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再相逢,却,默默无语」
这时,见他们二人都沉默的看着对方却不说话,为缓解如此尴尬且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气氛,幸子身旁的有希子笑着站出来说道:“这位先生,你看其实刚才我们也是不小心撞到你的,对此我们在这向你说声对不起。你看要是没别的什么事,那我们就先走了?”
“我……”
启仁本想开口关心她的伤势,更担心自己刚才与她的那一下碰撞会不会撞疼了她,但又碍于身份无法开口,便就成了现在这副欲言又止,有话说不出的尴尬模样。
相比于启仁,尤妮斯对这位幸子小姐可没有什么废话想要多说。她果断的从外衣口袋里取出一张用于伪装身份的假名片,道:“既然大家都没事,那刚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好了。这是我的名片,还请你们收下,改天有机会一起喝杯咖啡,大家交个朋友。”
幸子接过名片,客套的说了一句对于和人来说如同日常语般平常的“谢谢”,接着她礼貌地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了一张名片回送给了面前这位看上去很是友善的陌生小姐。
“你……”
就在启仁殿下好像又有什么话想要说的时候,却被身旁接过了幸子名片的尤妮斯给硬拉着离开了。
……
“呃……有希子,我突然有些不太舒服,我们到那边的长椅上去坐下来休息一会吧?”
“幸子姐你怎么了,”有希子说,“要是真的不舒服的话,不如我们今天就别逛了先回酒店去吧。”
“我没事,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刚才那位先生从我的面前离开时我的心口突然不自觉地抽痛了一下。仿佛我不该就这样放他从我的身边离开一般……”
“那不如我去替幸子姐把他给叫回来吧?这个时候我想他们应该还没有走远才是,幸子姐你就在这里坐着等我一会,我现在就去替你把他给叫回来。”
“欸,不要!不要这么做……”幸子拉住她的手臂,声音略显虚弱,但态度却很是严厉的制止道,“我们跟人家素不相识的,你这样冒昧地去把他给叫了回来,我们那时该跟人家说什么。你呀,下次拜托想问题的时候全面一点好不好……”
“哦……我知道了……”有希子嘟了嘟嘴,委屈地说。忽然她问,“对了幸子姐,刚才为什么你会问那位先生你们曾经是不是在哪里见过,他很像你以前认识的什么朋友吗?”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他给我的感觉就好像是一个我很熟悉的人一般。”
“一个怎样熟悉的人?”有希子问。
“这我可说不太清……你知道,这种事情有时候就像做梦一样,也许我跟他我们曾在梦中见过吧。”
她闪烁其辞,显然并不想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告诉坐在自己身旁的这位傻妹妹。有希子比她小一岁,整天幸子姐幸子姐的叫她,因为性格相似的缘故,故而两人的关系一直很好。
这次幸子之所以会跟她一起来米兰旅行,并不是因为被伊达拒绝才临时找来她给自己当伴。早在邀请伊达之前,幸子便已约好有希子。所以就算伊达那晚拒绝与否,她们这次都会来到这座城市旅行。
对于幸子刚才的回答,有希子竟丝毫没有任何怀疑,相反还大笑着说道:
“那这可真是个浪漫的爱情故事呢。我也好想能够与我梦中的那个人在人潮熙攘的街头擦肩偶遇,然后开始一段美好的恋情。不过幸子姐,这么浪漫的邂逅难得会在现实中发生,你就这样把他给放走了,就一点也不觉得可惜吗?”
“得之我幸,失之我命;况且只不过是一段根本就没有开始过的爱情故事,结束就结束了我又有什么好值得可惜的呢。再者说了那位先生的身旁都已经有一位美丽的小姐了,难道你想让我去做第三者插足吗?”
幸子笑着说。
“在身边的一起逛街的不一定就是妻子或恋人,也有可能是姐姐或妹妹什么的。这样好了,那位小姐不是给我们留了名片吗,不如等过几天我们把他们约出来一起吃顿饭吧?借着一起吃饭的机会,不就可以直接问出他们之间到底是不是夫妻或情侣了吗。”
“有希子,你……你的小脑袋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啊?怎么好像总是有这么多的奇思妙想呢。”
“哼~反正我看他们俩个一点恋人也没有。幸子姐你想啊,哪有女朋友跟男朋友在一起逛街不牵着对方的手的啊。而且你有听见吗?那位小姐对那位先生的称呼,她叫他公子,公子是什么称呼啊?那是恋人之间应该有的称呼吗。”
幸子摘下墨镜,哭笑不得的看了她一眼道:“就算他们之间不是恋人关系,我也拜托有希子你不要再为我的终身大事的操心了好吗?”
“幸子姐你别生气,大不了以后我不提这些事情了还不行吗。消消气,你消消气,你大人有大量,别跟我这个小姑娘一般见识。来,我帮你捏捏肩,捏捏肩不生气了好不好?”
“哎呀,疼疼疼……得了我可不敢再让你捏了,再给你多捏两下我这肩膀八成就要散架了。”
“幸子姐你不懂,按摩就是要这么用力才有用。”
“手挺熟啊,是不是平时常在家里给男朋友按摩啊?”
“才没有啦……我,我还是单身!”
“看给你紧张的,我就随便问问,你这么大反应干嘛。哈哈,难不成还真让我给说中了?”
“不满幸子姐说……我的确……的确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是吗,那个人是谁?”
幸子笑着问。
“嗯……这个……”
有希子害羞地低下了头,紧咬着嘴唇。沉默良久,却仍然没有能够鼓足勇气把方才这未完的话再接着说下去,更没有把那个人的名字说出来的勇气。
“好吧,既然你不愿说,我也就不问了。等什么时候你们决定要结婚了,可要记得第一个给我送喜帖哦~”
“当然啦!”
“好,一言为定,我可是等不及想要吃你跟你那位的喜糖了。”
……
话分两头,这头两个幼稚的小姑娘还在那跟小孩子一样拉勾约定。另一头早已身为人父的启仁殿下的情绪却在再一次从她的身边离开之后变得异常的平静,丝毫没有了之前那种面对前恋人时的欲言又止式的尴尬。他一言不发地,看似漫无目的地走着,不久却进了一家咖啡店,用意语点了一杯意式黑咖啡,在靠窗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这是他头一回在咖啡厅点单时如此理所应当的把身边的同伴给忽略掉,只顾着自己点完单,便自顾自拿着自己的饮品去寻找自己想要坐的座位去了。这种举动,就像是他今天本就是一个人出来逛街的一般。
尤妮斯想,也许自己刚才几次打断他想要说的话让他有些不太高兴,所以他才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看自己一眼。可正当她想要开口说道歉的话的时候,他却忽然把还没有喝过的咖啡往自己这边轻轻推了过来,声音中略带着几分倦意道:
“请不要多想,我并没有因为刚才的事而生你的气。至于这杯咖啡嘛……它本就是为你点的,来,趁热把它给喝了吧。……如何,味道怎么样?”
“跟我在其它地方喝到的黑咖啡一样,味道都很苦涩。”她回答道。
“咖啡就该有咖啡的味道,黑咖啡有它作为咖啡的最为独特的纯粹,无添加,无调味,自然是苦涩异常了。不过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利耳利于行;比起加了太多牛奶的caffè latte,我还是更喜欢尤妮斯小姐你这样的黑咖啡,虽然苦涩了一点,但却是最纯粹的。现世道下,能够保持简单,不迷失本心的人已经不多了。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刚才在幸子的面前你几次制止了我想要说话的**。”
“主上既提到幸子小姐,有句话我便不得不说。”她放下手中并未喝完的咖啡,低下头道:“我很抱歉那天开枪射伤了她,让她再医院里躺了足足一个多礼拜。这件事的过错在我……还请主上责罚。”
“那天的为什么会有那样一个任务,有些事你们知道,有些事你们不知道。”启仁轻叹一声,站起身道:“忘了它吧,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纵使有错,错不在于你。”
眼见主上起身离座,似有离去之意,尤妮斯端起杯子,将那苦涩的黑咖啡一饮而尽,只待贵步先行,她便随后跟上。
二人刚出咖啡厅大门,启仁殿下便开口问她道:“逛了这么久我真有些倦了,你说我们是就这样回酒店了呢,还是再去别的什么地方逛逛?如果你的选择是后者,那么我们应该去什么地方放松我疲倦的身心呢。”
“要说米兰有什么地方既能够放松身心,又方便主上这样身份的人去的,我想大概就只有距这不远的斯卡拉歌剧院了。”
“斯卡拉么,略有耳闻。好,那就先买好票,等到稍晚一些的时候再去吧。”
……
第二十二章:「“命中注定”的“缘分”」
“公子,你看前面就是斯卡拉歌剧院了,票我中午都已经买好了,待会咱们只管拿好票,跟着人流排队入场就是了。”
“中午回酒店睡了一觉,现在精神好的不得了。看起来待会我不用靠着歌剧助眠,而可以跟你一起好好欣赏一场新罗马式的音乐盛典了。对了,你买的票是包厢的还是楼座的?拿来我看看。”
“抱歉都不是……因为公子临时说要去,所以我只买到了池座的票。”
“哦?”启仁狐疑地看了她一眼,边从她的手中接过今晚歌剧院的门票,边笑着说:“池座就池座吧,反正就我们两个人去看,本也没必要去包厢的。”
她笑着松了一口气道:“公子说的是。……静以修身,俭以养德,节约一点总是没错的。”
“原想着把夫人和特蕾莎也一起叫来,可她俩却一个都不肯来。一个说什么‘有孕在身,身子沉重不便远行’;一个说什么‘照顾夫人,奴婢责无旁贷’。借口,全都是借口。”
“夫人不来,想必定是有她的理由。其实……其实公子……似乎应该多在夫人身边陪伴着她才是,而不该……不该总是只顾着自己在外面玩的开心……”
“放肆!你这是在教训我吗?”亲王脸色一沉,冷声呵斥道。可话刚说完还没一会,他转头却又换了笑容:“好,你教训的对,我听进去了还不成吗。不过眼下你看咱这票都买了,这也已经在开始入场了,要退也来不及了。刚才你不是说什么‘静以修身,俭以养德’吗?你说这要是把这票当废纸给丢了那可多浪费啊,尤妮斯小姐,我想你应该不忍心让你家公子成为一个失德之人吧?”
“公子言重了。”她说,“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看完这一场歌剧吧,相信今晚舞台上演员们的表演一定会为公子留下一个深刻的印象的。”
“我可没说我要坐在座位上看完整场演出,我这辈子,除了昭和五十九年在李耀之与明菜小姐公开恋情的那个晚上的演唱会上坐在座位上一直待到了散场,就从来完整有欣赏过任何一场民间表演。所以,待会的歌剧表演,你可随时要做好陪我中途离场的准备。”
“若能提前离场回酒店,那自然再是好不过的了。……其实夫人虽嘴上说着任由公子想去做便去做什么,多晚回去也没关系,但心里却是盼望着公子能够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最好哪都不要去的。这一点,是同样做为女人的我所能够懂得,也百分百敢肯定的。”
“好,好,我知道了。”尽管答应的很是敷衍,但最终却还是让她暂时闭上了嘴。要说她也有够奇怪的,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变得这么反常……
若不是玄月有孕在身,且与她身高相差甚远,启仁便真该怀疑眼前这位尤妮斯小姐到底是不是她本人了。
……
由于二人来的还算早,因此排队比较靠前,也就比其他人更快的进了场。启仁拿着票找到了自己的座位,虽然是池座,但位置总体来说却还算不错,属于中间靠前的座位,也就是池座中最便于欣赏歌剧表演的位置。
启仁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而尤妮斯小姐则就挨着坐在他的右手边的座位上。渐渐的其他的观众也都陆续进了场,歌剧院中空着的座位越来越少。
就在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手表上指针所指示的时间,确认入场时间只剩下最后的十分钟,又瞥了一眼左手边那两个直到现在都还空着的座位后。一个熟悉的,温柔而知性的声音却忽然传到了他的耳中:
“在这,有希子,我找到我们的座位了。”
这一熟悉的声音,似战锤击中头盔般使他脑中一震;又如利箭从他双耳贯穿而过般深深刺痛他的耳膜。尽管如此不适,他却还是那样坐着,一动也不动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也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平静得宛若再泛不起一点波澜的古井。
今天的一切仿佛都太过巧合,她就这样在他的左手边坐下,就像昭和五十九年二月五日的那个夜晚……
那时她也同样在自己的身旁坐着,只不过今天她早已不再是他生命中的女主角。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他却依然还是她心目中那个最为独一无二的男主角。
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两个人的性格竟渐渐变得相似起来;就拿今晚来说吧,尽管是要来参加这样的一个音乐盛典,观赏世界顶尖的演员团体所表演的歌剧节目。他们两个人却谁都没有换衣服,竟还穿着早上那一身逛街时穿的休闲服饰。
由于节目还未开演,她们两个便在那小声闲聊了起来。
而启仁却似乎刻意想要避开她们似的,用右手扶着额头,身子也偏向右侧坐着。这时尤妮斯开口对他道:“公子既如此坚持地要来看歌剧,进了场却怎的做出这般疲倦模样?公子在外面不是说,自己午觉过后精力很是充沛么。”
这不大不小的声音,刚刚好“惊动”了一旁的幸子小姐。
她,显然是刻意的。
到这启仁才算是明白了,今晚这场重逢根本就不是什么巧合,而是一场通过精心策划的“阴谋”。
想来也是了……
以玄月之智,再加上两个当世一流杀手的辅助,想要弄清楚幸子她们今晚的行程、打探她们买了什么位置的票然后再买下她们座位旁边的票这完全不是一件难以办到的事情。
如此说来,尤妮斯这一系列的反常的举止便说的通了……
她不敢明里违抗王妃的心意,却又不忍眼看主上掉入坑里,故而才旁敲侧击的,费尽心思的想要阻止他进入歌剧院中与那个人相遇。——如果所料不错的话,她的身上现在应该带有类似于窃听器或者是录音笔一类的东西。
“我看上去很疲倦吗?”亲王边笑着问她,边又自问自答道,“疲倦,不,我只是有些无聊罢了。我就这样扶着额头小打个盹,等节目开始了,你再小声叫醒我。”
他似乎并没有因为妻子这次的安排与尤妮斯小姐刚才略显放肆的说话口气而感到生气。如此看来,在某种程度上他还算是一位极为大度的王。
……
“幸子姐你看,是白天的那位先生,他就坐在你的旁边!”有希子用胳膊轻轻碰了碰身旁幸子小姐的手臂,略显兴奋地对她说道。
“别胡说了,怎么可能会有这么巧的事……”幸子用手遮挡着脸,坐着的身子微微向有希子倾斜着,小声地说道。
“不会错的,”有希子肯定地说,“他还穿着白天的衣服,就连墨镜跟口罩的款式也都一样。一定是他没错。”
尽管有希子已经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却还是惹来了幸子的“责怪”:
“这可是在歌剧院,拜托你小声一点好不好,节目就要开始了。”
她虽这样说着。
却还是没有忍住用眼睛的余光偷偷瞄了一眼那位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不知为何,此情此景,竟让她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启仁明显有刻意在躲避她的眼睛。而她,似乎也不太想和旁边这位陌生而又莫名熟悉的男人有任何目光上的对视。这一情景,就仿佛她十六岁那个春天,二人初次相识时那般……
曾经如此相爱的两人,为何此刻却成为了相见无言的陌路人。这其中究竟是谁该为如今的这一局面负责,却是是非曲直、错综交汇,难以论说。
犹如棋局早已终了,胜负已成历史。若再纠结对错,执着于黑白之间的生死拼杀,似乎便太过幼稚。
玄月亦无如此无聊,更无暇顾及蒲池一对大局无关紧要之女子。她今晚之所以如此安排,为的也只不过是想让启殿跟他昔日的小恋人见见面、叙叙旧罢。除此以外,别无它意。
至于旁人怎样想,当事人怎样去揣着自己心中的用意,她都懒得去管。
……
直到两个多小时之后,直到歌剧散场,他们竟都没有对视一眼、说一句话。天已经黑了,夜的就像六年前的那个夜晚——帷幕落下,散场后人们各自离去。
“要不你一个人先打车回去吧,我突然想要自己走走,步行回酒店。”
“夫人吩咐了,让我寸步不离地跟在公子左右……假如公子在外面少了一根头发,夫人便要砍下我的头。还请公子不要为难奴婢。”
“我真的就只是想自己在这夜晚的米兰独自走一走而已。如果你不放心,大可把你身上的窃听器或者是录音笔拿来放在我这。”
“奴婢并非是怕公子跟幸子小姐去私会,借以燃起什么旧情,而真的也只不过是担心公子你的安全而已。还请公子体谅。”
“那好,我肚子饿了,你陪我去这附近的餐厅吃点东西吧?”
“都这个点了……公子还是不要用餐了吧……”尤妮斯说着,同时又一次用眼神暗示他到。
“怎么?难不成我到餐厅去吃顿饭也能遇上她不成么!”
“既然公子这么说……那么奴婢也不好再……咳,这附近有一家餐厅的意大利菜做的很不错,不知道公子以为如何?”
“好,就去那,我到想看看你们今天晚上是不是真的可以把我安排得明明白白的。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
第二十三章:「左臣玄月的猫」
“公子……有时候人不能够不信邪……”尤妮斯向前一步,紧紧抱住了他的胳膊不让他再向前走。几乎明目张胆地违抗了王妃之前交给她的任务,极力阻止他道:“公子你看上去有些累了,我们不如还是早点回酒店休息了吧?如果公子真的肚子饿了想吃东西的话,我们大可以回酒店去吃嘛,那儿不是也有很多独特的美食吗。”
“可能我真的老了……这耳朵根子软了,心也软了,总是见不得别人在我面前做得这般可怜模样。好,好,那就顺了你的意,我们打车回酒店去吧。”
“公子青春正盛,怎可言及一个老字。”
“你看我还像昭和年代那个风华正茂的翩翩少年吗?不像了吧,哈哈。现在的我,我的脸庞我的心,早就被z治旋涡洗涤出了一副苍老模样,遍布老人一般的皱纹了。你看,我还不到二十四岁,鬓发竟已生出银丝了。”
“公子勿忧。只不过几根白发而已,拔了便没有了。”
“今天拔了,明天又有了怎么办?”
“唔……这个……”
“想不出来答案吗?还是害怕自己心中所以为的那个答案是错的,所以才不敢把它给说出来让我知道。”
“公子,我……公子面前,奴婢岂敢卖弄。还请公子不吝赐教。”
“教归教,赐教却不敢当。青鴋何德何能,能够对尤妮斯小姐言及一个赐字?”亲王边说着,边笑着取下腰间折扇。轻轻扇了扇风道:“你既有惑,我当为你解之,不过不是现在,而是更晚一些的时候。记得还是多年前纯小姐曾对我言道:师学之道,贵乎于一个勤字;正所谓勤能补拙,一个学徒就算天资愚钝,不如其他更为聪明一些的师兄弟们。但只要他勤勉好学,刻苦钻研书本中的和师父授课时所传授的学识,最终都总归是能够有所成就的。——而在这其中纯小姐曾专门指出一点,那就是师父在提出一个问题之后,应该多让学生们自己下去反复思考,多动动脑子去苦思求解这个这个问题的答案。而不应该为了彰显自己有多智慧、让别人觉得他有多了不起,便当堂将问题的答案告诉了他的学生们。所以今天晚上你就在你自己房间的床上躺着给我好好思考思考我刚才所提出的这个问题,最晚允许你想到零点,想明白了,明天早上一觉醒来,就主动向我说明你的答案。”
“几根白发,竟也有这么大的学问么?”
“问得好。不过我还是不能现在就对你解释这个问题的答案;你不妨把你的这句话也加入今晚你要思考的问题里——几根白发,是否真的值得人们花心思去解析它其中的奥秘,想明白了,明天一并告诉我。”
“我真不该多嘴……”她笑着说,“这不是自己又给自己多找了一个问题去想么。”
……
“我回来了。”
“哟~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呀,我估摸着你至少还得个把小时呢。”玄月手托腮,侧身半卧,倚靠在客厅的沙发上,满脸堆笑地对他说道。
“穿这么少你不冷吗。”
说罢,他将自己的外套脱下,盖在了她的大腿上。
“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殿下。”她以一种玩笑般的语气调戏他道,“是不想回答,还是不能?”
“呵……”
亲王摘下口罩、墨镜放置一旁。眉眼带笑道:“不早些回来,难不成还要在外面过夜么?我在米兰可没什么朋友,更没有要幽会的旧情人,看完歌剧,当然便立即赶回来陪你了。”
“你若真有心想陪伴着我,一开始又干嘛一定要去看那无聊的歌剧呢?”
“说的是啊,为什么要去呢?”启仁边说着,边笑着在她脚边的空位上坐了下来。“我的脑子空空的,一时也想不动这些沉重的问题了。我想不如由我聪明的妻子你来替我揭晓这一谜语的谜底如何?”
“谜底就是整个王府中,唯有你泰宫殿下最为无聊,无聊到会专门花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去看什么无聊的歌剧。”
“哦?”他边把玩着手中的扇子,边拿笑着看着她道:“在你看来,看歌剧原来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么。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我邀请你一起而你却不跟我一起去的真正理由吗?”
“不,我只是想给你创造一个没有我在的,而又可以和她在一起叙叙旧的机会而已。”
“你的这个她指的是谁?”
“你明白我说的是谁,早在今天早上你就已经和她见过面了不是么。”
“哦哦哦,你说的是‘她’啊~”
“废话,除了她还能有谁。”她向后挪了挪身子,坐起身道,“我想你应该感谢我给了你这样一个机会,让你可以再一次如此近距离地一睹她美丽的容颜。请别误会,我亲爱的小猫咪,我这么做其实并不是为了考验你或者是其它什么,而真的只是想给你这样一个见面叙旧机会而已。你看,姐姐我是不是很大度呀?”
启仁并不作答。只见他一把抓住玄月玉足,用手中折扇在她的脚心轻轻这么一划,见她没有反应,又伸出手来,以食指在她脚心挠了一下道:“适才王妃说本王是只猫,本王深以为然;不知王妃是否以为本王的心,会在见到那位小姐之后,也像王妃的脚心刚才被这‘猫爪’划过一般奇痒难忍啊?”
“真抱歉让你失望了,我的脚心并没有你想的那么敏感。你想知道我刚才是什么感觉么?”她说着,同时将另一只脚也伸给了他。眉眼带笑,一脸惬意地对他说道:“那是一种说痒不痒,说痛不痛的的感觉;那感觉呀,就像是被自己的手摸了一下似的。”
“好,很好,因为我要告诉你的也是这样一句话。我的心,也远没有王妃你所想象的那么敏感。”
“嗯,我知道了。”她抓着他的肩膀,像哄小孩似的笑着点了点头。接着又从他的手里抢过来了他的扇子,拿着仔细观赏了一番,露齿而笑道:“要说我们家里就你最无聊闲着没事干呢,瞧给你臭美的,竟用自己手书的字来做了一张扇面。当王爷的没事搞的这么文艺干什么,你想学李煜赵佶啊?”
“自己书来做成扇面,总比重金请人来写,又或是买古董扇要来的强。这如何能叫臭美,本王又怎的就成了南唐李后主跟宋徽宗了呢!?”
“那好,为了杜绝你以后再在文艺皇帝的道路上越走越远,这把扇子本小姐没收了!”
“没收?什么没收,你说话好听一点行不行啊。”
“那……放我这我替你暂时保管几天?”
“保管,还暂时?说的就好像你拿去了还能再还给我一样。”
“那好!姐姐我喜欢你这把扇子,你就忍痛割爱,把它相赠与我了可好啊?”
“哎~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吗。咳,既然姐姐你喜欢,那我就把它送给你了!”
第二十四章:「美人之舞」
玄月手握宝扇。
含着笑,玩味地打开扇子,站起身轻跳下沙发。光着脚,身体似舞姬般轻盈地在那冰冷的地板上跳起了扇舞。
虽说扇舞需有琴音相伴,更需得潇湘华服在身,方能一展天人之绝美芳姿。
但见她一袭素衣,宝扇一开一合间,虽是一人亦如两人。
开时,一如雀鸟展屏,半遮美人之面,舞步轻妙,宛若飞燕复生;扇合之时,眉目巾帼英气,手虽执扇却似利剑在手,犹如良玉再世。
虽无琴箫相伴,虽无潇湘华服。
却是美人素衣琴心,正应了班婕妤所作用于形容西汉成帝赵后绝美天姿之新裂齐纨素,皎洁如霜雪一句。真可谓是一舞动了君王心,古井无波有雨落。
“好字,好扇,好良人。”她故意粗着嗓子,学出一副风流才子般的神态来挑逗着此时正准备起身将自己抱入怀中的丈夫。
她的变声本领乃是当世一绝。
若她愿意,她本可以随心所欲地,很是轻松地便变出一副真正的男人的声音来。但是她却没有那么做;而是用自己本来的女人的声音故意模仿着男人的嗓音来说话,虽学的有三分像,却还是保留了七分的女人味。
玄月用扇子轻轻抵住启仁的胸膛,将想要轻薄自己的丈夫给无情推开,嘴角微微上扬,宠溺的轻笑了一声道:
“如何,小启。姐姐的舞姿,比起你在歌剧院中所看到的专业的芭蕾舞女演员可要更加诱人么。”
“无此比也。”
“嗯,此话怎讲?”
“王妃绝美,非天神不可与之比拟,岂是此等人间凡品所能及也。故无此比。”
“算你会说话,过来姐姐奖励你一个爱的拥抱。好了,抱也抱了,现在也是时候该说一些正事了;如我所料不错,殿下你明天出席完世界杯开幕仪式,就会立即搭乘当天最快的一班飞机赶回东京了对么?”
“你猜的没错,我的确没有想要在这片土地上久留的打算。当出席完开幕式,结束我此次出访新罗马的外交使命后,当然我就要立即赶回东京去处理我未尽的公务,为我手中的内阁大臣贪墨渎职案画上一个看似并不圆满、却达到了我一切目的的,最为圆满的句号了。”
“太子位本来就应该是你的,现在却反过来需要靠玩弄谋略去与人争夺,想来可真叫人心里不是滋味。”
“人活于世,除了你正拥有着的,便没其它什么东西再是本该属于你的了;倘若没有本事,就连现在你现在所拥有着的,也都会被别人给夺走。”
“嗯嗯,你说的很对,没本事的人就一定会被别人欺负这是千古不变的定例,她们活该失去自己所珍惜的一切,甚至是她们心爱的男人。请原谅我说话就是这么直接这么刻薄啦,你要不喜欢听我也没法子,几十年的臭脾气了,改是改不掉了,你就将就受着吧。”
“你方才的舞姿可谓世间罕有,着实是叫我目眩神迷;而你现在的这般言语,也的确是如刀似剑,寒光凛冽,叫人好生害怕。”
“本小姐步态体术皆师以当世名家,舞姿自然一绝。唇齿似剑,那亦是小姐我的本事。”
“我承认你的确是一个极有本事的女人,但是以后请不要在我的面前跳舞除非我主动要求。舞技,乃‘小女子’悦己悦人之俗艺也;与我泱泱大国,堂堂王妃殿下日常所应学习的执中之道的理念可谓是大相径庭。”
玄月赤着足,绕着沙发走了一圈有余,最终在他的身旁停下。只见她用扇一指,眼中有意装出一副似要发怒的样子,目不转睛的盯着他,就像是要把他给吞了似的。忽然她又面带微笑地在他身旁坐了下来,接着又挪身往他膝上一坐,伸手搂住他头颈,便在他脸颊跟嘴唇上分别亲了两亲,笑道:“殿下的话总是极対的。我坚决拥护、并无条件贯彻你的所有王令。”
亲王面带微笑,伸手抚摸着爱妻微微隆起的孕腹,耳鬓厮磨道:“时候太早,尚不知腹中孩儿是男是女。但我想这并不妨碍你我先为他想一个好听的名字,不知姐姐你以为如何呢?”
“这才几个月呢,就着急的要为孩子想名字了,夫君可真是性急。不过这样也好,你先想两个,给我来参考参考,也许以后用得着也不一定呢。”
启仁略作沉思。思定,微微一笑道:“下武维周,世有哲王。三后在天,王配于京。——就取这其中一个世字吧。”
下武维周,世有哲王,出自《诗经?大雅》中《下武》一诗。下武:承继大业之意也;三后在天,三后指的便是三位贤明的先王;而王配于京中的‘配’字,说的则是古代君王承天应命,作为真龙天子的皇位合法性。
“世仁?嗯……好像还不错,不过现在就做决定似乎还为时过早了一点。我想不如你再多花些时间再多想几个名字备用着,到时候我们就从那几个里面挑出一个来。你看这样可好。”
启殿下笑道:“说的也对,就是买东西还得货比三家、精挑细选的呢,更何况是将要伴随孩子一生的名字呢。这就更得慎之又慎了。”
“也许有句话我不该说,可事情既到了这一地步,我还是不得不要给夫君你提个醒——据我所知,你的好兄弟李耀之,最近似乎计划着干一笔天大的生意,此夫君不可不察啊。”
“哦?”启仁摸了摸眉道:“几个月前他才刚刚拿出几千亿日元无偿捐助了吕宋的灾民们,接着又做起了赔本生意,花大价钱购买一大批上好的建筑材料,在吕宋为灾民们重建家园。而且不久前我们才又一起讨论过,他即将准备大规模推出新式通讯产品,使行动电话成为普及化、大众化产品。怎么这么快他就又有什么大动作了吗?既如此,那你不妨直接告诉我,他接下来又想要干什么。”
“此人鹰视狼顾,野心勃勃。上次殿下在景福宫与他切磋剑艺,我曾远远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其目光看似忠厚,实则蕴含大志;殿下久以孤臣之居,在高丽结识的老朋友竹下这次又是泥菩萨自身难保,即将垮台。除王府中几位忠心耿耿的宫人外,夫君手中既无心腹之人可用,更无一兵一卒可派。故而眼下你是迫不得已,不得不用这个李耀之,借助他李氏集团的财力来为自己博取贤德美名;夫君是圣君贤王,然而此表里比兴之人却绝非忠臣矣。况且我得到消息,他最近似乎和东宫一d的小泉议员走的很近,殿下可要防着他转投太子啊。”
“小泉议员,就是那个呼声最高,最有可能在金丸信之后接任建设大臣的小泉吗?”
“没错,是他。如今东宫势大,我看那李公子为了保全自身利益最大化,八成是想要改换门庭、转投太子麾下了。”
“话不要这么说的这么武断。除非你明明白白告诉我一句,在你的未来这种事情是否真的会像你刚才所说的一样真正发生,否则凭我对耀之的了解,我是绝对不可能相信他会做出这种犹如三百九十年前关原之战中西军叛徒小早川秀秋一样的人面兽心之举的。”
“在我的未来,并没有李耀之这样一个人存在,看起来他似乎是你们这个世界中所独有的‘特产’。夫君可以选择相信他的忠诚,但绝对不可以对这样的一个人掉以轻心。此人可用,但却不得不防。若有必要,我建议在明天的开幕式结束以后,夫君便立即派人约他去一秘密地方单独见上一面,且听他自己到时如何辩解。”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倘若别人铁了心要改换门庭,我又何必再苦苦强留呢。不过我还是刚才那句话,无论何时我都相信耀之绝不会做出此等人面兽心之事。是去或留,皆由人自己去选择吧。”
“我有一个问题想要问你。之前你说,你对处理这次贪墨渎职案所向圣上进呈的奏书中的建议是‘自古仁君以宽仁御下,以恕道教化万民。此次内阁贪墨渎职案,虽罪在金丸,然竹下身为内阁首辅大臣,亦有失察放纵之过焉。儿臣伏祈陛下罢黜内阁大臣竹下,诛杀首恶金丸。而勿牵连旁人,兴起大狱。’那么我想请问,对于金丸的儿子、同时也是竹下女婿的时任厚生大臣的康信,殿下给圣上进呈的奏书中的处理建议是?”
“建议?呵……难道我奏书中所表奏的意思还不够通俗易懂的吗。内阁贪墨渎职,罪在‘金丸’,而我建议陛下问罪诛杀的,也是‘金丸’呐。”
“哦……你要这么说那我就明白了。合着你的建议是想让圣上把金丸一家给一锅端了嘛。”
“我只是提出我的建议,至于采不采纳,那就得看圣上是如何决策的了。另外……能不能拜托你下来坐沙发上去,我的腿已经开始有些麻了。”
……
第二十五章:「垂睡被中惊坐起,水两千字又一天」
“不知怎的,我最近每天都总会在不规律一段时间里感到很彷徨……一想休息,便觉仿佛有很多的事等着我去做,可一站起身,却又好像突然变得无所事事一般。高木小姐,以你在这方面的专业角度来看,你可知晓我身上的这种状况到底是因为什么吗?”
沙发上,坐在一旁的高木一边阅读着笔记本电脑中最新发来的子公司几位高管们的邮件,一边回答总裁的话道:“也许是总裁近来太过于劳累了,所以才会有这样自我矛盾的心理反应。我这人不会说话,如果要问我有什么建议的话,那就是恳请总裁在明日之事完毕之后便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带上明菜小姐,二人一起去北海道又或是京都旅行度假,放松放松自己疲惫的身心。”
“我讨厌总是坐在飞机上到处飞来飞去的,同时也更不喜欢满世界的旅什么行,度什么假。……好了,别用那种看着我,我知道我是很矫情啦,你就当我刚才什么也没问吧。”
“上个月的月度经营总结报告表下面的各大子公司都已经发到了我的邮箱里我现在正在看,总裁既然累了,那不如你先闭上眼睛躺着休息一会,我边看边将其中的内容念给你听吧?”
“就怕我听到一半,便先睡着了。”
“睡着了也好,这样总裁就可以好好休息休息了。”
“我若中途睡着,那这诺大的客厅中岂不就剩你一人独自在此自说自话,白白浪费口水了吗。得,也不劳你一条一条细细地念与我听了。这么多年来,我肯放心既将李氏的日常经营大权交付于你,当然也就是信得过你的。我今天找你来可不是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几千几百亿的小事情,而是为了关系到我李氏未来两种不同前途与命运的生存大计,故而才特意请你来与我商量着抉择一下。”
高木停下手中的工作,一脸震惊地望向了身旁此时正伸着懒腰的总裁大人:“这……如果是这么重要的事情的话,总裁似乎应该等到结束米兰之行,返回大阪总公司召集理事会全体成员前来一起商讨才是。”
“成大事者,不谋于众;此乃先秦商君之名言矣。故而有些事情,只需与一二心腹之人商议即可,没必要做到事事、处处都去征求理事会的意见。”
“先秦商君之言,故而乃至圣名言也……但总裁却也不能忘记齐桓公之仲父管子先生的名言,正所谓‘夫民别而听之则愚,合而听之则圣’。又如与总裁同姓之先唐太宗李世民谏臣魏微亦对太宗言曰:‘兼听则明,偏信之暗’。似此等有关集团不同前途与命运抉择的大事,总裁着实不应该视理事会诸理事如无物,而只找我这样一个小小的秘书来与之商议……我,我何德何能。”
李耀之慵懒地打了一个哈欠后便向后躺了下来,他本欲将腿蜷曲着以免自己的脚触碰到她的大腿,却不想她却很懂事的提前往旁边挪了挪身子,将位置给让了出来。李公子见之欣然一笑,如是说道:“古代贤良的名言是用来参悟的,而不是用来死记硬背的。正如这世间的任何道理从来也都不是死的,为人处世,‘变通’二字尤为重要;凡事因事而异、因地而异、因人而异,其中最为紧要的便是要讲究一个随机应变。我是总裁,是李氏的首席执行官,不是独裁专断的大魔王,很多时候不是我不听取下头高管们的意见,而是我根本不需要听取他们的意见。大多数时候他们其中大部分人甚至不需要有独立思考和创新的能力,而只需要有贯彻执行本总裁命令的能力便足够了。”
“我不知道我的比喻是否恰当……”高木将手中早已合上的笔记本电脑放到一旁。站起身,很是不解地问道:“但是……但是如果‘裁判长大人’您从来都不愿意听取您‘陪审团’成员们的意见,那么他们所存在的意义到底又是什么呢?”倘若换了别人,一准不敢这么直接的向他说出自己的想法和疑问,但她不同。她毕竟是高木小姐。就在高木见他不作回答,准备改问下一个问题之时,李总裁便在这时抬起手掌,示意她闭嘴不要再问,并开口回答她刚才的问题道:“你的比喻的确不是很恰当。在我李氏,总裁所扮演的从来都不是裁判长,理事会更不是陪审团,他们影响不了我,更左右不了我。尽管这并非是我的初衷,但是而今的李氏,确实早已是我一人独裁独断的商业王国。你也不必再说什么,问什么……你就告诉我,对于我这样的人而言,究竟是富甲天下更加诱人呢,还是封侯拜相,贵不可言更加吸引一些呢?”
高木道:“高木不知,总裁刚才话中的‘贵不可言’是指?”多年来,外界传闻的‘泰李’高木确是早有耳闻,但她没有想到的是,自家公子竟像外界传言的那般与那皇三子泰宫殿下有着官商之间的越格交往。
或许她没有没有想到,而只是一直都不敢相信罢了。
高木直子,虽有着仿佛大和族人一般的姓氏并能够说得一口流利的日语,但是她祖上其实却是如假包换的高丽族人。想来也是了……自从八十年前‘和韩合并’以后,如今又还有几个高丽族人依然保留着祖上的姓氏,会说世代相传下来的高丽语言呢。
就连曾经的高丽李氏直系皇族,如今都已心安理得的享受着和廷所册封给他们的‘昌德宫’王号,安享那三千里锦绣山河所换来的纸醉金迷,声色犬马的奢华逸乐。堂堂王室宗族,尚且如此不知羞耻,甘心舍弃高丽宗籍,而屈身入了别家的皇籍。像他们这种并非李氏皇族的平民百姓,除了随波逐流,安于现状之外……又还能奢望些呢?高丽王国臣民们心中那中兴、光复之宏愿,早在几十年前就已经随着那崩塌的宫墙与李氏一众王族向大和天子的惊天一跪,而深埋于王朝的废墟之下,彻底的死去了。
……
李氏公子忽坐起身,用手随意向某一方向一指,转而又躺了下去,捂额大笑道:“看到我刚才所指的那个方向了吗,就在那里有一位少年,他将来将会是全大和最有钱的大财主。不久的将来,他将会用他手中最为独一无二的宝物,来换取我的李氏,跟我手中大部分的财富。高木你说,我应该和他做这笔交易吗?”
“什么样的宝物能够值得总裁您用李氏两代人数十年呕心沥血所创立的李氏集团,跟您的一大半财富去交换……恕我直言,就算是明菜小姐,不!就算是总裁您的全家老少都叫人给绑了去,绑匪也都绝对不能开出这样的价格来,更何况只是区区的一件宝物。您,您绝对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可倘若那人用昌德宫李王的王爵跟大和内阁首辅大臣的官位来跟我交换呢?”
“王……爵……首……首辅……大臣……纵观天下,谁人竟能开出这样的价位。总裁您方才口中所说的那位少年……他……他难道就是明日将会和外务大臣一同出席开幕仪式的泰宫殿下吗!?”
“是他没错。”
“如此看来,坊间的那些传闻都是真的了吗?不过还请恕属下直言……”
“你已经直言的够多了的。不过好吧,既然你想说,那我就让你说个够好了。”
“谢总裁。我本不懂朝廷中的事,但是从现如今的局势来看,总裁就算是要投靠一位皇子殿下,以谋求来日尊荣,也因选择势力最大的东宫太子殿下才对。为何却就,却就选择了泰宫殿下呢……”
“太子?”听完高木之言,他当即笑道,“无能加软弱,这样的一个太子,他蹦哒不了几年了。你我又何必投身于他,去做那摇摇欲坠之东宫墙下的陪葬品的呢。”
“太子刚刚册立才方过一个月,总裁怎就看出东宫不稳?”
“故事太长,又没有字幕,你这小傻瓜还是自己慢慢去琢磨去吧。——要不说我永远都只能自己一个人独裁独断呢,这不一想跟你们商议什么事啊,就一个个的问题不断,搞得我不光得说还得连说带解释的,可真是累都要累死我了。”
……
第二十六章:「金蝉脱壳」
就在启仁殿下与李氏公子分别前赴新罗马国米兰城进行着他们分别进行着自己的公务。彰显威仪于外,使胡奴不敢小觑大和王朝之人才济济,英杰辈出之极盛治世之时。在遥远万里,崇山峻岭之外,那古老而富强的东方,大和天子所居住之关东、东京皇都;朝堂之中,人心惶惶,皆为不安,惟恐今日之竹下内阁倒台,那煌煌官邸顷刻崩塌,压倒一众墙下冤魂,公邸之中,又惊一片鬼哭神嚎。鬼也好,神也罢,凡曾与竹下、金丸一派关系甚深的朝廷官吏,两院议员们。此刻皆无不聚成一团,在互相走动以求自保的同时,亦似长颈鹿般伸长着他们的脖颈,翘首以观那位皇帝陛下亲自委派、钦差办理竹下内阁有关贪墨渎职一案、兼管法务、皇三子泰宫启仁殿下的专机何时自米兰归返京都,降落成田机场。
而与自以为投入东宫门下便可高枕无忧,全身躲过此劫,安然度过此番风波的金丸信有所不同的是……
自从启仁殿下钦命兼管法务,并启动对竹下派的调查开始,时至今日,尽管已经得到了太子这颗参天大树的庇荫,竹下的内心却仍然还是无法得到哪怕一刻一时的安生。
需知树大可遮阳,却也易召风至。病急乱投医,此番想来,竹下却也不知自己当日的这个决定究竟是否真的称得上是妥当之举。
……
和历平成二年六月八日,金耀日,芒种已过,夏至未至,空气中似乎还弥漫着一丝春末夏初的微凉。东京时间晚九点,罗马下午两点整,伴随着《新罗马之夏》的歌声前奏响起,携带着各参赛地方gj旗帜的与身穿着颜色各异,分别象征着各大洲的罗马时装模特也逐渐开始了入场。
一位是有着晨星之子美称的大和第一贵公子;一位是出道于昭和晚期,至今仍地位坚固,屹立于歌坛顶峰的,人称红透半边大和天的传说中的元祖歌姬。当真是郎才女貌,天造地设的一双璧人。
同一时间,在这座正隆重举办盛大开幕典礼的圣西罗球场的贵宾室中,新罗马帝国皇室的王子殿下正与他的夫人一起,招待着那位来自遥远日出之国的尊贵客人——泰宫启仁。虽同样贵为皇室,可新罗马的皇室却有大和的皇室有着天差地别的差异——
自公元1922年,亦大和大正11年,贝尼托率领黑衫军进军罗马事件后。罗马之jz大权便皆归于内阁一手掌控,而非罗马皇帝。
倘若大和朝廷的内阁大臣手中握有新罗马内阁z理所拥有的哪怕一半权力的话……现如今坐在电视机前的他,也不会被那天家父子逼迫至此生死两难的境地了。瞧瞧这位可怜的老人吧,这才几天哪,竟又好像老了好几岁一般;看样子这几天下来,他的病体不光没有好转的迹象,却反而要更加沉重了。
他似坐在高高架起的干柴堆上,下方已然燃起熊熊烈火,不需多时,便要叫他化作一副焦骨。听呐,噼里啪啦,那是木柴中的碳纤维被火烧得炸裂开来时的声响,顷刻之后,烈火亦会使他那一身六十六岁的老骨头发出同样骇人听闻的声响。
——拉动上方的绳索,使那透明大玻璃容器中的无色液体倾覆而下,是唯一可以救命的选择。然而在那容器之中所盛放着的,究竟是救命的雨露,亦或是催命的酒液,却是只有当绳索被拉动以后才能被知道的事情。故而,对于竹下来说它并非是救命的稻草,而只是一场以性命作为筹码的豪赌。绳索已被拉动,而究竟是救命还是催命……对于竹下来说,却是要等到启仁殿下回京以后才能够被揭晓的答案。
此刻他就如同大和数以千万计的大和队的球迷、与全球数以亿计的李氏夫妇的歌迷跟影迷一样,坐在大荧幕前,观看着这一场四年一度的体育盛宴。
身为内阁首辅大臣的竹下,此刻对于大和队是否能够取得好的成绩却早已经不再关心。除此以外,他亦不对李氏公子与其夫人,这两位身为大和公民,却得以受邀出席圣西罗球场开幕式,作为唯二的开幕式嘉宾的礼遇而感到任何的自豪。他唯一所关心的,就是当直播画面切到贵宾室时的启仁殿下脸上的表情。可笑他并非心理学家出身,却疯魔到试图从那个男人的脸颊上微妙的神情变化中读出他的心声……而且还是在有着整整七个小时时差的万里之外,从一台价值不到七十万日元的四十二寸液晶电视机里。
……
米兰,圣西罗球场。
贵宾室里,就在新罗马朝中的高级官吏一门心思地招待着来自北方邻居德意志元首特使之时。新罗马皇帝之子伊曼纽尔王子却似乎对于那位与自己一样出身皇室,来自遥远东方的客人要更加感兴趣一些。
王子礼貌地问候了这位看上去有些与众不同的贵客。
说来也是了,贵宾室里其他人大多都穿着西装,却只有他身上穿着一套大和足球队客场白色球衣。尽管今天的揭幕战中并没有大和队的比赛。
而更加与众不同的是:整个贵宾室中,亦唯独这位客人没有携带翻译。
当亲王微笑着点头回应罗马王子的问候,并开口对他说:“你好,王子,我很高兴今天能够受邀出席这样的一场体育盛典。祝愿我们的球队分别都能取得一个不错的成绩。”
“你居然会说意语?!”王子一脸惊讶的看着他说。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全贵宾室里只有这位来自东方的客人没有携带翻译了。
因为语言相通的缘故,罗马的王子与大和的亲王似乎聊得很是投机,其中亲王还不忘向他介绍了自己的王妃:纯子殿下。
他们一边畅谈着,一边一起观看了一整场开幕式。
就在这时,启仁亲王因为王妃有孕在身,忽然感到身体不适的缘故,而向作为东道主的罗马王子告知了自己将要提前离场陪同妻子回到酒店休息的消息,并表示了自己的歉意。
王子无法拒绝,亦不能拒绝。只是有些难舍的问:“一个月后相同的日子的决赛和闭幕式,我们还会在罗马相见吗?”
亲王笑道:“如果大和队进入决赛的话……我想会的。不过王子要是以后到东京来做客的话,我们同样也还是有机会再次相见的。”
……
第二卷番外①:「烟灰缸之死」
时间回到昭和五十九年。时值酷暑,尤其是关东地方这湿热难忍的气温,便更加使人心生烦躁了。——近藤,男,二十岁;当然那是他能活到今年七月以后的岁数,严格来说,他现在只有十九岁半。此人四年前出道,并在今年年初所上映的电影中搭档中森明菜小姐一同主演了爱?旅立ち这样一部有着所谓“爱与生命”为主题的爱情电影。
甚至有娱乐媒体报道称电影中的男女主演,也就是有着“火柴”之称的男主角近藤,跟中森小姐两人之间因戏生情,两人已经发展到了正式交往的地步。只可惜这一因臆想而产生的不实报道,很快便被二月五日那个夜晚所发生的更为惊人的新闻浪潮给淹没了。
一时间,火柴的微光……远被高挂在天空之上的启明星的耀眼光芒所盖过。
那个年长他五岁的男人,手中掌握着他不眠不休五百年也挣不来的巨大财富。真是可惜啊,眼看再有一段日子就能把这位美丽的公主给骗到手,却偏中道杀出一只巨龙给截了胡——是了是了,在近藤这样自私自利且自恋的人看来,似乎他才是那个应该得到公主的勇士,也只有他,才配一亲如此美人之芳泽。
也得亏李公子尚且还没有发明出什么可以窃取别人心思的机器,不然若是让他知道自己这位的情敌心中竟是做的这般想法,非得把他当场笑死不可。
不过多这事不多,少这事不少,因为就光是那“情敌”二字,便已经够他喝一壶的了。
这不,这天底下有几个人能有这待遇,能够让李公子在出差面见高丽王启仁殿下的同时,还专程派人把他从那三千多里外的东京给“请”到这地偏人稀、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仓库里来“叙旧”呢。
随着仓库大门的打开,顶端的照明设备亦在这时一盏盏亮了起来。光明驱散黑暗,显露出那隐藏在黑暗中的、双手反绑如同拔了毛的死鸭子被挂在烤炉中一般被吊车高高吊起的家伙。
这是有多大的事不能在东京派几个人去把它劫上车给做了沉了,偏偏要弄的跟偷渡走私似的,不远千里的把人给弄到这么个地方来折磨不可呢。
同样是对待情敌,此人竟曾放过大胆觊觎自己恋人的杀人恶魔,而如今却容不下一支妄想与他争辉的小火柴。这位昔日的圣人,今日的启明星,当真是虎变不测……
做起事来,越发的暴戾恣睢了。
……
再观那吊车上挂着的近藤——好家伙,全身上下被扒的就剩一条白短裤了,几乎跟就没穿没什么两样。可是总这么吊着也不是个事啊,这不,一瓢冰水泼将上去,便将这昏睡梦中的挂炉鸭子给猛地激醒了过来。
近藤甩了甩头发上的水珠,有眼却不能见,有口却不能说,唯独剩下一双耳朵还算中用,还能听见不远处正有一帮人在笑话自己。
他并非有着一双洁白翅膀的白鹅,更非头顶光环。但却悬空着,任由着吊钩的搬动而左右摇晃着,忽上忽下,仿佛在飞一般。
哭喊,嘶吼。
只可惜没有人看得见那眼罩之下的眼泪。更没有谁的耳朵,聪敏到能够听清他那塞满了臭袜子的嘴巴里所吼叫出的到底是哪一国的小众奇特语种。
……
“恐俱么?”
坐在远处椅子上戴着纯白无脸面具的男人接过手下递来的马鞭,站起身,边走向他,边道:
“男子汉大丈夫,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又有何惧的呢。”
啪!
话音未落,一记响鞭便狠狠地甩在了正被吊悬着的近藤那张剥了壳鸡蛋脸上。什么叫剥了壳的鸡蛋脸?简单的说就是小白脸。话虽这样说,但却这样称呼一个长着这般令人作呕模样为小白脸是否侮辱了这样的一个词。
言归正传,要么说这年轻人他就是皮薄呢,这一鞭子抽过去,霎时他的脸上呀便显现出了一条长长的血痕。疼得他那叫一个死去活来的。要不是有条绳子绑着,八成这时他早跟一条挨了抽的牲畜般护着头在地上打滚了。
面具男将鞭子随手一丢,背过身对一旁的手下道:“取出它口中的填塞物,我有话要对它说,希望它听了之后,临死想骂便骂我两句。也不至于死得这么的憋屈。”
手下奉命照办,左右二人分别架住了近藤的两条胳膊将它固定,另一人则蛮横地将它口中那脏得发硬的臭袜子给扯了出来。近藤当即情绪失控,怮哭着质问这帮强人到底为什么要把它给绑架到这么个地方来,哭嚎着无论他们想要多少钱都可以,自己都愿意给,只要他们不再伤害自己,放自己一条生路。
可但凡它的脑子没有被刚才那一鞭子给抽坏掉,就应该能够想到:这世上哪有绑匪绑架肉票是为了来这样羞辱它的?很显然这伙人他们并不是为了求财啊。且话又说回来了,你近藤就是这几年拍电影攒下了再多的钱,也总归是没有‘那个男人’银行里的数以吨计的钞票跟黄金要多的吧?
无妄之灾,真无妄之灾也。
……
面具男轻轻挥手,屏退分别架住近藤两条胳膊的手下,又从手下那里接过了一支长约一百公分,直径约七公分的金属棒球棒。
啪!
不用紧张,更不用欢呼,因为他手中的球棒此时仍然还未有落到近藤的身上。刚才那只不过是响指所发出的声响罢了。响指过后,一旁的音乐声缓缓响起,听起来那台老款卡式录音机中的磁带所播放的正是世界有名的匈牙利音乐家rezso seress于1933年所创作的名为szomoru vasarnap钢琴曲。据说这首曲子有着异常诡异的魔力,能够使那些听过它的人纷纷陷入无尽的悲伤之中,最终走向自我的死亡。
它的原谱本应该被保存在美洲某音乐大学的保险箱里,如今却以磁带的方式出现在了这里,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近藤的两条腿就像豚彘一般被绳索给紧紧捆绑着。就连面具男自己最初见到这一景象时都深感好奇与惊讶:观眼前此人,既无一身健硕的肌肉,亦不是什么猛虎一类的凶兽……自己的这帮手下用得着用这么多条绳子,把它给捆绑的这样的紧吗?
不过很快他便明白,这是手下人自作聪明的想要讨好自己,故而才像捆猪一样把那个家伙给捆着,还用吊车把它给吊了起来。所做如同对待牲畜,丝毫未曾把近藤当做一个人来看待。
就连那条马鞭,也是他们擅作主张所准备的。不过既事已至此,又何必再做出一副正人君子般的模样,对一个自己所厌恶的人有任何的怜惜呢?
从可以出声到现在,近藤的哭喊可谓一刻也没有停歇;或许它以为这样做,如果幸运的话没准会有人听到之后报警来救自己。可是如果猎物临终时的哀嚎与求救真的有用的话,猎人又怎么会放任它嚎个不停呢。猎人啊……只不过是想听一听近三天没有进食的它此时到底还剩有多少力气可以用来求救罢了。
就在这时,近藤听见了那个男人站在自己背后所发出来的冷笑声。有着刚才那一记马鞭所带给它的疼痛记忆,一时间它此刻的心跳几乎加速到了极点,似吊钟的钟摆般甩动着脑袋,拼命地向他求饶道:“放过我吧,我求你了,放过我吧……你们要多少钱我都肯给,只要你们放了我,我可以把我全部的钱都给你们!”它说着说着,情绪便再一次失控了。此刻,惊俱占据了它大脑的全部,它哀嚎着向他求饶,几乎都快喊到了缺氧,但却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
“它的头晃来晃去的让我很不舒服。来人,抓住它不要让它乱动。”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一次从近藤的身后传来。此时它的喉咙早已哭喊到沙哑,并因为极度的恐惧而难受的咳嗽和呕吐了起来,然而他们却并没有想要放过它的意思……在得到面具男的指令后,光头男人立即朝近藤扑了过去,一手用胳膊勒住了它的脖子,一手揪住了它的后脑勺的头发。并用膝盖顶住了它的腰部,如此一来,便将它的整个上半身都给死死固定住了。他的这两只胳膊,但凡再多使一丁点力气,便可将近藤给直接勒死,又或是连着头皮一起将它后脑勺的给头发撕扯下来。
莽夫即是莽夫,一心但凭主子的吩咐做事,下手却不知个轻重,险些坏了主子今晚来此的兴致。
面具男见此情形,只好挥手示意他退到了一边,冷笑着对被吊着的近藤道:“这世上有许多人,他们空长了一双手脚,却又不知要走向何处,有时原地打转,有时倒退……有时甚至奔往悬崖。但是不用担心,因为你不会了,永远都不会了。”
他话音刚落。
就在近藤尚来不及反应他刚才话中所说到底是何深意之时,面具男手中那那早已抡圆了的球棒便实实地挥打在了它的右脚踝骨上,好家伙,这一下要不是砸在近藤的脚上而是头上的话,那恐怕它现在便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挨了这一下球棒重击,它的脚踝骨百分百是要不得了。近藤当场疼得破口大骂,可刚骂了没几句,腓骨与髌骨却又接连着又挨了两棒子,兴许这会它才八成反应过来那个男人话里的意思到底是什么了——他这是要废了自己一双手脚,让自己变成废人啊!
方才刚骂了两句,便挨了两棒,吃了这档子苦头之后,近藤的嘴里是再不敢蹦出一个脏字了。它嚎哭着乞求“绑匪”能够放它一马,但除了那些他们根本就看不上眼的积蓄外,却又再没有其它能够吸引人的东西拿来交换自己的小命……如此这般,别人又怎么可能会饶恕于它呢。
啪!——又是一声响指。手下们听见响指之声,便立即按照吩咐关掉了录音机里那越播越让人心烦的诡异音乐。
看起来不光是近藤……就连他们这些整日里打打杀杀的暴力团成员也因为那张磁带里所播放出的声响而感到不适了呢。不过那所谓的恶魔之音却也远没有想象的那么邪性;让一个人活不下去有千百种理由,但这其中却没有一条是与这种东西相关的。
悲怮之音,或许是引爆死亡炸弹的引线,但却绝对不可能是死亡炸弹中真正威力的来源:火药、和爆炸后四散飞溅的弹片。
……
“大人,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手下凑向前问。
“好办,近藤先生不是已经三天都没有进食了么,人言‘吃香喝辣’,你去拿些香烛跟辣椒水来,待会好好招待招待近藤先生。”
“是,大人,我明白了!”
这时,面具男又从怀中取出一把匕首,挥手招来另一名手下,并将匕首交到了他的手里。压低着声音道:“你刚才递给我的那条鞭子质量太差,待会等近藤吃完‘断头饭’,你便用这把匕首割开它的皮肉,抽它的筋来做一条新的鞭子。待它气绝,便照老传统把它装油桶里,封上水泥,开船丢海里去吧。机会难得,玩尽兴点。”
“是,大人放心,您别看他现在哭叫着求我们放了他,待会我会让他主动求我们杀了他的。”
……
数日后,在粉丝的巨大舆论压力下,近藤所在的经纪公司终于对外公布近藤已失踪达一周的消息。
直到长达六年后的1990年,大和之年号亦由“昭和”而更改为“平成”,此案仍然未被侦破。
至此,此案一跃成为昭和年代三大离奇悬案之一。而此案情中最诡异的地方就在于:近藤究竟是失踪,还是被谁绑架?如果绑架,那么他究竟又是什么人绑架,绑匪又为何不联系他的经纪公司勒索赎金。他还活着,还是已经死了?如果如果,他现在何处?如果死了,他现在又在何处,又是什么人杀了他,为什么要杀他。种种这些,没有一条不困扰着当年办理此案的警官们,而且别看这位烟灰缸先生人品不咋地,这粉丝到还不少。隔三差五的就寄恐吓信到警视厅和近藤所在的经纪公司去,更有甚者,例如少数疯狂到了极点的女粉丝,甚至把矛头指向了近藤的经纪人,又是寄刀片又是往信箱里塞死老鼠的,吓的别人好几个月都不敢独自一个人上班和回家。着实是惹出了不少的麻烦。不过倒也是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有什么样的偶像,就有什么样的粉丝。
此番风波,一直到几个月后,也就是那年冬天李耀之先生与明菜小姐的订婚消息传出后,才终于被这热度更高的新闻浪潮给拍倒了下去。
……
第二十七章:「归」
“先生,我们这么着急要赶回东京去,是因为有什么很要紧的事要办吗?”飞机上,明菜问丈夫到。
此刻飞机尚且并未起飞,但是她之所以会问这样一个问题,却并非是因为她想要留下再多玩几天,而是因为好奇,也单纯只是好奇。
而不知为何,平时一连举办好几场演唱会都不会觉得累的他,自从结束开幕式演出以后,却好像变得很疲惫似的。上了飞机后便一直闭上眼睛,仿佛睡着了一般,让一直陪伴在他身边,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的明菜,明明很关心却因为害怕打扰到他的休息而一直没办法开口询问他的身体状况。好不容易这个时候他睁开了眼睛,倘若现在不问,那么又该等到什么时候再问呢?
耀之下意识握住了她的手。就像害怕她下一秒就会离开自己一般,紧紧地握着,并放在了胸前。
他微笑着,眼角却滑落出了一滴冰冷的泪水。此刻,大和上下人皆称之为伟人的大科学家、企业家、书法家、音乐诗人……仿佛仅仅只是一个球赛过后疲惫的男孩,甚至来不及擦净脸颊上的汗水,便累的就地躺倒在了球场的草坪上。看台上的女孩向他走来,将白色的毛巾轻轻甩在了他的脸上,俏皮地笑着,拉着他的手,让他坐起身,倚靠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晨星之子,就这样心怀着年少时对心仪女孩的美好幻想,握着妻子的手,头靠着一旁的窗户睡着了。
当他再次醒来时……
座位早已经被放平,脖子下方亦被放入了一个舒服的白色枕头,身上亦披上了一条薄毯。
“先生你醒了?”坐在一旁的明菜放下手中的书本,摘下耳机对他说。与丈夫不同的是,她的座位还与一开始他所看到的一样是坐态的。
耀之不禁问道:“怎么,你一直没有都睡吗?”
“哈?”明菜愣了一下,转而又笑着说道:“不是我没有睡,而是先生你睡得太久啦,我都已经睡过了然后又醒了,期间还顺便洗了个澡,听着随身听里的音乐看了好几本童话故事书。”
“这么说我真的睡了很久咯?”
“嗯……少说也有十二、三个钟头了。而且先生你还睡得非常的熟呢,就连我摸你头发,捏你的脸你都没有反应。”
“你居然趁我睡着了梦周公的时候,不光玩我头发,还捏我的脸?”他边揉着眼睛,边笑着问她道。
“是啊,全都是我干的~”
明菜鼓了鼓嘴,伸出手,反客为主的在他的鼻梁上轻轻一刮,语气俏皮地说:“谁叫你睡着总是不醒,头发又这么柔软,脸又长得这样的好看呢?”
“哦?”李耀之道,“分明是你非礼于我,怎么这会倒反过来是我的不是了。”
“因为你是男人呀,而且你还是我的丈夫,所以你就更得让我一点啦。除了在有关原则和大是大非的问题上不能够用撒娇来解决以外,平时我说是你的错那就是你的错。”
“这……”
“哎!”明菜笑着打断他道,“我知道先生你一向都是这么能言善辩的,不过这一次你必需得要顺着我,不许反驳!”
在他的印象里,自打结婚之后自己的这位妻子便再少有如此调皮的时候。耀之一眼便看出了她脸上的欣喜,本欲现在就问她个究竟。唇齿方才微张,本已到了嘴边的话却又被自己给生生咽了下去。但能见她此刻再像恋爱时那般活泼,至于她因为什么而高兴,似乎便忽然变得不那么的重要了。
在这之后,飞机照常飞行着,并未有任何特别的事情发生。唯一有意思的就是……在这期间,他曾独自离座,时间大约有半刻钟之久。回来时头发半湿着,说是去洗个了澡并顺便刷了牙。至于除此以外还做了些什么,或许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就在他回来后坐下不久。一位身穿航空制服的,美丽得体的空中小姐便将他所点的餐品给送来了。他这才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着对身旁的妻子“坦白”道:“人老了就是不中用了。瞧我这脑子,除了洗漱之外我还抽空去‘厨房’点了一份营养早餐。刚才向你汇报行程的时候,居然漏了这条没有告诉你。”
飞机上的乘客本应在特定的用餐时间统一进行点餐,接着再由厨师将早已提前做好的餐点一一加热好并由空中小姐送至他们的桌前。但谁叫他身份特殊呢。新罗马的米兰国际机场虽说并非是他李氏集团旗下的产业,但是这架机尾印刷着大和航空株式会社logo的干线客机,却算得上是他的私人财产。
明菜没有接他的话。她笑着向空中小姐点了点头,并说了一声‘谢谢’。待到餐点全都摆放完毕,空中小姐走了以后,她这才开口对身旁丈夫说:“行了别贫嘴了。才刚刚三十出头呢,就说一个老字啦?先生你这是有多早熟啊。”
说完。她用手轻轻扇了扇食物所发出来的香气,闭上眼睛细细闻了闻,一脸陶醉地说道:“嗯~还香喷喷的冒着热气呢,先生快趁热把它们全都给吃了吧。”
“我发现你今天好像有点儿亢奋。把你的手给我,让我来验证一下你到底是我的小明菜,还是狸猫妖精所变出来的假明菜。”他一边用开玩笑般的口吻说着这样的话,可手上的动作却无比认真。只见他一把抓住明菜的手腕,二话不说便给她号起了脉来。
“怎么样,有什么问题吗?”她咬了咬嘴唇,眼中带笑,欲擒故纵地说道。
“你有病,而且病得不轻。”
“真的吗,怎么会?”
“对白拜托用心一点,别这么公式化好不好。”
“好,我的大导演~”
她轻咳两声,抿着嘴,坚定的点了点头,故作出一副好像入戏了的样子,重新整理台词道:“怎么……我怎么会生病的呢?我还有没有得救啊医生……我该怎么办……呜……我还这么年轻,我还有丈夫跟孩子……呜……我不能……”
“额,你好像表演的有些过头了。”
“哦……抱歉,太久没演戏了。不过既然如此那直说吧,我到底应该怎么办呢医生?”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命的病,你只要安心静养九到十个月,事后再好好恢复、调养一段时间身体,我想应该就没有什么大碍了。况且这种病你也不是第一次得了……你应该已经有了些经验了才对吧?”
“经验是有,可是当我突然证实这件事情真的再次发生的时候,我还是会很紧张很激动啊!”她说着说着,声调忽然不自觉的提高了许多。
“呃……”耀之被她这忽如其来的大嗓门一吓,刚刚才拿到手里准备用来进餐的勺子此时便又只好再次放下。他笑着轻轻撩了撩她耳边的头发,抚摸着她的脸颊,安抚她说:
“没事的。我答应你从今天开始直到孩子降生的那天,我每一天都会陪在你的身边全方位地贴身照料你的起居饮食,并尽我所能满足你的每一样需求。”
明菜轻轻一笑,孩子气般地说:“要是先生真的能够说话算数的话,那我情愿永远怀着小宝宝,让先生永远陪在我的身边不要离开。”她虽笑着,但那副笑脸之中却隐约有着几分苦笑的意味。
“说什么傻话。如果可以,我甚至只想与你一个人相伴度过此生。对我来说,孩子只不过是生命的延续,是我们爱情的结晶。而你,才是我世界是我的全部,是我们爱情的根本。”说完,他转头望向面前的餐盘中的美食佳肴,但心中却忽然丧失了对它们的食欲。哪怕他已经整整睡了十三个小时没有进食了。
忽然他起身离座。堂堂伟人,竟卸下一身骄傲,在妻子的面前单膝跪下。记得他上一次下跪,还是多年前那个冬天,当着各大媒体的摄像机前向她的求婚的时候。他半跪着,将头枕靠在明菜的膝盖上,且好像还枕的很舒服的样子。若不是明菜见他光跪着却半响不说话,便大声叫了他一声,兴许再用不了半分钟,他便就又要睡着了。就这还“名演员”呢。这世上哪有对白刚才说到一半,自己便先睡着了的演员啊。
况且他不是一刻钟前才刚刚睡醒吗。这怎么还带醒了之后去洗完澡接着又再倒下来睡回笼觉的啊……怪物,当真是“怪物”。
……
“抱歉,实在是太舒服了。我真是的,正说着正事呢,竟差点就又睡着了,那什么……我们刚才说到哪了?”
“你刚才说我是你的全部。然后就忽然站起来向我跪下了,老实说,这真的挺让人意外的。”
“是啊……我也挺意外自己居然会这么能睡……”
“不是啦,我指的是你突然给我跪下这件事情。”
他笑了笑说,“礼尚往来嘛,这有什么好意外的。”
听到他这么说,明菜的脸颊顿时泛起了淡淡的红晕。看样子她是有些难为情了。不过她害羞倒不是因为这个,而是因为丈夫的那一句‘礼尚往来’……让她想起了上次在家里的客厅中为自己那不争气的老父亲求情时。情急之下,她也曾经向他下跪过。
“不过你既然有了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呢?这可是喜事一件啊。”
“算日子一个礼拜前我这个月就应该来了的,但是却直到今天都……所以我就想我是不是‘有了’。就在今天的表演开始前,在更衣室里我拜托高木小姐去帮我买了验孕棒……一直到几个钟头前,也就是先生你还在睡觉的时候,我才得空在飞机上的洗手间里验了验。结果你猜怎么着?验出来的结果居然是……”
“两条杠么?”
“欸,你怎么知道!先生你真的怪聪明的呢。”
“额……这个问题问得好。”他愣了愣,笑着反问她道:“那请问我要怎么才能够在我明明知道了的情况下装出一副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来了?”
“是啊!先生你刚才就已经知道了的啊,哈哈哈……我真是有够笨的呢。”
“别总挠头,会秃的。”
“骗人,你刚睡觉的时候我边看书边挠了你三个多钟头你都没秃呢~”
“why!合着你这是把我当绒毛玩具了啊你。好嘛,我说我怎么睡了一觉起来,发型就乱得跟那龙珠里的小悟空似的了呢,我就知道这不是一时半会可以被弄出来的奇怪发型。”
“也没有很奇怪啦……先生你看你先生不还是和以前一样的英俊么。”
“那当然,因为我刚才已经去重新洗过头梳过一遍了嘛。小坏蛋,下次没有我的允许再敢在我头上乱摸,当心我也叫你的发型变成鸟窝。”
“变就变,谁怕谁。反正我也看不见,要丑也是丑着你~”
“好啊你个小明菜,那我们就比比看,到底谁顶着一头鸟窝更加见不得人。”
“哎,先生。你这早餐要再不吃,待会可就摆凉了,你闻,这饭菜多香呀。先生可不能暴殄天物啊。”
“瞧你这说的。几盘食物而已,况只不过闲到一旁搁了会,竟也有这么严重么?”
“我……是我用错成语了吗?”
“不,不,许是我自己的耳朵太敏感了,不管明菜你的事,你说的并没错。——我大和本是东洋一岛国,人口紧密,资源匮乏,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谁若无端糟蹋、浪费了粮食,那当然便是‘暴殄天物’。好了不提这些了,来,亲爱的,拉我一把,跪太久了腿有点麻……”
少顷。耀之用完餐点,并叫来了空中小姐把盘子收走。他拉开窗帘,转头望向机窗外的云层,同时问身旁的妻子道:“我们现在到哪了?”
“现在是东京时间早上的十点三十七分。刚才先生用餐的时候我问了一下飞机上的工作人员,我们现在大约应该已经进入了高丽京城府的上空。再有一两个小时,我们就可以抵达东京了。”
“一觉醒来,竟就已经从遥远万里之外的欧洲回到了自己的故乡,时间过得真快,这飞机飞得也快。一切都太快了。看起来今天太阳落山之前,便有人要被关进监牢了。”
“先生说谁要被关进监牢?”
“当然是应该被关进监牢的人。”他说了等于没说。不过明菜对此也并不是很感兴趣,见他既不想说,便也就没有再问了。
只可怜东京都首辅大臣公邸中那位真正对它感兴趣的人,却从昨晚到现在便为此而辗转反侧,无法入睡。一直苦苦的撑到了现在。他在等待。或许是等待搭乘着亲王殿下的专机从他的头顶飞过,又或许是在等待公邸大门的敲门声——打开门,外头或是前来逮捕他的警察,亦或是前来传他进宫面前皇帝的特使。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却似乎都只有在那全世界最为惊恐的敲门声响起后,当他打开门的那一刻才能最终见个分晓……
故而今日,便是他以家族一族之荣辱押注的骰盅之下的大小点数所要揭晓的最后日期了。
是生是死,有事无事,皆在今日。
这是竹下一生中最为紧张与煎熬的一天,其紧张程度,甚至超过了两年多以前皇帝出席两院会议的那个下午,内大臣德川公布g会两院议员投票统计,宣读皇帝任命新任内阁首辅大臣诏书的那一天。
……
第二十八章:「用晦而明,黜昏启圣①」
大和平成二年六月九日,正午。
经过长达十五个小时的漫长飞行之后,启仁殿下的专机总算是在成田机场降落了。他一未面见任何法务省检察官,二未进食粒米。回到宫邸,洗浴更衣后便立即搭乘上了原车牌处印有菊花徽章的皇室御用专车,与其女官长德川良子小姐一同搭乘汽车驶离了亲王公邸,前往皇宫。
他名为入宫面见父皇,畅叙亲子之情;实为请得上谕,调遣警力于今日逮捕竹下派中包括竹下与金丸在内的几位首脑成员。
他虽说是钦差,兼管法务,并全权负责竹下派贪墨渎职一案。但按例大和的上上下下的警力却是归内务大臣该管,就连“大审院”中维持裁判秩序的法警,也都只不过是警视厅‘借用’给法务来‘帮手’的罢了。不过既然大家都是体面人,对于竹下,启仁有一点是绝对敢肯定的:那就是哪怕他不带一兵一卒,只身前往大臣公邸去“请”他老人家,也是完全可以请动的。而多带人手则有两个好处,一是透明办公,以绝内外小人之谤。二则就是可以多几个人帮自己去搬那大臣公邸里的各种公文,并留下人手,里里外外的搜上一搜,看看他有没有匿藏什么赃款,又或是与“友人”之间的书信往来。
……
而就在几分钟之前,专车还未驶出王府大门时——
启仁刚坐上车,关好车门,转头便看到了坐在自己身边的纯子殿下。平日里向来恩爱的他们,此刻却一反常态地吵起了嘴来:
“父皇此番可只召我一人进宫,纯子你怎的也跟着来了。怎么我去哪你都要跟着,你可真够黏人的啊。”
“就许你是宗亲,我就不是了吗。哼,怎么说嫁给你之前我还当过一段时间的‘女王’呢。若论辈分,今上可是我嫡亲的表叔,怎么侄女不能前去拜会叔叔的吗?”
昔日的纯子女王,今日的泰宫亲王妃,其身份之高贵,地位之尊崇,实乃其她王妃所不能企及。但她似乎还漏说了一样,那就是“纯子”的身上除了流淌着大和皇室血脉以外,更还流淌着昔日江户幕府将军德川家的血液。此番原由,最早还得从启仁亲王的祖父,昭和大帝之曾祖父孝明帝那一代所发生的和宫降嫁故事说起了。
公元1862年,大和孝明帝“文久二年”。孝明皇帝为推行“公武合体”之主张,便将先父仁孝帝所留下之遗腹子:时年十六岁,并早已与有栖川宫炽仁亲王有过婚约的亲妹和宫亲子内亲王下嫁于了江户幕府第十四代将军家茂为“御台所”。然而短短几年后,年轻的家茂便暴病而亡,尚且还未来得及为德川家生育一儿半女的、年仅二十一岁的和宫,便就此守了寡。并于同年12月落饰出家。而值得一提的是,在那一年中,她不光失去了丈夫,并且还同时失去了她的母亲和兄长。明治十年,和宫病逝于如今神奈川县境内,终年三十二岁。
到了昭和朝时,先帝之胞弟,亦纯子之亲祖父:高松宫宣仁亲王又迎娶了末代将军庆喜之孙女喜久子为妃。而喜久子,则正是纯子的亲祖母。
若论血缘亲族,纯子不光为当今圣上的亲侄女,亦为内大臣德川家英的表外甥女。如此说来,她倒还得礼貌的叫此时正与她同车共乘的良子小姐一声大表姐呢。
“二位殿下……”坐在副驾上的良子尴尬地笑了笑,劝解他们道:“亲王妃殿下若是想去,这便一起跟着去就是。待会进了宫,与亲王殿下一起在殿外站着等候,容内侍禀告过陛下之后,倘若陛下首肯,那便可在稍后与亲王殿下一同入殿面见陛下。倘若陛下并无此意,我便领亲王妃殿下暂到偏殿等候。待殿下面圣事毕,我们便可一起返回宫邸了。”
“父皇定会许我与启仁君一同入内觐见。”纯子十分自信地说道。
好一对夫唱妇随的恩爱夫妻啊,分明私下里早已商议好了策略,现在却故意在良子面前装出一副意见分歧的样子。可把她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不过也真难为玄月小姐了。一天到晚,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是当着外人的面,都要假扮成另一个人的模样,用着别人的声音去说话,真可谓是很好地诠释了什么叫做‘人生如戏’。可别小看了她这位大和一绝的超级影后,她可是有用心背熟过启仁大导演六年前递给她的那本厚得都快可以用来档子弹了的,写有纯子自出生直到她咽气那天的所有信息的书面材料的。或许就连纯子本人,都从来没有这样全方位地了解过她自己,而左臣小姐却是连她身上有几颗痣、它们分别都位于地方都了解的一清二楚。
为了饰演好一个人,竟能‘敬业’到这样的地步,如果这样还演不好的话,那就真的只能怪罪于天命了。
而因为事出匆忙,没时间等司机从他自己的家里跑来宫邸的缘故,便临时由特蕾莎暂时代替了司机的工作。总之不管谁来开都好,只要不是玄月来开,启仁便可以闭上眼睛好好定定神,想一想今天以后的事情了。
玄月小姐车技虽好,但经过之前几次惊险刺激的飙车经历后,启殿却是实在不敢再让她带着自己玩什么高难度漂移过弯了。况且……作为“纯子”,她似乎还并没有考得她的第二张驾照。
……
宫邸所在的赤坂御用地距离皇宫并不是很远,路线最远也就不过五公里,若是从樱田门入宫的话,那便就更近了。故而不多时,启王一行人等便进了宫。亲王先见到了内大臣德川,并由他代为通禀此刻正于“菊之间”中处理公文的皇帝。期间,王于门外左侧处站立等候,而与他一同进宫的王妃与女官长此刻亦都一言不发地跟他一起等候着。王与妃所等候的,是皇帝的召见,而良子小姐所等候的,便是在二位主子都进去以后,将近几日来在宫邸中所监视的成果以密信的方式递送给她的父亲:内大臣德川家英。接着等到亲王和王妃都从里面出来了以后,便由内大臣将密信呈送置皇帝龙案之前。
君父,终归先是君,后才是父。
似这般亲族间勾心斗角,玩弄谋略、权术的天下奇谈,或许也只有在天家才能够看到了。自古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人世间的大多数争斗的起因,一言以蔽之,无非是“利益”二字。
一如先秦季君之乱,兄弟刀兵;又如沙丘活活饿毙的赵武灵王;汉之七王之乱,晋之八王之乱;北魏拓跋珪之死;刘宋元嘉帝之死;仁寿宫杨广弑父,玄武门世民杀兄;玄宗一日杀三子,李亨逼父退位;后梁朱氏父子,赵宋之烛影斧声;叔夺侄位、“靖难”之篡逆燕贼;兄弟水火、清之九龙夺嫡。皆为宗族之争,父子、兄弟互为戕害。似此同室操戈之惨剧,历朝历代屡见不鲜。就连当今陛下膝下诸子明里友恭,暗中不和的事情,也早已不是什么为人所不知的秘密了。
儿臣,儿臣……
可时至今日,又还有谁记得自己先是父之子,后为君之臣的道理呢。
……
“皇帝陛下,泰宫殿下他已经到了。您看,臣是现在就让殿下进来吗?
德川家英打一进门便低下了头,走到龙案前十步开外便停下了脚步。无论样子还是说话时的语气都显得十分的尊崇。堂堂公爵出身,前幕府将军家的直系后裔,在大和皇帝的面前尚且如此谦卑、恭敬。那金丸信是个什么狗东西,一个酿酒商人的儿子,早年经商,近四十岁时才在朝廷中谋得了一个小差事,也不知他钻刺打点,花了多少钱,走了谁的门路,竟在四十多岁的时候走大运似的当选为了众议院议员。之后便官运亨通,先后做过几个部门大臣的副手,接着便一路做到了建设大臣,甚至于内阁次辅的高位。就连他那狗儿子,现如今也都一步步做到厚生大臣了。真可谓是光宗耀祖。或许也就正因如此,方才让他有了胆敢纵情声色,贪墨渎职,进而又暗结私d,任人唯亲,扩充羽翼,甚至于挪用皇帝亲自下圣旨调拨的救灾款,拆君父之墙,来填补自家窟窿的胆量。如此奸佞逆臣,真百年难得一见。此人,此人!真称得上是自明治、大正、昭和三朝以来的第一大蟊贼。此贼倘若不杀,不光天子颜面扫地,更难平举国众民之怒,震慑天下百官之心。
皇帝抬眸望了一眼家英,手中的朱笔却并没有要放下的意思,继续不停地在上午内阁刚送至宫内,并由内大臣所转呈来的下头官吏的各种奏折以及各地方国民的请愿书上进行着批红。
家英转而又道:“原高松宫家嫡女,现泰宫殿下之妃,纯子殿下。亦同在殿外候旨面圣。”
上曰:“不急,且待朕批完这最后一本奏章。卿传朕口谕,且让泰宫夫妇在外暂候片刻,二十分钟之后卿再领他进来见驾吧。”
“是,臣即刻照办。”
……
第二十九章:「无题」
叮,叮铃……
周末的午后,本该是吃过午餐,喝过浓茶,安享清闲的时候。但那清脆动人,而又异常吵闹的门铃声,却让庭院中老人的心无论如何也再无法安静下来。
按例,当内阁首辅大臣五天以上不能履行其大臣职责时,其首辅职位便可暂由内阁官房长官代理。然而自从上月中旬皇帝准他告病在家修养至今,这其中的时日恐怕早已五日。
都说狗的鼻子异常灵敏,而作为犬科中最为狡猾的狐狸,尤其是像他这样在z界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狐狸,其zz嗅觉则更是当今z界中许多后辈晚生所望尘莫及的了。故而如想要引诱这样的家伙上钩、使其自入翁中的话,可非得用上一番心思不可。
说话这工夫,首辅大臣公邸的所有进出口便都被前来办案的警务人员给看守了起来。其中为首的警官,亦在这同时按响了公邸大门的门铃。讽刺的是,一直以来奉命看护公邸的警卫们,此刻竟都摇身一变,成为了帮助包围这栋建筑物的好帮手。
府人见来者乃泰宫亲王殿下,未敢有任何抵抗,便老实的给他们开了门。并领着警官和检察官们找到了此刻正在后院中观景的内阁首辅大臣竹下。
“自京城府一别,竹下大臣似苍老了许多。”望着庭院中老人的背影,与他满头的白发,启仁这样对身旁的良子说。
良子没有接他的话,只是礼貌性的点了点头。启仁从袖中取出上谕,而那所谓上谕,其实也就只不过是一张盖了玺印的黄纸罢,本身并无什么稀奇珍贵的地方。真正所赋予它特殊意义的,是用皇帝御笔所书之墨,跟那上面的大和天子宝玺的朱色盖印。
因为这道上谕是给竹下的,故而启仁并未提前偷阅。直到首辅大臣公邸中的府人与竹下的私人秘书将坐在地板上的竹下搀扶起,他才将卷成筒装的上谕慢慢展开,用两三秒钟大致阅读了上面的内容后,却忽然往旁边一递,将它给硬“塞”到了良子小姐的手中。启仁本欲让她代自己宣读上谕,话临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这不,他上一秒钟才一言不发地将上谕硬塞到了良子的手中,紧接着便又一言不发地将它又给“抢”了回来。
启仁展开上谕,声音不大,但语气却很是威严的宣读道:“朕以天命之年,继皇祖皇宗之大业,不求昭圣德于古今,留贤名于万世。一身一心,皆以谋求大和臣民之康宁,同享千古繁荣之乐而已;斯乃皇祖皇宗之遗范,亦为朕所眷眷不忘者。朕既不敏,常畏过行,以羞先帝之遗德。故自朕御极以来,凡朝廷内外大小事,无不经与两院、内阁诸臣商议而定;渠料两院、内阁,竟皆为藏污纳垢之地,下至众院议员,上至内阁次辅,皆为饕餮之臣。前者结d以营私,专擅选官;后者欺君罔上,肆掠国帑,逆天虐民。如仍继续任由此等奸佞在朝,则终将葬送祖宗百世之基业。如此,则朕将何以保全亿兆赤子,陈谢于皇祖皇宗之神灵乎!然虎兕出于柙,龟玉毁于椟中,当是孰之过也;兹尔竹下,既为内阁之首,身居朝廷辅相之位。下有过,尔当自省,下获罪,尔亦焉能无过?着即免去竹下内阁首辅大臣职衔,赐其归乡养病,旨到即行,不得延误。”
“老臣叩谢圣上天恩,谢圣上天恩!”他跪匍在地上,砰砰砰,似捣蒜般地连磕了几个响头。以袖掩面,涕零不止。
按理说,既然皇帝都并不打算要治这位首辅大人的罪了,那么亲王所带来的警察跟检察官们便应该从哪来回哪去了,但启仁却并不这样想。
他将上谕交到竹下手中,同时对他说:“府外车已备好,你且安去,府中凡你私人财产,待清点完后,来日定会如数送至你家中。至于府上家眷,则且在京中暂留几日,无论老少,自有朝廷代为照料,汝无虑也。”
尽管皇帝不治竹下之罪,仅仅只是将他罢免,遣返原籍,于乡间终老。但按照早已制定的办案计划,对于竹下府中的来往书信,总归还是要搜查一番的。至于他对家眷,老的老,小的小,本也没有这么着急的就要跟随竹下一同被“流放”到千里之外的岛根县去。启殿此举,看似将他家眷扣留在京,实则却是保全了这位卸任首辅的晚节。
一个已被皇帝罢免的首辅,他的zz生命到此便就算是结束了,启殿身为亲王,又何必要对这样的老人落井下石,设法刁难于他呢。相反,倘若保留一丝情面,送他些许体面,则可以此彰显贤王之名,收服天下士子之心。
顺手的人情,做一做又何妨呢。
况且,圣意不也是如此么。
……
竹下走了,这位大和z坛上风云一时的“阿信”,在他入阁拜相后的第二个年头,亦他六十六岁生日后的第四个月,告别了这栋他曾朝思暮想的首辅公邸,同时亦将告别这座他拼搏了大半生,方才终于闯出一番名堂的繁华都市,回到六十六年前,那养育了自己的故土、家乡。
临行前,他上楼换下了这套他从昨天早上起便一直穿到现在还没有脱下的西服。洗浴后,换上了几十年来一直压在箱底的,昔日为g效力,戎马疆场时所穿戴的老式j装。
下楼,在秘书的陪同,与人们的注视下走出了公邸大门……
在登上那辆将要送他前往机场,远离东京的汽车前,他回头最后望了一眼那他所居住了近两年的“家”。
四十多年前,朝廷仅以一张征召传单,便将他从家中召走,奔赴沙场;四十多年后的今天,朝廷同样只是以一张黄纸,便又将它从公邸中赶出,遣回故乡。
竹下登上汽车,闭上眼,竟就这样靠着车窗睡着了。
这,或许就是竹下自成为首辅之后,所睡过的第一个安稳觉了……
……
第三十章:「无题…」
这儿就是竹下的书房,同时也是他平日里下班离开官邸,回到公邸后的居家办公室。在警官们一本本搜查着书架上的那些书本中是否存在夹层,和抽屉中是否存在暗格时,亲王就坐在客厅的大沙发上,而代他监督办案的,则是此前跟他一同入宫,此刻又随他一同来此的良子。
亲王有令,无论任何人发现任何书信,皆不得擅自拆看,务必统一送至他处,待整理好后,一并送入宫中,呈至皇帝陛下驾前。
而与此同时,内大臣德川家英亦早率领一支人马直奔金丸府去。如果说启仁亲王对待竹下的态度还算客气并留有情面的话,那么德川家英此行可就没有丝毫情面可讲了,因为皇帝早有口谕;令他去时便已经说得很明白,就是叫他去拿人下狱的。
不多时,两头的工作就都结束了。
亲王带着从首辅公邸中搜查出的一大盒书信,入宫将它送呈给了圣上定夺;家英铐着金丸父子,将他俩锁进了诏狱待审,并将其一家老小全部软禁在其府中原地看管了起来。等大审院发落了那对贼父子后,再请圣上龙意天裁。
启仁本以为自己这法务大臣的差事还会再做上个一年半载,再不济,也该等到这次案子的涉案人员全都宣判定罪,真正了结的那天……他才会被免去差事,收回手中的权力。但令他没有想到的是,圣意竟会变得如此之快;他前一秒才刚复了命,紧接着便被告知“这次金丸父子的案子你办得很是不错,不过你还太年轻,若朕如此冒然地便将你提到主管法务这样一个过高的位置,恐宗室大臣心有不服。纯子既已有孕,你这做丈夫的便更应该多陪在她的身边,公事先放一放。回家去吧,回到你妻子的身边去,朕随后便会让人将赏赐送至你处。”
“儿臣,领命。”
他很镇静,镇静的就好像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就好像……是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悲剧的一样。
然而他的这份镇静,却不知是在几十年的人生原石中所消磨出来的宝玉,还是在武藏野陵草庐的那一年中所领悟出的智慧。不过不管是哪一种都好;总之,启仁殿下的心胸比起当年的孟浪少年确实是要长进了许多。这一点是绝对可以肯定,同时也值得被称赞的。
他离开皇宫,一直到汽车即将抵达宫邸时,都还是那样一副永恒不变的扑克脸,手托腮,一言不发地望着车窗外的行人、店铺。
“忙了这么长一段日子,难得有了几天大假,诸位不妨给本王提个建议吧。我这假到底该怎么过啊?”这是他打从皇宫出来以后这么久来所开口说的第一句话。
可纯子妃不先作答,这车里另外两个女人便就谁也不敢吱声。
一时间,这气氛便又冷了下来。
“纯子你说,咱明儿是去骑马呢,还是去放鹰?要不然,咱去看花魁表演也成啊,我老早就想再去一趟京都,故地重游了。总之你只管说一样,我都听你的,你说去哪咱明天就去哪。”启仁直接点着名的问她道。
既然他都点着名的问了,那想躲也躲不开了,没法子,随便唬弄唬弄他吧……但愿能够蒙混过关。
“殿下若有兴致,似击球走马,放鹰逐犬,俳优杂剧,此等皆可为安逸玩乐之项也;但我想殿下既然是殿下,闲来在家多读些书,写写字作作画即可。若真学得跟那些华族公候家不学无术的膏粱子弟一般,贪图声色犬马之乐,岂非既有损殿下之德,又正好成了别人口中所说的,那所谓的自甘下流之人了么。”
副驾上的良子透过后视镜偷看了她一眼。对于华族子弟不学无术,贪图逸乐的现状,她并非没有耳闻,但在她看来那毕竟只是一种少数现象……因为大多数公候府上的家教都还算是极严的,就算是嫡妻所生的长男,也很少敢做得太放肆的。不过既然是纯子殿下提出来的,她也就不好反驳什么了。省的自找倒霉,被打一个“以小犯上”的罪名。
“王妃不愧出身皇族,知书达礼,学贯古今;瞧这嘴里一套一套的,这是要教训本王呢?”
启仁镇静,玄月比他还镇静。
大家都几十岁的人了,按理说玄月本的也不想管着他,他既想放鹰骑马,那便由得他去消遣,反正放假嘛,也耽误不了什么公事。不过偏偏就是那一句“花魁”,可是把她给惹着了。要说这小子今儿倒霉呢,骑马放鹰就算了,没事提什么艺伎,提什么花魁。
那玩意能提吗,能吗?当着媳妇面提美女,这不找抽的呢。
“我哪敢教训你启仁殿下啊,不过就是给您提个醒罢了,您若不喜欢听,那我只管闭嘴就是。”
启仁偏头看了她一眼,明知她心中已有不悦,却还接着花魁的话题向下说道:
“这京都的花魁,和东京的花魁最大的不同就在于她们不同地域的不同文化传统与文化底蕴。而艺伎与娱乐公司中艺人们最大的不同,则就在于她们的‘内涵’。孤听说,京都艺伎的学艺一般从十岁开始,并且要在短短的五年时间内完成从文化、礼仪、语言、装饰、诗书、琴瑟,直到鞠躬、斟酒等课程的学习,很是艰苦。相比于那些仗着几分姿色,美其名曰‘偶像派’的艺人们来说,孤更看得起那些辛苦学艺的艺伎。当然,艺人中实力派的歌手跟演员也还是有的,例如像中森小姐那样自小便学习芭蕾舞,以艺人为梦想而奋斗的人们,孤并不排斥,甚至还很是欣赏。”
“殿下容禀。”玄月微笑着说,“明菜小姐她早已不姓中森;打从昭和六十年她嫁入李府那日起,她便已改随夫姓了。”
“哦,真的吗。”
“千真万确。”
“孤还以为耀之出身高丽李氏,没咱们和人这‘出嫁随夫’的规矩呢。而且我前些日子看电影上字幕上她的名字也还是‘中森明菜’,我就以为她还姓中森呢。”
“这很好理解。”玄月说,“毕竟是公众人物,况且还是以本名出道的艺人,倘若一时改了姓氏,只怕影迷们一时反应不过来。”
“哈哈哈哈!”他大笑着说,“如此看来,还是无姓无氏的好啊,省的改来改去怪麻烦的。就好像我原本也是闲王一个,如今父皇把法务的差事给我免了,现在我反倒是无官一身轻喽。”
他倒懂得怎么自我宽慰。虽说差事丢了,空留个亲王的名号,给遣回宫邸当闲散王爷,陪老婆抱孩子去了……他却还挺高兴的。
……
第三十一章:「家法伺候」
回到宫邸后,原车上的四个人此时都各回到了各自的‘地盘’,也就是她们自己的房间。当然,启月老俩口子住在同一个屋,他们例外。
进到寝宫,关上屋门,诺大个房间里便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只见玄月她往沙发上一坐,就跟个大老爷们似的,一脚脚翘着放在了另一只的膝盖上,单手托腮,身子再向后一仰;好家伙,就她这坐姿,若再点上一根香烟的话,那活脱就是黑帮电影里的大姐头啊。
不过咱们这位玄月小姐可比那黑帮的大姐头要威风多了,给泰宫殿下当王妃不说,肚子里还怀着小王爷,这谁脑子抽风敢去招惹她这样的大人物啊。
“解释解释吧?刚才在车上殿下什么意思呢,又艺伎又花魁的,怎么着殿下想纳妾啊。”
“啊嘞?”亲王一愣。
“一时想不起来了是么?好,我给你回忆的时间,三,二!”
“哎!”启仁一个箭步冲向前去,将她那已经竖了起来的食指,也就是那个“一”给紧紧握在了手心里,“你说你着什么急啊,我这不正在回忆的么。再说你这数你数快了知道吗,人电影里都是一点五、一点六秒一跳的,人数的时候还得拖个长音你知道么,哪有像你这样一秒一跳还不带拖尾音的啊。”
“你把我手指头松开,怎么着你那么大个人了还想掰我手指头啊?”
“谁想掰你手指头了,你这不诬人的呢你。我那是怕你接着数下去,这没办法了才把你手指头给握住了嘛!”
“胡扯!我有十根手指头你握得过来么你,你要真不想我接着往下数,干嘛不亲我堵住我的嘴啊?哼。”
“我怕你咬我。”启仁边说着边松开了她的手,同时往后退了半步。
玄月眉头一皱,用手一指道:“家法!”她口中所说的家法,不是别的正是四年前在景福宫水池旁,那绵绵细雨中,亲王殿下与李氏公子切磋剑艺时所佩之木剑。
要说这启仁今儿就倒霉催的呢;玄月说要家法,他脑子里估计还想着花魁的事呢,心不在焉,糊里糊涂地便把展示柜架子上的的木剑给她取来递了过去,“我说这玩意怪沉的,你要它来干嘛,挠痒痒啊?”
“挠痒痒?我看你今是皮痒痒。”玄月给他气的笑了起来,“来,屁股撅起来,姐我这就帮你来解解痒。”
“别介,怎的你又要打我啊?这前几天不才刚打过么,我这屁股到这会都还疼着没好利索呢。你是纯子不是我妈美智子,怎没事就想着打我呢。”
“收起你那毫无笑点的俏皮话,总之姐我不高兴,你就应当让我打一顿来出出气。别废话,快撅着屁股给我滚过来,别让我拿着把木剑,挺着个肚子满宫邸的到处追你,让人瞧见不好看。”
“哦,满宫邸撵我那不好看,怎的我白送上门让你抽我两下那我就好看了是吧?合着我还让你给我抽美了是吧,我还得合着掌谢你是吗。要我说你这人就是总喜欢把自己的快乐建设在别人的痛苦之上,不高兴你拿木剑抽枕头啊,实在不行你整把真剑把它捅了都行,抽我干嘛啊。我这人我,我被抽疼了叫唤起来那声可不好听这你是知道的,你看我这嚎得一难听你心里准不高兴,你不高兴你又得抽我,这搞不好就整成个恶性循环了。”
“枕头又没惹我,我抽它干什么?皇家刀快,但不杀无罪之人,更何况一只无辜的枕头呢。欸!等等……好像有点不大对头。”她挠了挠头,在那发了一会呆,忽然瞪着眼睛说道:“我跟你扯枕头干嘛,启仁你臭小子搁这说落语呢你。”
“谁说落语呢,这不你要抽我,我这正跟你讲道理的吗。再说这也不好笑啊,怎的就成我在说落语了呢。”
“多余的话我不想再说,我现在就两字:‘屁股’。你小子要么自己过来,否则待会姐我站起来,你就知道什么叫做前警察厅零部门王牌公安的实力了。姐我就算大着肚子,也一样能够一招制服你,你信不信?”
“行行,我也懒得再跟你瞎胡扯了。来,打,我让你打,不过打归打,下手可轻点儿啊你,这老公要打坏了可不带售后退换的。”
“哼。你要真敢纳妾啊,那我还不如现在把你给打死算了呢,省的便宜了外头那些不正经的女人。”
“哈哈……”启仁走回到她面前,转过身,屁股一撅道:“做王妃做到敢拿木剑打王爷,我看你也不比别人正经到哪里去嘛。”
“说什么呢你!”她边说着,一木剑裹挟着风便狠狠地打在了亲王的屁股上。好家伙,那玩意说是木剑,可跟木棍子也差不了多少啊,就那实心的厚度,抽屁股上没准还更疼呢。
“嗷呜!真打啊你。”
就他这狼嚎似的叫声,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难听呢。这也幸亏这屋子隔音效果好,不然让门外的人给听了去,不知道的还以为亲王又在宫邸里养什么动物了呢。
“不真打你当我是在吓唬你呢?”她倒是真敢打,不过至于究竟用了几分力,那可就不大好说了。
说话这工夫,又是一记木剑。
雷声大雨点小,也就打了那么两下而已,她便就舍不得了,“啪”的把木剑给丢在了地上。
闭上眼睛,坐在沙发上假寐了起来。
“怎么,姐姐打累了?”启仁转过身,在她脚边双膝跪了下来,握过她的手道,“要我说你准是累了,瞧你这刚下飞机,午觉都没睡呢就跟着我宫里宫外东奔西跑的……姐姐你啊,是真辛苦了。”
“辛苦有什么用。”她睁开眼睛,注视着这脚边这位年轻的丈夫,“毕竟是快三十岁的人了。人老珠黄,那比得上那些年轻貌美,温柔可人的艺伎花魁啊?”
“你看我就一提,也没说真的要去,姐姐你怎这就吃醋了呢。”启仁用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道,“况且在车上我不是早就有言在先吗?你说我应该做什么,那我便做什么,我全都听你的安排啊。既然姐姐说我应该待在宫邸里写字作画,那我们便写字作画。就像以前我们在高丽时那样,我握着你的手,教你如何勾勒山水,你回过身来,用笔在我的脸上给我画上两撇八字胡,那情景,我至今都还记得。”
“你就记得我跟你调皮捣蛋了呀?那我仿你的泰宫体仿的这么像,你怎就不夸我几句呢。”玄月撒娇道。
“夸了呀,怎的会没夸呢。”他吻了吻她的手说,“我姐姐这一双巧手,会写字会作画,会吹箫会弹琴的,我爱死它了。”
“你这夸的可真俗。”
“俗怎么了?要我说啊,这俗人俗人,还是俗点好。都说只羡鸳鸯不羡仙,你看那不食人间烟火,断绝了七情六欲的仙人们,它能有像你我夫妻这般的闺房之乐么?画胡子,打板子,我想就算是寻常的百姓之家,也少有像你我这般有趣的良人了吧。”
“呵……”她噗嗤一笑,“合着我那两下还真把你给抽美了是么?”
他笑着擦了擦脸上她刚不小心喷的唾沫星子,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不一直都挺‘美’的么。你呀,就是我的女神,我的天使。”
“我是天使么?”她微笑着说,“那你以后可要对我好一些、再好一些,不然我可是有翅膀的,随时都有可能会飞走哦。”
“不管你要飞去哪里,我都紧紧抱着你,跟你一起去。”
“你不恐高了么?”
“没事,只要有你在我身边,就什么不用怕了。”
……
第三十二章:「老虎尾巴」
“殿下少哄我开心,儿女情长的事先放一放,现在还是先议一议正事吧?记得在酒店时殿下你不是说,等回到东京后,便要好好询问一番有关李氏公子近来与东宫臣属交往甚密的事么。要我看择日不如撞日,不如你俩今天就约个秘密地方会上一晤吧?”
“不是所有的事,都一定要在一天之内做完不可吧?耀之与我同一天的航班回东京,这会指不定才刚下飞机,或者还在天上飞着呢。我这么着急把他叫来,是不是有点咄咄逼人的意味啊?”
“雷霆雨露,莫非天恩,殿下要的就是这咄咄逼人,龙庭震怒的态度。殿下逼他一逼,倘若他心无不满,坦率赴约,即可证明其并无二心;倘若他心有不满,托词不来的话,那殿下这可就当早做应变之策了。”
“你就不怕他本无二心,却被咱这一逼给逼出二心来了么。”
“那照殿下这么说,就是要选择无条件相信他到底咯?是这个意思吗亲爱的。”
“疑人不用,疑人不用。”他道。
“好,好……”
玄月用脚勾起地上的木剑,起身将它放回架上。这时启仁也跟着站了起来,紧跟在她的身后,小心陪伴着孕中的妻子。
“是人是狼,这会可还很难说,殿下可得留神着些……虽说是疑人不用疑人不用,但为人主者任何时候都还是要提前做好应变的准备才是。”
“案子刚一办完,我就私下里去和大财阀见面,这只怕影响不好吧?”
“既是私下里去,天知地知,旁人又如何得知。”
“要不过几天再……”他说。
“我算是听出来了,原是你根本就不想去,不想去就不去,没的闲扯这么多借口干嘛。”
“这件事情上,我的态度不是一直都很明确么。我是无论任何时候都选择相信耀之对我的忠诚的。”他边说着,边脱掉了外套,向前一倒,孩子气地在床上打了个滚。要说这老小孩,老小孩呢,只要找得到合适的人撒娇,就算到了一百岁,人也一样会有孩子气的时候。
皓“月”当头,繁星何以争辉。倘若启殿不是单独钟情于玄月一人的话,就他这张大床,那面积,再多睡她个三五个人都不成问题。
“难道真的是我过虑了么?”看着他那副天真幼稚的样子,玄月不禁苦笑着问。这个问题,是在问他也是在问自己。
“孤想与耀之做一对千古君臣知遇的榜样,流传后世,亦是一段难得的佳话;不想因为一些杯弓蛇影的事情,便去猜忌自己的知己好友。”启仁答道。
“这就是历史课本上,被赞誉为继明治、昭和之后,大和第一帝的气度与心胸么?”
“是,怎么了。”
“没怎么,就是觉得你跟某位被誉为‘九十年代第一摇滚女歌手’的人一样,那么的言过其实。”
“说她就行了,别牵连无辜好不好。我怎么就名不副实了啊?”听到有人说自己坏话,原躺着已有三分睡意的启仁顿时便惊坐了起来。
说来好笑。亲王本躺着,却惊坐而起;而王妃本站立,此刻却微笑着在床边坐下。
同样是坐态,亲王却明显被她整得有些被动,在气势上,便落于下风了。
然而他刚坐起来没多久,一倒头便又躺下了,而且还更加“过分”的,把头枕了她的大腿上。
“小混蛋。”玄月拍了拍他的脸说,“上次姐姐就坐了你一会,你就嚷嚷着喊腿麻了。可你这整天没事就拿你那六斤四的大脑袋压姐姐腿上,那姐姐又该怎么办呢?”
“聊天就聊天,咋突然就蹦出句黑话来呢?”
启仁所说的“黑话”,指的便是刚才玄月口中所说的“六斤四”;这所谓的六斤四啊,在黑话里的意思就是人头。
“啥黑话呢,我就随口一说。我那要真是黑话,这‘六斤四’跟后面的‘大脑袋’连在一起那不就成病句了么。我就随口一说,我哪知道你这小脑袋瓜子有多沉啊,这不就一虚数么。瞧你怎还因为一句六斤四就跟我认真起来了。怎么你以为我以前还当过专割人脑袋的女山贼啊?”
“女山贼哪能啊,我一直都当你是梁红玉、花木兰那样英姿飒爽的巾帼大将军来着。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我这小脑袋瓜子顶天也就重六斤四。可你这么大个人坐我腿上,那重量,就不用我再多说了吧?”
“你什么意思啊,嫌我胖是吧。欸,瞧老娘我这暴脾气。姐有腹肌的你知道吗,一米七大高个,一百二十斤,百分之十七点五的体脂率。你老花眼啊你,居然敢说我胖!”
“我也没说你胖啊,我说的是‘沉’。不过你要这样说的话,那我也有一句话憋了好一会了。我泰宫,武能御马张弓射大雕,文能编撰《昭和本纪》;总督高丽两年间,治汉江,废农税,破财阀,惩反腐,饬吏治,朝野皆称之贤。就连先帝都曾私下叹曰:‘皇孙启仁最像朕。’怎么到了你左臣小姐这,孤却成了一个名不副实的庸碌之人了?”
“额,在这等着我呢?那我也告诉你,我原话也没说你庸碌来着,我说的是‘言过其实’,学过国文吗?懂言过其实是什么意思吗?要是你忘了,姐我现在就可以帮你‘翻译翻译’。”
“你不就想说我鱼质龙文,毫无人君之相么。”他再坐起身。笑着将脚上的鞋子一甩,双手叉腰道:“是了!我还就不妨明白告诉你,我这人缺点可多着呢。我!忌克少恩,刚愎雄猜,阴鸷好杀,薄幸寡德,狡诈巨奸!总之,这天底下男子所有的不是,孤一身全给占了!这么说姐姐总该满意了吧。”
玄月扶着额头,闭上眼疲惫地吸了一口气。沉默良久,方才答道:“那就让我来告诉你,你到底在哪些地方言过其实了吧。我亲爱的启仁君。”
“行你说,我听着。”
“我夫饱读二十四史,想必应该不会不认识朱厚熜是谁吧?我现在要说的就是……”
“明世宗皇帝朱厚熜,这哪能不认识。怎么我跟他有什么相似之处么?”玄月发此一问,本就没想要他回答,可他却傻愣愣地插了一嘴。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心的。
“别这么猴急,先听我把话说完。”
“好,你说。”
“明嘉靖年间,时任户部主事海瑞上治安疏于世宗曰: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惟其为天下臣民万物之主,责任至重。凡民生利病,一有所不宜,将有所不称其任。而我今天要说的同样也是这样一个道理。想我历代先祖创业之不易,神武至今,已一百二十五代矣。昔日幕府专权,应仁之乱,战国纷争,烽烟四起,恍如昨日事般历历在目。而在一百二十三年前,正是在你我脚下这片曾经被称为‘大奥’的土地上,末代将军庆喜兵败鸟羽、伏见,倒幕军直逼江户,庆喜见大势已去,被迫投降,献江户于我明治先帝。从此先帝一揽大和万权于天子,施行王z复古、明治维新,终得开创一代盛世。故念皇祖皇宗创业之艰难,身为太阳神后裔的你,则更加应该担负起守护家国天下的重任。戒急用忍,讷言敏行,反事切记谋定而后动。皇祖皇宗在上,江山社稷在前,你怎么可以因为对那李氏公子一厢情愿的信任,便将刀柄受制于他人之手,陷自己于如此被动的一个局面呢?就算你的信任并非是一厢情愿,可你却怎么能够连问都不问一句,就这样放任于他与东宫属臣私下来往呢?”
“耀之是生意人,为了生意上的事,提前与即将上任建设大臣的小泉议员见上一面,于情于理,都是应当的。算不得什么大事。”
“唔,呕……”正当此时,她忽然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怎么了?胃里不舒服么。”
“没事,我这是孕早期的正常反应……我们还是接着把李氏的事给议个清楚吧。”
“还议个什么啊,姐姐说什么就是什么,待会我就派尤妮斯去找耀之,约他明天中午见面,好好敲他一敲。来,你先靠着枕头半躺着休息一会,我这就去帮你拿柠檬跟酸梅汁来缓一缓。”
“嗯……你去吧。”
启仁并没有离开多久。大约也就三分钟的时间过后,他便推着个上菜的小餐车回来了。
他将餐车推至床边,用脚将固定轮子的机关放下,将餐车固定在了那里,伸手从盘子里拿起了那块刚切的新鲜柠檬递给了她:
“来,自己拿着闻一闻。你那边先闻着,我这边帮你尝尝看这酸梅汁够不够酸,顺便替你试试毒。”
“柠檬可以现切,这酸梅汁可不像是三五分钟就能做出来的东西哦?”
“呵,瞧姐姐这话说的。”他笑了笑道,“怎么说姐姐你也不是头胎了,这我还能不有点准备啊?我这段日子就防着你难受想吐,所以把该准备的全都给准备好了。你看,我这不光有柠檬跟酸梅汁,还有开胃的酸奶,还有水果沙拉……你看,这东西太多了,我都说不上来的。等待会我再帮你按摩按摩你手上的内关穴,这样你就不会再这么难受想吐了。”
“你这柠檬好像不怎么酸啊,亲爱的。”
“叫你闻闻怎还吃上了呢……”
“就许你喝我的酸梅汁,倒不许我吃你一口柠檬啦?真小气。”
“要是小气就不给你准备这么多好吃的好喝的了,我早自己一个人偷着把它们全给消灭了。”
“哼,你倒是敢。”
说话这工夫,他已剥好了半个橙子,并撕下其中一瓣橙肉,去掉籽籽跟果皮后喂给了她:
“来,张嘴。飞机来咯~”
“不要这样,我要你嘴对嘴喂我。”正当橙肉就当送进她嘴里的时候,她却忽然向后一躲道。
“欸……”启仁愣了半秒,“可是就这样喂不是也挺好的么?”
“不肯?怎么你嫌弃我啊?”
“哪有的事。好,嘴对嘴喂就嘴对嘴喂。”
“唔,嗯嗯嗯……好吃是好吃,不过你这橙子太甜啦,甜的就像那蜂蜜似的。”
“真的假的。”说着,他自己也尝了一瓣,“骗人,明明就是很一般的甜度嘛。”
“那就是我夫君嘴甜。”她笑着挽住他的脖子说。
“好你的,居然敢戏弄于我。看我怎么教训你。”
说完,启仁抓住她两只手腕,似猛虎扑食般将她扑倒在了床榻之上。
“羊儿”虽看似柔弱可欺,可亲王刚一松开她一只手腕,伸出手来,正要抚摸她的脸颊,却连摸都还摸着的时候,却一不留神就让她给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老虎尾巴”——
“呃!”
启殿虎躯一震。可还没等他先开口,身下的羊儿却先开口讥笑他道:
“想不到就连英物如我夫君这般的大英雄,竟有会有害怕被人给抓住的小辫子么?”
“你可真调皮啊你。好了,闹够了就快放开我吧。”
“我不,除非你求我。”
“只听有人下跪求人的,还没听有人把别人扑倒了求人的……好吧,我求你了。我的陆女侠,你就‘高抬贵手’,把我给放了吧。”
“把我另一只手松开,我就放了你。”
“你能保证,我松开你另一只手后你不同时用两只手对付我么?”
“那你要信不过我,咱俩就一直这样僵持着咯,反正我是无所谓。”
“怕了你了,我松……我松还不行吗。”
“这就对了。好了,你自己起身吧,下次可不许突然袭击我了。我这肚子里可怀着小宝宝呢,像你这样突然扑过来要是压着小宝宝那可怎么办。”
“纠正,我是先扑倒的你,然后才……”
“那也不行。总之像这种危险的动作以后都不要再做,否则下次再让我抓住你,我可就不会再放你了。”
“遵命。来,再吃一块水果。”
……
第三十三章:「危」
同一时刻。正如启仁所猜想的那样,直到现在,李氏公子的航班才终于抵达了成田机场。
晨星之子就是晨星之子,那份如启明星般耀眼的气度是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了的。百年或数百年內,都很难有任何一名发明家能够取得像他在商界那样的成功;亦不会有任何一位商人能够取得像他在演艺界中那般至高无上的教父地位;更不会有任何一个艺人,能够达到他在以上两个不同领域中的成就和高度。
只可惜啊……这么优秀的一个人,血管里所流淌的,怎的偏就是高丽王族的血液呢。不过凡事有利亦有弊,很多事情原也不是这么绝对的;他虽出身高丽王族,但却只不过是个旁系后裔;其父“李稷”昔日年轻时,甚至落魄到了流落街头的地步,幸得同族接济钱财,才得以出国留学柏林,后与外邦女私定终身,更险于私奔中途命丧他乡。说起来,李公子虽是独子但却并非完全意义上的“独子”,只不过他前头两个哥哥全都没等降生便已提前夭亡。因此他这才变成了李氏的独子,同时亦是唯一的继承人。
而关于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那便说来话长了……
……
记得那还是在四十多年以前……
那一天,李稷先生与gudrum小姐一路从陆路搭火车逃到汉堡,就在他们刚搭乘上汉堡港中停靠的一艘邮轮准备私奔到北美时。船刚一出港,还没等开没进黑尔戈兰湾,中途便被其父派遣的水警巡逻船给拦截了下来。gudrum被带回柏林,在家中关了禁闭。而李稷则没有她那么好命,鹰犬们二话没说,便把他抓进了地下监狱中严刑拷打。在那个近一个月的时间里,柏林秘密监狱的“太保”们对他是三天一小审,五天一大审,那里的各种刑具,他是一个没落全尝了个遍。最后当他被从监狱里放出来时,整个人完全廋脱了形,面色惨白如纸,目光呆滞,身上更是没剩下几块完好的没有伤痕的皮肉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李稷的身子落下了病根。若不然他也不可能这么早的便把这么大的一个李氏集团的管理权交到了李耀之的手中。
禁足期间,gudrum发现自己已有身孕,便将此事告知了自己的母亲,并请求父亲释放恋人。然而她的请求却并未得到同意,相反却换来了父亲的震怒与一记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挨到的耳光。并且就在当晚,仆人前来告知李稷已“病死”在监狱之中,劝其早日前往医院打掉孩子。gudrum坚决不从,并以自戕的方式向众人表达了自己对李稷的真心……无奈,其父只好令仆人收走了她房中所有的“危险物品”,并且将柜床桌椅的边角全都用棉被给包裹了起来。在那以后,她便连着好几天不吃不喝,就连仆人劝她“哪怕为肚子里的孩子想,小姐也好歹吃一点东西”她也不听,明言若不释放李稷,便以死殉情。
就这么着,李稷才终于被从监狱里给放了出来。而在这之后不到四年的时间里,gudrum竟连着流产了两个孩子。一直到1957年的秋天,她年近三十岁时,幸得上天眷顾,才终于得以平安生下了自己一生当中第一个孩子。
1968年,李稷借为亡兄奔丧,并归国继承侯爵之位的机会,以刚满周岁的幼子为质,欲携妻子gudrum归国。然而还没等他们登上飞机,岳丈便识破李稷的“狸猫换太子”之计,发现质子为假,急忙派人前往机场拦人。李氏夫妇无奈,只得对父妥协,将真正的儿子作为人质留在了欧洲。
然而他们这一走,便是整整三十年……并且从那以后,李氏夫妇都再未踏足柏林半步。
同样是李氏夫妇所生的孩子,一个从小跟在父母身边,享尽万般宠爱;一个则是作为人质留在了柏林,自小受尽冷眼。
不过李稷也并不是没有想过要把长子从柏林接回大阪来抚养,只是当等到李氏集团越做越大,等到他有实力与柏林的岳父进行相对平等的“谈判”时。却被告知了孩子早在好几年前便已离家出走,虽经多方寻找,却仍至今未归的消息。而在那一年,不到十岁的李耀之却已是神童之名响彻天下,风光无限。然而却很少有人知道,在那风光的背后他所付出的究竟是多少。为人三十年,近一万一千天里,除了用于睡觉和吃喝拉撒的时间以外,他其它大部分的时间全部用于了工作、或正在工作的路上。而这三十年来他用于休闲和逸乐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只不过只有不到三十天而已;换言之,几乎每一年当中,他才只给自己放那么一天的假。。
李氏的天,不是被别人而就是被他给一手擎起来的。倘使李氏无耀之,则即无今日之李氏;倘使大和无李氏,则科技发展至少倒退十年。
倘若李氏公子不是具有这样一种举足轻重的地位的话,当年他想无视双亲反对,一意迎娶艺人出身的明菜小姐入门,那简直就是一个字——“难”。
难如踏地而起,登上九重青天;宝刀出鞘,绝平泰山之棱;以身投江,断阻千里之流;信手扇风,吹息万丈烈焰。
俗话“不同高度的人的眼睛所看到的世界是不同的。”这句话说的可真一点也没错。明菜小姐,那是多少人心目中的女神跟梦中情人啊;对于她成千上万的“信徒”们来说,如果能够娶到自己先帝“信仰”,他们或许真的像一些猎奇漫画中所言的那般:甘愿付出一切,甚至于是自己的生命。
但对于大财阀,尤其是贵族出身的财阀,在他们的思维里艺人则往往都是凭借着姣好的面容来取悦观众,进而拍摄广告推动产品销售,再者举办几场演唱会发售几张专辑,帮助娱乐公司赚钱的员工——也就是所谓的打工仔。然而职业并无贵贱,只要是能带给公司利益,能为老板赚钱的员工,那都是好员工。令李侯爵与侯爵夫人所不能容忍的:是李耀之身为李氏集团的首席执行官,没事自己穿上戏服假扮成“员工”娱乐娱乐就算了,却竟敢真的娶了一个身份地位与他都极不相称的“小员工”来做自己家的儿媳。——可是容忍不了却又怎么样呢,他说娶不还是娶了么。
他今年三十一岁。然而这三十年来,他却似乎从未听取过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的意见,仿佛他永远都是正确的,是不会犯错的。
明日亲王便要与他一见,就他私下里擅会东宫派系议员的事问个明白。这一次,他又该如何“诡辩”,才能颠倒是非,将本已做错的事变成正确呢?
……
第三十四章:「门庭若市」
“果汁还是罐装咖啡?”他这样对客厅的客人说着,同时打开了摆放在厨房中的冰箱上格的冰箱门。
“普通的水就可以了。”
“这样的话真的可以吗?叫别人看见,显得好像我很小气似的,被说教了两句,就连冰箱里的饮料都不肯拿出来给客人喝了。”
“都是一家人干嘛还这么客套,再说这也没别人了啊。”
“还没有问你呢,大周末的跑来找我……该不会就只是为了要教我怎么叠衣服,顺便调侃我几句这么简单吧?”
“没事就不能找你啦?”
“每个星期我难得有一天半的假期……所以如果你没有什么特别重要的事请的话,那就请恕我不能陪你闲聊了,琉璃。”
“听说你病了,来看看你不行吗?”
“呼……我病了么,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你看你都鼻塞了。”
“鼻塞怎么了,我就只是单纯的小感冒而已,又还没要死要活的呢……你好像犯不着这就大老远的跑来了吧?”
“既然你这么不欢迎我,那我可就走了啊?”她指了指门的方向说。
“走就走呗,光说不迈腿怎的还指望我帮你开门么?”
“你呀。”
“好啦,开个玩笑罢,琉璃你千万别当真。这是我刚才在冰箱里拿出来的果汁,拿着在回去的路上喝吧。”
“谢谢。不过不是我说你,新一你的工作既然是艺人,为了爱护自己的嗓子,平时还是少喝一点冷饮吧。”
“好啦好啦,快走吧,我可要回去睡回笼觉了。”他边说着,边把手放到了门把上。只等琉璃换好鞋子,便开门送她离开。
“别催我。”
琉璃系好鞋带,直起身,新一也同时在这个时候帮她打开了门。然而令他没有想到的是,此刻门外竟正站着一位抬手打算敲门的女人,而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伊达不久前新交往的女朋友:中山忍小姐。
“不好意思,没有撞伤吧?”
“没。”她背着手,笑着对恋人说,“就在伊达君刚刚开门的瞬间,我很灵敏的向后躲开了。”
“哈……这就是十九岁年轻人的反应吗,那可还真是万幸呢。”
她看了看站在恋人身旁的那个陌生女人,笑着指了指客厅里的沙发道:“伊达君,不打算邀请我进去坐一会么?”
“当然,快请进。”
一旁的琉璃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意味深长地看了堂弟一眼,接着便要离开了。看样子她还没有读书读到脑子“傻”掉的地步。
“哎,这位姐姐别着急着走啊。”
小忍刚弯腰换好拖鞋,见那琉璃要走,站都还没站起来便急忙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
那感觉,就像是过马路时拽住大人手的小孩子一样。
“伊达君,为什么你不向我介绍介绍你的这位朋友呢?我可是最喜欢结识新朋友了~”她笑着说。
“她其实……”
“这位姐姐是你新招的助理么?”
“忘了跟你介绍,我的名字叫琉璃,是这边这位伊达君的……嗯,他的好朋友。”
琉璃本不想欺瞒自己的真实身份,可是看着眼前这位堂弟媳的年龄似乎有点小的样子,便不想整出类似于见家长这种会让她感觉到尴尬的气氛来了。
“那个,你们先聊,我就不留在这打扰你们了。拜~”她边说着,边绕开小忍小姐走了出去,并微笑着为他们关上了门。
……
“请随意些,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那什么……你先坐,我去冰箱帮你拿一罐饮料。”
虽然他嘴巴上说着叫别人随意一些,可是比起前来做客的小忍小姐,身为主人的伊达却好像更加拘谨呢。
瞧他,走个路都还能不小心踢到桌脚。明明很疼,却还要硬装出一副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那个……你的脚没事吧伊达君?”
显然,她从进门开始就一直很关注他的一举一动。不过这很合理,毕竟是刚刚恋爱第一个月的恋人,任谁都会把大部分的精力放在对方的身上的。
况且……刚才他的脚指头踢到桌子时所发出的动静也不小。
“没事没事,我可是很强壮的。”他忍着脚上的疼痛,从厨房拿完饮料走了回来,并将咖啡递给了她:“抱歉,自作主张帮你拿了咖啡,因为你上次说喜欢喝的缘故,所以就没有问你想不想要其它的饮料。希望你会像上次一样喜欢咖啡独特的苦中带甜的味道。”
“伊达君这是哪的话。”她接过饮料,道:“客人到主人家做客,哪里还有挑三拣四的道理。”
“需要我帮你打开它么?”
“不用啦,我自己能打开拉环,你看,这不就打开了么。”
“那倒是我小瞧你了。”
“对了伊达君,刚才那位琉璃小姐……你们认识有多久了?她是伊达君你在艺大时的同学吗。”
她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
“她呀,她就是我上次跟你提过的堂姐,那个东帝大毕业的性格无趣的化学女博士啊。”
“是堂姐么!哦,我可真是的,刚才居然一点都没有看出来。其实仔细一看你们长得的确是有几分相似呢,不过她看起来也太年轻了吧,一点也不像比伊达君你年长了有八岁的样子。”
“可能因为她长了一副童颜的缘故吧……讲真我也没觉得她这些年来有什么太大的变化。不过这也没什么稀奇的,毕竟我也没觉得我跟高中时的自己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伊达君也真是的,刚才也不介绍堂姐跟我认识认识,就这样让堂姐走了……第一次见面,我居然都没有正式跟她打一个招呼,这实在是太失礼了。”
“我想她不会介意的。不过既然你这么在意的话,那过几天你也把你的姐姐介绍给我认识,然后我也失礼一次好了。”
“额……这样真的可以吗。”
“当然不可以啦,你的小脑袋都在想什么呢我的小忍。说说吧,今天来找我有什么事?你该不会也跟我堂姐一样,专程跑来就只为了数落我一顿吧。”
她低头一笑,转身从旁边背包里取出一盒包装好的便当,双手递向伊达道:“听说你得了重感冒在家里休息没有上班,我怕你一个人在家没人照顾,上午拍完广告,就立即向公司请了半天假坐车赶回来了。呐,这是我在外面便利店里买的便当……虽然不是我亲手做的,但是也是我的一番心意,希望伊达君你千万不要嫌弃。”
“看上去好像不便宜。”他看了看盒子上的价格标签,道。
小忍这时又从背包里取出了另一盒同样款式的便当。伊达笑了笑,接着又说:“两盒么?不过既然是午餐的话,两盒我应该也是可以吃得下的。”
“那个……这个是……”她本想告诉他这另外一盒便当是给自己买的,但既听见他都这么说了,便只好笑着把自己的那一份也放到了恋人的面前:“你真聪明,我就知道一盒便当伊达君你肯定不够吃,所以就多买了一份。”
“真的吗,可是我看你刚才的眼神……原本的事实好像并不是你现在所说的这样哦?”
“我的眼神……有什么问题吗?”她问。
“因为在我刚才说出我能吃完两盒便当的时候你很惊讶的楞了一下……很明显,这盒便当你原本应该是给自己买的。”
“没关系的,伊达君把我的这份也一起都给吃掉吧!多吃一点,病才能好的更快不是么?”
“那好吧,既然你坚持的话。”
伊达说完这话,一旁小忍的肚子却忽然咕咕叫了叫。
她霎时将脸转向了一旁,借以掩饰自己脸上的尴尬。
“你看,明明就有关系不是么。”他笑了笑说,“好啦~便当呢我就收下了。不过我的冰箱里还有一些杯面,不如我去帮你烧水泡一杯来先解解饿吧?”
“嗯……”
她抿着嘴,害羞的点了点头。
伊达笑着拉过她的手,道:“小忍,来,跟我一起到厨房来挑选想要什么口味的杯面吧。”
“咚,咚咚——”
正是说话这工夫,他家的门便再一次被人给敲响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