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猛虎化乖猫,在于它自己
“唔!”
脑门挨了几下的军阀,仗着自己皮糙肉厚,硬是昏迷了仅仅二三十分钟,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渐渐地,模糊的视线越来越清晰,他随即手撑着地慢慢坐起来。
“嘶!”
头痛脸疼的军阀龇着牙,冷吸一口气,忽觉鼻子酸酸的,鼻间似有一些液体,他下意识地抹了一把,眼见手背上染上一层血腥的红。这下,他陡然惊醒,忙拾起手边的钢刀,摇晃着身体霍地站起来。
“咦?”
可眼前,既不见令他胆寒的离三,也不见任人宰割的杨永宁,唯剩下萧独夫一人独坐在酒桌前喝着茅台。
“醒了,老裘!”
萧独夫看他一脸乌青鼻血,眼睛瞟了新来的一批马仔,对其中的一个吩咐道:“扶他坐下。”
“那两个人呢!”被搀扶着的军阀悄悄问马仔。“他们现在在哪?”
马仔不解道:“他们?裘爷,您指谁?”
军阀甩了他后脑勺一巴掌,恶狠狠道:“当然是萧爷请来的客人,你把他们绑哪儿了?”
“客人?”
马仔无辜地瞅了瞅军阀,郁闷道:“没有啊,裘爷。我们来的时候,就见包厢里坐着萧爷,地上躺着几个弟兄还有,还有您。”
“没有!”
军阀脑袋一懵,思绪混乱,他一屁股坐在欧式座椅上,两眼看向酌酒的萧独夫,既诧异于他的毫发无伤,又疑惑离三他们的踪影。
按常理,即便萧独夫叫来人,但就算是从最近的点赶到杭城酒店,最快也要二十分钟左右。
二十多分钟,难道给他留下如虎般气吞万里印象的离三甘愿和萧独夫耗着?
不可能。
纵然是与离三仅有几面之交的军阀,却也深信他绝不会这样。也因此,军阀一时间是丈八和尚摸不着头脑,只能揣着满肚子的疑惑坐着,左顾右盼。
“老裘,别找了,客人已经走了。”
军阀闻言,与对面一脸平静的萧独夫四目相对,忽地面露愧色,略低下头。
“总裁,我……”
萧独夫继续剥开蟹壳,剔掉一些蟹肠、蟹胃等,捏着个头大、肉鲜美的蟹蘸着酱吃进嘴里。吃下第一口以后,他便拿纸巾擦了擦嘴角粘带的蟹膏,轻声说:“这么美味的蟹,可客人却不赏脸,只沾沾嘴就离席了。呵呵,真是枉费我一番用心啊!”
听萧独夫唉声叹气,熟悉他脾性的军阀陡然惊出一头的冷汗,嚯的一声从座位上站起来,认错道:“总裁,老裘我办事不利,让羔羊逃出圈,请您责罚!”
“妈了个巴子!”
萧独夫拍案而起,对他们劈头盖脸就是一阵骂:“我看你们就是一群饭桶!娘的,双拳难敌四手,你们他娘的五个人,都十只拳头,十条胳膊,可竟连一个小娃娃也奈何不得!”
嘭嘭嘭!
萧独夫气得攥拳头连砸三下桌面,声音一回比一回响,吓得军阀他们噤若寒蝉,不敢吱声乃至喘气,一个个憋足了气,活像被婆婆教训的受气媳妇,逆来顺受。
这通骂,足足骂了有十多分钟,是他十几年养尊处优里,头一回与自己所坚持的修身养性背道而驰。他仿佛又回去了,变回了当年在东北三省四处闯荡的那个嚣张跋扈的萧四。
“……娘的,老子他、妈一条在东北松花江修成的黑龙,到西曾把蒙古草原的鹰折了翅,和山西那群炼成鬼精的豺狼虎豹斗过法。在南,和两湖南北一帮九头鸟你争我夺,往东,能在虎踞江宁、龙盘深沪的神仙鬼怪眼皮下叱咤风云、翻江倒海……但没想到今晚,居然被这么一个小娃娃骑在我的头上撒屎拉尿,他以为他是谁!是哪吒嘛,会三头六臂不成!”
见萧独夫越骂似乎越消气,军阀趁他消停的当口,立马请示说:“总裁,我这就带弟兄们把他们一窝端了替您解气,尤其您说的那个哪吒,我一定把他绑来任您处置。”
萧独夫一声喝止:“站住!”
“你现在要动他们?哼,晚啦!”
望着军阀满脸的疑惑,萧独夫的耳边又一次回荡起当时离三说的——“……买椟但我就不还珠了,原本放里面的珠子手指,我一并代董事长收下了,好不坏了萧总你的一番美意。”
“那个娃娃临走前专门布了一个口袋把我套进去,就是提防着我会翻脸不认账。”
萧独夫说着,不自禁地拿离三同自己年纪相仿的儿子作对比。一相对比,萧独夫心头莫名地生出几分对他的赞赏与好感,像曹操见孙权般暗自感慨一句——“生子当如斯人也”,乃至闪过一个荒诞的念头——收离三当干儿。
军阀轻蔑一笑说:“套?嘿,总裁,您多虑了,那小崽子能有多大的能耐,能给您下多大的套?”
萧独夫仰头看向天花板,颇为无奈道:“是一个连大闹天宫的孙猴子也得安分的金箍。”
“您太看得起他了,依我看,它撑死不过是一小孩玩的乾坤圈罢了。”
“小崽子?能当着我的面从容离开,临走前还不忘鸣枪示警,你觉得他只是一个小崽子?”
萧独夫看向之前放匣子的地方,眼见现在空无一物,感慨说:“他会是一个人物!”
“总裁,您这是?”
“当年14k的崩牙驹目空一物,自以为在葡澳只手遮天,因而高调投资拍了一部自己的传记,《濠江风云》,哪成想最后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成了法庭的呈堂证供。”
萧独夫摇头失笑说:“想不到风水轮流转,这回倒是我也栽了同样的跟头。呵呵,本来只是随便拿一副死尸上的部位吓唬吓唬这些贪生怕死的富豪,逼他就范,却没想到半路会杀出一个程咬金,当真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军阀起先听得稀里糊涂,不明其意,但当他顺着萧独夫的目光看向放木匣子的方向,他惊讶道:“总裁,他把那匣子还有里面的东西带走了!”
“明白了,总裁,那个小崽子是想借匣子里的东西箍住我们。”
弄清根子的军阀皱眉说:“可总裁,那些东西,您也清楚,都是从太平间死尸上弄来吓唬人的,并不是老虎的。到时假如他胆敢交给公安,我们只要把老虎拎出来溜达溜达,料警察也奈何不了我们。”
“你啊,呵呵!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
萧独夫轻叩圆桌,开口道:“罢了,老裘,这人,你还有弟兄们暂时不要动他。”
“总裁,他可是搅了您今晚的布局啊,您怎么能轻易放过他!”
萧独夫挥挥手堵住他的话,吩咐道:“他,我自有安排,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给我剁了羔羊他们一窝,顺带我要你剖皮拆骨把他们嚼碎咯。这,除夕之前你能做到吗?”
“总裁?”
“我不希望除夕夜还能看到他们一家能团团圆圆地上桌吃饭。”
萧独夫瞪大眼睛,眼眶里的珠子亮着精光,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怎么样,老裘,有困难吗?”
“没有,总裁。”
军阀接过一马仔递来的热毛巾,把它敷在酸疼的鼻梁上,掩着口鼻说:“其实我早就想好该从哪儿对付他杨永宁了?”
萧独夫满意地颔首说:“好,很好啊,到时候我会让地主、买办、班主配合你的。”
“总裁太看得起他杨永宁了,我自己就能办了他们一家。”
“噢?那好,那从今晚起,我的电话就等着你传来他们家破人亡的消息。”
“总裁,您放心,他们绝吃不到今年的年夜饭。”
军阀犹豫了一阵以后,他心有不甘道:“不过,我有一点不明,就是您为什么要放过那个娃娃?不是您经常说,斩草要除根,养虎终成患吗!”
见他默然不吭,军阀愣了片刻,立马揣测出他的心思,心急火燎道:“总裁,您不会想栽培他吧?他可看不起来不像一头家猫啊!”
“他是棵好苗子啊,锄了多可惜!”
说话间,萧独夫在脑海又闪过离三临走前的一句话——
“枭也是只鸟,也要栖木,也要回巢,可它不会老在一片森林蹦跶到死,它的心始终会在上面,翱翔到哪天断气。但纵使是断气,那气里也是豪情万丈,不像你,还有老长的气,却哪怕连一丝匪气也微乎其微,倒多了一些奄奄暮气。”
萧独夫身体后倾,靠在椅背上,仰头面朝天花板,喃喃自语道:“患得患失,无所不至啊!”
第42章 虎气与猴气
“嘶!”
杨永宁捂住痛处,呻吟着挪动上身,为自己作疼的脑袋找个依托枕着。
“咦!”
当头压在靠枕的一刹那,一阵久违的舒适感自头皮袭上紧绷的神经,一下子便让杨永宁为之一振。他缓缓地睁开眼,一双锃亮有神的眼睛在漆黑中环顾四周,喃喃自语:“这是哪儿?”
“李三!”
猛然回想起包厢里的一幕幕,杨永宁前倾着身体,四处张望却四下无人。登时,疑云暗生,心头悬起一块石头。
“在车里。”
杨永宁的手如蛇般蜿蜒爬行,沿真皮座套向两边摸索。当右手伸向储物格,当指尖碰到烟盒,他抓起这条未开封的烟,左手向前打开地图灯。
“黄鹤楼1916。”
在灯光的照射下,包装盒上那熟悉的字体、图案、烟厂,一次又一次令杨永宁绷直的后背渐渐弯如弓,他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如释重负地靠在真皮座椅,脸上随之露出一副发自内心的笑,化眉间的紧张于眼角的轻松。
“看来是我赌赢了。”
轻吁了一口气,杨永宁又看了一眼前面驾驶座,看座位空无一人,他不禁诧异道:“可他人去哪了?”
杨永宁打开车门迈出脚,往前一望,没入视线中的一排路灯下,第三盏下有一个人影,他似乎与过往的行人有些格格不入。
“他居然还有心思看书?”
杨永宁微眯着眼,上前进了几步,只见背影如云松般挺拔不折的他半蹲在灯下,双指夹着挂有长长烟灰的天子烟,两眼目不斜视,凝视着捧在手里的书。
于离三而言,三百四十一页的《房地产金融与投资概论》不算厚,它已经被津津有味地快看到末尾了。
“呼!”
抽着掉落下灰的烟,脑海里不断涌现与其相关的房地产融资与投资、房地产融资模式、金融信托与资产管理等一系列概念理论、实务案例,随着书本的翻动,慢慢地又形成新的认识。
随手把烟丢进一瓶装有七八个烟头的矿泉水瓶,离三双指按在自己的晴明穴揉搓了几下,又伸向裤兜里摸出褶皱的烟盒,打算再借一根烟的工夫将书看完。
“在看什么书啊?”
离三闻声扬起头,见杨永宁站在自己的面前,他把书夹在咯吱窝间,一面直起腿站起,一面说:“董事长,您醒了。”
“嗯,醒啦。”
离三将另一瓶未开封的递给杨永宁,说:“董事长,您喝水。”
“好。”
杨永宁接过水,没着急拧开,而是问他:“李三,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我们应该是在西湖附近吧?”
“是,董事长,我们人现在已经在西湖风景区了。”
“真在西湖风景区?”
“是的,董事长。您不是在路上嘱咐我在饭局结束以后,载您到西湖游赏一回吗?”
“对,我的确说过。”
杨永宁点点头,拧开瓶盖说:“那这么看,我们算是虎口脱险,安全了?”
“算是吧。”离三回答道。“董事长,那您还要游西湖吗?”
“游西湖?算了,我可没有什么闲心。”
杨永宁拧开瓶盖又拧上,摇头失笑说:“从现在,恐怕我得多上点心。毕竟与这么一群锱铢必较、睚眦必报的豺狼虎豹撕破脸皮,该防备的、没防备的,我得操心着全防备了。要不然,被逮住机会,怕就不是撕下一块肉这么简单了。”
“董事长,今晚的事,还请您原谅。要不是我鲁莽的话,或许也不会是这结果。”
“诶,跟毒蛇猛兽讲道理,本身就没道理。”
杨永宁拍了拍离三的胸膛,语气平和说:“你呀,也不用太自责了,想想当时,如果一味妥协让步,一直忍气吞声,怕只会助长他们的嚣张气焰,使他们变本加厉,肆无忌惮,到那时,说不准我们能不能像现在这样平安脱险还另说呢!”
“但所幸你态度强硬,手段强横,连萧独夫也没能在你面前讨上好处!否则今晚,我估计我的来去、生死,怕得由萧独夫说了算。”
杨永宁话锋一转,唉声叹气道:“唉!怪我自己自作聪明、自作多情,以为轻描淡写翻过他手下这笔账卖他个好,就能让他容我在这杭城。哪想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贪婪残暴,明明碗里有饭,却总惦记锅里的,还霸道地不许别人添饭。”
离三俯首而思,仅与萧独夫有几面之缘的他,倒觉得这人极像《聊斋志异》里的饿狼,贪婪成性、狡诈残暴,跟在屠夫的屁股后头紧追不舍,不单恫吓得直让怯弱的屠夫吃光他肩挑的猪肉,还抹干净嘴妄图想连屠夫一块吞了。
“暴虎入门,懦夫奋臂。”离三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
“李三,你刚才说什么?”
“董事长,没什么。”
“这样,李三,有一点,我很好奇。”
杨永宁用狐疑的目光看了离三一眼,问他:“就是据我对萧独夫的了解,他这人可向来是欺软吃硬的主,从来是只许他能得寸,却不容别人进尺。但这次,尽管报警的确是他的软肋,可他不至于会怕成这样。”
“董事长,亡命徒所得来的一切,可要比白手起家做正经生意难得多。东山再起,向来和这些一着不慎坠崖的不搭边,哪怕是死灰复燃,他们却又有多少是灰飞烟灭的,远得不说,就说他老乡乔四吧!”
离三胸有成竹说:“所以他们站得越高,就越惜命,也越惜福,否则真报了警,他能怎样?”
“人命一条,人赃并获,而且被害人还不是一般的被害人,是一个在胡润富豪榜榜上有名的富商。”
站在一栋楼的十九层的一名西装革履的中年人摘下他的金丝眼镜,他一面轻揉自己的眼睛,一面悠悠说:“到时候,就算头撑着再多遮阳伞、背靠再多乘凉树,恐怕想找人顶罪、寻人开罪是行不通的。到最后,总裁终究难逃牢狱之灾,但这不是重点,最重要的是擒贼擒王,总裁这面旗帜被人动了,这会引起上下多少人以为上边要制裁总裁。”
“那时,不说白道上的,就说这些年跟总裁和我们一直明争暗斗的那一个个,恐怕就跟跳蚤似的蹦跶出来落井下石。届时,不单是总裁他自己成了众矢之的,怕是要连累我们在内的整个集团都得跟着陪葬。”
地主翘着两郎腿,软在松发上,慵懒地说:“所以退一步海阔天空,总裁这一笔买卖其实蛮划算的嘛。”
买办轻轻摇晃着波尔多酒杯里的葡萄酒,他微微嗅了一口弥漫着的酒香,向地主敬酒说:“不错,就杨永宁这一条随时能取的命,何必搭上总裁和整个集团呢。更何况,即便是同归于尽、玉石俱焚,可这把火却烧不到始作俑者的身上,那岂不是亏大发了!”
地主摸了摸自己不修边际的下巴,直说:“这个李三不简单啊,他不但拳脚胜过军阀,而且冷静得可怕,竟能在短短时间里就把事看透、把根摸清,一出手便恰到好处地就拿捏住了总裁的七寸。”
“岂止是拿捏住总裁的七寸,他还是用捕蛇器逮的,叫总裁想来个两败俱伤也找不到张口的机会。”
买办不无感慨说:“但说到底,是总裁,不,是我们老了,都不复当年了,心气胆气都不如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
一旁的班主插话说:“不单如此,人越老,有的就对自己的面子越看重。不巧,总裁就是这样的人。这回被一个娃娃硬怼,他能咽得下这口气?”
地主耸耸肩,摊摊手说:“那又怎样,不还是咽下去了。”
“怎么说?”
地主看向在思索的班主说:“你自己想啊,总裁刚才在电话里是不是只提怎么吃烤全羊,却只字没说惹他的那个哪吒。”
“是啊,要搁以前的话,那还真如《哪吒闹海》里那出水淹城塘关,逼这娃娃自刎。”
班主点点头说:“可听老张递来的话,倒像是总裁聪明反被聪明误,非但费心思备下的礼没叫人‘受宠若惊’,反倒成递刀子给人口实,自己把自己搞得束手束脚。”
买办把金丝眼镜重新戴上,扶了扶说:“想不到那哪吒着实厉害啊,没人给他送乾坤圈,他倒自己做了一个金箍圈,而且眼尖心还大,竟把总裁装进去还嫌不够,变相地居然把我们全部人也一窝全装了,呵呵,大手笔啊。”
班主无奈道:“没办法,谁让总裁与我们是休戚相关、福祸相依呢!他一荣,我们俱荣,他一损,我们俱损,而万一他这天塌下来,我们这些靠天吃饭的又怎么幸免。”
地主拍了一下沙发座,冷笑道:“哼!还不是他吃准了我们怕他那金箍,不敢把他怎么样吗!依我看,倒不如支持军阀的主意,一锅煮熟得了!”
“不行,绝对不行。我们几个好不容易把手洗干净,不要因为一时的意气又沾上了,毕竟现在不比从前,想洗,难咯。”
避过地主投来的鄙夷目光,班主嗫嗫喏喏道:“对,我们以前是提刀,可那不是因为自己的势力小嘛,没人愿意做我们的刀子。可现在就不同了,我们不但有各种刀子,还有能使唤这些刀的人,那我们为什么得自己亲自动刀呢?”
“裴庆虎,你说的什么混账丧门话!”
地主拍案而起,两眼上瞅下看,重新打量了一番穿金戴银的班主,瞧他毫无志气、胆小怕事的样子,怒其不争道:“娘的!想不到当年扛着一麻袋刀片和人干仗的瘦虎,而今却成了只敢在娘们床上放炮的孬货。”
“姜少龙!”
裴庆虎一听直跳脚,瞪大眼睛对视着姜龙云,咆哮如雷道:“你说什么!”
“别拿摸过那些女人的手指着我。”
地主毫不留情面,拿刀又往他的心口狠狠戳上一下,直激得班主龇牙咧嘴,火冒三丈,气愤地扑向前揪住地主的衣领,向上扯着说:“你t、m再说一遍。”
见他气急败坏的样子,地主板着铁青的脸,轻轻一用劲便让班主脱了手,随即一把将他重重地推回沙发座,迎上他不甘愤怒的目光,地主端了端衣领,正了正西装,语气平淡地说:“看来我的确说错了,你裴庆虎怕是连骑在女人身上的力气也没了。”
“你,你。”
“你什么你,你还是省点力气,多在女人的肚皮上坚挺个几秒吧。”
买办瞟了眼蔫吧了的班主,看了眼一脸傲气的地主,他打圆场道:“地主,少说两句吧,到底班主是我们的老兄弟,给他多少留点面子。”
“m、的,你要真有种的话,别他娘冲老、子撒野,你倒是去把那哪吒给我解决啦!”
班主见姜少云面色一僵,口无遮拦道:“娘的,你不也一样舍不下现在的富贵嘛!所以,贪生怕死怎么了,地主,你他娘没资格说我,非但是你,就连总裁也没资格,因为就是总裁他这样在当年响当当的狠角色,不也照样因为富贵向那娃娃低头妥协嘛!”
“班主,小心点,别说话闪了舌头。”
买办警告了一句,见班主冷哼一声,把头别向一侧,他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出话来。就这样,三个有头有脸的人物在宽敞的休息厅里两眼相对,面对面沉默着,气氛极其凝重不自然,
见此,买办叹了口气,喝了一口闷酒,慢慢回忆起总裁与他们这群“老”家伙在东北出生入死的日子。
遥想当年,那个时候,东北的地下王还不姓萧,是姓乔。那个时候,姓乔行四在三省可谓是呼风唤雨,打一个喷嚏也叫游弋在松花、黑龙两江的小鱼小虾为之一颤,而其中,萧独夫他们也包括在内。
他们一无所有,默默无闻,可以说难成气候,直至某一天,整日领他们游手好闲、争强斗狠的萧独夫在无意间领略那位乔爷的威风,一个念头——“彼可取而代之”——这个与项羽当年在秦始皇仪仗前相似的念头如种子般扎根在野心里。
自那刻起,风云突变,两江上面的天跟着也变了。
萧独夫喊打喊杀、以命相搏,终于凭着人吃人的狠劲,一步一步把自己刀口舔血的日子看向当时乔四爷那般的高度。但奈何.asxs.越低,高度越高,从前的这批亡命徒就越害怕丢了自己这条享福的老命。
可以说,他们的前半生是一条条挨饿受冻的毒蛇,为了生存下来,为了生活上去,一个个饥不择食,张着血盆的口就敢狼吞虎咽,甚至是象,也不怕撑破了自己的胃。但当他们的肚子里已存够了过一生冬夏的食物,他们却变得懈怠慵懒,蜷缩在洞穴里得过且过,既不再口吐蛇信,也不再摇尾示警,只剩下安生。
说到底,洗白重新做人的他们从来没有“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信念信仰,他们依然是一副匪寇的德性,有的只有像黄巢、李自成那样的贪图享乐、贪生怕死。
“我们还是想想该怎么帮总裁把折的面子讨回来,否则真由着军阀的性子胡乱,那他闯下的烂摊子,你我都清楚,它会对集团造成多大的影响?”
买办刻意的提醒引得地主、班主陷入沉思。半晌,买办扶了扶眼镜,建议说:“我看这样吧,我自掏腰包,先联系联系下面一些团伙,试试看能不能做了他们。如果事成的话,地主你就负责把他们招进社团来,这样向总裁也好有个交代。而要是失败了,也不用担心那个娃娃会怀疑到我们头上,我们依旧可以想其它法子收拾他。”
地主欣然接受说:“嗯,我看行。”
“主意是好主意,但只怕不行。”
见他们齐刷刷看向自己,班主皱眉辩解说:“别误会,我不是妇人之仁,只是总裁刚给了我一个指示,叫我安排柔若去接触他。听他的意思,显然是想暂留他的活口。”
“接触,我看是去色诱吧!”
地主哂笑,看向班主时又调笑说:“倒是班主,难道你愿意让他拱了你辛苦十多年栽培出来的小白菜?”
“不舍得又能怎样!”
班主忍气吞声说:“与她相比,总裁的面子更重要。”
“照这么看,总裁是想先从杨身上找回些面子。”
买办抿了一口葡萄酒,忧虑道:“这就难办了,万一军阀敢再干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一旦没把握住火候,做过了火,怕定会触到上面的眉头,那时可会把总裁推到风口浪尖上。这,对我们整个集团来说,弊大于利啊。”
可找回面子的法子很多,
“没好处也没办法,谁让总裁的面子重要呢!”地主不满说。“不过,依我看,教训他们也好,让他们明白,从来只有我们能空手套白狼,可不准别人白白收下我们的地皮。”
一想到自己垂涎许久的孙柔若被萧独夫一句就转送给离三,班主心有怨气,语气不快道:“面子,面子,我就纳闷了,总裁怎么这么好面子了。想当初年轻那会儿,也没见他少干没皮没脸的事,怎么到老了些反倒成了这样!”
“班主,你丫说谁的坏话呢,找死啊!”
忽地,门口传来一阵洪亮粗犷的声音。
第43章 情到深处他不为所动
“……董事长,目前我们集团……”
杨永宁背靠真皮大班椅,两眼一刻不停地盯着正在汇报材料的离三,眼角边那道淡淡的皱纹上扬,与他挂在嘴边的微笑近乎同样的弧线。
“十一到了,你有什么打算吗?”
面对突如其来的一问,毫无准备的离三为之一怔,他诧异地看向杨永宁,如实说:“董事长,原本我以为这次的融资方案可以敲定,所以打算趁黄金周休息几天。不过现在被两江集团这么一插手,可能先前忙活商议的大多要推倒重做了。因此眼下,休假倒没什么可能了。”
杨永宁看着面前越发稳重成熟的离三,不禁回想起自从杭城酒店饭局以后,被委以重任的他在个把月间,不仅恪尽秘书的职责,在生活上安排周到,在工作上协助有佳,而且悟性极高,竟在短短两个月里,将集团整体的组织运行、经营管理、内部部门职责、外部合作竞争,甚至是市场现状、行业前景,抑或众所周知的操作实务,还是不为人知的暗箱内幕,他都能理出个子丑寅丑。
然而,更为令人瞠目的是,如今兴丰在杭城大大小小、几乎全部的地产投资、商业融资项目,都得经过他这位两个月前还是职场新丁的手,但集团中高层却没有一点儿异议,私下埋怨杨永宁任人唯亲。
因为重用离三哪是什么任人唯亲,分明是举贤不避亲,而且是大贤!
“董事长,我打算这几天加个班,争取十一结束前后做出新的方案。”
杨永宁满意地点头,向他投以赞赏的目光,却同时摆摆手,拒绝说:“依我看就算啦,你为这个方案忙前忙后,加班加点已经很久了,再继续下去,你的身体怎么吃得消。”
离三咧嘴笑说:“没事,董事长,我才二十出头,正年轻。”
“哼,不要仗着自己年轻底子厚,就可以这么不顾忌。要我说,李三,你啊该休息就得休息,不然万一真把自己的身体累垮喽,那可就不只是耽误了自己,很可能还会拖累我们几个项目的进程。和这一比,为了一个方案提前几天便争分夺秒,就搞坏了我一员大将的健康,多不值得啊!”
杨永宁说:“何况你觉得我像是书里写的那些剥削资本家,兴丰像是压榨你们的‘牢房’吗?尽管说实在话,我本人是很佩服日本的加班文化,但我绝不羡慕,也不提倡。因为休息,就本该是劳动者应享的权利,而国庆是法定节假日,我又怎么能让我的员工在假期工作呢?”
“董事长你说的有道理,可新的方案,我已经有点头绪了,预计用不了多长时间。”离三耿直说。“我想等方案做出来以后,应该还会有不少时间能够我休息的。”
“既然方案你已经有点眉目了,那就等过了公司制定的假期再说嘛!好啦,就这么说定了,这个方案暂时搁置一下。”
杨永宁挥舞着手堵住离三的话,他轻拍桌面站起来,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眯着眼说:“但我太了解你了,所以为防止你不执行公司的休假规定,这样吧,我交代你一项任务在十一完成。”
“董事长,请说。”离三把文件夹合上,竖起耳朵,脸上摆出一副聆听的样子。
“诶,别这么严肃,放轻松点,其实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杨永宁望向办公桌上的相框,看清相框里的那张全家福,他的瞳孔一缩,有一层深意在扑闪的眼神中若隐若现。
“是这样,杨晴和她同学约好十一要来杭城玩几天。本来我想好让柯杰随我带她们出去,可这丫头啊,偏不让,说是跟着我这个爸爸不自由,执意自己出去。”
杨永宁摇头失笑说:“唉,都说女儿是贴心小棉袄,可我这女儿,简直是……算啦,不提了,总之我答应了,让她们自行安排。”
他眉头一皱,忧色说:“但我担心萧独夫他们会暗地里使坏,对晴儿有什么不轨的企图。出于安全的考虑,所以只能请你再干一回保镖的差事。怎么样,李三,愿意吗?”
“董事长,令爱与我之间的纠葛,您是清楚的。”
离三提醒说:“让我当她的司机,这怕是不合适吧?不如多派一些人,让……”
“给她多安排点人才不合适。呵呵,我晓得我这个宝贝女儿的性子,到时候八成会扫她的兴,那是恐怕又该数落起我这当爸爸的。”
见离三张嘴欲说,杨永宁语气坚定地回绝说:“我知道你要说她对你心存好感,可我清楚你李三没什么歪门心思,更清楚你李三不凡的身手,所以你给她们开车我才放心。怎么样?能干好吗!”
“行,董事长。”
离三强调说:“我一定尽全力保证她们的安全,当然也请您放心,我跟令爱之间,我保证绝不会发生您告诫的那种情况。”
听他语气里透发的坚定,杨永宁扯着嗓子,在心里呐喊着:“嗨!你向我保证什么呀,我现在巴不得你们发生什么呢!”
但面上,杨永宁的苦笑稍纵即逝,他清清嗓子,强作严肃状说:“嗯,很好,我就是要你这样的态度。”他看了一眼腕表说:“嗯,时间也差不多了,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她们就到杭城东站了。你回去收拾一下,就立刻出发接她们到我给预订的西子湖酒店。”
离三双手负于前,恭敬道:“是,董事长,我马上去准备。”
“嗯。”
耳听“咔”的一声,余光见门一关,大班椅咯吱一下转了一圈,杨永宁透过玻璃往下俯瞰,眼神飘忽,愁绪难了。他吐了一口浊气,又抬眼向上看,眼望红日挂空中,似有一轮弦月如水墨般浸染在一片碧天里,不免嗟叹一声。
“后悔啊,怎么当初会这么糊涂,连他这人都还没看透,就着急把人的念想给断了。现在倒好,把自己的路给堵死了,现在想促成晴儿和他的好事,难喽。唉,糊涂啊,糊涂!”
念念有词中,大班椅转动着朝向大门,杨永宁倚在真皮椅面上,砸吧着嘴扼腕道:“唉,多好的俊才呐,如果真是他娶了晴儿,那我们杨家不仅不吃亏,以后铁定能沾上光。只可惜,现在只能看女儿自己的造化了,希望她能机灵点,趁早把这百炼钢柔成绕指。”
……
“聆听你的细语,拨动我的心弦,让旋律与你我心声共鸣。大家好,欢迎收听今天的《思愁之路》,我是你们的主持人海澜。节目的开始啊,按老规矩,让我们先听一首莫文蔚的《他不爱我》,在伴随着忧伤的歌词和伤感的旋律中,去感受今天所要聊的主题——暗恋。”
“他不爱我……我知道他不爱我,他的眼神说出他的心。我看透了他的心,还有别人逗留的背影,他的回忆清除得不够干净。我看到了他的心,演的全是他和她的电影。他不爱我,尽管如此,他还是赢走了我的心。”
“度假的时候听这种歌,晦气!”
坐在后驾驶座的赵婷,瞧同排的杨晴蹙眉抿嘴,脸色难看,于心不忍的她便向离三大咧道:“喂,能换个频道吗!”
“别,赵婷,这歌我挺喜欢的。”杨晴紧了紧抓衣角的手,她强颜欢笑着面朝赵婷,向她轻声说。
赵婷一听,拉拽着杨晴的胳膊,附耳对她悄声说:“晴格格,你和他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怎么和他一块还是这样低声下气的。我可提醒你,喜欢人归喜欢,可你没必要在他面前这么卑微小心,连自己的一点主见都不要了。”
她振臂鼓励说:“记住,不要轻视自己,更不要轻贱自己,女人在爱情中不是女奴。”
杨晴为自己辩解说:“我哪有,赵婷,你别瞎说。”
“欢迎大家调频,收听杭城交通广播电台,我是主持人……”
离三透过前视镜,看向后车座的两人说:“很快就到江浙大学了,你们看车是停在校区门口,你们自己进去,还是开进校内,直接去宿舍楼接她?”
“咦?不对吧!”
赵婷拉下车窗,头探出去往前一看,惊呼说:“喂,你是不是开错啦!前面是紫金港校区,不是我们要去的之江校区!”
“之江校区?噢!”离三一挑眉,道歉说。“不好意思,大概是我听错了,那我马上改开向之江校区。”
杨晴主动揽责说:“不是你的错,是我自己没有说清楚去哪个校区的,我……”
赵婷急了,支出胳膊捅了杨晴的腰间一下,埋怨道:“你怎么忘了我刚才说的呢!”
转而,借机讥讽起离三说:“喂,我和晴儿一路上可一直在聊我们那个在江浙大学读法学的闺蜜。就算我们之前忘了说哪个校区,你也应该猜的着她就读的是法学院。诶,我说你好歹在杭城也呆了不久,怎么连江浙大学的法学院在之江校区都不知道!”
杨晴忙捂住赵婷的嘴,横眉白了她一眼,不悦道:“赵婷!”
赵婷拿下捂她的嘴,撅唇不满说:“好好好,我知道了。但晴格格,不是我说你,就算你喜欢他,可他只不过是你家一个开车的司机,至于你这样吗?”
“哼,搁以前,他就是一个赶马的车夫。”赵婷偷偷剜了离三一眼,语气不快道。“像被你这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看上,那可是他几世也修不来的福分。要我说,你还是赶紧向他摊牌吧,我看他肯定会乐意攀上这样好的姻缘。”
“真的吗?”
赵婷邪笑一声,抬手扬起一根手指,勾住杨晴的下巴打趣道:“当然咯!这么傻白甜又听话的媳妇,哪个傻子不愿意啊。”
“好啊,赵婷,你敢调侃我!”
杨晴羞恼,两只手不客气对赵婷挠痒,惹得车内登时一阵欢声笑语。但在一片愉快中,一股凝重而又忧伤的感觉却难免袭上杨晴的眉间。
暗恋,一场摆不上台面的单恋,没有情可以谈,没有爱可以说,却叫毫无阅历的她毫不提防地深深陷入不可测的泥潭,眼不愿东西,心不舍去留,只教一位热情奔放的花信少女,裹上一层蚕蛹的茧,自缚难以逃脱,纵然决心破茧而出,寻个解脱,却多数是一只像赴火的飞蛾,翅膀上绘不出成双对的蝶那般的颜色。
可那又怎样?黑夜给我的一双黑暗的眼睛,不就是为寻你的光吗?
我向来不是一个贪心的女人,我不会奢求要了你的人,还想把你的心捆在我身上。其实,你只要愿意把人给我,那我便心甘情愿,将我的一生及所有予你定夺。假如这还不够,那就来生、下一轮回也全抵押给你,利息姑且暂定我的卑躬屈膝,行吗?
想着想着,望向离三背影的眼里流出了泪,一颗一颗夺眶而出,止不下来。
第44章 剧组风波
钱塘江畔,六和塔边,坐落在月轮山峦间的之江校区,与生于斯、长于斯的一棵棵枝繁叶茂的古樟树一同欣欣向荣。
晴空下,和风中,树叶婆娑,树影斑驳,交织在校区里各色的旧楼老房的一条条的小路,蜿蜒、平坦,却狭窄得像今朝的秋日这般短暂,可又漫长得如至今的历史那样悠长。人踩在青砖白石上,脚下一步一步,步伐既轻快,又沉重。
人影掠过树荫,脚下星星点点的光斑随之暗淡一片。沿路向西南一直走,一幢幢西式的古建筑在眼前一一浮现,又一一隐去,拾级而上,钟楼、庭院、主楼乃至教堂,匆匆一瞟,却有一股静谧神秘之感,伴随着一处处凄寂厚重的角落,令人不由屏住呼吸,轻迈步伐徐徐行路。
“杨晴,赵婷!”
一栋校舍下面,一名穿着短袖纯蓝衬衫,搭着一件及膝短裤的女人挥舞着手臂,呼喊她们的名字。
“水芝!”
杨晴、赵婷看清戴小圆镜框、梳着一头齐耳短发的模样,大喜若望,张臂迎上前,跟中性打扮的徐水芝各自相拥了一回。
“咦,他是?”徐水芝注意到眼前的离三,惊讶地问向她们。
赵婷挽着徐水芝的手臂,轻声对她说:“他就是我在电话里跟你提到的那个。”
“呀,他就是杨晴喜欢的那人!”
徐水芝合手捂住自己惊得微张的嘴,与一旁的赵婷咬着耳朵悄声说。窃窃私语中,她一双灵动的眼睛扑闪扑闪,借着余光正偷偷打量离三一番。
“你们两个瞎嘀咕什么呢!”
杨晴猜到她们在议论什么,不禁恼羞成怒,一把拉拽住徐水芝的另一条手臂,将她从赵婷身边拉开。
接着瞪了眼冲她吐舌的赵婷,她说:“水芝,我给你介绍,这位是我爸爸的秘书,离三。”
“离三,这位就是我和赵婷在车上一直挂在嘴上念叨的徐水芝。”
离三伸出手说:“徐小姐,你好。”
“你好。”
握着手摇晃了两下,正当离三准备收手时,徐水芝却紧紧攥住他的手,迎上他不解的目光,唇齿含笑,眼里露出一丝古怪的光,声音略激动说:“你觉不觉得自己长得像一个男明星?”
离三自嘲说:“徐小姐说笑了,哪个明星要长成我这样的黑脸,估计在影视圈里很难混出名堂。”
徐水芝一听,摇头说:“怎么可能!古天乐就因为黑,才更有味道!”
“水芝,你老毛病又犯了!”
杨晴见她疯言疯语,拉住她的手,一面拽着后退,一面吃味说:“水芝,快松手。”
“不好意思,水芝她喜欢追星。所以只要一见到酷似她喜欢的明星,就会犯花痴。”
徐水芝嘟哝说:“谁犯花痴啦,我这叫爱之切!”
说着不理睬杨晴的白眼,笑嘻嘻地凑到她面前,附耳悄声说:“他的脸型真的跟古仔好像。不过五官嘛,我怎么越看越觉着更像郑伊健啊!”
“总之他好有型啊,难怪你会喜欢他!”徐水芝止不住又多看了离三几眼,对杨晴私语说。
“水芝!”
“哎呀,不就夸他几句嘛,姑奶奶至于吃醋嘛?哎呦!”
徐水芝冷吸一口气,抚摸着被杨晴恼羞下拧得发疼的地方,撅嘴委屈说:“嘶,好疼,想不到你居然见色忘友!”见她又伸手欲掐,徐水芝一边躲闪,一边咧嘴嘲笑说:“好了,跟你开玩笑闹着玩的,你还真当我看上他啦。”
“小声点!”
杨晴捏着徐水芝的脸蛋轻扭了一下,气哼哼说:“再敢胡说八道,当心我绞烂你的嘴。”
“蓓格格,奴婢不敢了,请收回玉手,饶奴婢一命吧。”
等手从脸上拿开,前一刻还悻悻的徐水芝,下一刻又嬉皮笑脸,打趣杨晴说:“他跟着你一起过来。滋滋,不会是你们俩成了,带到我这来要闺蜜我替你再把把关吧?”
“你还说!”
杨晴瞠目抬手,作势要打,见徐水芝缩了缩头露怯,她嘟囔了一声:“离三他是我爸爸特意安排,负责我们这几天出行安全的。”
赵婷没好气地嘀咕道:“别说得那么好听,不就是司机嘛!”
“赵婷!”
见杨晴一副兴师问罪要吃人的样子,赵婷忙拉扯徐水芝,转移话题说:“水芝,你倒说说接下来几天,你这导游到底要领我们到哪里玩?”
经人一问,徐水芝忽然想起正事,两手各挽住她们的手臂,莫名激动说:“赵婷不说,差点忘了。走,你们快跟我到情人桥去。”
赵婷顿足,纳闷说:“情人桥有什么好去的,水芝,以前来杭城找你的时候,也不是没看过。”
“今天跟平时不一样,今天有一个剧组正在情人谷拍戏。”
徐水芝露出一副向往的神色,她神神秘秘说:“你猜谁在那边拍戏?”
“谁啊?”
徐水芝的嗓音猛然上了三个调说:“虞柔若!”
“虞柔若?”
赵婷、杨晴异口同声,两人摆着一副吃惊的神情围上前,问徐水芝:“就是演《天若有情天亦老》、《恰风华正茂》、《相思却成灰》的那个虞柔若?”
徐水芝点点头答应:“嗯。”
“就是那个唱《清风拂我面》、《十里红妆》、《共婵娟》的虞柔若?”
徐水芝幅度更大地点点头说:“嗯。”
赵婷手舞足蹈着,一手抓住徐水芝、杨晴的手腕,兴冲冲地叫喊着:“呀,我是她的歌迷!水芝、晴格格,那还等什么,走,我们赶紧去啊!”
望着她们兴匆匆的背影,听她们叽叽喳喳聊着有关虞柔若的各种八卦轶事,一路上默默跟在她们身后的离三,恍惚间觉得似有三只黄莺在他眼前飞掠啼鸣,给幽静的林园平添了几分热闹与朝气。
“同学们,请大家保持秩序。柔若让我叮嘱大家,千万要注意安全,尽量不要随意走动。等她拍完戏以后,会跟剧组商量搭建一个临时的粉丝见面会,满足同学们签名留影的要求。”
半山腰下,一座长满花草的古桥架在一汪翡翠绿的湖面上。打桥的那侧到桥的这侧,出入的地方被慕名而来的学生围的是水泄不通。
一片人海没入杨晴的眼里,不免咋舌:“哇!这么多人!”
赵婷昂起头,露出与有荣焉的神情,沾沾自喜说:“那当然!她可是虞柔若,影视歌三栖的大明星!”
“不光是她的名气大,关键是她从默默无闻发展到今天这样的家喻户晓,竟然在报纸杂志上从来没有过她的任何绯闻坏话。和那些轻则耍大牌使性子、重则傍富豪潜规则的一比,柔若她简直是娱乐圈里的一股清流。”
“对对对,柔若姐不仅戏演得好看、歌唱得好听,最最重要的是她在娱乐圈这样的染缸里,能洁身自好,出淤泥而不染。也正因为这一点,我才特喜欢柔若姐。”
赵婷遥望远处,提及旧事:“听说前段时间,有一个不知哪里的暴发富公然喊价,出五百万邀柔若姐吃一顿饭,结果被她婉拒了。滋滋,要我说,这事假如搁在其它的明星上,他们准没有这样的胆子和魄力。”
“实力、人品、名气、资源,柔若哪样都不差。去年借着春晚的舞台唱的那首《傲梅》,就在新歌榜上蝉联了三个月。毫无疑问,她在全国的知名度蹭蹭又进了一个台阶,我估计今明两年再加把劲,她肯定能登顶。”
遥指桥上那两个黑点,徐水芝转眼对交头接耳的人群指指点点说:“所以一听到虞柔若在这里拍戏,我有好多本来打算今天回家的同学都不回去了,任那些火车票作废。”
“走,我们往前挤挤。”踮着脚的赵婷嫌累,鼓动徐水芝、杨晴她们说。“一会儿等她拍完戏,就能抢个好位置排队。”
赵婷转头冲离三嚷嚷:“喂,你的粗胳膊大腿派上用场了。快,快到前面帮我们开条路,让我挤到前排去。”
一看离三被人使唤,杨晴心里极不舒服,抱怨了一声:“赵婷!”
“好的。”
离三朝杨晴笑了笑,人擦过她的肩走上前,对挡在前面探头探脑的学生说:“不好意思,麻烦同学让一让。”
“请同学们声音放小点,我们剧组现在正在拍戏。”
剧组的副导演拿起扩音器,对四面的人群喊道:“请大家配合一下!”
“柔若,柔若!”
湖岸边,有五六个女生举着应援牌,同声喊着她们的口号:“柔弱似柳,依依我不舍!”
虞柔若穿着民国五四服站在桥边,挥舞着手向粉丝亲切招呼。就在此时,她的经纪人趁着休息的工夫,火急火燎地走到跟前,附耳说:“柔若,裴爷说的那人出现了,就在桥的那边。”
虞柔若顺着经纪人指的方向看去,一张古铜色的俊朗面孔一下子印入她的眼帘。
“魏姐,是那个个头高高的、脸有点黑的?”
“应该不会错,和照片上一模一样。”
魏姐借着递水擦汗的空隙,吩咐说:“等会儿,你就按计划里演。记得,一定要装得像一点。”
导演助理跑来提醒说:“不好意思,魏姐,我们要开拍了,麻烦您能先回来吗?”
魏姐拍了拍虞柔若的嫩滑玉手,使眼色说:“我这就回去跟邵哥说一声,让他们准备准备就上。”
虞柔若苦笑一声,挪着步伐落在男配角对面的位置站好,神情尽管佯作自然,却在眉目间依然能窥得一星半点的酸楚。
她心里非常清楚,下一刻的剧本不再是今天拍戏的内容,而且裴爷,她的金主强加给她的一场恋爱戏。这里面,每一句台词,每一个动作,她都不能犯错,就像她心底里再怎么抗拒这段感情,但她必须得强颜欢笑着说声“好”。
没办法,谁让她这么一朵光鲜靓丽的白莲花,生长在污浊肮脏的淤泥中。纵然花瓣、花蕊乃至花叶皆是洁净不染,可下面的根子到底是不干净。
扑通扑通,一分一秒的等待仿若面对一颗颗子弹,见惯了大场面的虞柔若,此刻的心仿若一只受惊吓坏的猎物,四处乱窜。
“你们谁啊,怎么光着上身闯进来!”
总导演正准备发号施令,却听到动静,回头一看,只见三五个裸着上身的大汉竟突破了场工的阻挠,径自往桥上跑,看样子是冲虞柔若来的。
男配角看他们一个个虎背熊腰,明知情形不妙,还是硬着头皮拦住他们问:“你们要干嘛!”
“滚开!我们要见柔若!”
光膀子的大汉一拳打中男配角的脸,后面的人跟着发了疯似的叫嚷,几人朝吓得花容失色的虞柔若冲去。
“呀!柔若,快跑啊,柔若!”
在桥口、岸边的学生纷纷叫喊着,也有不少想英雄救美,不顾剧组人员的阻扰一个个涌上桥,抡起袖子教训骚扰者一番。
然而,一个两个三四个,看着学生一个个被撂倒,赵婷急得直跺脚,拉扯住离三的西装说:“李三,我记得你很能打对不对?你快去帮帮柔若,快去帮帮她!”
离三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杵在原处,注视着冲他方向而来的虞柔若,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却视若无睹,毫无怜香惜玉的念头。但是,当他与杨晴四目相对时,从她的眼神中看出那一丝丝的请求,他的皮鞋根子终于动了。
第45章 一波三折(上)
“虞小姐,让你受惊了。那几个流氓,我们一定会严格按照法律法规严办他们。”
面对杭城市江干区公安分局副局长的殷勤,虞柔若强笑着任他握住自己的手,偷偷向魏姐暗示替自己解围。
“秦局长,您真不愧是人民的警察。”
魏姐奉承着,一手抢过秦副局长的手紧握住,感激说:“我代表柔若,对黄局和您表示衷心的感谢。”
满脸欢喜的秦副局长脸上当即一僵,淫邪的眼中隐现些许的不满,但念及黄局的威势,他冷哼一声,不情不愿地松开手,转而强自微笑着对魏姐说:“哪里,哪里。”
“诶,秦局长您谦虚了。要不是您亲自带队过来,又怎么能轻易将这些流氓制服呢?”
魏姐尽管心里清楚,那几个人早在警察赶到前就被离三一人解决,可她揣着明白,装着糊涂给他戴高帽。
“只可惜今天,柔若她受了惊吓,需要立即回酒店休息,恐怕不能请秦局长吃饭再作感谢。要不这样,等什么时候,柔若的戏拍完以后,我争取为柔若向剧组请半天的假,让她专门订上一包厢邀请您还有黄局吃个便饭,您看怎么样?”
“这个,这个,和黄局一起,我看就不必了。”
听魏姐接二连三地提“黄局”,秦副局长肚子里的那点花花肠子早被一股浩然正气搅碎,他义正言辞地说:“这次虽然是我带的队,但命令却是由黄局下达。从整件事来看,虞小姐和魏姐最应该感谢的是黄局。”
“是吗?好,那我改天一定打个电话给黄局,替柔若表示一下。”
魏姐瞟了一眼刚结束笔录的离三,她故意抬起手看了眼腕表,对秦副局长道歉说:“时间不早了,秦副局长,不好意思,为了避免狗仔队围堵柔若下榻的酒店,那我就先带她回去了。”
秦副局长皮笑肉不笑说:“好的,好的,魏姐,虞小姐慢走。”
就在魏姐、虞柔若转身的刹那,陪在她们身侧的助理不禁嘀咕说:“呸!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区区一个公安分局的副局长,居然想柔若姐作陪,简直是做梦!”
“小赖,瞎嘀咕什么呢,赶紧打电话叫司机把保姆车停门口,一会儿柔若和我,还有那四个人要去月满西楼。”
魏姐瞪了助理小赖一眼,见小赖悻悻地吐了吐舌头忙活事,她回眸看向面无表情的虞柔若,打心眼里又怜惜了她几分,却仍不忘提醒说:“包厢已经订好了,去吧,柔若,按裴爷交代的去做。”
黄额黛眉,即蹙即舒,虞柔若抿抿嘴往前走,走到离三的面前,在杨晴她们的好奇下,翕动着粉唇打招呼道:“这位先生。”
“柔若!”
徐水芝情不自禁地叫出声,双手紧紧地握住虞柔若伸出的手,两眼死死地盯着她直冒光。
“柔若,你好。我是你的粉丝,从《青山绿水》开始就特喜欢你唱的歌。”
“是吗?那非常谢谢你的支持。”
“水芝。”
杨晴察觉出虞柔若的为难,难为情地将徐水芝拉回到自己身边。
虞柔若朝杨晴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接着看向那张早已记在脑海里的面孔,她深呼吸几口气保持着冷静,语气尽量平和说:“这位先生,谢谢你救了我。”
“虞小姐客气。其实,依虞小姐的名气,即便我不出手,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也不会袖手旁观。”离三客气道。“制服他们,实际上是早晚的事,所以虞小姐不必谢我。”
“请问先生你怎么称呼?”
赵婷迫不及待地替他回答说:“他叫李三,柔若姐!”
“李三。”
虞柔若把两个字嚼碎了念了一遍,面带微笑,既亲和又蔼然,语气里没有半分的骄横与轻蔑,反倒说话间总有一道轻风徐徐向人吹拂,非但柔和,而且温暖。
“不管李先生怎么说,我都非常感谢你。”
离三表现得宠辱不惊,客套说:“虞小姐既然今晚受了惊吓,我想你还是早点回去吧。”
虞柔若佯作未闻,温柔道:“为表感谢,不知李先生和几位小姐是否有空,愿不愿意今晚和我一块吃顿便饭?”
“和柔若姐吃饭?愿意,当然愿意。”徐水芝头点得如小鸡啄米,脸笑得如葵花灿烂。
亲眼见眼前这般天仙似的大明星邀请离三,杨晴心里吃味,微怒道:“水芝。”
“别这么小气,只是吃个饭而已。”赵婷拉住杨晴,附耳劝她。“放宽心,你不会以为像柔若这样的明星,会像我们的蓓格格一样,被他救了一回就犯傻着要以身相许吧。”
“赵婷!”
“好啦,好啦,你也不想想他就一个司机,柔若怎么会看得上呢?”赵婷劝说道。“所以别没来由地吃干醋,只是借他的名义和柔若多共处一会罢了。”
“原来三位同学都是柔若的粉丝,那吃饭的时候柔若你一定要和她们好好交流。”
见虞柔若忙于应付赵婷她们,冷落了离三,魏姐便上前询问:“李先生,你的意思呢?”
“吃饭什么时候都可以。眼下,我倒觉得虞小姐最重要的还是休息。依我看,要不改日吧?”
魏姐暗自咬咬牙,心里不屑说:“嘁,装!”而面上还是笑容可掬,客气道:“多谢李先生能这么关系柔若。不过说实话,即便今晚不和你们吃饭,柔若她只怕也不能马上回去休息。因为今天的事情闹得的确有点大,我估计狗仔队不用多久就会出现在这里还有酒店,到时候万一被发现,柔若她肯定要耗神应付他们。”
“与其这样,倒不如找一处清净的地方请你们吃个便饭。当然,我这么做也存有一点私心。”
魏姐解释说:“因为我跟制片商量了一下,想借着这次的风波把柔若的这部戏炒作一番,所以不想她马上出面向媒体澄清。但那些狗仔如若这几天发现接触不了柔若,我担心有那么一撮会纠缠像李先生这样重要的当事人,想从你的口中挖出一些噱头,以便添油加醋,乱写一通。”
“因此,今晚这顿饭,不但是柔若感谢李先生而准备的,也是我希望能在一个比较隐秘的场合与你私下商量这件事。自然,我不是担心李先生会口无遮拦、胡说八道,对媒体说一些不利于柔若的话,但还请原谅,终究我身为柔若的经纪人,要在乎她的名声。”
大拇指搓了搓食指,离三思索了一番,勉强点头说:“好吧,既然杨晴她们希望同虞小姐共进晚餐,那我也恭敬不如从命。”
第46章 一波三折(中)
夜幕下,不同于小城村郊那种萤火似的忽闪忽灭的微光,像杭城这样的古城,在现代化的律动下,一块块区域里的高楼大厦林立棋布,灯光映照在车水马龙的沥青路上,有蓝有黄,有红有绿,汇聚一片,灿烂如繁星,光鲜似锦花。
但此繁华,因其繁华,故生喧嚣。
不论其它,单说在空气中,便总能不经意就闻到一丝丝那股浓郁的城市商业化气息。随风扩散,充斥在街头巷尾的它将维持旧时恬静幽寂的人土风情,宛如风中残烛使之渐衰式微而不止。
值此浮躁、浮华、浮沉的浮世,却有一处在寸土寸金的商业区中特殊得很。月满西楼,一座占了三亩商用“良田”,却仅在五分之一中盖起区区两层的水阁,与它的前后左右,乃至同街的动辄七八、十几层相比,浑如一片净土。而保持净土的净,便要占五分之四的人工湖时时冲洗它。
望着波光粼粼、水色潋滟的湖面,坐在四方楼二层东面的离三放下筷子,耳不闻虞柔若在杨晴她们的起哄下清唱的歌曲,只是静坐着看湖。
“……听一更更慢,道一声声叹,碧云天,青灯的晚,只等来悲伤和我作伴……惆怅张开一把伞,留影在里面…深园深处深情,觅不见,从前你爱的容颜,如今画眉,还愿再看?灯火阑珊,照不到孤单,新人的弦,穿过蒙蒙的烟,你是喜欢,我是凄惨……”
“好!”近距离享受耳福的赵婷、徐水芝不自觉地鼓掌叫好。
唱了《红墙怨》的一段,虞柔若端起酒盅,她振作着将眼角淡淡的忧伤掩饰在光彩夺目的娇容下。
“李先生,这杯酒,我敬你。”
魏姐佯作惊容,劝说:“柔若,这酒还是我代劳吧。”
虞柔若拒绝说:“不,魏姐,这杯酒,我要亲自敬李先生。”她举着面向离三,柔声说:“李先生,我平时很少碰酒,酒量不行,所以只能浅尝一口,希望你不要介意。”
魏姐提醒说:“李先生,柔若出道到现在,为了保护自己的嗓子,可以说是滴酒不沾。想不到今天为了你,居然破了一次例。”
“有幸。”
离三端起酒盅与虞柔若的一碰,便一口喝了下去。可虞柔若哪里比得上陕北的汉子,又哪里晓得五十三度茅台酒的厉害,不善饮酒的她不过是将将呷了一口,白皙的容颜立马浮现出两抹酡红,似红霞般艳丽。
“咳咳!”
烈酒烧得虞柔若的咽喉火辣,直让她不适得捂住嘴连咳几声。
“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间。杨晴、水芝、赵婷,等回来以后,我们继续聊。”
魏姐叮嘱小赖说:“你去跟着柔若,小心别让人认出她。”
“哎!”小赖答应着起身,紧跟在后头出去。
“柔若姐。”
赵婷的目光,直至虞柔若走出包厢,才转向离三,却见他神态自若,没有半分的受宠若惊,像是把喝酒看作是平日喝水般稀疏平常,不免生气:“喂,刚柔若姐可是和你喝酒,你怎么就这副表情啊?”
离三夹上一口菜咀嚼着,默然不语。
“来,李先生,魏姐我也敬你一杯,这次可多亏有你仗义出手啊!”魏姐替离三斟上酒,一边说着一边举杯相邀。
“魏姐客气。”
再一碰杯,离三不着急喝,而是推辞说:“这件事,其实虞小姐、魏姐真正应该感谢的不是我,而是这位杨小姐。如果不是她心切虞小姐的安危请我帮忙,说句难听的,即便我怜香惜玉,也还是会作壁上观。因为我不是虞小姐的保镖,我只负责杨小姐等人的安全。”
“这是自然,呵呵,杨小姐她们,我一样要感谢。”魏姐讪讪一笑,从包里取出三张精致的票券,当着离三的面推向赵婷她们眼前。
“呀!是演唱会的门票!”
徐水芝第一个按耐不住,激动说:“上面还有柔若的亲笔签名!”
魏姐很满意她的反应,微笑说“几位同学,刚才柔若在和你们聊天中,得知你们是她的粉丝,就特意让我准备了几张下个月在杭城举办的演唱会门票,届时希望你们能够到现场支持柔若。”
赵婷一面将票分给杨晴,一面说:“一定,到时候我们一定去!”
“也请李先生当天能够赏光。”魏姐一面将门票推向他,一面上身歪斜凑向他,悄声说:“并且那天李先生假如时间充裕的话,凭此票,可以在演唱会结束以后,前往后台与柔若再见一面。”
看着上面昂贵的价格,离三把门票翻了个面,瞧背面写着一串数字,不多不少,整整11位。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
魏姐热切道:“我希望在今后的一段日子里能与李先生保持联系。当然,不要误会,我是想在电话里和李先生彼此对对词,以便日后有需要李先生澄清谣言的时候,能够有所准备。自然,我是不希望李先生出面。”
“刚从从虞小姐与她们的对话中,或多或少能清楚一点虞小姐的处境,也非常敬佩她能在这样的环境下仍能不忘初心,洁身自爱。按理顺手围护一下虞小姐的清誉,本属应该。”
放下酒盅,离三却话锋一转,正色说:“但魏姐,有一件事我需要你和你的公司保证。”
“李先生请说。”
“在必要时我可以出面,但澄清归澄清,我不想有任何与娱乐圈沾边的东西打扰我的生活。”
离三轻敲两下桌面,直言说:“这个,我相信魏姐还有虞小姐都能理解。”
“好!李先生快人快语。”魏姐拍手翘指说。“你放心,我保证不会影响到李先生的工作、生活。”
“至于门票嘛,我看就算了。我是一个粗俗的人,欣赏不来音乐。”
说话间,离三按住门票,毫不犹豫地推回给魏姐。
“再说我有自知之明,依虞小姐如今的地位身份,假如没有今天发生的事,照常说,像她这样的人,恐怕我是一辈子不可能有任何的交集,更不可能有幸令她纡尊降贵跟我吃饭,所以到演唱会再见她一面,我想就不必了吧。”
“话不能这么说,李先生。你刚才不是讲你的职责是保护杨小姐她们的安全吗?”
魏姐随机应变,当即寻到理由说:“那在演唱会当天,如若没有门票入场的话,李先生又哪里能确保杨小姐她们的安全啊。”
离三盯着魏姐看了三四秒,咧着嘴笑说:“不错,还是魏姐想得周到,那我就收下了。”
“不过魏姐,我不敢保证那天就一定是我来。这样吧,这张票还是暂由杨小姐保管。万一我临时有事脱不开身,顶替者也好能随身保护,而且赵小姐、徐小姐兴许还能凭这张票再与虞小姐见上一面也说不定。”
“票在李先生手里,李先生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理。”
魏姐挑眉,不悦的脸色为惊愕所掩饰,但语气中尚夹杂几分不快。
离三将票转交给杨晴说:“这张票,就麻烦你替我保管。假如那天我有事,你就自行处理吧。”
杨晴失落道:“李三,你不去演唱会吗?”
见门票已经送出,计划中的一环已经完成,魏姐低下头看了眼时间,接着借余光瞟了眼紧闭的门,不禁蹙眉,心里纳闷道:“怎么小赖还不进来,莫非柔若出什么事了?”
嘭!
说曹操,曹操到,推门而入的便是小赖,只见她惊慌失措,扯着嗓子叫喊:“不好了,魏姐,柔若姐被人缠住了!”
第47章 一波三折(下)
“裴爷,出岔子了。咱们原先安排好那几个崽子,也不知道怎么撞了背运,竟让晋北会的‘五马子’叫人收拾打发了。”
“什么!‘五马子’?晋北的伍贵山!”
陈六子扫视着眼前几个灰头土脸、不中用的马仔,无奈道:“更要命的是那‘五马子’身边的娘们居然认识柔若。裴爷,你也清楚‘五马子’什么德性,他他、娘的当场把柔若拦住不让走,说什么也要她喝几杯再走。”
闻言,裴庆虎立马停下身下的忙活,全然不顾身下人的白眼嗔怒,吊着嗓门高声说:“喝几杯?去他的鬼,他是想把人喝上床吧!娘的,六子,你赶紧领人过去对付着,我马上打电话给军阀。”
听意思是要开仗,陈六子猛地一激灵,忙提醒:“慢着,慢着,裴爷,您是不是再好好想想?”
“还想个球!人都欺负到我头上了,再磨磨叽叽的,那还是有卵的男人吗!妈了个巴子,老子今天非要好好杀一杀这伍大麻子的气焰,让他晓得这杭城是谁的天下!”
“可裴爷,您别忘了姜爷这会儿可正和晋北会商量太远、大同、运城三处五个煤矿、三家焦煤厂以及入股合作的事啊!”
陈六子说:“这回,咱们要是压了‘五马子’一头,那公司要谈成的生意八成就得黄了。毕竟您也晓得山西那帮悍匪的最讲团结,像晋北会这样老资格的江湖帮派就更别提了。正因为顾忌这点,所以我一时间也不敢亮咱们两江帮的招牌,就担心跟‘五马子’掐起来。”
“嘶!”
裴庆虎冷吸一口气,两撇眉毛拧得跟麻花似的,心里不断打着小算盘计算其中的利弊。
“那也不能因为这桩子买卖,就这么让‘五马子’骑在我们的脖子上拉屎撒尿,放纵人欺负柔若不管啊?这样,不是砸了自己的腿根,矮了它晋北会一头嘛!我想总裁绝不会允许堕了两江帮的名声。再说了,柔若她,那可是总裁亲自指定要送给‘哪吒’当童养媳的,他伍大麻子凭啥敢染指老子的白莲花?”
“裴爷说的也有道理。那要不这样,”陈六子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建议说。“来一个祸水东引,利用他‘五马子’来对付李三。兴许如此,不但可以让晋北会和咱们联手对付杨少坤,还能借晋北会的势,逼李三投靠咱们自保。”
“嘿,六子,这主意不错,六子。说吧,你想怎么个引法?”
“裴爷,首先,我得跟魏虹提前打好招呼了,叫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亮咱们的招牌,其次嘛……”
……
“哎呀,真是柔若!嗨,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出来的时候多喝了几杯,没能一下子认出你来,就让秘书过来请你喝酒。看来失礼啦,像柔若这样的大腕,应该要我亲自请。”
本垂涎人美色的伍贵山,一见站的竟是虞柔若,一下子规规矩矩正经起来,当即放下环住女人腰身的手,人跟着离先前搂抱的女人远些。
“果真是柔若姐,这可太出乎意料了!想不到今早才刚弄出一个大新闻,柔若姐这会儿却还能像个没事人,在这里吃饭,一点儿也不担心明天会闹成哪样,真不得不让我佩服呀!”
瞧满脸褶子麻子的伍贵山一脸假正经,女人瘪瘪嘴,不由吃起醋来,说话尖酸刻薄。
“琪琪,说这些扫兴的话干嘛!”
伍贵山瞪了琪琪一眼,转头看向虞柔若,殷勤道:“柔若,我对你可是仰慕得紧啊,尤其很喜欢你那些唱的演的!和你我也不怕说实话,在我的一栋别墅里,我专门腾出一间百平米的空房把它装饰成收藏室,里面往小摆着你出道至今的各种专辑影片,到大就张贴你一直以来发行的海报写真……”
琪琪咬唇横眉,剜了伍贵山一眼,阴阳怪气道:“柔若姐,我算是见识到你的魅力有多大了!想不到就连堂堂运城煤业集团的伍总也甘心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成了你的忠实歌迷。这也难怪今早会有那些个‘裸男’发了狂似的,不惜犯法也要拥抱你一下。呵呵,对了,还有刚才那群土包子小老板!”
“琪琪,怎么说话呢!”
伍贵山怒形于色,他冲动地抬起手就往琪琪脸上扇。但一想到虞柔若还在面前,他随即停住,只是怒视着缩了缩头的琪琪,看她噤若寒蝉,心想算了。
“不好意思啊,柔若,琪琪她是我老妹儿,一直被我娇生惯养惯了,和人说话总没个把门!”面对温婉如玉的佳人,伍贵山的怒气就减了五六分,他搓着手抱歉说。
“琪琪,还不快向柔若道歉!”
“对不起,柔若姐,我说错话了。”
魏姐不在人边,虞柔若还真不清楚伍贵山能否得罪。本着与人和善的态度,虞柔若强自镇定,勉强一笑说:“伍总你客气了。”
“柔若姐,伍总对你既然是仰慕有加,我看你就不如到包厢里喝上几杯,好让伍总表示表示,怎么样?”
琪琪碍于伍贵山的权势,即便心生嫉妒,也要配合着他。
“对,对,琪琪她讲得对。”
伍贵山拍手称好,扭头吩咐秘书说:“这样,你马上回去跟宋经理说一声,就说之前用的包厢继续留着,我今晚包了。另外,再叫他安排几个手脚麻利的服务员给我快点收拾干净。待会儿啊,我要在那里摆上一桌好酒好菜招待柔若。”
“等等!”虞柔若声音抬高,转眼又忽地降低,柔声细语道。“不好意思,伍总,我今天另有饭局,现在正和几位要好的朋友一块用餐,恐怕抽不出身。依我看,这顿饭不如您改日再约?”
“喔,是这样。”
伍贵山笑脸一僵,撇嘴不乐,语气不快说:“那好吧,柔若既然今晚有约,那这顿饭就先延后吧!”
就当虞柔若以为难过一劫时,不料伍贵山补上一句:“但酒,总归能一起喝上一杯吧,我想这耽误不了柔若你多长时间?”
“这……”
躲闪着伍贵山直勾勾的目光,虞柔若悄悄后退了几步,哪料他使一个眼色,身旁两个个头高大、身材威猛的心领神会,一个健步就堵住了她的退路。
虞柔若秀眉一蹙,责问道:“伍总,这是什么意思?”
“柔若,想不到你生气的样子也这么娇弱可爱!”
话里的轻佻顿时令她面若寒霜,却别有一番风味。
伍贵山看得痴迷,不文雅地砸吧着嘴:“柔若你别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想呐,能和你这样红得发紫的明星面对面见上一回多不容易,下一回指不定又得等到猴年马月,所以我要利用好这个难得的机会,和柔若你多呆一会儿而已。但假如今晚果真错过的话,我肯定要后悔一阵子!”
伍贵伸手一拦,威胁道:“可我想,柔若你这么宠粉丝,应该不会让我后悔失望吧?”
“抱歉,伍总,这回真要让你失望了。我不喜欢酒,也不喜欢和人喝酒。”
“柔若姐,你这话说的,混演艺圈的哪离得了喝酒啊!”
琪琪牙尖嘴利,说话刁钻。“我看你不是不喜欢酒,也不是不喜欢和人喝酒,其实是打心眼里不喜欢和伍总喝酒吧?”
伍贵山脸色陡然难看,“怎么,柔若,难道真不能卖我个面子,陪我喝一杯?”
“伍总,非常感谢你的支持,但不好意思,我不喝酒,而且现在包厢里,还有朋友在等我——”
虞柔若刻意抬手看表,“要不这样,等隔段时间,等我的档期空了,我再请经纪人替我安排个时间、地点约伍总你一同饮茶如何?”
“就这么说定。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不然经纪人和我的朋友该着急了。”虞柔若高傲地睨了眼,不由分说,绕过人墙而去,可前路却被身后待命的大汉忽然拦住。
“不喜欢酒,喜欢茶?那好,柔若,我现在就让人去订嘉木阁的雅间,请你还有你的朋友一块喝茶!”
伍贵山阴沉着脸,紧绷着面,即便笑,也使笑看上去狰狞骇人。他瞄了一眼时间,牙缝间,呼之而出的话里隐隐透出几分的怒气。
“时间的确不早了,柔若,我估计你的朋友吃得也差不多了。这样,他们今晚这顿饭,就算我请客。诶,你朋友在哪个包厢,我让人去通知他们一声,请他们收拾一下一块出发。”
“这位老板,你太客气了!”
魏姐火急火燎地冲出包间,伴随一路蹬蹬的高跟急促声,面色如母夜叉横冲直冲,强行从两个高个间挤了过去。
“你好,我是细娱影视经纪公司的魏虹,是柔若的经纪人。”她一把抢过伍贵山的手紧紧攥住,表情瞬息万变,不卑不亢中摆出标准的公式化笑容。
“魏虹?”琪琪挂在嘴巴复述了几遍,猛睁开眼。“您就是当年捧红赵枫、林霞的金牌经纪人魏虹!”
魏姐端着架子客套说:“顾慧琪,你在《九月鹰飞》里饰演的上官小仙,演技不错。”
“真哒!”
伍贵山恶狠狠地瞪顾慧琪一眼,转回头,他如豺狼般扫视过虞柔若、魏虹、小赖,目光最后停留在看上去闲若无事的离三,久久不曾转睛。
“看样子,魏老妹还是一名有名气的经纪人。既然这样,那你怎么这么马虎大意!明明今早柔若她刚出了这么一档子,你居然还不小心,连几个保镖都不安排,就这么放心任柔若和一个助理在这里走动?”
伍贵山重新投目于魏虹,责怪说:“知不知道刚才有那么几个喝醉酒的流盲,一个个色样缠着柔若。要不是我刚巧撞见解围的话,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呢!”
魏虹听伍贵山的指责,心里暗恼,想着:“好好的一出戏,硬生生被你搅黄了。”原来,按剧本,那几个喝醉酒骚扰柔若的,本就是自家公司安排来专门给离三打发,生个由头增进两人的感情,哪料半路杀出个程咬,不,是莽张飞张三爷。遇到这么一个不能惹的主,这可真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是吗?那多谢这位老板了。”
伍贵山报家门说:“我姓伍,是运城煤业集团副总经理。”
“伍总。”
魏虹握紧他的手说:“您说的这件事吧,其实……”
“好啦,这件事过去了就过去了。现在我要跟你讲一下,待会儿我要请柔若到嘉木阁喝茶,你还有柔若她的朋友一块去。位子我已经让人订好了,车我也叫人开来候着。”
“现在,我想问问魏老妹你有没有空?”伍贵山扭头看向离三,语气漠然道。“还有柔若的朋友,你要不要一块去?”
“我已经说过,我今天没空。”虞柔若皱眉不悦,语气又强硬几分。“伍总,还是等改天有机会再约。到时,我一定以茶代酒敬你几杯。”
“这么说,虞小姐是不打算给我一个面子?”
伍贵山气得咬牙切齿,额上的青筋隐隐绽出,冷笑道:“还是你们细娱影视仗着跟我这搞煤矿隔行隔山没交集,一点面子也不愿意给我?”
顾惠琪说:“呵呵,伍总,魏姐她们怎么敢驳您的面子?运城煤业集团,那可是市值二十多亿。但凡您指甲缝里抠出一点金沙,也够全国那些影视公司争破头去抢这块肥食了。这,哪有人犯傻会拒绝的!”
“琪琪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敞亮了。”
伍贵山再看虞柔若时,眼里的仰慕烟消云散,转瞬为轻视傲慢所代替。
“本以为虞小姐清新脱俗,想不到一样免不了俗。罢了,看在我多年喜欢的份上,这样,虞小姐,如果你今晚愿意陪我喝酒的话,那我自掏腰包,出这位数如何?”
“魏老妹,你觉着如何呢?”伍贵山伸出食指和大拇指,比划出数字“七”,话里透着乏味。
魏虹刚想义正言辞地拒绝,却被价码击中了心坎软肋,脱口而出:“七位数!”
“哼!”
虞柔若冷哼一声,寒霜的额间又多了几丝黑线,她绷着脸,“魏虹姐,我们走。”
“怎么,真要我联系上你们细娱的班主才行?”伍贵山一脸阴沉。
魏虹在钱权中夹着尾巴,吞吞吐吐道:“柔若,这……这……”
虞柔若皓齿紧咬,双肩微颤,每每想起自己那张卖身契,倏忽间怒气全无,只剩下溢出心神的愁绪与忧郁。
明星,说来零零星星,数不可数,那不过是一代新人换了旧人,更迭得太快,让那些望空追星的人不曾察觉罢了。其实,有多少在闭眼前黯淡,兴许就有多少在睁眼时耀眼。昙花一现的流星可惜,泯为众人的黯星可怜,而那些可望不可即,如她般四季常春的巨星,娱乐圈的这片夜空还真容不下多少,屈指数来就那么几个。
然而这又如何?再怎么寥若晨星,再怎么引人瞩目,照样不过是萤虫之光,哪里能与日月争辉!她谨记着,这天终归在他们股掌之间,纵然要遮下她这巨星的光辉,也容易如反掌。
说到底,星光再多灿烂,不还要倚仗日月才得以璀璨。抵抗,自她尚未迈出圈外的每一天,都是痴心妄想,她根本没有能耐不这样仰他人鼻息。
但凡冷漠雪藏、抹黑匿迹,不管之前如何光芒万丈,星辉只会惨淡晦暗。哪怕一时回光返照,可又有多少观星人有心还记住她的光辉。这,不怪他们喜新厌旧,也不是谁都能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不是谁都能漫天繁星,独守一颗孤星。
虞柔若有心无力,语气弱上三分道:“伍总,请自重!”
伍贵山再也难以克制,撕下自己风度的伪装,粗声粗气道:“臭娘们,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叫你来陪我,那是看得起你!”
被他这么一吼,虞柔若吓得心惊胆跳,刚烈坚强的外表即将被呼风唤雨的权势呼扯得破破烂烂,几乎没有脸面。却在这般窘境下——
“闭嘴!”
虞柔若蓦然抬头,只见身前忽有一处脊背如山般替她遮风挡雨。
“李先生!”
伍贵山怒吼道:“小子,你他、m哪个旮旯里出来的,找死啊!”
“咦!”
“大姑,小姑,小姑父,不好意思,恐怕妮子要失陪一下了。”
丽人轻挽大姑的手,微笑着虚指向离三,对三位长辈解释说:“遇见一熟人,想过去和他打声招呼再回来。”
小姑拉住丽人的玉臂,调侃说:“小妮子,不会是嫌姑妈们说话没趣,想借口耳根子躲清净吧?”
“没有,小姑,他真是我熟……”
瞧小姑掩嘴轻笑,丽人立马发觉着了她的道,羞恼地摇晃大姑的手臂说:“大姑,你看小姑她,又捉弄我!”
“好啦,咏絮,从妞妞出生起,你这作小姑的,还捉弄不够她呀!”
与小姑相视而笑,大姑随即转头看向丽人,拍了拍她的手说:“去吧,妞妞,反正到包厢,也是坐着等你大姑父过来。与其这样,你倒不如过去和朋友叙叙旧。
“还是大姑疼我!”丽人在长辈面前小孩气十足,冲小姑吐了吐舌,她转身向离三那边走去。
裙摆轻扬,碎花裙上的朵朵青莲似活了般摇曳。她款款走来,一股浓郁却不刺鼻、清新更沁心脾的香水味,仿佛是裙上青莲散的花香,在一步步中,飘香四溢,扑向人面。
“李司机,好久不见!”
第48章 大丈夫(上)
亭亭玉立在面前的这位,离三一时半刻记不起在哪见过,因而面露歉意道:“请问你是?”
“怎么,对我一点儿印象都没有?”
丽人轻撩发丝,与离三四目相对,暗想,不怪他,萍水相逢,一面之缘,没有印象也很正常。
她提示说:“五月份的时候,在沪市大学,多亏有你们好心引路,否则那日吴教授这么精彩的讲座,我就没有耳福聆听了。”
离三恍悟道:“你是谢小姐。”
“谢蓉,称呼我谢蓉好了。”
“李三。”
“李三,今天你和谁……虞柔若!”
谢蓉往离三身边一瞥,注意到站的竟是虞柔若,扬眉微惊。
“你好,谢小姐。”
虞柔若尽管疑惑谢蓉的身份,但见她言行举止间总不经意流露出几分优雅端庄,便觉得谢蓉出身必定不差。而且不看僧面看佛面,念在离三的面子上,虞柔若更客气地说:“如若谢小姐不介意的话,不妨就称呼我柔若吧。”
“好。”
面对像虞柔若这样的当红明星,不同于徐水芝、赵婷那般的激动兴奋,谢蓉表现得出奇大方得体,毫无一丝半点的紧张惊喜。
她波澜不惊,浅浅一笑:“说来今天遇到李三,顺带还能见到孙小姐,很意外,也很高兴。去年,你在春晚上唱的那首《傲梅》,我爷爷非常喜欢,他说这首歌听着节奏舒缓,曲调悠扬,词境深远,不仅在创作中借鉴了蝶恋花、鹊桥仙这两种词牌名,而且在唱法上融入了京剧旦腔,不止动听,而且还含着我们华夏的文化底子。”
谢蓉出口就是一副行家的做派,虞柔若倍感意外,口头上自谦几句。“老人家谬赞了,不过是……”
“呦,又来一美妞!”
伍贵山见到谢蓉的刹那,两眼直放邪光,眼神中片刻的惊讶一下子被贪欲湮没。
“滋滋,老子我今晚艳福不浅,不单在这儿难得遇着柔若,竟还能碰上姿色和她相当的娘们,不错,嘿嘿,不错。”
面对伍贵山肆无忌惮的目光,谢蓉极为厌恶反感,她把视线一移,看向离三发问:“他又是谁?”
“名花总是招蜂引蝶,”离三隐晦地讲,“有时候飞来一只苍蝇也不足为奇。”
魏虹谨记裴爷的话,心里忌惮着伍贵山的不见光背景,慌神说:“李先生,注意言词!”
“比喻得恰当好处。”
谢蓉轻蔑地又看了眼伍贵山,“看那女的反应,这人的身份应该不低,需要我帮忙赶走吗?”
离三摇头失笑说:“只怕苍蝇怎么赶也赶不走。”
“小乃求,看不出你倒是个二敢子,挺个咋的呀,敢这么说你伍爷!”
伍贵山解开衬衫的第二个扣子,敞开处若隐若现着凶兽的纹身,他叫咧着不识趣地往前凑,硬生生插在他们两人之间,面朝谢蓉客气说:“这位小姐,孙小姐他们正要和我一道去嘉木阁喝茶,请问你要不要一块?”
顾惠琪哂笑说:“伍总,她哪门子会和您喝茶。她可是和她亲戚一块来的,没听她姑父、姑母的喊吗!”
“娘、的,这里有你什么说话的份,闭嘴!”
啪的一声,伍贵山当着众人重重地打了顾惠琪一巴掌,半分不为她留情面。他漠视她满目的怒火,操着大同口音教训了一句:“看什么看!天生的贱货,b、兜油子(山西方言:欠打找抽的人)。”
“不过,嘿嘿,那俩婆娘确实长得贼标志!”伍贵山回想起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两位谢蓉的姑母,一想到她们风姿绰约、气质高雅,一时间生起浴火,满脑子邪念涌现。
“尤其是右边那个,这模样,这身材,怎么着也超不过三十岁!滋滋,这腰、这臀,娘的,别瞎给她身边那黑大个糟蹋了!”
听伍贵山口花花胡说八道,占她姑母的便宜,谢蓉不由面上一冷:“你说得对,这样嗡嗡的苍蝇就得拍死。”说着,手立刻伸向手袋寻摸手机,刚按下号码打算唤楼下的司机上来,却见一人大步流星,身影如疾风般已呼啸到伍贵山面前。
“娘、妈的,是你在为难我们家蓉儿?”
紧随而至的便是几声响亮清脆的耳光声,啪啪啪,三声连鸣,扇得伍贵山有些发懵。他捂着通红的脸颊愣了片刻,眼睛直勾勾看向前方,见来人长方脸,棕黑肤色,短发浓眉,鼻直口阔,一双眼睛有神,虽然不大,却给人虎视眈眈之感,极具压迫。
“瓜娃子,你们他、娘的楞着干球!不还快给老子上,捏妈的扳机(山西方言:骂人的话),把他的腿打断咯!”
话音刚落,两个彪悍壮汉抛下离三、虞柔若往前走,不料眼前忽有一记手刀袭来,径自朝他们的咽喉劈去。他们来不及多想,下意识便抬起胳膊格挡,同时两脚前后各往回跳了半步。
“乃求了!(山西方言:完蛋了)”
他们以为能反击,可迎战的离三一旦出手,又怎么会做白费力气的赔本买卖,尤其是对付他们这种为虎作伥的不入流打手,根本就不值得他多出力气。一照面,一照面足以。尽管对付江宁军区某特战旅特种兵,对离三而言也是一回合,不过区别在于马仔他最多一回合,军人至少一回合。
嘭!
一个打手的脸上刚反映出惊骇的样子,他的腹部就已遭重创,挨了一记浑似炮弹般沉的崩拳,如同一座坚实碉堡的身体随即瞬间被轰炸得土崩瓦解。他冷汗直下,两眼翻白,嘴角吐沫,惨痛难叫,在他意识弥留之际,耳朵隐隐约约还能听见一丝轻微的声响,它听着怎么像杀猪时的惨叫声,与他在安皖老家过年时架在村头待宰的那头相似。
“啊!”
他摇摇晃晃终是倒在地上,模糊的视线定格在离三一脚踹在同伙的肚子上,他貌似像一个压缩到底的弹簧,一下子蹿得就从他的视线中弹飞了。
谢蓉很是意外,眼里的异彩宛如水波潋滟,心底的惊讶久久难以平复。直到小姑父看离三招招凌厉干脆,夸赞道:“行啊,小伙子,手脚功夫不错!”
“小姑父,您怎么出来了?”
“你小姑不放心你,出来看了一眼,发现你竟然被人为难。”小姑父简单地解释了一番,一对虎目随即对准躲在顾惠琪身后的伍贵山,杀气腾腾,戾气满溢,看得他冷不丁哆嗦,缩了缩脑袋把人更掩在顾惠琪的后面。就在这时——
“伍哥!”
楼梯口传来一阵蹬蹬的响声,伍贵山一听动静便辨认出是守在楼下的亲信赶到,精神
为之一振,胆量又壮几分,他挺了挺摇晃发软的双腿,扯着嗓子叫喊说:“你们怎么现在才来啊!快,快给老子把这俩不长眼的都给收拾喽!”
小姑父见来敌人数不少,对离三说:“小伙子,那几个人我来对付,你留下来保护蓉儿她们……”
“不必,我一人足够,您留下来看着那瓜皮。”离三说着露出一副自信的神色,步履如飞迎上前。
“枪崩候的东西(山西方言:挨枪子的东西),看老子呆会儿怎么收拾你!”伍贵山恶狠狠地骂了一句,转而对虞柔若冷笑说,“柔若,只要你答应今晚陪我喝酒,你朋友我就姑且看你的面上,饶他一条烂命,否则……”
不说还好,一说反倒提醒了小姑父,他猛虎下山,厉声骂道:“娘、妈的,你刚狗嘴里说什么!”
伍贵山察觉不妙,忙攥着顾惠琪的手臂,想也不想就拿她当挡箭牌,一把甩向小姑父,人趁着他分神的工夫,乘机推开虞柔若与魏虹往亲信那边跑。
却不料打刚才看着的谢蓉猛地发力,一个爆发人迎向伍贵山的侧面,两手抓住他的胳膊,以脚为轴心,以肩背为支点,用力顺势一提,接着迅速下移身体,将他狠狠地向外投出,来一个过肩摔。
“好侄女,不愧是我带过的兵。”
小姑父见谢蓉一出手就干净利落地制服住伍贵山,忍不住称赞道。但当他转头看向离三时,出乎他所预料,那六个看样子气势汹汹、咄咄逼人的人,在离三的三拳两脚之下,全然是一副外强中干、不堪一击的孬样,不过出身行伍的他却能看出离三的不凡。
“好,好小子,一看就知道是当过兵的。这军体拳打的,够硬够狠!”
“住手,统统都住手!!”
宋经理刚在一楼陪客,一收到消息就领着四五个保安火急火燎地赶来。当臃肿肥胖的他跑上来,上气下气都还没喘上一口,便扯着嗓子嚷嚷制止:“是谁那么大胆,敢在月满西楼……!”
张嘴瞬间,却见眼前有一黑影迎面冲他飞来,直吓得宋经理连退缩好几步,想说的话卡在喉咙说不出来。惊慌的他定睛往下一瞧,只见一个身着黑色西装、脖子上带金链的染发青年躺在地上,犹如一具断气的死尸昏迷不醒,面色苍白。
宋经理咕噜了一声咽了咽口水,抬头往走廊一看,一名身高至少有180的汉子面无表情,看上去若无其事地站着,然而在他的四周,横躺有五个有气无力呻吟着的青年,他们一个个要么弯腰缩成一团泥,要么捂痛趴作一张皮,哪有站如松、坐如钟的样子,统统被离三搓圆捏扁成了怂货。
“你,你,你……你……”宋经理吞吞吐吐,半天想说话,可舌头总是不停打转着说不出。
小姑父走上前,冲宋经理冷笑说:“娘、妈的,你们来得倒及时!”
“哎呦,哎呦!”
被摔在地上的伍贵山痛得叫唤,他一听声音是宋经理的,顾不上喊疼,直嚷嚷说:“老宋,宋经理,快来救我啊,他们几个要谋害我!”
宋经理不在意小姑父的讥讽,他一看地上躺的竟是伍贵山,对他底细知根知底的宋经理眉梢一挑、面色一变,急忙跑上前亲自搀扶伍贵山,一边扶一边说:“伍总,你没事吧?”
保安主管见状,附耳请示说:“经理,报警嘛?”
伍贵山歇斯底里道:“报警,当然要报警,我要打电话给朱局,请他派人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好好教训一顿,哎呦!”
宋经理摇头劝说:“不行,暂时不能报警。伍总,来月满西楼大多非富即贵,他们几个人的来历背景我不清楚,万一这次踢到钢板就……”
“什么狗、日的钢板,老子这柄铁锤砸的就是钢板。”伍贵山看着宋经理,愤怒地质问说,“我还不信了,难道还会有比晋北会更硬的!”
宋经理翻了个白眼,心里腹诽了一句:“当然,你不就一混江湖的喽啰,在大人物眼里,你就是个蝼蚁,连畜生都不是。”但面上他不敢这么提,只能变着法拿月满西楼的东家压他。“伍总,这里是月满西楼,别忘了这儿的规矩,不然在杭城谁也保不住你。”
话正说着,从他们身边走过一个身穿军装的士兵,肩膀上扛着交叉步枪和一条细杠,宋经理一看,暗想那里头有人是军队干部,而且职务在团级左右。心里有点数,于是思索一番,权衡替伍贵山出头的得失利弊。
保安主管插话说:“经理,刚来电话,花姐要过来。”
“什么,花姐要过来?”宋经理挑眉一惊,目光投向离三他们。
“孙参谋长,通讯兵郝青山向您报道,请您请示。”郝青山向长官敬礼说。
“不要敬礼,这里是公共场合。”小姑父拉下郝青山的手说,“再说这次我是请探亲假出来的,现在的身份是公民。”
“是!”
小姑父挥舞手臂,满不在乎说:“谢蓉,你带他们几个到我们的包厢去,这里的事情有你小姑父来解决。”
谢蓉点点头,半挽半扶着摇摇欲坠的虞柔若说:“好。”
小姑父豪爽地冲离三说:“小伙子,等这件事处理完了,我要好好跟你喝上一杯,啊!”
离三看了看谢蓉,望了望小姑父,犹豫说:“这……”
“请吧,难得遇见一次。”谢蓉注意到他犹犹豫豫,莞尔一笑说:“怎么,不愿意给我一次共处的机会吗?再说了,我小姑父可还想和你喝酒呢!”
离三盯着伍贵山、宋经理想了片刻,担心杨晴她们的安危,点点头说:“行,不过我得回一趟那边的包厢,把杨小姐她们先送回酒店才行。”
“不必了,李先生,就让我来送吧。”向离三突然地喊了一句,虞柔若面朝谢蓉抱以歉意的笑,解释说:“谢小……谢蓉,非常谢谢你和你的姑父替我解围,但包厢恕我不能去了。”
“是啊,谢谢你啊,谢小姐。但不好意思,柔若她的确不适合再逗留在这里。”魏虹出面说,“她今天受的惊吓实在太多,对她本人的精神伤害太大,这个时候,她最需要的实际上是休息。所以万分抱歉,我想带柔若她尽快离开。至于吃饭的事,我想等柔若她恢复过来以后再行安排,您看怎么样?”
“也好。”谢蓉体谅道,“柔若她毕竟是公众人物,不宜在公共场合呆得太久。”
“李先生,那杨小姐她们就让我来送吧。”虞柔若经小赖搀扶着小步走,她走到离三面前建议说,“反正我现在要跟魏姐、小赖她们寻找一个新的下榻点,就麻烦杨小姐她们指路去一趟。李先生,你觉得怎么样?”
“这我不能自己定夺。”离三坚守原则,他坚持说,“得听杨小姐她的意思。”
谢蓉能理解离三的固执,她善解人意道:“那还等什么呢?一块去吧,正好我也想再见见杨小姐。”
第49章 大丈夫(中)
得到了杨晴依依的许可,离三也大大方方地跟着谢蓉。
他们俩之间,其实并不陌生,可谓一见如故。
自第一次在沪市大学的吴以克讲座相识起,二人在结束以后便私底下交互交换了联系方式,连qq这样时髦的聊天工具,也多亏了谢蓉反复催促的电话狂轰滥炸下,终于,逼得当时还在工地的离三花了1块5租了一个小时黑网吧的机子,在她的指导下成功地注册7位数的qq号。
当晚,连昵称签名都来不及斟酌修改,谢蓉便火急火燎地加了好友,一开始像君子之交淡如水,又有点像男女之请止于礼,大家浅尝辄止,聊的话题尚且止步在经济学理论与新动向上,没想到聊了1块的钱,才发现二人竟是同道中人,全是实务派,对虚头巴脑名词概念一大堆的经济金融了无兴趣,倒是对国内外经济动态与形势无比热衷。
结果,敲了5毛钱的键盘以后,离三又补了2个小时的钟,听起来怪怪的,但不妨碍与谢蓉的深入交流,他能够从谢蓉那里听到从未在媒体上出现的听闻,而谢蓉,竟能够从年龄最多二十出头的青年看到与校内业界大佬相似且更新奇的见地想法,简直是酒逢知己千杯少,那天——
男的叼着烟,窝在喧嚣昏暗的恶臭网吧,女的寻找资料,呆在自己知识的小天地里,两人距离千里,却隔着电脑屏幕,足足聊了4个小时,离三中途又加了一次钟,惹得黑网吧的老板都不免多嘴一句:“小伙子,要不你干脆通宵算了。”
然后,便有了工地平日里泡网吧玩游戏的工友们活见鬼的一幕,那个浓眉大眼体格健硕的陕北冷娃,挺着腰杆子,烟气熏天地难得跟他们当一次战友,通宵达旦。
本以为跟他们一样,一沾当时热门的传奇世界、征途、梦幻西游,跟吸了网络海洛因似的难以自拔,趁空探了一眼,立刻目瞪口呆,就见列表里只有一个好友的qq闪烁个不停,唯一的聊天框长篇大论,里面的字看得他这个文盲,意识到自己真是个文盲。
盯着屏幕瞅了半天,最后憋不住话,“他是gg还是mm?”
后来,在谢蓉以每秒7个字手速的键盘轰炸逼迫下,两人的昵称都改得别有特色,离三的叫“开车司机”,谢蓉便把“素心绒”,改成了“七点半上车的女乘客”。
他们彼此心心相惜,三天一小谈,五天一大论,仿佛成了生活的习惯,不聊,不谈,就感觉烟瘾者忘了抽烟,精神一阵空虚。慢慢地,从热点经济问题,又转向了股市大盘,期货指数,不但国内,还走出国际。越是深入,谢蓉得到的震惊,远远大于离三收获的——
因为她怎么也想不通,他一个所谓的“司机”,跟扫地僧似的,居然这么大能耐!
交流切磋到后面,竟让领跑震旦大学几乎两个段位的高材生,都感觉到吃力,离三比起会吸星**,更像是会北冥神功,内功深厚的同时还精进非常,倒逼着谢蓉为了追赶不至于落后,除了学习跟请教教授以外,又建了一个顾问团群,一堆人围绕着离三的投资管理意见等分析定论。
其中,最最震撼的便是他在图书馆憋了一个月大招,顺手发给谢蓉请她提供意见的风控方案,它完完全全相当于降维打击,就像一个120级的boss不按照游戏设计,一开场便放出hp低于10%的阶段大招,把她这个才在cicc实习半年的“新丁”烘烤得外焦里嫩,惊为天人。
“哎,大神。”
于是,现在口中的“大神”成了谢蓉他们对离三非人哉的标准称呼。
“你刚才是真得不认识我,还是装的?”她一改人前的端庄,变得只有亲密的人才熟知的灵动。
离三张了张嘴,他无言以对,因为他不可能认不出谢蓉,不说这么密集频繁地网络聊天,单单是平日里相聚讲座听课的次数便多不胜数。
谢蓉抿着嘴,扬起足以沁人心脾的微笑,调侃道:“是不是当着外人的面,不好公开我们的关系啊?”
这话里的歪曲,离三无法再闻若未闻,轻叹了口气,却换了一副戏谑的口吻:“我们什么关系?”
说得越来越暧昧,谢蓉都不免羞得双颊生霞,红晕抹耳,幽怨道:“肯定比不上你跟那虞大明星亲热。”
“咳咳。”离三想不到寻常总是围绕经济金融聊个没完的女知己,竟莫名地也关注这个。他不假思索地解释道:“只是一面之缘,顺手帮了她一个忙请一顿饭回报,之前根本不认识,杨小姐不提,还不知道她这么年轻,竟然已经是火遍全国的大明星了。”
“真的!”谢蓉立马笑逐颜开,踢踏着步,脚步不再沉重。
离三疑惑道:“不过,我去敬你亲戚的酒,这合适吗?”
“这你就不懂啦,这是南方特有的礼仪,入乡随俗,肯定得去。”
谢蓉满脸真诚,毫不见心虚,反而更加催促离三加快步伐。
叮,推门而入。
圆桌上一片欢声笑语并没有中断,似乎来的人不曾打扰。
“蓉儿,刚才去哪里了,怎么现在才回来,你小姑父呢?”
问话的,坐在圆桌的主位。看年纪四十壮年,乌发圆脸,细眼慈祥,宛如一尊笑弥勒,却不着袈裟穿西装,端端正正,冥冥中气度不凡,不怒自威,有一种上位者的气场。
竟然是他!
离三猛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他会出现在这儿,而且会是谢蓉的亲戚。一时间,哪怕被谢蓉提前打了预防针,自信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他竟有片刻地失神恍惚,若不是相信谢蓉是真实活脱脱的人,恐怕还以为是癞蛤蟆的梦。
“大姑父,小姑父他在……”
“是你!”
啪,忽地圆桌另一侧小辈坐的位置上,原本安安静静的一个人,一失手握着的筷子脱落而下。
“你怎么会在这里!”
相邻坐着的另一人,顾不上长辈在旁,惊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秀眸闪烁,十分百分地难以置信。
离三缓缓神,顺着声音看去,起初不显眼背对他的二人,现在三双眼睛六目相对,他就算再妖孽,在徐汗青吴以克的熏陶下变得宠辱不惊,刹那间也破了功,露出惊愕的神色,因为怎么也想不到,彼时在自修室碰见的林微琴、黄雅莉,这时居然也出现在此。
她们也是谢蓉的亲戚?
“微琴,雅莉,你……你们跟离三认识?”
第50章 大跌眼镜
林微琴从没料想到命运如此巧合,竟会在父亲的庆生会上又撞见在深夜依然时隐时现的梦魇,而且是在表姐谢蓉的引荐之下。
“琴儿,你们认识?”
赫然位居主座的,不单单是今晚庆生宴的主角老寿星,同样也是作为江浙省的东道主略尽地主之谊,招待特意从江宁军区(备注:5大战区之前分军区)请假而来的夫妻,连襟周辅军,小姨子谢咏絮。
当然,也有陪同女儿一块来的表妹,黄雅莉。
只见此刻,她同林微琴一样,惊得青黛上扬,两只黑溜溜的眼睛呆滞无光,微张着嘴。
“怎……怎么……”
看她们木然,一声不吭,谢蓉侧过头,把解答的诉求转向恢复往常冷静的离三。
他几乎同一时间感应到,主动解释道:“在沪市大学有几面之缘,但不知道姓名,想不到这么凑巧,在这里又见到两位。”
言下之意,我跟她们就照面有个脸熟,相互间真不认识,除了性别长相,连姓名都不清楚,继而打消了在桌几位长辈的疑虑。
“可是她们为什么看到你,反应会这么大呢?”
谢蓉莞尔一笑,但眉间嘴边的笑意,充满着更深的意味,似好奇,似警惕。
“这可难住我了,你得问她们。毕竟,反应出自她们。”
离三诚恳说:“老实说,这里我只认得一个半。”
“一个半?”
谢蓉眨了眨眼睛,狡黠又疑惑道:“除了我,还有哪半个?”
“当然是你的大姑父。但凡在江浙,哪怕只看过几次的报纸,都认识他。”
离三执子侄晚辈的礼节,恭谨而谦卑,不敢直视桌前的几位大人物,却面对面望着一样蒙着层无形面纱的谢蓉,显得不卑不亢,半开玩笑道:“不过我认识他,他可不认识我,因此只算半个。”
谢蓉掩嘴,强忍着逗趣的欢笑,亦不敢只顾自己窃窃私语,怠慢长辈,忙引荐道:“大姑父,大姑,小姑,这位是我的朋友,叫‘李三’,学经济的,碰巧在月满西楼遇到,便请来敬你们几杯酒。”
谢咏絮,与她的姐姐,谢咏柳,闻听无不面露诧异,两人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下眼神,意味深长。作为看着谢蓉长大的姑姑,她们如何不了解自家的侄女有多么的优秀,以及优秀所带来的高冷傲气——等闲之人,她能看得上眼?她压根看不上眼,更何况特意亲自地领导她们的跟前,而且偏偏时机选择她大姑父的生日家宴上,这隐含的意味,难道——
谢家的凤凰要降落凡尘?
那么,眼前的这位英武而雄壮的男子,是梧桐,还是寒枝?
多半是寒枝,谢咏柳轻微地摇摇头,丈夫林哲欣在江浙主政这些年,省市大大小小的官宦商绅人家,不谈认全,起码出色的后起子弟,也见过听过,但名头里,没一个人会起个这么怪的名字。
二人在无声无息间交流了信息,谢咏絮会意地点点头,一马当先,她拿起碟子上专门供应的温毛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唇,一面像丈母娘审视女婿一般打量,一面假装漫不经心道:“蓉儿,在沪市的时候,怎么没听你提到杭城有这么一位朋友,是以前的同学?”
“不是。”离三提前谢蓉一步,自行地回答,“单纯是朋友。”
话落,回过神的林微琴,欲语还休,在母亲谢咏柳的注视下,不得不按捺住心中的焦虑,由着姨妈循循善诱,用话术套取信息。为此,她既好奇,也为难。
“看样子已经工作了,嗯,一表人才。”
谢咏絮三十好几,正值女人成熟理性的芳龄,端庄姣好的面容,在细心的呵护与保养下,又有青春少女的美丽,又有含情少妇的柔情。
她穿着如洗天般月白色的套裙,仿佛出尘的嫦娥沾染了西子的江南风情。却没有碎心捂胸的娇弱,也没有深居寒宫的清冷,两撇青黛,似山成峰,如剑锋利,脱俗淡雅的气质里凝练着纵横商场独当一面的强人性格,以及名门望族大家闺秀才有的内敛底蕴。
她毫不介意馈赠一句褒奖,又迂回话题,盘问道:“是在杭城工作吧?”
谢蓉插话道:“小……”
和善的林哲欣,难得放下筷子,启开尊口:“过来是客,蓉儿,你跟这位年轻人坐下说。”
“大姑父……”
“既然是你朋友过来敬酒,把他杯里的酒水先斟上。”林哲欣关切地打断道。
谢蓉觉察到长辈们误认的尴尬,打算解释,不料非但谢咏柳,而且是向来开明的林哲欣也没有阻拦的意思,看来这三位,都想探一探离三的虚实,毕竟两人刚刚表现得过于亲密,已经引起她们的在意,如若阻止,只怕误会越结越深,反而给离三之后惹来不小的麻烦。
看你自己的了,谢蓉投向一个愧疚又无奈的眼神,素手倒酒。
“是的。”离三坐在谢蓉的旁边,像参加面试直面三位主考官,泰然处之,并不抵触,因为他早在杨永宁那儿体会过一回,知道,高门楣的台阶,如登天梯,一样难以攀登。
“嗯,年轻但看上去很稳重,经济专业,在哪家公司上班?说不定我也认识。”谢咏絮放下毛巾,直直地盯着离三,“如果有关联,少不得看在蓉儿的面上,可以谈谈业务。”
“不好意思,让您高看了。”
离三姿态摆得很低,甚至不奢求报上杨永宁“钧天”的名号让一省的封疆大吏聆听。
“其实谢蓉抬高我了,我哪懂什么金融。我大学都没毕业,只念完高中,工作不工作更谈不上,就是司机……”
“什么!”
林微琴睁大着眼睛,往日的灵动一去不复返,只剩下沉默的呆滞。
“咦?”
司机?!
见惯了场面的林哲欣,真没见过这场诡异难寻的场景。他扬了扬眉毛,兴致勃勃地看向不怯阵的离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竟意外地勾了勾嘴角。
谢咏柳、谢咏絮面面相觑,惊比喜多。
自家奉若天骄的侄女,竟然会领一个家族从未谋面的男子参加不轻不重但意义非凡的家宴,本就于情理不通,而这个男人,果不出所料的确是寒门,可再怎么想象,在他们的脑海里勾画的形象,不论人品无数,至少当有才,怎么也无法预料到,会是一介车夫。
但是,他们又怎么也不相信谢蓉的眼光出错。陡然间,气氛越发地尴尬,当着离三的面,谢咏絮又不好跳过当事人多问谢蓉,又拿起毛巾,遮掩虚实地擦了擦嘴,暗暗地隐藏住内心的不安与疑惑。
让我问,让我问。黄雅莉心急如焚,如坐针毡,熊熊的八卦之火烧得她屁股难熬,忽上忽下,巴不得越俎代庖,替缄口不语的谢咏絮好好地“审讯”离三,把该问不该问的全问出来。
一个司机呀,难怪她跟林微琴怎么动用关系,也查不出他的一分一毫!
咔,恰巧此时此刻,门突然打开。
“娘妈的,不过是在山西开煤挖矿,也敢这些嚣张,缺收拾。”
第51章 大丈夫(下)
“当着姐夫的面儿,还说脏话!”
柳咏絮眉梢一扬,红颜俊俏的妍容瞬间如祸水洪涝,汹涌似猛虎,一下子令昂然抖擞的军队硬汉,周辅军猛地一哆嗦。
“哎呀,咏絮,你看我,一不留神没控制住。”
他在枪林弹雨数十次演戏中冲锋陷阵,面对黑洞洞的枪口眉头都不曾一皱,更不必说胆怯,独独听到宠爱娇妻一丝半点的意见,便畏惧如虎。
“姐夫,你看我……”
洞察到柳咏絮面色不虞,周辅军慌乱中,忙打眼色求同为连襟的林哲欣打个圆场,不然回去又得按家规,跟小学生似的,罚抄脏话一百遍,他堂堂一个王牌师的参谋长,说出口都嫌丢面儿。
“哈哈,咏絮啊,顺口一说不妨事的。辅军以前带兵,骂人嘴上不带点狠,那些兵又怎么会畏惧呢!”
林哲欣前脚替妹夫打掩护,后脚一反常态,与威严的仪表截然不同,趁着庆生会的兴头半开玩笑,揶揄道:“我想辅军不论在部队,还是在家里,应该深有感受。”
那能一样?一个老子训兵他们挨骂,一个妻子驯夫我挨骂,不但挨骂,偶尔还挨罚。周辅军撇撇嘴,愣是不敢直说,咧嘴干笑。
“呦,你小子还在这啊,好的很,好的很,来来,呆会儿我们喝几杯。”
走回座位时,周辅军偶然一瞄,只见偌大身形的离三坐在谢蓉的身旁,两人既隔着长辈,又隔着林微琴黄雅莉,宛如自设了一片小天地,显得极为亲密,不住地诧异。
“刚刚听你提到山西,是不是蓉儿出去那会儿发生了什么事?”
林哲欣、谢咏柳不方便开口提,聪慧机敏的谢咏絮总是会心领悟,也因这点,谢家的老爷子尤为偏爱最小又贴心的“棉袄”。
“没什么大问题,就是一个山西来的煤财主,恰巧碰上了那个咏絮喜欢听她歌的明星,叫虞……”
“小姑父,叫虞柔若。”谢蓉提醒道。
周辅军描述道:“对,叫虞柔若,那混账玩意儿仗着有俩臭钱,又喝了点酒,就动歪心思大概有强迫的意思……我到的时候,正巧咱们的侄女也被这犊子套桩(土话:让人盯上),得亏有这小伙子拦着,不然我没赶到前,不知道这帮人会怎么着!”
“有这事!?”
谢咏柳五十左右,半老但徐娘风韵,容光未曾在岁月中黯淡,韶华的美貌反而因阅历变得端庄而焕发,雍容华贵,平淡淡中流露着贵妇人的仪态,处事不惊,与人和善。
可即便再安然的性格,一听到骄傲的贴心肉掌心莲,遭恶犬垂涎,心头一紧,随之一怒。
“后来怎么处理的?”谢咏柳关心则乱,竟把眼前疑似侄女亲密的男性朋友搁在一旁,分不清主次。
林哲欣也不阻止,他拥有着大人物该有的一切特质,气定神闲,同样,作为一名姑父,他无比坚定地相信谢家的凤凰可不会随随便便找个一无是处沦落宰割的山鸡为伍。
他跟他的夫人,感兴趣的点完全不同,就像他们生活的品味态度,自己倾向理性,喜欢文墨看书,尤其是史哲地,而她,如身处的职位,品好优雅,感性而复杂,就连听音乐,不同的时间,也要区分不同的类型,早上戏曲,晚间歌剧,装点陪衬的点心也随之不同。
“拦住五六人,光靠身板是震慑不住人。你还会点功夫?”
离三谦虚道:“司机兼保镖,勉强胜任。”
“诶,小伙子,你这话可就不真,就你刚才那几下,我练个兵看得出来不简单。”
素来热衷近战格斗讲究技战术的周辅军,一听离三的拳脚,直来直去的性子使他毫不吝啬地夸赞一番。
“不过,就不知道现在你这样的小伙子,酒量行不行?”他说着,便举起小碗盛的五粮液,示意碰杯喝酒。“来来,既然坐下了,那就不要拘束……”
“说不拘束,那肯定是假话。”离三的真挚直接,显然一旁的谢蓉也想不到。“毕竟是林书记的家宴。”
“我还以为你要么不认识我,要么年轻但稳重。”林哲欣笑道。
“故作镇定罢了,让您见谢了。”离三不卑不亢,“但凡在杭城工作,哪怕只看过几回新闻,也不敢不认识您。”
还算老实,但也小有心机。谢咏絮见惯了一些不大不小或者只低不高的人物,在碰见或面见林哲欣,自家老哥谢兴光等人时,那份举止不安宁与激动,转眼忽然来了一个表现过于稳重的“司机”,一开始觉得稀奇,慢慢便是揣度与怀疑。
也许,这就是凤凰男的心性吧,没有这般的忍耐与成熟,哪里来得了苦寒开。
“那就先喝三杯,酒壮人胆吧。”林哲欣同样不会想到,眼前自称的“小人物”,其实在徐汗青等人的历练下,早早地摆脱威压下战战兢兢的幼稚相。
“本就如此,谢蓉邀请我来,就是向您敬酒,荣幸之至。”
离三客客气气、恭恭敬敬地起身,却不料一直支吾的黄雅莉哪来的勇气,嘟囔道:“用酒杯算什么敬意,要喝就像个男人一样,连干三碗。”
谢蓉不说话,但瞪视的眼里,透露着不高兴。她又转过头,却见离三居然老老实实地放下酒盅,绝不犹豫地自顾自往瓷碗里倒上五粮液,而且几乎倒满。
“如果不嫌我费酒,自当可以。”
离三说完,便牛饮下一碗,安安静静,没有梁山好汉里咕噜的入喉声,碗的边沿也没有一滴酒液哗哗而流,真真切切地一饮而尽,而且喝完,依旧面不改色,古铜的面庞波澜不惊。
之前一副酸味口吻的黄雅莉,此刻张了张嘴,怎么也想不到离三到底是憨实可爱,还是从容淡然,居然会想到当着自家表哥,谢家的姑侄,不重风度像土豪老板谈生意讲求酒来酒去,人来人往,与桌上西餐葡萄美酒的风格格格不入。
熟悉官场酒文化的林哲欣等人,早已司空见惯,也不吃惊,仿佛敬酒不是敬他,浑如局外人一般轻轻摇晃下手中的高脚杯。
香醇的酒味在摇晃中四溢而出,与此同时,浓烈的五十二度酒精再次飘逸在谢蓉的鼻间,她满腹忧虑地目睹着离三喝下第二杯,就像平常酒桌上,老公被人劝酒的妻子,一样幽怨又担心。
离三的确给林哲欣、柳咏絮他们带来不同的新鲜感,别人生日会敬酒总会在喝酒前说些祝福语,语气口吻里讨好谄媚裸露得几乎巴不得让人知道他在奉承你,然而,离三却无比自然,让人感觉无欲无求,单纯只是一个晚辈,在礼敬长辈,非常舒服,更不碍眼。
想着,离三喝完了第二碗,气不喘,面不红,脑袋灵光地甚至自己又给自己满上,看得旁边的谢蓉终于收起了莫名的挂念与担忧。
“还能喝吗?”
周辅军以平常宴会那般端着的年轻人看待离三,略有好感的他不无关怀地提醒,“可以缓一缓,不必拘着。”
“没事。”
浅浅二字,平平无奇,就像景阳岗三碗不过岗,可武松照样喝了十八碗,当时的度数低,而五十二度的五粮液,对于离三,也不高。
在他短暂而繁忙的杭城秘书生涯里,之前被杨永宁、赵瑞泽引路领略的职场拼酒场,与那些小职员为求一张油水少得可怜的单子喝得昏天黑地,为了不惹小领导嫌隙委曲求全般地喝得上吐下泻相比,如今天这样的酒局,简直文明到另一个境界高度。
而离三,腰杆挺直着,像一个真正的人在一个平等的位置,敬着酒。
第52章 真虎人,非看假唬人
古朴典雅的包间里,香炉燃着的熏香散发扑鼻的木香,缕缕白气飘飘浮浮,萦绕在茶几两侧悬挂于墙上的两幅装裱的字画。
左边是启功大师的启体字帖,写着“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三乐也”,比画中带有他独特的“结字”理解,笔法简洁,却蕴含文人书气,即便在不识书法的人目及,也是越看越觉得顺眼舒服,既无草书的狂与意,又无篆书的庄与重。
右边,对应着亦是当代大家董寿平的亲笔写意墨竹画,墨彩挥洒飞扬,修竹坚挺轩昂,古朴潇洒、神形兼备,无愧“寿平竹”美誉,右上留白又留雅字小楷。
书画在壁灯的映照下,与满屋垂挂着灯笼盏相交辉映,越衬得觥筹交错之后宴尽时的静谧与宁和。
“痛快!”
周辅军解开衣领的扣子,半醉半醒地呼着滚烫的酒气,满面红光的他倚在椅背,眨着灌满了酒精的眼睛,咧嘴赞道:“侄女,你那个小子不错,人品好。”
谢咏絮白了眼,温柔地服侍酒醉的丈夫,边用湿毛巾擦拭他发热的额头,边说道:“你啊,喝这么多酒,尽说醉话。”
“我没醉,他就是人品好。”周辅军又解开衬衫的袖扣,挽到小臂,“酒量就是人品,我还从来没遇过能跟我对瓶喝一斤白酒的人,他小子我看是有前途。”
“当着大姐姐夫面儿,又说糊话。”谢咏絮嗔怪道。
“哎!”
周辅军接过毛巾,展开成一块使劲地抹了一把脸,眼睛半睁半阖,迷迷糊糊。
“虽然他是高中毕业,可能跟咱家谢侄女谈成朋友的,不可能没本事,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凑巧,在姐夫的生日上领到我们跟前。”
“小姑父!”
谢蓉双颊酡红,微微心虚地瞥了眼旁边空落落的座位,之前不卑不亢敬酒对答的离三,在她的歉意下已经离席而去。
她遗憾地收回视线,藏在桌下的双手,食指绞在一起,遮掩道:“我跟他只是志同道同的朋友,不过他……他的确很有本事。”
“喔,那你跟我们说说,这个车夫到底有什么能耐?”
夫妻同体,谢咏柳自然看出林哲欣兴致盎然,先前宴桌上便不留痕迹地在观察离三,顾忌着第一回见面,又碍于自己的身份,很多的问题不方便他直接提,她这个作夫人的理当代劳。
“而你交好的能人,又是给谁开车啊?”
论家世,全国又有哪些能与林谢周联盟分庭抗衡,屈指可数。当着林家中流砥柱,周家虎将之才,谢家兰芝千金,离三给哪位所谓大人物开车,在他们看来,都是小人物。
谢蓉不作隐瞒,如实作答:“也不是很有名,钧天集团的杨永宁,大姑父,小姑可能比较熟悉。”
“杨永宁?点头之交,倒是姐夫应该认识。”
谢咏絮记不清长相,但依稀记得人名。“好像从沪市跳出来,专程在杭城另辟市场,经营地产生意,前些天在沪市聚餐时,听工商联的董主席提到他跑马圈地,正开发不少楼盘。”
林哲欣板着脸,严肃异常,“耳闻过,不是有那么一句话,北顺驰南钧天,一北一南跑半天。”
谢咏絮从烟盒里取出一支烟,如果离三还在场,他一眼就认识同花红衣一个牌子,好彩。
她简短地介绍:“杨永宁倒是一个做房地产的奇才,前些年闹得最凶的‘温瓯炒房团’就有他的影子,当时01年沪市楼市低迷,他出了奇招,专门花钱在他老家温瓯连续买了半年《温瓯日报》、《温瓯都市报》等报纸的广告版面,狂轰滥炸吸引了一批温商买房,好像那时他卖不出的楼盘,没俩个月都清空了。”
“哼,房子是用来住的,不是用来炒的。”林哲欣不轻不重地一拍桌面。
谢蓉注意到大姑父的脸色铁青,在谢咏柳连续的眼色下,聪敏迅速地转移话题:“喔,对,就是这个杨永宁,李三就是给他开车。而且他之所以能给杨永宁开车,这里边还真有一段故事,说出来大姑父你们可能不信,他啊凭着自己有一点功夫,一次见义勇为救了杨永宁他女儿……”
谢咏絮呼了一口烟,突然插嘴,揶揄道:“蓉儿,那你呢,你也这么跟他认识的?”
旁听的黄雅莉、林微琴竖起耳朵,静静地交流眼神,八卦之心促使她们跃跃欲试,欲言又止。
“小姑!”
一向以谢咏絮为标杆追求独立与思想的谢蓉,难得女孩家心性,竟撒起许久未见的娇。
“蓉儿,你没回大姑的话,他到底有什么能耐,你怎么会想到这次把他领来?”
谢咏柳一想起自己那近在沪市担负中央重担的弟弟,不免焦躁忧虑,这个要紧的时刻,千万不要因为微乎其微的误会闹出父女争端。
她不得不小心警惕,“你是不是真的……”
谢蓉慌乱地解释道:“大姑,你说什么呀,还不都是因为小姑!”
“我,怎么又跟我有关系?”谢咏絮一脸诧异,“我可从来没见过他,甚至也从来没听你提起过。”
“不是你想见见给工商行搞出风控模型的人嘛?”
“风控模型?”林哲欣拿起降酒味的雨前龙井,呷了一口道。
“嗯,就是最近跟建行上市一块在圈子里闹得沸沸扬扬的事,堪称壮举,听说是五道口那位央行名誉校长认识的人,好像传在上学,结果默默无闻里丢出一枚惊雷,给出了一个风险控制模型,原本建行、工商行打算上市以后再两三年着想组织团队研究风控,想不到直接有现成,而且精细无比,顶多一些业务上需要增减,核心很惊人,我也是从蓉儿这里要到这份机密材料。”
谢咏絮一开始没反应,漫不经心地为其他人讲述来龙去脉,忽然察觉到谢蓉的反常言行,睁大了眼,粉嫩欲滴的红唇微张如樱桃。
“慢着,蓉儿,你是说……莫非你手头那份模型,不是从你老师那拿的,是从……”
谢蓉莞尔一笑,心情雀跃,不觉地昂起傲然的下巴。
“他?”谢咏絮纤手一抖,撒了一桌烟灰,一脸愕然。“就他!”
“可他不是说自己是高中毕业吗?”谢咏柳听得云里雾里,已经想不明白刚才那个离三,跟侄女妹妹聊的这个离三,究竟是不是同一个人,难道这就是谢蓉看重他的原因吗!
他有才,而且是大才。
“妈,他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林微琴是文科生,她不知道离三所创的模型有多么惊天动地,她只是知道,这个动用了父母朋友的关系依旧查无此人的离三,在自修教室里是怎样的勤奋刻苦——他绝对不是一个笨鸟,若是,也已经起飞,而且是展翅高飞。
女儿忽如其来的话,令听得生趣的林哲欣侧目,令听的糊涂的谢咏柳惊奇道:“琴琴你也认识他?对了,之前你跟雅莉一见到他,都惊住了。咦,不对啊,你们不是只见过几次吗!”
既然开口,林微琴便索性直截了当,像她的性子干脆利落,道:“妈,我们的确不熟,单单打个照面彼此不认识,可我认识沪市贺叔叔家的贺真,他暑期来过自修教室,给这个人送过钥匙!”
石破天惊,连波澜不惊,如坐枯禅的林哲欣,第一次动容,送往嘴边的茶盏在手里凝滞了几秒。
“他跟贺家的孩子认识?”谢咏柳捂住嘴,说不出话来。
还有呢。提前打了预防针的谢蓉,骄傲地咬咬唇,像兜里揣着一样奇珍,如数家珍般指出宝物的稀奇处。
她忍不住开口:“不止,大姑父你们可能不知道,我老师说,这份模型之所以能递到上面,负责跑腿的是陈九梁,据我一个在燕京建行的学姐说,陈九梁为了弄到一切关于四大行的内部资料,既当土匪,又当孙子,硬生生弄来一堆资料,也不知道是给谁的。”
“不过现在我知道了。”
回想起曾有一个月左右,离三像人间蒸发似的音信全无,当时谢蓉还以为他出了什么岔子,到后来甩了自己一个需要下载总计四五个小时的文件压缩包,这才知道他为了里面的模型,闭关修炼,差点走火入魔。
“就是他?”谢咏絮咋舌到无法言语。
“陈家的麒麟,是跟琴琴一个学校,读博。”林哲欣品出另一层的含义,“这就解释的通了,呵呵,难怪陈九梁莫名其妙地辍学,跑到革命老区,原来根子在这儿。”
迎着林哲欣询问的目光,谢蓉内心的骄傲之情几乎溢出,眼眶盈盈,强忍着激动而出的热泪,重重地点头道:“是的,大姑父,他就是我们小字辈圈子里猜也猜不出的狠人!”
啪地一声,再怎么不明白的黄雅莉,听到“逼出陈九梁的狠人”这一名头,什么都不明白,也顿时什么都明白,她震惊地双手哆嗦,手里的高脚杯脱手摔在了地上。
“好嘛,这小伙子是真人不露相啊!”
醉的不省人事的周辅军被惊醒,在椅背上翻了个身,张了张嘴嗫嚅道:“我就说这小子有前途!”
偌大的包厢里,燕京手掌风雨的林谢周联盟的中青两辈人,无言以对,却深以为然。
散席前,林哲欣不免兴意由发,调侃道:“合着这个钧天的杨永宁,他请了一头长着翅膀的老虎来拉车!”
第53章 灵隐山,永福寺
故宫,长城,到四九城没去过,算不上到过北京。
在杭城,飞来峰,灵隐寺,没去过这俩地方,就算游过西湖,也称不上真正来了一趟杭城。
灵隐景区,就在西湖的西北面,位于飞来峰与北高峰之间灵隐山麓中,山峰仙成,钟灵毓秀。一个“隐”字,涵盖了此间群峰环抱的寺庙如何静谧,如何空寂。
但避世的空门,在国庆节长假期间,一样免不了俗,山下山上,人来人往,烟火味,与香火气浓郁盈沛,混入云林雾霞中。在蜿蜒曲折的朝拜路上,非但本地的信众旅客虔诚兴致而来,四面八方的外来人也慕名而至,一条不窄宽敞的石阶路挤得水泄不通。
杨永宁一身运动服,登山靴噔噔踩得有力,他今天特意腾出半天的时间,领着杨晴和她的同学,到远近闻名的灵隐寺参拜礼佛。
晋职为他贴身秘书的离三,寸步不离地紧跟着,落在大部队的最后负责守卫工作。他望着级级台阶上人头攒动,不禁诧异,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想不到有名的佛像一样好香火。
一个个生面孔操着天南地北的方言土话,不拜自家当地寺庙的佛,舍近求远,非要挤在一块到灵隐寺这样的大寺大庙大出名的伽蓝顶礼膜拜,是这里的如来比那边的释迦摩尼灵光,还是浮躁的人喜闹不喜静,不看僧面而看人面。
“爸,干嘛要今天来呀!过两三天,等国庆假期末人少了再来,不是更好吗,省得这么挤!”
杨晴腰都弯不下,想按一按平底鞋鞋头酸麻的脚指头也不行。
同行的赵瑞泽,一样轻装上路。“晴儿,董事长到杭城以后,每年都是这个节点到灵隐寺,已经成惯例。”
“那爸,哥呢,那你怎么没把哥哥喊上!我觉得他更适合来寺庙,让佛祖压压他的玩性。”
杨晴一手搀着累得喘气的徐水芝,一手扶着单马尾太阳帽的赵婷。
“听说灵隐寺的姻缘签解得不错。”杨永宁回头一瞥,似无意地抛了轻飘飘的一句话。
离三隔得远,附近人声嘈杂听不见,但咫尺距离的杨晴,听得真真切切,抬眼迎上父亲戏谑宠爱的目光,一时间惊得脑袋空茫茫一片,傻愣在原地,被徐水芝、赵婷拖着形似木偶傀儡般,亦步亦趋。
过了半天才回味出深层含义,她惊喜地叫喊:“爸,这么说你同意啦!你同意我跟…”
“同意什么?”杨永宁又装起糊涂,像模像样。蹙下眉,毫无严厉地呵斥道:“女孩子家的,这种话别挂嘴边讲。”
“嘻嘻,女孩子家家,这种话不要挂嘴边,也不知道羞!”徐水芝跟赵婷对视一眼,收不住笑意,摇了一把杨晴的手臂,打趣道。
“就是,晴格格,你知道你这是什么行为吗?”赵婷瘪瘪嘴,开玩笑道。“在大清朝,芳心暗许,私定终生那可是违反礼教风俗,你这个黄花闺秀真的好黄噢!”
“你,你们……”
杨晴羞得满脸通红,红到耳朵根子,像只鸵鸟一样缩了缩头,又抻长了脖子,变成好斗的母鸡,一手一个钢钳般地捏嬉笑逗趣的两位闺蜜。
打闹之间,她不经意地回眸,看着面无表情如佛宁静的离三,佛说,五百次的回眸,换得今生的一次擦肩而过,一千次回眸,换得今生在你面前的驻足停留。
“那要多少次回眸,才能真正住进你的心中?”杨晴失神地诵念席慕蓉的诗。
灵隐寺里盘坐的金身佛陀,能解答她吗?
赵婷像个孙猴子似的,大闹天宫,无法无天。“这你得问席慕蓉啊,又不是佛说的!”
不单单是姻缘,佛恐怖不自言,回答一切在他面前给他磕头烧香的香客信徒。
杨永宁也不奢求佛来指点他如何发财致富,他只是喜欢在这短暂的刹那里,能找一片净土好好清净一会儿。举头三尺有神明,他作为商人,作为暴利行当里的地产商人,做生意不单希望真有如神助,也希望除了法律,有一种道德标准约束着他。
跟做人一样,以前出于种种原因,愚昧迷信,虔诚信仰,从唯心主义出发塑造因果循环神明奖惩的体系,来存天理,镇压人欲贪念,将罪愆施以报应,将福报归于善行。改革开放这些年,企业多了,商人富了,许多大老板给脸上贴金自诩儒商,在办公室装潢布置几大架子的书,书在吃灰,心跟着蒙尘,言行举止没有一点长进大格局的样子。
大殿正中,24.8米的释迦牟尼莲花坐像,造像妙相庄严,气韵生动,颔首俯视,肃穆景仰。满堂150尊佛像,环视殿前朝拜的众人,观音低眉,金刚怒目。
跪在蒲团山的杨永宁,双手合十,他从来没有在地方媒体上自称过自己是“佛商”,往往口默行进,见诸行动,也许他算是六祖慧能南派兴盛以来的一个现代徒子徒孙,当自修加持成为一种理念,居家礼佛一样能得见般若见性。
但有时候,佛还是要拜一拜的。
飞来峰,来了也要走一走。
人潮涌动,从第一道天王殿,再到大雄宝殿、药师殿,一路走过苍松古木掩映的寺庙。脚踏咚咚清明雄浑的钟声,步伐轻快地观光疑似仙灵归隐的奇石美景。
“爸,我就不去了,看过好几回了。”
杨晴在意动之下跟徐水芝、赵婷跑到两侧的佛殿,摇筒签字,寻卦解缘,抛下杨永宁、赵瑞泽几人相伴而去。
“飞来山上千寻塔,闻说鸡鸣见日升。不畏浮云遮望眼,自缘身在最高层。”
杨永宁诗兴大发,朗诵一首以后,半沉醉半清醒地左右打量,忽然奇怪道:“咦,离三呢?”
离三这个初次访问名山静寺的异乡人陌生客,稀里糊涂地随波逐流,随人海飘荡,莫名其妙地从西面石笋峰下来,他也无所谓,本就是案牍工作之余寻个放松清净,眼下四周无人,他一个人边走边看,的确,江南的山水,与陕北的黄土高坡,风格迥异。
如果说陕北,更像是粗犷的汉子,那江南恰如散文了描述的,是个婉柔的女子。
啯哆啯哆,清脆的木鱼声在山石草木间传来,奇怪的很,离三显然离灵隐寺有一段距离。
“这里还有一个寺庙?”
不通地理概况的离三,误打误撞,竟发现了一个古刹寺庙,山门年久失修,有些破败荒落之色,左侧立有一个牌子,提醒游客前方修建,禁止入内。
看着偌大没摘下的牌匾,离三喃喃道:“永福寺?”
啯哆,啯哆,嘈嘈切切错杂弹如雨霖的木鱼声,仿佛雨霁云歇般,变得大珠小珠滴答而下,声越轻,音越稀。
“阿弥陀佛。”
第54章 佛前“一炷香”
恢复修建的永福寺,几乎与香火鼎盛的灵隐寺相似的年岁,出自东晋慧理禅师创建,后来新旧差别,冷暖自知,山上的佛,比峰下的佛,金贵得许多。
03年,杭城市佛协打算重建永福寺,当时的监院是天台宗第四十七世传人的月真法师,但法师已定,古刹伽蓝却一直到05年才正式允许对外开放。
林木葱郁,鸟鸣雀跃,比起人声鼎沸的灵隐寺,无人问津的永福寺倒深谙一个“隐”字,静若无声,宛如
神怪志异里的兰若幽寺,专生灵异与神妙。
啯哆,啯哆。
眼下空无人烟,独有青苔台阶下的离三,与高台朱门口的青年法师,四目相对。
“施主,我们寺庙正在修建,无法参佛。如有所需,请折返烦劳几步路,到灵隐寺去。”
离三望着洁白干净的清秀僧侣,穿着海青僧衣,脚绑绑腿,除了一手木鱼,两袖清风,连一串念珠也不见戴在脖子上。
清贫模样,也不开方便之门。目光掠过法师,看向开合条缝隙的黯淡朱门,离三心生向往,悠悠道:“空门可拒远来之客,小师父又如何忍心,拒绝佛门前缘来之人?”
青年和尚讶异地打量衣冠楚楚的离三,虽然面色古铜,但五官英武,双目烁烁,精气神一观就不是一般的凡夫俗子,健硕的胸膛蕴含着一股不可量的气魄。
“缘?”他试探道。
“我观自在,自在观。”
离三双手合十,在外公、李婶的耳濡目染下,即便面对苍茫大地疾苦瘠穷如野兽,依然本性向善,起源便是心底住着一个“佛”,他手腕上佩戴白马寺求来的开光念珠,就是最好的见证。
仗着小时候念诵过几本经书,他也算信手拈来,随口能言会道:“到灵隐,望遍大雄、药师、天王宝殿佛陀罗汉,却发觉还是此地更有真佛。”
“我寻佛来,就有佛寺,小师父不觉得是因缘吗?”
青年和尚张了张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或者不知道该怎么接话,灵隐寺那么多的金身佛祖金刚,没想到居然敢说出寺里没有一处真佛,这要是让灵隐寺的法师和尚听到,铁定上旅游的黑名单,下次见到逐下山门。
“施主千万不要这么说,佛无处在,却无处不在,哪有什么此处真那处假。”
“那也得我进去思量一下,才好下判断。”离三说话间,拾级而上,丝毫不给僧侣拒绝的时间。
“哎,施主,你不要乱闯!”青年和尚反应过来,刚一伸手拦,绷直的手臂像一根扁担,仿佛撞上了斜坡滚落的巨石,坚硬不提,沉重有力,瞬间突破阻拦。
“清慈,怎么没听木鱼声!”
当离三夺门而入,恰巧左首的寺院禅房启开门扉,从里面走出一名温文尔雅的书生大和尚,戴着一副无框眼镜,秋高气爽里仍然一丝不苟地着僧衣袈裟出门,法相庄严,威仪具足。
“师父,他硬要闯进来,我拦不住。”青慈面露难色。
“咦?”
月真法师遥望而视,一双虽近视的眼灵动转睛,直直地注意这位强闯寺庙却闲庭信步的不速之客。
庙宇空空荡荡,禅房宝殿灰暗败落,再生机的翠绿树林也显萧瑟。离三左右扫视,目及所处,顷刻间停留在一副抱柱楹联:
“龙涧风回,万壑松涛连海气。
鹫峰云敛,千年桂月印湖光。”
离三抱有歉意道:“打扰大师父了。”
月真法师笑吟吟道:“既然来了,就请看看。如果不嫌弃,可以上来喝杯粗茶。”
噔噔踏上台阶,踩在不完整的青砖平地上,只见遍地龟裂,裂缝如水流汇聚向雕石栏杆旁的石桌石凳上。
月真法师入座,他的对面也坐着人,看起来不像释教的居士,反倒一个俗家老道人的形象,亚麻灰黑的道服,簪着头须发杂乱,圆脸饱满,红光充面,不亚于法师般的柔和祥宁。
那人长考中,纹丝不动,月真法师望了眼,又做了个请的手势。离三渐渐靠近,粗粗一看,原来两人在镌刻纵横的棋盘上下着象棋。
佛门仁善之地,竟下杀戮征伐之棋?
再细看,离三却看出了不寻常。茶烹了应该很久,杯盏里的茶汤也喝了几次,但南北两位下了半天的棋子,却仅仅吃了双方各自一个兵,而且下法奇怪,且战且退,触及换杀兑子也放过一马,他们下的不是以吃棋子为主,而是在于一遇吃棋子如何避让,尽量少吃子而将军夺帅。
“朱居士。”月真法师郑重地介绍道。
朱居士没有这么多礼数客套,他砸吧着嘴巴,从劣势的大局里抽身而出,无意地用余光扫了扫观棋不语的离三。
“盗者不来道者来?”
到底“盗”在前在后,无数禅理道意的妙趣也蕴藏在谐音中。
“这里的寺庙虽然年久失修,但藏有珍宝。清风梵林,宁静修远,可偷风,能盗静。”
“朱算。”
他眨动下眼睛,看得顺眼便直接告诉姓名。
“胖和尚,你真有大机缘。”语气里略带酸溜溜。
“借朱居士良言,喝茶,喝茶。”
月真法师恭谨地为朱算斟上一盏茶,又不敢懈怠地双手呈递给离三,“山间劣茶,不嫌弃可解解干渴。”
离三给杨永宁当秘书,跟着他见多识广,其中一项他大开眼界的就是“装”茶道,明明大雅恬淡的闲暇活动,在生意商场里完全变了味道,掺杂铜臭味未免俗气非常,再怎么考究礼仪水平,还是落了最下风。
他也不嗅,也不品,浅浅地一闻,牛嚼牡丹似的大口一饮,唇齿留香,回味无穷。
“看来朱居士也有缘,的的确确是同道中人。”月真法师一看朱算一样地牛饮,半开玩笑道。
“少废话,下棋。”朱算瞥了眼旁观的离三,目光意味深长。“至于你嘛,看我们有什么好看的,我们又不是神仙佛祖。小子,生门来的,赶紧看完佛开门走。”
离三一怔,字里行间像是逐客,可好似另有所指。
“是极,是极!”
月真法师笑呵呵地看向离三,合掌客气道:“既然施主不请自来,不如请到正堂大殿,给佛祖烧一炷香如何?”
不容离三考虑,他厉声喊道:“清慈,带施主去正殿!”
啯哆,啯哆,时间飞逝,但在寂静中仿佛停止。
在佛前跪在蒲团上的离三,虔诚地追忆,趁着机会在清明无法亲自到陕北祭拜李婶的思念与愧疚,全部寄托于此,希望能够在这兰若寺好好替地下母亲超度祈福。
大概三十分钟以后,下完棋的月真法师,不以胜败不喜不悲,友善而慈祥地送离三出了寺门。临别前,听到离三的不情之请,想请法师能得空为阴阳两隔的李婶多多诵念经书,出乎意料地非但没有拒绝,而且立刻请离三说出李婶的出生年月,推算了一番生辰八字。
“谢谢法师。”离三感谢,但没有拿钱的意思,因为这么做等于在侮辱他母亲的魂魄。
“这是我及寺庙的荣幸。”
月真法师诚恳无比,说着递上一本经书,“这是我抄录的一本《心经》,希望施主能够不嫌弃收下。”
话音刚落,对视离三有些茫然的眼神,勾起嘴唇,“施主注定有大智慧,自皈依。”
第55章 演唱会前
国庆第五天,在持续的宣发攻势下,万众期待的歌星虞柔若的演唱会今天晚上开幕。
不管因影视结缘的戏迷,还是因歌曲追捧的歌迷,从天南地北、四面八方地涌入到黄龙体育馆。
04年,可以说是华语乐坛的最**与巅峰。如果说**十年代是对音乐文化的渴望与宣泄,是寻找诗文以外年轻人能够寄托的潮流与时尚,那么二十一世纪初便是最佳的避风港,以及最繁华的港口。
当年,网络方兴未艾,但尚未成形爆发,达不到十几年后恐怖的粉丝效应,可以一个粉丝为自己的爱豆明星疯狂消费几百上千张的唱片,即便人红歌不红,依旧有一批死忠粉会无脑地又夸又买,毫不在乎到底歌的水平质量。
但在千禧年初,是无法想象的,因为只有歌红了人才有可能红,反之却绝对做不到。
眼下,体育馆没有开始检票,广场上只有“虞柔若”的贴吧吧友们自发组建的应援团,摆着地摊兜售应援的荧光棒等。
“赵婷,我们来的是不是太早了?”
望了望未央清净的夜空,杨晴又看了眼激动不已的赵婷、徐水芝。
“怎么会,现在是17:57,还有三十三分钟就开始了,检票也需要时间。”
赵婷死死地抓住门票的两角,纸张的异味现在闻起来仿佛聚餐时从虞柔若身上闻到的奇香,令人迷醉。
她不能自我地露出一个变态的笑容,嘴唇裂开,兴奋道:“再说了,这可是vip票,虞姐姐不是说了,演唱会前后都可以进出后台吗,我期待了两天,总算能亲眼看看当红的女明星会前怎么准备的!”
“嘁,干嘛看啊,浪费机会。最重要的当然是跟虞姐姐合影,嘻嘻,到时候拿出照片给我闺蜜室友们看,非羡慕死她们不可。”徐水芝捏了捏昏暗的荧光棒,瞬间明亮起来。
“她们看到你有今天演唱会的门票不就已经羡慕到死啦?”赵婷调侃道。
“再让她们死一次,嘿嘿,鞭尸。”
说笑间,徐水芝频频地低眉看表,结果才刚过去两分钟,简直度秒如年。
干等着无聊,她便有意地找话题,而且是自己关心的八卦。“哎,晴格格,想不到你还真把他叫来过了!”
“唔,不是我。”
杨晴瞥了眼不远处静站的离三,羞地摆摆手,“这是爸爸叫来的,他担心我们在演唱会出问题危险,特意安排的。而且,这门票本来就归功于他,理应有一张他的门票,他不来看,我们怎么好意思去后台找虞姐姐,毕竟人家感谢的是他,又不是我们。”
赵婷、徐水芝四目相对,手牵手,臂挽臂,相视而笑,露出一副“我懂得”的表情,齐刷刷地看向离三。
“你们企划部的项目推广方案最迟今天完成,后天董事长就要召开公司例会,第三项议题就是听上城区新开楼盘的汇报……”
离三笔挺地站在长杆路灯投射的光下,斜影修长,延伸向外。
“楼书的卖点……嗯,赵总助提到的人文理念……”
“时间差不多了,我们把他叫过来!”
赵婷对离三的态度有所改善,但始终改变不了冷淡疏远的称呼,不是“你”,就是“喂”,保持一种隔阂,也许只有这样,才不至于引起情根深种的杨晴莫名的醋意和敌意。
就像现在,离三只是只身站在广场,一些应援的粉丝主动地搭讪,就已经招致杨晴的担忧与恼怒,嘴巴微张喃喃着含糊不清的话,却不敢鼓起勇气往前一步,主动地站在离三的旁边,宣誓主权,在爱情这场战争里,她不是一个败者,就是一个隐者,可她没有杀手的天赋,连一击必杀的胆量都没有。
“暗恋到这种地步,索性不相恋。”
赵婷嘟囔着,但不得不帮姐妹一把,跟徐水芝一人一只手,像约定好的一样架住犹豫不前的杨晴,三个人并排靠近离三。
“喂,打好了没有,跟我爸似的,总有接不完的电话。”
赵婷开嘴火药味十足,“我们要进去了,先到后台看看虞姐姐,你也得跟着去。”
挂断电话,离三看了看杨晴三人,又抬眼望向耀眼如白昼的体育馆,耳听到昂贵的音响设备开始振动传声,终止了广场喧嚣,全部沉浸在虞柔若甜糯清灵、绻缱柔情的歌声中:
“原以为红妆是为良人扮,笑颜只给你看,可你的无所顾忌,把我蒙在梦里,一点一点剖离……”
被层层的安保严格的审查一番以后,离三他们提前二十分钟进入到馆内,沿着长长的过道一直被人引向暂时的化妆间,从里面进进出出许多穿着怪异的舞蹈人员。
“喔,是你们!”
虞柔若的经纪人魏虹摇着一把封面上虞柔若肖像的塑料扇,在适当的冷气中她仍然燥热不安,直到从人群里看到高高大大的离三鹤立鸡群,脱颖而出,才骤然喜出望外,松了一口气。
“柔若化妆的时候老是在问,你们怎么没来,你们怎么没来,现在你们总算来了。”
魏虹强自镇定,嘱咐助理分开拥挤的人流,让满怀热情的赵婷等人进入。
“来,趁演唱会开始还有一点时间,我带你们先去里面,李先生你也进来吧。”
离三走在最后面,他等杨晴三人走入以后,跟魏虹打了一个照面,客套道:“承蒙虞小姐关爱,钧天集团的杨董事长让我代他向你,及虞小姐表示感谢。”
“嗨,哪里,这些天柔若能在杭城化险为夷,都亏了你。怎么看,你都像是他的福星。”魏虹深谙奉承劝据之道,但奇怪的是,她依仗着虞柔若金牌经济人的身份,连一些大老板的面子都不给,却总是笑脸相迎一个小小的公司秘书。
越是热诚,离三越是警惕,而阅历深厚道行极深的魏虹一眼看去用药过猛,适得其反,可心里无奈,她有什么办法,谁让细娱经济公司背后的金主极力把养成的金丝雀往人嘴里送,还规定了期限。
她不免白了眼,娱乐圈里有识货强硬的伯乐,也有肮脏下贱的“龟婆”,想不到有一天也轮到自己。
“虞姐姐,你今天穿得真典雅。”
赵婷、徐水芝活像一副膏药,目光一黏上虞柔若便撕不下来。望着化妆镜里,虞柔若挽髻簪发,梨涡红颊,两撇修长的睫毛在灵动的眼睛眨动下上下翻飞,古典的气质外层裹着时尚靓丽的现代服饰,新旧融合,竟如此和谐。
她抿抿嘴,含笑不语,余光里依次扫向狂热模样的赵婷、徐水芝,又看向紧张而分心的杨晴,最后落在躲进容易遗忘旮旯里的离三,而他倚靠在墙边,无视了门外莺莺燕燕女舞们的嬉嬉笑笑,疲惫地闭目养神。
“虞姐姐,我能在演唱会之前跟你合一张影吗?”赵婷怯怯地从包里取出小巧的微单,她有点心虚,因为一般巨星们的演唱会基本禁止私自带入拍摄设备。
“好。”虞柔若人如其名,柔和温雅。
徐水芝惊喜道:“啊!那虞姐姐,我也要合影,还有,还有……”
虞柔若确认了下时间,离开始还有十五分钟,再有十分钟她就得就位,准备登台。
赵婷努努嘴,接话道:“还有他,离三,他想要虞姐姐给唱片上签名,自己不好意思。”
事实上,是她们不好意思,因为签名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不单单是自己三人的,还有委托徐水芝、赵婷代为签名的,整整塞了小半个包,全被离三扛在肩上。
小心伺候注意形象的小赖,不禁气笑,到底是她们追星太疯狂,还是她们奢求太贪婪?
追星,最后追的只有自己变不成得不到的幻象,就像歌词里唱的,“得不到的心永远骚动”,就因为粉丝与明星间遥不可及的距离,这道鸿沟给了她们充分想象说服自己迷恋的空间。
离三叹了口气,迎着赵婷、徐水芝殷切恳切的目光,拉开拉链,无奈抱歉道:“对不起,虞小姐,受人所托。”
“李先生千万不用这么说,柔若不会介意。”
虞柔若直直地盯着英武的离三,五味杂陈,心里格外的复杂,想起班主临前的交代嘱咐,下扯的嘴在意志里上扬,摆出令人舒服的月牙微笑。
“小赖,拿一只马克笔来。”
小赖能给当红的虞柔若做助理,心眼功夫极佳,立刻从包里取出早早备下用来活动通告签名的大号马克笔。
她兴冲冲地递了过去,却见虞柔若手里的碟片,不禁惊叫道:“咦,盗版!”
立刻眼冒火光,怒视着离三,双手叉腰,言外之意不言而喻,你竟敢拿盗版给我们家虞柔若签!
“没事,李先生也是受人之托。”虞柔若善解人意,化解尴尬。
离三瞥了眼吓了一跳的赵婷、徐水芝,从她们的神色里能看出茫然无知,心累道:“很少买唱片光碟,不懂怎么鉴别,让虞小姐为难了。”
“什么人,给柔若签名,还搞了张盗版!”
推门而入,竟全是熟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