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前位置: UU小说其他小说嗟来的食TXT下载嗟来的食章节列表全文阅读

嗟来的食全文阅读

作者:南柯一凉     嗟来的食txt下载     嗟来的食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61章 做一个晚上的自由鸟(下)

    “走,美君,我们先出去,让柔若跟李先生单独淡淡。”

    魏虹谄媚着将柔若扶到椅子上,接着挥挥手示意发呆的美君,见她纹丝不动,焦虑地一把拉拽往化妆间外拖,梳子还捏在手里。

    “这……这……哎!”

    砰,门应声紧闭,料想识抬举的魏虹已经甘当门神,屏蔽外人。

    “李……李先生……先坐一会儿。”

    虞柔若脸上僵硬,她眉下的眼睛略显慌乱,如惊弓之鸟般伸手将帷帘拉起。

    “你不用进来,我……我正在换衣服。”

    离三左手握右手,置于腹前,道:“虞小姐,我不会进来,也不用进来。我只是听你的经纪人说,你有什么话要单独给我讲,趁着这个时间,我想虞小姐可以对我说说。”

    噔,噔。

    帷帘的最下方,留有的缝隙里依稀可见,让双脚膈应不舒服的高跟鞋终于被虞柔若摆动几下小腿,甩落在地上。

    “啊,话?喔,对,是有话。”

    隔着一帘,虽看不见虞柔若的表情肢体,但听她的语气声音,透着一股异样的惊慌。

    “李先生,你觉得今天演唱会,我的表现好吗?”

    “恭喜虞小姐,演唱会很成功。”

    这是一个明知故问的问题,离三第一时间感觉到奇怪,陕北冷娃的性子在这些天的商场磨炼下,始终保持着直来直往、开门见山的习惯,他客套的同时,又追问道:“只是这番约见,是为了征询演唱会的观感吗?”

    “不,不是。只是……只是因为李先生第一次来看我演出,作为一个不熟悉我的观众,如果连你都觉得好的话,那我想这场演唱会一定很好。”

    虞柔若说的断断续续,明显在斟酌字句。她垂下头,害羞地解开旗袍的纽扣,慢慢地褪去如画般素雅明净的外装,如同逝去的江南气息。

    “对……对了,李先生,你真的只是杨……杨晴的司机吗?”她又问。

    “以前是,现在不是。”离三往门口走,随手拉了下门把,发现门向外锁住。

    “现在是什么?”虞柔若在来杭城之前,班主魏虹已经把离三的资料给她,既然强将自己委身他人,那自己也要看看,到底是那路神仙魔王,能让北洋的萧独夫献女议和。

    “我在为杨小姐的父亲当秘书。”

    离三回答着,心思越发深沉,想不通虞柔若的动机,要说来历,她是九天星河的嫦娥,广寒宫里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仙女,自己于她充其量就是一只癞蛤蟆,虽然他胆大妄为吃到了沈清曼这只天鹅,可不代表,他又能吞下整个月亮。

    风马牛不相及的二人,如今古怪地共处一室,而且她的经纪人非但不制止,而且纵容刻意制造机会,太主动反而嫌疑更重。

    “只是秘书?”

    虞柔若满腹狐疑,和魏虹一样同样对钱隆前倨后畏的姿态好奇又不解,只是歌迷的热情和演唱会的状态搁置在心底里。然而,见离三闭口不答,她也只能压在心里,不断地提醒自己,他不是自己见到的那样简单。

    “李先生,我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道你能不能答应?”她弱弱道。

    离三说着标准的辞令,心里更加戒备。“我恐怕能力有限,无法…”

    “只是想请你像为杨小姐那样,为我当一晚上的司机。”

    “司机?”

    离三怪异地看向帷帘,久久没有说话,陷入沉沉的思考。

    花红衣或许看重自己的武力,虞柔若又因为什么,尽管只是一个晚上,但也透露着诡异。

    “李先生,李先生。”

    虞柔若拿温毛巾简单地擦拭之前跳舞风干的汗渍,慢慢地在两条玉臂间交替。

    “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找个人带我领略杭城夜景,去不了西湖,去不了雷峰塔,就看看路街也是好的。半个月在杭城,我没有一次机会看过,全在忙演唱会的事情。”

    “明天我要去录制节目,后天我就要去沪市准备下一场演唱会彩排。临走前,我就是想随便看看,像一只鸟,暂时放空放到外面逛逛,哪怕…哪怕一时也好,哪怕再飞回来…”

    离三疑惑不解,“虞小姐,你大可以让你的司机…”

    “司机他已经开着假装有我的车回酒店了,而且那辆车已经被公开了,再开在路上只会招摇。”

    虞柔若抓起手边的衣服,抿了抿嘴,套在身上,她特意让人准备大一号的巴宝莉短袖衫,而且是白色。

    “李先生,我在杭城没有朋友,我…只有那些所谓的粉丝老板,在月满西楼你也见到了,我…我只信赖你,我觉得你可靠所以才提出这个请求,希望你能…”

    离三婉拒道:“虞小姐,我的本职是保证杨小姐她们顺利回家,恕我…”

    “她们这会儿已经让魏姐送走了。”

    “什么!”

    离三急转身,用力握住门把,咔嚓一声,反锁的门竟然开了。

    “李先生,啊!”

    一听到门开,虞柔若匆匆忙忙来不及穿好洗白的牛仔裤,焦急之下向前几步,半拉在膝盖的裤子一扯,一下子便失去了平衡。

    撕拉—

    虞柔若蹿地跌落在地,一双修长柔嫩的细腿半遮半掩地露在外面,还有那黑色蕾丝边的**物,在宽松短袖衫的覆盖下若隐若现。

    “嘶。”

    她侧面倒在坚硬的地砖上,右腿疼得一时发麻。

    却仍不忘伸出手,眼里含泪道:“李先生。”

    啪,离三见状把门一关,头别到一边,视线不去占虞柔若的便宜。

    还能怎么办,他叹了口气:“唉,好吧,我答应你,虞小姐,你可以自己站起来吗?”

    “可…可以。”

    虞柔弱双手撑地,咬咬牙克服酸楚,这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再配上这衣衫未整的姿态,绝对能引起伍贵山这样老牲口的兽性。

    “你…你能过来扶我一下嘛?”她的右腿摔得有些麻,需要暂时有个臂膀支架作依靠。

    离三侧着头,无奈地帮忙,总不能任由刚刚备受追捧粉丝拥戴的大明星在地板上做着,他小心地像接近定时炸弹,小步小步地逼近。

    借着余光,他凑到虞柔若的面前,伸出手轻轻地握住那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却不解风情地像提溜木板钢筋,将她拉了起来。

    顺便,好心提醒:“虞小姐,也别忘了把裤子…咳咳,穿好。”

    “什么?”

    “那个…裤,腿。”离三虚点了点。

    虞柔若刚才情急,没顾得上,眼神茫然地顺着他指的方向一低头,忽然双颊浮霞,恼羞地叫道:

    “呀!”

第62章 河坊街

    “是的,董事长,好的,我一定好好代表钧天集团,招待好虞小姐。不好意思,没有完成您的交代。”

    离三规规矩矩地联系杨永宁,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半遮半掩地说明,点明杨晴赵婷自行回家,至于自己—

    他瞥了眼副驾驶座上的虞柔若,她不安地双手交叉,完全没有不久前在演唱会驾驭舞台上的风轻云淡,眉目下显得心事重重。

    “多谢您能理解。请假?不,只是今晚比较突然,是的,明天我会准时到公司…”

    挂断电话,离三看着后视镜里的自己,微微自嘲,想着才从司机转到秘书两个月不到,自己嘴里的辞令倒像顺口溜越说越溜。

    这还是自己吗?

    古铜的肤色,端正的五官,这张有鼻子有眼睛有两撇卧蚕眉的脸的确是自己的,可现在这脑袋里装的,还像黄土地那么黄吗?

    在沿海的经济海风吹拂下,良心变淡,野心变咸,背井离乡以前装在心里的那口井那窑洞,可能也随他操作的几个地产方案,被强拆被满满的楼盘大厦替代。

    里面灯红酒绿,没有了深夜月照的纯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城市里的水土,能改变一个人。

    他想得一时出神,整个车内诡异安静的氛围未曾察觉。

    汽车空调的冷气再缓缓地吹动,呼呼,一男一女,共处一车,陷入一种无题的尴尬。

    “对不起,让你为难了。”

    这句话,从一个普通女人的嘴里说出,没有一丝的别扭违和,但从一个影视歌三面开花的当红歌星嘴里说出,就令人大跌眼镜。

    “我对杭城也不太熟悉,至今只去过灵隐寺,西湖,如果…”

    “去西湖吧,欲把西湖比西子,浓妆淡抹总相宜。”

    虞柔若唱得了戏曲,驾驭得了中国古风,自然人文素养不会低,脱口而出便是一句诗。

    “都说去了燕京不去长城故宫是白去,到了杭城,不到西湖灵隐寺也是白来,今天就看一眼西湖,勉强算半个白来。”

    “游西湖可要走。”

    离三看了眼汽车中控上显示的“21:48”的时间,劝拒道:“时间也不够。”

    “不游全景,我…我只看下断桥残雪。”

    虞柔若捂住堪堪一握的小蛮腰,难为情道:“还有,演唱会到现在,我只吃了口饼干,一口水,听魏姐说,河坊街有不少的名小吃,应该…应该还没有关店。”

    “吃?”离三不禁失笑,从神女仙音的嘴里说出“吃”字一词,顿时有种下落凡尘的感觉。

    虞柔若照着剧本,半真半假,磕磕绊绊道:“还…还有,我平时没有带钱的习惯,可…可能要拜托李先生,能不能一起去河坊街?”

    离三一怔,完全看不懂虞柔若,之前的步步为营,无来由地接近自己,以为有什么算计,落到现在,图穷匕见,居然会是这样—

    与女明星同游?

    他调整飞快,恢复镇定,无奈地摇摇头:“虞小姐,你确定你到河坊街不会被认出来吗?”

    虞柔若眼神飘忽,不善撒谎的她吞吞吐吐道:“应该吧,我带着帽子,而且换了穿着。”

    “不不不,虞小姐,万一你被发现,可能引起的影响不亚于那次之江学院。”

    离三依旧保持警惕的同时,也抗拒陪虞柔若一块游逛,之前明明只是答应带她随便在杭城溜达,就像他要求花红衣安排的司机,载他在沪市兜上几圈,结果万万想不到会发展成这样。

    “要不然我自己在河坊街下车,为你买几样吃的,然后我带你沿延安几条路,看看杭城街景?”

    “现在快十点了,人应该少了。”

    虞柔若不管不顾地打开车门,一只修长的美腿已经迈了出去,她似乎又变得不一样,和刚才含蓄害羞的模样不同,变得果断又凌厉,像是一个娇气傲人的女明星,我行我素。

    “李先生,拜托了。”她双掌合十,娇憨可爱,又和演唱会前后楚楚可怜我见犹怜的女人迥然不同。

    果然女人是多变的,女明星,是百变,而会演技几近逼真的女影星,最善变。

    到底她们是戴着谁的面具在生活?

    离三叹了口气,果然,沈清曼说的不错,要小心漂亮的女人。

    “我明白了,但也希望虞小姐做好隐蔽。”

    他打开汽车储物箱,从里面翻出一个眼镜盒,盒里装着一副购车4s店配置赠送的廉价墨镜。

    河坊街位于吴山脚下,是杭城老城区,跟沪市老街小东门、田子坊相当,称得上历史文化街区,最具影响的有胡雪岩故居。

    也负盛名的还有街道两侧的小吃店铺。

    以前贩夫走卒,沿街叫卖,现在大门敞开,迎来送往。

    露天外的一家冷饮摊上,像极了偷拍离三时的杨晴赵婷,一个短发的女人嘴里叼着烟,脖子上挂着沉重的单反,两眼像雷达似的左右扫描,似乎在搜寻猎物。

    “魏姐,您放心吧。这次你把虞柔若的八卦新闻交给我,还透露她的消息风声,我的团队一定帮您弄好,绝对不负面…”

    “丹姐,丹姐,人来了,你看。”

    同座的一个男人,肥头大脸,满面油光,然而眼眶像抹了一层黑墨,满是黑眼圈,一看便是经常熬夜的苦命社畜。

    他伸出的粗指,遥指穿梭在热闹的街上的虞柔若,如情报上所言的穿着巴宝莉04春夏最新款的短袖,而且帽子也是那顶嘻哈帽。

    “孔胖子,别一惊一乍,hold住。”

    丹姐话虽如此,但嘴唇猛地一哆嗦,垂挂的烟灰飘零而落,她压抑激动亢奋,匆匆忙忙跟魏虹又说了几句,便挂断电话。

    “都别慌,按计划来。孔胖子,通知他们就位,角度一定要好,谁敢拍糊一张,我扒了他们的皮!”

    “是是,这可是虞柔若,出道到现在没有绯闻的虞柔若。”

    一念至此,再看离三跟虞柔若,就像是行走的奖金跟升职机会。

    尤其是虞柔若,没有机会没有钱参加演唱会,亲眼目睹偶像尊容,如今这么近距离,心神更加荡漾。

    不愧是女神,真美!

    丑陋不堪的黑色墨镜依然无法遮挡住虞柔若天生丽质的外貌,她扎着的马尾辫,透过嘻哈帽的空洞而出,在晚风中摆动。

    “李先生,你是哪里人?”她挽了鬓角的一缕秀发。

    离三逛了有三四分钟,原本的担心更加的重,河坊街没有因为十点而冷清,更是到了夜市而变得热闹非凡,仍然有不少人来吃宵夜。

    他没有猜透虞柔若的心思,也猜不懂,现在,他只希望能快点结束这场不应该有的闹剧。

    “陕北人。”

    “陕北。”

    虞柔若抬眼一瞧,笑道:“我记得陕北有一种出名的叫羊肉泡馍,刚才有一家羊肉饭店,我们就去吃那家吧,我想尝尝李先生家乡的味道!”

第63章 孤山不孤寡人孤(上)

    羊肉,羊汤,一字之差,天南地北两种风格。

    羊汤饭馆售卖羊杂汤,羊肉烧麦,羊肉馄饨,羊肉面,就是没有羊肉泡馍,就像小家碧玉的江南女子,没有陕北热情奔放的米脂美女那般的豪爽。

    “好像没有羊肉泡馍。”

    虞柔若把墨镜从细滑的鼻梁拉下来,透过帽檐眼镜狭窄的缝隙,粗粗地看向摆在门口两边的菜单。

    “吃点什么,两位可以看看菜单?”

    门口的服务员无精打采,一天的忙碌在片刻的清闲下彻底释放,毫不遮掩脸上的倦意,如果多看他几眼,或许会误以为摆了张臭脸。

    “不过,有烤羊腿,烤羊排,鱼羊片……”

    虞柔若好奇道:“鱼羊片是什么?”

    服务员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可能从早到晚都有问同样问题的新客,反复应付有些烦躁,极其敷衍地道:“就是鱼肉羊肉这样那样炒一块……”

    看着一个个挂在前台墙壁上的价码牌,离三不免地松了口气,虽然能够请大明星吃一顿饭,是多少老板富豪们争先恐后都求之不得的机会,不少当红影星歌星陪吃一顿饭都是六位数七位数计,但他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荣幸,也没有半分的受宠若惊,更多的警惕与猜疑。

    “虞小姐,我看还是换一家。”

    十点的饭馆,生意仍然红火,大堂圆桌方桌上都是慕名而来的食客。要在这里像保镖一样遮掩虞柔若的身份,还是有一定的风险。

    虞柔若抿了抿嘴,扫视着埋头啃羊腿吃烧麦的人,一块饼干垫吧的肚子不争气地开始咕咕轻叫。

    “那就打包吧。”

    离三瞟了眼,侧面而视,娇美是娇美,可人是可人,宽松一号的衣服依然掩藏她多年控制饮食保持健美塑造的身材体型,但落在陕北冷娃眼里,完全是一种消瘦,如果娶媳妇,按李家村的说法,上得了窑洞上不了炕。

    他不免心疼,看到她,仿佛看到当年病弱削瘦的李婶,拍板道:“老板,鱼羊鲜,鱼羊片,满汉羊腿,烤羊排,羊肉烧麦,羊棒骨,都来一份,打包。”

    “李先生,这么多,我……我吃不下。”

    虞柔若一惊,平日里她只吃点鱼肉鸡肉,半点的猪羊牛不沾,今晚这一餐,恐怕把一个月的荤腥全占了。可想归想,她的喉咙还是不自禁地蠕动了一下,光报菜名就让人口中生津。

    “我也还没吃,老板,再来两碗羊肉面。”离三笑道。

    “好时机,孔胖子,快拍,多拍几张!”

    提前打前站的丹姐,早早跟孔胖子坐在角落的方桌,对桌上两碗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羊肉馄饨了无兴趣,全身的注意力,和定焦镜头一致,齐刷刷地对准离三虞柔若。

    一个专业的记者,尤其是一个专业入行多年的狗仔,室内室外使用什么相机,绝对不会放下赵婷当初在图书馆偷拍时的低级错误,而且在追求劲爆清晰的前提下,他们会选择最佳的实际,就像美丽的烟花绽放至绚丽的最高点,毫不手软地拍下。

    孔胖子飞快地按下快门,手指小幅地振动,竟把不支持连拍的相机人为制造出连拍的效果。一个狗仔,另一个重要的原则,料足量多。

    “哎,你看那人在干什么啊?”隔壁桌一名吃面的女人推了推对面的丈夫。

    男人看了看孔胖子,又转头瞧了瞧等在前台的离三,还有他旁边的虞柔若,一时好奇变成了疑惑。

    他操着一口东北话,刻意压低嗓门道:“这大晚上的,又戴帽子又戴墨镜,那姑娘要么是什么脑子烧糊涂了,当自个是明星,要么她还真是个明星,所以那男的咔咔在照相呢!”

    “可不像呐,没瞧出是谁。”

    望着虞柔若、离三拎着大袋小袋离去的背影,女人搜刮了她家庭主妇以来看过的所有电视剧广告,一无所获。

    “问下不就知道了。”

    东北男人挥动粗膀子,厚重有茧的手掌拍在丹姐的桌上,粗声粗气道:“喂,你刚才拍谁呐!”

    孔大胖子正陷入升职加薪发奖金的喜悦中,突如其来的一声,吓得他全身抖动,下意识地回答:“虞柔若啊!”

    ……

    国庆七日,就算假期尾巴,杭城的西湖,在白天依然人满为患。断桥下,水流荡漾,断桥上,人流涌动。

    然而,再美的景,被深夜笼罩,也会失去它独特的美,全部消失在黑暗中。

    石砖小路上,在几盏不灭的路灯照耀下,虞柔若跟离三肩并肩同排走了一会儿,挑了一张长椅,把留有余温的羊排羊腿等搁在他们之间。

    “李先生,刚才那碗面吃完我就饱了,剩下的只能交给你了。”

    羊肉面刚出锅打包,虞柔若就在百万豪车里,没有架子没有偶像包袱地吃着面条,卸下了所有的矜持,狼吞虎咽,顺便把一屉八个烧麦风卷残云,要不是亲眼见证,离三不敢相信虞柔若说的肚子饿夸张到这种程度。

    离三套上塑料手套,伸入袋中一抓便是几根羊排。他在虞柔若的面前,同样从不伪装,没有那种谦谦君子不真实的进餐礼仪,所谓的礼仪,只是将食物及进食方式形成一种身份认同,不同阶层的人吃着不同的食物,在餐桌上进行不同的饮食礼仪,说到底,就是两个字,派儿!

    而土豪与富豪的差别之一,也在此处,土豪不会不装,尚未改头换面学会圈子的基本入门技艺,也压根装不了,几杯酒下肚,几番谈话交流,言行举止,该漏的底,都漏,该丢的面儿,都丢。

    哪有什么派儿。在阶层下面,穷人看他是豪,在阶层上面,贵人看他只有土。

    离三啃得干干净净,吃完一块,丢一块进多余当垃圾的袋子。他边嚼,边道:“虞小姐,前面就是断桥,可惜天黑看不清,秋天也没有雪。”

    噗嗤,虞柔若忍不住发笑,望着廖星夜空,感慨道:“不用看,我一听到是‘断桥’,就很满足了,能有机会坐在这儿,望着那儿,我的眼前,仿佛能回想起雅芝前辈的白娘子,又听到了梅芳大师的《断桥》唱词。”

    “原只想拜佛早回转,文殊院粉墙高似天。听鱼罄只把贤妻念,那几夜何曾得安眠……”

第64章 孤山不孤寡人孤(下)

    高叹低吟,如泣如诉,把白蛇对许仙小郎君的深情眷恋,和对法海贼秃驴的是非怨恨,如感同身受一般,把满腔的苦楚酸水倒在眼前平静无波的西湖上。

    离三停下了啃羊排,并非强装什么文雅风流的儒商文化人,他只是吃饱,也是节约,三四百一餐对于一位董事长秘书而言,一点儿也不奢侈,但才从月入一千的跨度跳跃而上,他骨子里还是那个陕北李家村以温饱为生的冷娃,吃一顿羊排够他三餐,还做不到上流人对一餐几千上万习以为常。

    “见此情顿觉得天颤地摇,你眼儿闭,牙关咬,怎不叫妻泪滔滔?山海誓相思愿俱成泡影,我……哭一声官人,叫,叫一声许郎啊!”

    虞柔若素手一掐,化作浮番手势,在演唱会快歌慢歌各类风格交替切换的嗓音,唱起戏词别有一番另类的风韵。

    离三轻轻地在腿上打着节拍,虽然他只是小时候跟随外公李婶到隔壁村,路过临时搭建草台班子,听过一两回秦腔版本的《白蛇传》。

    **十年代,那个年岁,农村改革,家庭承包,经济上活跃开来,但精神文化上一样贫瘠得像黄土高坡上的土。

    但凡十里八乡哪个地方哪个村,搞社戏,搞祭拜,附近几个村呼啦啦就全涌进开戏的那个村。

    不过隔的时间太久,也可能当时的戏团演得不好,记忆模糊到只记得,雷峰塔里住着个白素贞,有个丈夫叫许仙,帮打鸳鸯的和尚叫法海。

    那会儿自己才**岁,别说县城以外,就是李家村,也得在外公、李婶的带领下才能出村。他圆滚滚的小脑袋里,只装进了听过没见过的大雁塔,便奶声奶气地问李婶:“雷峰塔是什么塔,不该是大雁塔吗?”

    顿时,无忌天真的童言,惹得看戏的哄堂大笑。

    现在想起,离三的心头一股温热。

    “嗝。”

    忽然间,虞柔若感觉到肚腹有一股气往上翻涌,一不留神随唱词一并哼出。

    自己还是出道以后第一次吃的十分饱,原来控制饮食每天基本五六分饱,想不到在车上面对一碗香喷喷的羊肉面,滋味难得自己满意,分量难得肚子亦满意。

    她缓缓收音,抿着嘴,难为情道:“李先生,让你见笑了。”

    离三摇了摇头,佯装什么也没听见。其实,虞柔若的这一声轻嗝并不唐突,反而多亏了这一声,他的心境稍稍镇定。

    果然十全十美的女神,都是刻意地展现在人的面前,而人光顾的欣赏她的美感,却当即不会想到隐藏在美下的平凡,就像狗尾巴草跟樱花一样吸食土壤养料,一样沐浴阳光,光环闪耀的女明星,不在镁光灯的照射下,同样就餐吃饭,同样生理反应。

    如同在车里,卸下包袱伪装的虞柔若,耐不住饥饿照样会狼吞虎咽,之前说的塑身形体,在一块满汉羊腿的香气诱惑下,也会咽了咽口水。

    看向洗去精致淡妆素面朝天的虞柔若,离三再看她,虽然做不到高僧视红颜为骷髅,却也缓和了不少,尤其在微风与晚景的映衬下,警惕随之淡去。

    “虞小姐,是继续往前到断桥,还是返回上车?”

    既然答应做他一晚的车夫,又怎么能不尽责,离三如是想。

    “我想往前再看看,想踩在‘桥断人不断’的断桥上,感受一下。”

    虞柔若起身,她这一身运动便服显然是有所准备,没有高跟鞋束缚的脚灵动,走的速度一点儿不弱于离三,到底每天她都要有1个小时到1个半小时的身体锻炼,体力,是作为歌手演员明星偶像配备的基础,否则,连天的通告拍摄录音,纤弱的身体如何支撑得住。

    孤月当空,浮云几朵。

    寂静的黑夜,给了离三、虞柔若这对行人,在视觉上的黑,在听觉上的静。

    “李先生,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虞柔若终于开门见山,在静谧幽暗的二人天地里,扮演着某种适合她的角色,道:“我的意思是,你什么时候离开杨小姐他父亲的公司?”

    “虞小姐,好像知道我会离开公司?”离三反问道。

    “虽然我不会做生意,但也见过不少企业的老总,也见过他身边可能没有比李先生年轻,却一样身处壮年的秘书。不过,转眼一两年的时间,再拜见企业的时候,秘书已经换人了。”

    虞柔若意有所指,道:“而李先生,我觉得你也像他们,有自己的想法。”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虞小姐,不见得我就会离开。”

    “可如果想法只是在一个人的意志框架里活动,那绝对不会是李先生想要的吧。”虞柔若斩钉截铁,才粗粗见过几面的她,仿佛认识了很久,看透得很深。

    离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故作玄虚道:“意志?”

    “秘书是服侍和参谋,要顺着上司的意志执行。”

    虞柔若用手捂住自己的胸口,轻拍了拍,“或者,就像我一样,在演唱会上我感谢歌迷粉丝们的支持,可每次面对他们,我都在想,到底这真的是我,还是粉丝公司的意志塑造的我。也许,我并没有按照自己的意志而活,所以,我能稍微敏感地感觉和我一样的同类人。”

    “可是李先生,我没觉得你是这样的人。”

    离三意味深长地看着虞柔若,难以想象她居然当着自己,说出一番可能令人琢磨不透的话,但他听得清清楚楚,资本的意志,就像一根根密不可见的丝线,悄无声息地就渗透进你和你的生活,缠绕着你的四肢大脑,情感意志,慢慢地将你变成操控的提线傀儡。

    “我还不够资格,没有虞小姐这样的价值。”

    他头脑清醒地回答:“而且虞小姐也不是秘书,是一场几万人演唱会的中心。”

    “明星,再明亮也只是一颗孤星。”

    虞柔若苦笑道:“太阳升起,就找不到它。月亮在天,也不能争辉。最怕的就是群星璀璨,没有人只在意一颗星星,明星多的是,看都看不过来,眨眼间就能遗忘。”

    “只有太阳月亮,就算只有一个,就算阴天下雨,看不见也记在心里。”

    离三沉默了一下,劝慰道:“那就祝虞小姐能够成为自己的太阳月亮。”

    “不,我只是一颗星星,围绕别人转的星星,以前是,将来也,也是。”

    虞柔若无比消极,她一想到北洋集团,就会想到细娱公司,一想到细娱公司,就会想到班主。那年,她还只是一个16岁在酒吧打工的服务生,只因为一次机缘,赶上一次难得的驻唱机会,被亲自到迪厅消费的班主看重,特意赏了一次“选秀”的机会。

    也不知为什么,骨瘦如柴的自己,唱的是粤东香江的老歌,只会一两首耳熟能详的邓丽君情歌,而舞,根本是零基础,只是一味在模仿迪厅里一些艳俗时髦的动作,结果鬼使神差被班主点了,做成了细娱的头牌加以培养。

    她签的是十五年几乎相当于是终身的契约,高昂的违约金,低廉的收入抽成,在报纸上媒体上,宣传的自己已经是千万亿万的小富婆当红天后,其实她自己内心最清楚,几张银行卡里凑在一块,都不知道有没有七位数。

    别墅,是金主送的,车,也是赞助商给的,她的一切,并不是由她掌握。

    “可是,我想找一颗太阳,那样我就不是流星,可以做一颗行星,在海王天王的位置,边缘也无所谓,可能本来就不该多奢望太阳的温暖。”

    离三不至于一头雾水,同样无法彻底理解虞柔若的话里有话,他只是知道,她希望有一个强大的依靠,而她投来的目光,正直直地看向自己。

    他不由一怔,并不怀疑自己何德何能得明星青睐,因为要抬花轿到沈清曼的宰相府,他就得有扶摇青云的能力,那时肩膀上多扛着一个“虞柔若”,或许非难事。

    但为什么?

    离三不禁自问,现在崭露头角的青年企业家并非少数,虞柔若不去挑他们,怎么会看上自己,她是疯了,还是她背后的某人让她“疯”了。

    疑虑之下,离三站在断桥,遥指远处,连绵起伏有着山一样模糊轮廓的孤山,“虞小姐,时间不早啦,看完这孤山,我送你回去。”

    “我们站在桥上看它,孤山怎么会孤独。但它看我们,李先生,你觉得我可不可以不孤单?”

第65章 绯闻

    把虞柔若送回下榻的四星酒店时,已经是深夜十一点半,手持长枪大炮围堵在门口的记者早已散去。

    送别虞柔若,她那双圆溜溜的大眼睛里流露出莫名的伤感与哀怨,使离三一个晚上入梦难忘,像,像极了沈清曼离开他之前的那副眼神。

    可是,他跟沈清曼,是建立在一年多感情的基础上,可虞柔若,他只是在杭城里多看了她两三眼。

    带着困惑,也罕见地带着困意,离三开着钧天集团杭城分公司配给他的公车,一辆开到李家村甚至是县城都称得上衣锦还乡的奔驰e320,当时的七八十万,足够在沪市的徐汇、普陀、静江买一套均价7000的百平米商品房,然而此时,他正开着一套房的车,赶去上班。

    钧天集团杭城分公司,设在下城区。杨永宁在前年,也就是01年,预感到千禧年以后的沪市地产将是一片腥风血雨,每一块拍卖建设的土地,未来的收益的确可观,效仿香江以地产起家的李霍等老前辈的经验,囤地盖楼,批次放量,人为控制购房供求,来获取更高额的溢价空间。

    只是,钧天虽然在全国地产企业排行里诚然位列百强之列,但无论是掌握的现金资本,官面资源亦或是地产的话语权,在寸土寸金的沪市是越来越边缘,而房地产本身的局限性,就是土地的固定不可转移,拍得的土地在这儿,盖的房子在这儿,公司分公司也必须有一个在这儿。

    佛争一炷香,人争一口气。

    与其坐以待毙在未来的大势里落后,杨永宁干脆破釜沉舟,猛龙过江,直杀入杭城,已经苦心经营了两年之久,集中最大的力量,开发出了四个成功的社区楼盘,两个成规模的soho公寓,还有一个西溪板块小别墅区,把钧天的牌子在杭城彻底打响。

    接下来的五年计划,就像离三随杨永宁刚来杭城时的隆中对,粮草先行,广纳资金,做大杭城,做先甬城,把杭甬两块根据地连城一片,偶尔也可以到温瓯打一波新的资金补血。

    车停在地下室,离三走入电梯。

    整座9层办公大楼,已经从两年前的租借,正式地纳入到钧天资产的一部分。想要在杭城这片地产气息尚未浓重的江南人文之地大展拳脚,就难免需要一个前沿阵地和指挥所,按照杨永宁的说法,也许这9层的大楼两三百号人,完全不够满足他心目中的蓝图规划。

    可是零四年金融行业现金流紧缩的时期,哪来那么多的炮火支撑他疯狂的想法。

    离三拧着眉头,不免又想起了在沪市工地旁的书店,那天老人徐汗青在外纳凉听曲,有个中年人前来求救,以前,他没有涉足地产行业,什么人什么老板根本不认识,他只听说过成王,现在,他知道成王的老总叫阚成败,这个人,在两年前琼海召开的全国房地产论坛上顶撞了江湖里属于少林武当地位的科万,大言不惭地放话:

    “成王要成为全国第一,超越在场的诸位,包括科万。”

    而科万的石王,回应的是,“你不可能这么快超过科万,是不是要注意控制风险?”

    事实上,也的确如此,成王缰绳松得太多,跑马圈地跑得太疯,已经没有后劲,在这场严格的宏观调控中,它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而钧天呢,至少他看到了微末的趋势。

    离三叹了口气,就像昨晚虞柔若讲的,他只是一个秘书,他的建议意见不重要,他要以老板董事长的意志来执行,哪怕风险极大,哪怕危机四伏。

    劝既然无用,离三已经不再相劝,他更多地是抱着一种学习的态度,这是他第一次站在一个中等规模企业的高度俯视杭城这片土地,他需要参悟还有很多,商业思维,行业准则,竞争意识种种,甚至还有潜规则。

    “滴。”

    电梯一响,他轻轻地打了个哈气,抖动双肩,提振精神,往第七层的秘书办公室方向去,经过过道,一个个办公室里面,稀稀落落坐着好些人。

    已经上班时间,落座就位的工作人员,没有任何战斗的**,正聚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着什么话题,一个个眉飞舞色,没发觉声音传到外面。

    “呀,真可惜,昨天虞柔若的演唱会,我去不成,买不着票!”小莲满是遗憾道。

    “买着了又怎么样,我昨天晚上加班到十一二点,根本去不了,白糟蹋钱。”

    旁边比她大概大一个年轮的大姐无奈地摸了摸松弛的肌肤,仿佛在埋怨自己的韶华美貌不是在岁月里消失。

    “哇,赵姐,你有啊!你怎么不跟我说啊,你去不了,不如卖给我,让我去呢。”小玲嘟嘴道。

    “少来啊,我好不容易第一次追星,第一次买的演唱会门票,说什么也不卖。”

    赵姐咂巴着嘴,又看了眼被折皱的报纸,不敢相信道:“可是,真没想到,冰清玉洁的虞柔若,原来还有这么一面,演唱会结束了就私会情郎,真是—”

    其他好事者捕风捉影道:“那个男人是谁啊,哪个高官的孩子,还是哪个巨富的儿子?”

    小玲反驳道:“乱写的,一定是报纸乱写,虞柔若,那可是6年来零绯闻的玉女,怎么可能呢?”

    “就是就是。那个明星会在事业高期结婚?”——

    离三听了一会儿,驻足在秘书办公室门口,被他们讨论的话题给吊起好奇心。

    虞柔若,又是她。

    他勾起嘴唇,笑着摇头,**十年代,纯真而向往浪漫的年代,诗像是如今的歌一样,成为人们竞相追捧抄颂的流行事物,那时的诗人,就像现在的歌星,一样备受追捧。

    而今诗歌没落,音乐好像经久不衰,毕竟,从音律节奏诞生起,似乎无人不想满足耳目之欲。

    “你们在讨论什么?”

    身为董事长秘书的离三,已经不是一个多前空降时的样子,被人视作高高在上背景极深的人,一个多月的工作和相处,赵姐小玲她们,都无比清楚,离三之所以能担任这个岗位,不是他的关系,而是他的能力能胜任,之前他被委任配合策划部,独当一面地创新出新式的楼书还有新颖的广告策略和宣传语,就足以使他在公司里站稳脚跟。

    “李哥。”

    “李秘书。”

    年纪相仿的敬畏地喊李哥,年纪稍大的像赵姐就喊李秘书。

    “当然是虞柔若啊,大新闻,李哥,你知不知道我,她昨天晚上演唱会结束,就去私会情人了!”

    “都说了是报纸瞎写的,捕风捉影,那个男的一看就好像…咦,怎么,怎么跟李哥有点像啊!”

    小玲揉了揉眼睛,立马重翻起刚刚的杂志,上面的油印味十足,一闻就知道是连夜加班加点赶印出来的第一批。

    她仔细认真地看了眼照片上的男人,面部模糊,轮廓清晰,古铜色的皮肤跟离三简直如出一辙。

    赵姐看看离三,又看看报纸的娱乐板块,眼孔瞬间大,惊呼“天,真的耶,长的真的很像——”

    其它人也都跑过去抢报纸看,然后对着离三指指点点。

    “就是,还真有些像——”

    “嗯,可惜太模糊了,谁拍的照?质量这么差——”

    质量差不差,离三不知道,但是不是故意,他想必内心有了答案。

    他细看了杂志的头版,大幅的照片下,标题用奇特的艺术字凸显新闻里轰动劲爆的要点和价值,《内地小天后虞柔若演唱会消失,原是会情郎》。

    再翻几页,竟有连载,标题里的信息与现实相差无几,《虞柔若现身河坊街,牵手羊肉馆》,然而,这篇报道的正文内容,虚假得多,胡编乱造,既无爱情,也没牵手,连照片,都只是离三与虞柔若不亲近的站位。

    “你看,你看,李哥愣住了。”小玲俏皮道。

    离三并没有吓坏,他陷入思考,到底这照片这报道,是无意间而为,还是有意,这难道才是虞柔若真正的用意,可是,她洁身自好了六年之久,为什么会选在昨天干出影响自己事业和形象的出格之事,而她,明明按惯例,可以找富豪,可以找男明星,为何要找他?

    他装作事不关己,满不在乎道:“你觉得这样的大明星,会认识我吗?”

    “可是真的有些像。”

    “也许真是巧合。”

    围绕离三虞柔若的最新八卦娱乐新闻,一经《杭行娱乐》曝光,离三这个面部模糊身份不明的男主角,倒不会受到太多的影响,知情的只有杨永宁、杨晴他们几个,而他们再清楚不过,他跟虞柔若八字没一撇,根本不可能。

    但对女主角的影响却非常的大。

    一时间,《杭行娱乐》这份杂志,多次卖断,连续几次加印,其他大小报社一得到消息,立刻转摘,添油加醋,子虚乌有,将八卦猎奇的味道炒到极致。网上论坛贴吧、电视广播媒体同样积极响应,立即将虞柔若推上了风口浪尖。

    虞柔若本人及细娱公司对此事保持沉默。

    绯闻越传越广,不到一个上午,钧天整栋楼,下至保安,上至董事长,都知道,甚至于杨永宁特意打了个电话:

    “离三吗,来一趟我这儿。”

第66章 回沪

    “谁在里面?”

    离三站在董事长办公室门外,虽然房间重新装修隔音效果出众,但隐隐约约耳畔边能听到里面激烈的争吵声。

    “小杨总。”

    小玲端了端褶皱的衣角,她今天穿着跟平时一样的ol工装,眼镜却换了一副无框,修长的双腿裹着一层黑色的丝袜,清纯可爱的样子突然陡添几分与她年龄不相称的成熟知性。

    砰!

    这一碎裂声干脆又响亮,离三站在外面也听得真真切切。自上次在沪市把杨骏从赌场拉了回来,他一直归已经升任主抓开发营销等业务的副总裁赵瑞泽严加管教,不过公司部门里据传,他似乎只保持了三天的热度,又回到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懒懒散散,经常失踪不见人影。

    咔,门打开露出一丝缝隙的刹那,杨永宁雄浑而愤怒的声音传来出来。

    “滚出去!”

    “哼,我走。”

    杨骏和他初来杭城的样子迥然不同,穿的依然是各类名牌,头上抹着古龙水,身上还喷着令离三无法理解的男士香水,手捂着微微发红能看出五指掌印的右脸,咬牙切齿,面上挂着难以掩饰的滔天怒火,夺门而出。

    离三侧让到一旁,既不像小玲一样半鞠打招呼,也没有彻底冷漠到无视这位富二代公子哥,客客气气道:“杨总。”

    “是你?”

    杨骏突然停步,斜睨离三,眼里的委屈不甘瞬间化作熊熊燃烧的怒火,就是你,又是你,刚才杨永宁训斥自己不务正业,张口自己,闭口却是面前的离三,他仿佛成了典型的反面例子,不堪教化。

    “你在公司干得很好啊!”他气冲冲地扑向离三。

    “小杨总!”小玲一个激灵,急急忙忙拦在前面,挡在离三跟杨骏中间。

    “多亏小杨总的提携,感激不尽。”

    离三搁在工地那会儿,才不会有这么多废话回应杨骏。但在职场,身为脑力劳动的无产者,他的辛苦不单单是消耗自己的脑力,还要维系更为复杂繁琐的工作人际联系,哪有农民、工人,来得纯粹简单,肯出多少力气挣多少的钱。

    科学现代的社会组织管理方式,将人当作螺丝钉齿轮,重要的骨干精英是马达轴承等,而组装拆卸的主动权全掌握在老板,还有他不争气的儿子手中。

    “感激?别他m装了,之前倒装得憨厚老实,像看淡了一切的样子,还拒绝花红衣的邀请。”

    杨骏用手指戳了戳离三的胸膛,恶狠狠道:“现在人模狗样,呵呵,你可真行。”

    离三向后一步,躲过伸来的手指,面无表情,既不因为他是钧天集团少主人而畏惧,也不因为他行迹放浪出言不逊而生气,他虽然还只是一个秘书,可思维层次和眼界格局上,完全不在意,自己的定位非常明确,学习,实践,从秘书管窥公司,从公司管窥行业。

    见他不言不语,向后退却,杨骏气势更盛,自以为领着自家的工资就是吃着自家碗里饭的狗,随意打骂,随意调侃道:“哎,我好像听说,昨天跟虞柔若在一块是你,是不是真的?”

    不等回复,他睁开满是黑圈的眼睛,消瘦萎靡的脸上突显精神,自问自答:“我看假的,癞蛤蟆怎么能吃得着天鹅肉呢,哈哈!”

    听着奚落嘲讽的话,刚入职场的小玲死死抿着嘴,按赵姐教的,将攥紧的手放在背后,强颜欢笑,却怎么也摆不出她在出租房里练了一个礼拜的公式微笑。

    办公室里,又传来杨永宁滚雷阵阵的咆哮。“还站在门口闹哄哄,成什么体统,赶紧给我滚!”

    “哼,你最好小心点,给我离我妹妹远点,我两只眼睛会死死盯着你!”

    杨骏闻言,脸色大变,如遇克星般灰溜溜地转身,脚步虚浮,行色匆匆。

    “嘁,最会装的就是你。”小玲皱了皱鼻子,当着杨骏的背影忍不住地扮了个鬼脸。

    “是离三吗,进来吧!”

    “李哥,董事长叫你呢,加油。”小玲崇拜又可爱地攥拳振臂,加油打气。

    离三勾起嘴唇,不由发笑,又不是第一次,也不是升职加薪,他心里非常清楚,短期里根本不可能再有什么变动,才空降到董事长秘书不到两个月呢。

    “董事长。”他敲了敲门。

    “离三,今天早上的新闻看了吗?”杨永宁工作时习惯戴一副眼镜,杨晴说他爸爸有轻微的近视,不严重,两只都在一百度以内。之所以戴,是喜欢用斯文来掩盖眼中的精明。

    离三反问道:“董事长说的是哪一则?”

    “当然是最轰动,大明星虞柔若的绯闻。那个照片,我看了,人就是你吧。”

    杨永宁显然是明知故问,他昨天接到离三的请示,告明自己不能送杨晴等人回家,要答应完成虞柔若的请托,在电话里,说的一清二楚。

    离三笑了笑,直截了当地指出疑点:“不知道为什么那个时间点,还会有记者出现。”

    “狗仔嘛,明星就是他们命和钱,又岂能用常理思考他们。”

    杨永宁打趣了一句,切入正题道:“这次找你来,主要有两件事,一件正事,一件附带的小事。”

    “小事嘛,就是国庆结束啦,晴儿跟赵婷要回沪市。本来说好坐当天的火车回去,可是火车,你也知道,不卫生,也不安全,我想了一下,还是派人开车送他们回去。这个人选嘛,还是定你,你跟她们年纪相仿,又接送了这么多次,不陌生,而且万一有什么意外,你还可以保护她们。”

    离三面不改色,不过在心里叹了口气,这不是杨永宁第一次在给杨晴和他制造接触的机会,在国庆节,除了旅游,甚至发展到偶尔送他回杭城的别墅,都被强拉硬拽到别墅里,跟杨晴一桌正对着吃饭。

    他公事公办,答应道:“明白。”

    “嗯。”

    杨永宁挑了下眉,还是烈火烧不化真金,从离三毫无波澜的反应,他很清楚自家的女儿情路坎坷,也许真的没有什么希望,因为他看不出离三的脸上露出男女相爱会有的浓情喜感。

    “现在谈谈正事。虞小姐这边的绯闻,他们公司刚才托人跟我联系,希望能够得到帮忙,按他们的要求来化解这一波对虞小姐不利的舆论。”

    离三诧异道:“联合公关?”

    “没错。你送晴儿她们回沪市以后,不要马上回来,直接去集团总部,我已经安排好公关部的龚部长,她届时会陪同你跟细娱的老总,还有虞小姐等人见面洽谈,初定的方案,就是虞小姐只是和我们公司关于商业代言问题进行商谈,而你,就是我们公司委任护送对接工作事宜的员工。”

    “借澄清绯闻,顺水推舟进行宣传,提升钧天的知名度。”

    离三举一反三,一点即透,道:“而且,趁着势头最好可以为我们下个月新推的一期楼盘免费炒作。”

    “对。”

    杨永宁从皮质转椅上起身,自信满满道:“这么好的免费广告,不但要打,而且能打得稍微久一点。”

    “我知道了,董事长。”

    “具体该怎么操作,怎么宣传,怎么配合,等你到了沪市那边,由龚部长他们公关部拟定方案,然后根据实际情况,尽可能地在虞小姐这件事中争取到我们的利益,当然,真地能够携手合作,成为钧天的形象代言,也没问题,虽然地产项目,拼的不是明星效应。”

    杨永宁看得透彻,思路清晰,他娓娓道来,“但是,虞小姐毕竟风头正盛,话题十足,在几个场合宣传一下钧天,不仅对我们杭城的布局规划有利,而且能反馈到沪市也说不定。”

    离三听着,虽然抱有怀疑,但没有打断杨永宁的设想。

    “对了,你现在能不能出发。如果是昨天太劳累,可以上午先回去休息,定个下午时间,再走。”

    “从安全考虑,再合适不过了。”

第67章 一路东西

    “小姐,这离三太不是东西了!”

    许立秋调低收音机的音量,不再让车内充斥千篇一律有关虞柔若的绯闻。

    她此刻驾驶着沈家配给沈清曼一般座驾,一辆宝马745,沈清曼不拘一格,没有坐在后驾驶座,而且以平等的姿态坐在副驾驶座,大腿上平躺着一本翻开的杂志,最上面赫然是虞柔若和一位面相模糊的男子。

    只是,不知情的八卦吃瓜人士也许不认得男子是谁,抱着八卦尚未爆料狗仔仍需努力的心态,在网上还是线下保持着惊人的战斗力,甚至在虞柔若保持沉默,经纪公司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虞柔若的私人感情生活,在媒体的追问中闭口张口只有近期沪市举办的演唱会。

    沈清曼摸了摸照片上轮廓清晰面容模糊的男子,杂志社有意的马赛克无法遮挡住她的心眼与牵挂,她前番吩咐许立秋,后脚委派私家侦探,不就是一直想在所谓天一般的高度,偷偷地多看这个朝思暮想的男人一眼。

    离三,从抵达沪市的那晚算起,已经分别了足足有半年。半年的孤独寂寞,焦虑等待,不是现在大学里流行冒尖的异地恋问题可以比拟的,他们的爱情是纯粹无所顾忌的,是地域间横面的距离,抹灭减淡的除了时间,还有人心。

    而沈清曼和离三,是上下高低之分,又不仅仅是时间人心,还有背负的家族。

    她半年里,已经若有若无地在父母的安排下,被迫不甘地参加了一次又一次组织联谊或者私人约会,每一次,她都需要笑脸相迎,遗憾告终,将戏演的逼真,将麻烦减到最低,比上影视剧里虞柔若的演技,也不遑多让。

    “小姐,你为了他,好不容易求到来杭城主持集团地方纺织业务,甩到沈叔他们的监视,终于可以有机会跟他单独见个面,给他营造个惊喜。”

    许立秋跟随保护沈清曼的半年里,已经被沈清曼亲近祥和超越阅历年龄的待人姿态降服,她将自己视为亲信闺蜜,自己则彻头彻尾地成为了沈清曼的无脑拥趸。

    “哼,想不到他先给您来个惊吓!”许立秋不依不饶,愤愤不平。

    沈清曼勾起嘴唇,丝毫不紧张,毫不担心,表现得极为大度,一点儿不沾沈家儿媳女儿的风范——善妒吃醋,也不像她偶尔听闻眼见某某富豪的太太,遇到丈夫外遇包小三,乃至小四小五,要么隐忍,要么发怒。

    发怒的,沈家的三房便是如此。隐忍的,沈家的大方亦是如此。

    还有一种默许忍耐的,沈清曼只是在茶话会听过见过,那是一种以人身依附的形式贴在富豪那万贯家财上,她没有能力也没有胆量放弃锦衣玉食的生活,默许着丈夫的胡作非为,而自己,沉浸在金银翡翠的奢侈之风里。

    至于沈清曼,她压根不操心离三,就像自己心里明白,离三放心自己,相信自己会坚守。

    “如果连对男人不屑一顾的当红女星虞柔若都看上他的话,岂不是他真的有什么魅力,或者说潜力。”

    成熟的女人总喜欢有一个特别的男人来征服他,而这样的男子,哪一个不是充满魅力,拥有着招蜂引蝶的体质,可理智专情的女人,又希望这样的男人,能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

    “小姐!”许立秋嘟囔道。

    “好了,把声音关了吧。我要看一会儿关于公司的情况,走马上任,不能光靠一个沈家二小姐的牌子,还有老祖宗的一声号令。”

    沈清曼厌弃地将杂志甩到后车座,从储物箱里取出一堆报表资料。

    她这是按沈家老祖宗的吩咐,特意到杭城担任沈氏纺织集团杭城分公司的副总经理,同时还背负着杭城服装外贸股份公司董事局董事的席位。

    可以说,往往不被重视夹在老大老三之间的二房出人意表地得到重用,地位权力远远超越沈家年轻一代,不单单是因为能力,还有她的性子实在太对沈家老祖宗的脾气。

    “夫唯不争,天下莫与之争。”

    在沈家,沈清曼没兴致没野心,而对离三,她压根不需要争,已经是她的,又何必怕有人抢。

    宝马745在高速公路上驶过,一路向西。相向而行的是一辆大奔,大奔的车标挂在车头,在明媚耀眼的阳光下,格外醒目。

    车上副驾驶座,坐着蹑手蹑脚的杨晴,充满警惕的赵婷。

    四只眼睛直直地看向坐在副驾驶座听着音乐的谢蓉。

    “爱情是流动的,

    不由人的。

    何必激动着要理由,

    相信你只是怕伤害我。

    不是骗我,

    很爱过谁会舍得,

    把我的梦摇醒了……”

    孙燕姿的《开始懂了》在车内回荡,给凝重沉默的气氛增添一抹颜色。

    歌词里成长中的落寞,应景对人,杨晴越听,越不是滋味,怎么每回坐离三的车,总是听一些伤情失恋或者爱情难求的悲歌,似乎在宣示着自己跟离三还没开始便无疾而终的这段朦胧的感情。

    叮叮,零四年的短信铃声有着独特的时代感,彩铃尚未流行。杨晴手中的爱立信保持着原声,低眉看下,侧目望向一旁冲自己连连使眼色的赵婷。

    那封短信自然而然是赵婷发的,发的内容正是她的顾虑,“喂,这女的谁啊,她跟离三到底什么关系?”

    “离三的一个朋友,我也只见过她两三面。”杨晴借着手机,向闺蜜抒发内心的郁闷与疑惑。

    “他的朋友?什么朋友?女朋友!”赵婷噼里啪啦敲字如飞。

    赵婷虽是忧愁,却不由地替离三辩护起来。“怎么可能,他也是上次在月满西楼碰巧撞见的,只是普通朋友。这次说是想搭顺风车到沪市,她是沪市震旦大学的高材生。”

    赵婷冷笑着回复:“普通朋友?你信吗,瞧瞧她看离三的眼神,那再熟悉不过,就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晴格格你看他的眼神,那么的柔情似水,含情脉脉,都这么明显啦!”

    “离三他自己说他已婚,有妻子了。”

    杨晴黯然地垂下眼帘,每敲一个字,都像一根针,刺入她心里,国庆七天,她想尽一切的办法利用一切的时机,奢望将自己塞入离三的心里,哪怕挤出沈清曼一点点的位置,哪怕把自己留在某个角落阴影了,有一两秒的时间想到自己,也算成功了。

    按杨永宁说法,日久生情,对离三这样的陕北冷娃要打持久战。

    她才21岁,而离三也才21,她还有时间,很多很多的时间,甚至准备好放弃国外留学的机会,放弃刚入学就憧憬的哥伦比亚或者密歇根新闻系,她去考杭城的大学,江浙大学可能有点悬念,实在不行,凑合一下,从沪市大学屈身到工商、工业、师范三所里的之一也行。

    近水楼台,先得月。在杨晴的心目中,离三不是孤月,是一轮注定照耀自己生命的太阳。

    “谢姐姐,你在大学有没有男朋友啊!”

    打破沉默的是赵婷,推向尴尬的也是赵婷。开口就是感情问题,直截了当,目的明确,赵婷无所顾忌,她舍下自己的脸皮,自当是为了因爱呆傻天真的杨晴冲锋陷阵。

    “没有。”

    谢蓉含笑地摇摇头,一点儿也不介意。

    赵婷开着玩笑试探道:“啊,那太可惜了,如果离三没有结婚的话,我倒觉得你们俩挺合适的!”

    “农村的陋习真害人。”

    她继续大大咧咧,口无遮拦。

    “哎,谢姐姐,你跟离三是朋友,你知不知道他已经已婚了?”

    “我知道。”

    谢蓉笑容不减,眼里柔情依旧。

    “我…”

    赵婷檀口一张,一时半会竟说不出话。

    离三缄默不语,把音乐的声音加大,加速驶向沪市,一路向东。

第68章 商谈

    “李秘书,和细娱公司的第一次商谈,地点确立在他们公司,时间嘛,由于舆论目前喜忧参半,他们提出宜早不宜迟,尽快澄清,要求今晚七点半准时到场。你看,怎么样?”

    龚蓝扶了扶架在鼻梁的眼镜,噔噔踩着高跟鞋,穿着一身干练昂贵的订制女式西服,向离三,以及非强烈要求跟随的杨晴迎面走路,步伐轻盈,举止优雅,无愧于钧天集团公关部“徐娘”之称,年及四十有余,风韵犹存。

    但真正让她稳坐在公关部长宝座数年的,不是随岁月衰减的美色,而是随时间增长的阅历和工作经验。

    在离三开车进沪的一个下午,她紧急地着急部下,在国庆节休假的尾巴,不惜顶着劳动节上班,赶出了三个不同程度的谈判方案,又自信满满地向杨永宁报备商谈的具体细节,早就确定了时间。

    现在征询离三的看法,只是征询,因为这次牵桥搭线的主角,是离三,跟虞柔若以及细娱公司对接的枢纽也是他。

    “没有问题,我一样想宜早不宜迟,杭城的两个楼盘,近期已经准备开盘上市,最好能借力打力,让舆论的导向能拐些到我们身上。”

    离三完全从商业运作角度出发,非常赞同龚蓝的看法。顷刻间,他敏锐地注意到龚蓝眼中的诧异,显然,她虽然因为杨晴的陪同,还有杨永宁秘书的身份对自己刻意地亲近,甚至之前的寒暄问候里,带着若有若无的奉承谄媚,但此刻,他看到的是一个在商场打熬磨炼多年所具备的女性精明与头脑。

    “好。现在还有点时间,杨小姐,李秘书,赶到公司应该还没有吃饭吧。”

    龚蓝看了眼她用两年工资买的一款浪琴女式石英表,雷厉风行道:“我之前让秘书在公司附近的饭馆子订了点快餐饭,如果不嫌弃的话,我们就一块吃点再走?”

    离三侧头问道:“杨小姐,你觉得呢?”

    杨晴左右手指绞在一块,这次死活都要跟着离三来,明面上是想多见见虞柔若,想借这次机会再开口要两张沪市演唱会的vip门票,多听一次虞柔若的歌喉,事实上出于什么,杨晴心里无比地清楚,自己在防范着什么。

    也许,谢蓉的出现,让杨晴懵懂的心思多了一根弦。

    她心虚地低眉避过龚蓝、离三的视线,嗫嚅道:“当然可以。”

    ……

    细娱公司,位于静安区镇宁路,办公楼不大,却外是金碧辉煌,内是现代豪华,更因为签约的明星里,除了影视歌三栖的虞柔若,还有近年以来演艺圈百花齐放里的三朵小金花,名气显赫。

    商谈的地点就在公司的顶楼会客厅,现代大气,天花板的水晶灯晶莹剔透,正堂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卷横幅的水墨画,画面瑰丽雄奇,蓝绿泼墨交汇在黑白笔墨中,意境非凡,浑然天成。

    看拓印,据细娱公司的老总,卢班说,出自张大千之手,是从香江华辉拍卖行花八位数重金拍下,特意装裱放在公司,而且专程聘请了看护保养和保护人员,就是为了衬托卢班的派头,展现细娱公司的实力。

    “钧天集团的龚部长,你好,你好。”

    卢班眯着眼缝,细细地审视在照片里反复看过的真人,就是这个小子让萧爷,还有花姐相中,可能在北洋集团里坐第五把交椅的人物,就凭他这个乳臭未干陕北穷乡出来的?

    他转过头,瞥了眼虞柔若,和和气气地伸出手,道:“柔若,这位就是绯闻的正主,李秘书吧?”

    离三单手相握,尽管对象是细娱的老总卢班,传言是极具能量,不仅在娱乐圈在粤东地带黑白很吃得开的商人,但此时他代表的是钧天集团的杨永宁,气势上自然不能输一头。

    他不卑不亢,二十出头已有大将风范,平静道:“是的,想不到虞小姐之邀竟会闹到这种地步,会带来这么大的影响,也想不到我一介秘书,居然因此事有幸得卢总接待,真是受宠若惊。”

    话里有话,第一撇清了引起绯闻的缘由,自己是受虞柔若邀请结伴,而非自己本愿,同样想不到会出现狗仔以及后续的八卦新闻风波,第二表达了钧天集团以及自己的敬意,非常感谢卢班居然肯赏脸一见,亲自下场同代表杨永宁意志的自己商谈。

    “呵呵,李秘书年轻有为,这副年纪就是杨董事长的秘书,前途无量,应该见见。”

    卢班仿佛同离三一见如故,紧紧地牵着离三的手,将他迎到客席的首座,同自己左右相对,平等坐谈。

    “来,来,不要拘束,都坐,都坐。”

    卢班笑眯眯地做了做手势,又朝身边的秘书使了使眼色。瞬间,宽敞的正堂只剩下十二人,除了离三、龚蓝、杨晴还有随行的一个公关组长一个秘书,当场细娱公司的人里,离三也就认识虞柔若、魏虹。

    “好,那就开始。关于解决柔若这次绯闻的事情,我想先听听你们钧天的看法,或者说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方案。”

    离三、龚蓝四目相对,龚蓝坐在左侧第二座,缓缓地从秘书手里接过三个文件夹,从容道:“卢总,我就直截了当。这边,按照杨董事长的互利共赢的核心观念,我们有三个设想,希望能得到细娱方面的支持和更好的建议。首先……”

    “……其中,最侧重的就是所谓商业合作方面的内容。既然卢总和我们杨董事长意见一致,都希望能够以商业合作的理由来澄清是非,那么这个商业合作,就应该既是有利于您们,也对钧天而言,是一个利好消息。”

    “所以,三个方案里,我觉得最能体现双赢的,不是虞柔若小姐及细娱公司,对外不以签约代言形式进行合作,且以合作尚在进行中最终以不了了之为结局的方案,而是希望虞柔若小姐能够以自己的名义,购置本集团在杭城两个楼盘中的一套,或者两套商品房。”

    卢班洋气地剪了一根雪茄,在秘书的伺候下点燃,吧嗒吧嗒抽了一口,笑道:“两套商品房?呦,这不是让我们柔若白给你们出力,还要往里搭钱吗!”

    “不,卢总,按照近些年房地产的走势,虞小姐购置的两套商品房,绝对是保值增值。两处的楼盘,分别设在西湖区、上城区,目标用户都是改开以来先富裕的阶层,可谓物超所值。”

    离三摆摆手,婉拒了卢班秘书递来的雪茄,言辞凿凿道:“而且,我们可以在签署订购协议的基础上,保证承诺,3年时间里虞小姐不要出手钧天开发的商品房,到时候将回购这几套房子,如果现价低于先前的购房价格,则这差价,我们单方面来补偿。”

    “而如果现价拆过了原先的价格,那么超出的部分,我们将作为对虞小姐、细娱公司合作推广的费用。”

    “好想法啊!”

    卢班拍拍手,“真是一箭三雕。又能摆平了柔若的绯闻,又能给你们钧天的楼盘打广告,吸引人来买,而且还给我们细娱一次赚钱的机会。不过——”

    “我没有记错的话,魏虹,柔若的一次商业代言,最低的是多少?”

    魏虹一五一十道:“应该是涛美公司。给他们24个月,代言费是170万,拍一次影视广告、一次平面广告,然后呢,出席四次产品宣传活动。”

    “李先生,龚部长,虽然这次是我们需要请你们钧天合作,不过合作归合作,合作里涉及的利益还是要讲清楚。让柔若买你们钧天的房子谋利,可以,这些钱我们细娱可以以柔若的名义购置,3年不动也可以,只是你们能给我的回报是多少?”

    “那就要看,卢总有多大的胃口了?”离三不答反问道。

    卢班一拍沙发,发笑道:“哈哈,想不到你李秘书做生意,有粗有细,居然用这种方法把房子推销到我的头上了。”

第69章 费解的合作,精心的圈套

    “你们的方案设定不错,不过具体选择哪种,怎么修改,怎么执行,二天后我再给杨董事长和你们一个答复。”

    班主卢班转了转大拇指的清代全绿玻璃翡翠扳指,通体碧绿,迎光莹透,在香江拍卖行花了不少银子淘来的古董,也不封柜收藏,直接套在他已洗白了染血的手上。

    “现在呢,聊一聊澄清绯闻的时间。我打算等柔若在沪市这一站演唱会结束以后,请我在媒体界的一些朋友帮帮忙,搞一个小型的澄清会,然后再把跟你们钧天集团怎么怎么样的消息发布。”

    “到时候,也希望李先生能够一并在场,就问几个小小的预设好的问题,再由我细娱的副总出现,现场走一个简简单单的签约仪式,这个想法怎么样?”

    离三看了眼龚蓝,龚蓝同时望了眼离三,四目相对,尽管是第一次见面,但敏锐的商业嗅觉和丰富的工作经验,令他们的心思不谋而合,异口同声道:“没有问题。”

    “澄清时间让舆论中心的虞小姐来抉择,再合适不过,可以换被动为主动,相信贵公司在稍后势必有所行动,借力打力,不失为一种向好向上的危机公关啊。”

    听到龚蓝补充的夸赞,魏虹眯着眼,眼角的皱纹像绽放的菊花,笑得格外灿烂,透露道:“呵呵,也不瞒李先生你们,发布会之后,我们就着手新专辑第一波的宣发,主打歌会先在各大电台音乐频道试水,再借演唱会和舆论形势,加大力度。”

    这到底算无心之失,还是有意之举。

    那个杂志无良的记者,是天赐良机,还是刻意制造的机遇圈套。

    离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静坐在一旁的虞柔若,她此时此刻双手捧着一杯冒热气的茶盏,两眼无神,仿佛置身事外,又像极了一个傀儡,任人摆布,毫无任何的发言权和选择权。

    恍惚间,他不禁想起了虞柔若在演唱会,在西湖边,在断桥上的神态反应,又有一丝犹豫,或许,她真的有什么难言之隐,就像她说的,是一只困守在金丝笼的夜莺,本属于它夜里的自由,本该在林间欢悦高歌,却只能抑郁在笼中。

    “虞柔若,是不是最红的女明星?”

    离三转过头,到现在他才猛然想起,自己竟无法评估衡量虞柔若在娱乐圈的地位。虽然他前几天刚参加了虞柔若万人演唱会,亲眼目睹四周粉丝的疯狂与追捧,甚至就连沪市宣传口的一把手公子,还有惹人嫌弃如蚊蝇的姜少龙、高丘在场,人气可见不一般,但一码归一码。

    在社戏里,他曾见过满堂鼓掌的女角神采奕奕,可离了人前台上,回归到台下,却在戏团班子并没有高高捧起的待遇,那双捏着兰花指的手照旧炒大锅,给全团上下人烧菜做饭。

    可以说是没架子,但也可以说没地位,还没到人把她供起来,还没到资本把她彻底抬高,当一尊贴金也能挣金的佛任人朝拜。

    杨晴一个激灵,她根本没想到离三居然会在这种场合,跟自己说话。

    她抖了一下,望着离三沉稳英武的脸,心神立刻安定,冷静道:“唔,也算也不算,但肯定是一线女星,全国都找不到几位。”

    这样的女星,在细娱这样的公司,又不是签约华谊、英皇、唐人等,一线的明星在这种场合,却一点儿融不进氛围,显得渺小又卑微,简直像不入流的小明星。

    “所以更古怪。”离三的怀疑更重。

    “古怪,什么古怪?”杨晴好奇地询问道。

    离三没有回答,陷入短暂的沉思。但很快,被卢班的呼喊打断。

    “李先生,依我看,在发布会召开,新闻澄清以前,你暂时不要离开沪市啦。等事情处理完,再说。”

    离三颔首点头,无法不同意,留在沪市自然有必要。毕竟他此次是代表杨永宁面商,对方第一次就让卢班亲自出来迎送洽谈,不给几分面子,不符合商场上的礼貌规矩,而且签署协议,和有关内部回购的合同,同样需要自己牵头,全权监督。

    “当然。”

    “好哇,好哇。”

    卢班拍了拍沙发的椅把,露出满意的笑容,道:“那好,那就先这么定。时间也不早了,我看啊,有什么其他的问题还有细节,等之后进行第二轮的商谈,赶在6天后的演唱会谈妥。还有啊,我希望关于第三种方案,贵集团能够给出详细的楼盘信息,也许,我还真有兴趣,购置一栋几栋的也说不定。”

    “如果这样,就非常感谢卢总的支持了。”

    龚蓝掩嘴轻笑,优雅得体,继卢班起身以后,跟着起身,伸出不沾一点阳春水保养极好的手,握住卢班的手摇晃了几下。

    忽然间,隐约感觉到有指甲在刮自己的掌心。

    ……

    “谈的怎么样?”

    如果离三在场,瞬间便能辨认出声音的主人。自从在鸿门宴上交过手,他自然不会忘记萧独夫。

    “萧爷,都按您的计划走呢。”卢班拿着仿古老式镶钻贴金的电话,咧开嘴,金牙闪闪。

    “对了,我看照片,怎么金丝雀跟离三,一点儿热乎劲都没有,看上去倒显得疏远。”

    萧独夫语气平平道:“是不是她不乐意我安排给这么一个穷小子。”

    “哎呦,哪里,哪里,萧爷,柔若哪里敢拂您的意思,您让她嫁谁就嫁谁。”

    卢班紧了紧拳头,轻轻地叹了口气,忍着割心头肉的痛,讪笑道:“只是萧爷,柔若这会儿正当红,可是细娱里的头牌,以后还有大把挣钱的机会,就这么给了离三这小子,那不是白养活十九年了,我可是费了老大劲,从一千多个丫头里,淘出这样的宝贝。”

    “不求送给个副部的高官,那怎么也是一方的巨贾大佬,替咱们北洋结个善缘,我还是不明白,怎么就便宜这么个东西!”

    “你以后就会明白这小子的厉害了,呵呵。”

    萧独夫再三叮嘱道:“你这边严格按照时间来,等买办把杨骏办踏实了,就差不多可以收网,宰杨永宁这头大鱼了。”

    “得嘞,萧爷,您就看好吧,我叫班主,演戏行当里的头,演戏不精,却也拿手。”

第70章 一事平,一事起

    “首先感谢今晚各位媒体能够到场,我谨代表虞柔若小姐表示欢迎和感谢。今天,由我司和沪市钧天集团联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目的就是对关于虞柔若小姐绯闻一事进行辟谣……”

    咔咔,咔咔,主席台下,左右两侧布置的密密麻麻的摄像机、照相机,长枪短炮一致对准虞柔若。

    咔咔,咔咔,大部分的闪光聚焦在刚刚举办完沪市演唱会的虞柔若,在万体馆结束以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到提前租借好的希尔顿酒店会议场地,身上穿着一套素净雅致的青绿旗袍,面对镜头,脸上难以掩藏唱跳之后的劳累和疲倦。

    “关于照片里陪同虞小姐出现在杭城河坊街羊肉饭馆的男士,就是今天坐在这里的李先生。”

    “哎,别只拍虞柔若,多拍那个男的。”

    离自家拍摄记者近的采访记者,眼睛死死地盯着相隔两个位置,此时正襟危坐的离三。

    古铜色的皮肤,眉宇间的英气,端正的五官,黑西装白衬衣,完全就是《杭行娱乐》杂质头版里那张虞柔若绯闻照片里的马赛克神秘男子。

    这就是绯闻里的男性正主!

    来虞柔若绯闻澄清会的狗仔或记者,都不是省油的灯,近水楼台的也是沪市里销量名气兼备的都市报、娱乐报,像《沪市壹周》、《东方早报》等,远的甚至粤东、苏南、川渝等地的媒体,都不远千里,只求第一手的新闻。

    他们上至编辑,下至记者,早就对《杭行娱乐》这两周的销量羡慕眼热,都想从虞柔若的绯闻里分一杯羹。

    “对于《杭行娱乐》的子虚乌有的报道,里面不实虚构的内容,我司保留一切追究的权利。事实上,并不像报道里描述的,虞小姐与李先生,并无任何恋爱关系,更不存在李先生为富商之子、高官之子,而是我右手边这位钧天集团龚蓝龚公关部长的同事,是钧天集团杨永宁董事长的秘书。”

    “之所以李先生会陪同虞小姐,完全是受杨董事长的委托,为接洽与钧天集团之间的一些私人的生意合作……”

    魏虹气场全开,金牌经纪人的经验使她轻松地驾驭整个发布会,根本不需要再有主持人的存在。而且,卢班的细娱公司总就打点好一切,事前不但报销公务费,而且好吃好喝地供着,结束后小小的红包都封好了。

    “好了,我方的澄清如上。在场的各位媒体记者,有什么需要提问的,可以举手,我们会挑选几个进行回答。”

    魏虹留意到事先通气的沪市媒体朋友,边手指了指,边说道:“这边这位。”

    “你好,我是《沪市壹周》的记者。这里,我想请问刚才提到的钧天集团董事长的秘书李先生,对于之前虞小姐与钧天集团之间的生意合作,方便透露是哪方面的合作吗?具体涉及什么?”

    话筒被龚蓝推给离三,他第一次见过这样的阵仗,竟不怯场,很有大将风范。他脑子一片清晰,该如何回答,哪里该回避,哪里该强调,哪里该用外交辞令敷衍了事,哪里该延伸到细娱公司与钧天集团的合作。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看似无意地透露出钧天集团在杭城新开的两个一期大型的住宅楼盘。

    “你好,虞小姐,我是《文汇报》记者,我想……”

    澄清会,开了简短的三十分分钟,请了七八个打好招呼的记者,抛出预先设置好的问题,虞柔若、离三、魏虹、龚蓝照本宣科,偶尔灵光一现,补充一点,很快地主题就推进到下一步,现场当着无数的媒体,公开透明地签署了购房协议书等合同。

    咔咔,当着一闪一闪的镜头,完成签字的虞柔若,抿了抿嘴,伸出手握住离三的手。

    “虞小姐,这件事情看来可以告一段落,舆论会慢慢地消退。”

    “真是对不起,因为我的韧性,造成这样的局面。有劳李先生了,我想可以的话,改天一定要好好在谢谢李先生。”

    “依我看,暂时还是不必了。虞小姐正值巡回演唱会繁忙之时,而且发布会刚刚澄清,很快见面可能会再起风波。”

    虞柔若目光迷离,幽幽道:“没关系的,那一晚河坊街的羊肉面,西湖断桥边的唱词,够我回味很久了,太谢谢李先生能给我这段回忆。”

    话里透着暧昧和伤感,离三不由地又想到沈清曼,他张了张嘴,默不作声。只见虞柔若迅速调整情绪,面部表情控制得极佳,转向正前方,直面着记者,满脸的微笑。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人前显贵,人后酸辛。

    ……

    “李哥,您要的水。”

    酒保恭恭敬敬地递上不热不冰适度的温水,在对付完在dk闹场的富二代以后,离三、马开合在一众酒吧小弟,还有孔老板的心中地位直线上升,待遇都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按老板的意思,每天都会准备必要的热水还有温水,3个小时就要一换,以防哪天离三驾临酒吧,无水可饮。

    “喂,你眼睛干嘛一直盯着离三!”

    马开合明知故犯,瞟了眼直勾勾看向离三的酒保,调侃道:“喔,你这个大男人跟女人一样,也这么八卦。”

    酒保讪笑道:“嘿嘿,这不是没想到嘛,跟人打赌猜虞柔若的绯闻男友是谁,打死我也想不到,这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居然会是李哥。”

    “好了,没你事,去忙招呼别的客人吧。还有,嘴巴严实点,不要说出去。”

    “您放心吧,马哥,我哪敢传李哥的事。”酒保悻悻地调转个身。

    “前段时间让你去看看工地,看看四哥他们,怎么样,他们过得还好吗?”

    国庆节这假期,法定是法定,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按劳动法,在假期里工作是三倍的工资,可这关工地什么事,工地可没有两倍三倍的说法,工资每个工种每天定死在那儿。

    何况工地都是紧着工期,提前一天竣工,那就提前一天能找活计,多打一份工,多挣一份钱。为城市里奉献汗与血的农民工,他们的钱都是留给远在他地故乡的父母妻女。

    马开合脸色一凝,沉着脸默默地喝了口杯中的洋酒,掂量该听李天甲的不说,还是偏向李土根,本来想好是不说只做,由他出面尝试把事摆平,可是他的肩膀不宽,拳头不硬,顶不住事,只能靠离三。

    可离三现在面对面坐在自己眼前,突然间又开不了口。

    离三瞬间明白,问道:“出了什么事?”

    “呵呵,没事。”

    一想到工地里几个刷漆的工人手上溃烂,大面积红肿,马开合强颜欢笑,把事埋在心里,说道:“就是在工地里,四哥他们的工资,又给黄世仁他们砍了一半,说是扣出的四分之三的工资,等年底的时候一并再发。还有些就是咱们离开时听到遇到的,伙食又差啦,工时又长啦。”

    离三品出里面的不对劲,“陈工头没有管?”

    “管了管了,还闹过呢,四哥几个工长领着一帮人罢工,黄世仁他们慌了,就又一样一样地改了。”

    马开合半遮半掩道:“就是有的改了,有的没改。”

    “四哥他们干完这个隆庆的,问问他们,愿不愿意来钧天。收下一百多人有些勉强,四哥土根他们倒是可以。”

    “噗嗤!”

    马开合忍不住发笑,道:“我还记得,走出工地的时候,四哥还跟我们提,要是在哪哪混不下去了,就回去找他们。现在倒好,咱俩,尤其是你的翅膀硬了,可算能带一带四哥他们了。”

    嗡嗡,嗡嗡。

    突然,酒吧台上的小灵通震动着,离三伸手一接。

    “喂,是离三兄弟吗,是离三兄弟的号码,我是土根啊。”

    “对,土根,是我。怎么啦?”离三挑眉,疑惑地看向马开合,显然,他有什么事隐瞒。

    “太好嘞,太好嘞,额看电视看到你出现在电视里,见你人在沪市,就用医院的电话,拨开合告诉额的号码打给你,通嘞。”

    电话里的声音听着格外激动,离三眉头拧着更重,道:“医院,你在医院干什么?土根,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离三,是四哥出事啦!”

第71章 黑心油漆

    李土根电话里说的医院,到了地点一看,其实是一家私人的诊所。

    千禧年前后,改开打开的门户,从西吹到东的风里,不但有提振经济、促进民富的新风强风,也有一些歪风邪风吹得人思想混乱,对经济形势乃至经济制度,尤其是关于产业所有制问题产生歧义的思想。

    南方媒体还有一些自诩新自由主义经济学家抛出“私有化”解决方案,任何一切社会上低效率的问题全部归咎于公有制国有制,认为国企改制的失败破产倒闭等的罪魁祸首来源于集体,提倡收购并改,交给社会资本或个人来经营。

    于是乎,2000年始,华夏大地上出现了大规模的私有化现象,形成了某领域国退民进的趋势,也造成大量国企工人失业下岗,形成失业潮。

    而在住房上,是如此,在医疗上,亦如此。

    00年,宿迁市就曾一举卖掉了当地所有的公立医院,直到04年,不单单地方上把医院视作是私有改革的试点,将它看作企业来对待经营,而且更允许个人涉足医疗领域,凭借营业证书等资质兴办小型卫生诊所。

    不单允许对普遍的内外科病症进行对症下药,而且私人购置点滴等医疗物品,甚至有的私人诊所可以进行小型的手术。

    小诊所大堂里,角落里由隔板玻璃在角落隔出一个小房间,既是诊治室,又是药房。

    左边、前面都是简单的塑料凳,上面一个个流血破皮的农民工,正咬牙切齿忍着伤痛,等这间小诊所医师挨个给他们包扎。

    而在他们四周围着十几个农民工,他们个个戴着安全帽的、穿得脏兮的工作服,想来是下工没来得及换便赶来了。

    “四哥在哪?”

    离三眉梢一挑,情况比李土根说得可能要严重。

    以前跟离三同个组里的工人,衣服裤腿上都是凝固的血渍,愤愤不平道:“四哥在里屋的病床上,李兄弟,四哥伤得很重,狗日的,那帮王八蛋伤天害理!”

    离三没有说话,扫视了一圈大堂里的农民工,有的有一面之缘或许忘记,有的相处2个月仍有印象,他点了点头,急匆匆地快步走到里屋。

    小诊所的里屋,是一个逼仄狭小的小房间,也就是十一二平米,拢共能摆放下两张铺着花被的床。

    李天甲躺在左边一间,右手上插着输液针,两床间的缝隙里立着一根输液支架,滴壶里水滴一点一点地落下。

    离三静站在门口,鼻青脸肿的李天甲昏迷在床,至今未醒,他低眉眯眼,久久不发声,不言不语。

    沉默着,恰恰沉默才是最恐怖。

    “四哥,还有他们到底怎么出的事?”

    离三钻出房间,迎头面上一样灰头土脸一身伤的李土根,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

    “咋,开合没跟你说?”李土根喜欢跟同乡用陕北的方言,虽然给自己取了一个“图昆”,想融入到城市里,可面对这一茬从李家村出来的人,转变不了习惯。

    他怒目瞪视一言不发的马开合,质问道:“开合,额不是让你跟离三说么,你咋回事,咋地没说!”

    离三也看向马开合,他望了望他们,攥紧的拳头死死地攥着,不甘里带着愤怒道:“我以为我可以,想不到四哥他们这么冲动,居然越过陈国立,直接找隆庆建筑公司讨说法,而且这么快……”

    李土根猛地扑了上去,双手揪住马开合的衬衣,不忿道:“你说啥嘞!”

    在大堂费心费力包扎的医师怒吼道:“安静,安静,吵什么吵,这里不是医院就可以随便乱吵。要吵到外面吵,这里好歹是诊所!”

    “这些事等处理完再说。”离三斜睨了眼自责内疚的马开合,转向李土根。

    “就是为了跟咱们一块出来三叔家的小子,长生,他,他……”

    李土根嘴唇哆嗦,哽咽道:“他得了癌!”

    “癌,怎么会得癌呢?”

    李家村三叔家的李长生,离三的脑海里依稀记得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村里没少调皮捣蛋,但路上一遇到自己,总是会敬佩崇拜地称呼一声“三哥”,有一段时间有的没的总缠着自己,希望能传授几手武术。

    今年他应该才只有16岁,三叔得了病,家里没钱就高中辍学下来,地种的不怎么样,种的即便再丰收也只是勉强买得起药,日子是越来越穷,所以当时李土根回村招工的时候,三婶央求着就差下跪,才让李长生跟了李土根。

    一干人里都关心这个十六岁命运多舛的小子,后来在李土根、离三的帮忙下进了李天甲的钢筋工组里。

    他这样的年轻小子,虽然体格不太健硕,但总归健康,为什么会得癌?

    “还不是黄世仁这帮畜生,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车的油漆。额们这些人,又想多挣一份钱,就干了这油漆的活儿,想不到七八天下来,就有好几个晕倒了,其中一个,从架子上直接摔下来,腿骨头都摔断了。”

    李土根终于可以面向离三,倒一倒这些个月来的辛酸苦水。在隆庆建筑公司的施压和威胁下,他们吃的苦实在是太多,承受的委屈更多。

    他语无伦次,没有组织,娓娓相告:“结果就随随便便送诊所包扎下外伤,给了几百块钱,就结算了工钱把人打发出工地,想不到治下去的医疗费就要一千多。后来四哥察觉出这个油漆有问题,不少没戴手套涂油漆的,没几天手就发痒发肿,别提多渗人,皮都烂哩。”

    “之后四哥找工头反应,工头却当起缩头乌龟,人说不见就不见,逼着几个工长去找现在管那片工地的,就是黄世仁他们,到头就给我们发了一双手套,还强制扣咱们工钱当买手套钱。”

    “嘛明儿,知道它这油漆不地道,有毒,可千防万防,防住了他毒手,没防住他毒气。”

    “我知道了。”

    离三面色铁青,他在钧天地产工作,担任杨永宁的秘书的期间,一开始就被杨永宁打发到一线的工地去学习并监督,在实地明察暗访,一个多月的问询调查,基本上身为甲方爸爸的自己一开口问乙方的工人,老实巴交的他们再藏着掩着,自己都分辨出来。

    这里头,他自然听过毒油漆,也知道毒油漆的危害。

    想不到只是耳闻,这下是亲眼目睹一桩惨事。

    “丧尽天良!”离三低吼道。

    “长生病倒那天,一开始面色苍白,额们以为就是感冒发烧一点小病,就让他在宿舍里呆着休息,想不到几天下来更严重,就带到医院里,花了大钱去拍那个什么c……ct还有其它啥的,然后医生说是癌,说啥缺血。”

    “我们也不懂什么叫癌,就知道缺血,凑了点钱买了一点猪肝补血,后来事情让四哥知道了,四哥有文化,这下我们才知道,长,长生他这辈子完嘞!”

    离三猜到几分,余光里注视着病床上的李天甲道:“四哥,是替长生讨医疗费?”

    不提还好,一提李土根就说不完。“不止,还有我们这些月无缘无故被扣的工钱,没完没了根本没说好的加班,还有狗日的一丢……”

    “那是谁把四哥打成这样的?”

    离三面无表情,语气平静,却隐约蕴含着一触即发的惊雷。

第72章 三宝

    “咳咳,咳咳。”

    就在此时,躺在病床的李天甲睁开眼睛,视线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逐渐看清离三、马开合几人的模样,他随即翕动着双唇,声音低得细若蚊蝇般地说道:“离,离三,你来啦。”

    “工头说自己是没辙了……”

    然而,他的声音被李土根的声音盖了过去。

    李土根正在跟离三、马开合他们说:“……拖到后来,实在是把额们逼急了,就从陈工头那里要来开发商、建筑公司的地址,隔段时间额们就去找他们一次,堵他们公司门口冲他们要治病还有多扣的钱。可谁知道这次,他们居然敢……”

    “还有俺们不干啦,去找他们要欠下的工钱,他们不但不给俺们钱,还叫十四五个人埋伏在路边,等回来经过时,不分是谁,把俺们围住就是一顿打。呜,呜,这么粗的铁棍啊,哇哇地就往四哥和俺们身上打。”

    那个哭诉的工友抹着眼泪,哽咽道:“四哥、土子为了让俺们先跑,拼了命拖住他们,可俺们最后没跑成,跟四哥土子一块被摁在地上拳打脚踹的。还有的,他们还有的鳖、孙儿更狠,简直是要俺们的命,竟然用铁棍冲脑袋招呼,那四哥的脑袋就是被这么打破的!”

    “哎,那边的人声音小点!”医生冲离三他们喊道。“还有,把烟掐了,这里不允许抽烟,明白吗!”

    “明白,明白。”

    马开合哈腰向诊所医生点几个头,便转过身环顾一个个脸上、手上、身上带伤的工友,问他们说:“你们报警了吗!”

    “对,对,你们不是说他们是开发商的人嘛!那就报警,叫警察到开发商那抓人。”过来探望的一个工友说得很大声。“我看那些打你们的人肯定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铁定会被警察抓的。”

    瞧他们全是噤声不语,就连平时话多的李土根也出乎意料地沉默下来,马开合掏出手机打算拨号,不料被李仲牛拦下来,诧异地看向李仲牛,只听他说:

    “四哥昏迷前就叫土子去报了,可没啥子用。警察说可以帮额们立案调查,但要他们直接到开发商那抓人,他们说没有证据证明那些人是开发商叫来的,那个点也没有装监控,不能随意搜查抓人,得等调查有结果才行。”

    “屁,听他们胡扯!额们这些人,都是在半道回来的路上,被他们围住的。除了开发商,额们想不出还有谁跟额们这帮人过不去,会叫人对付额们。可我这么跟警察说没用,警察一定要额们拿什么人证物证。”

    李土根也垂头丧气地说:“哎,额们没有警察说的那个目击证人,又没抓到一个人,你说额们拿什么证明,无法证明啊!”

    “离,离三。”

    离三敏锐地听到李天甲的声音,随即趴下身把耳朵听到李天甲的嘴边,答应了一声:“四哥,我在这。”

    “离三,你能耐大,主意多,你一定得想法帮他们要回来的血汗钱。尤其是长生那孩子,农村的娃儿哪来的钱治得起这种病,可不治不行啊,他才是大半的孩子,才从你们村出来,到大城市里闯,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呢!钱,一定要赔,而且要赔得多才行。”

    李天甲气息奄奄,虚弱道:“四哥没用,没法子替他,还有他们讨回公道。也恨工头糊涂,咋这种大是大非面前,居然当了缩头乌龟,跟咱混的那会儿没见他这样的……”

    “李三,你以前在工地,黄世仁他们都敬你几分,连大老板的命都是你救的,要不你给大老板他们打个电话,看能不能把钱给俺们?”

    因为毒油漆敏感而被辞退的农民工苦苦哀求,其他几名一样被辞退的工人纷纷投来目光。

    李土根振臂怒吼道:“要啥钱,额宁愿不要这钱,也要把这帮王八、羔子宰了剁了喂狗,他、娘的,一定不能让他们好过。离三兄弟,你可一定要想办法给四哥和额们报仇!”

    “土根,都被打了,还不安心养着。”

    离三轻声呵斥了一声,转头解释道:“你们也不要指望张弛看在我面子上,答应了。我离开工地有个把月了,人情都淡了,谈也谈不出名堂,而且要谈,土根他们之前不也说了,他们没少打着我的旗号跟工地反映,没有一点儿用,说明我在他们眼里一样不起作用。”

    李天甲难过又难受,有气无力道:“他们,他们,就是一帮混蛋。楼我们都快给他们盖完了,他们就这么过河拆桥!”

    “四哥,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离三拍了拍李天甲的手,安慰道。

    马开合附耳悄悄问离三:“离三,你觉得怎么办?”

    离三平静道:“公道要讨,仇也要报。”

    李土根几个老乡异口同声:“对,最好能把他们绑起来给额们打一顿出出气,尤其是那个黄世仁,最不是东西!”

    “想正大光明的报仇,可以,但要拖上个一年半载的,由官府出面帮我们,但也说不准会一直这么拖着。要是这样的话,最不能见到这种局面的就是长生,还有被辞退的工友,他们都急等着用钱。”

    离三自言自语道:“所以走法律的途径得有,但还得再拿出些其它的法子来,来个两三管齐下才行。”

    “离三兄弟,那你说咋办,额们大伙都听你的!”李土根忍着剧痛,龇牙咧嘴地跟他说。

    “说到底,想要拿到钱,还得跟他们谈,无论是摆在明面上用法律跟他们谈,还是放在暗地里软硬逼着他们谈,核心是谈。那么我们只有做到把我们能谈的优势扩大,我们所谈的利益才会跟着扩大。”

    离三伸出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掰扯道:“我们优势有两样,弱势,还有道义。”

    “第一,我们农民工地位很低,我们是弱势群体,天然能得到别人的同情;第二,偷工减料,害人损命,丧尽天良,他们不补偿没有道理,公道正义会站在我们这边。这样,有弱势和道义在,我们无往不顺利啊。”

    离三收回两根手指头,在大家的眼前依旧竖着三根手指头,他继续说:“现在,法律自然站在我们这边,我想我们还要争取三样东西,把我们的优势发挥得更好。”

    工友问:“哪三样呢?”

    “媒体舆论、社会民意、政府关注。”

    “不懂。”李土根等人摇摇头。

    “土根,额们村以前上县城闹,那阵势你见过吗?”离三举例道。

    李土根笑道:“那咋能不认识,小时候额大都拉我去凑数,一遇到警察就把我拿出来当挡箭牌,太有印象嘞。”

    “那就是这样。首先,大伙要聚起来闹,闹得越大越好,闹得让那些报纸、那些电视台觉得我们闹得有价值,主动帮我们曝光,叫他们拖欠工钱还有毒油漆的事来个满城皆知,让那些看报的读者、听广播的听众、看电视的观众、用电脑的网民都成为我们的力量,让他们在人民大海的浪尖上掀翻。”

    “只有如此,官府才会注意我们,才会帮助我们,而且,民意对我们有多大的关注,官府就对我们有多少的支持。而到那时民意沸腾,恐怕不需要我们说话,官府就会帮我们把事做咯!””

    这里头的话大概只有马开合听得明白,其他的人听得是稀里糊涂、勉强懂个大概,但是有两个字对于闹过政府的他们来讲,显然是轻车熟路的,那便是“闹”和“谈”。

    就像离三曾经跟马开合说的,群氓依仗法不责众,而像他们这群明眼一看就是占尽道理的弱势群体,更没有道理不用法律好好武装自己。

    李超试探地冲大伙问了一句:“那我们现在就去闹?”

    “闹就闹,可我们上哪闹去呢?跑他们的公司,还是去工地闹?”李仲牛转过来询问起离三。

    “傻球!有没有到县里闹过事,哪门子跑他们自己人那边闹的,得找一个大点能容得下咱们四五十号人的地儿,再挑个来来往往人多的时候闹起来,这样才能把看热闹的人招过来,这样也能将离三兄弟说的把那啥媒体、民意聚过来。”李土根咧着嘴笑,似乎把身上的痛都忘记了。

    “二眼,有件事他们做不了,得你来。”

    离三头偏向马开合这边,轻声吩咐他说:“你花点钱,找个律师,除了带几个工友去弄法律的事,还要多写几封信投递到信访局去,最好每封信都能有二三十个人的红手印,显得急切,显得重要,啊!”

    马开合挑眉惊讶,反问了一句:“一封按上四五十个人的信,应该就够了吧?”

    离三狡黠地说道:“一两封信!你别指望一敲鼓,坐堂的官老爷会一下子拍惊堂木受理。你得经常敲,得频繁投,投得像给他们看电视节目一样,无论怎么换台,都是同一个节目内容,让他们不受理都不行。”

    “再说了,今年1月份刚颁布《信访条例》,总该让信访局抓几个典型出来做做样子。而按我们的情况,我想这种摁这么多红手印的信,怕是最合适的不过的吧!”

    马开合一乐道:“嘿,这么一想,他们还应该感谢我们雪中送炭了?”

    离三回应道:“而且即便他们真不理睬,你也不是再做无用功。因为在接受采访时,你可以把这事连同欠薪一块那么一戳,那官府这不作为的表现可能再为我们推波助澜,逼迫着官府更利索更麻溜地替我们把事结了!”

    马开合赞道:“以正和,以奇胜,行啊,离三,真有你的。”

    “诶,可是离三,你说这么多,那记者媒体,谁找啊?”李仲牛迷糊道。

    李土根恨恨道:“笨啊,当然是离三兄弟啦,你没看到他前几天都上新闻啦,离三兄弟肯定认识人,一定要治治这帮瘪犊子!”

    “理想的人选有几个。”

    离三说着,脑海里浮现出杨晴、赵婷初生牛不怕虎的样子。

第73章 安抚

    “你那个杯,让你们管工地,你瞅瞅给老子惹出多大的麻烦。检察院、劳动局说他们已经两天收到举报信,搞你们吗呢,工人闹成这样,你们干什么去了,死啦!”

    张弛叼着嘴里的雪茄,双手负背,拧着眉头来回踱步,满脑子都是官府里的酒肉朋友们利用职务之便,在工作空隙里偷偷地通风报信的消息,所幸他们平时的时候没少白吃他的白喝他的,在他们面前还有几份人情薄面。

    总算没有好酒好菜白喂肥这几只苍蝇,嗡嗡地消息灵通,不然真没法应对。

    黄世仁佝偻着腰,低垂下头,不敢正视,心虚道:“张,张总,我们也没想到事情会搞成这样。本以为打他们一顿,他们怕了就会安生,不会再拿什么油漆啊工钱啊说事,谁能想到他们怎么突然像开了窍似的,又是找地方投诉,又是罢工,居然还能找到媒体。”

    “你他吗还有脸说这个事情!”

    张弛气不打一处来,四周没有什么可以扔的东西,他随手把一支价值上千的雪茄丢在黄世仁,滚烫的烟头砸在黄世仁的脸上,一动都不敢动,被烫伤了甚至不敢喊疼,缩头缩脑,胆怯畏缩。

    “要不是我偶尔请电视台的台长、报社的编辑他们搓澡喝酒唱k,手里捏着些关系把柄,他们底下那帮叫嚣正义的记者不知道多想窜出来,捅破咱们工地的天,到时候,你看老子怎么收场,知不知道,现在裕泰地产还有一半的工程款还没打过来呢!”

    “是,是,张总。”

    黄世仁等人一激灵,额头凝出冷汗,贴在皮肤上,连连点头认错。

    “只是张总,我是有不懂的地方。他们一帮泥腿子八字都不认识的文盲,一群从破农村来的土农民,怎么会有人认识报社、电视台,会不会有人,我是说有人暗地里煽动,专门对付咱们?”

    “能这么想,说明你的猪脑子里还有一点智商。”

    张弛阴沉着脸,好在是本区的电视台报社,它们的领导用影响企业经营发展,破坏当地经商环境为由压下去了势头,不过话说回来,他们要不庇护自己,又凭什么给他们创造财富啊!

    揉了揉眼睛,现在最让他头疼的是,这种事情没完,是一个持久战,这么耗下去,就剩下最后一点进度的工程,又罢工又闹腾,年前要竣工验收怕是不可能。

    艹,收到工程尾款,就可以迅速地脱离,带着钱多多玩玩利滚利的勾当,否则白白亏了现在大号的挣钱时机。

    “老陈,眼下最要紧的,就是把这个工程给我完工,把水电给我装好。你,还有没有认识熟悉的工人,把他们都叫过来给老子楼盘做好?”

    站在最边上瑟瑟发抖的陈国立,吞了吞口水,苦笑道:“我的张总,哪有这么多工人给你找啊,我这个班底,也是辛辛苦苦花了三四个工程才凑齐这么些多能手,一般的水电工,都是一个师傅带两三个徒弟,怎么担得起您这几个楼的工程量!”

    “那你就给老子去安抚他们,给我唱红脸,找跟你几个关系好的工长,拉拢他们,他们那几组工钱好说,可以提前再给一部分,但不能多,老子为了这几栋楼,投了不少钱。”

    张弛摸了摸下巴,对黄世仁他们颐气指使道:“还有你,唱白脸,不听话的,就拿拖欠的工资威胁他们,再不开工这些工钱就当他们贻误工期的赔偿,甚至可以开除几个。”

    陈国立倍感后悔,早知道就不该接这个看似利润极大的盘子。遇人不淑,害得他想跳下贼船都不可能了。

    “张总,那我前期垫付的款子,剩下的三分之一,你,你看是不是先给我,我拿帮你对付对付我底下的工人。不然,人心散了,队伍真不好带,工程也要拖下去啦。”

    “呵呵,老陈,材料还有其它款里扣出来的汤,你不是也没少喝吗。怎么,喝进肚子里,嘴巴抹了油腥不认账吗!”

    张弛睨了眼,恶狠狠道:“自己喝进去的,自己就吐出来。总归吸的是他们的血,顶多还回去,至于你在我的这块,放心,工程结束款子到位以后都好说。”

    ……

    “工头,工头!”

    消失了快半个月的陈国立再次出现在工地上,聚在他下面的几个工组里的人纷纷涌来上来,诉说委屈的,讨要公道的,眼泪鼻涕,一抹一把,场面格外的悲伤激动。

    “有什么话,等我去会议室再说,到会议室再说!”

    “工头,你这些天都去哪哩,大伙在这里可等你等死了,心里其实都憋着一肚子话想问问你!”

    渐渐地,打算把工地上的人聚集到会议室的陈国立没想到,自己竟然被心急如焚的工人们包围住困在工棚门口而不得挣脱。

    “工头,额二婶前几天给我来电话说额娘得病嘞,病得很重,着急要钱去去县里看病,您看您能不能把额的工钱结清,让额能,呜呜,让额能回去带额娘去治病啊!”

    “……您啥时候把额那一万七多块钱给额,啥时候给额啊,额还着急等这救命钱治病呢,工头!额求求您了,额求求您发发慈悲,把额的钱,把额的钱给额吧!”

    说着,十六岁的李长生“扑腾”跪在地上向被工人围住的陈国立磕头,脑门在满是泥与石子的地上邦邦叩上几个响头,抬起头只见一把鼻涕一把泪的都挂在黝黑粗糙的脸上。他说得愈多,情绪愈加得激动,终于双臂抱住陈国立的双腿,哭泣道。

    这一声声,这一句句,犹如火星一般丢到早已涂满油的干拆堆里,一下子便让围住陈国立的这群盼拿工钱如盼星星盼月亮的工人炸了锅,一个个往前挤,一个个朝人嚷嚷。

    “对啊,工头,工地扣了俺六千三百四十七块,扣了三分之二,跟您来时说的不一样,不是说好就只扣二分之一吗,多出来的他们到底啥时候能把钱给俺,给俺个准数!”

    “工头,我家里的孩子今年可等着我这笔钱给他交学费呢!昨儿,就昨儿,孩子他妈来电话说学校已经来人催了有两三趟了,他们说要是再不缴上的话……”

    在场的一个个各流各的泪,各诉各的苦,你一言我一语的,弄得整个人堆里乱糟糟、闹哄哄的,直把扎在人堆最里头的陈国立吵得心烦意乱、挤得怒形于色。终于,憋不住工人七张八嘴的陈国立被激得暴跳如雷,扯着嗓子高吼道。

    “别吵了,别吵了,都t、m的给老子安静下来!”

    然而收效甚微,人堆里的十几个工人依旧喋喋不休。见此,陈国立登时瞪大眼睛怒视还在吵闹得没玩完了的那些人,伸出手指指向他们,咆哮道:“你们还想不想拿工钱啦,啊,都给老子闭上嘴,都先听我说!”

    一些刚才还在嚷嚷的工人闻言,立马收声老老实实地站着望向陈国立,而其中因陈国立拖欠他们工钱的时间太长而变得急躁不安的极个别几个人,原本打算上前跟他理论争吵一番,可是碍于还指望陈国立跟建筑公司讨说法,担心一个不好惹着他怕他故意使绊子,因此也就忍气吞声地闭上嘴。

    “还有你,也别跪着了。先起来,先起来!”

    陈国立用力想把跪在他跟前的李长生拉起来,拉了拽了几下,他才慢慢起身。又见他哭得满脸泪涕,陈国立随即递给他一张一次性纸巾,接着环顾围成一圈又一圈的工人,瞧他们一个个心急如焚、焦躁紧张的模样,抽了抽嘴角,抿了抿嘴唇,跟工人讲。

    “弟兄们,上周我已经跟张总谈过了。今天来,就要跟你们把工钱的事了一了,跟你们解释解释,为什么会扣你们三分之二的工钱。

    “我知道你们一个个离了家门,跑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挣一个打工钱不容易。我也知道,你们一个个也都是上有老、下有小,都急着拿到这笔钱养活一家老小,给看病的给治病钱,给上学的给学费钱。还有其它的,我即便不知道,我也能感受到。因为什么?因为站在你们面前的这个工头也是从外来务工干起的,你们心里的愁、你们心里的急,我一样一样也都能感觉得到,照理来说……”

    就在此时,工人们中有一个突然出声说:“工头,既然你也吃过这碗饭,那你就别为难我们这些人了,把那些钱先给结吧!”

    一有人带头,人堆霎时间又乱起来,一个个人头蹿动,交头接耳,赵钱孙站在人群的最前头见工友打断了陈国立说话,同样注意到陈国立被打断话时那一脸的铁青,立马出声制止众人道:“诶,诶,大伙先别吵,先别吵,我们让工头先把话说完,我们把话听清楚了。然后,咱们大伙再一个个向工头问工钱的事儿。不然,像你们一个个这么吵来吵去的,什么时候也出不了结果!所以,都静静,都静静,让工头先讲完,啊!”

    言罢,赵钱孙谄媚样地冲陈国立一点头,陈国立咳嗽一声,继续在渐渐变得鸦雀无声的人堆里讲话。

    “但说句老实话,我现在觉着这事有点难办啊,因为给我这个项目的公司,它一直没把钱给到位,自从今年三四月份起给了我一笔以后,压根没有按合同把约定的工程款一一打齐给公司,公司也没法把钱给我。所以现在啊,你们在我账上记的八千、九千,一万到两万的,甚至像老孙、老赵、老李他们这些长期接我活的小工头,可能一时半会都拿不回全部的钱……”

    “那怎么整,难道还要等不成。娘、勒个脚,熬了俺们快十四天了,到头来你却跟俺们说出这种屁、话!”

    这一句话,顿时浇灭工人们的最后一丝的希望,同时也点燃工人们的难以压抑的怒火。一个个凶神恶煞,仿若一只只饿急眼的豺狼虎豹,似乎想把眼前的陈国立撕碎咬死。

    “什么叫一时半会,什么叫拿不回全部的钱,工头,你这话什么意思!”连刚才还在逢迎他的赵钱孙也眨眼间变了脸,朝陈国立口水横飞地发问道。

    “娘的!这孙子八成是不肯给咱们钱,想赖账!”

    陈国立喉咙里冒火,扯着嗓子喊道:“听我说,听我说……”

第74章 赤子心(上)

    当工地一片喧嚣,工头与工人争锋相对,一辆沪市牌照的豪华精装的奥迪座驾缓缓地停靠在隆庆建筑有限公司的门口。

    自动伸缩门边上的保安亭,一个保安推开窗户探出头,问道:“喂,你们谁啊,知不知道这里不准停车啊,快开走!”

    语气嚣张,一个保安居然能有这样的胆量,下了车的离三顺着声音看清他的长相,皮肤粗糙,面孔黝黑,衣衫不整,袖口外清晰可见黑色图纹的刺青,还是一条龙的形状。

    “喂,跟你说了,你丫聋啦,没听明白吗,奶奶的,赶紧从门口开车滚开!”

    砰地一脚踹开门,一个保安拉着四五个同事,一人手里拿着粗短的棍棒,凶神恶煞地杀向门口。

    “艹,慢着,兄弟们把家伙都收起来。”一个年纪较大的中年一看到离三开来的车,吃惊地停下脚步。

    “胡哥,你这是干啥?”跟他亲近的保安挠挠头,感觉稀里糊涂,讶异道。“张老大不是说了嘛,门口不允许任何人停车的吗?”

    “那老大前句话你耳朵没了没听到了吗,垃圾牌子的滚他的蛋,牛逼牌照高昂豪车,甭管认不认识,都卖个面子。”

    姓胡的中年保安唾沫横飞:“王愣子,你他m睡糊涂了是吧,你看见这车什么牌子的没,奥迪,从里面的人是你能骂得了嘛!”

    “我…我…他娘的,不就是有俩个臭嘛呢!”那个冲离三大大咧咧天不怕地不怕的王愣子缩了缩头,没了之前无畏的勇气。

    “嘿嘿,这位先生,请问您停车在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胡保安一把将王愣子拉到身后,前倨后恭,面对一身西装革履的离三,天然地矮了一头,即便他的经历让他能够在以前的岁月里,就像初生牛犊,谁都不怕,然后在牢狱了蹲了几年,胆子已经不如从前放肆。

    “我是钧天地产的,来找张驰。”离三说话平易近人,拿出一盒杨永宁送的黄鹤楼,抖落出几根散给保安们。

    胡保安想接不敢接,在离三两三次的强塞下满心欢喜地接受了,看烟盒的包装就知道,绝对的好烟。

    “张弛,谁啊,我们公司里有这号人吗?”王愣子几个傻眼,脑子里不断回公司里认识的朋友,没听说过姓张名驰的有这么一号朋友要么亲戚,整个公司,貌似只有老大姓张。

    胡保安手一抖,火没有点着烟,怒骂道:“你们是不是都是贼头(方言:猪头),吧吃,死你那杯远点,他说的是咱们老板,大哥!”

    转而面朝离三,雷阵雨转晴,笑脸相迎,和和气气道:“呦,原来是找总经理的,我给您开门,您把车开公司外停车位。”

    咔,咔,咔,自动伸缩门慢慢地拉开条车辆行进的长度。

    之前怎么怠慢的,之后就多么亲近。

    这个姓胡的保安亲自陪着离三,走进公司的前台,引向闲聊天有说有笑的前台小姐。

    “哎,请问您哪位,找谁啊?”

    “钧天地产的李三,今天见一下你们的张总。”离三一般都客客气气,从底层摸爬滚打上来的,摆不出这种官架子,更何况有什么架子可以摆的,都是给人打工的,只是职位上的高地之分,到底都是无产的阶级,不是说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一家欺负一家,那不是乏走狗吗?

    恰恰,很多鱼跃龙门的人忘记了这一点,相当于忘了自己的根,被所谓的身份认同、社会地位,尤其是广告编织出的白领职位、中产阶层蒙骗,事实上,哪来的什么中产,不就是忘了根的城市小布尔乔亚嘛。

    “张总?”前台小姐扶了扶眼镜,仔细地打量眼前这个英武的男人,心有所想。“你是钧天集团的,什么职位?”

    “杨董事长的秘书,这是我的名片。”

    离三从集团给中高层以及像他这个精英骨干特意订制了几盒的名片,他顺手抽出一张设计时尚且逼格满满的金丝名片,顿时在前台小姐的心目中形象烘托得更加高大尚,哇,董事长的秘书。

    “咳咳,有预约?”前台小姐多看了离三几眼,瞧他的长相,应该三十岁以内,不知道结没结婚。

    “没有,你可以打个电话,就说是昔日的故人离三找他,请着重强调下,宝山工地,升降梯,张总应该会知道是谁。”

    前台小姐殷勤道:“我们总经理今天早上召开会议,办公室里没人。不过没事,我可以帮你问问总经理办公室的行政主任。”

    “可以。”

    离三耐心地盯着前台小姐熟练地拨了个号码,接通以后请示了几句,满目诧异地时不时瞟了瞟自己,高兴道:“主任已经问过张总,张总请您到会议室旁边等候一会儿,我领您上去吧。”

    “有劳。”

    ……

    “哎,小丽,这是哪位呢,你小想好嘛!”

    “去死,去死,注意说话,这是张总的贵客,小心张总知道了要你好看。”

    “呦,张老大的客人。”

    走廊一路上,从离三身边经过的男男女女,完全不顾忌上班工作的纪律,肆意自由地打趣聊天,走过的几间办公室里,里面的员工不是抽烟打牌,就是玩游戏,搁钧天集团,这帮蟊虫已经让杨永宁碾死。

    离三皱着眉头,原以为以前在工地里碰到的黄世仁他们身上带着的懒散剽悍、不务正业的作风,只是个例,看来整个公司乌烟瘴气。

    小丽招呼道:“你稍微在这里坐下,总经理在里面开会,我给你泡个茶吧,你要喝什么茶,有绿茶,红茶,白茶,喝不惯还有咖啡…”

    “不用,我在这里等一会儿就行。”

    离三信步走在会客厅,忽然间,行政主任把会议室的门打开露出一条缝,讨论发怒的声音从里面如雷轰轰隆隆滚滚而来。

    “你们他m全猪油抹了良心,这样的事都干的出来。想想你们以前,哪个不是爹妈农民干起的,他们来城里多不容易,虽然这批工人是我们外包找来的,但哪里能说辞就辞,说不管就不管…”

    “张总,您要见的人已经在外面等了。”

    “你们在这里给我等着,好好反省,我先去见个人,回头在一个个收拾你们。”

    张驰脚步飞快,大步流星,老板领导的派头十足,依旧春风满面,红光焕发,这么久没见还是那么精神滋润。

    “哈哈,李老弟,你怎么突然想到来见老哥我了?”

    “张老板贵人不忘事,能记得我真是荣幸。”

    “诶,忘了什么事都不能忘救命之恩嘛!”张驰伸出手,一边跟离三热情地握了几下,一边拍拍他的肩膀。“坐,坐,何秘书,你吩咐端些水果茶水过来。”

    “对了,李老弟,我前些天在新闻里看到你了,里面传你跟那个著名女星,虞柔若的绯闻,当时可把老板羡慕死了。”

    张驰寒暄,离三也不单刀直入,顺着说:“都是公司上安排的业务,只是媒体喜欢捕风捉影罢了。”

    “对对,老弟你是钧天集团董事长的秘书,今非昔比。那这次来,是不是钧天的杨董有什么关照,让你给我带好消息?

    离三故弄玄虚,借势道:“本来是有,但这些天回工地叙旧,听到一些贵公司不好的风闻,不知道杨董事长会不会重新考虑?”

    “呀,工地的事情,李老弟也听说啦?!”

    “以前从工地出来,有几个认识的老乡还在那儿。以前不是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兄弟,兄弟里最先想到的就是同村本姓家的,不巧,有个叫李长生的,按辈分算是我侄儿。”

    离三双目炯炯,凝声道:“不知道张老板有没有听说过?”

    “李长生,呵呵,有点印象,有点印象。”张驰掩饰眼皮下的心虚,露出狡黠的笑容,话锋一转道:“何秘书,你打个电话给友谊酒店,订个包厢点一桌酒菜,我要给李老弟接风,好好喝几杯。”

    “酒,我看可以等等,张总,我这次来,主要想知道知道你们打算怎么解决这里头的矛盾?”

    “原来老弟这次来,不是叙旧,是来问罪的。”

    “问罪谈不上,只是来讨个说法,顺便讨笔帐。”

    “唉,老弟啊,你现在也算是生意人,生意人讲和气,不讲义气,说法啊,帐啊,还是让专业的人来吧,你呢,就跟我喝几杯。”

    “没商量?”

    “这是我们内部的事,我只能跟老弟你透底,今天早上我开的这个会议,就是专门为这些烂摊子开的,讨论怎么收拾,到底有多少我不知道,还在调查。”

    张驰咬咬牙,娘的这次不出点血不行,虽然离三跟自己井水犯不着河水,可想想他现在的羽翼越来越丰满,靠山太多,还真不好得罪。

    于是皮笑肉不笑,勉强答应道:“那个你的侄儿,等我调查清楚了,一定妥善处理,医药费什么的,没问题。”

    “嗯,这是一。”

    离三并不会因为张驰这句话就消了念头,这本就是任何一家公司惹事该做的,他不会感谢卖自己这个面子。

    “二,我想问问工地里,好像别人跟我说…”

    “李老弟,打住啊,我谢谢你抽出时间关心我们公司的业务,但并不赞同你插手,公司内部的问题交由我们处理,旁人的话,哪怕是李老弟你这样从工地里出来的,更应该从客观立场出发才行。”

    “那我就没什么话了。”

    “最好老弟还是不要有,咱们都是吃房子这碗饭的,什么门道老弟你也应该清楚,有些事就不要拆穿了吧。”

    张驰递过去一支烟,语重心长道:“像老弟你这样还年轻,前途广大的,我想我们将来合作的机会很多,至于你们工地的人,时间久了,这份感情也会淡薄的。”

    “真的感谢指教。”

    离三直言道:“但恐怕我学不会,我还是个孩子。”

第75章 赤子心(下)

    “离三,进去谈的怎么样?”

    在停车位干等的马开合,看到离三安然无恙地出来,悬着心放了下来。他刚才在隆庆建筑公司装作无聊地兜了几圈,而且靠着怀里揣的两包好烟,三下五除二地就从保安的嘴里翘出不少公司的情况,这些比花钱从道上打听要真实。

    就拿镇守大门的保安亭的六个保安,没一个没有前科,不是偷奸耍滑,就是打架斗殴,两三个一个局子,三四个一块蹲狱,他们都是从警所里放出来,经推荐到隆庆建筑公司就业的,这就很猫腻,哪有一家公司这么大慈大悲,收容那么多有前科背景的人,据传公司专门还设了一个保安处,里面有四五十号人。

    马开合担心就担心在这里,之前听刘虎提过张弛,典型的南方人,心机城府深,睚眦必报,在生意场上,历来讲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加倍奉还”的原则,是个软刀子的狠角色。

    “场面话,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离三钻入车内,坐在副驾驶座上的第一时间,解开勒着自己脖子的衬衫扣子,轻轻呼出口气,道:“不过我推测,他不太配合,是个爱财的主儿。从以前我把他救下升降梯就能看出来,斗米恩,升米仇,忌威,不忌软。”

    “那怎么办,四哥他们口头上说先不要紧他们,先照顾几个给毒油漆祸害的工友,尤其是你们村的李长生,现在这局面,摆明怕是谈不拢,要拆。”

    马开合转睛一想,“他这是自恃有依仗啊,要不,离三,按你说的,走下一步继续闹?”

    “闹归闹,但不能乱。”

    离三冷静道:“可以拖延工期,但不能耽误,工地上上下下一百多号人,几十万的工钱还在张弛的一念间,万一激火了他,恐怕工友们这个年前甭想过个舒坦安生的春节。”

    “怎么,他还敢不给!”马开合启动发动机,隆隆的震动像极了此刻愤怒的心情。

    “恐怕有这个心思,否则不会一而再再而三地压榨四哥他们,工钱都克扣到三分之二,就差生活费都不给,让他们自理了。”

    “他们的资金链出问题?”

    “张弛这个人,你给我说过,是跑码头走私起来的,这样的人胆子很大,赚钱的**更大,我托关系调查了下,他把低等建材建料节省出来的钱,都高息放贷给几家公司,最近银根紧,像他这样有资金,岂能错过这么个机会。”

    离三抽着自带的红双喜,有黄鹤楼也不抽,吧唧吸了一口,吞云吐雾道:“我看十之**,像他这么贪的人,绝对做得出这样冒险的事,所以,不能给他找到一个由头,让工友辛苦了这么久,给张弛扒了皮。”

    “先把楼盖好,竣工能不能验收,就是张弛还有监理的事。”

    “四哥他们的委屈就这么收场的话,恐怕土根他们会失望的,他们可是把你当成救星。”

    “理不能亏,但仇也不能不报。”

    离三看着熟悉的街景,心情沉重,嘱咐道:“这件事,开合你盯紧点,别什么都瞒着我。不过也别冲动,对付张弛这样的人,得一下子把根给他刨了才行。现在,先不轻举妄动,我在沪市多待一段时间,看看今天的有效,就看张弛愿不愿意卖我,不,应该是卖他误以为我背后靠山的人面子,妥当地安置李长生,还有四哥他们。

    “呼。”

    弹了弹烟灰,离三眉头轻缓,道:“律师继续雇着,像这样能得名得利的官司,他肯定是乐意打的。费用,就从dk酒吧账上我那份里出,最好张弛能识大体,希望他能像我效力的杨永宁董事长,能成个真正的体面人,否则撕破了脸,呵呵。”

    “行,我等会儿回工地,跟土根他们说,一边闹,一边做。”

    马开合使劲踩油门,忽然充满底气。

    叮叮,叮叮。

    “喂,咦?”

    离三接起电话,一听里头的声音,诧异地拿下手机仔细地看了眼拨号的号码,又重新放回到耳旁,只听赵婷熟悉又傲娇地说:

    “我已经把你跟我说的事,和我叔叔说过了,哎,你先别急着反驳我,我叔叔他昨天晚上来我家吃饭,无意间看到我拟的新闻草稿,逼问出来的,不过这不是一件坏事,他可是住建委的副主任,分管刚好有安全这块。

    现在他知道这件事情了,想约你见一见,当面了解下情况,怎么样,你这位虞柔若绯闻男主角,有没有空碰一碰啊!”

    “求之不得。”

    离三很快从电话里听到一串地址信息,翘起嘴角,看来可以多一份力量,不单单靠贺真帮忙,从谢蓉那里,他很清楚地得知贺真的老子是什么身份地位,虽然是分管教育卫生大类的副市长,但一样管着新闻出版,有一定的助力和能量。

    本来新闻这块一开始没想过贺真,觉得赵婷、杨晴就足够,没料到张弛无形的手能够伸进媒体这块,报道说压就压,只好欠一个人情,罢了,债多不压身。

    “姓赵,住建委副主任,不会是……”

    ……

    果然是他。

    离三站在从他几个月地产经验的角度来属于巴洛克装修风格的别墅里,面前温文尔雅的男人,虽然只是几面之缘,却记忆深刻。

    “赵主任你好。”

    “居然是你,婷婷说的这个人想不到会是你!”

    时隔了几个月,赵建国工作再繁忙,却始终没有忘了在工地视察时如救命稻草救下他们一干人,救命恩人,哪有这么容易忘记的道理。

    他不无感慨道:“想不到啊,当初在工地做维修工的你,会成为杨董事长的秘书,真是人才是金,怎么埋没都埋没不了。”

    “都是各方的帮助和提携,才有了今天。”离三自谦道。

    “这我就明白婷婷说的,为什么会有这么一个人愿意为工人,为受委屈的工人讨公道了。”

    赵建国肯定道:“因为你从农村来,从工地去,根没有丢!”

    “来,进来,你跟我讲讲,宝山的那个楼盘,到底什么个情况。”
本节结束
阅读提示:
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25352/ 第一时间欣赏嗟来的食最新章节! 作者:南柯一凉所写的《嗟来的食》为转载作品,嗟来的食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①书友如发现嗟来的食内容有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我们将马上处理。
②本小说嗟来的食仅代表作者个人的观点,与UU小说的立场无关。
③如果您对嗟来的食作品内容、版权等方面有质疑,或对本站有意见建议请发短信给管理员,感谢您的合作与支持!

嗟来的食介绍:
他是陕北李家村的庄稼汉,却不姓李,唤作离三。他没有姓,因为下乡知青的父亲丢下娘俩,跑回城了。很久,他成年,娘病死了,生在黄土坡的他前往繁华,寻找自己的姓。一路看来,城市森林里弱肉强食,弱者嘴里的总是——嗟来之食。跪着吃?吃下去肚子要痛的。站着吧,两条腿生来是站立和行走,不是用来跪的。嗟来的食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嗟来的食,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嗟来的食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