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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花期迟迟     小园春来早txt下载     小园春来早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百三十六章 杀年猪(一)

    民间有童谣这般唱着,小孩儿,小孩儿气鼓,气到腊月十五。腊月十五不杀猪,气得小孩儿呜呜哭。

    当然对于杀猪过年一事,不止小孩子,就是大人每每提起也是嘴角带笑。不只是因为杀猪代表着会有美味的杀猪菜吃,有大碗的苞谷酒喝。最重要的是农人家日子过得太清贫,周围十里八村也极少有这般阔绰直接买猪杀吃肉的。而南沟村杀猪过年的消息若是传出去,绝对是给全村儿长脸的好事儿。

    于是,这一日早起,山林之间的淡淡霜气甚至还没有散去,整个村庄就都醒了过来。鸡鸭们在圈里抻着脖子四处张望,老狗则是跑去院门口,抽动着鼻子嗅着空气里隐隐的躁动和兴奋味道。

    各家的淘气小孩子们一宿没睡好,见得天亮就急着跳起来,也不管棉袄还是裤子胡乱套在身上就要往外跑。结果被自家娘亲眼疾手快抓了回来,照着屁股拍了几下,严厉叮嘱几句不许没规矩让人笑话。这才塞了他一块饼子垫肚子,终于放了他出门。

    此时,张家院子里,陈家、董家、春妮儿的兄嫂,还有里正娘子都已是早早赶到了。

    刘厚生昨日大显身手收拾了发飙的肥猪,自觉已是回复当初神勇,这会儿嚷着要亲手动刀,可惜却被董四笑嘻嘻抢了先,他只得去帮忙扳着猪头掐了猪嘴。

    那肥猪仿似已经预见马上就要被吃掉的厄运,拼命蹬着后腿挣扎。本来它还打算甩两坨便便恶心一下这些“仇人”,可惜已是饿了两日的肚肠里根本没有存货,最后只得放弃了。

    董四一手拿着五寸长的杀猪刀,一手拍着肥猪的前肘,高声冲着院角新搭起的草棚里喊着,“嫂子们,水烧好了吗?我们要开始下刀了!”

    草棚里,蒲草带着董四嫂、陈大嫂二嫂,还有几个平日相熟的小媳妇儿,正在两眼大灶前忙碌着烧水、熬骨头汤、切酸菜。听得董四这般喊话,就笑着应道,“好了,满满一锅水,足够用了。”

    李大嫂拿了个陶盆放到猪脖子底下,然后又找了根手指粗细的柳条,洗干净拿在手里。董四也是个麻利的,一见诸事齐备就手起刀落,迅速在猪脖子上划了个两寸长的口子,那肥猪只来得及嘶叫一声就直奔地府投胎去了。

    原本聚在不远处,一脸兴致勃勃等着看热闹的淘气小子们,被这血腥场面吓得炸营马蜂一般哄然跑去院外躲藏,惹得众人都是哈哈笑了起来。

    李大嫂一待猪血落进陶盆里,就用柳条不停的搅拌着,生怕猪血凝固,一会儿不好做吃食。

    很快,猪血流得干净了,几个小媳妇立刻端了滚烫的热水出来。陈家兄弟和李二赶紧聚到跟前,这个浇一瓢热水,那个就趁热拿了一块铁片子刷刷刮起猪毛。不到片刻,大肥猪就被褪下了一身“大毛衣衫”,变得白白又净净。

    董四抄起砍刀卸了猪头,又开了肚腹,摘出各色心肝肺扔进早就准备好的陶盆里。正巧陈大伯这时背着手走进来,一见那大半盆肠子就道,“我帮忙洗肠子吧,这个我拿手。”

    蒲草笑呵呵应道,“好啊,我常听大娘常夸赞说,大伯您洗的肠子最干净又没臭味,那就劳烦大伯了。待得一会儿灌了血肠,大伯可要多吃两块儿啊。”

    老爷子被哄得笑眯了眼,搬了盆子坐到草棚旁边,又喊了一众笑嘻嘻的淘气小子们帮忙打下手。淘小子们嫌臭,但是又惦记着吃血肠,只得捏着鼻子上前听令。

    很快村里人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就都纷纷聚了过来。董四早就麻利的把猪身子分成了两半,一刀刀划下又变成很多细条儿,每条都有个二三斤左右。陈二也取了自家卖杂货用的小称来,各家看好哪条儿就拎着到他这里称重付钱。

    桃花和山子抱了一只红木盒子站在一旁,一个数铜钱一个收铜钱,配合的默契又伶俐。惹得乡亲们赞不绝口,都道,“这孩子真是跟谁过日子久了就像谁,你看这俩孩子,学着他们嫂子都会做买卖了。”

    张贵原本在房里琢磨来琢磨去,自觉该出去帮帮忙,毕竟自家也是难得热闹一次。可他刚迈出门槛就听得村人这般说,立时就扭头回去关严了门。

    春妮惦记自家爹娘,刚把馒头蒸下锅儿就从灶间跑去院门口探看。说来也巧,那街口眼见转过来的牛车上,坐的可不都是李家人!

    她欢喜又懊恼的一迭声喊着,“爹娘,你们怎么才来啊?”

    李三叔手里鞭子加紧甩了两下,转眼牛车就到了张家门口儿。蒲草在院子里听得动静也迎了出来,笑着同春妮引了李家众人往里走。刘厚生见了也赶忙把手里的活计交给别人,一脸憨笑的上前给丈人丈母行礼。南沟村人有那与李家人相熟的也高声打着招呼,一时间院子里更是热闹了。

    董老太和陈大娘正在屋子里闲话儿,见得春妮娘家人来了,自然又是一番亲近客套。喜鹊忙着上茶添水,给李家两个孩子拿点心,不知是被这热闹的气氛感染还是第一次见得杀猪这样的趣事,她脸上难得也带了笑模样。惹得几个老太太都是夸赞着,这闺女真俊俏。喜鹊红了脸,赶忙又跑去灶间帮忙。

    很快,半扇猪肉就被村里人分个精光,人人都是喜滋滋拎着鲜肉往家走,心里盘算着晚上是不是要炖一块解解馋。

    刘厚生留了几个平日里相处亲厚的邻居和好友喝酒,待得送了他们去屋里喝茶,又出门亲自去请了几位长辈和里正。

    春妮嗅不得血腥味,就张罗着借桌椅板凳,张家堂屋和里屋各安一桌儿,草棚一旁的空处也能放一桌,再加上灶间一桌,正好能把众人都安顿下。

    李大嫂瞧着小姑脸上笑得要开了花儿,心里替她欢喜,手里则是忙着把猪血过滤干净,加了盐、葱花、姜末、花椒面等调搅拌均匀。李二嫂麻利的把十几根小肠都用绣线绑了一头儿,然后挣开肠口帮着嫂子往里灌猪血,灌满一根儿就直接扎好扔进热水锅里煮。

    陈二嫂搬来了家里的所有碗筷,伸手去舀热水洗刷的时候,瞧着李大嫂手里捏着一根长长的绣花针不时去扎锅里翻滚的十几根血肠,忍不住就笑问道,“妹子,你这是什么窍门儿啊,难道这血肠要放放气才好吃?”

    李大嫂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子应道,“嫂子有所不知,煮血肠最重要的是火候。这般用针不时扎两下,只要不冒血水那就该出锅了,这样煮出的血肠最嫩最好吃。”

    陈二嫂连同一旁的众人都是听得连连点头,笑道,“今日可是又学了一招儿。”

    那边蒲草正往装了骨汤的大锅里下酸菜,自家腌渍的酸菜微黄透明,在乳白色的骨汤里翻滚,再加上大片的五花肉和粗粉条,咕嘟嘟炖在一起,不过片刻就散了满院子的香气。惹得院里院外的人,无不暗暗咽着口水。

    若说张刘两家杀年猪,整个南沟村人也不是全都替他们两家欢喜,就有那个隔路的人家,暗暗气恼不说,还私下咒骂不断。其实不必我说,各位也都能猜到吧,跑不了就是张二一家和刘家三口。

    昨日得了消息,张二婶子就在家里跳脚骂着老天不开眼,那等不尊长辈的贱人不挨雷劈也就罢了,居然日子还越过越好了?

    张二叔虽然也是气恨,但是想起那热腾腾的杀猪菜,大碗的苞谷酒,嘴里的口水就止不住泛滥了。

    好不容易熬过一晚上,早起他在院子里转来转去,眼瞧得村人都是拎着鲜肉从他家门前经过,却怎么也盼不到侄儿来请。若是在等下去,怕是都开席了,他到底咬牙跺脚下了决心,打算厚着脸皮去蹭些酒肉吃喝。

    狗剩儿这些日子逢赌必输,肚子也是多日没沾过油水了,虽然他每每想起蒲草的炉钩子就忍不住吓得打哆嗦,但肚里馋虫难安,此时又见得有老爹当先打头阵,于是就赶紧跟在了后面。

    这父子俩犹犹豫豫、磨磨蹭蹭,好不容易走到了张家附近,正巧碰到同样被爹娘逼着来讨吃食的刘水生。三人互相看了一眼,不必多言,就极默契的把三张厚脸皮糊在一处当了盾牌,然后慢慢拐进了张家院子。

    众人正是说笑忙碌着,一见这三人进来,人人都是闭了嘴,神色隐隐都带了鄙夷不耻。张二硬是挤了个笑脸,同众人打招呼道,“大伙儿都在啊,我们这家里杀猪热闹,又让大伙儿挨累了。一会儿大伙儿可要多吃些肉,别客套啊。”

    众人听得他这般以主人自居,都是生出吐他满脸唾沫的冲动,谁都见过不要脸的,但是这样把不要脸当武器的可是太少有了。

    蒲草皱了眉头,心下也是有些为难,若是按她的脾气,那就是抄起扫把铁锨把他们统统打出去才解恨。家里有肉,就是喂狗也比喂他们强。但是此时院子里这么多乡亲看着,她倒反而不好做得太过分。

    春妮儿也是脸色不好,伸手扯了蒲草的衣袖,小声问道,“撵不撵?”

    (昨晚熬得晚了,今天状态不好,还欠两更外债了。晚上八点正常更新!)

第一百三十七章 杀年猪(二)

    蒲草正是犹疑不定的功夫,却听旁边传来“哐当”一声脆响。众人闻声望去,原来是山子和桃花两个孩子见得张二父子进门,着急搬着手里装铜钱的盒子往屋里藏。不想那盒子装满了铜钱太过沉重,他们两个哪里抬得动,手上一酸就撒到了地上。

    山子和桃花自觉闯了祸,瘪着嘴巴就要哭了出来。蒲草赶忙上前抱了他们安慰,“没事,没事。铜钱洒了捡起来就好,山子和桃花可是好孩子,不能随便掉金豆,多丢人啊。”

    旁边站得近的几个村人也是笑着帮忙翻过盒子,捡了铜钱扔进去。狗剩儿原本躲在老爹后面,此时见得满地都是铜钱,那双小眼睛丢溜溜转了转,犹豫了那么一瞬就跑上前装作帮忙捡拾,其实趁乱藏了大半塞进了袖袋里。

    他本以为做得神不知鬼不觉,没想到山子人小眼尖,指了他就大声嚷道,“姐,他往袖子里塞铜钱了。”

    狗剩儿惊得手下一哆嗦,抬起头见得众人都是皱着眉头瞪他,赶忙干笑两声假意呵斥山子,“这孩子怎么随便诬赖好人呢,我好心帮忙,怎么就成偷钱了?”

    山子本就觉得闯了祸,这会儿又被心目中的大坏蛋呵斥,小脸气的通红,哇哇大哭,“我没撒谎,他往袖子里塞钱,我看见了!”

    狗剩儿悄悄颠颠袖子,猜得也有一百多文,足够他赌几把了。于是就站起身装作极度恼怒的摸样嚷道,“好心当做驴肝肺,既然你们把我当贼,我走就是了。”

    他这般说完,就扭头往外奔去。众人虽是恼怒,但是总觉这是张家事儿不好插手,于是这么一犹豫的功夫,就见狗剩已是到了院门口了。

    可惜,狗剩儿今日出门没看黄历,运气极是不好。他本来见得众人没有追赶,心里还在窃喜,不想一时得意只顾脚下,脑袋却是猛然撞到了一人身前。他趔趄着后退的时候又踩了块石头,站立不稳就哐当摔到在地了。

    那藏在袖子里的铜钱咕噜噜就跑出了十几枚,这下子,他就是舌尖上生出莲花,也难以抵赖了。

    刚刚进门的里正和几个族老见得众人都是脸色古怪,狗剩儿又是摔得狼狈,就皱眉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狗剩儿不等众人应声就慌忙爬了起来胡乱遮掩道,“没事,没事,我家里有急事,这就回去了。”他说着还要往外跑,蒲草却是喊了刘厚生,“刘大哥,拦着他!”

    刘厚生虽然不明白出了何事,但还是一把扯住了狗剩儿。他本就身形魁梧,狗剩儿却瘦弱的堪比黄鼠狼,被他抓在手里就跟拎着个玩偶似的。

    狗剩儿扯着脖子大喊,“你抓我干啥,你放开我,放开!”

    蒲草这时也走到几位长辈和里正跟前了,她低头恭敬行礼之后,这才微微苦笑着说道,“本来家里杀猪,是请长辈们过来喝酒吃肉的,没想到又让长辈们跟着我们一家烦心了。刚才二叔和狗剩儿上门来,我还想请他们屋里坐,可是狗剩儿居然趁着孩子打翻了钱匣子的功夫,偷了不少卖肉钱…”

    不等蒲草再说下去,脾气火爆的孔五爷第一个就恼了,上前抓了狗剩儿的袖子猛力一扯,那袖袋里的铜钱就都噼啪掉了出来。这老爷子高声怒骂道,“这死性不改的东西,偷钱都偷到自家人头上了!生子,把他给我扔出去!”

    里正也指了一脸尴尬的张二骂道,“你也给我滚出去,没事儿上门凑什么热闹?有这功夫好好教教孩子怎么做人!”

    刘厚生拎着狗剩猛力甩了出去,狗剩吧唧一声就嵌进了门旁的雪堆里,疼得他半晌没有爬起来。张二也被骂得是脸红脖子粗,低眉臊眼的走出院门,见得儿子尚在雪堆里挣扎,不但不帮忙,反倒还上前又踢了两脚,然后才气哼哼走掉了。

    刘水生这半会儿眼见自家兄长发威,吓得脸色都白了,脚下悄悄往院墙根下挪了又挪,恨不得把自己变成透明人才好呢。

    刘厚生怎会看不见自家弟弟,但是爹娘和这兄弟着实太过绝情。他一狠心也装作没有看见,引了里正等人进屋奉茶。

    刘水生一见院门大开,再无人阻拦,马上就撒开腿脚飞奔出去了。

    村里乡亲们都是恼怒刘家不顾全村人的利益,私下种菜,人人都盼着他们一家倒霉,也是没有一个愿意出声搭理的,眼见刘水生这般狼狈跑远了,都是暗暗撇撇嘴就继续忙碌了。

    这三个堪比癞蛤蟆的恶心人物一走,张家很快又恢复了先前的热闹。女人们帮着孩子们拣完了铜钱,就开始忙着分碗筷。

    大锅里的杀猪菜已是咕嘟嘟煮了半个时辰,五花肉里的肥油被酸菜和粉条吸收得一干二净,偶尔哪个空隙里泛起的汤话儿顶的摆在浮面那层血肠突突跳起,真是万般惹人垂涎。众人都备香味吸引,凑到跟前赞道,“这杀猪菜味道真是好啊。”

    蒲草笑嘻嘻把剩下的杂活交个众人,又赶去灶间炒了个肉沫土豆丝和宽粉炒肉片。

    这时候,大盆的杀猪菜已是热气腾腾端上了桌子,惹得众人都是暗暗吞口水。而另一只大锅里,早已煮的烂熟的大块肉也被切成了薄片,一层层码在陶盘里,浇上蒜末和酱油、香菜调成的酱汁儿,一盘盘端了上去。

    刘厚生喊了董四一起去他家搬了两坛苞谷酒回来,两桌男客正好一桌一坛。

    张贵儿这时也不用蒲草再去窗下喊,主动进屋同刘厚生一起并排坐了主位陪客。族老和里正问起读书等事,他也答得谦恭有礼,直看得进屋送菜的喜鹊不停翻白眼。

    蒲草正在灶间里忙着拣馒头,见得喜鹊进来就道,“把这馒头先端一箩筐送去里屋,男客们怕是要先喝酒,等他们开口要馒头的时候再端热的上去。”

    喜鹊接了箩筐,忍了又忍还是小声说了一句,“你这般忙乎,真不知道图些啥?人家半点儿不动手就抢了所有功劳!”

    蒲草愣了愣,待得想明白她话中之人是指张贵儿,就挑眉反问道,“怎么,你这是在替我抱不平?”

    喜鹊脸色微微一窘,也不应声,抱了箩筐抬腿就出了灶间。留下蒲草站在原地,笑得越发得意。这丫头果真不是个没有良心的人,这才进门几日就已是知道替她打抱不平,以后再相处久了,兴许真是个忠心的好帮手呢。

    春妮儿在屋里久久不见蒲草人影儿,就找了过来嚷道,“蒲草,赶紧进去啊,都等你开席呢。”

    蒲草解了围裙,先招呼了草棚里那些站着闲话儿的女子们,笑道,“嫂子们,灶间早就摆下饭桌了,你们快去趁热吃啊。忙乎了这半晌,再不尝尝滋味,可是太对不住自己的肚子了。”

    一众女子们听着这话都是哈哈笑了起来,各自招呼了门口抱着馒头啃的孩子们进了灶间安坐。里正娘子却被蒲草拉着进了里屋,李老太带着两个儿媳和两个小孙子孙女连同董老太、陈大娘,还有山子和桃花正是团团围坐,见得里正娘子进来,赶忙给她让了位置。

    蒲草走去长辈那桌儿,抱起酒坛给众人满了酒,然后笑道,“长辈们有贵哥儿和刘大哥相陪,我就不多事了。厨下酒菜备得都是足够,缺啥少啥尽管喊我就是。”

    族老和里正有好酒好菜吃着,又被如此尊敬礼待,各个都是心满意足、红光满面,听得这话就连连点头笑道,“大伙儿都知道你这丫头好客又大方,自然不会客套拘束。你也去吃饭吧,记得以后要心肠硬些,省得总被人欺上门。”

    蒲草笑着称是,又去灶间招呼女子们几句,这才转回屋里坐在炕沿儿边上陪着众人一边闲话一边吃喝。

    陈大娘、董老太几个都是打心眼里喜爱蒲草勤快又心善,这半会儿见得她忙着招呼客人,生怕她因此少吃一口肉。早就这个一筷子粉条,那个一筷子肉片,把她的陶碗堆得小山尖儿一般了。蒲草笑嘻嘻分了两个孩子一些,见得她们吃得欢喜,好似并没有被刚才那事儿吓到,这才完全放了心。

    不提张家院子里如何热闹,众人吃喝得如何欢喜痛快。只说,狗剩儿被刘厚生那一下摔得好似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置。

    他好不容易爬起来挪回家,正瞧见老爹抬手扇了老娘两巴掌。他不必猜也知道,定然是老爹心里恼怒,又被不会看眼色的老娘挤兑两句,于是就借着由头撒气呢。

    再一想到老娘马上就要躺倒地上打滚儿哭骂,他心里更是厌烦,索性也不进屋子了,顶着风雪奔去了隔壁村的冯狗子家。

    冯家老头儿老太太去年双双染了风寒,家里本就贫寒无钱,独生子又不孝,最后老夫妻俩就那么生生病死了。这下陈狗子可是彻底得了自由,平日常聚了各村游手好闲的小子们在家赌钱,若是哪日谁偷了鸡逮了狗,也会拎他这里来打牙祭,一时他倒隐隐成了领袖一般的人物。

    这一日,冯家屋里又聚了四五人在赌牌九,正到兴头上,突然见得狗剩儿哆哆嗦嗦开门进来,冯狗子第一个嚷道,“你这家伙怎么来了,是不是在哪里踅摸到银钱了?赶紧还账,你还欠我三十文呢。”(下午为了点事儿耽搁了几个小时,所以,这一更晚了,希望没有多少朋友忍着困意在等待,花期心里会过意不去的。谢谢大家支持,晚安!)

第一百三十八章 风雪夜归人

    狗剩儿一脸沮丧得如同丧家犬般,甩掉棉鞋直接坐到了炕头,懊恼道,“先欠着,欠着!我这刚挨了一顿揍,浑身没有不疼的地方,哪里有空闲去踅摸银钱啊?”

    众人见得没有欠账可收都是呸了他一口,嚷道,“就你那寒酸样子吧,一辈子的穷鬼命。”

    冯狗子刚要开口,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起一事,他扔了手里的牌九凑到狗剩儿跟前假惺惺问询几句,末了小声说道,“兄弟,我记得你不是说过,你大伯家里有是富庶吗,你为何不琢磨着弄些出来呢?”

    狗剩儿想起刚才那整整一匣子铜钱也是眼红不已,但是转念再一想到蒲草的手段和村里人对她的维护,立时就苦了脸摇头道,“不成啊,我那大伯和大伯娘虽然都没了,但是那寡妇嫂子可是个厉害之极,把村里人溜须得都护着她说话,我现在连她家院门儿都进不去。”

    冯二瞧得他这般没出息的模样,脸上闪过一抹鄙夷之色,嗤笑道,“要不怎么大伙儿都说你没出息呢,一个小寡妇,你都怕成这个样子,还指望将来谋得什么大富贵啊?

    白日里进不去,那就不能晚上偷偷去啊!你自己不成事儿,不是还有兄弟们吗?”说完,他回身招呼剩下几个小痞子,问道,“兄弟们,有桩发财的买卖,咱们干不干一票?”

    “当然干了!”小痞子们立时围了过来,各个脸上都是笑嘻嘻,七嘴八舌说道,“富贵险中求啊,狗哥你赶紧给大伙说说有啥好买卖。”

    冯狗子一把搂了狗剩儿的肩膀,笑道,“你看兄弟们可是都指望你发财呢,你可别打脸啊。”

    狗剩儿被冯狗子三言两语挤兑住了,心里又实在恨极蒲草百般“欺辱”,于是狠狠心攥了拳头说道,“成,这事咱们干了,到时候顶多跑远些就是了。”

    众人见得他下定了决心,就聚上前小声商议起来…

    张家院子里热闹了整整一日,天色渐黑之时,吃饱喝足的乡亲们才纷纷散去了。几个小媳妇儿惦记家里还有活计,手下麻利得帮着拾掇了碗筷,也是笑嘻嘻端着蒲草递上的大碗杀猪菜小跑回家了。

    李家老老小小七八口子,浩浩荡荡班师去了春妮家里团聚闲话,倒是让张家院子彻底清净下来了。喜鹊坐在炕上捶捶酸疼的双腿,心里很是奇怪为何自己心里没有半点抱怨,反倒觉得很是欢喜。

    蒲草抱了大捆的苞谷秸秆进来,分了她一半,嘱咐道,“把炕烧烧再睡,省得晚上凉。”

    喜鹊怔了怔,低低应了一声。蒲草笑了笑,回屋喊了山子帮忙烧炕,然后拿了兔毛拖鞋给桃花穿上,笑道,“趁着这会儿家里清静,嫂子带你去东屋挑挑,我们桃花的嫁妆柜子也要压压箱底儿啊。”

    小女孩本就爱新奇,桃花这两日恨不得半夜都要醒上十数次,抬头看看她心爱的嫁妆柜子之后才会安然睡去。当然她也满心惦记着柜子还是空的,但是眼见嫂子那般忙碌,她也懂事的忍了下来,怎么能因为这些小事儿给嫂子添乱呢?

    此时听得嫂子这般说,家里又确实没有什么活计了,小丫头自然一迭声的应着,“好啊,好啊。”

    姑嫂两个手牵着手进了东屋,一样样把家里存下的物件都翻拣了一遍,木耳、干蘑菇和各色松子、榛子等物还是放在东屋不动。而一些点心盒子、茶叶、绣线、棉布、纸张墨块,就放进了另一只松木大柜里,最后剩下的就都是能当做嫁妆的物件儿了。

    蒲草数了数,绸缎有三匹,一匹喜上眉梢的妆花锦、一匹素色薄棉缎和一匹鸟衔瑞花锦,另外还有一只彩锦如意六角小盒子,一把刺木香菊轻罗菱扇和一只螺钿铜镜。

    桃花很是喜爱那把扇子,小心翼翼拿在手里扇了扇,小嘴笑得都合不拢了。

    蒲草却是摩挲着那几匹锦缎又走了神儿,以前每日都是忙忙碌碌,方杰送了东西来,她也极少认真翻看,今日这般倒出空闲仔细归拢,才终于体会到他的用心。

    许是方杰怕她借口太过贵重不肯收,这些物件儿很少有镶金嵌玉的,但却是各个做工精美,让人一见就知不俗。那些送来的锦缎布匹,也多是顾虑她的身份,颜色很是素淡,若不然也不会只给桃花挑出这么几样来。

    不得不说,这般被人用心对待的感觉,真是温暖之极。

    这般想着,她心里的思念突然就像决堤的洪水,泛滥成灾,愈加堵截,愈发不可收拾,嚣张又霸道得在她的心田里到处冲撞,无处宣泄,左后只得化成了一声重重的叹息…

    桃花正是扯了妆花锦的一角往自己胳膊上搭着,小心眼里幻想着这锦缎若是做成衣衫该有多好看。突然听得嫂子叹气,她就赶忙放了锦缎,挨过去抱着嫂子的胳膊,小声说道,“嫂子,桃花只要一匹锦缎就好,别的都留给嫂子做衣衫。”

    蒲草醒过神来,瞧着小丫头怯怯的模样,如何猜不出这敏感的孩子定然又是多心了。于是赶忙抱了她在怀里,好气又好笑说道,“你这丫头啊,要是能学得你二哥几分脾性就好了。”

    “学二哥?”桃花趴在嫂子怀里倍觉安心,小脑袋里琢磨不明白,她该学学二哥什么呢?

    蒲草也不容她多想,在她额头亲了一口,然后拿起那匹妆花锦让她抱了,自己拎起剩下那几样笑道,“走,嫂子带你装柜子去!这些都是桃花的嫁妆,以后嫂子还会给你搜罗更多的好东西回来。”

    “嗯!谢谢嫂子!”小丫头重新绽开了笑脸,颠颠小跑着替两手满满的嫂子开了门。姑嫂两个回了屋子,叽叽喳喳一边说笑着一边开了大柜一样样儿往里安置,末了锁了柜门儿,那亮晃晃的黄铜钥匙就挂到了桃花脖子上。

    山子看得眼馋,也嚷着要怪把钥匙在身上。蒲草被他缠的头疼,只好答应明日给他那装兵器的箱子也镶把锁,这才算是把自己的耳朵解救出来。

    喜鹊蹲着炕沿下烧火,耳里听着西屋的说笑声,嘴角渐渐也勾了起来。这家穷是穷了些,但是日子过得倒是比园子里有滋味多了…

    冬日的夜晚是寂静又安宁的,整个小山村里,除了呜呜刮过的北风和晚归的寒鸦,再也没有半个清醒之物,就连常驻村头的老狗儿也受不得严冬寒苦,勉强站了半会儿岗,就早早缩回狗窝里打起了盹。

    于是,那些鸡鸣狗盗之徒也趁着这样的时候,顺利进了村子。

    狗剩儿躬着身子,当先引了身后的三个小痞子摸向了张家大院儿。冯狗子一见那气派的青砖瓦房在夜色里投下深深一片暗影,眼睛明显就是一亮,心里暗喜今日当真挖到一注大财了。

    狗剩儿小心翼翼趴在院门外观望了好半晌,这才回身说道,“狗子,好像家里人都睡了。”

    “那就赶紧进去吧,别担心,我留了小八和陈耗子放风,有事儿他们就传消息了。”

    狗剩听了这话,狠狠喘了几口气给自己鼓鼓劲儿,然后踩着一个小痞子的肩膀爬过了院墙,转而轻手轻脚打开院门放了冯狗子三人进去。

    冯狗子显见是个惯犯,熟门熟路的从手里掏出一只细竹筒,顺着狗剩儿的指引就点破了东厢的窗户吹了小半筒儿药粉进去,然后又是正房西间、东间,挨个轮了一遍。

    冯狗子甩甩空空的吹管低声骂道,“一家子五口人,居然分三间睡,真是浪费药粉,这可足足花了我一两银子啊。”

    他身后一个小痞子却是低笑道,“狗子哥你放心,狗剩儿不是说了吗,这家可是足有几百两银子。咱们发了财,想买多少**就买多少!”

    冯狗子想想也是这个道理,窃笑着带了几人猫在窗下,静静等待着药粉生效的时候…

    他们盘算得是诸般仔细,人手带得也是足够,可惜到底人算不如天算。老天爷最是见不得这些罪恶勾当,冥冥中早已安排了一位冷面煞神来收拾他们这些小鬼儿。

    南沟村外二里处,东子正是一边挥舞着手里的铁锨,一边瘪着嘴暗自抱怨不停。他们明明正午还没过就到了翠峦城外,只要再甩一鞭子就到家了。可是自家公子却突然来了兴致要赏雪,打发陈掌柜一家先进城之后,就吩咐他驾着马车四处游逛。

    他原本还没猜出主子的心意,但是眼见那城门关上,主子却说要找地方借宿的时候,他立时就醒悟了。于是赶忙应声说没有熟识人家,不如去南沟村吧。果然主子一口应下,那声音里满满都是掩不住的欢喜雀跃。

    可惜主子高兴了,他和枣红马却是倒了霉。马车在官路走着倒还算顺当,拐下山路就难行了。几乎是每隔十几丈就要用铁锨铲雪开路,这不,折腾得都快半夜了,才走出大半路程,不过好在那南沟村也终于近在眼前了。

    这般想着,他就咬紧了牙关加紧了忙活,终于赶着马车磕磕绊绊到了村口。眼见南沟村里静悄悄一片,不等主子吩咐,他就机灵得主动摘了枣红马脖子下的铃铛,然后回身小声禀告道,“公子,咱们马上就进村了。”

    (还欠一更了,哈哈,胜利在望了,我要继续加油啊。晚上八点正常更新!)

第一百三十九章 相信我

    方杰在车里应了一声,不知是因为马上就要见到心爱的女子过于兴奋,还是车里实在坐得憋闷,他居然开门跳了下来。仰头深深吸了一口冬夜冷冽的寒气,慢慢吐出,刚要开口说话的功夫,他的眼睛却是猛然盯在某处不动了。

    东子好奇顺着主子的目光看去,只觉远处一片漆黑。于是刚要好奇发问,不想下一刻却被主子捂了嘴,“村头儿好像有些不对劲,我进去看看!你在这里藏着,别被人发现了!”

    方杰说完,抬手掖了前面衣襟,借着路旁的树影遮掩,几个闪身就没入了夜色之中。

    东子惊得嘴巴大张,连冷风呼啸呛到他的肚子里都丝毫没有察觉。他满脑子都是问号,公子怎么跑得这么快?不,这好像是说书先生口中的轻功吧?公子…居然会武!他这当贴身小厮的,怎么从来不知道?

    不提东子如何惊愕,只说方杰几个纵跃赶到村口,轻易就发现了那两个躲在草垛后的人影儿。他悄无声息的掩了过去,只听得其中一人小声说道,“真是冻死人了,狗子他们怎么还不出来啊?”

    另一个人影儿也是缩着脖子使劲往手里呵气,“许是那张家埋下的银子太多了,狗子哥他们一时搬着费劲吧。”

    先前那人许是想起以后的好日子,得意笑道,“若是真得了这笔大财,我就进城去买个漂亮婆娘回来,嘿嘿,日日给我暖被窝!”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子!”

    整个南沟村里,只有两家姓张,而家里藏了钱财的,不必说只有蒲草一家!

    方杰把他们的言语听在耳里,瞬时暴怒的红了眼睛,闪身出去,二话不说照着两人后颈就是一人一手刀。末了脚下发力,风一般奔着张家而去…

    张家院子里,几个小痞子蹲在窗下冻了好半晌,各个都是双脚发麻,狗剩儿忍耐不住就小声问道,“狗子,估摸时候差不多了吧?”

    冯狗子皱皱眉头,伸手轻轻在窗棱上敲了几下,仔细听得里面并无人声回应,于是示意几人留下等待,他则小心奔到屋门前,掏出随手小刀挑开门闩,掩着口鼻进去开了东西两屋的门,待得药气散尽,他才重新出来招呼几人进屋。两个小痞子当先摸索着奔去了东屋,而狗剩儿和冯狗子则直接进了西屋。

    狗剩儿耳里听得炕上隐隐约约传来的呼吸声,胸腔里那颗贼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腿肚子哆嗦个不停。冯狗子眼见他站在门口一动不动,低骂了一声,“没出息的玩意儿。”

    他到底自己去桌上摸了油灯点亮,随手抓了柜子上的一个簸箩遮了大半光线,这才双手擎着四处搜寻。很快,他就在炕柜里找到了那匣子铜钱,待得再要去翻银子的藏处,却突然听得门口有悉悉索索的响动。

    原来狗剩借着油灯光,眼见蒲草穿着月白的中衣躺在炕上,白花花的脖颈露在外面,一时色心大发,又加上先前诸多新仇旧恨作祟,居然起了辱蒲草清白的念头。

    冯狗子不愿多惹事端,低声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赶紧过来帮我翻银子要紧!”

    狗剩儿却是不为所动,一边掀了蒲草身上的棉被一边恨声说道,“这小寡妇可没少欺负我,今日我死活要尝尝她的滋味,大不了银子我少分几两就是了。”

    冯狗子还要拦着,不想东屋里的两个小痞子也是压低着声音奸笑,“狗子哥,今日可是赚大了!这屋里的娘们也是个上等货,摸着真是滑手啊,我们哥俩也先乐呵一下啊!”

    冯狗子听得他们都有这心思,也不好死活拦着,只得低声呵斥道,“那你们就快点儿动作,完事儿赶紧过来翻银子!”

    他说完就是再也不理几人,一脑袋扎进炕柜里竭力翻找。“皇天不负有心人”,他这般舍了美色只看重银子,还真是没白忙活。炕柜最里侧一个小小的暗格里放了五六锭银锞子,喜得他一把抓出笑道,“找到了!我找到银子了!”

    可是回应他的却不是小痞子们的欢呼,反而是一个清冷的男声淡淡应道,“那可要恭喜你了!”

    疯狗子心下一惊,赶忙举了油灯去照。灯光下,那陌生人眼里的冷酷恨意仿似冰箭一般直直刺入他的心口,他惊得下意识就要尖叫出口。可惜陌生人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抬手之间他就已是软软摔倒在地。

    方杰随手拎起冯狗子和趴在炕沿上的狗剩儿,恨恨甩到堂屋中央与那其余两个小痞子摞在了一处。待得再扭头瞧得炕上,凌乱的棉被和蒲草已被半解的中衣,他的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白日里许是忙碌的太过疲惫,喜鹊这一晚睡得极是香甜,梦里她徜徉在花海中,无比欢快的飞跑跳跃,正是自觉惬意无比的时候。突然被人兜头浇了一脸冷水,她猛然惊醒坐了起来,慌乱四顾之时瞧得地下好似站了一个人影,立时惊得傻愣住了。

    方杰不待她尖叫,已是不耐烦的低声呵斥道,“闭嘴!别害怕,我是方杰!家里有贼人上门,你赶紧起来帮忙!”

    “公子?贼人?”喜鹊喃喃念叨两句,下一瞬已是彻底清醒了过来。她也顾不得擦抹脸上的冷茶,跳起来慌乱穿了棉袄、棉裤,光着脚儿就随方杰奔去了西屋。

    一见炕上那般狼狈模样,喜鹊脸色瞬间白得如同宣纸一般,磕磕绊绊扑上去,七手八脚替蒲草整理衣衫、盖上被褥。末了还要开口发问的时候,她突然又觉自己身上有些不对劲,随手一摸之下才知,自己的中衣居然也被解开了,肚兜更是不翼而飞。她的眼泪刷刷就淌了出来,紧紧抱着胸口哆嗦成一团。

    方杰本指望喊了喜鹊起来帮忙整理屋子,尽量瞒过蒲草,以免她醒后惊恐难安。可是没想到喜鹊居然先怕成了这个样子,他只得恨恨转身,亲自动手把银锞子重新放回暗格,各个包裹也尽量摆放整齐,自觉好似没有什么疏漏,这才走到炕边撵了喜鹊,“眼泪擦了,回屋去吧!今晚之事绝对不可对你主子说起,明早把院里的痕迹都打扫干净。记住了吗?”

    喜鹊用力点头,拖着软绵绵的双腿,啜泣着回了东屋。

    方杰吹熄了油灯,慢慢走到蒲草身旁坐下,把她揽起搂在怀里,轻轻的亲吻那令他日思夜想的眉眼、口鼻,心里的惊恐这一瞬彻底爆发开来!

    若是再晚一刻钟,他等待寻找多年的温暖就要破没了。上天何其仁慈,让他在这样的夜半赶到,让他还能这般把心爱女子的拥入怀里。若是他晚回来两日,是不是再见到的就是她受辱自尽的冰冷尸体?他再也见不到她娇嗔瞪眼,再也听不到她铜铃般的笑声…

    方杰激灵灵打了个哆嗦,再也不敢想下去,“以后不会了,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了!相信我,相信我…”

    许是被揽得太紧,蒲草微微皱了皱眉头,继而把头埋到方杰怀里昏睡过去。方杰赶忙轻轻放她躺好,再次亲了亲她的眉眼,仔细替她盖好被子,这才扭身关门出去…

    东子抱着膀子,冻得在马车旁走来走去,可是心里却焦急得都要着火了。好不容易盼着主子回来,他赶忙迎上去问道,“公子,到底出什么事儿了?您可受伤了?”

    方杰却是不接这话头儿,冷声道,“把车门开开!”

    东子一愣,再低头一瞧主子手里居然拎着几个活人,他赶忙去开了车门,方杰噼里啪啦把人甩进车里,又吩咐道,“解了他们裤带,都捆绑结实了,嘴也堵上!”说完,他又翻身奔去草垛边,提了另外两个回来。

    东子第一次下手绑人,忙活得满头大汗才算完成任务,末了又觉没有什么趁手物件儿堵嘴,于是就剥了几人的袜子各自替他们塞了进去。

    方杰跳上车辕,不必吩咐,东子立时就赶着枣红马掉头往城里奔去。

    折腾了这么大半夜,主仆俩个到得城门口时,天色也已经微微放了亮光。本来还以为要等上半个时辰,结果那守城门的兵卒,居然是上次同东子“并肩作战”端了地痞老窝的几个“战友”,此时又见得方杰在车上,自然更是要卖个人情。于是城门悄无声息的开了一半,方家的马车就提前进城了…

    翠峦城西有一家极小的两进院落,平日总是静悄悄的,左邻右舍们好奇主人是谁,偶尔见得那一对仆从打扮的老夫妇,就忍不住探问几句。可惜老夫妇俩年岁大了耳朵有些聋,问上十句也听不进八句,只知道笑眯眯点头。众人问不出什么详情,又懒得声声大吼,渐渐也就不再关心了。

    这一日一早,小院儿门前却是难得来了辆马车。老夫妇俩极轻巧的开了门,方杰跳下车辕,手下简单比了几个动作,老夫妇就开门从车里扯了那几小痞子下来,随手剥了棉衣棉裤就牢牢绑到了廊柱上。

    那手法真是利落,动作真是专业,哪有半点老态龙钟的模样,若是被左右邻人瞧见,怕是立时惊得大牙掉满地。

    东子满脸好奇的四处张望,还想要问问主子何事买的别院。不想却见自家公子已是接过老头儿捧上的三尺软鞭,照着那廊柱上的几个小痞子就抽了上去。

    那鞭子不知是什么材质制成,仿似带了很多细小的尖刺,第一鞭甩到小痞子们的身上,就抽破了那脏乎乎的中衣,带起了一溜血花儿。

    小痞子们立时疼得醒了过来,惊恐之下,拼命挣扎想要怒吼。可是东子下得力气不小,他们口里的臭袜子死活也吐不出来,只得眼睁睁的看着方杰仿似嗜血修罗一般,满脸冷酷得一鞭鞭猛力抽在他们身上,然后就是刻入骨髓的剧痛铺天盖地袭来…

    (这章是补昨晚的,今天还有一更!)

第一百四十章 端倪

    很快,每根廊柱下都聚了一滩血迹,小痞子们早已各个都成了血人儿,彻底昏死过去。

    方杰这才稍觉解恨,重重吐出一口气,随手扔下鞭子说道,“泼醒他们!”

    那老头儿立时拎出准备好的水桶,挨个浇了过去。老妇人却是端了一把椅子恭敬请方杰坐下,甚至还倒了一杯热茶送上。

    方杰慢悠悠喝了几口热茶,小痞子们方才幽幽转醒,双眼好不容易聚焦在方杰身上,各个都是一脸的愤恨和疑惑。

    方杰挥手示意老头儿替他们松了绑、扯下嘴里的臭袜子,这才冷声问道,“说吧,谁指使你们去张家院子的?”

    冯狗子干呕了两声,极力装了凶恶模样问道,“你…你到底是什么人?私下刑讯,不怕犯律法…”

    方杰重重哼了一声,嗤笑道,“律法?你们昨晚私入民宅偷盗,不是也没理会律法吗?”

    狗剩儿先前倒是远远见过方杰一面,甚至私下还同爹娘恶意传过他和蒲草有牵扯的流言。如今突然被擒来赏了这么一顿鞭子,他就是再蠢笨也明白当初真是瞎猜到正地方了。但这会儿小命要紧,他哪里还敢多嘴,竭力撑起疼得抽搐的身子,呜咽求饶,“方公子,饶命啊,我再也不敢了…”

    其余几个小痞子也是被打怕了,一迭声的跟着求饶,“公子,饶命啊,饶命啊。都是狗剩儿和狗子哥说张家发财了,我们才跟着去的…”

    狗剩儿哪里肯扛黑锅,立时哆嗦着指了狗子说道,“是他逼着我还赌债,我才带他们去的…我再也不敢了…”

    方杰听得不是有人背地指使,心头大石就落了下来。他起身慢步走到狗剩儿身边,仔细打量他那两条并未被鞭子“照顾”到的胳膊,沉默了好半晌,突然问道,“昨晚你哪只手碰她了?”说完,他也不等狗剩儿回答又自顾自的猜测着,“是这只吧?”话音刚落,狗剩儿左臂就已经咯吱一声被他从中踩断。

    狗剩儿惨嚎一声,剧痛之下立时昏死过去。方杰眉梢一挑,极是无辜的浅笑道,“真是抱歉,我好像记错了。”下一刻,狗剩儿的右臂也是步了左臂的后尘。

    狗剩再遭剧痛,反倒从昏死中醒了过来,鼻涕眼泪糊得一脸都是,嘴里呜咽着不知是在求饶还是在咒骂…

    其余几个小痞子眼见方杰谈笑间就生生把狗剩儿变成了一个废人,吓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其中一个甚至屎尿齐出,腿间昏黄一片。

    方杰厌恶的后退了几步,也失了继续折磨他们的兴致,他只要得了不是有人背后故意指使的消息就好。

    “残废那个,拾掇干净了。剩下几个让他们闭了嘴,打折一条腿,卖去铁矿!”

    那对老夫妇躬身行礼应下,一人奔到廊下麻利的掰断了狗剩儿脖子,另一个则进屋不知去取什么毒药了。

    东子拖着发软的双腿走到跟前,哆嗦着嘴唇,小心翼翼问道,“公…公子,这…这就回园子吗?”

    方杰点点头,转身出了大门。东子瞧了一眼那马车,知道主子是不会再坐了,赶紧磕磕绊绊跟了上去…

    一夜北风呼啸,吹得南沟村里大半茅草房子边缘都是纷乱不已。早起的主人们爬了梯子,搬着小陶盆那么大的石头压了长长一溜儿。忙活儿完了,偶尔扭头瞧瞧整个村子的全景,还没等感叹一句,就被刺骨的冷风冻得慌忙下去了。

    春妮儿早起同两个嫂子说笑着一同去灶间熬了粥,热了两碗杀猪菜和几个馒头。待得忙完了抻头出去张望,还是不见张家院子有动静,于是就懊恼嘀咕道,“喜鹊这死丫头,又欺负蒲草好脾气。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起来做饭?”

    李大嫂拍拍小姑,笑道,“昨日杀猪那么忙,许是太过疲累,睡得就实成一些。”

    春妮想想也是这么个道理,于是应道,“那嫂子帮忙再多做些饭菜,等蒲草醒了也不用再烧火了。我先过去看看!”

    她说完就抄了近路绕道后园,从后门去了张家院子。

    蒲草睡得正是香甜,突然被人摇晃醒来还有些发懵,问道,“出什么事了,大晚上也不让人睡消停了。”

    春妮儿难得看她这么懒散,就把冰凉的双手贴到了她的脸上,坏笑道,“什么晚上啊,太阳都到东山头儿了。”

    蒲草被凉得打了个激灵,翻身坐起砸了春妮一枕头,笑骂道,“真是偷不得一点儿懒啊,我这就起了。”

    春妮哈哈笑着跳下地,应道,“我大嫂带你们的饭菜了,你拾掇一下,我就让嫂子端过来啊。”

    “知道了,替我谢谢嫂子。”

    春妮笑嘻嘻出了门,蒲草穿了棉袄衣裙,刚要下地穿鞋,却是突然觉得屋中好似有哪里不对劲。待得抬头仔细打量几眼,见得桌上的油灯好似移了位置,本应在柜子上的簸箩也掉到地上了。难道是孩子们起夜点灯了?还是饿肚子翻找吃食了?这两个小馋猫,定然是白日里只顾凑热闹,没好好吃饭…

    她摇摇头,伸手拍拍两个熟睡的孩子,笑着穿鞋下地去唤喜鹊。

    喜鹊昨晚虽是知道自己并未被人彻底糟蹋,但是一想起身子被那些贼人摸过,还是羞恨得想要撞墙,呜呜咽咽一直哭到天色将明才昏昏睡去。

    蒲草喊了几声没听见喜鹊答应,就推门走了进去。结果一见她双眼哭得堪比馒头一般,惊得立刻上前推醒她,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做恶梦了?还是谁欺负你了?”

    喜鹊睁眼一见蒲草,猛然想起昨晚她也是衣衫不整,遭了同样的厄运。瞬时就觉找到了同病相怜的姐妹,也顾不得平日别扭,伸手抱了蒲草就是大哭起来。

    蒲草被她紧紧搂着,心内百般猜测惊疑,最后还是一头雾水。无奈只得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安慰道,“喜鹊,不哭啊。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有啥事咱们一起商量,掉眼泪也不解决问题啊。到底谁欺负你了,你跟我说!你如今是我的丫鬟,谁欺负你,我绝不能让…”

    喜鹊听得她这般说,反倒哭得更大声了,“夫人啊,夫人,奴婢不想活了,夫人…”

    蒲草本就心焦,又听得这话就用力扯开喜鹊,胡乱替她抹了两把眼泪,恼怒道,“到底谁欺负你了,你倒是说啊。我帮不了你,不是还有你旧主子吗?什么死啊活啊,不准说丧气话!”

    旧主子?喜鹊突然想起昨晚方杰的嘱咐,立时止了眼泪,慌乱得跳下地出门,抄起大扫帚就去扫院子。

    蒲草不知她这是抽得什么疯儿,追在后面四处望了望,脸色渐渐就冷了下来。昨晚睡下之前,明明已是飘起了雪花儿。按理说院子里落了新雪,应该是没有半点儿痕迹才对,可是为何东厢和正房窗下都是密密麻麻的脚印?难道…家里进来贼人了?

    这般猜测着,蒲草立时就觉心口压了个大石一般,反身直奔里屋,一把掀开两个孩子的被窝,上上下下摸着他们变更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这才又去开了炕柜的门。

    果然,炕柜里虽然银两和包裹都没少,但是位置却被挪动过了。她心下更是疑惑,这上门的到底是什么贼?翻检成癖,却不贪财?

    山子和桃花这会儿也被折腾醒了,爬起揉着眼睛问道,“嫂子,怎么了?”

    蒲草关了柜门,努力换了个笑脸儿应道,“没事,天色大亮了,赶紧穿衣衫吧。”

    两个孩子乖巧的应了,慢慢腾腾穿袄裤。蒲草却是皱着眉头又去探看东厢的张贵儿,没想到这小子睡得更是沉实。好不容易把他喊醒,他却惊得抱着被子躲到了炕里,一脸怨怪模样。

    蒲草也没空闲同他解释,出门抓了喜鹊连威胁带吓唬的问道,“昨晚是不是家里进贼人了?你若是不说实话,我今日就把你发卖了。”

    新旧两位主子的吩咐撞到了一处,就是个傻子也知道听谁的啊,更何况喜鹊这会儿还是惊魂未定,于是就断断续续把昨晚所见之事说了一遍。可惜她所知不多,贼人是谁,如何上门,最后去了哪里都不清楚,只知是方杰出手相救。

    蒲草死死抓了自己的前襟,心里也是后怕不已,若是方杰没有赶到,那她们一家的下场…

    “你好好照顾两个孩子吃饭,我要进趟城,很快就回来。”蒲草扔下这句话就直奔陈家而去,陈家老少刚刚吃完饭,见得她上门就问询可是有活计要帮忙。蒲草不好多说,只说劳烦陈二送她进城一趟。陈二正好琢磨这几日再去买些杂货回来,于是就一口应了下来。

    陈大娘担心蒲草路上冻到,还拿了家里的羊皮袄替她披上。

    毛驴拉着小爬犁一路小跑着,脖子下的小铜铃甩动,在静谧的天地间留下一串串清脆的响声,极是欢快。

    陈二最近杂货生意做得好,家里多少也攒了十几两银子,他心内感激蒲草的指点,本来打算说几句感谢之言。可惜扭头见得蒲草脸色极为不好,于是就识趣的把话头儿又吞了回去。

    小毛驴过河沟儿走雪原,走得都是近路,倒是与山路上驶向村里的马车远远错了过去,陈二和蒲草各自想着心事也都是没有留意。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只是想你

    很快,小爬犁就到了城门口,陈二不等蒲草动手就先掏了四文的城门税递给守门兵卒。蒲草赶忙道谢,末了等爬犁一到了白云居门口就跳了下去。陈二约好来接她的时辰,然后就奔去常常打交道的杂货店了。

    洛掌柜突然见得蒲草上门,还以为是菜棚子出了问题,赶忙引了她进书房喝茶问询。蒲草见得没有外人在,就直言说明是来见方杰的。

    洛掌柜差点把口中的茶水喷出来,脸色古怪的咳了好几声,也不好说什么,马上就派了小伙计去请东家过来。

    方杰正是吩咐东子去办事,突然听得小伙计禀报说南沟村张东家登门拜访。他那对儿修长的墨眉忍不住就皱了起来,脸上也是苦笑不已。这女子真是太聪慧了,他已是极力隐瞒,没想到还是被她发现了端倪…

    方杰进得门时,蒲草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听得动静儿扭头望将过去,两双清澈雪亮的眼眸就隔着整个书房汇聚在了一处。一双里满是探究和疼惜,另一双里却是三分惊恐、七分感激…

    方杰轻轻叹气,上前拥了难得软弱一次的女子,手下慢慢拍着她,温和说道,“本来以为能瞒过你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来了。”

    蒲草伸手环住那想念了无数次的宽厚脊背,紧紧依偎在他怀里,眼眶突然就酸得厉害,涩声应道,“没有,我什么都不知道,就是…想你了。”

    “我也想你,”方杰低头亲吻她乌黑的发鬓,心里疼惜更深,“不知道也好,根本就没有事发生。我今早才进城,你这会就上门了,可见我们是心有灵犀一点通。”

    蒲草轻轻抹去眼角的泪珠儿,随手擦抹到他的锦缎长袍上,半恼半嗔道,“谁跟你心有灵犀了,我是来看看,你进京一趟带了几个美娇娘回来?”

    方杰仿似万般委屈的辩解道,“我一个行商的小门户庶子,可养不起什么美娇娘。掉一次泪珠就要糟蹋一件锦缎衣衫,我养你一个就很吃力了。”

    蒲草扑哧笑了出来,伸手在他腰侧掐了一记,“谁要你养了,我比你更会赚银钱呢。前几日我又琢磨了一样好吃食送来,洛掌柜方才还说卖的好呢。”

    方杰见得她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倔强模样,心里轻轻松了一口气,直起腰身转而坐到一旁的椅子里笑道,“我也听洛掌柜说过这事儿了,作为谢礼,我这泥瓦工能否给‘屋舍’添块琉璃瓦啊?”

    蒲草双眸含笑,秀气的下巴高高抬起,仿似公主皇女一般傲娇应道,“准了,献上来吧。”

    方杰眼里的担忧终于完全消散,轻笑着从袖子里拿出那只摩挲了一路的银簪,献宝一般递到蒲草眼前,“这是我在京都特意给你选的,同你的名字很相称。”说完这话,他仿似生怕蒲草嫌贵不肯收,赶忙又添了一句,“五两银子买的,不是贵重之物,难得雕琢这般精巧。”

    蒲草把银簪拿在手里细看,真是越看越喜爱,赞道,“雕琢这簪子的匠人手艺真好,你看这草叶上还带着露珠呢,这蝈蝈也好像活的一般。”

    “你喜欢就先戴着,以后我一定再寻更好的给你。”

    蒲草心下甜意泛滥,伸手抽下原本横亘脑后的乌木簪,一头乌发瞬时散了下来,她三两下重新挽了发髻就把这只银簪插了上去,末了脸色微红的问道,“好看吗?”

    “好看,早知你这般喜欢,我就付那银楼五百两也值得了。”方杰伸手替心爱的女子把鬓边碎发掖在耳后,眼里的喜意浓得似化不开的蜜糖。

    蒲草笑瞪了他一眼,嗔怪道,“做什么多给人家银子,你若是银子当真多到没处花,就买了粮食救济穷人去。”

    方杰耸耸肩,伸手抻抻衣角无奈道,“那我还是留着银子多做几件衣衫吧,省得你下次掉眼泪没有帕子用。”

    “我一辈子没掉过眼泪,结果被你看到一次,难道就要被念叨一辈子了不成?”

    两人坐在一处低声说着话,偶尔孩子一般斗嘴斗气,最后都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方杰想起先前吩咐东子去办的差事,笑道,“你今日来的正好,我一个友人家里养的母狗生了小狗崽儿,我讨了两只回来,你抱回去给两个孩子当个玩伴吧。”

    蒲草怎会不知给孩子玩耍是借口,倒是几月后长大替她看家护院是真,于是心下越加柔软,转身拿了一旁小几上的布包递给他笑道,“差点忘记儿了,先前答应你的那件礼物,我已是做好了。”

    “真的?”方杰立时接了过去,打开包裹拿出那缺了袖子的“薄棉袄”,他脸色古怪得憋了半晌,终是哈哈笑着问道,“这是什么衣衫,针脚儿太粗陋了。”

    蒲草本就不擅针线,为了瞒过春妮儿,多是在她和孩子睡下之后偷偷起来借着灯光缝制,做工自然更是好不到哪里去。此时听得方杰这般嫌弃之言,她立时就羞恼的伸手想要抢回来。

    方杰赶忙把衣衫藏到身后,一迭声的赔罪,“是我失言了,是我失言了。这衣衫能得张东家这般郑重送出,定然有奇特之处,还劳烦张东家给在下解惑,可好?”

    蒲草瞪了他一眼,赌气应道,“就是件缺袖子的袄子,里面的棉花换成了鸡鹅的绒毛,穿着更暖和轻便。”

    方杰连忙赞道,“真是好巧的心思!我晚上就换上试试,一定很暖和。”

    蒲草刚要再嘱咐两句,不想尚未开口肚子却咕噜噜响了起来,惹得她脸色瞬时就红了一片。方杰愣了愣,皱眉问道,“你可是早饭未用就赶来了?”

    蒲草点头,方才惊慌之下,她什么都顾不得了,两个孩子和春妮儿那里也没打过招呼,想必她们这会儿不知如何惦记呢。她赶忙起身说道,“哎呀,我得赶紧回去了,家里还一摊子事呢。”

    分离半月,初一见面就是遇险,如今好不容易这般相聚片刻,方杰怎么舍得就这般放她回去,于是,硬是劝着她再多留半个时辰,吃过饭再回去。

    胖厨子听说要准备主子和张东家的饭菜,两只小眼睛就放了光儿,把这不知该算早饭还是午饭的席面儿当做了考场,撸胳膊挽袖子,大展身手,精心准备了两荤两素四个小菜,外加一小锅儿玉田香米粥、一笼素蒸饺儿。

    都道有情饮水饱,这般情人相对而坐,互相布菜、偶尔说笑,自然是心情大好,饭菜也就更觉美味。方杰眼见蒲草吃得香甜,欢喜之下又赏了胖厨子二两银,胖厨子笑得脸上开花,还要赶过去谢赏,却被老成精的洛掌柜拦住了。

    东子跑得一脸大汗,终于赶在蒲草回村前送来了两只比巴掌大些的小狗崽。一只纯黑色皮毛,只是鼻梁上有条白道儿,一只则是黑白花儿相间,极是可爱。

    但凡心地柔软的女子,就没有不喜爱小动物的。蒲草把小狗抱在怀里,欢喜得同孩子一般不停逗弄着。

    东子讨好的说道,“张东家,这两只小狼狗已是断奶了,回去之后喂些粥水,偶尔添点肉食就成。”

    蒲草同他道谢,又仔细询问了两句,就把小狗重新放进了围好薄被的篮子里。

    方杰还要东子赶爬犁送蒲草回去,蒲草却说陈二哥马上就来接了。果然,没过半会儿前面就有小伙计跑来禀告,洛掌柜扯了东子就赶忙先退了下去,屋里于是就只剩了一对儿有情人。

    方杰极是不舍的把心爱的女子抱进怀里,到底还是嘱咐道,“一切有我呢,你安心过日子啊。”

    “嗯,”蒲草轻轻点头,脸孔埋在他怀里,耳边听着他强壮有力的心跳,心底最后一丝惊恐终是彻底消失无踪…

    陈二儿买了大堆的杂货儿,待得蒲草再坐上去,那小爬犁上就是满满当当了。小毛驴颠颠跑起来,居然还很是稳当,陈二哥哈哈笑着直说这毛驴争气,回去要好好犒赏它半块豆饼。

    不知小毛驴是听懂了主子的话,还是奔家心切,肋下生了双翅一般跑得飞快。来时顶风,回家顺风,很快小爬犁就跑进了村子。

    陈大娘婆媳几个听得动静,刚忙迎了出来,陈大嫂扶着蒲草下了爬犁,不等她道谢就先说道,“蒲草啊,听说刘家出事儿了,俺家你大伯和大哥都赶去了。生子两口子怕是也跟着为难呢,你快去帮忙劝劝吧。”

    刘家出事了?蒲草心下一动,应了一声就赶紧拎着小篮子先回了自家。

    山子和桃花早晨穿好衣衫就不见了嫂子人影,虽是喜鹊劝了又劝,但两个孩子还是不肯吃饭,非要等到嫂子回来不可。这会儿突然见得蒲草开门进来,两个孩子立时就扑到了跟前,一迭声的问着,“嫂子(姐姐),你去哪儿了?家里到处也找不到?”

    蒲草赶紧抱着他们安慰了几句,末了把篮子打开露出两只毛茸茸的小狗。两个孩子果然就把抱怨扔去了一旁,各自抱了一只小狗乐得嘴巴都要咧到耳根了。

    蒲草见此就撵了他们去给小狗找吃食,然后拉着一脸惶然的喜鹊进了东屋,仔细嘱咐道,“昨晚那事,已是处置好了。你记得同谁也不要提起,别人说什么也不要应声,就当没发生过。懂吗?”(哈哈,我终于不欠债了。晚上正常更新!)

第一百四十二章 种菜不易

    喜鹊用力点着头,眼里还是满满的惊恐不安。蒲草心里暗暗叹气,昨晚那事儿对于她这个神经早被锻炼得万般强悍的现代女子来说,都是后怕不已。而喜鹊从小受礼教规矩束缚,对于贞洁看得比命还重,自然吓得比她更狠,心里也更觉屈辱吧。

    她这般想着就把喜鹊抱在了怀里,轻声安慰着,“就当做场噩梦了,以后都会好起来的。”

    喜鹊重重点头,眼眶里已是又有眼泪在打转了。

    蒲草惦记春妮一家,笑着替她擦了眼泪就道,“晚上搬到西屋,同我们一起睡吧。我先去东院看看,你在家照料着两个孩子。”

    喜鹊赶忙应了下来,低头随着蒲草出了门,转去灶间找寻两个孩子。

    东院刘家此时正是一屋子的愁云惨淡,李家老少齐齐聚在堂屋里,低声劝着一脸恼怒的的春妮儿。一见蒲草推门进来,春妮立时好似见了救星,上前抱了蒲草的胳膊就不放手了,一迭声的抱怨道,“蒲草,你跑哪里去了,一早晨就不见人影?”

    蒲草无奈,拍着她应道,“我有点儿急事,跑了趟城里,这不刚回来就赶过来了。”

    李大嫂让了椅子给蒲草坐了,又替她倒了碗热茶,也是劝说小姑道,“蒲草许是累了,你让她歇会儿再说吧。”

    春妮苦了脸,还是不肯离得远些,到底挤着坐到蒲草旁边,一脸的愁苦委屈。蒲草自然舍不得她这般仓惶模样,喝口水润润嗓子就问起了因由。

    原来,早晨他们刚刚出了村子没多久,城里富贵楼的孙掌柜就找到了刘家老宅的门前。

    半月前,白云居不知道突然抽了什么疯儿,硬生生把独门的青菜生意分了一半给各家酒楼,各家酒楼又借机推出许多新把戏,生意自然都是一路水涨船高,很快回复了当初的兴隆模样。

    只有富贵楼因为被排挤在外,门庭日渐冷落。钱大富不知暗地里摔了多少瓷器撒气,到底也是没有办法,总不能厚着脸皮去求冤家对头分他一份儿吧。先不说人家会不会答应,就是他这张脸皮也没地方搁啊。

    孙掌柜一面挖空心思讨东家欢心,一面连打带罚惩治了几个不安分的厨子伙子,勉强算是把人心稳了下来。可是,老天好似偏偏要同他作对,白云居突然又得了一样新吃食。

    那些豪不起眼的豆子发了芽儿,不过放了一缕蒜苗添色,居然就引得那么多食客喜爱,差点儿又挤爆了白云居的门扇

    这下子,不必钱大富瞪着眼睛怒骂,孙掌柜自己就开始沉不住气了。昨晚他盘算了半宿,刘家的青菜也种下十数日了,就算不能立时割回两筐送到厨下,但是挖回几棵给东家吃颗定心丸,顺便妆点一下门面总是好的。

    这般想着,一早起来他就直奔南沟而来。

    刘家三口先前偷入张家菜棚,匆忙间不过学了一些粗浅皮毛,哪里知道其中诸多关窍,回家之后胡乱改了厢房就把菜籽种下去了。

    一家三口浇水烧火也算殷勤,一心盼着卖菜发个大财。可惜那菜籽仿似睡着了一般,就是不肯发芽儿。好不容易盼到第七八日,挨近火炉附近,终于冒出了几根儿小白菜苗儿,喜得一家人差点儿磕头谢神了。

    但是显见他们欢喜的有些为时尚早,又过了七八日,除了那几棵小白菜苗儿长得高了两指,别处再也没有青苗冒出。

    刘家三口就是再蠢,也终于明白怕是大事不妙了。同富贵楼约好的取菜日已是过去了一半,如今一把菜苗儿都没凑够,这可没法交差啊?死活也得寻个法子才成。

    所以,那日听得刘厚生同张家一起杀年猪,刘水生就被好颜面的爹娘撵了过去。他本来打算央求兄长回家指点几句,顺便再捞条猪肉解解馋。没想到,一向老实憨厚的兄长居然大发神威收拾了狗剩儿,吓得他连滚带爬跑了回去。

    这一早,一家三口吃了饭又齐齐聚去厢房,眼瞧着光秃秃的苗床儿都是愁眉不展。刘老头儿打开炉子添了几根树枝子,刚刚蹲下身子还没等说话,一旁炉筒子的衔接处已是呼呼往外冒起了黑烟,呛得他咳嗽个不停。于是,他抬手就给了小儿子一巴掌怒骂道,“你个眼瞎的东西,买个铁皮筒子都买不好,日日往外冒烟…”

    刘老太心疼不已,赶忙揽了一脸心虚的儿子,替他辩解道,“咱儿子也是第一次买铁皮筒子,哪里知道那铁匠黑心做得这般粗糙?一会儿再和点稀泥堵堵就是了。”

    刘老头儿还想再骂几句,可是那黑烟已是溢了半屋子,害得他咳得喘气都费劲了。刘水生赶忙讨好的跑去开窗子,不想,憋了一晚的水汽早把窗纸浸得又软又湿,他一沾手的功夫就破了好几个大洞。

    冷风呼啸着灌了进来,吹得铁皮桶子上的灰尘四处飞扬。刘老头儿再也忍不得气,随手抄起炉钩子就开始追打儿子。

    刘水生吓得撒腿就跑了出去,父子俩这般在院子里追追逃逃,刘老太挥舞着双手、跳着脚儿的拦阻,正是热闹的时候,富贵楼的马车就到了门口了。

    一家三口瞧得穿了锦缎长袍,手里抱了暖炉的孙掌柜,立时就心虚的齐齐矮了一截儿。互相推搡着上前小心翼翼见礼,末了又百般讨好奉承,想请孙掌柜进门小坐喝茶。

    可惜,孙掌柜根本不理他们这话头儿。若是要喝茶,城里什么好茶楼没有,他这一路顶风冒雪就是奔着青菜来的。

    刘家三口实在无法,只得开了厢房门儿请了孙掌柜进去。果然,孙掌柜四下扫了一圈儿不见半点儿绿意,立时指了空荡荡的屋子骂道,“你们种的青菜呢?不是说一个月就能送到我们酒楼去吗?这都大半月了,为何一棵菜苗儿都没有?”

    刘老头和刘水生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一时都是想不出什么好说辞。刘老太无法,满脸堆笑的凑到跟前应道,“孙掌柜,您也别着急。这大冬日里种菜可不是一时半刻就能成的,我们一家总要多琢磨几日才能种出来啊。”说着,她又伸手指了炉子旁边那几棵细弱的白菜苗笑道,“再说,我们忙乎这些时日也摸到一点儿门道儿,您看,那几棵白菜苗就长得不错。我们明日就在炉子跟前再种一把菜籽,半月后怎么也能割出一筐了…”

    孙掌柜瞧着那三五棵仿似走路带起的微风,都能轻易把它吹倒的小苗儿,气得额角青筋暴起。这刘家的青菜就是富贵楼最后的指望,若是被东家知道这救命稻草也没了,那他的下场…

    他激灵灵打了个哆嗦,耳里又听得刘老太还在喋喋不休,抬手就给了她重重两耳光,“该死的老婆子,你当谁是傻子糊弄呢?当初你们预支银子的时候怎么没说不会种菜?二十两银子订金拿给你们了,居然就种出这么几根儿东西?还不痛快把银钱给我拿出来,要不然咱们就进城打官司去!”

    刘老太本来说得正是顺当,突然被打得滴溜乱转,脚下一个踉跄就把那唯一的几棵菜苗踩得彻底回归土地了。

    刘水生一听孙掌柜索要银子,还嚷着要打官司,吓得偷偷就要往外溜。但那跟着孙掌柜的小厮也不是傻子,抓住他就拉扯了起来。

    刘老头、刘老太那是十足十的财迷,从来都是往回收银钱,哪有往外掏的时候。这会儿一听孙掌柜索要订金,简直就是要挖他们的心肝一般,如论如何也是不肯拿出来。

    刘老头瞧着老婆子红肿的腮帮子,眼珠儿一转就拼命使起了眼色。刘老太被打得发懵,体会了还一会儿才猜得老头儿的意思。于是躺倒在地就开始打滚哭嚎,嘴里不停嚷着,“哎呀,我耳朵被打聋了,我活不了了!我看伤要用银子啊,我要买药啊…”

    刘老头也趁机开了厢房门,跑去院子里大喊,“救命啊,救命啊。城里人欺上门了,城里人要杀人了!”

    不得不说,南沟村的乡亲们还是很厚道和护短的。虽然刘家平日人缘实在不怎么样,但是住在一个村子,总归有三分情谊在。左邻右舍们听了这般呼喊,立时放下手的活计,纷纷抄起镐头、扫帚就聚了过来。

    刘家三口见得邻人们赶来,就觉有了靠山。刘老头和儿子扶着滚了一身泥泞的老太太,高声哭喊着,“哎呦,这城里人太欺负人了,居然打得我家老婆子耳朵都聋了,乡亲们救命啊!他们这是没把我们南沟村看眼里,都打到门上来了。”

    孙掌柜听得这话,脸色更是青紫,掏出怀里的契纸骂道,“好你个刘家,这是打算赖掉我们富贵楼的银子啊。当初说好,先预支二十两银子助你们建菜棚,你们种出青菜全都卖给我们酒楼。如今大半月过去,你们一棵菜苗都没种出不说,居然还打算赖掉订金。你们真当我们富贵楼是好欺负的不成?白纸黑字契书在我手里,你们就等着下大狱吧。”

    刘家三口身后的十几个乡亲一听这话,脸色都是有些不好。原本刘家种菜就惹得大伙不喜,如今出了乱子,村里人不落井下石就算厚道了,哪里还愿意沾手呢?(钻了一颗牙,哭了半下午,烧了一晚上。今早起来,眼睛肿成一条缝儿了。我今天尽量双更,把债还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做人要讲理

    众人这般想着,都是有些皱了眉头。当日上门帮忙拾掇屋子,却反被气走的小六子一家第一个掉头回去了。其余之人互相看看,也是纷纷扭头欲走。刘老头一见这般就慌了手脚,死活扯了一个邻人,高声嚷道,“马兄弟,你们怎么见死不救啊,这城里人都欺负到咱们村里来了,你们怎么也要帮一把啊。”

    那姓马的邻人甩开他的拉扯,应道,“你们没种出菜来,就该还人家银子,这有什么好争讲的。若是你们一家又打着赖账的主意,大伙儿更是不能帮忙了。做啥事儿,都得讲理啊。”

    刘老头儿傻了眼,刘老太太也被说得心虚忘了哭嚎。孙掌柜难得赞了句,“这位老乡真是个明理之人!”

    可惜,姓马的邻人不喜刘家三口,也同样厌恶他这欺上门的,听得赞言连哼都没哼一声就扭头就走掉了。孙掌柜碰了这么个软钉子,心里恨恨骂了几句,转而又去逼问刘家三口,“你们赶紧把订金还来,若不然,咱们就府衙上打官司去!”

    刘老太太想着那些白花花的银锞子就要被送还回去,心里疼得油煎一般,死活也是不肯。她伸手指了自己的红肿的腮帮子,恼道,“你想都别想,就是不还!你刚才把我耳朵打聋了,那二十银子我要抓药治病。就是去打官司,我们家也占理!”

    孙掌柜抖了抖手里的契纸,冷笑说道,“哼,当初老夫就瞧着你们一家子不是好东西,所以留了后手。你们可看明白了,这契纸上写得清楚,若是违约要双倍赔偿订金。你们一家如今欠的可不是二十两,是整整四十两!”

    刘家老两口吓得倒吸一口冷气,刘老太也顾不得再装耳聋了,赶忙扭头去问刘水生,“儿子啊,他这是在胡扯,你根本没签过这契纸,是不是?”

    刘水生当初从富贵楼得了银钱,可谓欢喜之极,只想着以后发财娶媳妇了,哪里在意契纸如何书写啊?

    这会儿突然听得孙掌柜扔了这么个杀手锏出来,他一千一万个想开口否认,可惜那契纸上的手印却是如此熟悉…

    刘老头儿一见儿子怔愣不语,心里也是明白过来。瞬时怒火高涨,一巴掌就抽了过去,“你个没用的东西!白送人家银子的事儿,你居然也敢签?”

    刘水生一个没留神被打了个正着,吃痛之下就要往老娘身后躲,不想老太太这次仿似也是气得狠了,居然毫无庇护之意。

    刘水生无法,撒腿就奔进了屋子里,刘老头儿随后也是扯了老太太一起叫骂着追了进去。

    孙掌柜先前见得他们一家打成一团还觉解气,抱着膀子看起了热闹,但后来那屋门咣当一声关得严实,他立时就知上当受骗了。这一家子打架是假,借机进屋躲避才是真啊!

    那小厮不等掌柜吩咐就机灵得跑上前砸着两扇屋门,骂道,“你们快出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难道你们刘家不怕吃官司吗?赶紧还钱,还钱!”

    孙掌柜也是气得直哆嗦,高声喝道,“好,好,真是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们富贵楼的银子居然也敢赖了去,你们给我等着,等着!”

    主仆两人这般又是叫骂又是砸门,折腾得震天响,恨不能整个南沟村之人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刘家三口就是打定了主意,死活藏在屋里装起了缩头乌龟,塌天也不理会。

    孙掌柜主仆累得气喘吁吁,最后实在无法,只得脸色铁青着留了一句话,“明日午时之前,若是你们不把四十两银子送去,就等着官差上门吧!”

    这般放完狠话,他就带着小厮气哼哼回了城。

    刘家三口齐齐趴在门缝儿前,眼见那马车走远,自家门口再无动静,这才长长出了一口气。刘水生到底还是害怕去蹲大牢,小声问道,“爹,娘,万一明日这人真带官差来抓我呢?”

    刘老头皱眉捋捋胡子说道,“他们酒楼那般富贵,不会计较这几十两银子的,说不定明日他就忘脑后去了。若是他真带了官差上门,咱们再好好商量就是。”

    听得老爹这般不负责任的说法,刘水生气得差点翻了白眼,赶忙又去拉扯娘亲,“娘,儿子不想下狱啊,不如咱们把银子拿去还给富贵楼吧?”

    刘老太太干笑两声,安抚道,“儿啊,娘不是不想还这银子,实在是家里拿不出这么多。你也别害怕,咱们村里人多着呢,谁也不能眼睁睁见你被官差抓走就是了。你先在家守着,我这就和你爹去请里正做主。有他出面,保管就没事了。”

    说完这话,刘老太太就扯了刘老头打开屋门,小心翼翼观望许久,这才小跑着去了里正家。

    刘水生一个人傻愣在屋里,突然就觉爹娘这般只认银钱而不顾他的安危,着实太让人寒心。与其等着明日被抓下狱,还不如先替自己打算了。

    他的眼珠子丢溜溜转了无数圈儿,最后狠狠跺脚定了主意。他飞奔出去寻了把镐头,三两下就刨开了屋角的散土挖出一只小陶罐来。待得打开蒙在上面的油毡,果然就露出里面大半下儿碎银和铜钱,粗略数数怎么也有二十几两之多。

    他随手扯了一块布包裹,把这些银钱连同三五件换洗衣衫包在一处,背在身上就撒腿跑出了家门…

    再说刘家老两口找去里正家里,不管如何巧言掩饰,终究也脱不得赖账不还的嫌疑。里正和几个长辈本就恼怒他们一家的行事作为,如今自然不会替他们出头揽下这等祸事。

    老两口缠磨了好半晌,里正等人就是不肯松口,他们只得告辞出来了。不过这老两口的脑袋可是不白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双双找到了大儿的门前,指望身为长子的大儿站出来替爹娘兄弟解了祸患。最好是慷慨出银四十两,到时候若是官差上门就还给富贵楼,若是官差不来,那他们就又发了一笔大财。

    两人盘算得是千好万好,可惜,刘厚生早已不是当初那个被爹娘如何苛待也不言语的老实人了。他甚至都没等爹娘说完来意,直接扔下一句,“刘家事与我无关!”然后就咣当关了大门躲去后边温室了。

    刘老头儿老太太恼怒得跳脚大骂,原本李家众人还琢磨着劝说几句,毕竟血脉亲缘割不断,父母有再多不是也不能完全撒手不理。可是刘老太嘴里左一句胳膊肘往外拐,右一句给别人养了儿子,明摆着就是连他们李家人也一起骂了。于是人人都恼了,谁也没有出门去劝。

    刘老头老太太折腾了半晌,累得口干舌燥回到家里,远远却见得院门和屋门都是大开。两人惊慌之下,赶忙奔去屋去查看。结果,这一看可了不得了,箱柜也被人翻了,钱罐子也空了。

    刘老太太直接一翻白眼儿就倒地不起了,刘老头儿也顾不得抢救老婆子,跑出去就是大喊,“抓贼啊,俺家遭贼了!哪个天打雷劈的,偷了俺家的银子啊!”

    先前,家家户户的妇人婆子们都被家里男人们告诫不得出去看热闹,以免被刘家这不讲理的三口人攀扯牵连。但妇人好奇心重,怎么可能放过这等热闹,一直躲在自家院墙下偷偷听着。

    这会儿原本以为好戏散了,正要忙着张罗午饭去,突然刘家老头儿这么一喊抓贼,妇人们再也忍耐不住了,开了门就奔去看热闹。

    男人们也觉得事关村里的名声,纷纷皱着眉头随后赶了过去。

    刘老头儿正是指天骂地哭得鼻涕眼泪一把,他和老婆子多少年积攒的那点儿银钱被人一窝端了,简直比挖了他的心肝肺还要疼啊。

    眼见左右邻人第一个赶了过来,他上前就抓了人家的衣衫骂道,“你把俺家的银子还回来…”

    那邻居被气得脸色铁青,一把推开他恼道,“刘叔,你这是说得什么话,我这会连家门都没出,怎么就偷你家的银子了?你这是血口喷人!”

    众人也是纷纷劝道,“就是,就是。这到底又出什么事儿了?”

    刘老头已是心疼得疯了,指了大开的屋门骂道,“我们就出去走了一圈儿,回来家里就遭了贼,不是他偷的是谁偷的!你还我银子来…”

    他这般说着,还要上前去拉扯邻居,又被众人拦了下来。这会儿里正和几个老爷子也是赶到了,见得院里乱哄哄的就高声呵斥道,“行了,有话好好说,都吵些什么?”

    里正和几个老爷子在村里可是有绝对权威的,刘老头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惧意,手下松开邻居大喊道,“里正啊,你可要替我们一家做主啊。我和老婆子不过就是去你那儿和大儿家里走走,回来家里就被人搬空了啊。这可让俺们一家怎么活啊?”

    里正厌烦的皱了眉头,开口问道,“你走时锁门了?丢了多少银子?”

    刘老头抹了一把鼻涕,应道,“丢了二十多两啊,俺们攒了一辈子的银子啊。俺们走的时候,水生…”

    老头儿说到一半突然想起一直没见到小儿子的影子,于是左右扭头喊道,“谁看见水生了,这小子哪里去了,他看着家里来着?”

    (今天就这一章了,7颗牙齿要修,我被折磨得发了好几天烧了。如果能重生,我一定好好补钙,好好护着牙齿,我错了,我想撞墙啊。)

第一百四十四章 监守自盗

    众人闻言都是纷纷帮忙左右找寻,特别是与刘家相邻的几个村人,更是积极,一心希望刘水生赶紧跳出来说说真相,他们也早些脱离嫌疑。

    可是,众人在院里院外找了个遍,四处都是没有刘水生的影子。于是有人就猜测道,“是不是水生害怕富贵楼告官,拿了银钱去城里还账了?”

    旁人听了都是点头,跟着附和道,“这话有道理,若是贼人上门偷盗哪能这么容易就翻到银子啊?”

    刘老太太原本气得晕倒过去,这会儿刚刚醒了过来,听得这话就奔到门口嚷道,“不可能,一定是谁偷了俺家的银子。那孙掌柜开口就要四十两,罐子里的银钱也不够啊。”

    族老和里正等人一听这话也是头疼,皱眉想了想就扭头高声问询周围村人,“刚才谁在街上走动了?可曾见得什么生人进村?”

    大冬日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若是有热闹可看还罢了,平常无事谁会跑到街上喝风啊。村中乡亲自然各个都是摇头,纷纷应着不曾看到。

    里正也是无法,同几位老爷子商量了两句,还是觉得这事儿的关键就在刘水生身上,毕竟他是看着宅院的,多少也该知道些实情。于是,众人又散到整个村子里搜寻刘水生,甚至连周边的小山上、河套边都是仔细翻找过了。

    刘厚生先前被贪心的爹娘气得避去了温室,连午饭都没有出来吃,自然也是不知老宅里又出了这样的大事。

    若是依照春妮的本心,她是死活也不愿意再与刘家有半点儿瓜葛。但公婆丢了棺材本儿,小叔失踪不见,哪个也不是小事儿。何况村里人又都在帮忙找寻,他们这当儿子儿媳的,怎么说也不好冷眼旁观。于是,她犹豫半晌,到底找去温室同自家男人说了个明白。果然刘厚生听得之后,虽是气得额角青筋暴跳,最后还是黑着脸赶去帮忙了。

    李家人坐在屋子里商量起这事儿,怎么琢磨都觉刘家这四十两的巨债最后还是要落到春妮两口子身上,于是各个都是替他们犯愁,却是半点儿办法没有…

    蒲草听得春妮气哼哼说完这事,也是皱了眉头。刘家种菜不成,早已在她的意料之中,只是这遭贼失窃就有些诡异了。

    哪个江洋大盗再是闲极无趣,也不至于大冬日的跑一个小山村偷上区区几两银子啊。这事儿啊,说不得还是刘水生拿了银钱跑掉的可能最大,但这事儿没有确实证据,她也不好随便说出口。

    春妮等了半晌不见她说话,就催促道,“蒲草,你倒是说说啊,这事儿要怎么办啊?”

    蒲草好气又好笑,瞪了她一眼嗔怪道,“我又不是城隍庙算命的瞎子,找人这事儿我也不擅长啊。还是等等吧,找到刘水生就什么都知道了。”

    她说完这话又笑着同李老太说道,“大娘,你和我大爷也出来两日了,家里的活计可有人照应?是不是该拾掇一下回去了?”

    春妮正是懊恼,不等娘亲接话就当先应道,“蒲草,你怎么撵我爹娘呢?我婆家闹出这事儿,我爹娘这会儿走了,别人不得说我们李家不近人情啊?”

    “就是闹出这事儿,大爷大娘才更该早些回去啊。”蒲草笑嘻嘻拍拍春妮,又道,“你若是舍不得大娘,等这事儿过去了,再让东子赶爬犁去接一次就是了。”

    李老太一时也没想明白蒲草为何撵她这时候回去,李老爷子却是个精明的,吧嗒了几口旱烟就猜出了其中因由,于是开口应道,“铺草说的对,咱们是该回去了。刘家的事自有生子自己拿主意,咱们在这里帮不上忙,他怕是也觉脸上无光。”

    老爷子这话一说出来,李家众人齐齐恍然大悟,纷纷点头不已。所谓家丑不可外扬,他们一家倒是好心打算帮忙,但是在刘后生看来,他们一家不知道这事儿,恐怕才是最好的。

    春妮虽然有些舍不得爹娘才住了一日就要回去,但是自家男人的倔强又好脸面的性子她又清楚,当真就是爹娘不在才更好些。如此,她也就不再拦阻,起身里里外外拾掇了好些肉菜和骨头,这才送了李三叔赶着牛车出村走远。

    刘后生经过自家门前,进来喝水的功夫,听得媳妇儿说起丈人丈母已是回了李家村,心里隐隐就觉松快了许多。再听得老两口留话要他多顾念爹娘生养之恩,他更是三分感激七分遗憾,直道这样明理的老人,为何就不是他的亲爹娘?

    如此,南沟村里老老少少折腾了半下午,几乎是连老鼠洞都翻检了一遍,可是照旧没有见得刘水生的影子。

    众人都是又累又饿,待得重新聚回刘家,同族老和里正回报一声之后就想要转回自家垫垫肚子歇一歇。可是刘家老两口却是死活拦在门口不肯放人,哭闹着缠磨众人一定要帮他们把儿子和银子都找回来。

    刘厚生眼见里正和族老们脸色已是不好,就出声劝慰说道,“爹娘,大伙儿帮忙找寻了半下午都是累了,外面天色又黑得看不清,不如明早起来再找二弟吧。到时候我带人进城去询问看看,实在不成就报官!”

    李老太本来正捶着胸口哭个不停,一听大儿这般说话,立时窜上前抬手就给了他两耳光,高声喝骂道,“你个没良心的畜生,那是你亲弟弟!如今他走丢了,你居然都不急着找找,你是不是盼着他在哪里冻死,还是盼着他被贼人掠去了?然后这家产就都留给你了,是不是?”

    刘老头儿也是抬腿猛踹儿子,帮腔骂道,“兴许就是你这畜生勾结了贼人,偷了家里的银子,还害了你弟弟?要不然埋在地下的钱罐子怎么会被翻出来,一定是你起了贼心…”

    刘厚生仿似被打懵了一般,直愣愣站在那里任凭爹娘拳脚相加。几个村人实在看不过眼,上前扯开了累得气喘吁吁的刘老头老太太。刘厚生深深的望了他们一眼,继而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开了,再没回头…

    刘老头老太太原本他怎么也会辩解几句,不想见得他就这般走了。两人都是怔愣了好半晌,心里突然没来由的有些发虚。但是屋子里聚了众多乡亲,他们又不好露出后悔模样,于是恨恨骂道,“这三棒子打不出个屁的畜生,定然是被我猜中了,自觉没脸…”

    “你快闭嘴吧!”里正实在看不过去,第一个开口喝骂道,“这事儿怎么看都跟生子没有半点儿干系,你们当着这么多乡亲的面儿打他,以后还让不让他抬头做人了?”

    “就是,生子有啥错啊?你们平日宠着老二也就算了,这时候家里有事不指望老大,居然还拿他撒气,真没见过你们这样的老糊涂!”孔五爷也是一脸恼怒,开口帮忙抱打不平。

    “可不是,生子都是分家了,哪里知道银子埋在何处?倒是老二日日在你们跟前,怕是最清楚不过,要怀疑也应该怀疑老二才对啊。”

    众人原本心里就猜测是刘水生监守自盗,但是刘家老两口一口咬定是贼人上门,他们谁也不好硬说人家儿子就是贼啊。这会儿大伙被拦着不让回家,又见刘厚生无辜被打,于是就半气恨半同情就喊了出来。

    刘老头儿老太太不知是不愿承认这个事实,还是太过相信小儿子,脑袋摇得拨浪鼓一般,大声反驳道,“不可能,我儿孝顺着呢,怎么会偷自家的银钱?”

    众人眼见这老两口如此冥顽不灵,再想想他们对待大儿的薄情苛刻,更是觉得再如何出力帮忙也不会落下好处,于是谁也不愿再浪费口舌,纷纷同里正和几位老爷子打个招呼,就快步离开了。

    孔五爷起身指了还要拦阻众人的刘老头儿斥骂道,“你们俩就折腾吧,等将来老了,床前没有儿子孝顺,看你们跟谁哭去。”说完这话,老爷子也气哼哼出门了。

    刘老头儿许是打定主意嘴硬到底了,梗着脖子追喊道,“不劳五叔惦记,我还有水生孝顺呢…”

    他这话音未等落下,就听得院子里突然喧哗吵闹起来,很快两扇木门就被人“哐当”一声踹得大敞开来,直吓得屋里众人都是狠狠一哆嗦。

    里正捡起掉落在桌上的烟袋锅,一脸恼怒的看向门口,心下猜测到底出了何事。结果这一望,却见来人还是个平日熟识的,正是东山后杨树村的里正朱三贵。

    要说翠峦城周边大大小小也有十几个小村子,每到秋日送粮或者府衙有事召唤,他们这些里正就会聚到一处,时日久了,各个都是混了个脸熟儿。而这杨树村因为离得南沟村最近,所以平日走动最多,两人相处很是亲厚。

    但是这般大晚上的,也不是窜门的好时候啊。陈里正扫了一眼朱三贵身后那十几个年轻后生,居然各个手里都拿着镰刀、扁担灯舞,仿似凶神恶煞一般。他更是疑惑恼怒,高声问道,“朱三贵,你这是干什么?大晚上舞蹈弄棒的,要打人不成?”

    不等朱老头儿应声,站在他旁边的一个年轻后生却抢了话头,开口就问道,“这李可是刘水生家?他人呢?让他赶紧出来,我今日若是砸不死他,我跟他姓!”(单更的时候都是晚上八点更,谢谢朋友们支持,我过了这个坎儿,写的顺了就加更啊。)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私奔

    这后生说着就抄起手里的镰刀要往屋里搜寻,刘老头老太太早吓得傻了眼,别说上前拦着,恨不得直往里正身后躲。

    里正气得狠狠瞪了他们一眼,恼道,“这是谁家的后生,懂不懂规矩?有话说清楚了,哪有进屋就搜人的?”

    朱老头儿伸手扯了那后生一把,脸色有些尴尬的说道,“陈兄弟啊,今日我们是来的有些鲁莽了,不过这也是逼不得已。我们村里老孙家的小梅找不着了,晌午的时候有人看见这刘家老二在孙家院子前边转悠过,所以,我这才带人来问问,是不是小梅过来…做客了?”

    这朱老头儿几句话说得委婉,但是屋里众人谁也不是傻子,一个未出嫁的闺女怎能随便去陌生人家“做客”,说不得这其中必定有些缘故。

    陈里正同几位族老对视一眼,脸色都是黑得厉害,他们这里也是百般搜寻不见刘水生,如今孙家又找上门要闺女。不必猜也知道,这刘水生必定是卷了银钱、拐了人家闺女一起私奔了!

    刘老太太听得人家上门来找闺女,还愚蠢得以为人家弄错了,壮着胆子呵斥道,“你们村的闺女找不到了,跑我们家找什么?我家儿子还丢了呢,哪有空闲给你们帮忙?”

    朱老头儿一听这话儿立时抓了把柄,瞪眼道,“刘水生这小子也跑没影子儿了?好啊,这分明就是他拐了孙家闺女,今日这事儿咱们可得好好掰扯几句了!”

    里正和几位老爷子气得恨不能一棒子敲晕刘老太,低声呵斥道,“你那脑袋是榆木做的啊,怎么就想不明白?你家水生必定是早与孙家闺女有些来往,今日一见惹了祸事就卷了家里的银钱,带着人家闺女跑了。”

    “你胡说!我们水生还说要成亲娶媳妇给我生孙子呢,他怎么能扔下我和他爹跑了…”

    里正被刘老太那“胡说”俩字,气得脸色更黑,想来想去都觉这刘家不识抬举,实在帮不得。于是一甩袖子恼道,“好,我是胡说!那你找明事理的去吧,这事儿村里不管了,你们自己处置吧!”

    他说完这话,就带了一众早就不耐烦的老爷子和乡亲们呼啦啦散了个干净。

    刘家老两口这下可有些着慌了,还要撵出去求情道歉,可惜朱老头儿却是拦了他们说道,“你们这是想一起跑了不成?刘水生拐了小梅,你们今日无论如何也要给个说法,否则你们就别想出这个院子!”

    刘老头儿心里恼火,冲口就骂道,“给你个狗屁说法,我们儿子还不见了呢!说不定就是那个什么小梅勾引了我们儿子…”

    那年轻后生许是小梅的兄弟,不等刘老头这话说完,嗷得一嗓子就蹦了起来,上手抓了他的衣领子就骂道,“你个老不死的,居然敢往我姐姐头上泼脏水,你当我们老孙家是好欺负的不成?”他说着就扭头去喊身后的十几个后生,“兄弟们都给我动手砸,我娘在家哭得眼睛都要瞎了,他们刘家也别想过清静日子!”

    那些后生们各个都是年轻气盛,只有怕事情小了闹得无趣,哪有怕事大不可收拾的,一听这话,轰然应了一声就举起手里的扁担等物噼里啪啦砸开了。

    刘老头儿和老太太急得跺脚高声喝骂,可惜哪有人肯理会啊。他们到底眼睁睁看着家里各处狼藉一片,别说箱柜桌椅,就是院角的鸡窝都被人踩得扁平。

    那后生眼见咂得差不多了,就悄悄同朱老头儿对了个眼色,朱老头儿这才上前打圆场说道,“刘兄弟啊,这孙家小子也是心疼姐姐,行事莽撞了些。不过,你家水生拐了孙家闺女确实不对。这事儿怎么说,你们刘家都要有个交代。今日天色太晚就先算了,你们也好好商量一下,明日我们再来要个说法。”

    那后生狠狠一脚又把身旁的椅子踹得散了架子,恶狠狠附和道,“哼,你们若是不给个交代,下次砸得就不是东西了,说不定就是谁的脑袋!”

    刘老头老太太吓得大气也不敢出,哆嗦着挤在一处,眼见这些凶横的后生出了院子走远,两人也顾不得关门了,撒腿就往大儿家里跑。

    只是,他们大难临头终于知道大儿可靠了,刘厚生却是心死如灰,一头扎进温室天塌都不愿理会了。

    春妮更是心疼自家男人当着众人的面被打骂,早早嘱咐兄嫂熄灯,然后也跑去蒲草房里睡了。刘老头老太太拼命敲着院门,大声喊叫,刘家院子就是无人应声。

    刘老头儿又气又急,想要翻过石墙跳进去,无奈老胳膊老腿儿不顶用,爬到一半就摔了下来,差点儿没把骨架子摔散了。

    刘老太这次难得开了窍,猜得大儿定然是不愿意见他们,于是骂咧咧扶着老头子回了家,一心盘算着明早天亮大儿总要开门吧,到时候他们哭上两声、说两句好话也就哄得他担下家里的祸事了。

    他们算盘打得是千好万好,可惜第二日一早还没出门就又被杨树村人堵在了家里,争讲吵闹半晌还没等说出个一二三来,富贵楼的孙掌柜又是一脸灰败之色的赶来讨债了。不过,这次他身后可没有小厮随身伺候,而雇来的马车里也堆满了行李,倒是一副即将远行的模样。

    原来昨晚钱大富听得青菜生意泡汤了,恼恨之下,半点儿都没念及孙掌柜多年的功劳苦劳,立时就撵了他出门。孙掌柜开口讨要养老银子,钱大富却更是干脆,直接就把刘家的欠银“赏”他了。孙掌柜气得暴跳如雷却也没有办法,就指望着今日上门要了银子就赶回南方老家养老去。

    两方人马齐聚一堂,刘家可是彻底热闹了,村里各家听得那院子里不时传出喝骂之声,好奇之下都撵了孩子去探听消息,但自己却是死活不肯露面。

    刘老头老太太被逼得好似热锅上的蚂蚁,有心交人,小儿子却不见踪影,有心还钱,存银又是半文未剩。两人只得轮流留下当人质,剩下一人就跑去里正和几位老爷子家里央求他们出面帮忙转圜。可是几位老爷子们不是借口风寒就是腿疼不良于行,里正也是避出了门。待得最后转去大儿家时,更是连大门都没进去。

    刘老头老太太这般处处碰壁就耷拉了脑袋,一日之间头发白了个彻底。这般闹到晚上,杨树村的人放了狠话散去,孙掌柜也带着车夫借宿到邻居家里,坐等他们明日给说法。

    老两口孤零零坐在堂屋子里,相对无言,终于开始反省怎会落得今日这般境地,他们这一段时日,甚至这些年到底都做错了什么?为何大儿与他们形同路人,最疼爱的小儿也是卷了银钱远走高飞,抛下他们不管,甚至村里人都是冷眼旁观,嘲讽不断…

    冬夜里,寂寞的寒风呼啸着在山村上空飞过,无数大小雪粒子被它挟裹着噼啪砸在窗棂上,传入难眠之人的耳里也越发清晰。张家正房里一灯如豆,蒲草坐在亮光处仔细记着日用账目,偶尔伸手替两个熟睡的孩子掩掩被子,脸色平和又温暖。

    春妮儿翻来覆去怎么想都觉心烦,干脆披衣坐起,拉着蒲草的手小声问着,“蒲草,你说我是不是傻透气了?平日里那么恨我婆婆苛待我家生子,如今眼见他们被人这般逼迫,我怎么又觉心里不好受呢?”

    蒲草合上账本,拾掇好笔墨,脱衣躺倒她身旁笑道,“平日,你还总骂我心软好欺负,其实你才更烂好人。我觉得这次让你公婆多尝尝众叛亲离的滋味是好事儿,等到明日那些人闹得最凶的时候,你和生子出面安排一下,拾掇个一抬小聘礼给孙家送去,承认那闺女是刘家媳妇,勉强替杨树村遮个羞,估计孙家就不能闹了。至于孙掌柜,他已是被富贵楼辞退,必定着急回老家,哪有功夫在这里缠磨,拖他几日,兴许给个几两银子,就把契纸拿回来了。”

    春妮儿听得蒲草盘算得这般明白,就放下了心里大石,长松一口气埋怨道,“你这死丫头,怎么不早说给我听,害得我这两日都没吃好睡好。”

    蒲草好笑,摸索着伸手掐了她一把,笑道,“你整日就知吃睡,都快变成猪了。这事儿你就别惦记了,明早起来也去劝劝生子,装装贤惠媳妇儿。”

    “哼,我本来就是贤惠媳妇儿,还用装啊。”两人笑闹了两句,又商量好明早的饭食就慢慢睡了过去。

    可惜,蒲草到底不是真神仙,盘算得再好终是有出岔子的时候。

    刘家隔壁邻居不知是不是因为与刘家住得最近,也沾染了刘家的吝啬薄情。昨晚招待了孙张掌柜和那车夫吃住,邻居家的老婆子很觉吃亏。一大早晨就端了陶盆上门,琢磨着敲打刘老太几句,也讨些粮食回去。

    不想她怎么喊叫屋里都是无人应声,这老婆子一生气就推门闯了进去。结果,下一刻尖锐的惊叫之声,响彻了整个南沟村…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备年

    蒲草一家早起围在一处吃饭,桃花和山子手里捧着一碗蛋羹只吃了几口,就眨着大眼睛央求嫂子,要把剩下大半碗拿去喂他们的新伙伴那两只小狼狗。

    蒲草的原则就是只要不涉及品行道德,两个孩子有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只盼他们能有一个快乐又值得回忆的童年。于是,两个孩子在被告诫了几句吃食珍贵、下不为例之后,就乐颠颠的跑去屋角喂小狗了。

    张贵眼睁睁看着那蛋羹进了畜生的嘴巴,心下很是不喜,眉梢儿急速跳动几下就要开口甩几句圣人之言。不想这时,院子外面却磕磕绊绊跑进来一个村人,高声喊着,“生子呢,生子呢?快让他回老宅,他爹娘喝卤水了!”

    春妮惊的手下一松,饭碗“咣当”一声就掉在了地上。她提起裙子就往后园疯跑报信儿,很快他们夫妻俩都是脸色惨白的奔去了刘家。

    刘家正房里这会儿已是聚了好几十人,帮忙拍背的、换水的,都是忙得脚步沾地,各个脸色复杂难言。

    里正紧紧捏着手里的烟袋锅儿,满地转着圈儿,好不容易见得刘厚生赶到,立时上前拉了他说道,“生子别着急,你爹娘这是一时想不开喝卤水了。幸好喝得不多,村里人发现又早,刚才从村头豆腐坊端回浆子灌进去了,这会儿瞧着许是没有性命之忧了。”

    春妮听得这话儿,心里高高提着的那口气一松就腿软得坐到了地上。刚才这一路她脑子里跟打雷一般轰轰作响,乱起八糟什么都想了一遍。他家公婆就是有一千一万个不是,那也是长辈,这次他们要是真被阎王招到地府去了,别说生子一辈子心里不好过,就是十里八村的流言都能压得他们夫妻再也别想抬头做人,以后家里孩子出嫁,儿子娶亲免不了都要受连累啊。

    刘厚生扭头瞧得炕上半躺的爹娘脸色虽然惨白,但胸口却微微起伏着,他也是长长松了一口气,伸手扶了春妮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里正想起一会儿杨树之人又要上门来闹,就皱了眉头劝道,“生子,你爹娘再有不对,如今闹到这地步,你也不能撇下不理了。还是想个办法,先把外人都打发了吧。”

    春妮这会儿也缓过劲儿来了,听得里正这般嘱咐就赶忙把蒲草昨晚交代的应对之法说了一遍,里正捋着胡子不停点头,“蒲草这话有道理,等会儿朱三贵上门我就找他说说。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若是遮掩过去对两村名声都好。只是…孙掌柜那里我怕是说不上话啊。”

    刘厚生看向春妮嘴巴动了动,到底还是没有开口。春妮猜得他这是要动自家存银,又怕她舍不得。但是这般时候怎能吝啬,她极力忍着心疼说道,“当家的,我这就回去把那十两银子都取来,孙掌柜着急赶路回老家,兴许极容易就把契纸还回来了。”

    刘厚生见得媳妇儿这般明理,感激得红了眼眶,但是碍于众人在场不好多说什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屋里众人都是一村住着,平日最是清楚刘家老两口如何对待这儿子儿媳。如今瞧得他们这般行事,各个都是心下感叹,真是歹竹出好笋!这刘家老两口为人处事最是差劲,偏偏生了个好儿子,娶了个好媳妇…

    孙掌柜早起听说刘家出了这等大事,他就觉手里掐着的契纸立时成了烫手山芋。若是刘家去府衙告他个逼死人命,先不说最后能否脱身,就是上下打点府衙也要几十两银子啊。他心里后悔不已,早知会是这般结果,就宁可把这契纸扔了也不来讨债啊。

    他正是忐忑懊悔的时候,刘厚生就带着七八个村人呼啦啦上门了。孙掌柜大惊,还没等刘厚生开口就立刻把那契纸塞了过去,几乎是央求一般说道,“刘兄弟,我可没逼你爹娘拿命抵债1,既然你二弟跑了,这银钱我也不要了,我这就赶路回老家,咱们后会无期!”

    他说完就一迭声的高喊车夫出来,俩人七手八脚拾掇了行李,就赶着马车飞跑出了村子。

    刘厚生原本还打算多说几句好话,求得孙掌柜高抬贵手减免银两,没想到居然半文未用就拿回了契纸,这简直太出乎他的意料了。他足足愣了好半晌才赶回去同里正等人说起,大伙儿自然都替他们夫妻欢喜。毕竟农家人存银不易,十两银子都能给闺女置办一副好嫁妆了,省下来干啥不好。

    孙掌柜刚走不久,杨树村人就气势汹汹又上了门。南沟村人自然各个都是不愿给他们好脸色,那些后生先前还跃跃欲试,恨不得打上一架,后来听得刘家老两口差点被逼了结性命,立时就蔫了下去,乖巧的好似谁家小猫咪一般。

    朱老头儿也是心虚之极,眼珠子丢溜乱转,盘算着一会儿若是两村动了手,他好如何领着后生们脱身,毕竟这是南沟村的地盘,他们失了站脚的道理,哪里还能打得赢啊。

    陈里正也是心窍玲珑之辈,借事狠狠训了朱老头儿几句,末了才仿似施恩一般提出两村结亲。朱老头儿听得大喜过望,对这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是一千一万个愿意。

    于是,两人当下就约定明日刘家送副简单小聘礼到孙家,互相换过庚帖,这亲事就算成了。以后若是外人传闲话儿,有这亲事遮掩也勉强说得过去。

    自此,刘家这场祸事算是全都解决利索了,村人帮忙把院里院外拾掇干净也就各自散去了。

    刘厚生带着春妮站在地上,眼见炕上躺着的老两口眼皮轻轻颤动,就猜得他们已是清醒过来。他心里纵使有千般埋怨万分恼恨,到底还是不能对刚刚捡回性命的爹娘恶言相向,最后只能长长叹气,冷声说道,“家中大祸都处置好了,爹娘不必再寻死觅活。以后几日我会送饭菜过来,待得爹娘身体养好,我们两家就当个普通乡亲走动吧。作为人子,我尽到本分了…”

    他说完就扯了春妮出门而去,留下刘家老两口沉默半晌,眼角齐齐掉下了大颗大颗的眼泪。

    落难之时见真情,以前他们到底是被什么糊了眼睛,为何就是看不见大儿的好啊?如今生死关头走一遭终是彻底醒悟,却发现血脉亲情已是被他们糟蹋的半点儿不剩了。可惜,世界上什么药都有,就是没有后悔药…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急,过了腊八就是年!贴春联,放鞭炮,穿新衣,戴新帽!欢欢喜喜,大年到!

    冬日的村庄大多是安静的,不时呼啸而过的北风仿似最刁钻的小偷,但凡被它瞄上,就算穿了再厚的棉袄都会被钻透,直到偷去所有温暖才罢休。所以,除了火力旺盛的孩子们偶尔躲过大人的唠叨跑出家门疯玩一阵,街上极少有人走动。

    但是,这样的状况一过腊八就被彻底被打破了。欢喜于新年即将到来的村人们忙碌着置办各色年货,更有那年轻后生们兴冲冲翻找出大小渔网、铁钎子、柳条筐,预备结伴去河边打鱼,也给自家年夜饭桌儿上添道好菜。

    女人们则是忙碌着洗衣拆被、打扫各个屋子,蒸豆包、枣馒头,若是日子过得宽裕些的,还要给孩子、老人做新袄,走油炸干果和丸子,也是忙得热火朝天、脚不沾地。

    这一日,村里男人都聚去里正家里商议明日去打冬鱼之事。小孩子们喜好凑热闹,山子更是早早就笑嘻嘻扯了刘厚生的手,带着一群淘气小子们去听新奇了。春妮带着桃花去看着菜棚,剩下蒲草和喜鹊主仆就坐在堂屋里包起了豆包。

    李老太秋时送来的粘苞谷,早就泡的发酵又被碾磨成了浆汁儿,控去水分之后就成了一块块金灿灿的粘米面儿。待得揉匀搓成长条儿,揪上一小团按成圆饼,中间放上一粒红豆馅儿,包裹严实捏一捏就成了一只小巧又圆润的粘豆包了。

    喜鹊这些时日住得习惯了,又摸准了大小主子的脾气,越发觉得舒心。她一边同蒲草说着城里的趣事,一边手下包得又快又好。

    很快,两人就把秸秆穿成的盖帘儿摆满了,蒲草端起送去灶间上屉蒸。方杰正是背着双手在隔壁院子里走动,不时抻头望向张家门口,终于盼得心爱女子出来,狭长的双眸立刻就弯了起来,低声喊道,“你忙什么呢,这么久都不出来?”

    蒲草听得好气又好笑,这人半月前硬是借口豆芽卖得快,来回取运太过麻烦,劝得李家兄嫂几人直接把豆芽作坊搬到了白云居后院。而他随后又说城里住的憋闷,满心感激的春妮夫妻自然立刻就邀请他住进了自家的空屋。

    于是,这半月他们倒是日日都要见上几面,他的一日三餐当然也都是她在照管。

    “你当谁都像你那么清闲,我忙着置办吃食准备过年呢。后日就是腊月二十三小年儿了,你不回城去主持祭灶啊?就是酒楼里也该盘账发红包了吧?”

    方杰摇了摇手里的扇子,浑不在意的笑道,“家里自有奴婢们张罗,若是用到我这主子动手,那留着他们也就无用了。酒楼里更是有洛掌柜,也不需我这东家亲自盘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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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冬捕鱼

    蒲草笑着瞪了他一眼,打趣道,“你这地主老财,再不回去看着金银箱子,小心被人家把你的家底儿都搬跑了!”

    方杰最喜蒲草这般狡黠娇嗔的模样,仿似这一刻,世间的所有灵动之色都汇聚在了她那张不足巴掌大小的脸孔上了。他每次只看上一眼,心下就会欢喜雀跃不已,“搬走就搬走吧,左右最重要的宝物我日日看守着呢,其余都是身外物!”

    蒲草听得脸红,刚要跺脚叮嘱他以后少说这样的情话,不想眼角突然瞄到张贵儿从院外进来。她赶忙给方杰使了个颜色,转身迎上去问道,“贵哥儿,狗剩儿还没有消息吗?”

    张贵点头应道,“还没消息呢,二叔二婶子找遍了周边几村,平日同堂兄相熟的那几人也都不见影子了。大伙儿都说,兴许他们是在哪里找到财路,又怕家里人拦着,这才偷偷跑出去闯荡了。”

    蒲草笑道,“这话也有道理,狗剩儿这般年岁早该出去闯闯了,兴许哪日就衣锦还乡了。”说完这话,她很快就转了话头儿问道,“明日村里人要去河套打鱼,你可想跟去凑个热闹?”

    张贵儿摇头,“过了年就要去学堂了,我还是在家读书练字吧。”

    “那也好,晚上我准备几样年礼,明日再央东子赶车送你去学堂先生那里拜个早年。咱们把礼数尽周全了,待得年后去读书,先生必定也能多照料些。”

    “多谢嫂子想得如此周到,我必早去早回。”张贵儿大喜,躬身行礼道谢。

    “都是自家人,不必客套。”蒲草目送张贵回了厢房,这才走去篱笆旁,脸色略带犹疑的低声说道,“你把那些人抓去哪里了?千万小心别被漏了马脚,否则只一个张二婶子就能闹翻天了。

    方杰想起那些正在矿山里卖苦力的小痞子,这会儿怕是也没几个活着了。不过这些阴暗血腥之事,他却不愿蒲草知道,于是伸手指了放在陶缸上的豆包儿岔话儿道,“你那些豆包再不蒸,怕是就要冻实心儿了。”

    “哎呀,都怪你!只顾同你说话,都忘记还有豆包要蒸了。”蒲草赶忙跑去抢救她的豆包儿,羞恼的脸色又红了。

    方杰笑得眯了眼,仿似他的魅力超越了豆包儿是件极其得意又欢喜的事情。蒲草做了个鬼脸,小声抱怨道,“笑什么笑,小心大牙被冻掉了。”

    方杰难得见她这般孩子气,笑得愈发厉害,蒲草只觉脸上热得都能煎鸡蛋了,端了豆包就躲去了灶间。

    粘豆包儿这吃食虽然不是多金贵,但一年里却是难得蒸上一次。所以,晚饭时蒲草又多炒了几个菜,打算聚了众人好好吃顿饭。春妮去菜棚子喊了刘厚生,当然方杰也是早早就被请过来了。

    张贵儿许是因为明日要去给先生拜年,心情大好,拉着方杰不停说些文章诗词以及学堂里的趣事。两个孩子则缠磨着要刘厚生带他们去打鱼,可惜刘厚生早得了蒲草嘱咐,说什么也不肯答应。

    蒲草和喜鹊端了两盘金灿灿、热腾腾的豆包从外面进来,笑道,“可以开饭了!”

    众人纷纷笑着分宾主坐好,蒲草拿了勺子替大伙儿舀糖霜,眼见两个孩子撅着小嘴一脸委屈就笑道,“山子桃花要听话啊,凿冰捞鱼太危险了,弄不好就会掉进冰窟窿里。到时候感染了风寒,还要喝苦药汤。等一会儿,你们给嫂子帮忙,咱们多做些香喷喷的鱼食。明日等你们刘大哥捞了大鱼回来,咱们就做一桌全鱼宴,可好?”

    春妮闻言也是帮忙开口吓唬道,“就是啊,河套那里冷着呢,万一掉水里淹到可坏事了。”

    方杰拍了两个孩子的小脑袋,笑着哄劝道,“正好明日我要作画,你们留在家里给方大哥当个帮手,方大哥教你们画灶神和门神,可好?”

    两个孩子本就不是那倔强不听话的脾气,又听得可以亲手画门神,到时候同小伙伴们显摆也是很骄傲的事,于是瞬时就把捞鱼扔脑后去了,欢欢喜喜嚷着还要把他们的小狼狗画上,方杰自然应下。

    众人热热闹闹一边吃着又粘又糯的豆包儿一边说着闲话儿,很快天色就彻底黑了下来,众人各自散去安睡不提。

    第二日一早,刘厚生拎了一罐“秘制鱼食”,拿着各色工具就同村人汇合在一处去打鱼了。张贵儿也穿了一身崭新的石青锦缎袍子,头上扎了同色方巾,腰上悬了一只大鹏展翅荷包,拾掇得三分贵气七分文雅,然后拎了蒲草精心准备的年礼,一脸喜气的预备去给先生拜早年。

    桃花生怕哥哥冻到,小跑着抱了羊皮袄送到爬犁上,张贵儿却是皱眉不肯披。东子正整理马笼头,眼见桃花瘪了小嘴儿一脸委屈就劝道,“二少爷若是嫌皮袄不体面,就只路上披着,到地方之前小的再提醒您解下就是了。”

    张贵儿还想再说什么,抬头却瞧见蒲草从屋里出来,赶忙就把皮袄罩到了身上应道,“好,咱们赶紧上路吧。”

    东子心里暗笑,嘴里却是高声应了,一甩鞭子出了院门。

    村里男人们都去河套打鱼,女人们难得有这样“称霸天下”的时候,纷纷聚在一处缝着孩子们的新衣,说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儿。

    春妮好热闹,早早抱了布料和棉花跑去了陈家,蒲草嘱咐喜鹊关了院门看家,然后就带着两个孩子进了温室。

    方杰刚刚铺开宣纸、摆好各色颜料,见得他们进来就笑道,“掌柜的,今日要画几张财神灶神啊?可会付小生几两润笔银子?”

    蒲草一边打了水放到炉上烧着,一边笑着打趣道,“哪里来的书生,怎么如此不知礼,财神和灶神是请回来的,怎么能说是画?小心灶神上天告你的小黑状!”

    方杰哈哈大笑,“掌柜的口舌太过锋利,小生甘拜下风!”

    山子和桃花听不懂这些话,但眼见嫂子和最疼爱他们的方大哥都是笑得欢喜,于是也跟着叽叽咕咕笑起来。末了,又很是好奇的伸着小手去摸那些颜料,方杰赶忙替他们挽了袖子,不时找些递水或者研墨之类的小活计交给他们去做。两个孩子自觉得到重用,小嘴紧紧抿着,一脸认真的忙碌着。

    蒲草拎起水壶去浇水,那细密的水线撒向那池三寸高的菠菜苗,小苗儿得了雨露滋润,欣欣然舒展开了叶子,欢快的招着手。蒲草笑着替它们晃去叶片上的水珠儿,偶尔扭头同执笔在手的方杰对视一眼,两人都是笑得温暖又满足。

    有时候,幸福这东西真的很简单,就是这寒冷冬日里的一室温暖,是这孤单冷寂之时的相依相伴,亦或者只是这么对视一眼,笑意涌满心田…

    眼见太阳西斜,村里的男人们还是没有回来,各家女人心里惦记,就带着孩子去村头张望。终于在天色将暗之时,盼回了满载而归的男人们。

    刘厚生欢喜站在院门外高喊,两个孩子听得动静儿疯跑出去迎接,两只已是长得半尺有余的小狼狗也是甩着小尾巴跟了出去,绕着刘厚生脚边的大柳条筐汪汪叫个不停。

    春妮和蒲草眼见筐里装满了尺许长的鲫鱼和白鲢,也是欢喜嚷道,“哎呀,真是大丰收了,这些鱼足够吃到开春儿了。”

    刘厚生乐得大嘴咧着,一边挠着后脑勺一边说道,“多亏蒲草妹子拌的那鱼食,撒下去没一会儿就聚来好多大鱼。若不是剩下半桶被董四抢去了,我还能再多捞两筐回来呢。”

    “行了,这些就够吃了,咱不贪心。”众人七嘴八舌的说笑着,合力抬了柳条筐进院子。冬日里,户外就是农家人天然的保鲜大冰箱,随便找个雪堆把鱼一条条扔进去,再洒上半桶水,不过片刻就冻结实了。待得何时想吃就刨两条出来,保管同刚捞出之时一般新鲜。

    晚上,蒲草亲自下厨红烧一条,清蒸一条,又炸了个鱼段儿,煮个鱼丸汤,果然折腾了满满一桌全鱼宴席,吃得众人赞不绝口,两个孩子孩子更是吃得同小花猫一般津津有味,蹭得满脸都是油腻。

    刘厚生听得方杰明日要回城去,一定要他带上几条大鱼。张贵儿也是一脸不舍,请他早些回来一同研习诗文。两个孩子这个闹着要糖葫芦、那个要花灯,都是抱着方杰的胳膊不放,一时间方杰倒成了炙手可热的人物。

    蒲草眼见他眼角的余光不时扫向自己,猜得他心里必是得意,于是偷偷撇撇嘴,起身去灶间盛鱼汤。

    不想,那鱼汤才盛进盆里一半,她就被拥进了一个宽厚的怀抱。方杰低低闷笑,“怎么,可是嫉妒我比你人缘儿好?”

    蒲草伸手掐了他一记,小声辩驳道,“我才没有那么小心眼儿呢,倒是你,年前不能再回来吧?”

    “嗯,正月初六酒楼开业之后,我才有空闲过来。”方杰低头轻啄一口心爱女子的红唇,极是不舍的叹气道,“不如你们都搬去城里住吧,那样我们日日都能相见多好。”

    “哼,才不呢!你不知道有句话叫做距离产生美吗?”蒲草嗔怪得用脑门儿装着他的下巴,笑道,“我们若是日日相见,我许是就发现你喜好喝花酒、赌钱、睡觉不洗脚,诸多陋习…那你这翩翩佳公子,可就彻底露馅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新年到

    方杰听得好气又好笑,抬手敲敲她的脑袋说道,“你这小脑袋里,整日都想些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我从不赌钱喝花酒,每晚都沐浴,怎么会像你说的那般不堪?”他说完这话仿似还觉不解气,又惩罚般狠狠吻上了那两片嫣红的唇瓣,直吻得蒲草脸色涨红,这才松开她告诫道,“赶紧跟我认错!”

    蒲草大口喘了半晌气,撅嘴刚要抗议,突然瞧得他又要低头吻过来,赶紧伸手捂了他的嘴,一迭声道歉,“好了,我错了,我错了,以后再也不敢编排你了。咱们都出来这么久了,你快回去吧,一会儿春妮该找来了。”

    方杰听得这话,手下越加用力的抱紧了心爱的女子,叹气道,“什么时候,我才能光明正大的把你抱在怀里啊?”

    “会有那一日的,但…不是现在!”蒲草笑嘻嘻推着他出了灶间,转身又在灶下添了一把柴禾,把那早已半凉的鱼汤重新烧沸,这才盛进大碗里端去堂屋…

    腊月二十三祭灶日,天色擦黑的时候,春妮两口子就回去自家张罗了。

    蒲草也在灶王像前摆了个小桌儿,放了一盘麻糖、一盘枣馒头。张贵儿这张家唯一的男丁儿,抱了一只红公鸡跪在桌前磕了头,烧了几张黄表纸。

    蒲草伸手在灶王嘴上抹了麻糖,带着全家念叨了两句,“灶王爷,骑红马!上天言好事,下界保平安。”末了,山子又兴冲冲跑去屋门外点了一串爆竹。在砰砰乓乓的脆响里,灶王爷就被打点的乐呵呵上天做全年总结汇报了。

    自此,张家历经劫难后的团圆年,也是蒲草来到异世的第一个新年就拉开了帷幕。

    二十四走油日,张刘两家今年发了财,蒲草和春妮谁也不心疼那十几斤素油,咕咚咚倒了半锅。干果、麻花、油炸糕、肉丸子、素丸子、面鱼儿,但凡能想到的花样吃食都炸了个遍,那油津津的香味直飘出院子溢满整个村庄。自然也引来大批的淘气小子,各个都是笑嘻嘻趴在门口探头探脑。

    蒲草也不是吝啬的人,喊了山子端出去一大盘给孩子们分了个精光,结果张家军又收了一串儿小兵。想着以后每月“粮草”又要多费二斤面,蒲草只觉这次真是搬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二十五扫灰棚,张家大大小小,一早晨起来就分好了活计,张贵儿带着山子扫院子、清残雪,蒲草带着喜鹊和桃花整理粮仓和库房,力图把整个院子都打扫的一尘不染。

    二十六洗福禄,温室里烧了大桶的热水,张家上下连同春妮夫妻轮换着好好洗了个澡。陈家想让孩子们沾沾福禄,却又怕天冷染了风寒,于是陈大娘亲自上门同蒲草打了招呼,入夜的时候就让大力带了胖墩儿进温室洗洗。兄弟俩个很懂事,洗过澡等待头发烘干的那么半会儿,还帮着刘厚生劈了一大堆儿木绊子。

    这样一日日忙碌下来,很快就到了二十九小除夕。早起刚刚吃过饭,里正家的胜子就来请张贵儿同他一起给村里乡亲写对联,张贵儿自是欣然同意,换了一身新衣裳,抱着他的笔墨砚台就赶去了。

    蒲草一边盘算着平日同各家的人情礼分儿,一边指挥着喜鹊装篮子。

    不必说,里正娘子是第一份儿。她是桃花的绣活儿师傅,平日又待桃花疼爱之极,这时候总要送份厚厚的年礼表表谢意。

    喜鹊把各色吃食拾掇了大半篮子,又拿起两个半匹的绸缎问道,“夫人,布料是选石青色织云纹的,还是宝蓝湖绸?”

    蒲草抬头扫了一眼,笑道,“宝蓝的吧,里正娘子绣活儿好,正好裁剪了做件儿袍子给胜子开学穿。”

    两人正是这般商量着,春妮却是一脸古怪的从门外进来,她上前拉了蒲草的手说道,“蒲草,她居然给我送母鸡来了?”

    蒲草听得一头雾水,一边伸手替她拍去身上的雪花儿一边问道,“谁送母鸡来了?你怎么说的没头没脑的?”

    春妮拍拍胸口,托着已是微微凸出的肚子坐到炕沿上,这才小声说道,“还能有谁?就是我婆婆啊,刚才她居然送了一只母鸡来,说要我杀了熬汤补身子。你说,她是不是又动什么坏心思了?”

    蒲草见得春妮一脸防备模样,忍不住笑道,“都说一日做贼,终生不得清白。这老太太以前真是太过苛待你们两口子了,如今她许是真心想讨好你们,可惜,你们都被折腾怕了,已经不愿相信她了。”

    “可不是,我一想起以前那些事儿就觉得心里不舒坦。就是不知道生子是不是也这样想的?”

    春妮为难的皱了眉头,犹豫道,“要不然我刨两条冻鱼送过去,就当回礼了?”

    “行,你也别太热情了。先当一般乡亲那样来往相处。日久见人心,以后若是觉得他们真心改过了,你们再多孝顺也不迟。”

    春妮得了主意,脸上立时就去了愁色。心里盘算着自家也要走礼,又说了两句闲话就赶紧跑回去准备了。

    晌午时候,东子同王管事赶了两只爬犁上门,拉走了菜棚子里所有能割下的青菜。虽是到得年底酒楼也歇噎关门了,但是各路人马却是差点踩破了念恩园的门槛子。

    他们都是报了一个目的,那就是匀回几把青菜,让自家或者上官的年夜饭桌上儿添点绿色。于是,这青菜并没有因为酒楼歇业而滞销,反倒更显紧缺了。

    如此忙忙碌碌,终于到了大年三十这一日,家家户户都早早起了床,迫不及待的迎接新年的到来。

    村里的小孩子们大半都穿了新衣、新棉鞋,淘气小子们腰上多挂了个荷包,满满装了十几个爆竹,手里掐了几截香头儿,偶尔趁着大人不备就跑去灶间撅着屁股点个火儿,然后乐颠颠聚到街上比赛放爆竹。

    偶尔有那手脚笨又粗心的小子落了一两个爆竹在灶眼儿旁,女人们烧火时带进锅底,那爆竹就“咣”得一声炸开来,震得铁锅都颤了三颤。女人们受惊气恼难免要高声喝骂几句,惹得护孙心切的老人们直瞪眼睛。女人们无奈,只得放过了淘气儿子的小屁股。

    小丫头们比起淘气小子则要文静许多,各个穿着新袄裙就怕弄脏了,连走路都要小心翼翼免得鞋子沾了雪花,偶尔聚在一处玩耍也是拣个布口袋和嘎拉哈,懂事又乖巧得惹人倍加疼爱。

    张家因为还在孝期,不能贴窗花也不能贴对联,只能贴两张门神和灶神。蒲草总觉得少了许多过年的喜庆味道,很是遗憾,于是就转而把心思都用在了一家人的穿戴上。

    喜鹊原本在方府就是掌管衣饰的,针线活儿极好,对城里流行的款式和花色又极熟悉。所以,这次有这样的机会,她是打定主意要大显身手,好好给主子看看她的本事。

    于是,她没黑没夜的忙碌了七八日,终于在年前把衣衫都赶了出来。

    山子那淘气小子得了一套宝蓝色的袄裤,领口袖头都镶了月白的牙边,绣了浅浅的云水纹,穿在身上极是干净神气。

    而桃花得的则是一件素锦对襟儿小袄,胸前用浅黄的丝线绣了大朵大朵的桃花,下边配了一条浅蓝色百褶裙,脚上套了一双兔皮小靴子,外翻着一圈儿雪白短毛,真是俏皮又可爱。

    蒲草这一家之主,喜鹊自然准备的最是用心。平日里,蒲草常因为身份尴尬而被人轻视,这次倒是意外得了些好处,不用守孝自然也就不必忌讳颜色。

    喜鹊琢磨了几晚,替她做了一件葱绿色妆花通袖袄外加一条鹅黄织锦木兰裙。

    早起之时,喜鹊兴致勃勃服侍主子穿好衣裙,又手指翻飞极灵巧的替她绾了一个双螺鬓。待得最后插上那只青草簪子,直让跑来显摆大红袄裙的春妮看直了眼,一迭声的嚷着,“蒲草,你真是花仙子下凡了,我这么看着就觉得…嗯,好像春天来了呢?”

    喜鹊听得春妮这般说,真比自己得了夸赞还要欢喜,秀气的小下巴不自觉的就高抬了起来。

    蒲草瞧着春妮发髻上插的还是乌木簪子,就赶忙开了箱子翻出一根雕了喜鹊登梅的银簪,笑道,“这几日忙乱我倒是把正事忘了,方公子先前从京都带了两根银簪给咱们做年礼,你赶紧把这个戴上吧。”

    春妮大喜,欢呼一声就把簪子接了过去,美滋滋的插在头上,抱着铜镜照了又照,末了又提了裙子跑去找他家孩子爹显摆,直惹得蒲草和喜鹊都是好笑不已,转而又去系了围裙去灶间准备各色吃食用物。

    这般忙碌了一日,天色将暗的时候,张家堂屋里已是摆好了供桌儿。当日那只猪头,刘厚生分去了一半,剩下一半蒲草喜刮干净略微蒸得三分熟就摆到了大陶盘里,连同杀好的公鸡、整条的鲫鱼也算勉强凑了个三牲,加上各色炸货、点心,把个小小供桌堆得满满当当。

    张贵儿亲手写了爹娘兄长的名讳,糊在早就备下的小木牌上。待得天色彻底黑透之时,张贵儿带着桃花跪在供桌前磕头行了大礼,山子不懂这祭拜的规矩也要上前跟着凑热闹,却被蒲草拦住了。

    (写到过年,突然就特别想我妈妈,已经四个春节没有陪她一起吃团圆饭了。都说养儿养女防老,但是真正在父母年老时陪伴左右的儿女又有几个呢?)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万家团圆夜

    张贵儿难得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无非也是同父母兄长禀报张家院子找回来了,如何发达富贵,他开春要重回学堂之类。倒是桃花开口就说嫂子待她如何疼爱,养家如何辛苦,求得父母兄长在天之灵保佑嫂子平安康泰。

    张贵儿听得微微有些脸红,悄悄扭头看了一眼神色似笑非笑的蒲草,也是低声说了几句感激之言。

    喜鹊见此狠狠翻了个白眼,扯了个借口去灶间忙活了。

    待得兄妹两个拜祭完了,蒲草就动手拾掇供品。张贵儿嘴巴动了动仿似想要拦阻,但竖起耳朵听着院子里并无动静也就泄了气。

    蒲草猜得他必定是盼着张二一家来祭拜,但张二家里过年缺了长子,不定怎么心烦呢,哪里还有心思理会这些“杂事”。她心里这般想着,嘴上自然不会多说,麻利的端了供品送去灶间。

    张贵儿许是对二叔一家如此不知礼太过失望,又想着避嫌,独自回了厢房守岁。蒲草和喜鹊剁肉馅、揉面团,把案板放到了大炕上,一边给两个孩子讲些关于年节的传说故事一边教他们包饺子,两个孩子蹭得身上跟小雪人似的,包出的饺子不是露馅儿就是走油儿,但脸上却是笑得花开一般欢喜。

    待得大大小小四口把饺子包好,时辰也将近子时了。村里已是有性子急的人家开始点燃了爆竹,一连串的砰砰梆梆之声惊醒了靠在炕柜上打盹的山子和桃花。山子欢呼一声就跳下地去准备爆竹,桃花也是笑嘻嘻跑去灶间帮忙。

    灶间最大的那口铁锅里已是烧了大半下热水,一只只小鹅般白胖圆滚的饺子在水里游来游去,欢快的翻滚着,诱人垂涎之极。

    蒲草把排骨炖到一旁的小铁锅里,嘱咐桃花帮忙烧火之后,就去敲窗喊起了伏桌小睡的张贵儿。

    山子手拿长香点燃爆竹,张贵儿就大门和灶间外边磕头边烧了两沓黄表纸,接引从天庭诉职回来的灶王爷和财神爷进了家门。

    蒲草早就准备了小供桌,放好各色炸货和点心,顺手又添上一盘刚出锅的饺子丰盛的接风宴就准备齐全了,盘完着两位神灵享用的满意,自然也保佑他们一家新一年里顺风顺水。

    众人熬了半晚很是困倦,虽然纯肉馅儿的饺子咬上一口直流油儿,六个好菜也是色香味俱,但大大小小都是吃了几口就草草撤下,各自和衣而睡。

    蒲草听着喜鹊和两个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却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最后到底皮衣而起,到得厨下拾掇了几样尚且温热的小菜和一壶苞谷酒,端去了菜棚。

    刘厚生日日都要睡在菜棚,这一晚守岁迎新,蒲草早早就劝了他回家去同春妮团聚,倒也留下个安宁的空间。

    一池池嫩绿的菜苗许是被声声爆竹惊吓到了,互相依偎在一处。见得蒲草到来,点起了油灯,各个都是欣欣然笑开了脸,招展着小小的叶子同她打这招呼。

    蒲草再各个木箱间走动了两圈,又在炉里添了新柴,这才坐下静静享受难得的宁静时光,静静品味四年的味道。

    这样万家团圆的时候,不知家里的饭桌儿缺了她,父母会如何心疼落泪。但愿弟弟妹妹这一刻都聚在父母身边,两个小侄子侄女也一定要逗得父母欢笑欢笑,忘了她这不孝的大女儿,忘了曾经生养过她…

    低位的啜泣之声,幽幽在这一方小小的世界里萦绕,菜苗们仿似也感受到了那般浓烈的思念,微微垂下了头,小小叶片轻轻抹去点滴似泪般晶莹的露珠儿。

    翠峦城里,相比于南沟村可要热闹千百倍,家家户户的鞭炮放个没完没了,那些家底富厚的高门大户甚至重金买了无数烟花,在大门整排放好,待得点燃一飞冲天,爆炸开来就是璀璨的烟火,直惹得附近顽童们聚集过来欢呼高叫,更添三分喜气。

    念恩园里,上到主院里的大丫鬟管事,下到扫马厩的杂役,每人都得了一套新衣,天色将黑时给主子磕头又拿到沉甸甸的红包,自然各个都是喜笑开颜,走路恨不得脚下带风一般起劲。

    陈老掌柜一家初至,分了一个极宽敞的小院儿安置。虽是对各处还陌生,但这年夜饭却也没有糊弄了事,陈家婆媳几个亲自下厨张罗了一桌儿的酒菜。

    方杰亲自去给陈老掌柜行了礼,送了极丰厚的年礼,末了却推说有事辞了出来。毕竟这样团圆的时刻,他一个外人,又是主子,到底不好生硬的夹在中间,惹得陈家上下拘束。

    洛掌柜和王管事也都回了自家团聚,就连东子那小子也颠颠儿跑去讨好未来丈人和媳妇儿了。诺大的念恩园,到得最后居然只方杰一人孤零零对着一桌儿酒菜。虽是丰盛又精致,但入口却怎么都觉带着一丝苦涩。

    他忍不住皱了眉头,草草吃了两口就吩咐丫鬟撤了下去。

    丫鬟们倒也算机灵,猜得主子是独自过年无趣,有心讨好主子,可惜一时又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春莺无奈之下就撵了小丫鬟去喊了东子回来,指望着他日日跟在主子身边,能想个办法哄得主子欢喜。东子倒也没有辜负众人的期望,眼珠儿转了转就上前笑嘻嘻说道,“公子,今晚按规矩要守年夜,估摸着刘大哥要回家团聚。您说那菜棚子无人看守能不能进去贼啊?要不然…小的赶去看看?”

    果然听了这话,方杰眼睛就是一亮,眉梢轻挑间已是开口应道,“你不会武,就是见了贼人如何能擒得住?左右无事,还是我亲自走一趟吧。”

    “好咧,公子出马,那些贼人宵小必定望风而逃。那菜棚子可是咱们酒楼的聚宝盆啊,可容不得有半点儿闪失…”

    东子一脸笑嘻嘻的说个不停,脚下却磨蹭着不肯出门,方杰猜得他必是有所求,于是问道,“你可是还有别事要说?”

    东子赶忙双膝跪下讨好道,“公子英明,小的有啥心思也瞒不过公子。小的也不敢惹祸劳烦公子,只不过,来年小的就十七了,小红也十六了。公子,您看我们的婚事…”

    方杰忍不住伸手敲了他一记,笑骂道,“你这小子原来是着急娶媳妇儿了!罢了,只要小红家里赞成,选个日子你们就成亲吧,到时候去账房领十两银子,算我的贺礼。”

    东子大喜过望,立时一个头磕到地上,高声谢道,“谢公主厚赏,谢公子开恩!”

    “快起来准备车马去吧!”

    “好咧,好咧,公子您稍等啊!”东子跳起来就跑,腿下倒腾得比兔子还快,好似生怕晚上一步媳妇就跑了一般,惹得春莺等几个丫鬟都是一边偷笑着一边替主子准备御寒衣物。

    很快,南城门再一次为这主仆俩偷偷打开了一条缝儿,而本来抱怨大年夜还要守门的兵卒们自然也得了一笔意外之财。

    主仆两个一路顶着风雪,循着灯光和隐约的爆竹之声,很快就到了南沟村外。东子眼珠儿转了转瞧着各家院子都是静悄悄的,于是就低声问道,“公子,可是直接去张家院子?”

    方杰稍一沉吟就跃下了爬犁,应道,“你找个背风之处等一会儿,我去去就回。”

    说完,他就轻提起几乎垂到地面的鹤氅绕到村后,远远离得张家还有几十丈就瞧得温室里有微弱的灯光透出来,他心下一动就赶紧奔了过去…

    蒲草喝了几杯酒,半醉半醒中仿似回到原来的世界一般,那里有她的亲人,她的朋友,有她的小窝,当真是万般安心。正是喜极而泣的时候,却冷不妨被人从背后紧紧抱在了怀里。

    “你若是想我,就派人送个信儿,怎么偷偷躲着哭成这个样子?”

    平日习惯了这个女子坚强又有主见,突然见得她这般暗自啜泣,方杰心疼得心下仿似被人用刀剜割一般。若是他今夜没有赶来,是不是她就要一个人这般孤单单伴着油灯啜泣到天明?

    他轻轻扯过袖口替她擦去眼泪,本想软言安慰两句,不想出口却还是笑着打趣了一句,盼望着她会像往日一般嗔怪,自然也就会忘了伤心。

    可惜蒲草已是半醉,突然见得方杰到来,居然极是好奇抱着他的脖子嘟囔道,“你这人真是跟屁虫,我都回家了,你怎么也跟来了?想讨好我爸妈啊,没门!我爸妈不喜欢你这样油头粉面的,他们喜欢能干活又老实的…”

    爸妈?方杰听得这古怪的称呼,微微愣了愣,继而猜得许是与爹娘的意思,于是好笑得把她又往怀里揽了揽,应道,“本公子玉树临风、清俊不凡,那油头粉面的小生怎么能同我相比?再者说我虽是不会做农活儿,但我赚银子买奴仆就好。”

    “哼,你当这儿还是封建社会啊?这是现代社会,人人平等,买卖奴隶是犯法的。你要是蹲监狱了,我可不给你送饭!”蒲草懊恼的在方杰耳朵上咬了一口,末了趴在他的肩膀上又哭了起来,“爸妈,我好想你们!我没死,你们千万别伤心。我想回家…”

    一滴滴莹润的眼泪掉进方杰的衣领里,烫得他心里痛得发颤,也顾不得再琢磨蒲草到底说了什么胡话,只是一下下拍着她的背,一声声应着,“好,好,咱们回家,回家…”

    (要比赛了,我居然。。卡文了。这算不算人间悲剧,果断去整理大纲,大纲啊啊啊啊啊)

第一百五十章 跪求

    许是老天爷眼见人间团聚也跟着欢喜,居然在这辞旧迎新的夜晚降下了鹅毛大雪。雪花飘飘悠悠从天空落下,不到片刻就又为山林和村庄换了一套新衣裳。

    东子躲在村头的草垛里,一边无趣的摆弄着手里的荷包,一边小声嘀咕着,“小红啊,为了娶你进门,我这罪可是没少遭啊。不过主子赏了十两银子,我明儿就去给你打副好头面儿…”

    北风和大雪躲在一侧听得他这般嘀嘀咕咕,仿似也起了同情之心,悄悄绕道而行,为这心里除了主子就是媳妇儿的小厮留下了一隅无风无雪的世界。

    正月里来是新年,大年初一头一天,家家户户团圆日啊,少的给老地拜年呀。

    大年初一这早儿,太阳尚且没有爬过东山头,南沟村儿里男女老少就都急急忙忙爬了起来,穿新衣戴新帽,洒扫院子准备吃食用物。

    老人们穿戴整齐就坐在堂屋里,一边吧嗒着铜烟锅儿一边等着各家小辈前来磕头拜年,而小孩子们则早早挂了一个大荷包在腰上,预备一会儿挨家去磕头,满满收上一袋儿压岁铜钱。

    刘家正房里,刘厚生两口子被街上顽童点燃的鞭炮惊醒,抬头一瞧窗外已是大亮,立时吓得穿上鞋子就往外跑。昨晚,他们夫妻俩人团聚吃着年夜饭,一时欢喜好日子到来就喝了几碗酒,本来还打算再回菜棚去看着炉火,不想最后醉倒一处就睡了过去。

    一想着菜棚里的炉火若是熄灭,菜苗不定冻死了多少。这两口子也顾不得脚下冰雪了,互相搀扶着磕磕绊绊就跑去了后园。

    方杰这一夜半点儿没敢合眼,怀里心爱的女子哪怕在睡梦里也会抽泣轻颤,这让他心疼得恨不能钻进她的梦里去看看,到底是什么人惹得她这般伤痛。可惜同床共枕容易,同床同梦却难。他百般琢磨也没想到什么好办法劝慰,只得一遍遍在她耳边轻唤、吟诗,待得她终于睡熟,天色也已是放亮了。

    不远处那一池池菜苗们刚刚从睡梦里醒来,仿似急于寻找阳光一般,扭动着腰身四处观望,待得看到木塌上相拥的身影,各个都是羞红了脸,慌忙抬起小小的叶片遮住了眼睛…

    听得菜棚外由远及近的脚步声,方杰倏然一惊就要起身,但下一瞬他的双眸却是乍然一亮,慢慢重新躺好,甚至又把蒲草往怀里揽了揽。

    刘厚生两口子开门进了菜棚,只觉热气扑面而来,俩人都是长长松了一口气。春妮掐了刘厚生一把就转去点了油灯,小声埋怨道,“喝酒真是误事,以后可不能再给你酒喝了,这要是…啊!这…”

    她说着话就端了油灯转过身,结果眼角扫过木塌,立时倒抽一口冷气,惊喊出声:“生子,有…有贼!”

    刘厚生听得有贼,顺手抄起了手边的木棍就奔到了媳妇儿身边,可是仔细瞧过那木塌上的两人中有一个穿了锦缎的衣衫,他心下就是一动,扭身捂了媳妇儿的嘴低声呵斥道,“别喊,好像是自家人!”

    蒲草昨晚半壶酒下肚,醉梦里回了老家,抱着爸妈和弟妹真是说不尽的千般心酸、万般委屈,末了喜滋滋的坐在炕头,刚要吃一个老妈包的酸菜馅儿饺子,不想突然就被人吵得醒了过来。

    她睁眼一瞧头顶黑漆漆的顶棚,立时好似从天堂掉进了地狱,这哪里是老家,哪里有爹妈?被打断美梦的恼怒,激得她猛然就坐了起来,喝问道,“这是谁啊,吵什么?”

    方杰随即也跟着坐了起来,一脸疑惑得问道,“出什么事儿了?什么时辰了?”

    春妮见得塌上之人居然是蒲草和方杰,惊得嘴巴大张,怎么也闭不上。她伸手指了他们半晌,死活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

    蒲草揉了揉抽痛的太阳穴,还是没有意识到她做了多么惊世骇俗之事,皱眉瞧着春妮问道,“怎么了,妮子。一大早晨的,又出什么事儿了?”

    春妮被气得狠狠翻了个白眼,使了全部力气才挤出一句话,“你看看旁边是谁?”

    蒲草喳喳眼睛,扭头一瞧方杰正坐在她身旁抬手正着头上金冠,脸上满满都是无辜疑惑。她惊得猛然就从塌上跳了下来,高声问道,“你…你怎么在这?”

    不等方杰应答,春妮儿已是扑到蒲草跟前,上下摸索她的衣裙腰带,眼见穿戴还算整齐,这才松了一口气,“老天保佑,还好,还好!”

    蒲草拍下她的手,不知是该懊恼还是好笑,说道,“你这傻妞,想什么呢,我就是多喝了点儿酒,还不至于人事不知…”

    春妮狠狠在她胳膊上掐了一把,指着方杰问道,“什么不至于,那他怎么进来的?怎么和你睡在一处…”

    蒲草脸色瞬间红透,一把捂了春妮的嘴,扭头瞪眼看向方杰问道,“你什么时候来的?”

    方杰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衫,这才站起笑道,“我昨晚丑时来的,原本是担心菜棚子无人看守遭了盗贼,不想进来瞧得你在喝酒…最后就都喝多了。”

    蒲草用力敲敲脑袋,仿似有些印象但是又记不清楚,她还要再说话的时候,春妮却不知为何用力推着她往门外走,“你快回前院去看看吧,贵哥儿和两个孩子要出去拜年了,见不到你露面该到处找寻了…”

    “哎呀,你慢点儿,别摔了。”蒲草不知春妮打了什么主意,想要挣扎又怕带累她摔倒,这一犹豫的功夫就被推出了小门儿。

    刘厚生眼见媳妇死死盯着方杰,脸色极其不好,他心里琢磨着媳妇儿必定是有话要说,于是就小声嘱咐道,“我去把草帘子打开,你有话好好说,别动气,小心肚里的孩子…”

    春妮此时脑子里正是一遍遍仔细回想,她和蒲草第一次见得方杰之后的所有事情。那些丰厚又齐全的谢礼、年礼,那件蒲草半夜偷偷缝制的无袖袄,抄写的小册子,蒲草头上的精致银簪,所有平日里她忽略的小事儿此时串联到一处,她就是傻子也猜到这两人之间必定有私情了。

    “方…方公子,你…你可是看中我们蒲草了?”

    方杰眼见春妮脸色灰白一片,说话的时候嘴唇都在哆嗦,仿似极恐惧某事一般。他心下疑惑,但是这样的问话又不容马虎,他只得重重点头应道,“是,我和蒲草在一起,心内很是欢喜…”

    他的话还没等说完,春妮已是噗通一声跪到了地上,半点儿没有顾及身前已是微凸的肚子,咣咣就磕起了响头,“方公子,我求你了,你放过我们蒲草好不好?

    蒲草太可怜了,从小就没吃过饱饭,没穿过棉袄,好几次都差点儿冻死了。她如今刚刚过上好日子,你放过她吧!我家里有银子,我进城给你买美女,你要几个买几个,你别再找蒲草了,好不好?蒲草太可怜了,若是被村里人知道,蒲草要被塞冰窟窿啊…”

    方杰瞧着眼前磕头哭泣的女子,一时怔愣着不知如何是好。多少次蒲草进城,开口闭口都会念叨个不停,这个点心春妮许是喜欢吃,那块料子做衣衫春妮穿着合适。

    他心里也曾暗暗嫉妒,疑惑不解那样一个粗鲁笨拙的农家妇人怎么就这般得她看重。这一刻他才终于明白,原来这妇人也同样待蒲草真心实意。这般跪地苦求,就是血脉亲人之间也不见得能做到。

    想到这里,他赶忙伸手去扶春妮,极诚恳的应道,“刘嫂子,你千万不要如此,你仔细听我说几句话可好?”

    春妮却是挥开他的手,死活不肯起来,“方公子,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我们蒲草太可怜了,你去找别的女子取乐吧,不要害她啊。”

    方杰无法,只得蹲下来低声劝道,“刘嫂子,我知你是担心我一时无趣才找蒲草解闷儿。但我以我娘在天之灵起誓,绝对不是!

    我幼小之时娘亲离世,父亲与祖母对我不闻不问,大娘和兄长待我都不如一个奴仆。我是尝尽人间苦痛才到得如今,当初一见蒲草,我就被她的坚强聪慧吸引,后来相处久了更是倾慕渐深。若是可我心意,我甚至想明日就娶她过门儿。但蒲草却说要多相处些时日,我们这才偷偷瞒着大伙儿私下闲话儿相处。我绝无半点儿辜负之意,还请刘嫂子放心。”

    春妮听他说的这般诚恳,心下稍稍好过一些,伸手抹了两把眼泪,怯怯问道,“方公子,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们蒲草长得可不美,脾气也不好,她可当不得妾室?”

    方杰失笑,趁机伸手扶了她起来,这才又道,“美貌女子比比皆是,但蒲草这般聪慧的却是天下少有。况且我本是庶子出身,自然知道庶子的辛苦。早年我曾发过愿,今生只娶一妻,刘嫂子放心,我不会要蒲草做妾。”

    “那蒲草…还是寡妇,不是,是弃妇,也不是…”春妮儿想说蒲草身份尴尬,方家未必会同意他们成亲,心下盘算着替蒲草美言掩饰几句,无奈嘴巴太过笨拙,一时倒是越说越糟糕。

    她正是为难的时候,小门却是又被打开了,一脸泪痕的蒲草大步走了进来,上前紧紧抱了春妮儿,“你这个傻妞,只管安心养胎就好,替我操心这些事情做什么?”

    (今日又是修牙的日子,老天爷啊,刮大风下大雨吧,这样我就可以躲过这一劫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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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园春来早介绍:
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
山中小园,生机勃勃,春意萦绕。
这是讲诉一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小女子,如何勤恳乐观,带着三个没有血缘的孩子积极努力生活的故事。
花期将以一贯的清新明快风格,再现老东北那些诱人的传统吃食,埋藏在记忆深处的传统习俗,为大家描绘一幅纯正的北国农家画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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