,既然全村都要跟着沾光,怎么也要先出点力气。这守夜的事儿算我家虎子一个。”

    虎子是老爷子的大孙子,今年十七岁,正是精力旺盛,恨不得一日十二个时辰都是白天的时候。听得这话他立刻嚷道,“好咧,爷爷,今晚我就来,万一山上下来野猪啥的,我也猎上一头,那咱家一年都不用买肉了。”

    (花期求虎摸安慰,呜呜,坐飞机回家,结果整个飞机一百多人,就我一个晕机的,吐的七荤八素,现在偶尔还觉得天旋地转呢。有没有比我更悲剧的了,先折腾了一章,写写春景,心里果断跟着感觉清爽了好多。哈哈。我恢复一下就加更还债啊。

    对了,还有一件事,花期脑子不是太给力,从来不敢尝试双开。所以,目前在全力写小园一本书,没在外站开新文。最进在忙瑞雪的出版,更新要慢一些,但是小园情节已经进入后半部分了,花期保证会越来越精彩,大家期待吧。努力!努力码字!)

第一百六十五章 移栽

    村里的年轻后生们本就玩心重、喜打猎,如今又是顶着保护全村试验田的名头,光明正大聚在一处玩耍,自然各个都是欢喜应和。甚至有几个同董四一般成亲当了孩子爹的,也开口嚷着要加入。不到片刻,守夜队伍已是壮大到了十几人。

    所谓投桃报李,乡亲们不管是出于私心还是情分,到底都是给自家帮忙,蒲草自然不会小气,她给众人行了一礼笑道,“各位兄弟叔伯们这么帮忙,蒲草万分感激。大伙儿是替我们俩家出力,我们怎么也要表表谢意。这样吧,以后每晚亥时初,我们在家做些饭菜,大伙儿取来垫垫肚子吧。”

    张家的饭食丰盛在整个村里都是数一数二的,那些报名守夜的后生听了这话,各个都是暗暗吞口水,憨笑着不说话。

    半大小子,吃穷老子。他们都正是饭量好的时候,晚上熬一宿肯定会饿,蒲草这般安排很合他们心意,但是他们是来帮忙,这般又吃又喝,倒有些占便宜的嫌疑了。

    董四一直同张家刘家走的近,平日没少在俩家吃喝。他自然没那么多顾虑,笑着高声应道,“好啊,大伙儿熬到半夜肯定要肚子饿,蒲草妹子也不必整治什么好菜,豆腐汤和两合面儿的馒头管饱就成。”

    “行,保管让董大哥和各位叔伯兄弟们满意。”蒲草想起家里还存了几坛子包谷酒,又笑道,“刚开春儿,夜里还是有些寒凉,董大哥一会儿去我家里把酒坛子搬来吧。大伙儿晚上喝上几口,多少抵抵寒气。”

    “有酒啊,太好了,蒲草嫂子真爽快。”

    “好,谢蒲草妹子。”

    后生们听得有酒各个眼睛发亮,也顾不得怕人笑话了,一哄声的拍手叫好。惹得老头儿老太太们都是指着他们笑骂,“真是一群没脸没皮的小酒鬼!”

    如此,事情就算是商量妥当了。有那自觉种菜手艺不错的老辈儿人就撵了儿孙回去自家地里,自己却留下慢悠悠帮着张刘两家一起小心翼翼撕了纸筒,种苗下地。

    蒲草笑着道了谢,满地里走动给众人讲解要注意的细节。方杰折了两个柳树绑了些布条,分派一众淘气小子们围着菜地四周跑动,驱赶那些飞来凑热闹的鸟雀。末了,他也掖了长衫前襟帮忙种菜,挑水浇地,自然难免也沾了满身的湿泥,乍看上去倒同村里那些年轻后生没什么分别。一众乡亲们见到如此都是笑起来,赞他越来越像农家人了。

    方杰倒是笑的一脸温和,半点儿不觉做农家人有何不好,直道南沟村的水土养人,他也跟着沾沾山水灵气。众人听得这话,看向他的目光更是亲近了三分。

    就这般,大伙儿边说笑边忙碌着,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把所有菜苗都栽了下去。刘厚生带着人手去河套砍柳条搭架子,以便黄瓜和豆角再长高爬蔓所用。

    董四则绕着地头儿转悠,呼喝着几个后生回村拉木杆子,搭个大窝棚,留待大伙儿晚上偶尔歇歇脚儿。

    很快,太阳就落到了西山头儿,后生们七嘴八舌排好了班次就帮忙拾掇了板车和农具回村去了。

    张刘方三家聚在一处,简单炒了两个菜,众人团团围坐桌前吃饭。春妮儿最近开始孕吐,难得对饭食不亲。她手下的筷子扒拉着米粒,脖子却抻长了往门外张望,一脸儿的担忧,“老天爷可一定要开恩啊,晚上千万不能降霜。这菜苗儿刚栽下地,若是冻了就坏事了。”

    蒲草正动手给她盛汤,听了这话就笑道,“做什么事儿都是七分辛劳三分天定,菜苗已经种下地了,若是老天爷要下霜,咱们谁也挡不住啊。你就别惦记了,吃完回去好好睡觉吧。”

    刘老头儿笑眯眯喝着半碗苞谷酒,听得这话也道,“还是蒲草看得开,大伙儿都别担心。我方才同马老哥、孔老哥几个琢磨过,今春儿的霜降过去了,晚上不会有啥差错儿。”

    马家老头儿和孔家老头儿都是种了一辈子地的好手,估算节气冷热最是精准,众人一听这话就暂且放下了心里大石,一时吃完饭就各自回家去了。

    蒲草带着喜鹊蒸了一锅大馒头,又熬了骨汤炖上豆腐和白菜。将近夜半的时候,董四笑嘻嘻带了两个后生上门都抬走了,她们主仆这才合衣睡下。

    可惜才闭上眼睛没两个时辰,春妮儿就咚咚跑来推搡两人,“你们怎么还在睡,天都亮了,咱们快去地里瞧瞧吧。”

    喜鹊揉着眼睛,埋怨道,“刘嫂子,我们夫人昨晚张罗守夜那帮人的饭食,才睡下没一会儿呢!”

    春妮儿愣了一下,赶忙红着脸拍拍她的背说道,“哎呀,我真是忘记这事儿了,一时心急就跑来了,你们再睡会儿吧,我自己先去看看。”

    蒲草已是被她吵醒,哪里还睡得着,心中也是惦记田里,就一边下地穿鞋一边嘱咐喜鹊几句,然后挽了春妮儿出门。

    俩人刚刚走出院门,就见方杰笑得一脸温和的站在不远处。他今日换了一身月白色银丝暗纹团花长袍,碧玉簪子束发,周身打点的清清爽爽。身后映着初升的朝阳,仿似山麓间的灵秀之气凝成一般俊秀而明朗,直看得蒲草和春妮儿都有些怔愣。

    都说女为悦己者荣,男人心里又何尝没有过这想法。眼见心爱的女人红着脸看着自己发呆,方杰心里自然是得意又骄傲,他“刷”的一声打开手里的折扇摇了摇,笑道,“你们这是要去田里吗,正好我也打算去转转,一同走吧。”

    春妮儿醒过神来,却是难得聪明一次,伸手把蒲草往方杰身旁一推,笑嘻嘻转身一边往村外疾走,一边嚷道,“我先走两步,你们快点儿过来啊。”

    蒲草猛然被她这般一推差点儿撞到方杰身上,勉强站好之后就哭笑不得的埋怨道,“春妮儿这死丫头,力气大得能打死老虎了。”

    方杰却是不接这话儿,反倒握着她的手不放,一双眼眸笑得仿似弯月一般,小声问道,“我今日这般穿戴,可还入得了你的眼?”

    蒲草甩开他的手,一边整理自己有些散乱的发鬓和满是皱褶的衣裙,一边口不对心的应道,“还算勉强看得过去,不过你穿得这么齐整做什么,这是去田里看菜苗,又不是回城赴宴!”

    方杰眼见她半垂着的脸颊已是红透,猜得她必定是心里又在闹别扭,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

    蒲草恨得跺脚,扫了一眼依旧没有平整多少的衣裙,索性也是彻底放弃了,扭身就往村外走。

    方杰慢悠悠跟在她身后,待得出了村口,眼见四周无人,他这才上前又握了心爱女子的手。

    两人都是没有多说话,就那么一同呼吸着山林田野间最清新的空气,脚下踩着同一片黑黝黝的土地,一直牵着手前行。偶尔对视一眼,见得彼此脸上满满的笑意,心下更是甜蜜。

    路旁刚刚冒出地面的野草惊愕得看着两人,羞得捂了眼睛,晃得叶尖儿上三两点露珠颤动不休…

    董四一脸疲惫的站在临时搭起的窝棚前打哈欠,见得春妮来了就问道,“怎么弟妹自己来了,生子呢?”

    春泥笑着摆摆手,应道,“他守着菜棚子不好走开,蒲草和方公子同我一起来的,他们许是谈生意落在后面了。”

    董四扭头一瞧,果然方杰和蒲草远远从地头儿行来。他于是迎了上去,寒暄几句过后就带着几人在田里四处走动。老天爷果然厚道,这一晚没有半点儿霜色落下,昨日栽下的菜苗已是沐浴着朝阳,隐隐直起了腰身,抬起了半蔫的叶片。

    蒲草心里长出一口气,只要这两日都是晴天,菜苗根系扎到地里,自主吸收养分,这移栽就算彻底成功了。

    董四扒拉着最外围几株缺了半数叶子的茄秧,懊恼道,“昨晚大伙儿没停脚儿的四处走动,到底还是被兔子啃了几棵菜苗啊。等我一会儿回去多拿几个夹子和绳套儿,非把这些馋嘴畜生逮着不可。”

    刘后生还要守一个月的菜棚,菜田这里自然顾不得多少。蒲草正觉人手不够,眼见董四这般尽心尽力,于是就笑着开口聘他做这菜田大总管,一日三十文的工钱。

    董四听得之后,使劲儿摇头不肯答应。他同张刘两家相处的亲厚,这般帮忙都是出于情分,哪有收钱的道理?

    但蒲草是真心实意相请,春妮和方杰也是帮忙劝说。毕竟这菜田一守就是一个多月,甚至还要忙过半个夏天。就是那些帮忙值夜的后生们,张刘两家最后也是要送份谢礼的,更何况董四处处帮忙张罗费心,不给些工钱,许是外人都要说张刘两家吝啬了。

    董四无奈,最后到底应了下来,打定主意以后要更加尽心才行。

    很快,村里人吃了早饭都是扛着农具下田继续忙碌。不管是否顺路,人人都是绕到张家菜地边上抻头儿瞧瞧,眼见那菜苗越来越鲜活,各个都是放了心,笑眯眯再转去自家田地。

    就这般,日子在越来越暖的春风里,在农人们的忙碌里悄悄流淌而过。一场连绵半日的春雨过后,家家户户种下的苞谷籽都已是长出了嫩嫩的小芽儿,羞涩又胆怯的悄悄钻出地面,懵懂的探看着这个神奇的世界。

    随着父母跑来田里玩耍的淘气小子们,不时欢喜高喊,“娘,这里出苗儿了!啊,那里也有!”

    他们的爹娘生怕这些皮猴子不小心踩了芽苗儿,照着屁股拍了两下,统统撵去了地边儿。被嫌弃的小子们也不恼怒,笑嘻嘻聚在一处商量几句就又跑去河边,丢个石片儿打水漂或者抓个青蛙蚂蚱,大呼小叫玩得热闹。(昨晚太困了,没顶住早睡了。这是补昨天的,晚上还有一章,今天谁喊我出门也不去了,就是码字。)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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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春来早介绍: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中小园,生机勃勃,春意萦绕。
这是讲诉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子,如何勤恳乐观,带着三个没有血缘的孩子积极努力生活的故事。
花期将以一贯的清新明快风格,再现老东北那些诱人的传统吃食,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传统习俗,为大家描绘一幅纯正的北国农家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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