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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南柯一凉     嗟来的食txt下载     嗟来的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01章 困兽犹斗(四)

    “老马,半个月前我们都不是谈好了,怎么能说反悔就反悔呢,我们可是认识这么多年,难道我杨永宁的人品,你信不过吗?”

    杨永宁青筋暴绽,额头满是汗珠,眼眶布满血丝,蜡黄病态的脸上竟回光返照似的,气得面色通红。

    “杨兄啊,不是我信不过你,是你的公司现在是一块烫手的山芋,没有人愿意接啊。之前原以为你能借这波形势逆流而上,这才拉拢几个朋友跟你谈融资,但说实话,钧天如今的前景,就像昨天开盘的股价一样,已经一泻千里了,你啊,就不要为难我了。”

    话一刚落,杨永宁的耳边就听到电话“嘟嘟”的盲音。

    “狗生的,都是赚钱是朋友,赔钱是仇人!”

    杨永宁愤怒地将电话扔在桌上,啪的一声,塑料壳的听筒包装摔开一个口子。

    离三站在门外,听得真真切切。

    “完了,完了,小玲,你说我们公司会不会倒啊,是不是会裁员,或者会不会干脆我们就失业了啊!”

    如韩姐这般惊慌失措的,公司上下不再少数。从虞柔若诉讼申请到业主集体维权,人心越来越慌,而外头的消息却一件接着一件对公司不利。

    “韩姐,嘘,你可别乱说。”小玲摆摆手,连劝道。

    “怎么会是乱说呢?”

    韩姐放低了声音,摊开杂志挡住她与小玲,嘀咕道:“万一失业了,咱们岂不成喝西北风,得想好出路在哪?你一个小姑娘家家,才毕业没多久,钱攒的又不多,在沪市生活多辛苦,千万得多想想,想仔细喽。”

    “怎么会这样,明明一个多月前还好好的。”小玲郁闷不解,眨着迷惑的眼睛。

    “做生意嘛,当然是有赚有赔。谁会想到虞柔若买了公司建的房子真的出了问题,这真是想不到,明明都想借人家的东风,怎么会犯下这种低级错误,给堂堂大明星配主体质量有问题的新房,亏售楼部的人干得出来!”

    “韩姐,只是甲醛超标,地面空鼓,没有你说得那么厉害!”

    “这样就已经是大问题了,虞柔若可是大腕,大腕的房子能有闪失吗,哪怕是墙皮脱落一丢丢,那都是大新闻。你看复核结果一出来,公司门口挤满了人,他们不都会想脸给虞柔若的房子都这水平,给一般人的得什么样!”

    “韩姐说的有道理。”离三突然开口道。

    “呵呵,李秘书。”

    韩姐全身一抖,摊开的杂志慢慢地放下,一点一点露出脸,尴尬而笑道:“董事长还是不肯开门吗?”

    离三摇摇头,将订好的烧鹅外卖搁在办公桌上。

    韩姐也算是公司里的老人,即便嘴上说失业如何,裁员如何,却始终留在公司里共患难,连近来公司的午饭餐补标准变动,都不像其他人发牢骚。

    她满怀忧心道:“呀,董事长不吃饭怎么行,他两三天都少一顿,总关在办公室里不出来,李秘书,董事长这样会不会出事啊,你看公司里本来就乱,如果董事长在……”

    “李大哥,公司能度过这次危机对吧?”小玲用期冀的目光望着离三。

    自救者,人恒救之。

    但是自救谈何容易?

    离三经手过最近这段时间公司的财务,资金的严重不足已经是这场危机最大的内因,单单是两个月兴冲冲拍下的一块新地的土地出让金,近期就要补缴剩余的缺口,否则原先的订金将视作违约白白打水漂,而且公司在官府、银行的信誉会降级。

    其次,别人都艳羡的空置土地在接下来的两年里,按照出台的《闲置土地费征收标准》,陆陆续续以防因闲置土地被收回就要付出一笔笔的钱,无疑是在已经不肥的资金链上一刀一刀地剐。

    而后是明年4月份即将到期的开发贷偿付日期,以及所欠银行的贷款接二连三如雪花飘来,寒冬已至,就算是亿万富翁的家底都顶不住这样添柴烧火的抗冷御寒。

    何况留有一个赌债的尾巴,1800万何去何从?

    离三眉头紧锁,坦然道:“成事在人。”

    “成事在人?”小玲张张嘴,听不懂话外音。

    昨天约见了花红衣,两个人简简单单地碰了面,他最终明白了萧独夫不但是要置杨永宁于死地,更是要把垂涎已久的钧天收入囊中。

    眼下大肆收购钧天股票的幕后黑手不难发觉,可杨永宁一点儿不怕,他算上杨骏的,以及赵瑞泽,基本上可以做到控股,就算是散户把持有的股票都卖光,在网络线上把钧天骂了个遍,股价持续走绿走低,只要钧天不倒,能撑过这一劫,迟早能东山再起。

    可是,既然萧独夫能干出指使虞柔若的毒计,又为什么干不出更恶毒的把戏手段。

    比如杨骏所谓的嗜赌吸毒,也许就是萧独夫计划里的一环。

    为此他不得不重新审视一路上有说有笑的淘米良,没准在某个危急关头他会当作一把刀子,一股奇兵从侧面背面捅进杨永宁的心肝背后。

    到底萧独夫又会出什么招呢?他不可能会给人喘息的机会。

    ……

    “杨永宁,你个混蛋,都他么因为你,有好几封举报信送到信访局,说我滥用职权,利用职权之便收受你的贿赂,对你打马虎眼放通关,才有了质量不合格都能验收发放许可证,你知不知道你把我给害死了!”

    开着扬声器的电话无法承载住建局局长赵惠明的滔天怒火,声音缭绕在杨永宁的整个办公室,杨永宁才被一个个不肯借钱的好友击溃得心如死灰,想不到赵惠明的这通电话更是往他的血淋淋刚皮开肉绽的伤口上撒盐。

    “怎么会这样,不是,赵局长,你我都清楚,我不过是请你吃了几顿饭而已,你我之间纯粹是好朋友,没有外人所说的金钱往来。你不要急,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

    “你不怕,可他么我怕!”

    赵惠明愤怒得无可复加,在他将自己的怒火宣泄在一味道歉的杨永宁身上时,按萧独夫吩咐,秘密伪装成平民老百姓的几个人,越过市信访局,越级到省信访局告“御状”,竟然以实名举报的形式检举揭发赵惠明,以及杨永宁。

    他们双膝跪在省厅门口高举横幅的照片,此时此刻就摆在曾经与离三聊天的林哲欣面前。

    他细细地翻看举报信跟照片,随后拿起派克笔,在文件开篇的空白处缓缓地写下批示,核心只有一个字:

    “查!”

第102章 困兽犹斗(五)

    在林哲新的高度重视下,省里转发督促市层面在注重保密的情况下,成立专案组调查近来甚嚣尘上的“住建局局长赵惠明贪污受贿,官商勾结,包庇不法商人盖劣质楼、黑心楼”一事。

    不知道赵惠明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居然在区纪委对接工作之前提前一步收到调查的风声,顾不上在电话里臭骂一顿祸及自己的杨永宁,急匆匆地喊他出来商量如何联合串供,结成攻守同盟,进退同步,对抗专案组调查。

    然而,火烧眉毛的杨永宁哪里顾得上这些,再说他一直保持着“身正不怕影子斜,无事不怕鬼敲门”的观念,自己清白之身犯得着干违法违纪的事,结果可能是专案调查没事,反而陷入到串供对抗的泥潭里,得不偿失。

    面对赵惠明苦口婆心地劝劝说,内忧外患的杨永宁完全回绝了他的请求:“

    赵局,没有的事,你就算让我帮你,我也不知道怎么帮,也许越帮越忙,适得其反。如果我经受不住审问,说错了话…”

    “杨董事长的意思是不帮忙喽,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我死了,你也逃不过。”

    赵惠明此时哪里敢在局里呆着,他正“不务正业”地四处擦拭自己往日胡作非为留下的痕迹,什么卡啊,什么公款吃喝啊,什么发票啊,他全家出动,甚至跟他瓜葛颇深的官场哥们,一个个都无风自动,人人自危。

    “赵局啊,我现在的处境逃不逃有什么用,我最要紧就是要稳住我的公司,只要我能把我的公司度过难关,被调查又何妨!”

    杨永宁撕破了脸皮,完全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他不担心会因为赵惠明的“不干净”被连坐,而是得想法设法保全自己的家业,没有了钧天集团,背着一大堆的债务,自己即将毕业的女儿,自己刚进戒毒所的儿子,都要毁了。

    在如此大的压力下,他原本乌黑的头发,从鬓角一点一点地变白,长期失眠少觉,身体严重透支疲劳,但是意志精神仿佛在他耳边瓮声瓮气道:

    “挺住,挺住。”

    可是该如何挺呢,公司目前的自己家根本应付不了局面,又没有新的资金投入,既不造血又不能输血,如果公司是一个伤者,那它离死亡已经不远。

    “只能再试试,堵上我全部的尊严,现在面子有什么用!”

    望着摊在桌面上四散的名片,他强打起精神,拿起隔夜凉了的水,一口而尽,然后抄起手机,一个接一个地打。

    ………

    “喂,你好,这里是钧天地产办公室。啊,是小玲啊,有电话打来,北洋集团,转进来吧,让我来接。”

    离三接起电话,眼下的钧天已经没有前台小姐,几位美丽漂亮的女人早在咄咄逼人仿佛要吃人的业主维权队的阵势下,吓得花容失色,纷纷辞职,因而不得不将办公室里的男男女女安排到“前线”去,但是能够坚持下来的不多。

    毕竟,面对爆怒的业主,看似理亏的公司一方,不敢拦下有媒体护身的他们,不少员工就像杭城里“秦桧像”,低下自己的头颅道歉认错。

    时间久了他们又怎么承受得住,只是自己工作的公司,此地水深火热干嘛不跳槽换一片天地,从而才三天的工夫,无论是集团总部,抑或是分公司,都出现大规模的辞职现象。

    即便依然有不少留守,却已经无心工作,人浮于事,各有各的心思,业绩靠前有人脉关系硬的员工很快就名花有主,靠后的一直苦苦地寻找下家。

    整个公司,在离三看来,近乎支离破碎的边缘,只等到哪天连公司的公司都发不出来,就彻底完蛋。

    “喂,杨老弟,近来可好啊?”

    “萧董事长,我们董事长现在在开会,恐怕不方便接你的电话。”

    “是不方便,还是不愿意?”萧独夫语气里透着取得胜利的得意。

    “萧董事长又何必明知故问。”

    “呵呵,杨老弟是在怨我最近频频出手收购他家的股票。诶,这我就不能理解了,明明我是见杨老弟迟迟对自己公司没有动作,以为杨老弟遇到什么难处,出于好意帮了一把,你看没有我,你觉得钧天会有现在的境况?”

    萧独夫纯粹无辜道:“恐怕就不是跌的问题,是停不停牌的问题了!”

    “萧董事长说的是,将来某天等杨董事长脱困破局之后,少不得我会提醒下,请他勿忘这些日萧董事长的鼎力支持。”

    “我本来就看好你们钧天,不然为什么会送一块地呢!”

    萧独夫哈哈大笑,道:“不过我更看重的倒还有李秘书你,假如真收购成了,按照合同我记得李秘书有3年的工作时间,我想哪天说不得任命你到高职,就像之前说的,北洋集团的副总虚位以待,萧某人走南闯北,一口唾沫一口钉。”

    “那就预祝萧董事长可以成功,我正想学习萧董事长到底是怎么出招要置杨董事长跟钧天于死地的。”

    “我?”

    萧独夫故作谦虚,老狐狸心态地掩饰道:“你太看得起我了,李秘书,别忘了当时在杭城大饭馆,我可是记得你是如何将我的算盘砸了,把我逼到谈判的,我前段时间又看了遍三国演义,觉得你不像是陪关公的周仓,就是关公。”

    “我呢,也不是鲁肃,孙刘曹,当年收留关二爷的是曹操,给他赤兔马,封官扬名的一样是曹操,我就觉得关二爷忠义归忠义,却不会审时度势,三国的天下,不再是东汉刘氏了。”

    又是挖人?

    离三警惕地婉拒道:“要不然怎么人人都会拜关二爷,就是敬畏他的忠义,想来萧董事长也是拜过?”

    “拜过,而且公司里的风水位供的就是他。”

    离三强调道:“那萧董事长是希望关公忠义还是不忠义?”

    “你说的对啊,身在曹营心在汉,如此难办,算了,反正快见真章了。”

    萧独夫也不恼怒,心平气和道:“把电话转到杨永宁那儿,我有话要跟他唠唠,算是有一桩生意要谈。你也不要想着挂断,否则你会后悔,杨永宁一家做鬼都会恨你!”

第103章 困兽犹斗(六)

    “让我把股票让给你,还是每股7毛,萧独夫,我就算最后倾家荡产,申请破产都不会把钧天便宜给你!”

    杨永宁破口大骂,离三一开始请示转接萧独夫的电话,他迟迟犹豫不决,明知道这次下黑手使绊子的是萧独夫北洋集团关联的细娱公司,可再阴险的套路,掉入陷阱最根本要怪贪婪的商人缺乏野兽避难的本能。

    可他并不像离三从花红衣那里得知事情的细枝末节,不会想到近来接踵而至令他心乱如麻的事全都有萧独夫策划的背影,若是知道杨骏吸毒或许也有他们的嫌疑,不必说什么商谈合作,恐怕杨永宁宁为玉碎,都不会给萧独夫称心如意,甚至飞蛾扑火,也要崩掉萧独夫几根门牙。

    “杨老弟,现在你们钧天的局势,外行看不明白,我们这些同行岂会不清楚。给自己,还有自己的子女留点退路吧,钱是少了点,怎么着能剩个几百万。买两三个沪市的门市店面,安安心心当个包租寓公,儿子女儿承欢膝下,神仙般的退休日子,我可羡慕啊!”

    什么子女承欢膝下,退休日子,图穷匕见,全都是给低价甚至付出不痛不痒色代价就能地吞下几万亩闲置土地。

    地产公司,真正值钱的不是已经在建的或者售出的楼房,而是处于尚未开发却在极佳地段不断升值的土地。

    就像当初的香江李家,长江集团在改开以后进入内陆,引入自己操控房地产的一连串资本操作,最重要的一环就是低吸高售,囤积了大片土地,十年二十年捏在手里。

    香江之所以房价贵,不像是地产商们宣传的香江土地资源稀少,香江的人口众多,恰恰是老前辈们不肯释放土地存量,楼房存量,人为地影响供需关系。

    内陆的房企们师以香江,虽然刚刚起步,但青出于蓝而胜于蓝,逐步摸索出更多的骚操作。

    杨永宁嗤之以鼻道:“萧董事长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的钧天没这么容易亡。如果你今天这通电话单方面只是谈收购的事,大可免谈,只要钧天一天不倒,一天在沪市交易所挂着牌,我一定撑住这面旗帜,而如果萧董事长如果不计前嫌,不计较我们之间的小恩怨,愿意雪中送炭,提供杨某一笔资金,这份恩情我铭记于心……”

    “杨老弟斗志可佳,我心生敬佩,那就拭目以待,看看能不能给我们同行创造出一个突破困境的典范。”

    萧独夫不吝称赞道:“当然,杨老弟如果失败了,我这里随时敞开大门欢迎磋谈,但价钱嘛,我们现在是市场经济,价格随价值上下波动,下次就可能不是7毛1股了。”

    “到时候或许萧董事长投资我们钧天,可以小赚一笔。”杨永宁不服输道。

    “哈哈!”

    大笑过后,萧独夫挂断电话,眼角裂开的笑纹瞬间收拢,满脸阴沉。“垂死挣扎,不知死活。”

    “萧爷,我们这时候冒进吸盘,万一杨永宁鱼死网破,走破产清算,我们投下那么多的鱼饵,可能捞不出大鱼。”

    北洋集团旗下的风投管理公司由买办全权负责,他是跟着萧独夫闯荡中最具经济头脑的一个,而且最求上进,公司有起色就投身去学习,非但是震旦大学成人教育的本科生,而后是在职研究生,所修的专业全是金融相关。

    被萧独夫亲自点将,负责互联网泡沫以后流行开来的“vc”概念,同燕京的联想等大牌企业几乎同步地拓展新业务,执掌着北洋集团明面上投资兼并等业务,暗地里更为军阀、地主嫉妒,控制神秘不为人知的地下钱庄、边界走私的运作。

    “破产,你觉得他会做吗?”

    “我只是担心,果真出现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买办理智道。“那些收入囊中的地,恐怕就不是我们所给出的价了,法院一旦插手进行拍卖,就要多此一举了。”

    “他不会。”

    萧独夫胸有成竹,摊开的手掌游刃有余地转着两枚配对铁狮子头,仿佛掌握的底牌数之不尽。“他迟早会跟咱们签的。对了,赵瑞泽现在是一个什么情况,杨永宁继续把他留在公司吗?”

    “按我们聘任的私家侦探汇报的情况,他一回到沪市,就被杨永宁停职留家里反省,他老婆知道他干的荒唐事,就不管不顾地要求离婚,前些时候已经到民政局办手续了,变成孤家寡人。”

    买办毫无怜悯地扬起一抹嘲弄的笑容。“照萧爷您的交代,已经安排弟兄引诱他吃喝嫖赌,现在欠下的债让他不得不听我们的,您打算什么时候用这枚棋子,帮咱们在杭城的朋友,董副局长把这个‘副’字去掉,自从赵惠明被传给专案组调查,他给地主打了好几通电话,急着想戴这顶乌纱帽。”

    “这些个官,都是一个德性,都爱票子、车子、房子、女子跟帽子。”

    萧独夫不屑地咧起嘴,兴趣乏乏道:“再吊吊他的胃口,不然以后怎么帮我们做事?”

    “还有一件事,萧爷,不知道该不该多嘴提一句。”

    “是不是花小姐?”

    “对,最近她经常跟杨永宁的秘书呆在一块,那个秘书就是您特别关照过,一直心心念念想招进咱们公司的离三。也不知道是不是我多心,这次吃下钧天,最大的障碍我担心不再是杨永宁,倒是占据时花小姐会插手,她的背景您我是了解的,她发话到底是从,还是不从?”

    “她与我又不是主子跟奴才,有什么从不从的。”

    萧独夫笑吟吟道:“彼此互相利用,难道这些年他们花家光给我们提供保护伞,我们没有给他们输送利益吗!笑话,就说她一个避难的瘟小姐,没有我替她遮掩,早就被叶家发现,非活剐了她不可。”

    “有您这句话,那兄弟们施展手脚就轻松了。”

    “薄云天最近有什么动静?”

    ……

    “喂,老谭啊,你别着急,也别骂娘,公司是出了点事,可余下没结算的工程款肯定会第一时间打给你的。”

    天缘家园项目经理,何一奇面对交情甚深的建筑公司老板,他手底下几十号人可谓多面手,从打地基到主体架构建设,样样精通,都是混了三四年的经验老道的工人。

    老谭双手合十,哀求道:“何经理,不能再拖啦,万一你们公司哪天倒了,我上哪要钱去。你们不给钱,我下面的兄弟们可要拆了我骨头戳我的脊梁!”

    “老谭,公司倒什么倒,那么多房子如果都卖出去,公司怎么会倒?”

    离三站在何一奇的边上听他不耐烦地打发老谭,见他一拍桌子,大吼道:“别再说了,再说我们可就论论这次虞柔若小姐的房子的问题,马的,要不是你们建得不小心,至于连累到我们公司嘛!”

    “哎,何经理,话不能这么说呀!”

    老谭张张嘴,无言以对,老实巴交的自己真说不出个所以然,鬼知道怎么会验收时检查没事,轮到一个漂亮女明星居住的时候就出事,但确实是理亏,然而再理亏,房屋只是存在瑕疵,总体质量没有问题,于情于理工程款都得照常发放。

    面朝旁听的离三,他质问道:“这位领导,您给评评理,我们公司盖的房子是不是通过验收了。按合同,验收竣工了,工钱就得发!”

潦草收尾,诚挚致歉

    十分抱歉现在依然追更本书的读者,本书的结尾可能不是真正意义的“结尾”。

    按网文的说法,就是太监。

    其实在7月份之前,本书已近乎放养的状态,两三天一更,然而即便如此,仍有读者鼎力支持,订阅量虽然只有零星的个位数,但抱着有真心人追,自然要更的心态,始终不舍得断更,甚至不负责任地弃书。

    尽管各种生活理由,但断更不必借口。读者支持必然要作者加以热忱地反馈,才足以报读者的支持。

    可惜后续思绪烦乱,写出的“钧天危机篇”原本想构思出本书的一个**,在此以后主角将真正意义地登上舞台,开始独立自主的崛起之路,但无奈灵感空乏,赶制出的文章形如流水,既对不起观众老爷,也实在侮辱自己。

    因而,在不自欺欺人,不消磨读者的热情之前,狠心断书。

    至于是否开新书,南柯这边是持积极态度。写书,只有当形成一种如同呼吸如同大脑思考的习惯,才称得上是一种真正的兴趣。

    在这本书里,收获颇多,不单单是写作技巧、叙事节奏、剧情张力、故事安排、人设设置上,同样学习到了在.asxs.网文发出的具体流程,对该如何创造更好的成绩有了一些认识。

    为此,不争气又想争口气的自己,打算在近期开一本新书,书名叫《我真的只想做个人》,题材算是现代修真文明,暂且归纳为21世纪的修真都市,希望读者们能够多加支持,同样提供意见建议,指点斧正。

    南柯在此,愧疚致歉,又期冀跪谢。

第50章 大跌眼镜

    林微琴从没料想到命运如此巧合,竟会在父亲的庆生会上又撞见在深夜依然时隐时现的梦魇,而且是在表姐谢蓉的引荐之下。

    “琴儿,你们认识?”

    赫然位居主座的,不单单是今晚庆生宴的主角老寿星,同样也是作为江浙省的东道主略尽地主之谊,招待特意从江宁军区(备注:5大战区之前分军区)请假而来的夫妻,连襟周辅军,小姨子谢咏絮。

    当然,也有陪同女儿一块来的表妹,黄雅莉。

    只见此刻,她同林微琴一样,惊得青黛上扬,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呆滞无光,微张着嘴。

    “怎……怎么……”

    看她们木然,一声不吭,谢蓉侧过头,把解答的诉求转向恢复往常冷静的离三。

    他几乎同一时间感应到,主动解释道:“在沪市大学有几面之缘,但不知道姓名,想不到这么凑巧,在这里又见到两位。”

    言下之意,我跟她们就照面有个脸熟,相互间真不认识,除了性别长相,连姓名都不清楚,继而打消了在桌几位长辈的疑虑。

    “可是她们为什么看到你,反应会这么大呢?”

    谢蓉莞尔一笑,但眉间嘴边的笑意,充满着更深的意味,似好奇,似警惕。

    “这可难住我了,你得问她们。毕竟,反应出自她们。”

    离三诚恳说:“老实说,这里我只认得一个半。”

    “一个半?”

    谢蓉眨了眨眼睛,狡黠又疑惑道:“除了我,还有哪半个?”

    “当然是你的大姑父。但凡在江浙,哪怕只看过几次的报纸,都认识他。”

    离三执子侄晚辈的礼节,恭谨而谦卑,不敢直视桌前的几位大人物,却面对面望着一样蒙着层无形面纱的谢蓉,显得不卑不亢,半开玩笑道:“不过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因此只算半个。”

    谢蓉掩嘴,强忍着逗趣的欢笑,亦不敢只顾自己窃窃私语,怠慢长辈,忙引荐道:“大姑父,大姑,小姑,这位是我的朋友,叫‘李三’,学经济的,碰巧在月满西楼遇到,便请来敬你们几杯酒。”

    谢咏絮,与她的姐姐,谢咏柳,闻听无不面露诧异,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下眼神,意味深长。作为看着谢蓉长大的姑姑,她们如何不了解自家的侄女有多么的优秀,以及优秀所带来的高冷傲气——等闲之人,她能看得上眼?她压根看不上眼,更何况特意亲自地领导她们的跟前,而且偏偏时机选择她大姑父的生日家宴上,这隐含的意味,难道——

    谢家的凤凰要降落凡尘?

    那么,眼前的这位英武而雄壮的男子,是梧桐,还是寒枝?

    多半是寒枝,谢咏柳轻微地摇摇头,丈夫林哲欣在江浙主政这些年,省市大大小小的官宦商绅人家,不谈认全,起码出色的后起子弟,也见过听过,但名头里,没一个人会起个这么怪的名字。

    二人在无声无息间交流了信息,谢咏絮会意地点点头,一马当先,她拿起碟子上专门供应的温毛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唇,一面像丈母娘审视女婿一般打量,一面假装漫不经心道:“蓉儿,在沪市的时候,怎么没听你提到杭城有这么一位朋友,是以前的同学?”

    “不是。”离三提前谢蓉一步,自行地回答,“单纯是朋友。”

    话落,回过神的林微琴,欲语还休,在母亲谢咏柳的注视下,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焦虑,由着姨妈循循善诱,用话术套取信息。为此,她既好奇,也为难。

    “看样子已经工作了,嗯,一表人才。”

    谢咏絮三十好几,正值女人成熟理性的芳龄,端庄姣好的面容,在细心的呵护与保养下,又有青春少女的美丽,又有含情少妇的柔情。

    她穿着如洗天般月白色的套裙,仿佛出尘的嫦娥沾染了西子的江南风情。却没有碎心捂胸的娇弱,也没有深居寒宫的清冷,两撇青黛,似山成峰,如剑锋利,脱俗淡雅的气质里凝练着纵横商场独当一面的强人性格,以及名门望族大家闺秀才有的内敛底蕴。

    她毫不介意馈赠一句褒奖,又迂回话题,盘问道:“是在杭城工作吧?”

    谢蓉插话道:“小……”

    和善的林哲欣,难得放下筷子,启开尊口:“过来是客,蓉儿,你跟这位年轻人坐下说。”

    “大姑父……”

    “既然是你朋友过来敬酒,把他杯里的酒水先斟上。”林哲欣关切地打断道。

    谢蓉觉察到长辈们误认的尴尬,打算解释,不料非但谢咏柳,而且是向来开明的林哲欣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看来这三位,都想探一探离三的虚实,毕竟两人刚刚表现得过于亲密,已经引起她们的在意,如若阻止,只怕误会越结越深,反而给离三之后惹来不小的麻烦。

    看你自己的了,谢蓉投向一个愧疚又无奈的眼神,素手倒酒。

    “是的。”离三坐在谢蓉的旁边,像参加面试直面三位主考官,泰然处之,并不抵触,因为他早在杨永宁那儿体会过一回,知道,高门楣的台阶,如登天梯,一样难以攀登。

    “嗯,年轻但看上去很稳重,经济专业,在哪家公司上班?说不定我也认识。”谢咏絮放下毛巾,直直地盯着离三,“如果有关联,少不得看在蓉儿的面上,可以谈谈业务。”

    “不好意思,让您高看了。”

    离三姿态摆得很低,甚至不奢求报上杨永宁“钧天”的名号让一省的封疆大吏聆听。

    “其实谢蓉抬高我了,我哪懂什么金融。我大学都没毕业,只念完高中,工作不工作更谈不上,就是司机……”

    “什么!”

    林微琴睁大着眼睛,往日的灵动一去不复返,只剩下沉默的呆滞。

    “咦?”

    司机?!

    见惯了场面的林哲欣,真没见过这场诡异难寻的场景。他扬了扬眉毛,兴致勃勃地看向不怯阵的离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竟意外地勾了勾嘴角。

    谢咏柳、谢咏絮面面相觑,惊比喜多。

    自家奉若天骄的侄女,竟然会领一个家族从未谋面的男子参加不轻不重但意义非凡的家宴,本就于情理不通,而这个男人,果不出所料的确是寒门,可再怎么想象,在他们的脑海里勾画的形象,不论人品无数,至少当有才,怎么也无法预料到,会是一介车夫。

    但是,他们又怎么也不相信谢蓉的眼光出错。陡然间,气氛越发地尴尬,当着离三的面,谢咏絮又不好跳过当事人多问谢蓉,又拿起毛巾,遮掩虚实地擦了擦嘴,暗暗地隐藏住内心的不安与疑惑。

    让我问,让我问。黄雅莉心急如焚,如坐针毡,熊熊的八卦之火烧得她屁股难熬,忽上忽下,巴不得越俎代庖,替缄口不语的谢咏絮好好地“审讯”离三,把该问不该问的全问出来。

    一个司机呀,难怪她跟林微琴怎么动用关系,也查不出他的一分一毫!

    咔,恰巧此时此刻,门突然打开。

    “娘妈的,不过是在山西开煤挖矿,也敢这些嚣张,缺收拾。”

第51章 大丈夫(下)

    “当着姐夫的面儿,还说脏话!”

    柳咏絮眉梢一扬,红颜俊俏的妍容瞬间如祸水洪涝,汹涌似猛虎,一下子令昂然抖擞的军队硬汉,周辅军猛地一哆嗦。

    “哎呀,咏絮,你看我,一不留神没控制住。”

    他在枪林弹雨数十次演戏中冲锋陷阵,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眉头都不曾一皱,更不必说胆怯,独独听到宠爱娇妻一丝半点的意见,便畏惧如虎。

    “姐夫,你看我……”

    洞察到柳咏絮面色不虞,周辅军慌乱中,忙打眼色求同为连襟的林哲欣打个圆场,不然回去又得按家规,跟小学生似的,罚抄脏话一百遍,他堂堂一个王牌师的参谋长,说出口都嫌丢面儿。

    “哈哈,咏絮啊,顺口一说不妨事的。辅军以前带兵,骂人嘴上不带点狠,那些兵又怎么会畏惧呢!”

    林哲欣前脚替妹夫打掩护,后脚一反常态,与威严的仪表截然不同,趁着庆生会的兴头半开玩笑,揶揄道:“我想辅军不论在部队,还是在家里,应该深有感受。”

    那能一样?一个老子训兵他们挨骂,一个妻子驯夫我挨骂,不但挨骂,偶尔还挨罚。周辅军撇撇嘴,愣是不敢直说,咧嘴干笑。

    “呦,你小子还在这啊,好的很,好的很,来来,呆会儿我们喝几杯。”

    走回座位时,周辅军偶然一瞄,只见偌大身形的离三坐在谢蓉的身旁,两人既隔着长辈,又隔着林微琴黄雅莉,宛如自设了一片小天地,显得极为亲密,不住地诧异。

    “刚刚听你提到山西,是不是蓉儿出去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事?”

    林哲欣、谢咏柳不方便开口提,聪慧机敏的谢咏絮总是会心领悟,也因这点,谢家的老爷子尤为偏爱最小又贴心的“棉袄”。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个山西来的煤财主,恰巧碰上了那个咏絮喜欢听她歌的明星,叫虞……”

    “小姑父,叫虞柔若。”谢蓉提醒道。

    周辅军描述道:“对,叫虞柔若,那混账玩意儿仗着有俩臭钱,又喝了点酒,就动歪心思大概有强迫的意思……我到的时候,正巧咱们的侄女也被这犊子套桩(土话:让人盯上),得亏有这小伙子拦着,不然我没赶到前,不知道这帮人会怎么着!”

    “有这事!?”

    谢咏柳五十左右,半老但徐娘风韵,容光未曾在岁月中黯淡,韶华的美貌反而因阅历变得端庄而焕发,雍容华贵,平淡淡中流露着贵妇人的仪态,处事不惊,与人和善。

    可即便再安然的性格,一听到骄傲的贴心肉掌心莲,遭恶犬垂涎,心头一紧,随之一怒。

    “后来怎么处理的?”谢咏柳关心则乱,竟把眼前疑似侄女亲密的男性朋友搁在一旁,分不清主次。

    林哲欣也不阻止,他拥有着大人物该有的一切特质,气定神闲,同样,作为一名姑父,他无比坚定地相信谢家的凤凰可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一无是处沦落宰割的山鸡为伍。

    他跟他的夫人,感兴趣的点完全不同,就像他们生活的品味态度,自己倾向理性,喜欢文墨看书,尤其是史哲地,而她,如身处的职位,品好优雅,感性而复杂,就连听音乐,不同的时间,也要区分不同的类型,早上戏曲,晚间歌剧,装点陪衬的点心也随之不同。

    “拦住五六人,光靠身板是震慑不住人。你还会点功夫?”

    离三谦虚道:“司机兼保镖,勉强胜任。”

    “诶,小伙子,你这话可就不真,就你刚才那几下,我练个兵看得出来不简单。”

    素来热衷近战格斗讲究技战术的周辅军,一听离三的拳脚,直来直去的性子使他毫不吝啬地夸赞一番。

    “不过,就不知道现在你这样的小伙子,酒量行不行?”他说着,便举起小碗盛的五粮液,示意碰杯喝酒。“来来,既然坐下了,那就不要拘束……”

    “说不拘束,那肯定是假话。”离三的真挚直接,显然一旁的谢蓉也想不到。“毕竟是林书记的家宴。”

    “我还以为你要么不认识我,要么年轻但稳重。”林哲欣笑道。

    “故作镇定罢了,让您见谢了。”离三不卑不亢,“但凡在杭城工作,哪怕只看过几回新闻,也不敢不认识您。”

    还算老实,但也小有心机。谢咏絮见惯了一些不大不小或者只低不高的人物,在碰见或面见林哲欣,自家老哥谢兴光等人时,那份举止不安宁与激动,转眼忽然来了一个表现过于稳重的“司机”,一开始觉得稀奇,慢慢便是揣度与怀疑。

    也许,这就是凤凰男的心性吧,没有这般的忍耐与成熟,哪里来得了苦寒开。

    “那就先喝三杯,酒壮人胆吧。”林哲欣同样不会想到,眼前自称的“小人物”,其实在徐汗青等人的历练下,早早地摆脱威压下战战兢兢的幼稚相。

    “本就如此,谢蓉邀请我来,就是向您敬酒,荣幸之至。”

    离三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起身,却不料一直支吾的黄雅莉哪来的勇气,嘟囔道:“用酒杯算什么敬意,要喝就像个男人一样,连干三碗。”

    谢蓉不说话,但瞪视的眼里,透露着不高兴。她又转过头,却见离三居然老老实实地放下酒盅,绝不犹豫地自顾自往瓷碗里倒上五粮液,而且几乎倒满。

    “如果不嫌我费酒,自当可以。”

    离三说完,便牛饮下一碗,安安静静,没有梁山好汉里咕噜的入喉声,碗的边沿也没有一滴酒液哗哗而流,真真切切地一饮而尽,而且喝完,依旧面不改色,古铜的面庞波澜不惊。

    之前一副酸味口吻的黄雅莉,此刻张了张嘴,怎么也想不到离三到底是憨实可爱,还是从容淡然,居然会想到当着自家表哥,谢家的姑侄,不重风度像土豪老板谈生意讲求酒来酒去,人来人往,与桌上西餐葡萄美酒的风格格格不入。

    熟悉官场酒文化的林哲欣等人,早已司空见惯,也不吃惊,仿佛敬酒不是敬他,浑如局外人一般轻轻摇晃下手中的高脚杯。

    香醇的酒味在摇晃中四溢而出,与此同时,浓烈的五十二度酒精再次飘逸在谢蓉的鼻间,她满腹忧虑地目睹着离三喝下第二杯,就像平常酒桌上,老公被人劝酒的妻子,一样幽怨又担心。

    离三的确给林哲欣、柳咏絮他们带来不同的新鲜感,别人生日会敬酒总会在喝酒前说些祝福语,语气口吻里讨好谄媚裸露得几乎巴不得让人知道他在奉承你,然而,离三却无比自然,让人感觉无欲无求,单纯只是一个晚辈,在礼敬长辈,非常舒服,更不碍眼。

    想着,离三喝完了第二碗,气不喘,面不红,脑袋灵光地甚至自己又给自己满上,看得旁边的谢蓉终于收起了莫名的挂念与担忧。

    “还能喝吗?”

    周辅军以平常宴会那般端着的年轻人看待离三,略有好感的他不无关怀地提醒,“可以缓一缓,不必拘着。”

    “没事。”

    浅浅二字,平平无奇,就像景阳岗三碗不过岗,可武松照样喝了十八碗,当时的度数低,而五十二度的五粮液,对于离三,也不高。

    在他短暂而繁忙的杭城秘书生涯里,之前被杨永宁、赵瑞泽引路领略的职场拼酒场,与那些小职员为求一张油水少得可怜的单子喝得昏天黑地,为了不惹小领导嫌隙委曲求全般地喝得上吐下泻相比,如今天这样的酒局,简直文明到另一个境界高度。

    而离三,腰杆挺直着,像一个真正的人在一个平等的位置,敬着酒。

第52章 真虎人,非看假唬人

    古朴典雅的包间里,香炉燃着的熏香散发扑鼻的木香,缕缕白气飘飘浮浮,萦绕在茶几两侧悬挂于墙上的两幅装裱的字画。

    左边是启功大师的启体字帖,写着“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三乐也”,比画中带有他独特的“结字”理解,笔法简洁,却蕴含文人书气,即便在不识书法的人目及,也是越看越觉得顺眼舒服,既无草书的狂与意,又无篆书的庄与重。

    右边,对应着亦是当代大家董寿平的亲笔写意墨竹画,墨彩挥洒飞扬,修竹坚挺轩昂,古朴潇洒、神形兼备,无愧“寿平竹”美誉,右上留白又留雅字小楷。

    书画在壁灯的映照下,与满屋垂挂着灯笼盏相交辉映,越衬得觥筹交错之后宴尽时的静谧与宁和。

    “痛快!”

    周辅军解开衣领的扣子,半醉半醒地呼着滚烫的酒气,满面红光的他倚在椅背,眨着灌满了酒精的眼睛,咧嘴赞道:“侄女,你那个小子不错,人品好。”

    谢咏絮白了眼,温柔地服侍酒醉的丈夫,边用湿毛巾擦拭他发热的额头,边说道:“你啊,喝这么多酒,尽说醉话。”

    “我没醉,他就是人品好。”周辅军又解开衬衫的袖扣,挽到小臂,“酒量就是人品,我还从来没遇过能跟我对瓶喝一斤白酒的人,他小子我看是有前途。”

    “当着大姐姐夫面儿,又说糊话。”谢咏絮嗔怪道。

    “哎!”

    周辅军接过毛巾,展开成一块使劲地抹了一把脸,眼睛半睁半阖,迷迷糊糊。

    “虽然他是高中毕业,可能跟咱家谢侄女谈成朋友的,不可能没本事,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凑巧,在姐夫的生日上领到我们跟前。”

    “小姑父!”

    谢蓉双颊酡红,微微心虚地瞥了眼旁边空落落的座位,之前不卑不亢敬酒对答的离三,在她的歉意下已经离席而去。

    她遗憾地收回视线,藏在桌下的双手,食指绞在一起,遮掩道:“我跟他只是志同道同的朋友,不过他……他的确很有本事。”

    “喔,那你跟我们说说,这个车夫到底有什么能耐?”

    夫妻同体,谢咏柳自然看出林哲欣兴致盎然,先前宴桌上便不留痕迹地在观察离三,顾忌着第一回见面,又碍于自己的身份,很多的问题不方便他直接提,她这个作夫人的理当代劳。

    “而你交好的能人,又是给谁开车啊?”

    论家世,全国又有哪些能与林谢周联盟分庭抗衡,屈指可数。当着林家中流砥柱,周家虎将之才,谢家兰芝千金,离三给哪位所谓大人物开车,在他们看来,都是小人物。

    谢蓉不作隐瞒,如实作答:“也不是很有名,钧天集团的杨永宁,大姑父,小姑可能比较熟悉。”

    “杨永宁?点头之交,倒是姐夫应该认识。”

    谢咏絮记不清长相,但依稀记得人名。“好像从沪市跳出来,专程在杭城另辟市场,经营地产生意,前些天在沪市聚餐时,听工商联的董主席提到他跑马圈地,正开发不少楼盘。”

    林哲欣板着脸,严肃异常,“耳闻过,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北顺驰南钧天,一北一南跑半天。”

    谢咏絮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如果离三还在场,他一眼就认识同花红衣一个牌子,好彩。

    她简短地介绍:“杨永宁倒是一个做房地产的奇才,前些年闹得最凶的‘温瓯炒房团’就有他的影子,当时01年沪市楼市低迷,他出了奇招,专门花钱在他老家温瓯连续买了半年《温瓯日报》、《温瓯都市报》等报纸的广告版面,狂轰滥炸吸引了一批温商买房,好像那时他卖不出的楼盘,没俩个月都清空了。”

    “哼,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林哲欣不轻不重地一拍桌面。

    谢蓉注意到大姑父的脸色铁青,在谢咏柳连续的眼色下,聪敏迅速地转移话题:“喔,对,就是这个杨永宁,李三就是给他开车。而且他之所以能给杨永宁开车,这里边还真有一段故事,说出来大姑父你们可能不信,他啊凭着自己有一点功夫,一次见义勇为救了杨永宁他女儿……”

    谢咏絮呼了一口烟,突然插嘴,揶揄道:“蓉儿,那你呢,你也这么跟他认识的?”

    旁听的黄雅莉、林微琴竖起耳朵,静静地交流眼神,八卦之心促使她们跃跃欲试,欲言又止。

    “小姑!”

    一向以谢咏絮为标杆追求独立与思想的谢蓉,难得女孩家心性,竟撒起许久未见的娇。

    “蓉儿,你没回大姑的话,他到底有什么能耐,你怎么会想到这次把他领来?”

    谢咏柳一想起自己那近在沪市担负中央重担的弟弟,不免焦躁忧虑,这个要紧的时刻,千万不要因为微乎其微的误会闹出父女争端。

    她不得不小心警惕,“你是不是真的……”

    谢蓉慌乱地解释道:“大姑,你说什么呀,还不都是因为小姑!”

    “我,怎么又跟我有关系?”谢咏絮一脸诧异,“我可从来没见过他,甚至也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不是你想见见给工商行搞出风控模型的人嘛?”

    “风控模型?”林哲欣拿起降酒味的雨前龙井,呷了一口道。

    “嗯,就是最近跟建行上市一块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堪称壮举,听说是五道口那位央行名誉校长认识的人,好像传在上学,结果默默无闻里丢出一枚惊雷,给出了一个风险控制模型,原本建行、工商行打算上市以后再两三年着想组织团队研究风控,想不到直接有现成,而且精细无比,顶多一些业务上需要增减,核心很惊人,我也是从蓉儿这里要到这份机密材料。”

    谢咏絮一开始没反应,漫不经心地为其他人讲述来龙去脉,忽然察觉到谢蓉的反常言行,睁大了眼,粉嫩欲滴的红唇微张如樱桃。

    “慢着,蓉儿,你是说……莫非你手头那份模型,不是从你老师那拿的,是从……”

    谢蓉莞尔一笑,心情雀跃,不觉地昂起傲然的下巴。

    “他?”谢咏絮纤手一抖,撒了一桌烟灰,一脸愕然。“就他!”

    “可他不是说自己是高中毕业吗?”谢咏柳听得云里雾里,已经想不明白刚才那个离三,跟侄女妹妹聊的这个离三,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难道这就是谢蓉看重他的原因吗!

    他有才,而且是大才。

    “妈,他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林微琴是文科生,她不知道离三所创的模型有多么惊天动地,她只是知道,这个动用了父母朋友的关系依旧查无此人的离三,在自修教室里是怎样的勤奋刻苦——他绝对不是一个笨鸟,若是,也已经起飞,而且是展翅高飞。

    女儿忽如其来的话,令听得生趣的林哲欣侧目,令听的糊涂的谢咏柳惊奇道:“琴琴你也认识他?对了,之前你跟雅莉一见到他,都惊住了。咦,不对啊,你们不是只见过几次吗!”

    既然开口,林微琴便索性直截了当,像她的性子干脆利落,道:“妈,我们的确不熟,单单打个照面彼此不认识,可我认识沪市贺叔叔家的贺真,他暑期来过自修教室,给这个人送过钥匙!”

    石破天惊,连波澜不惊,如坐枯禅的林哲欣,第一次动容,送往嘴边的茶盏在手里凝滞了几秒。

    “他跟贺家的孩子认识?”谢咏柳捂住嘴,说不出话来。

    还有呢。提前打了预防针的谢蓉,骄傲地咬咬唇,像兜里揣着一样奇珍,如数家珍般指出宝物的稀奇处。

    她忍不住开口:“不止,大姑父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老师说,这份模型之所以能递到上面,负责跑腿的是陈九梁,据我一个在燕京建行的学姐说,陈九梁为了弄到一切关于四大行的内部资料,既当土匪,又当孙子,硬生生弄来一堆资料,也不知道是给谁的。”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回想起曾有一个月左右,离三像人间蒸发似的音信全无,当时谢蓉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岔子,到后来甩了自己一个需要下载总计四五个小时的文件压缩包,这才知道他为了里面的模型,闭关修炼,差点走火入魔。

    “就是他?”谢咏絮咋舌到无法言语。

    “陈家的麒麟,是跟琴琴一个学校,读博。”林哲欣品出另一层的含义,“这就解释的通了,呵呵,难怪陈九梁莫名其妙地辍学,跑到革命老区,原来根子在这儿。”

    迎着林哲欣询问的目光,谢蓉内心的骄傲之情几乎溢出,眼眶盈盈,强忍着激动而出的热泪,重重地点头道:“是的,大姑父,他就是我们小字辈圈子里猜也猜不出的狠人!”

    啪地一声,再怎么不明白的黄雅莉,听到“逼出陈九梁的狠人”这一名头,什么都不明白,也顿时什么都明白,她震惊地双手哆嗦,手里的高脚杯脱手摔在了地上。

    “好嘛,这小伙子是真人不露相啊!”

    醉的不省人事的周辅军被惊醒,在椅背上翻了个身,张了张嘴嗫嚅道:“我就说这小子有前途!”

    偌大的包厢里,燕京手掌风雨的林谢周联盟的中青两辈人,无言以对,却深以为然。

    散席前,林哲欣不免兴意由发,调侃道:“合着这个钧天的杨永宁,他请了一头长着翅膀的老虎来拉车!”

第53章 灵隐山,永福寺

    故宫,长城,到四九城没去过,算不上到过北京。

    在杭城,飞来峰,灵隐寺,没去过这俩地方,就算游过西湖,也称不上真正来了一趟杭城。

    灵隐景区,就在西湖的西北面,位于飞来峰与北高峰之间灵隐山麓中,山峰仙成,钟灵毓秀。一个“隐”字,涵盖了此间群峰环抱的寺庙如何静谧,如何空寂。

    但避世的空门,在国庆节长假期间,一样免不了俗,山下山上,人来人往,烟火味,与香火气浓郁盈沛,混入云林雾霞中。在蜿蜒曲折的朝拜路上,非但本地的信众旅客虔诚兴致而来,四面八方的外来人也慕名而至,一条不窄宽敞的石阶路挤得水泄不通。

    杨永宁一身运动服,登山靴噔噔踩得有力,他今天特意腾出半天的时间,领着杨晴和她的同学,到远近闻名的灵隐寺参拜礼佛。

    晋职为他贴身秘书的离三,寸步不离地紧跟着,落在大部队的最后负责守卫工作。他望着级级台阶上人头攒动,不禁诧异,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想不到有名的佛像一样好香火。

    一个个生面孔操着天南地北的方言土话,不拜自家当地寺庙的佛,舍近求远,非要挤在一块到灵隐寺这样的大寺大庙大出名的伽蓝顶礼膜拜,是这里的如来比那边的释迦摩尼灵光,还是浮躁的人喜闹不喜静,不看僧面而看人面。

    “爸,干嘛要今天来呀!过两三天,等国庆假期末人少了再来,不是更好吗,省得这么挤!”

    杨晴腰都弯不下,想按一按平底鞋鞋头酸麻的脚指头也不行。

    同行的赵瑞泽,一样轻装上路。“晴儿,董事长到杭城以后,每年都是这个节点到灵隐寺,已经成惯例。”

    “那爸,哥呢,那你怎么没把哥哥喊上!我觉得他更适合来寺庙,让佛祖压压他的玩性。”

    杨晴一手搀着累得喘气的徐水芝,一手扶着单马尾太阳帽的赵婷。

    “听说灵隐寺的姻缘签解得不错。”杨永宁回头一瞥,似无意地抛了轻飘飘的一句话。

    离三隔得远,附近人声嘈杂听不见,但咫尺距离的杨晴,听得真真切切,抬眼迎上父亲戏谑宠爱的目光,一时间惊得脑袋空茫茫一片,傻愣在原地,被徐水芝、赵婷拖着形似木偶傀儡般,亦步亦趋。

    过了半天才回味出深层含义,她惊喜地叫喊:“爸,这么说你同意啦!你同意我跟…”

    “同意什么?”杨永宁又装起糊涂,像模像样。蹙下眉,毫无严厉地呵斥道:“女孩子家的,这种话别挂嘴边讲。”

    “嘻嘻,女孩子家家,这种话不要挂嘴边,也不知道羞!”徐水芝跟赵婷对视一眼,收不住笑意,摇了一把杨晴的手臂,打趣道。

    “就是,晴格格,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赵婷瘪瘪嘴,开玩笑道。“在大清朝,芳心暗许,私定终生那可是违反礼教风俗,你这个黄花闺秀真的好黄噢!”

    “你,你们……”

    杨晴羞得满脸通红,红到耳朵根子,像只鸵鸟一样缩了缩头,又抻长了脖子,变成好斗的母鸡,一手一个钢钳般地捏嬉笑逗趣的两位闺蜜。

    打闹之间,她不经意地回眸,看着面无表情如佛宁静的离三,佛说,五百次的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

    “那要多少次回眸,才能真正住进你的心中?”杨晴失神地诵念席慕蓉的诗。

    灵隐寺里盘坐的金身佛陀,能解答她吗?

    赵婷像个孙猴子似的,大闹天宫,无法无天。“这你得问席慕蓉啊,又不是佛说的!”

    不单单是姻缘,佛恐怖不自言,回答一切在他面前给他磕头烧香的香客信徒。

    杨永宁也不奢求佛来指点他如何发财致富,他只是喜欢在这短暂的刹那里,能找一片净土好好清净一会儿。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作为商人,作为暴利行当里的地产商人,做生意不单希望真有如神助,也希望除了法律,有一种道德标准约束着他。

    跟做人一样,以前出于种种原因,愚昧迷信,虔诚信仰,从唯心主义出发塑造因果循环神明奖惩的体系,来存天理,镇压人欲贪念,将罪愆施以报应,将福报归于善行。改革开放这些年,企业多了,商人富了,许多大老板给脸上贴金自诩儒商,在办公室装潢布置几大架子的书,书在吃灰,心跟着蒙尘,言行举止没有一点长进大格局的样子。

    大殿正中,24.8米的释迦牟尼莲花坐像,造像妙相庄严,气韵生动,颔首俯视,肃穆景仰。满堂150尊佛像,环视殿前朝拜的众人,观音低眉,金刚怒目。

    跪在蒲团山的杨永宁,双手合十,他从来没有在地方媒体上自称过自己是“佛商”,往往口默行进,见诸行动,也许他算是六祖慧能南派兴盛以来的一个现代徒子徒孙,当自修加持成为一种理念,居家礼佛一样能得见般若见性。

    但有时候,佛还是要拜一拜的。

    飞来峰,来了也要走一走。

    人潮涌动,从第一道天王殿,再到大雄宝殿、药师殿,一路走过苍松古木掩映的寺庙。脚踏咚咚清明雄浑的钟声,步伐轻快地观光疑似仙灵归隐的奇石美景。

    “爸,我就不去了,看过好几回了。”

    杨晴在意动之下跟徐水芝、赵婷跑到两侧的佛殿,摇筒签字,寻卦解缘,抛下杨永宁、赵瑞泽几人相伴而去。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杨永宁诗兴大发,朗诵一首以后,半沉醉半清醒地左右打量,忽然奇怪道:“咦,离三呢?”

    离三这个初次访问名山静寺的异乡人陌生客,稀里糊涂地随波逐流,随人海飘荡,莫名其妙地从西面石笋峰下来,他也无所谓,本就是案牍工作之余寻个放松清净,眼下四周无人,他一个人边走边看,的确,江南的山水,与陕北的黄土高坡,风格迥异。

    如果说陕北,更像是粗犷的汉子,那江南恰如散文了描述的,是个婉柔的女子。

    啯哆啯哆,清脆的木鱼声在山石草木间传来,奇怪的很,离三显然离灵隐寺有一段距离。

    “这里还有一个寺庙?”

    不通地理概况的离三,误打误撞,竟发现了一个古刹寺庙,山门年久失修,有些破败荒落之色,左侧立有一个牌子,提醒游客前方修建,禁止入内。

    看着偌大没摘下的牌匾,离三喃喃道:“永福寺?”

    啯哆,啯哆,嘈嘈切切错杂弹如雨霖的木鱼声,仿佛雨霁云歇般,变得大珠小珠滴答而下,声越轻,音越稀。

    “阿弥陀佛。”

第54章 佛前“一炷香”

    恢复修建的永福寺,几乎与香火鼎盛的灵隐寺相似的年岁,出自东晋慧理禅师创建,后来新旧差别,冷暖自知,山上的佛,比峰下的佛,金贵得许多。

    03年,杭城市佛协打算重建永福寺,当时的监院是天台宗第四十七世传人的月真法师,但法师已定,古刹伽蓝却一直到05年才正式允许对外开放。

    林木葱郁,鸟鸣雀跃,比起人声鼎沸的灵隐寺,无人问津的永福寺倒深谙一个“隐”字,静若无声,宛如

    神怪志异里的兰若幽寺,专生灵异与神妙。

    啯哆,啯哆。

    眼下空无人烟,独有青苔台阶下的离三,与高台朱门口的青年法师,四目相对。

    “施主,我们寺庙正在修建,无法参佛。如有所需,请折返烦劳几步路,到灵隐寺去。”

    离三望着洁白干净的清秀僧侣,穿着海青僧衣,脚绑绑腿,除了一手木鱼,两袖清风,连一串念珠也不见戴在脖子上。

    清贫模样,也不开方便之门。目光掠过法师,看向开合条缝隙的黯淡朱门,离三心生向往,悠悠道:“空门可拒远来之客,小师父又如何忍心,拒绝佛门前缘来之人?”

    青年和尚讶异地打量衣冠楚楚的离三,虽然面色古铜,但五官英武,双目烁烁,精气神一观就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健硕的胸膛蕴含着一股不可量的气魄。

    “缘?”他试探道。

    “我观自在,自在观。”

    离三双手合十,在外公、李婶的耳濡目染下,即便面对苍茫大地疾苦瘠穷如野兽,依然本性向善,起源便是心底住着一个“佛”,他手腕上佩戴白马寺求来的开光念珠,就是最好的见证。

    仗着小时候念诵过几本经书,他也算信手拈来,随口能言会道:“到灵隐,望遍大雄、药师、天王宝殿佛陀罗汉,却发觉还是此地更有真佛。”

    “我寻佛来,就有佛寺,小师父不觉得是因缘吗?”

    青年和尚张了张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或者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灵隐寺那么多的金身佛祖金刚,没想到居然敢说出寺里没有一处真佛,这要是让灵隐寺的法师和尚听到,铁定上旅游的黑名单,下次见到逐下山门。

    “施主千万不要这么说,佛无处在,却无处不在,哪有什么此处真那处假。”

    “那也得我进去思量一下,才好下判断。”离三说话间,拾级而上,丝毫不给僧侣拒绝的时间。

    “哎,施主,你不要乱闯!”青年和尚反应过来,刚一伸手拦,绷直的手臂像一根扁担,仿佛撞上了斜坡滚落的巨石,坚硬不提,沉重有力,瞬间突破阻拦。

    “清慈,怎么没听木鱼声!”

    当离三夺门而入,恰巧左首的寺院禅房启开门扉,从里面走出一名温文尔雅的书生大和尚,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秋高气爽里仍然一丝不苟地着僧衣袈裟出门,法相庄严,威仪具足。

    “师父,他硬要闯进来,我拦不住。”青慈面露难色。

    “咦?”

    月真法师遥望而视,一双虽近视的眼灵动转睛,直直地注意这位强闯寺庙却闲庭信步的不速之客。

    庙宇空空荡荡,禅房宝殿灰暗败落,再生机的翠绿树林也显萧瑟。离三左右扫视,目及所处,顷刻间停留在一副抱柱楹联:

    “龙涧风回,万壑松涛连海气。

    鹫峰云敛,千年桂月印湖光。”

    离三抱有歉意道:“打扰大师父了。”

    月真法师笑吟吟道:“既然来了,就请看看。如果不嫌弃,可以上来喝杯粗茶。”

    噔噔踏上台阶,踩在不完整的青砖平地上,只见遍地龟裂,裂缝如水流汇聚向雕石栏杆旁的石桌石凳上。

    月真法师入座,他的对面也坐着人,看起来不像释教的居士,反倒一个俗家老道人的形象,亚麻灰黑的道服,簪着头须发杂乱,圆脸饱满,红光充面,不亚于法师般的柔和祥宁。

    那人长考中,纹丝不动,月真法师望了眼,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离三渐渐靠近,粗粗一看,原来两人在镌刻纵横的棋盘上下着象棋。

    佛门仁善之地,竟下杀戮征伐之棋?

    再细看,离三却看出了不寻常。茶烹了应该很久,杯盏里的茶汤也喝了几次,但南北两位下了半天的棋子,却仅仅吃了双方各自一个兵,而且下法奇怪,且战且退,触及换杀兑子也放过一马,他们下的不是以吃棋子为主,而是在于一遇吃棋子如何避让,尽量少吃子而将军夺帅。

    “朱居士。”月真法师郑重地介绍道。

    朱居士没有这么多礼数客套,他砸吧着嘴巴,从劣势的大局里抽身而出,无意地用余光扫了扫观棋不语的离三。

    “盗者不来道者来?”

    到底“盗”在前在后,无数禅理道意的妙趣也蕴藏在谐音中。

    “这里的寺庙虽然年久失修,但藏有珍宝。清风梵林,宁静修远,可偷风,能盗静。”

    “朱算。”

    他眨动下眼睛,看得顺眼便直接告诉姓名。

    “胖和尚,你真有大机缘。”语气里略带酸溜溜。

    “借朱居士良言,喝茶,喝茶。”

    月真法师恭谨地为朱算斟上一盏茶,又不敢懈怠地双手呈递给离三,“山间劣茶,不嫌弃可解解干渴。”

    离三给杨永宁当秘书,跟着他见多识广,其中一项他大开眼界的就是“装”茶道,明明大雅恬淡的闲暇活动,在生意商场里完全变了味道,掺杂铜臭味未免俗气非常,再怎么考究礼仪水平,还是落了最下风。

    他也不嗅,也不品,浅浅地一闻,牛嚼牡丹似的大口一饮,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看来朱居士也有缘,的的确确是同道中人。”月真法师一看朱算一样地牛饮,半开玩笑道。

    “少废话,下棋。”朱算瞥了眼旁观的离三,目光意味深长。“至于你嘛,看我们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又不是神仙佛祖。小子,生门来的,赶紧看完佛开门走。”

    离三一怔,字里行间像是逐客,可好似另有所指。

    “是极,是极!”

    月真法师笑呵呵地看向离三,合掌客气道:“既然施主不请自来,不如请到正堂大殿,给佛祖烧一炷香如何?”

    不容离三考虑,他厉声喊道:“清慈,带施主去正殿!”

    啯哆,啯哆,时间飞逝,但在寂静中仿佛停止。

    在佛前跪在蒲团上的离三,虔诚地追忆,趁着机会在清明无法亲自到陕北祭拜李婶的思念与愧疚,全部寄托于此,希望能够在这兰若寺好好替地下母亲超度祈福。

    大概三十分钟以后,下完棋的月真法师,不以胜败不喜不悲,友善而慈祥地送离三出了寺门。临别前,听到离三的不情之请,想请法师能得空为阴阳两隔的李婶多多诵念经书,出乎意料地非但没有拒绝,而且立刻请离三说出李婶的出生年月,推算了一番生辰八字。

    “谢谢法师。”离三感谢,但没有拿钱的意思,因为这么做等于在侮辱他母亲的魂魄。

    “这是我及寺庙的荣幸。”

    月真法师诚恳无比,说着递上一本经书,“这是我抄录的一本《心经》,希望施主能够不嫌弃收下。”

    话音刚落,对视离三有些茫然的眼神,勾起嘴唇,“施主注定有大智慧,自皈依。”

第55章 演唱会前

    国庆第五天,在持续的宣发攻势下,万众期待的歌星虞柔若的演唱会今天晚上开幕。

    不管因影视结缘的戏迷,还是因歌曲追捧的歌迷,从天南地北、四面八方地涌入到黄龙体育馆。

    04年,可以说是华语乐坛的最**与巅峰。如果说**十年代是对音乐文化的渴望与宣泄,是寻找诗文以外年轻人能够寄托的潮流与时尚,那么二十一世纪初便是最佳的避风港,以及最繁华的港口。

    当年,网络方兴未艾,但尚未成形爆发,达不到十几年后恐怖的粉丝效应,可以一个粉丝为自己的爱豆明星疯狂消费几百上千张的唱片,即便人红歌不红,依旧有一批死忠粉会无脑地又夸又买,毫不在乎到底歌的水平质量。

    但在千禧年初,是无法想象的,因为只有歌红了人才有可能红,反之却绝对做不到。

    眼下,体育馆没有开始检票,广场上只有“虞柔若”的贴吧吧友们自发组建的应援团,摆着地摊兜售应援的荧光棒等。

    “赵婷,我们来的是不是太早了?”

    望了望未央清净的夜空,杨晴又看了眼激动不已的赵婷、徐水芝。

    “怎么会,现在是17:57,还有三十三分钟就开始了,检票也需要时间。”

    赵婷死死地抓住门票的两角,纸张的异味现在闻起来仿佛聚餐时从虞柔若身上闻到的奇香,令人迷醉。

    她不能自我地露出一个变态的笑容,嘴唇裂开,兴奋道:“再说了,这可是vip票,虞姐姐不是说了,演唱会前后都可以进出后台吗,我期待了两天,总算能亲眼看看当红的女明星会前怎么准备的!”

    “嘁,干嘛看啊,浪费机会。最重要的当然是跟虞姐姐合影,嘻嘻,到时候拿出照片给我闺蜜室友们看,非羡慕死她们不可。”徐水芝捏了捏昏暗的荧光棒,瞬间明亮起来。

    “她们看到你有今天演唱会的门票不就已经羡慕到死啦?”赵婷调侃道。

    “再让她们死一次,嘿嘿,鞭尸。”

    说笑间,徐水芝频频地低眉看表,结果才刚过去两分钟,简直度秒如年。

    干等着无聊,她便有意地找话题,而且是自己关心的八卦。“哎,晴格格,想不到你还真把他叫来过了!”

    “唔,不是我。”

    杨晴瞥了眼不远处静站的离三,羞地摆摆手,“这是爸爸叫来的,他担心我们在演唱会出问题危险,特意安排的。而且,这门票本来就归功于他,理应有一张他的门票,他不来看,我们怎么好意思去后台找虞姐姐,毕竟人家感谢的是他,又不是我们。”

    赵婷、徐水芝四目相对,手牵手,臂挽臂,相视而笑,露出一副“我懂得”的表情,齐刷刷地看向离三。

    “你们企划部的项目推广方案最迟今天完成,后天董事长就要召开公司例会,第三项议题就是听上城区新开楼盘的汇报……”

    离三笔挺地站在长杆路灯投射的光下,斜影修长,延伸向外。

    “楼书的卖点……嗯,赵总助提到的人文理念……”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把他叫过来!”

    赵婷对离三的态度有所改善,但始终改变不了冷淡疏远的称呼,不是“你”,就是“喂”,保持一种隔阂,也许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引起情根深种的杨晴莫名的醋意和敌意。

    就像现在,离三只是只身站在广场,一些应援的粉丝主动地搭讪,就已经招致杨晴的担忧与恼怒,嘴巴微张喃喃着含糊不清的话,却不敢鼓起勇气往前一步,主动地站在离三的旁边,宣誓主权,在爱情这场战争里,她不是一个败者,就是一个隐者,可她没有杀手的天赋,连一击必杀的胆量都没有。

    “暗恋到这种地步,索性不相恋。”

    赵婷嘟囔着,但不得不帮姐妹一把,跟徐水芝一人一只手,像约定好的一样架住犹豫不前的杨晴,三个人并排靠近离三。

    “喂,打好了没有,跟我爸似的,总有接不完的电话。”

    赵婷开嘴火药味十足,“我们要进去了,先到后台看看虞姐姐,你也得跟着去。”

    挂断电话,离三看了看杨晴三人,又抬眼望向耀眼如白昼的体育馆,耳听到昂贵的音响设备开始振动传声,终止了广场喧嚣,全部沉浸在虞柔若甜糯清灵、绻缱柔情的歌声中:

    “原以为红妆是为良人扮,笑颜只给你看,可你的无所顾忌,把我蒙在梦里,一点一点剖离……”

    被层层的安保严格的审查一番以后,离三他们提前二十分钟进入到馆内,沿着长长的过道一直被人引向暂时的化妆间,从里面进进出出许多穿着怪异的舞蹈人员。

    “喔,是你们!”

    虞柔若的经纪人魏虹摇着一把封面上虞柔若肖像的塑料扇,在适当的冷气中她仍然燥热不安,直到从人群里看到高高大大的离三鹤立鸡群,脱颖而出,才骤然喜出望外,松了一口气。

    “柔若化妆的时候老是在问,你们怎么没来,你们怎么没来,现在你们总算来了。”

    魏虹强自镇定,嘱咐助理分开拥挤的人流,让满怀热情的赵婷等人进入。

    “来,趁演唱会开始还有一点时间,我带你们先去里面,李先生你也进来吧。”

    离三走在最后面,他等杨晴三人走入以后,跟魏虹打了一个照面,客套道:“承蒙虞小姐关爱,钧天集团的杨董事长让我代他向你,及虞小姐表示感谢。”

    “嗨,哪里,这些天柔若能在杭城化险为夷,都亏了你。怎么看,你都像是他的福星。”魏虹深谙奉承劝据之道,但奇怪的是,她依仗着虞柔若金牌经济人的身份,连一些大老板的面子都不给,却总是笑脸相迎一个小小的公司秘书。

    越是热诚,离三越是警惕,而阅历深厚道行极深的魏虹一眼看去用药过猛,适得其反,可心里无奈,她有什么办法,谁让细娱经济公司背后的金主极力把养成的金丝雀往人嘴里送,还规定了期限。

    她不免白了眼,娱乐圈里有识货强硬的伯乐,也有肮脏下贱的“龟婆”,想不到有一天也轮到自己。

    “虞姐姐,你今天穿得真典雅。”

    赵婷、徐水芝活像一副膏药,目光一黏上虞柔若便撕不下来。望着化妆镜里,虞柔若挽髻簪发,梨涡红颊,两撇修长的睫毛在灵动的眼睛眨动下上下翻飞,古典的气质外层裹着时尚靓丽的现代服饰,新旧融合,竟如此和谐。

    她抿抿嘴,含笑不语,余光里依次扫向狂热模样的赵婷、徐水芝,又看向紧张而分心的杨晴,最后落在躲进容易遗忘旮旯里的离三,而他倚靠在墙边,无视了门外莺莺燕燕女舞们的嬉嬉笑笑,疲惫地闭目养神。

    “虞姐姐,我能在演唱会之前跟你合一张影吗?”赵婷怯怯地从包里取出小巧的微单,她有点心虚,因为一般巨星们的演唱会基本禁止私自带入拍摄设备。

    “好。”虞柔若人如其名,柔和温雅。

    徐水芝惊喜道:“啊!那虞姐姐,我也要合影,还有,还有……”

    虞柔若确认了下时间,离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再有十分钟她就得就位,准备登台。

    赵婷努努嘴,接话道:“还有他,离三,他想要虞姐姐给唱片上签名,自己不好意思。”

    事实上,是她们不好意思,因为签名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不单单是自己三人的,还有委托徐水芝、赵婷代为签名的,整整塞了小半个包,全被离三扛在肩上。

    小心伺候注意形象的小赖,不禁气笑,到底是她们追星太疯狂,还是她们奢求太贪婪?

    追星,最后追的只有自己变不成得不到的幻象,就像歌词里唱的,“得不到的心永远骚动”,就因为粉丝与明星间遥不可及的距离,这道鸿沟给了她们充分想象说服自己迷恋的空间。

    离三叹了口气,迎着赵婷、徐水芝殷切恳切的目光,拉开拉链,无奈抱歉道:“对不起,虞小姐,受人所托。”

    “李先生千万不用这么说,柔若不会介意。”

    虞柔若直直地盯着英武的离三,五味杂陈,心里格外的复杂,想起班主临前的交代嘱咐,下扯的嘴在意志里上扬,摆出令人舒服的月牙微笑。

    “小赖,拿一只马克笔来。”

    小赖能给当红的虞柔若做助理,心眼功夫极佳,立刻从包里取出早早备下用来活动通告签名的大号马克笔。

    她兴冲冲地递了过去,却见虞柔若手里的碟片,不禁惊叫道:“咦,盗版!”

    立刻眼冒火光,怒视着离三,双手叉腰,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你竟敢拿盗版给我们家虞柔若签!

    “没事,李先生也是受人之托。”虞柔若善解人意,化解尴尬。

    离三瞥了眼吓了一跳的赵婷、徐水芝,从她们的神色里能看出茫然无知,心累道:“很少买唱片光碟,不懂怎么鉴别,让虞小姐为难了。”

    “什么人,给柔若签名,还搞了张盗版!”

    推门而入,竟全是熟面孔。

第56章 合影与羞辱

    黄龙体育馆的临时化妆间并不宽展,逼仄,狭小,却前后又涌入了三人,变得异常拥挤。

    谁?

    被人当面嘲笑自己买错盗版的错误,既尴尬,又可恶。赵婷只是无心之失,不想成为别人以后茶余饭后的笑柄谈资。

    最重要的是,她独享的追星moment没了,就像娇艳欲滴的虞柔若这朵娇花吸引了她、徐水芝、杨晴三只蜜蜂,突如其来闯入了几只恶心的苍蝇。

    她攥拳回头,走入化妆间的几人化成灰都认得,惊怒道:“又是你们!”

    杨晴顺声探去,不惊不喜,眉目紧蹙,脸色严肃,万万没有想到难得一个国庆节,难得一次虞柔若的演唱会,居然天地如此之小,又撞见了上次在酒吧里发生冲突的江少龙、高丘。

    “呦,你们认识?”

    “钱哥,她们就是我跟你提的那几个。”

    江少龙略感意外,灵机一动,又觉得是难得的好时机,忙不迭地附耳私语:“她是钧天地产老板的女儿,也就是高丘心里那人。最右边离虞小姐最近的,是住建委赵主任的侄女,嘿嘿,我看上了一直没机会下嘴,至于另外一个,应该是她们的闺蜜,我不认识。”

    但这次看上去只是跟班,领头跟他们年龄相仿,穿着一身肉眼可见昂贵不便宜的名牌,跨着外八,大步嚣张,赫然是之前在鹊桥会,跟叶楚怀、许励伟两名大少谈笑风生,互称兄弟的钱隆。

    “钱少!”

    魏虹见多识广,但经常认识接触的都是娱乐圈、商界的知名人物,地方上的官员并不是由她出面打理,基本上交给北洋集团,所以沪市杭城一个坑一个的萝卜她认不全,更不必说是萝卜生的小萝卜。

    不过,再怎么有眼无珠不识人,面前这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是绝对不敢认错,也不敢怠慢。

    “您怎么来了,哈哈。”

    魏虹笑脸相迎,比起班主交代的任务,伺候好跟前的主儿才是正题,毕竟他老子可是宣传口的一把手,沪市大大小小的电视台、广播台、报纸可全攥在手里,虽然现在虞柔若打着的是国内知名女明星牌子,可懂行的都知道,其实主要的市场在沪市、杭城、燕京这样的大城市。

    “难得只许我在沪市等着15号的演唱会,不能我来杭城提前捧虞小姐的第一站吗?”

    钱隆脚步虚浮,面色苍白,两只眼睛红丝满溢,圆肿得像灯泡凸出眼窝,一副纵欲过度的花花公子模样。

    完全无视魏虹喋喋不休的“怎么会怎么会”,他直接逼近化妆台,伸出手道:“虞小姐!”

    “钱公子。”

    虞柔若当然也认识钱隆,好几次在沪市电视台的专访节目,都是班主搭他的线,才能够畅通无阻地频频出现在电视台上。每次酒桌上,她不得不被强拉到包间里陪酒陪笑,这没有办法,色是酒之媒,无美酒不成欢,无秀色不可餐。

    “我这次来,是专程一听为快,相隔十多天第二站才在沪市举办,我可等不及啊!”

    说话间,钱隆不但握上虞柔若的柔夷,更得寸进尺,身体不断地向她靠拢,无论是杨晴,还是赵婷、徐水芝,统统管不着也不理睬,这些官商小弟不值得他拘束守礼。

    然而,砰地一声,他的手臂不经意间地撞在离三的胸膛。

    “他是谁?”

    钱隆瞥了眼离三,见他一身的黑,黑西装,黑西裤,黑皮鞋,连皮肤在灯下也显得黑。

    “什么时候保镖还流行起‘黑衣人’的款?”酷爱电影,尤其是欧美电影的他一眼形成刻板印象,以为是虞柔若的保镖。

    “没眼力劲吗,没看见我打算跟虞小姐合影吗!”

    离三直视着这头**上脑的“猪”,余光里能注意到虞柔若的委屈与无奈,她抿着嘴,从握手开始一直隐忍不发,看样子默许钱隆步步紧逼的侵犯,也许,娱乐圈不纯粹是一个演艺文化行业,还可能是一个服务行业。

    他没有英雄救美的情怀,也不愿意为了一个可疑的女人主动挑事,非常迅速地躲到一边。

    “钱哥,他就是我来的时候和你提的,跟贺老二有关系的那个。”江少龙不忘提醒道。

    “贺真?”

    钱隆挑了挑眉,贪婪垂涎的目光一下清明,视线从一个个水灵灵的美女转移到离三这个男人,细细认真地打量,比刚才从上到下扫视化妆台的虞柔若还要细致入微。

    “这样的货色,能跟贺真扯上?”他摸了摸下巴,看了看杨晴,又望了望离三,“你之前说他现在是杨老板的秘书,吱,晚了,晚了,高丘没机会,他一定是把杨晴搞到手了。”

    “钱哥,不会吧!”

    江少龙从高中开始,仗着家里的小势力,混迹了风月情场也有四五年,辨识浪女的眼光告诉他,杨晴还是未开封香醇纯正的果酒,跟那种狠辣廉价的二锅头不一样。

    他审视了几眼,勾起嘴唇,脑子里灵光一现,盘算出有趣的主意。

    “你挺识趣的。好,来,给你点小费。”

    钱隆从钱包里随便抓出一把厚厚的百元大钞,颐气指使地命令道:“不过不是别给你,你来负责给我跟虞小姐拍几张照吧。”

    虞柔若睁大了眼,眼前雾茫茫一片,即将召开万人演唱会的喜悦,顷刻间化为乌有。

    “这……”她喃喃着,思索怎么开口婉拒,同时使了使眼色,让战战兢兢的魏虹想想主意。

    “离三,你还是不是男人,没看到虞姐姐他……”

    赵婷心里怯怯,她认识钱隆,也随叔叔见过钱隆的那位沪市炙手可热的父亲,丝毫生不出一丁点的勇气,为自己的偶像虞柔若做点什么。

    这种该死的无力感,使她焦虑又愤懑,不能找钱隆江少龙的麻烦,只好向大度的离三发火。

    “赵婷,这不关离三他,谁……谁也没办法。”

    杨晴用力地按住赵婷的肩膀,拽住她的手臂,以防冲动鲁莽闯下祸。

    魏虹吞吞吐吐道:“钱少,他不是柔若的保镖,他也是柔若的歌迷,你看这……”

    “就这么决定了,我知道他是杨小姐爸爸的秘书,我想即便今天杨老板在场,也不会拒绝的!”

    钱隆说着,咧着饿狼般的嘴脸,对视犹如羔羊般的杨晴,“我想杨小姐也是没有意见的吧?”

    “我……我……”杨晴做梦想不到会让她回答。

    “为什么要问杨小姐呢?”

    离三合上手机,含笑道:“现在是下班时间,这个时间我自己主宰。”

第57章 霸王的“霸”,道理的“道”

    “自己的时间?”

    钱隆斜睨了眼,冷笑连连。他松开紧握着虞柔若的纤手,从手腕取下一串缠丝玛瑙手珠。

    边捻,边说:“佛在世间都身不由己,你还自己主宰?你以为你是谁,觉得当了杨老板的秘书,觉得杨老板会给你撑腰?”

    “你……”

    杨晴气得双肩颤抖,皓齿银牙紧咬红唇,几乎咬出血来,两只灵眸怒火在烧,忽然间,一道身影拦在她的面前,伟岸如山,宽阔如海,仿佛将天地一切的灾难风雨全部阻拦。

    “离三。”她呢喃着,目光涟涟。

    离三随手把装有唱片的袋子搁在桌上,刚迈出一步,高丘、江少龙就像两条忠心护主的狗,提前挡在离三的面前,非常忌惮地看着他,脑海里顷刻浮现出在酒吧踢飞秦鹏的霸绝一脚。

    江少龙一身西装,脸上挂着邪异嚣张的笑容,道:“注意点,这里不是你能撒野的地方,钱哥不是那个卖马桶的饭桶秦鹏,他,不是你能得罪得起的!”

    “畜牲才会撒野。”

    离三前些天在林哲新、周辅军的异常关注下都能做到波澜不惊,不卑不亢地对答如流,饮酒如常,现在面对的不过是跟贺真同一级别的沪市大少,和几个碍眼的小跟班,心里根本不慌,说着跟陈九梁交流锻炼出的挖苦讽刺的话:

    “我不知道哪有人会在这里干这种事。”

    “你说什么!”江少龙哪里听不出话里所指,这是说他们撒野,暗讽他们是畜牲。

    “我是一名秘书,职业本能让我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

    离三显然不把江少龙放在眼里,他不是不清楚他老爸是何许人也,只是市里边的秘书长,何况前面还带个“副”,他一无瓜葛,二不巴结,就算为了江少龙出气伸出虎爪,现在见多识广的自己不介意崩了它几颗门牙。

    他只是一个匹夫,后面当了一个车夫,即便现在西装革履人模狗样,学了点知识,是个秘书,到底本质上,心里跟明镜似的,还是一个农民,会点庄稼把式,两个肩膀一个脑袋,胸中一口胆气。

    啪啪。

    “说的好。”

    钱隆拍手鼓掌,昂起下巴,大步流星。“到底是贺真养的狗,伶牙俐齿,磨得很锋利啊。哼,可别以为攀上贺老二就了不起,他欺负不到我头上,倒是我,随时可以找他的麻烦!”

    气焰跋扈,咄咄逼人,语气里带着一种目中无人的傲气。

    “哎呀,钱少,李……李先生,你们这是要闹哪出啊!”

    魏虹猛地一个激灵,终于硬着头皮出面调停,咧起嘴强颜欢笑,“不是都来听柔若的演唱会的吗?你看看,还有七分钟就要准备上台了!”

    她谄媚恭谨地道:“钱少,要不我来帮你跟柔若先拍张照,晚了可就得等演唱会结束了。”

    “行,魏姐,看在柔若和你的面上,可以拍照,不过——”

    钱隆把抓在手里的一把大钞全塞回钱包,连小费都不愿意出,摆明要耍耍威风来个下马威。

    “我就是要他来拍,不但要他拍,而且得半跪着给我跟柔若来张半身照。”

    “你不要欺人太甚,杨晴,水芝,我们走。”

    赵婷一甩手臂,摆脱掉徐水芝、杨晴的拉拽,反手一伸,左右抓住她们的手腕,梗着脖子怒视幸灾乐祸的江少龙,阴沉郁闷的高丘。

    “还……还有你,一块走!”她转头看向离三,抬脚轻轻碰了下他。

    “拍照,可以,接个电话就可以。”

    离三一改之前的低调,脸上露着人畜无害的憨笑,把公司专门配给自己的翻盖手机递向钱隆。

    “电话?”

    钱隆似乎领会用意,哂笑道:“他哥哥贺老大在我面前说话也就半句好使,你找他。小子,我们圈子里的这点道道,不是你这个卑贱的局外人能懂的!”

    “赵小姐恐怕也知道吧。”语气里透着威胁。

    “你接了自然知道够不够资格。”离三讳莫如深,只是又扬了扬手。

    “呵呵,好。”钱隆似乎很享受将人从满怀希望打到绝望颓丧,再贱狠狠地踹上一脚,彻底践踏他自以为是的尊严和底牌。

    “柔若,魏姐,你们先等等,还有几分钟,这次我非得合影不可!”

    虞柔若隔岸观火了一阵,目睹盛气凌人的钱隆,她勉强压制内心的厌恶与反感,强自欢笑,劝道:“钱先生,我看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李先生怎么说也是我的歌迷,还望你能……”

    “不不,柔若,你的歌悠扬动人,感情至深,这样的人哪里配听,少他一个不少,多他一个又不多。你要是在意,巡演下站在沪市,我提前打招呼,安排两个节目,给你涨一波粉丝!”

    钱隆大手一挥,接过离三递来的电话,冷眼盯着有恃无恐的离三,大咧咧道:“喂,谁啊,是不是贺老二?”

    “我是陈九梁。”电话那头,在县里磨炼了一阵子的陈九梁,收敛起之前张扬的性格,沉稳无比,但言语里依旧保留着当年在四九城无法无天大脑天宫的那种居高冷傲的气势。

    “谁?”钱隆捂住耳朵,避过躁动的响动。

    “哎嘛,钱小屁您可以啊,当年胡同口打烂的屁股如今长好了是吧!”

    话音落,陈九梁的京片子传入斗鸡高昂的钱隆耳朵,犹如紫电惊雷,嚓一声击中天灵盖,整个后背冷汗直流,双股战战,瑟瑟发抖。

    “您……您是陈哥……不,陈爷……”

    这魔鬼般的声音,那疮痍般的屁股,钱隆就算是死也不会忘记。没错,真的是陈九梁,那个力挑京城妖孽称许陈家千里驹的他!

    怎么是这么主啊!

    额头冷汗如珠,大珠小珠滚滚而下,钱隆来不及擦拭,他连思考的时间都来不及。圆滚滚的眼睛睁得牛眼大,死死看向离三,这孙子他m在扮猪吃老虎,合着认识陈九梁。

    “陈小屁,长行市了,以前那个德行,现在谱子大了你!装的人五人六儿的,还挺象那么回事的。怎么,想我兄弟给你照张相?”

    此时,钱隆似笑非笑,比哭还难看,面上怎么也强撑不住淡定,慌乱道:“不,不,呵呵,陈爷,误会,这里面有误会啊……”

    “钱哥,怎么回事,贺真放狠话了?”江少龙不明白情况,插嘴道。

    “给我闭嘴!”

    怨恨地看着撺掇自己的江少龙,还有源头的高丘,恨不得赶紧挂了电话甩他们俩嘴巴子。

    “……你说你们家老爷子也怪不容易的,千倾地一根苗,还巴望着你能出息,平地扣饼呢。”

    听着陈九梁絮絮叨叨没完没了的京巴子,钱隆不敢应,也不敢接,硬生生捂着手机,放在耳边聆听京骂。一边听,一边看向离三,刚才高高在上,没有好好地审视这位自以为弱势的秘书。

    从下到上,一直看向他的脸。

    陡然间,钱隆的脸色唰地一下苍白,没有半点血丝,两眼翻白,险些晕倒。

    “你应该也知道了,他是谁了,把手机给我吧,话费很贵的。”

    离三舍得下脸找陈九梁,却舍不下打电话的钱。他进前一步,一米八的身高俯视而下,看着面如死灰吓破了胆的钱隆,转头看向惊异的虞柔若,一本正经道:“虞小姐,演唱会快开始了,我想他没有兴趣,也知趣地不合影了,你先上台吧。”

    话轻描淡写,却如黄钟大吕,振人心肺,映入人目,人高力强,好似霸王,刚而不折,好生霸道。

第58章 结仇

    被陈九梁用京片子损了十多分钟,即便目送虞柔若成功离开登台,也不敢造次回嘴,更不敢挂断电话。

    钱隆仰仗的无非是自家老爹,可他撼不动陈家这棵郁郁葱葱自成体系的苍天大树,也更赖不上叶楚怀、许励伟,把他们两个绑上捆一块,都及不上陈九梁一根手指粗。

    毕竟燕京十年,风风雨雨,新旧更替,独独不变的就是变化,然而独独不是唯独,也有响彻整个京华的,在中老青三北四九城人心里,不可动摇公认的千里驹,“有萧劲松,武有叶楚河”。

    而能文能武,那就是这位陈爷。

    就像钱隆嘲讽贺真贺老二,得找大哥贺老大才有资格跟自己讲话,现在他要想回话,就连叶家未来的门楣,叶楚河也够半个资格。

    “把电话给我。”离三又重申了一遍。

    脑袋一片空白的钱隆,乖乖照做。

    “够了,虎啸老鼠,只需一声,知道厉害就行。”

    离三一开口,嘴上开光的陈九梁难得消停,话风一转,又斯斯文文。

    “骂得痛快。”

    “憋在肚子里太久了吧?”离三打趣道。

    陈九梁嘿然一笑,“那是,所以不光痛快,杀伤力肯定强,赶得上重机枪。你帮我看看他的样子,是不是打成筛子了?”

    “不像是重机枪,倒像是没良心炮。”

    “行了,不说这个,接下来就看你自己怎么处理,是削,是放,全凭你,甭怕这几个。全是软蛋,经不住拿捏。”

    “求之不得,我还想省点电话费。”离三道。

    “挂了啊,我晚上还得赶一班飞机,到京城化缘多求点支持。”

    说着,电话那头直接传来一阵盲音。

    “你想干什么!”

    见离三往前一步,江少龙急忙“护驾”,拉着一样发懵的高丘挡住离三。只是人高身强,杵在前面,顿时压力陡增,一种无所知神秘和强烈的气势袭上面前,离三虽然对着他们笑,可比冲他们怒更加的可怕。

    因为他们不知道钱隆怕什么,所以他们才害怕。

    “钱哥?”江少龙回望,只见钱隆苍白无血,惊惧似鬼。

    “你……你……”

    嘴唇颤抖,钱隆的嗓子哆哆嗦嗦,半天说不出一句话,完全没了沪市横行霸道的气魄。本来,即便是意外接触到陈九梁,也不至于张皇失措到这样,最主要的,还是离三,是他的这张脸。

    像,太像了。

    脑袋短路了一会儿,终于在远离骂声后,渐渐恢复理智冷静。他抹了一把满是大汗的脸,呼出一口气,惊魂未定道:“不……不……你不是,我没见过你。”

    “你的话里,好像你见过跟我相似的人。”

    “你,你姓什么?”钱隆前脚慌张,后脚疯狂。

    离三挑眉,之前月满西楼再遇林微琴、黄雅莉,她们第一次搭讪的场景便浮想脑海。

    此时,钱隆的言行举止。不亚于当时的黄雅莉,而且更夸张,但为什么,离三能想到的只有自己的外表。

    尤其是脸,人的第一印象就是看脸。

    “你肯定不姓叶。”

    “你都学会抢答了。”离三想起了前年春晚小品里的台词。

    “钱哥,他不姓叶,他姓李,就是一个人秘书。”江少龙斩钉截铁道。

    “哼,不管你是谁,不要以为跟了陈…陈爷,你就能怎样。你还是一个秘书,还不是得道一块升天的鸡犬。”

    钱隆心思一定,回想刚才的狼狈相,羞愧难当,堂堂沪市本土有名的大少,过了黄浦江,游一游西湖,想不到被蛇咬了一口。

    离三觉得好笑,“要不,我仔打个电话,你接着?”

    “你…你,哼,他现在人在冀北,鞭长莫及!”

    恼羞之余,他放下狠话,试图挽回颜面:“咱们走着瞧,杨老板的秘书,有的时间算这笔帐,钧天的大本营在沪市!”

    话落,气急败坏地准备破门而出,想不到离三只身拦在他们的面前。

    “你们现在在杭城。”

    “我们现在马上走,你拦得住我们?”钱隆阴沉着脸,智商再次占领高地,不再胆怯。

    离三不紧不慢,不卑不亢道:“脚在你们身上,路在你们脚下,自然拦不住,慢走。”

    “哼,我们走!”

    “钱少,钱少,你……你们慢走,慢走。”魏虹留守在化妆间,临走前才在激烈的对抗着,顶着恍恍惚惚的思绪,说着客套话。

    “下一站沪市,希望钱少能多多支持我们柔若啊。”

    “这些话留给你们细娱的班主吧!”

    收回眼神,离三扬扬眉,好奇地喃喃道:“班主?”

    “班主。”挂在嘴边又复述了一遍,视线移向被打个措手不及慌了神的魏虹。

    “说来巧不巧,之前我在一家酒店的包间,遇到一个叫军阀的。”离三有意无意地提一嘴。

    “军阀?哎呦,李先生,你这是开什么玩笑,现在不是民国,天下太平,哪里会有什么军阀。我看是说笑的吧。”

    魏虹经历的大风大浪少,但小风小浪还是驾舟稳当,她一下子便反应过来,只可惜反应得太快,太大,皮笑肉不笑,打着马虎眼。

    “我想也是。”离三点点头,若有所思。

    赵婷双拳紧握,银牙紧咬,鼓足气道:“离……离三,你刚刚为……为什么要说那句话?”

    “没什么,就是省得他们留在杭城,留在演唱会。”离三瞥了瞥赵婷,又望了望杨晴,“让他们快点离开。”

    “就这样?可,可你知不知道,你那样说……说的后果。”

    “如果有后果,刚才就有后果了。”

    一听强有力的回答,赵婷心中的不安消除,看他眼里不再是平淡,似乎多了些在杨晴目光里才有的东西,化苦为笑道:“对了,你刚刚电话打给谁。那个人这么厉害,能一通电话就把钱隆给吓成那样。”

    离三心里虽沉重,但表面轻松如风。他的确可以不担心钱隆等人的报复,因为他认识陈九梁,可这种依赖别人而活,并非他所期所想,这一次,仅仅是钱隆太咄咄逼人,想了半天,离三只能找陈九梁帮忙,毕竟图书馆一役,他那份方案于陈九梁相当一份人情,于陈家又是另一份人情。

    不知道,会不会在下次跟钱隆直接间接的见面交锋里,用掉。

    离三心事重重,陷入思考。

    杨晴揪心,竟忘了钱隆话语里对钧天,对他父亲杨永宁的嫉恨,一心全在离三的身上。她终于强撑着勇气,建议道:“赵婷,这些话还是等演唱会结束以后再说吧。刚刚虞姐姐已经登台了,我们错过了好几分钟了。”

    “是啊,是啊,李先生,杨小姐,你们还是赶紧去贵宾席吧。我想都快到第二首歌了吧!”

    魏虹巴不得赶紧送走神鬼莫测的离三,但也不敢太放肆,不说萧爷班主的交代吩咐,就是刚才离三对钱隆那一下棒喝,可不是一般的常人能够做到。

    越看他,越不敢直视他。

    “呵呵,下一首可是柔若的经典曲,《虞美人》。”

第59章 虞兮虞兮奈若何

    杭城黄龙体育馆,94年正式启用,人数规模最多可以容纳下五万多人,相比**十年代盛极一时的红磡体育馆,更是有四倍之多。

    改革开放初,内地的歌星歌手无不以登陆红馆举办演唱会为荣,当年魔岩三杰跨江而去,将四九城嗨翻天的胡同地下音乐,带到了繁荣的香江,让无数香江人领略到内地日益新颖的潮流。

    而现在,内地的大牌歌星们则是将各个重大城市的体育馆视作桥头堡,名满大江南北的他们,要在一场接一场的演唱会里证明自己的人气。

    恰恰零四年,华语乐坛的最巅峰,此后流行十多年的金曲热歌层出不穷,《七里香》、《倒带》、《心中的日月》、《寓言》、《宁夏》等神仙打架,港台内地三方大小咖位竞争激烈。

    所以,虞柔若作为新晋内地小歌后,她自己及背后的细娱非常重视春晚以后时隔半年的演唱会,隆重不说,而且聘请的都是专门为红磡体育馆负责舞台灯光设计的团队。

    砰的一声,烟花开唱。

    瞬间,高架上的灯光熄灭,整片场地陷入短暂的漆黑。

    “君王,君王……”

    伴随着幽怨而圆浑的花旦戏腔,大型的演出led屏发着亮光,播放出一段早已录制完成的精美短片,里面身穿戏装扮相俊美的虞柔若,面若桃花,婉若游龙,翩翩起舞,边舞,边唱: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

    “虞美人,虞美人!”

    “柔若,柔若!”

    应援的声音随之响起,此起彼伏。黑暗中,开场前配发的荧光棒,闪烁着微弱的荧光,如若萤火,但聚少成多,此时此刻,灿烂如星辰,璀璨比夜空。

    唱词一结束,舞台同时亮起一道夺目的光束,直冲云霄,随后光束缓缓扩大,鲜艳的颜色瞬间转变得刺目的炫白,而后归于平和,悠扬的丝竹乐缓缓响起,天空中再次射下两道光束,仙宫朱蕊般的女子缓缓从天而降。

    “这也太美了。”赵婷一双水汪汪的眼睛,像光照的河水波光粼粼,闪闪光亮。

    杨晴双手握在栏杆上,指尖死死地扣在掌心肉里,她既紧张又羞涩,两只眼睛总在飘忽不定,看了看犹如天女飘飘而落的虞柔若,又瞟了瞟黑漆漆中模糊不清的离三。

    再宁静悠扬的中国风,也无法安抚她的心。

    “离……离三。”

    在观众们歇斯底里地呼喊着仙女的名字时,独独只有她,轻轻地呢喃着身边人,然而,细若蚊蝇的呼喊陷入狂热的喊叫里,砸不出一个水花。

    “……山有木,木有枝,我爱你,你不知……”

    唱得感人肺腑,唱得如泣如诉,知道虞柔若洁身自好始终没有男友绯闻的粉丝,越是钦佩她至臻的共情能力,不知道,还以为她当真有过一段难以磨灭的情伤。

    杨晴在歌声里,难以自拔,像入了魔障,心底渐渐涌出一股气,将沉沉的石头不断托起。偷偷地,她借着漆黑的环境,纤手颤颤,抓住离三的衣角,两根手指头就像触电一样,传导回激动羞怯的身体。

    他……他没有抵触。

    离三默默地把双手负在背后,他敏锐地察觉到身旁杨晴的小动作,没有制止,也没有点明,或许这是一种妥协的保护,保护一个因爱而痴的少女的心,也是一种回答,反反复复地在心里敲打着自己,他们不是无缘,而是根本没有“因”。

    姻缘,因缘,没有因,哪来的缘。

    他昂起下巴,聚精会神在高台上款款优雅而行的虞柔若,看她且唱且跳,但不得不承认,这个人声鼎沸曲音悠扬的演唱会,完全地不适合自己,想融入却无法融入。

    也许是因为这是第一次亲历这种事。

    也可能,他的口味还停留在七八十年代,邓丽君她们流行的芭乐抒情。

    因为在离三小时候,在外公李婶外在,在窑洞里的收音机还在,在邓丽君的磁带还在,他们一家的夜晚,总会在黄土地仰望星星的时候,听着《甜蜜蜜》,听着《小城故事》……

    比起虞柔若,更缅怀小小而细腻的柔情真感,尤其是李婶默默无声流泪的场面,那是她在想负心人,也是自己在恨陈世美。

    他,离三转念想到嚣张不知收敛的钱隆,他见过跟自己相似的脸,是不是就是他?

    可现在的自己,还拥有不了让他乖乖开口的力量和资本,还需要一段时间,一段属于自己奋斗的时间。

    再望演唱台,看虞呼柔若一个干净的“承露”手势,一曲唱霸。顿时,全场雷鸣般地掌声,赵婷、徐水芝的手都快要拍红了,拼了命地喊着:“柔若,柔若……”

    到底要遭多少的罪,才有如此聚光灯下的仙女?

    就在此时,台上的灯光转换成了色调柔和的暖色调,虞柔若额颈流汗,轻喘着气,保持微笑,缓缓走到舞台的中央,双手持着话筒:

    “感谢今天能够来到演唱会的你们,呼呼,我知道,今天还有很多支持关心和鼓励我的粉丝歌迷,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很遗憾没有来到现场,但我一样深深地感谢他们,也深深地感谢你们!”

    “……当雪失了寒,当风不再乱,孤独的井,我会一点一点想你装填……”

    “……终因有你,年少无知……”

    赵婷忘我地跟唱,带动了徐水芝、杨晴或唱或哼。

    和其他拥趸粉丝们的狂热不同,始终偏离在外的离三,冷静得非常。从她的歌声里,别人听到的是最为平常最为老调的情爱相思,他却隐隐约约,听出虞柔若身不由己的无奈。

    娱乐圈下面是淤泥沼泽,深陷了多少。

    而污秽不堪的上面,又是一块块磐石,托着妖娆或清净的莲花,站着一个个娉婷的女子。

    眼下万人追捧的虞柔若,就立在这株莲蓬上,于他,于这万千人,只可远观不可亵玩,但刚刚在化妆间里的钱隆呢,只怕唾手可摘。

    终因有你,每句每字,缱绻柔情,歌者有意,听者里也有意,似乎她要的不是你陪她的温暖,而是你护她的伟岸。

    “失意有你,得意有你……”

    歌词飘过,一架摄影机高速地移动着,舞台的灯也一并转动,鬼使神差地同时定在离三的身上。顷刻间,他古铜色的面容映入屏幕,曲子也到了尾声——

    “终因有你,不在害怕顾忌,你是霸王,我是虞姬,虞兮虞兮,生死相许。”

第60章 做一个晚上的自由鸟(上)

    “再来一首,再来一首!”

    “再来一首……”

    千禧年初,港台音乐风潮席卷全国,中年人衷情张刘黎郭四大天王,年轻人另辟蹊径,追求标新与独特,代表着音乐新风标的周王陶为他们提供了方向,这个时候,东北方不远的南朝鲜,有个取名嚣张的组合带着一股韩流,跃跃欲试,准备杀入市场。

    当时,以qq论坛贴吧为主组织的应援团,力量分散,实力薄弱,凭兴趣热情发电发热,尚未经历过韩流粉丝文化的熏陶,往往在演唱会的末尾,会集体闹哄哄地叫嚷着“再来一首”表达自己对偶像明星的依依不舍,还叫不出那个整齐的音译:

    “安可。”

    “再来一首!”

    黄龙体育馆后场的观众席率先鼓噪起来,音浪瞬间翻滚着往前,推波助澜,前场核心的粉丝圈也在嘈杂声中疯狂,赵婷、徐水芝这俩虞柔若的迷妹自然而然,共鸣共振,跟着起哄。

    离三捂住一只耳朵,讶异不已。本以为亲耳所听这场典雅丰盛的音乐演唱会,已经是意外之喜,想不到能见到闻所未闻的壮观场面,这还是他第一次见过这样的阵势,恐怕是当年县长下乡也引不起这般的轰动。

    不愧是赵婷一直没完没了重复强调的“当红巨星”。

    “杨小姐,我先出去把车开过来,你跟赵小姐、徐小姐在2号门等我,请注意安全,小心人群。”

    他侧过身,坚硬的胸膛不经意间撞到杨晴的额头,这个时候才发现,原来杨晴已经贴得自己这样的近,之前因为演唱会一波接一波的**,后边的人群不断向前拥挤,不留意还真不知道。

    “呀!”

    杨晴像一只受惊的小鹿,慌不择路地往后退,黑茫茫的夜色里,微弱的荧光照在她吹弹可破的婴儿肥脸蛋上,朦胧中透着一股可爱。

    “我……我……”

    她今天特意地打扮得花枝招展,不轻佻也不俗套,穿着一套月白色的蕾丝连衣裙。

    哆哆嗦嗦,脑袋里一片空白,下意识道:“噢,那你去吧!”

    离三点了点头,趁着喧闹的人群还在坚持地嘶吼,他在逆流里穿梭自如,离咫尺不远的舞台越来越远,然而巨大的音响始终能传出环绕全场的声音。

    “谢谢大家,谢谢大家支持。”

    “可今天的演唱会只能到这里就结束,但在之前,我想和大家分享一个小秘密,那就是我的新专辑在今年**月就要上线了哦!”

    “哎!”

    在观众热烈的讨论声中,虞柔若一身青花瓷般素净名雅的旗袍站在舞台中央,站在聚光灯之下,刚才最后一曲的舞蹈使她的呼吸有些急促,胸口微微起伏。

    她面带着迷人的微笑,一副炽诚:“希望大家能够多多支持我。好了,请大家排队离场,出去的时候不要挤,回去的时候注意安全!”

    “好!”

    ……

    “李先生,请留步。”

    一般的大型演唱会,至少会持续2小时到2个半小时,而像虞柔若这样新晋的小歌后,又近两年连续出了两张唱片,一张金唱片,一张更是白金唱片,销量和人气只高不下,自然要唱足3个小时。

    而且为了配合新专辑的首发,专门在演唱会结束前以专辑歌曲收尾,大大地减少一波营销宣传的费用。这些,都是业界身为金牌音乐经纪人的魏虹,多年以来积累的经验里微不足道的小手段与技巧。

    而在这漫长的3小时里,刚才化妆间里遭到的惊吓,四十多岁的魏虹已经消化干净,庞大的信息量和神秘的细节令她站在离三的面前,眉眼里掩藏的不单单是怨恨与好奇,现在更多的是尊敬与谦卑。

    连堂堂的宣传一把手的公子都不敢发作,完全夹着尾巴逃跑,那他到底是何种人物,答案不现自现,总之是她,甚至虞柔若都惹不起的人,难怪班主忍痛割爱把视若明珠的虞柔若双手奉上,也难怪靠山的北洋集团董事长,萧独夫萧奉天,一言不发,坐视着这棵摇钱树这只金丝雀被玷污。

    想明白一些,脑补过一些,魏虹在面对离三,态度格外热情,尽显奴颜媚骨,道:“这边,这边,李先生。实不相瞒,柔若待会儿还有话想单独跟您说。”

    离三瞥了眼被硬生生拽住的手臂,眉毛一挑,侧目相望:“这边?虞小姐难道不是返回化妆间,然后直接离开回酒店吗?”

    “呵呵,这些都是迷惑那些狗仔记者的障眼法。”

    魏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像在禀告般小心翼翼。“柔若向来是不喜欢被他们追着堵着,面对那样的长枪短炮,有一次还险些闹出意外,所以以后一直注意,才想出这种金蝉脱壳的方法。呵呵,等会儿柔若就会从这里出来。”

    “我觉得比起虞小姐有话对我说,我想同我随行的赵小姐、徐小姐更有话对她说。”离三不直接说出自己的疑惑和顾虑,笑看着眼前堪比人精的魏虹。

    魏虹急切道:“喔,赵小姐她们,对,李先生您放心,她们我已经让助理小赖去领她们过来。你们不是签名还没有签完吗,等柔若回来,她一定会签完的。”

    刚才万丈闪耀,如今,却看得像仰人鼻息,任何的光鲜亮丽,只是忍了常人所不及。

    离三勾起嘴唇,憨厚得让人看不出他的城府。他细细地审视着浓妆艳抹的魏虹,想从她的身上问出一些隐情,然而猎物也极其地敏锐,瞬间觉察到莫名的危机感。

    “李先生,你先进包间坐,里面为您买好了咖啡。柔若很快就过来卸妆。”

    离三默然点头,钻入魏虹开门的房间。

    里面的布置与化妆间相似,仿佛是从那边拆下来搬到这里,空间狭小了许多,但贵在隐秘,有一种私密的感觉。

    化妆台前的折叠椅无人敢坐,那是属于虞柔若的位置,哪怕她的性格温和,待人和善,也不是公司团队的一般人能坐的,她的御用化妆师坐在贴墙的第一把椅子上,是个在离三眼里打扮极其另类可能是时髦的卷发女人。

    “魏姐。”

    化妆师礼貌而客套地站起来打招呼,同时抹着眼影的眼睛清楚地看到离三,微微地张着嘴,虽然以前有贵宾闯入化妆间,她也见怪不怪,只是还是头一次魏姐亲自领人进入秘密的小据点。

    不禁产生好奇,他是谁?西装革履,穿的也算得体,然而就是太得体,太工装化,映在化妆师这类眼力劲的聪明人眼里,反而显得稀松平常,猜也猜出是个平常人,可当不起重要客人。

    “体育馆工作人员?”化妆师试探道。

    “美君,说什么呢。不该问的别问。”魏虹顿时认真,一本正经地喝止道。

    “呵呵,魏姐,不好意思。”美君睁大眼睛,一个激灵,吐了吐舌头,想不到看走了眼,大人物穿着平凡的衣服。

    惊讶之余,不免多看了离三几眼。却发现他竟对着自己抱以微笑,一时稀奇。

    噔噔,就在气氛慢慢地陷入一种寂静尴尬之中时,终于,虞柔若艰难地踩着高跟鞋,一点一点从高且长的楼梯上下来。

    进来刚一个照面,看见双手负背的离三,尽管意料之内,还是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

    “你来啦。”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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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352/ 第一时间欣赏嗟来的食最新章节! 作者:南柯一凉所写的《嗟来的食》为转载作品,嗟来的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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嗟来的食介绍:
他是陕北李家村的庄稼汉,却不姓李,唤作离三。他没有姓,因为下乡知青的父亲丢下娘俩,跑回城了。很久,他成年,娘病死了,生在黄土坡的他前往繁华,寻找自己的姓。一路看来,城市森林里弱肉强食,弱者嘴里的总是——嗟来之食。跪着吃?吃下去肚子要痛的。站着吧,两条腿生来是站立和行走,不是用来跪的。嗟来的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嗟来的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嗟来的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