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零章 妻子
回到吕府的时候,已是丑时初刻。
敲开吕府大门,前来开门的仆从见是吕布,惊得说不出话来,连忙跪着磕头行礼。
磕完头后,吕布唤他起来,问上一声:“夫人是否就寝?”
看门的仆人哪里晓得这个,不一会儿,府内的老管事来了,见礼之后,他告诉吕布,如夫人已经回了小苑歇下,大夫人倒是还在大堂。
吕布遂让吕骁牵着赤菟去马厩歇息,他自个儿则是先往大堂走去。
许久没有回来,府里倒也没有太多变化。
假山、河流,庭院、花草,一切都和记忆中的一模一样。
府内的护卫们见到吕布,皆是停下抱拳行礼,目光崇敬。
来到大堂,堂内的女子坐在左侧的案桌处,单手衬着额侧,坐姿却仍旧端庄优雅,不失大家风格。
她的双眼已经眯着,正在小憩,一双好看的眉梢微皱,岁月的痕迹,在她的眼角,开了一道小小的细纹。
尽管这名女子不再年轻貌美,甚至发丝间都生出丝丝白发,但在吕布心中,她仍如当年,他的心中,亦是藏有柔情。
步入堂中,吕布制止了婢女想要通禀的念头,轻声走了过去,脱下外袍,轻轻披在妻子身上。
尽管动作很轻,却还是扰醒了梦中的女子。
她睁开眼,当看到那道近在咫尺的身影时,起先有些灰暗的眼神,霎时变得明亮了起来,如秋水般的眸子里,是那个朝思暮想的人儿。
四目相对。
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声音虽然成熟沧桑许多,但语气却一如当年。
薇娘,我回来了。
…………
丑时四刻。
脱去衣物的吕布靠坐在沐桶里,双目闭神,手掌搭着桶边,屋内的热气腾腾,令他浑身上下很是惬意。
他今晚喝了许多的酒,即使在回来的路上吹散许多,但仍旧是浑身酒气,要是不洗个澡,今晚如何也睡不舒坦。
严薇则站在背后,拿起澡巾,在温水里蘸洗一下,小心翼翼的擦拭起来。
丈夫那布满荆棘伤痕的宽阔后背,可谓触目惊心。
“疼吗?”
声音里满是温柔体贴。
吕布摇头,都是些旧伤,早就已经好了。只是有些在结疤之后留下的伤痕,久久不散。
“薇娘,这些小事,你唤婢子来做就是,何须亲自动手。”吕布轻声说着,毕竟严薇如今是正室王妃的身份,像搓背这种小事,根本不需要她亲自上手。
严薇倒不觉得有些什么,继续轻轻擦拭起来,言语温柔:“服侍丈夫,本就是妇人本分,何来大小之说。”
这番话语,叫吕布心中又是暖上不少。
“我不在家的这几年里,大小事务都由你来操持,真是辛苦了。”说起这话的时候,吕布稍显歉意。他这些年苦心经营,南征北战,对得起天下人,却独独对不起自己的妻子。
几十年来,聚少离多。
严薇轻轻摇头,只道夫妻之间,哪有辛苦可言。只要丈夫能够平平安安的回来,就是再辛苦,也算不得什么的。
夫妻二人闲叙小会儿,话题很自然的落到了几个孩子身上。
“怎么没见篆儿回来?”严薇看似不经意的问着,实际上心里头砰砰直跳。
吕骁将赤菟牵去马厩之后,回来是向严薇问过安的。
也不知道那件事情,篆儿说了没有?
戏策的死,严薇是知情的,但吕篆为了能让父亲在前线安心战事,特意向严薇说明了情况,也请求母亲帮忙隐瞒,单靠他一个人,肯定瞒不住父亲。
严薇本不欲欺骗丈夫,但看着儿子跪下磕头请求,她也知道丈夫在前线正值紧要关头,不能分心,于是心中一软,答应了下来。
吕布与戏策的情谊,外人或许不知,她这个当妻子的,比谁都明白。
如果没有遇到戏策,或许吕布根本不会有今日之成就。
两人相识与微末,从起初的生疏,在一场场战役中渐渐默契,势力也从并州的弹丸之地,到如今遍布天下,两人亦师亦友,比起手足,犹有过之。
她都不敢想象,吕布在得知戏策死后,会是怎样的一种悲痛?
而作为隐瞒此事的吕篆,也必将接受他父亲的盛怒,首当其冲。
作为娘亲,严薇想过许多替儿子说话的理由,但始终不能做到两全其美。她既不想让丈夫伤心,也不想让儿子受责。
这件事也因此一拖再拖,到最后,她竟自私的希望,这个残酷真相,永远不要揭开。
吕布不知妻子心里所想,坦然回道:“篆儿今晚饮了不少酒,早早的就在军营里歇下了。你也不必太过担心,更何况,篆儿也不是小孩子了。”
“他可有与你说些什么?”
吕布稍作回想,便摇了摇头,神情纳闷儿:“怎么,出了什么事吗?”
见丈夫仍无所知,严薇此刻稍稍放下心来,有些庆幸的同时,又充满了对未来的担忧。
“篆儿这些年,很苦。”
严薇先是总结性的说了一句,然后缓缓回忆起来,脸上满是母亲对孩子的疼惜之色:“你不在长安的这些年,是我看着篆儿长大。他所作的努力,我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起早贪黑,练武、读书、学策、批章,一样不落,很多时候,甚至连吃饭的时间都没有。篆儿他,至今都还未及冠啊!”
“篆儿将来要继承我的基业,自然是不会轻松。”吕布对此倒是觉得理所当然。
他却不知,戏策死后的这段时日,是自己的儿子,挑起了整个后方的大梁。
屋内的气温降了些许。
严薇向沐桶里添上几瓢热水,趁着替吕布擦肩的这会儿,她犹豫之后,缓缓开口:“夫君,妾身想求你一件事情。”
一直闭目养神的吕布悄然睁开眼眸,他回头看着不再年轻的妻子,轻轻将她的手掌温柔的握在自己手心,眼神里除了真挚,便是柔情:“薇娘,你我几十年的夫妻,何必用求。只要我能办到,就一定允你!”
严薇等的就是这句,她也顺着吕布的话往下说:“那夫君你答应我,不管以后篆儿做错了什么,你都不能伤他。”
吕布对此不明所以,“篆儿从小就聪颖懂事,能做错什么?夫人,你太多虑了!”
丈夫不明白,严薇却不多说,只是追问吕布:“夫君可答应我?”
面对妻子饱含期望的眼神,吕布满口应下,回答得洒脱十足。
“这有什么,答应你,都答应你!”
…………
下注下注,吕布得知戏策死后,究竟会不会翻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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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花,万岁!)
第一一零一章 入朝
沐浴完后,时间来到了丑时三刻。
再有几刻钟的功夫,就该是上朝的时间。
吕布打消了歇息念头,在妻子的贴心服侍下,更衣换上许久未穿过的朝服。
“夫人,我去上朝了。”
换好朝服,吕布向妻子道别,他今天确实有好多事情,要向天子禀奏。
出了府门,早就有车驾候在街道,四匹骏马并排,左右各三百甲士相随。
马车在北宫门前停下,吕布亦是从车驾里缓缓走下。
然则此刻的道路上,除了站岗的皇宫卫士,再无他人。
因为早朝,已经进行了好一阵子。
吕布倒也不急,迈着步子,以正常速度往未央宫早朝的庙堂走去。
宣室殿里,天子刘协穿赤墨帝王服,正襟危坐于宫殿上方,下面是群臣百官,分列两旁。
一套简单日常的流程过后,刘协照旧的问向众臣:“诸卿若无其他事情,就此散朝。”
下方的臣子们对此早就习以为常,现在的奏章折子,几乎都是由三公代为处理,然后呈由吕府的那位大公子过目,全程都不会经由当今天子之手,只是在事后通知一声便是。
说白了,这位陛下,连傀儡都不如。
一群尸位素餐的家伙!待朕收回了王权,定将尔等,通通处死!
群臣眼中没有天子,刘协心中愤恨咒骂,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准备起身离去。
此时,殿外忽然响起一声极为响亮的通传。
“武昭王、大将军、大司马觐见!”
通传的宦官没有喊出吕布的名讳,诸如其他臣子来时,通传宦官大都会说‘某某职位某某某(名字)前来觐见’。
赞拜不名。
这是吕布的第一个特权。
听得吕布来了,群臣中有过一阵骚动,而已经起身的刘协只好重新坐下。尽管不愿见到那个男人,但现在,他不给面子也不行了。
“宣。”刘协道上一声。
传令宦官当即喊道:“宣武昭王觐见!”
殿门两旁,整整齐齐摆满着朝臣们的鞋履,连佩剑也都搁在了殿外存放的物架。
吕布视而不见,大步走进朝殿。
剑履上殿。
这是吕布面见天子时的第二个特权,不用脱鞋,不用解剑。
吕布迈进殿内,前方的群臣齐齐回头望去。
一道几十年不变的高大身影映入眼帘,武牟大冠,赤色朝服,腰间佩剑,脚下踏履,迈着大步走上前方,然后拱手抱拳,身躯未曾有过丁点弯曲,声如洪钟:“臣吕布,参见陛下!”
赞拜不名、剑履上殿、入朝不趋。
纵观近几十年,有此殊荣的,之前也只有董卓一人。
“吕卿家快快平身!”
尽管吕布没有躬身,但刘协仍旧摆出一副十分关心的模样:“卿家昨天才归长安,应该多歇息几日,待到扫去一身疲惫,再来上朝才是。”
“承蒙陛下关心,臣下今日来此,乃是有事启奏。”
吕布站在百官最前,从怀中拿出拟好的奏简,由韩宣代手,递交到了刘协手中。
刘协展开一看,不多时,眉头便紧皱起来。
奏疏中说,如今天下已然太平,但大汉之外仍有祸患,外贼虎视眈眈。所以吕布启奏,表高顺为征北将军、马超征西将军、张辽为并州都护,黄忠为镇南将军……
凡是吕布麾下重将心腹,几乎个个委以要任,其统辖之地,东西南北,覆盖了大汉各个疆域。
刘协眼中生寒。
如此一来,这天下就真的改姓为吕了!
举国上下,皆为吕布之兵。
“陛下以为如何?”
吕布看向刘协,眼眸中很是淡然。
弟兄们跟着他东征西讨这么多年,也该实现自己当初给他们许诺过的荣华富贵了。
死去的,追加封号,庇荫其子孙族人。
活着的,加官进爵,显赫于四方天下。
当年随我患难,今朝便一同享受荣华,这就是吕布的想法。
很简单,也很纯粹。
刘协心中自然不愿,但此时此刻,也由不得他不点头。
说句诛心的话,即便吕布要废黜他这皇帝,估计也没人敢出头说半个不字。
这些站在着朝堂之上的人物,哪里还是他的臣子,分明全成了吕家走狗!
他这个皇帝,当得实在是太难了。
无可奈何之下,刘协只得收敛心中情绪。
“我大汉能够重归太平,这些将士功不可没。朕决定,每人再另赏百金,赐锦缎百匹!”刘协脸上尽量露出笑容,不仅准了吕布所请,还大方十足的额外予以赏赐。
“陛下隆恩,臣代众将士感激不尽!”吕布拱手,语气里难掩高兴。
之后,吕布又说起来:“除此之外,臣还有其他事情要向陛下启奏。”
刘协却摆了摆手,似是颇为疲倦。
“吕卿家,朕今天乏了,一切事务,你看着决断就行,朕是最为相信你的。好了,就此退朝吧!”
“臣,领命!”
“退~~~朝!”
在宦官的宣报声中,刘协起身,在韩宣的搀扶下,从帝位侧旁缓缓离去。
“臣等恭送陛下。”
百官行礼送别。
待到刘协离开,百官们顿时围拢过来,热情十足的向吕布恭贺道喜。
吕布心情大好之下,也笑着一一回应。这些人中,既有熟悉的老面孔,也有崭新的生人。
似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起来。
回到后宫,刘协屏退所有侍从,只留下韩宣一人。
“韩宣,朕不能再等了!”
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的心腹宦官,刘协尽量克制着胸中怒火,双手撑在桌面,眼眸子里透着罕见的凶戾之色。
吕布今日为心腹将士讨封,想将他们分散去往各处,以此而掌控天下。
此等野心,刘协心里清楚,所以,绝对不能放吕布的这些将领离开长安。否则,届时即便诛杀了吕布,他的这些心腹将领,也一定会起兵反叛,直扑长安!
以刘协现有的能力,根本不足以进行平叛。
形势已是迫在眉睫,想要求胜,唯有兵行险着,先发制人!
“朕给你三天时间,这三天时间里,不管你用什么办法,都必须将我们的人调换入宫。”
“三日后,朕会特意邀吕布入宫,成败在此一举!”
第一一零二章 敕封与别离
从朝堂下来,吕布带着盖有天子玺印的圣诏,去到城外军营。
由于昨夜的一场宿醉,以致日上三竿,都还有很多人没有醒来。
吕布也不着急,先是在高顺的陪同下巡视完一圈,等到晌午,诸将陆续醒后,才将他们叫来集合。
原野上,全军将领到齐,士卒们也在各自将军的统率下,整整齐齐的站成许多方阵,目光齐齐望向前方。
吕布唤来大儿子吕篆,将竹简递给他,意思不言而喻。
吕篆自是会意,双手接过之后,将竹简打开,他目光先是扫视了一遍,声音朗朗,清亮中又不乏浑厚底气。
“天子明诏,在此敕封诸位有功之士。”
“奉圣天子之意,封高顺为征北将军,箕陵侯,食邑万户!”
在无数羡慕的眼神中,高顺大步走出,双手抱拳,沉声应下:“高顺领旨谢恩!”
“奉圣天子之意,封马超为征北将军,昭武侯,食邑万户!”
听得自己名字,马超大步出列,脸上不掩锋芒,同样拱手抱拳:“马超领旨谢恩!”
“奉圣天子之意,封黄忠为镇南将军,邓侯,食邑万户!”
“黄忠领旨谢恩!”
“奉圣天子之意……”
“…………”
敕封的诏书,吕篆足足念了有大半个时辰。
不仅高顺、黄忠、宋宪这些跟随吕布多年的将领得获赐爵,就连眭固、张青牛这些贼匪出身、半道子加入吕布麾下的将领,也都尽有封赏。
“眭白兔,你听见了没,老子也封侯了!哈哈哈……”
听到自己的名字时,张青牛狂喜大笑,使劲摇晃着身边死党的肩膀,虽然只是个小小的亭侯,但在此之前,这是他是想都不敢去想的事情。
眭固也是一脸笑容,几番生死,今日终成正果。
“父亲,你在天之灵看见了吗!儿子我啊,终于出人头地了!”
毋丘俭跪在地上,眼含热泪。
心酸的语气,无不令人为之动容。
鬼晓得,他这年是怎么从生死边缘里熬过来的。
敕封完武将,接下来就是文官。
文官的敕封大体可以分为三类,第一类就是逄纪、陈宫等人,跟随吕布时间久,又有过不少好的献言献策,他们这类人,要么是跻身朝堂身居要职,或者是下至地方,任一郡之守。
总之,不会亏待了他们。
第二类则是王楷、贾逵之流,虽然没有太多的建言献策,但也有可圈可点之处,可以派到地方,做一方县地之长。
第三类则是郭嘉、贾诩、司马懿等人,由于他们之前明确表示了不想掺和朝堂政事,所以吕布只予以了闲职,食国家俸禄,但基本都不干事儿,他们也因此乐得清闲。
至于最为重要的戏策,吕布准备等他出关以后,再征求其意见。只要戏策开口,哪怕是三公九卿,也是板上钉钉,任其筛选。
“我等叩谢主公!”
敕封完毕之后,众人皆是面向吕布而跪,诚心叩拜。
若不是跟对了主公,他们哪里会有今日。
吕布看在眼里,心中亦是感慨万千,他朝跪下的众将抬了抬手,语气中触动不已:“大伙儿都快些起来,这些年我们荣辱与共,生死同舟,若非有你们的鼎力相助,孤也不会有今日之辉煌……”
敕封完将领,吕布又拿出一卷竹简,同样让吕篆继续宣读。
这卷竹简的内容,大抵是关于底层士卒的最新政策。
从即日起,凡是想要参军入伍的新兵,最基本的要求,年龄必须达到十六,而不是原先的十三。
军侯以下的士卒,有超过四十五岁者,必须到各营主薄处登记,离营返乡。
到时,可以凭借军中开具的文书,回到祖籍所在的县乡,领取二十亩田土,以作耕地。另,从参军之日算起,每有一年军龄,便可多得十亩田土。
换算下来,只要不是四十岁以后才入的行伍,加上战役中积攒的功勋所得,最少都该有百亩之地。只要勤加耕种,足够几代人衣食无虞。
先前听得参军年龄限制还好,当听到年满四十五岁就得强制退伍时,很多老卒顿时就忍不住了,大声喧哗了起来。
“大王,您这是嫌弃我们这些老东西了吗!”
“我们还能打,我们还能再战!”
“大王,请你不要赶我们走,我们想要留下,想要继续为您效命,哪怕战死沙场!”
“大王,大王……”
声浪此起彼伏,连绵不绝。
这要换作平常,各营领军的将领肯定是早就喝骂制止,甚至拿起鞭子狠狠抽上几鞭,也不无可能。
但此时,所有的将军,似乎都变得沉默了下去。
他们戎马半生,从来都是居无定所,岁月和青春全都献给了军营。军营与他们而言,才算是真正的家。
不少人的眼眶已经红肿起来,有的甚至开始暗自垂泪。
平日里,总觉得训练辛苦,打仗更是拿命在拼,恨不得早些逃离这个束住他们的牢笼。
可如今,真到了要与军营说分别时,他们才知道,自己心中是多么的不舍。
吕布看在眼里,但他不得不铁石心肠:“这些年,你们跟着我吕布,辛苦了!如今天下已定,四海升平,你们也该衣锦还乡……”
“大王,我们不走!”
“对,不走!”
老兵们倔犟得如同老牛。
老兵们固执己见,吕布却并未就此松口,他大声说着:“老哥们,看看你们的两鬓,皆已白发横生。你们跟着我吕布征战多年,如今我给不了你们高官厚禄,更不可能为你们赐爵封侯。我能做的,只是让你们衣锦还乡,回到老家能够娶上一房婆姨,然后生几个崽儿,好好的享一享福。”
“如若真是挂念吕某,那就等你们的崽儿长大了,到时也叫他们前来参军,以报国家!”
说完,吕布便从高台转身,再也不去看这些老卒。
四十五岁,在他们这个年代,已然算得上是长寿。
其中不少人,可能已经没有几年活头。
吕布之所以遣散他们回家,是希望他们死后,可以葬在故土的青山之下,夜枕长眠。
第一一零三章 前奏
随后的时间,吕布几乎都待在军营。再有几日,高顺、马超等将领就该离开长安,去到各自的疆域镇守,或是并州、或是凉州,或者其他州郡。
天下初定,山野间还存有不少蟊贼,许多逆党也没有彻底清除,譬如一直不见踪影的曹操,还有命大总不死的刘备……
吕布可不相信这些个枭雄人物,会老老实实的隐姓埋名,躲上一辈子。
第三天,卯时初刻,宫里来了人,说是陛下请吕布入宫,有要事相商。
听得此事,吕布从床榻上睁开眼眸,起身换好朝服,随那前来恭请的小黄门一同去往长安城内的皇宫。
卯时的长安,尚处于破晓之前,最是黑暗。
小黄门在前面掌灯,吕布走在后头。
一路走来,直到北宫门前,吕布也没能见着一个上朝的大臣。
今天,他可没有像上次一样迟到。
按理说,这个时候北宫门外应该站满朝臣,等着入朝才是。
“大王,今天是‘休沐’日,不上朝的呢。”小黄门似是看出了吕布的疑惑,赔笑着回答起来。
用后世的话说就是,臣子们每上班五天,就会单独放假一天,不上早朝,名曰‘休沐’。
“孤倒是把这个忘了。”
吕布淡淡说着,对此并不意外。他只是这些年征战在外,太久没上早朝,所以对休沐放假一事也不甚关注。
另一头,皇宫的安室殿里。
烛火通明的大殿中,刘协坐在龙榻,闭着眼睛,身上只穿了件内衫,两只手撑在榻边,似是在等待着什么。
此时的殿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根本听不见任何声响。
说是落针可闻亦不为过。
直到中常侍韩宣从殿外走进。
“陛下,吕布从北宫门进来了!”韩宣近到前来,将声音压得极低。
坐在龙榻上的刘协缓缓睁开眼眸,眼睛下方布有厚厚的眼袋,眼球中更是带有许多血丝,显然没有睡好。
这两天对他而言,可谓度日如年。
不知道是兴奋还是紧张,他此刻整个人都在发抖,抑制不住。
毕竟,这是赌上性命的事情。
往大了说,为国除贼,关乎天下苍生,黎民百姓。
往小了说,那就是看他刘家人,还能不能坐稳这个江山。
“带了人没有?”刘协问上一声。
韩宣摇头,据眼线来报,只有吕布一人。
“呵,这老贼倒是胆大!”
刘协冷笑一声,心中的胜算,也从起初七分,涨到了九分。
恐怕吕布自个儿都想不到,他居然也会有被人称作‘老贼’的一天。
“交代你的事情,准备好了没有?”
“请陛下放心,昨天深夜,奴下就已经使人换下了武卫将军郝萌,现在的北宫这边,从北宫门进来,全是咱们的人。”
韩宣眼中精光闪烁,信誓旦旦。
吕布的兵符不好造假,但要仿造吕篆的手信还是不难。
在此之前,整个长安城里的调动,可全是出自这位吕府大公子之手,有他的手信,郝萌不会起疑。
如今,吕布已然入宫,就算郝萌反应过来,想要回宫护驾,恐怕吕布也早已命丧九泉。
“好!”
万事俱备,东风也有。
刘协低喝一声,难掩心中欣喜,气势也在不觉间提高了几分。
“一旦吕布身亡,你就带着朕的圣旨,趁天色未明,诛杀吕布所有党羽。记住,宁错杀,也勿要放一个活着离开长安!”
刘协眼神发狠,声音中杀戾十足。
至于城中官员,刘协暂时不想去管,因为其中大都是些墙头草,只要他们得知吕布身死,就应该知道,转投皇家阵营,才是他们的唯一出路。
“那,吕府的家眷呢?”韩宣试探的问上一声。
刘协对此没有丝毫犹豫,杀,一个不留!
此时此刻,这位年轻的天子陛下,将帝王独有的阴冷展现得淋漓尽致。
事情吩咐完毕,刘协身上也换好了下赤上墨的帝王礼服。
“走吧,朕也该去见见这位异姓王的最后一面了。为他践行送别,朕也算仁至义尽,不枉这么多年的君臣一场。”
殿门推开,殿内灯火通明,殿外乌漆一片。
走到大殿的门槛处时,刘协回头望了一眼殿内正挂的刘宏、刘辩画像。
“父皇,皇兄,你们的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朕,诛逆功成!”
心中似是祈祷般的道上一声,刘协便再无留恋,大步迈了出去。
…………
…………
“吓!”(he四声)
吕府的正室寝屋内,身穿薄衫的严薇惊呼一声,从软榻上陡然惊醒,起了一身的冷汗。
听得动静,屋子里小眠的婢女赶忙小跑过来,脸上满是担忧的问着:“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严薇伸手轻轻抹去额上细汗,没同婢女多讲,只是吩咐她,去把两位公子叫来。
婢女不敢多问,当即领命而去。
不出小会儿,吕府的两位公子来到屋里。
“孩儿给母亲请安。”
吕篆、吕骁两兄弟同时拜过母亲。
“篆儿、骁儿,方才为娘做了个凶梦,梦见你父亲遭难,置于千柄刀斧之下,下场惨不忍睹……”说到这里,严薇不禁打了个寒颤,即使是梦,现在回想起来,也依旧是一阵心惊肉跳。
这么多年,素食餐饮,诚心礼佛,她从未做过如此大凶之梦。
听完母亲的梦境,两兄弟对视了一眼。
“母亲勿忧,梦中之事往往与现实相反,父亲大人现如今身在城外军营,且不说父亲神勇,他身边还有孟起、文远这些将军在,根本没人能够伤得了父亲。您啊,就放宽心吧!”
吕篆首先想到的,就是宽慰母亲,让她不要胡思乱想。
相较于兄长的温和,做弟弟的吕骁就直接许多:“娘亲,您要还不放心,孩儿这就去军营一趟。”
严薇对此并没阻拦,儿子去一趟军营也是好的,这兴许是上天的警示,要是没有个确切消息,她的觉肯定睡不踏实。
得到母亲同意,吕骁也是个说干就干的性子,当即抱了抱拳:“母亲稍候,孩儿去去就回!”
说罢,吕骁转身出了屋子,骑着他的黑虎,风一样的奔往城外大营。
第一一零四章 君臣相对
皇宫中,吕布跟着掌灯的小黄门沿着道路前行。
约莫两盏茶的功夫之后,前面引路的小黄门忽地停下了步子。
“大王,到了。”
小黄门道上一声。
到了?
吕布面露狐疑,这可还没到皇宫大殿。
“您瞧。”
小黄门手向前方指了指。
吕布顺着方向望去,前方,是一条狭窄且深长的甬道,道路宽度不到一丈,两边皆是陡峭直立的墙壁,墙壁上斜插有火把,忽明忽暗,将这条道路映衬得格外阴气森森。
“吕卿家,你来了。”
前方的阴暗之中,响起了当今天子的声音。
吕布定睛看去,甬道的远处,刘协身穿帝服端坐,在他身前摆有一张案桌,与之相对的三丈处,还有一张,显然是为吕布所备。
阴暗之中,看不清天子的模样表情。
吕布也没多想,大步向前走去。
这些年,战场上的生死都经历过无数回,难道还会怕黑?
来到案桌处,吕布先向刘协拱手作礼,道了声‘参见陛下’,然后自顾落座。
案桌上,摆有诸多美食,其中不少都冒着热气,显然是刚上不久。
“陛下怎么有兴致在此设宴?”
吕布坐下之后,并不急着动筷,面带笑意的问上一声。
看着相距只有三丈的吕布,刘协浑身都在兴奋地打抖。在此之前,韩宣保证过,就算吕布发难,他们的人也会在吕布起身的刹那,将其射杀。
想想看,两千支羽箭齐发,就算吕布有通天之能,也肯定会被乱箭射成刺猬!
面对吕布的问话,刘协这会儿表现得淡定无比,因为他已经有了万全的准备,也有了足够的底气,故而连话语里都多了几分淡然:“吕卿难道不觉得此地最好么?除了上达天听,出朕之口,入卿之耳,再也不会有其他外人知道。”
吕布倒不觉得这个地方有多好,相反,这里前后两个出入口,一旦有人堵住,两边墙壁又高,就是插翅也难飞出。
但如今刘协这么说了,吕布也不好逆了他的意思,毕竟君臣之礼,还是有的。
“不知陛下今日如此急召于臣,可是有何要事?”
“吕卿,此事不急,你我君臣,边吃边说。”
刘协没有直接给出答复,而是笑着说了起来。
吕布遂拿起竹筷,扫视了一眼案桌,置放桌上的食物很是丰盛,上至飞禽走兽,下到鱼类海鲜,应有尽有,摆满了整整一桌。
香气四溢,叫人食指大动。
吕布从中夹取一块鹿肉,放在碗里,却并没着急入口。
“吕卿家,怎地不吃?”刘协略显好奇。
“回禀陛下,臣今日见此鹿肉,不禁回想起了当年。”
吕布神色轻松,悠悠回想起来:“当年,臣任职羽林中郎将,与先帝于北邙山的皇家牧场狩猎。是时,先帝见一麋鹿河边饮草,引弓而射,不中;再射,又空。几番追逐之下,眼见麋鹿得逃,先帝将弓、箭予我,命吾射之。
臣张弓,一箭而中!”
寥寥几句,就将当时的画面,展现得清晰无比,仿佛就在眼前。
当时,随行的禁军将士皆以为是天子射中猎物,高呼万岁。
此事不胫而走,后有术士言,天子失其鹿,天下共逐之!
后,天下果应其箴,先有董卓为祸,后有诸侯割据,以至大汉江山纷乱烽烟数十载。
讲到这里,吕布望向抬头望向天空,气场十足:“如今,臣终于荡平天下,足以告慰先帝在天之灵!”
“这些年,辛苦吕卿家了,来,朕敬你一盏!”
说着,刘协端起桌上酒盏,敬向吕布。
吕布亦是端起酒杯。
随后,刘协仰头,一饮而尽。
吕布的酒盏眼看到了嘴边,却又放了下来,似有感慨的道上一声:“陛下可还记得当年?”
吕布没饮,刘协眼底闪过一抹失望。
是的,吕布的酒水里掺杂了剧毒,饮之,必死!
按照刘协所作的计划,此番能够毒死吕布最好,实在毒不死,才用最后的手段将其射杀。
“当年,董卓造逆,祸乱朝纲……的确,董卓不是个好人,嗜杀、暴戾成性……但比起那些只知道用嘴巴忠君爱国的虚伪小人,却是不知强上了多少。
而当时的关东诸侯呢?打着勤王旗号,却在虎牢关挫败之后,毫无进取,以致错失良机。
只有臣,甘冒生死,将您从董卓的魔爪救出……
这些事,陛下还记得吗?”
吕布看向不远处对坐的天子,问题直指人心。
听得过去往事,刘协稍稍怔愣了一下,但他随即便回过神来,脸上笑意不减,半真半假的说着:“这些事情,朕自是记得,吕卿为我大汉朝的中流砥柱,所作之贡献,朕一直铭记于心,将来少不了留名青史。来,朕再敬你!”
刘协说完,又是一口,闷光了酒盏里的美酒。
而吕布,似乎仍是没有要喝酒的意思,此番情景之下,韩宣不由的从旁暗讽一声:“武昭王,陛下已经连饮了两盏,你却一口不饮,如此,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吕布顿时恍然,向天子拱了拱手,告罪一声:“是臣失礼了。”
说着,吕布端起酒盏,递向嘴边。
眼看着吕布就要饮下,刘协在位置上已经紧张得坐直了身体,连脖颈都不由伸长起来,想要亲眼看着吕布饮下足以将他致命的毒酒。
然则酒盏都快碰到嘴边,吕布却忽地又停了一下。
“陛下就没什么想对臣说的了么?”吕布问上一声,目光看向刘协,似是有所希冀。
你倒是喝啊!
刘协自是没有注意到吕布眼神的变化,他这会儿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吕布和他手中的酒盏上,所以心里那叫一个着急,几欲抓狂:喝个酒而已,你怎么老是有这么多的问题!
但他表面却是波澜不惊,笑着说道:“吕卿为国操劳,这盏美酒,便是朕对你的感激。”
听得此话,吕布眼中的希冀顷刻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晦暗。
“陛下,这酒中,有毒的吧?”
吕布眼眸泛寒,目光似利钩般,直视刘协。
第一一零五章 行动
咯咚!
刘协心底猛地一颤,脸上的笑容就此僵住。
“你,你怎么知道!”
这句话,他差点就脱口而出。
刘协怔了怔,尽量控制着情绪平稳,干笑两声:“吕卿,你这玩笑,可真是一点儿也不好笑!”
“玩笑?”
吕布嗤夷讥笑,他可不觉得这是玩笑。
君臣二人对视良久,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刘协终于还是按捺不住,撕下了伪装的面具,冷声问道:“吕布,你是如何知道这酒水有毒?”
称谓也从起初的‘吕卿’,变为了直呼其名。
刘协露出獠牙,吕布自嘲一声:“重要吗?不重要了吧,重要的是,陛下为何要毒杀于臣?”
“为何?你说为何?”
刘协口中的声音不由提高了几许,他目光直直的看着吕布,恨声说道:“自朕登基之日始,朕先是受制于董卓,受尽屈辱,后得你吕布相救,本以为拨开云雾见月明,不曾想,你与董卓,竟也是一丘之貉!”
“此后,皇权旁落,你为了排除异己,不惜血洗长安,使得满朝上下尽是你吕布党羽。”
说到这里,刘协眼中已满是怒火。
相比之下,吕布倒是淡然。
“这些年,臣屡屡在外征战,后方无暇顾及。可陛下你呢,总爱偏听一些小人之言,甚至与他们联合起来,暗中授命,想着方儿的来夺取臣的兵权,若不将他们诛杀,臣哪敢安心前线战事……”
“可这天下,不是你吕布的天下!”
刘协低声咆哮,用手指着皇城之外,眼珠愈发的赤红起来,亦有嫉妒夹杂其中:“你如今去各地看看,别人说起你吕布时,哪个不是肃然起敬,而论起皇帝,却是呵呵一笑。
世人百姓,皆知国之有王,却不知大汉有帝!
朕哪里还像个皇帝!不过,今日之后,朕一定会让天下人知道,朕才是这大汉江山的执宰,朕才是至高无上的天子!”
说到最后,刘协面目涨红,略显狰狞,神态露出兴奋,竟似有些魔障了。
吕布叹息一声,将手中酒盏放下,似是想要起身离去。
见吕布想走,刘协低喝一声,眼中凶光闪烁:“吕布,你今日既来了这里,想走,怕是没那么容易的吧!”
…………
安抚完了母亲,吕篆从屋子里出来,此时天色仍旧黑暗,吕篆却在巡逻的一队卫士中,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郝昭,你怎么会在这里?”
吕篆上前打起招呼,语气中颇有纳闷儿。
“李虎昨个儿病了,我来代他巡守。”拱手见礼之后,郝昭如实说着。
李虎,即是吕布心腹亲卫李黑之子。
听得此话,吕篆又多问了一句:“那你来我府上代班,宫中就不当值了么?”
据吕篆所知,郝昭乃是郝萌前些年收的义子,近来也是一直跟着郝萌,在宫廷当值,充当宿卫。
这个时候,不出意外的情况,郝昭应该还在北宫门和他的义父郝萌,一同值夜。
这话倒是把郝昭给问得一愣,他看向吕篆,很是疑惑:“昨天深夜,不是大公子你叫人来换岗的么?”
“换岗?我何时说过这话?”郝昭的回答显然超出了吕篆所预料,这会儿也有些懵了,他可没叫人干过这事。
“父亲当时是看到大公子手信之后,才与来人换岗了的。”
“来人你可认识?”
郝昭摇了摇头,回想起当时情景。
当时那人说事出紧急,还说若是不信,大可去吕府质问。那时已是凌晨,夜深人静,郝萌可不敢叨扰府上,不过既然有公子手信,想来应该不会有什么差池。
所以,也就没有过来询问。
听到这里,吕篆心中陡然叫了一声‘不好’,未得许可,便擅自调防宫中禁卫,这显然是有所筹谋。
联合起方才母亲的噩梦,难道说父亲……
吕篆不敢再往下想,只祈盼着父亲千万不要入宫。
可对方既然已经换了禁卫,照此推理,肯定是宣了父亲,阿弟此番前去军营,九成是会扑了个空。
念及此处,吕篆当即朝眼前的这队卫士命令起来:“你们即刻去通知府上其他巡夜的府卫,叫他们以最快的速度,全部来此集合!事关吕家生死,十万火急!”
郝昭等人闻言,皆知失态紧急,不敢有所耽搁,立刻散开,从东西南北去往各处,召集人手。
不多时,巡夜的府卫全都到了,人数不多,只有四百余人。
其中不少人都喘着粗气,显然是一路狂奔至此。
“郝昭,你带一半人留守府中,有任何可疑之人,杀!其他人,跟我走!”按捺下所有不安,吕篆这会儿竟出奇的冷静,眼神中透出一股凶狠杀伐。
郝萌追随父亲多年,他的义子,还是信得过的。
“大公子,我跟你走吧,皇宫我比较熟悉!”此时,郝昭主动请缨,毕竟当值了大半年,上至帝王宫殿,下至宦官、宫女住所,基本上都摸清了。
更何况,此事因他父亲疏忽所致,他这个当儿子的,也想着能够借此弥补一些。
吕篆略作思量,便同意了郝昭所请。
之后,他令人去叫醒郭淮、孙翊,由他两镇守府上。
若是吕布在场,看着吕篆果断的发号施令,肯定会倍觉欣慰,心中直呼:雷厉风行,有为父风范。
交代完毕之后,吕篆带着两百卫士出府,却在府外撞见了正好来此的好友杨修。
因为某些事情,杨修昨夜和兄长大吵了一架,故而想来此暂住两日。
结果刚到吕府门口,就瞧见吕篆急急忙忙的想要出行,而且架势不小,遂问上一声:“大公子,你这是?”
私下,两人相较过甚,关系极好。
吕篆也不瞒他,只简要的说了个大概。
杨修听完,虚眯起眼睛:“若真如大公子所想,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则主公危矣!不过此时,大公子要去的方向,并非皇宫,而是军中。”
“为何?”
吕篆素来知晓杨修的才能,断不会无的放矢,所以对此很是不解。
杨修则竖起三根手指,有条不紊的说了起来:“原因有三:其一,公子所带的两百人实在太少,对方人数尚且不知,此去无异于白白送死;
其二,对方既是早有准备,大公子须做上最坏的打算,而不是脑子发热的闯入皇宫;
其三,主公迟迟未立世子,今祸事突起,断不能让小公子占了先机。你只有先去军营,得到将军们的认可,将来才有和小公子一争之力!
否则,难有胜算。”
杨修说得头头是道,关于吕家二子谁当世子的问题,他从一开始,就毫无保留的站在了吕篆这边。
吕篆知道杨修是为他好,但此刻父亲生死不明,他可没心思再想其他。
“为什么?”
得知吕篆仍旧一意孤行,杨修想不明白,在他的印象里,吕篆从来都不是一个死脑筋的人。
吕篆远眺了一眼皇宫方向,旋即策马狂奔。
心中的回答,同样简单无比。
因为,我是他的儿子。
仅此而已。
第一一零六章 反正我从小都是傻子
另一边,吕骁风驰电掣的赶到城外军营。
此时的天空仍未破晓,四周十分安静,并无其他声响,只有巡夜士卒的脚步。
吕骁的到来,引起了外层哨卒斥候的注意。
不过在看清这位吕府二公子的相貌后,士卒们自是不敢阻拦,任由他往军中去了。
入了军营,吕骁直奔父帅营帐。
“二公子,你怎么来了?”
见到吕骁,作为吕布亲卫统领的陈卫不由好奇的问上一声。
吕骁也不隐瞒,如实道来:“母亲夜里做了噩梦,因此,唤我前来探望父亲。”
陈卫对此回道:“那这可不巧,之前宫中来了人,说是陛下找主公有要事相商,主公换了衣服,就跟着去了。”
“多久了?”吕骁急问一声。
陈卫想了想,大概有一个时辰了吧。
“有人随行没有?”
陈卫摇头,主公当时没让他们跟着。
坏了!
吕骁心中暗道一声,他当即同陈卫吩咐:“陈叔父,劳烦你速去通知各营将军、将士,叫他们拿起兵器,迅速集合!”
听得吕骁口吻沉重,陈卫这会儿也意识到了事情并不像想象中的那么简单,追问一声:“怎么,出大事了吗?”
吕骁摇头,也没明说:“说不准,但求没事最好。”
咚咚~咚咚~~~
呜呜呜呜~~
不多时,原先沉寂的营地里,忽地擂响了战鼓,犹如惊雷,伴随着的还有战斗的号角。
“我*,敌军袭营了!”
无数睡梦中的将士,陡然惊醒,几乎条件反射般的一骨碌从地上爬起,然后抄起帐内家伙,直接就向帐外跑去!
冲出帐外,绷紧身躯的士卒们左右警惕张望,却发现并无敌军踪影,有的只是许许多多同样迷茫困惑的伙伴,一头的雾水,显然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集合!集合!”
雾气之中,听得有各自的上司大吼起来。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些被惊扰醒的士卒不敢有所抱怨,以最快的速度换上衣甲,迅速聚集成团。
仅仅只用了一刻钟的功夫,三军将士集结完毕,其执行力,可见一斑。
而此时的中军大帐里,高顺、黄忠、马超等诸多军中大佬全都到齐。
吕骁向他们讲明了自己的所想。
“诸位,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我现在很需要你们的帮助,随我围住长安。”吕骁说得很是认真,没有半点要开玩笑的意思。
帐内,烛火摇曳,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
“二公子,你方才所说,不过全都是你的猜想,并无实据,你叫我们如何相信?”
岁数最大的黄老爷子首先发言,主公不在军中去了皇宫,这事有陈卫作证,倒是不假,但万一真的只是陛下想召主公议事呢?
这个真假还没弄清楚,他们就这样带着大军围住长安,搞出这么大的动静,要是真的还好,万一是假,那就成了以下犯上,主公也下不来台。
毕竟擅自调动军队,这个罪过可不轻。
要是问罪,谁也担待不起!
“黄老将军说得不错,要不然,咱们先派个人去城中摸摸情况,探清虚实再做定论……”性情较为沉稳的张辽给出意见。
毕竟牵扯到帝王天子,不是小事。
更何况,他们都是有过统兵经验的大将,凡事都讲究全面出发,不像吕骁还是个愣头小子,只凭意气用事。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他们不会仅凭吕骁的一面之词,而擅自调动军队。
“二公子,你且放心。那皇帝小儿他真要敢谋害主公,老子第一个不答应,哪怕舍了这身皮,也定叫他这皇帝,做球不成!”
华雄拍着胸脯保证,言语间满是雄浑的男人气概。
真要到了主公和天子二选一的那一天,相信在座的将领,都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主公。
但眼下,事情不是还没到那一步么!
吕骁大概也明白了这些将军的犹豫所在,但他仍不死心,又问了一遍:“可有人愿随小子前往?”
将军们你看我,我看你,无人作声。
“那就恕小子无礼了!”
吕骁面色一变,从桌案上拿起一枚酒盏,‘哐当’摔在地面。
听得信号,帐外埋伏的甲士顷刻冲入营帐,将所有人团团围住。
华雄等人霎时瞪大了眼珠,神情惊诧:“二公子,你这是作甚!”
软的不行,就只能来硬的了。
吕骁看向众人,稍带歉意的道上一声:“诸位叔伯,对不住了。”
随后,吕骁令甲士缴了高顺等人的兵符,又命人看好他们,不得怠慢,但谁也不准放出帐外。
出了大帐,往前走上不远,曹隽、黄叙、韩龙等一众青年将校皆是在此等候,神情兴奋,个个摩拳擦掌。
“阿骁,怎么样了?”
曹隽等人主动迎了上来,满怀期冀的问着。
他们倒不担心各自的老爹或者叔伯,毕竟都是主公的心腹爱将,吕骁也不会伤害他们。
吕骁拿出兵符,分发给了曹隽、韩龙等人,由他们统帅三军,同时做出指挥计划:“听着,待会儿行动起来,曹隽你负责把守长安城东的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三处;黄叙,你负责城北的横门、厨城门、洛城门;韩龙负责西边的雍门、直城门、章城门。其他的人,随我从南边入城。”
一众青年将领自是点头应下。
吕骁仍不放心,又叮嘱了一遍:“记住,你们的任务只是看守城门,不放任何一人外出。没我命令,绝对不准擅自发起攻城,都听明白了没有!”
“明白!”
曹隽等人低声呼喝,喊得气势十足。
随后,曹隽他们去到各自统领的营地,点齐兵马,准备动身出发。
吕骁翻身骑上黑虎,分道之际,曹隽犹豫片刻,问了他一句:“阿骁,说句刺心的话,万一是你猜错,你可有想过,该如何收场?”
“你们放心,倘若是我猜错,事后一切罪责,自有我来承担。”
说着,他似是自嘲一笑。
反正我从小都是傻子,再傻一次,也不算什么!
第一一零七章 草蛇灰线,伏行千里
皇宫,甬道。
听得刘协的威胁之语,吕布似是并未放在心上,反而很是自负的笑了笑:“陛下,脚长在我的腿上,臣想走,陛下还能拦我不成?您莫要忘了,臣下可是武夫出身!”
“还是说,你想凭他?”
吕布瞥了一眼刘协身边的中年宦官,韩宣实力不弱,但也远非自己对手。
伴随着此话一出,气氛霎时间清冷了下来。
“朕自是知道吕卿勇武盖世,所以也不打算只用嘴巴留人。只是不知,吕卿之勇,能否躲得过成千上万的箭支?”
刘协冷笑起来,用眼神示意了身旁的中年宦官,后者会意,轻拍两下手掌。
踏!踏!踏!
黑暗之中响起整齐沉重的脚步,顷刻间,有大量甲士涌出,他们左手端举坚固盾牌,右手持有锋利钢刃,围住了甬道的前后去路。不仅如此,极高的墙壁上方,无数弓弩手冒头,齐齐拉弓,霜寒的箭簇,对准了下方。
只需一声令下,万箭齐发,定能将下方之人,射成刺猬。
吕布,已成困兽!
原来,一切早有预谋。
孤身在此的吕布却也不怵,他从位置上起身,目光不去看那些死士,只是停留在刘协身上,“陛下请我来此,为的就是这场鸿门宴了吧?”
“不错!”
见到死士显形,刘协这会儿信心倍增,索性与吕布直接摊牌,言语间充满了底气,仿佛胜券在握。
“陛下真要杀我?”
听得刘协承认,吕布脸上流露出失望之色。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了汉室江山多年来的夙兴夜寐、征战杀伐,好不容易换来了天下太平,他自己却是这样一个结果。
太平本是将军定,却不叫将军……见太平。
刘协还是头一次见到吕布流露出这样的表情,他自以为是吕布怕了,世间公认的第一武将,居然也会怕死?
想到这里,刘协心中畅快万分,眼中更是得意的光芒跳动:“朕不杀你,便是一辈子的傀儡。换成是你,你甘心吗?”
话语里,早已没有任何可以回旋的余地。
“臣生于边境,家境出身不好。所以,我想通过讨贼,换来一个大好前程,让我的妻儿、兄弟,荣华富贵,难道这也有错?”
吕布仍是不甘,质问起当今天子。
刘协出身皇家,自是意识不到吕布内心深处的卑微。他却也懒得再说,时辰已然不早,没必要再多加浪费时间。
“吕布,多说无益。今天,你与朕之间,只能存活一人。”
“看来,臣今日必死无疑了。”
“你这样想最好,你腰间的佩剑,还是当年父皇所赐。你要还记得当年父皇对你的提携之恩,就用这剑自刎了吧。
朕可以保证,给你留有全尸。”
刘协说着,觉得自己已经仁至义尽。
吕布没再回话,只是迈开右腿,向刘协所在处走上一大步。
这一动作,可将刘协吓得不轻。
他默认了吕布此举,是想与自己同归于尽,所以第一时间便朝着身旁的中年宦官下令:“韩宣,动手!”
墙壁上方,无数的箭簇随着吕布的动作,缓缓移动。
韩宣没有作声,自然没有人扣动弓弦。
吕布迈着步子,越走越近。
刘协心头咚咚急跳,他的声音都开始有些结巴打颤,同时也有一股怒火在燃烧。他侧头看向自己最为倚重的心腹宦官,手指吕布,暴躁如雷:“韩宣,你聋了吗!朕叫你杀了他,杀了他!”
看着这位心态爆炸的年轻帝王,韩宣笑了起来,右手伸出,猛地将他一推。
这一掌出手有些过快,以至于刘协毫无准备,就重心不稳的向前摔倒在地,正好倒在了吕布脚下。
刘协仰头,面前是吕布高大的躯体,背对灯火下的面庞黑黢黢的一片,根本看不清楚表情。
但刘协此刻已然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应该是败局已定。
只是他想不明白,韩宣是他养了近二十年的心腹人物,当初从一个受人欺辱的小奴才,到得他赏识救下之后,多年来忠心耿耿,也从未有过二心。
今日,却突然就这样背叛了自己,刘协表示十分不能接受。
“韩宣,为什么!”
刘协回头,愤怒的声音近乎咆哮。
被信任之人所背叛,这种滋味儿比失败更加难受。
韩宣没作回答,只是默默走到了吕布身旁,道了声‘主公’。
吕布微微点头,说了声辛苦,然后看着倒在自己脚下的天子,也不准备去扶,自顾说了起来:“陛下,既然事情走到了这一步。我也不妨给你介绍一下,你的这位中常侍,本名可不叫韩宣,或者说,他没有名字。在韩宣之前,他叫做‘青獠’,是十常侍张让的义子……”
张让死后,此人来求见了吕布,并被吕布收为麾下,送入宫中作为眼线。
“当年,张让在死前叫青獠求我,助你登上帝位,说这是先帝的旨意。我做到了,可你呢,却是这般待我,真是令人心寒……
还有,于青獠有知遇之恩的人是我,而不是你。你当初在宫中见他被我的人欺辱,而出手救他,也不过是先生所设计的一出戏……
至于这些死士,同样也不是你的,而是我这些年收养的孤儿,是我将他们养大,也是我命人授予了他们武艺。
如此,你明白了吗?”
吕布极有耐心的讲述完一切,静静的看着脚下天子。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刘协失魂落魄的连道了两声,瞳孔之中再无色彩,心中亦是如同死灰。
亏他之前还以为胜券在握,如今想来,不过全是一场笑话。
他才是那只被关在笼子里的猴子,曝光于吕布眼皮之下,白白戏耍了这么久,却仍旧不知。
从一开始,他就输了,输得彻彻底底。
怪不得吕布敢一个人入宫,原来,他才是早有准备。
之后,刘协双手撑着地面,摇摇晃晃的从地上起身,束好的头发,已有几缕垂落,观其神智,似有几分不清。
他站在吕布面前,仰面直视起这个身躯异常高大的男人,嘿嘿笑了起来:“吕布,说说看,你打算如何处置于朕?”
第一一零八章 没什么不敢
“方才陛下说,要留臣一个全尸。”
吕布回想起方才刘协所说的种种,淡淡回了声:“既如此,臣亦然。”
吕布不是那种愚忠之臣,骨子里也没有‘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的迂腐思想。他的想法一直都很简单:你拿我当臣子,我就给你卖命;可你要是想杀我,抱歉,我也同样不会束手等死。
既然君臣之间只能存活一个,如今大局握在吕布手中,谁生谁死,已经无需多言。
解下腰间佩剑,吕布扔到刘协面前。
“这是先帝当年所赐之天子剑,名曰‘中兴’,先帝要我借帝威扫清逆贼,巩固大汉江山,如今,便还于你吧!”
看着‘哐当’落地的宝剑,刘协身子本能的向后缩了一下,他望向吕布,怔怔问了声:“你当真要杀朕?”
短短半盏茶的功夫,一切都变了。
吕布默然,在此之前,他也曾问过刘协多次,是否真的杀臣,刘协给出的回答,都是异常肯定。
哪怕刘协只说可以留吕布一条性命,吕布也不至于会狠下杀心。
可刘协没说。
所以,今日不杀,于他,于吕家,始终是个大祸。
“难道你就不怕世人口诛笔伐,在史书上遗臭万年吗?还是说,你也想当皇帝了!”说到‘皇帝’二字,刘协哂笑了起来。
“名声于我,意义不大。”
吕布微微摇头,说出自己之后的打算:“请陛下放心,在你薨逝之后,孤王不会篡朝,我会扶持一位皇子登基,只希望四海承平之内,他能够成为一代明君。”
这些年,除了对外征战厮杀,还要时刻防着后方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吕布累了。
等再过两年,篆儿能彻底扛起一家之担的时候,他就准备卸去重担,和先生寻一山间隐居,两家人,过过无世无争的生活。
当然,这些话,他不会对刘协说。
至于刘协的结局,吕布也不会亲自动手。
先帝的剑扔在了刘协面前,案桌上也还留有毒酒,若是想要白绫,宫里也是有的……
吕布就此转身,再不去看身后的天子。
“哈哈哈……哈哈哈……”
身后,传来刘协仿若癫狂的大笑。
…………
还未走出甬道,外边忽地响起了一阵喊杀。
披甲执盾的死士们和另一支杀进皇宫的队伍厮杀了起来,来者人数不多,下手却是格外狠辣,招招致人性命。
难不成刘协还有后手?
吕布眉头一皱,快步向甬道外边走去。
到了外边一看,原来是吕篆带着府卫们杀进了皇宫。
吕篆救父心切之下,管不得其他许多,但凡有人挡路,他都是一概当做仇敌。
“就是他们!”
郝昭一眼就认出了这些人。
吕篆听闻此话,又看到众多死士围住甬道,这些父亲暗中命人收留的孤儿,吕篆并不认识,他料想父亲定是被困其中,不由分说的就上来厮杀。
好在双方打斗不久,吕布就站了出来,大喝一声:“都给我住手!”
双方这才就此罢兵。
“父亲,您没事?”
见到父亲平安,吕篆心头松下一口大气,同时也意识到自己此举可能太过鲁莽。
见到儿子低头认错的模样,吕布哈哈大笑起来,对此非但没有责备,反而不吝夸赞起来:“没事,此番你做得很好,为父很是高兴。”
有这样一个甘冒生死的儿子,吕布如何会不高兴?
然则皇宫这边才刚刚收场,另一边,又有人急忙来报。
“大王,大事不好,二公子带了大队人马围困长安,似是想要攻城。”
听闻此话,吕布心头一跳,神色凝重,他这个小儿子,又犯痴了不成!
还有,他哪来的兵符,难道高顺他们也跟着胡闹不成!
若真是如此,定要好好问责。
“走,随孤前去看看。”
吕布说上一声,带上吕篆,换上马匹,疾驰南边城门。
此时的南城门外,原先空旷的平地上,如今已是黑压压的一片,无数衣甲鲜明的吕军将士整齐站立,少说也有三四万的兵马。
骑乘黑虎的吕骁处在军阵最前,他望向大门紧闭的城关,冲城楼上的守将喊道:“表舅父,你再不打开城门,就休怪侄儿我翻脸无情了!”
守住南边城门的将领乃是魏续,他此刻哭笑不得。
作为此地守将,没有命令、公函,断然不能在这个时候打开城门,更何况他这个表外甥蛮横十足,万一引兵进城,干出些不理智的事情。
这个责任他可担待不起。
“二公子,请你不要为难,没有大王的手令,我哪敢放你进来?”魏续站在城楼,苦口婆心,想要劝吕骁改变主意。
然则吕骁这会儿肯定是铁了心的,他既然敢抢军中兵符,就不怕再多一个擅自攻城的罪名,大声说着:“我父亲此刻正处在危险之中,我一定要入城救他,你只管开门就是,事后问责,自有我来承担!”
魏续搞不清吕骁所言真假。
若是为真,吕府那边,至少应该有人来通风报信才是;可若是为假,吕骁又何必大动干戈的引兵攻城?
“二公子,你且稍等,容我派人去吕府问明情况。”魏续给出自己的建议,只要吕府那边点头,打开城门,也不是不可。
“我等不了那么多了,我父亲要是有个好歹,整座长安城,都得为我父亲殉葬!”
“我只数三声,你再不开门,我就强行攻城了!”
吕骁将脸色一沉,杀意在他身上弥散开来。
“一!”
吕骁咬牙喊出了第一声。
“二!”
城楼上将士的心都跟着砰砰砰直跳起来。
“三!”
‘三’字声音一落,吕骁抬起的手臂即将落下。
身后将士,尽皆准备发起冲锋。
眼看着双方就要自相残杀,千钧一发之际,城楼上蓦然响起一道中气十足的洪亮声音:“骁儿,不得放肆!”
城下的吕骁陡然一怔,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城楼上悄然站立着的,不是他的父亲,又是何人!
关键时刻,吕布总算赶到。
“私自调集军队,你想造反吗!”吕布怒喝一声。
父亲发火,吕骁却笑了起来,他从虎背上滑下,默默跪在地上,不作一言。
他知道自己这次闯了弥天大祸,但他不怕。
至少,父亲平安。
第一一零九章 新王登基(FPX牛逼!!!)
吕布的出现,让大局得到稳定,围城的军队也就此而散。
来到军营,吕布步入帅帐。
帐内,高顺、马超、华雄等人见到吕布平安,心中松气的同时,也是起身抱拳行礼。
吕布对此则是大为光火:“你们怎么搞的,带兵打仗这么多年,居然让一个小子给缴了兵符!”
将领们只是笑着赔罪,说是疏忽大意。
其实,从一开始,他们就没想反抗。要是真的存心阻拦,以帐内将军们的本事,拖住吕骁完全不成任何问题。
当时听得吕布可能陷入危险,将领们心里也多少也有些担心,但在事情没有确切情报之下,他们不敢冒然出兵,由吕骁出头最为妥当。
将领们老老实实认错,吕布一时也找不到话说,便回头过,对两个儿子呵斥起来:“你们两个简直胆大妄为!一个带着府兵家将夜闯皇宫,一个夺取兵符,围困皇城长安,你两眼中还有没有一点规矩了!”
吕家两兄弟这回倒是默契非常,同时跪下认错:“孩儿知罪,请父亲责罚。”
此时,不知何时悄摸入帐的贾诩走了过来,主公给吕布倒上一杯温水,笑着说道:“主公,属下觉着吧,两位公子这回的确是有所不当,但他们出发点至少是好的,都是为了您的安危。即使有所逾越,也情有可原嘛!”
“哎,贾文和这话没毛病,我也这么觉得,就算功过相抵吧。”华雄粗着嗓门儿,也就此发声。
“对对对,下不为例!”
“主公,您就原谅两位公子这一回吧。”
一众武将纷纷帮腔起来。
吕布仍旧板着脸,他瞅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两个儿子,拿捏稍许之后,沉声说道:“既然有诸位将军替你二人求情,那就暂免一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来啊,给我将这两个逆子拖出去,重打一百军棍!”
对于两个儿子的行事方法,吕布心中其实颇为欣慰,但既然事情出来了,他就必须给世人一个交代,否则,别人会说他吕布管教无方。
“还有,受罚之后,回去给我好好面壁,半个月内不得出府!”
“孩儿谢过父亲。”
两兄弟叩谢之后,从地上起来,老老实实的出帐受罚去了。
…………
之后,兄弟俩被抬回了城内府邸。
眼见两个儿子去时精神抖擞,回来却趴在了担架,严薇心疼得几欲落泪。
“我儿啊,是哪个伤的你!为娘此番定要为你们讨个说法!”一向温柔贤淑的严薇,此刻亦是展露出母亲的刚强。
“还能是谁?老爹打得呗!赏了一百军棍,屁股都打肿了。”
吕骁趴在担架上,神色却是不以为意的说着,这点伤于他而言,跟擦破皮没啥两样。
“来,让为娘看看。”
严薇说着,直接走了过去,检查起儿子的伤势情况。
“哎哎哎,娘诶,这里还有外人,你儿子我也不小了,要脸呐!”
“这有什么,就算你将来成了家,娶了婆姨,也还是为娘的儿子。”
严薇对此倒不避讳,掀开裤子,略显粗糙的屁股上青一块、紫一块,吕篆的则相对白嫩许多,但也同样肿得老高。
“他可真是下得了手,你两可是他的亲儿子啊!”
严薇看着都疼,想着晚上见到丈夫,怎么也得好好说道说道,哪能对自己的儿子下此狠手。
“娘亲,这事儿其实也不怨父亲。我和阿弟这回闯下的祸事不小,只挨了一百军队,这都算是轻的。换作其他人,估计砍头、抄家都是在所难免。”
“更何况,陈叔他们下手有分寸,只是疼,没有伤到筋骨。”
随后,吕篆向母亲讲述了他和弟弟的‘壮举’,也着实将严薇给吓了一跳。
“你们两个,也真是太大胆了些!”
之后,当娘的严薇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叫人取来活血化瘀的膏药,亲手替儿子敷上。
只需好好休养几天,就没有大碍了。
清晨,当朝阳升起的时候,一个足以震惊天下的消息自皇宫传出。
当今天子于昨夜暴毙于安室殿内,据医官诊断,乃是醉酒服毒所至。
此消息一出,天下震动。
不少地方残余纷纷就此起势,说是吕布谋害天子,号召各地兵马,起兵声讨吕布。
然则,就此事而言,响应者寥寥,即使有个别地方的残党作乱,也尽为吕布麾下诸将所平。
随后,大汉疆域四海之内的官员、士人,皆将目光投向长安,聚焦在了吕布身上。
私底下,闲话也开始多了起来,不少人揣测说,是吕布野心膨胀,要称帝了,想要改朝换代。更有甚者说,私底下黄袍都已经做好,就等加身的那一刻了。
而作为当事人的吕布对此表示,将会议立六皇子刘敦为储君,并且在月底,举行登基仪式。
刘协葬在了皇陵,与他的父亲刘宏同处一地,吕布亦是在此守陵数日。
到了月底,在一片肃穆的乐声中,身穿白色素服的吕布牵着时年九岁的皇子刘敦,自南宫门外,一步一步迈上通往议政的朝殿。
身后许远,是随行的百官。
到了宣室大殿,吕布将刘敦送至帝位,随后躬身行礼:“臣吕布,参见陛下!”
入殿就位的百官齐齐跪拜,口中高呼‘臣等参拜陛下’。
坐在帝位上的小胖墩儿神色带有茫然,几位皇子之中,他是最笨最憨的那个。他想不明白,自个儿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就成为了皇帝,成了这大汉天下的新王。
自那夜以后,中常侍韩宣不知所踪。
有人说他是给先帝殉葬了,有人说先帝薨逝,他见势不对,连夜逃出了长安。
总之,众说纷纭。
现在站在刘敦身旁的,是一个只有十来岁的小宦官,眼见满朝文武皆跪,他轻轻提醒着刘敦:“陛下,该您说话了。”
刘敦回过神来,尽量学着当年父皇的样子,抬了抬手,声音憨绵。
“众卿家,平身。”
后,史书载:
乙酉年,春,天子薨于安室。
是月底,王子敦即位,是为汉愍帝。
第一一一零章 真相总是让人难以接受
新的天子登基,意味着之前喧闹沸腾的谣言得到平息,眼下没有了贼乱的大汉朝,至少又能太平很长一段时间。
当新的天子问及吕布这个‘扶龙之臣’要何赏赐时,吕布对此看得极淡,他表示臣已封无可封,人臣之位已到极点,与其赏臣,不如大赦天下,减轻百姓赋税。
天子准其所奏。
之后的事情,就是等先生出关,确立世子人选。
同时,揪出那个暗中部署,敢于行刺小儿子的内鬼。
惊蛰将至,先生出关在即。
关于世子人选,吕布心中早有打算,小儿子虽然武艺不弱,性情也很有自己年轻时的风采,但吕布知晓,小儿子易躁好斗,恐难以挑起吕家重任。
相比之下,大儿子聪慧成熟,懂得为人处世,诗经子集更是无所不通,治国之策亦是胸中满藏,堪称全才。
所以,世子之位,毋庸置疑。
这一日,吕布将兄弟二人叫来书房。
两兄弟站在父亲面前,老老实实。
看着两个长高长大的孩子,吕布很是欣慰,他同两个儿子说道:“今天叫你两来,是想告诉你两,谁将成为吕府的世子。”
两兄弟听得此话,皆是竖起了耳朵。
“为父渐渐老了,世子之位一直空着,很是不妥。有些人呐,表面上说是为我吕府鞠躬尽瘁,可背地里呢,总是想要投机取巧,来挑拨你兄弟二人的手足情谊……”
说到这里,吕布的眼眸中悄然闪过一缕杀机。
这些年,兄弟两人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
大儿子稳坐后方,调拨有度,从没起过乱子;小儿子带兵征战北蛮,屡战屡胜,功勋卓著。
关于世子人选,支持吕篆的不少,支持吕骁的也同样大有人在。
混杂其中的也有不少人,存有别的心思,想带节奏,搞垮另外一边。
流言碎语听得多了,吕布都有些很不耐烦。
世子之位,还是早定为好。
说到世子人选的时候,吕布先是看了大儿子一眼,然后询问起小儿子:“骁儿,为父准备立篆儿为世子,你意下如何?”
“凭什么!”
吕骁几乎脱口而出。
吕布对此微微皱眉,小儿子小的时候脑子不太灵光,如今倒是开了灵智,但却是不服输的性子,什么都想跟兄长争,想证明自己事事都比别人强。
也正因如此,才总是会被有心人算计,牵着鼻子走。
“骁儿,你要知道,人无完人,守一方家业,不比在外行军打仗。至少在心性和大局观上,你远不如你的兄长。”
吕布尽量和儿子讲起道理。
吕骁却是听不进去,反驳起来:“父亲基业是马背上得来的,您又只有两个儿子,父亲只管叫兄长与我比试一场,输了我就认。否则,孩儿一万个不服!”
小儿子油盐不进,吕布也有些生气,板着脸道:“汝这小子,再和为父抬杠,为父就把你赶至边疆,一辈子戍边塞北!”
此话一出,吕骁也不知是不是怂了,嘴里哼哧一声,再不说话。
小儿子满脸的不爽,大儿子脸上亦是没有过多的喜悦。
当听到从父亲嘴里说出,要立自己为世子时,吕篆心里头是万分高兴的,这意味着,他这么多年的努力,终于得到父亲十足的认可。
但压抑心中的另一件事,却叫他如何也高兴不了。
有些事情,终究还是要说。
吕篆面向父亲,缓缓跪下。
这个举动,叫吕布不明所以,在他想来,这个时候的吕篆,不应该苦着一张脸才是。
良久之后,吕篆重新抬起了脑袋,看向父亲:“有一件事,孩儿欺瞒了父亲许久。今日,孩儿想告知父亲。”
看到儿子如此郑重的表态,吕布隐隐觉得有些不对,目光深邃道:“且说来听听。”
吕骁亦是颇为好奇的看向自己兄长,也想听听是何事情,让他这个倍受外人好评的兄长,这般谨小慎微。
这一刻,吕篆脑海中天人交战,他想了很多,但最后,还是决定如实以告。
“父亲,孩儿之前欺骗了您。其实,戏叔父并没有闭关,早在两年前,他就已经仙逝于府中。”说出这话的时候,吕篆觉得,那块一直堵在胸口的大石,终于挪了开来。
吕布怔楞了好久,以为是自己听错,恍惚的问了一声:“你说什么?”
“孩儿是说,戏叔父在两年前就已经仙逝。”
吕篆重复了一遍。
此时,莫说吕布,连吕骁都长大了嘴巴,吃惊得说不出话来。
世人都说他这个吕府二公子憨傻得很,现在看来,他的这个亲哥哥才是真正的作死啊!
“篆儿,你莫要与为父玩笑,这种玩笑也断不能开!”吕布仍不相信,他直视起大儿子,连口吻都沉重了几许。
此刻,他只希望儿子所说的种种,都只是一个玩笑罢了。
然则,现实往往很是残酷。
吕篆的回答,击碎了吕布所有的幻想:“孩儿没有玩笑,总之,一切皆是孩儿过错。”
听得儿子的再次确认,这个从来没被人打败过的男人如遭重击,身躯猛地向后踉跄了一下,几欲摔倒。
吕骁见状,想要上前去扶。
吕布摆了摆手,直直看向跪在地上的儿子。
在此期间,吕布想过无数种可能,譬如儿子有谋逆之心,或者私下豢养了一大批党羽,等等等等。
这些,他都可以接受。
但就是没想过,会是这件事情。
此时吕布的脸上早已没了父亲的慈爱,他面沉如水,抑制着胸中不断升腾咆哮的怒火,仍是不信的询问起来:“之前不是说,有能医好寒疾的高人么?”
“是孩儿编的。”
“那……那些每月送达我军帐的书信呢?”
“是孩儿仿的戏叔父手笔。”
“关中的调动后勤,校事署的情报侦查……”
“也是孩儿擅自所为。”
一个敢问,一个敢答。
时隔两年的真相终于浮出水面。
吕布浑身发抖,眼中凶戾之色大起,看着这个平日里最为自己所器重的长子,咬牙切齿:“你、你你,你可真是我的好儿子啊!”
第一一一一章 爆发
这是吕骁头一次见到父亲这般怒形于色,噬人的眼神,就像乌云密布时的天空,蕴藏着呼之欲出的狂风暴雨。
戏策叔父于父亲之重要,他这个不喜欢动脑筋的人都知晓,兄长难道不知?
“站起来。”
平静的语气里这会儿却让人有些毛骨悚然。
吕篆低着头,老实起身,然则还没站直,便感觉腹部处一股巨力传来。
轰!
书房的大门就此炸开,吕篆的身子如同炮弹飞出,重重摔落在书房门前的庭院。
噗!
张口吐出一口闷血,吕篆倒在地上难以起身,腹部处更是痛得厉害。
“逆子,你知不知道你都干了什么!”
从书房显出身形的吕布暴吼,大步朝庭院走来,脸上怒气大涨。
显然,这回他是动了真怒。
“父亲,您且息怒。阿兄这般做法,自有他的道理,您不妨先听听他的理由。”吕骁见状,赶忙从旁劝阻,然后又冲着兄长急道:“阿兄,你倒是说啊!”
尽管两兄弟私下有所不和,但至少兄弟情谊还在。
吕篆闻言,很是费劲的撑着地面,艰难起身,他看向怒不可遏的父亲,诚然说道:“戏叔父走的那年,正值父亲与曹操等人恶战。倘若将此事告知父亲,以父亲的性情,必然班师回朝,关东逆党因此得以喘息,天下一统,不知又要等到何年……”
“等上十年二十年又如何,即使为父老了,也还有你们下一代,天下早晚能够一统。可先生呢,能死而复生吗!”
吕布狂吼一声,此刻乖巧懂事的大儿子在他眼里,竟变得无比的可憎。
他恨儿子欺骗了自己,也恨自己没能早些察觉,以至没能见上戏策的最后一面。
另一边的吕府别苑里,严薇踩动着织机,正为儿子缝制着世子所穿的锦服。
忽地,有仆人惊慌来报:“夫人,大事不好了!”
“何事如此惊慌?”
“不知什么原因,老爷和两位公子闹翻了,大公子受伤不轻……”
嘎~!
听得这个消息,木织机陡然而停,大概料到会是何事的严薇当即放下所有事务,急忙跑向吕布所在的书房。
这大概是她几十年来,跑得最快的一次。
赶到庭院的时候,大儿子吕篆捂着胸口,面白如纸,而庭院中央,吕布和吕骁此刻正大打出手。
眼瞅着父亲还要继续责打兄长,吕骁自是不能坐视不理,父亲下手没轻没重,兄长虽然有两下子,但身板儿根本吃不消父亲的力道。
方才那一脚就已经伤及了筋骨,要是再来一下,估计兄长下半辈子得在床上躺着过完。
逼不得已之下,吕骁只能出手进行制止。
吕布这会儿正怒火上头,见到小儿子也忤逆起自己,更是大为光火,索性将怒火发泄到小儿子的身上,父子两也就此大打出手。
严薇的到来,及时制止了父子二人的斗武。
她本就是一个心思细腻的女子,能够让丈夫如此怒火冲天,想必是那件事情已经瞒不住了。
可严薇还是先质问了一句:“夫君,你之前答应过我!不管篆儿做错了什么,你都不会伤他,如今,为何出尔反尔?”
看着受伤颇重的儿子,当娘的眼里满是疼惜。
“此事另当别论,你可知道,咱们的好儿子干了些什么?”
“不管做了什么,他都是你的儿子,也永远将你视作最英雄的父亲。”
妻子的语气没有想象中的疑惑和惊诧,更没问什么事情,吕布便猜到:“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是,是我叫儿子这般做的,你若想动手,只管朝妾身来就是!”严薇望向丈夫,很是坦然的承认下来。儿子抗的已经够多了,她这个当娘的,也该为儿子将这天撑上一次!
“你!”
吕布狰狞的怒吼一声,好在仅存的一丝理智将他拉了回来。
啊!
厉声咆哮,吕布一拳轰在院墙,所有的愤怒倾泻而出。
烟尘散落之时,坚固的墙壁被砸出了一个巨大窟窿。
“你们母子俩真是好样儿的,就我一个人蠢,这么些年,一直被蒙在鼓里!亏我还满心期待的等着先生出关,我就是个傻子!”
“滚,都给我滚!”
不去看拳头上渗出的血水,吕布指着外边,面容阴戾的大吼起来。
严薇默默不发一言,牵着两个儿子走了。
“娘,我们就这样走了,父亲会不会彻底崩溃?”挨了父亲一脚的吕篆,这时候仍旧为父亲的状态感到担忧。
戏策的死,于吕布而言,无异于信仰坍塌了一般。
丈夫这般模样,严薇心里又何尝不难受。
只是,这会儿吕布正处于盛怒状态,说什么都没用的,只有时间才能够让他慢慢冷静下来。
“这次,我也伤了你们父亲的心了。”
严薇眉梢低垂,不由的叹上一声,比起当初严家被削时的夫妻争吵,此番她的心里,愈发的不是滋味儿。
当日,吕布毁掉了整整两座别苑,严薇种植的花草,也惨遭殃及鱼池。
挥使完了体内怒气,吕布在院儿里孤坐到下午,然后从冰凉的石阶上起身,回屋洗了个澡,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只带了陈卫一人,便出府去了。
他要去的地方,自然是戏策的府邸。
戏府门外,每日都候有不少的陌生人物。
尽管戏策宣称闭关不见,但仍有不少外地来客,怀揣各种心思,携有重礼,想要见上戏策一面。
戏策不见,他们也有的是耐心。
然则当瞧见吕布径直步入戏府之时,这些人眼红不乐意了,纷纷嚷嚷起来:不是说戏先生闭关么,这个人凭什么就可以进!
“你们瞎眼啦,这是当朝武昭王!”
街道上巡游而过的守卫稍稍科普一下,这些人立马就肃然起敬,赶紧对着那道高大身影连连作揖。
吕布心情不好,自然是没心思搭理这些人的,他迈步走入戏府,府内仆人见了,无不躬身行礼。
没走多远,便望见了一个熟人。
那人见到吕布之后,先是一愣,继而露出些许惊慌之色,赶紧把头偏向一边,装作没看到吕布的样子,转过身迅速走去。
吕布见状,虎着脸:“胡车儿,你躲什么!”
第一一一二章 信
被点了名的胡车儿只得转过身来,他看向吕布,厚起脸皮嘿嘿笑着:“大王,您什么时候来的,刚才怎么没看见你啊!”
“少扯这些,孤有话要问你。”
吕布心情不好,面色并不好看。所以胡车儿赶紧捂住嘴巴,生怕自己说漏,把头摇成了拨浪鼓,表示我什么都不知道。
吕布对此视而不见,只是问他:“我问你,先生葬于何处?”
吕府上下几乎没人知晓这个答案,知道的人,吕布又暂时不想见到。所以他来到戏府,胡车儿作为戏府的护卫统领,不可能不知晓此事。
果然,胡车儿愕了一下,神情惊诧无比:“您知道了?”
“刚刚知道。”
说完这句,吕布似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阴沉的落在胡车儿身上,略有怒气道了声:“你也和他们一起瞒我。”
凌厉的目光宛若利钩,让人心头不由的为之一抖。
胡车儿打了个寒颤,连忙说道:“这不是我要瞒您,是他们不让我说,说此事干系极大……”
“谁不让你说的?”
“是先生。”
胡车儿摸不准吕布心态,这会儿可不敢撒谎。
听到‘先生’二字,吕布眉间凝聚的怒气渐渐舒缓了下去。
见吕布没有作声,胡车儿回忆起当天的情景,神色落寞,叹了口气:“唉,先生他啊,在最后一刻都惦记着大王你呢!回光返照,先生就靠在我的肩头,把我当成了您,以为您已经凯旋归来,他笑着欢呼,眼神里满是重生的喜悦。整个府里,只有先生在笑,其他人啊,眼泪都止不住的向下。”
“我胡车儿这辈子大字不识几个,是个粗人莽夫,但对先生,我是打心眼儿里佩服。不仅仅是因为他的才学本事,更是因为他的坚持与执着……”
说着说着,胡车儿自个儿先红了眼眶。
吕布从旁听着,同样是揪心万分。
他恨自己,为什么没能早些回来。
此时,一个身穿布儒裙、头上扎有两个小发髻的小姑娘欢快跑了出来,见到胡车儿时,小姑娘满眼都是开心,过来缠着胡车儿,要他带自己去玩。
吕布站在一旁,尽管多年未见,但他还是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小女孩。
“念昭,你还记得我吗?”
吕布轻言细语。
戏伊抬头看去,是一个好高好高的陌生男人。
她下意识的拽住了胡车儿的衣襟,躲在他的身后,不敢靠近眼前这个身负戾气的男人。
尽管这个男人脸上露出笑意,但她总觉得,这个男人格外的可怕。
“不认识了么?”
见到小女孩怕生的模样,吕布有些叹息的摇了摇头,也难怪,孤东征的那会儿,你才三岁……
中庭里,巨大的樱花树枝头盛开,长满了樱花。
偶有清风吹来,白色的花瓣随风起舞,纯洁如雪。
不多时,寻找女儿的董妍也到达了庭院中央。见到吕布之后,她同样也怔愣了一下,然后才上前施福见礼:“妇人见过大王。”
吕布点头,很是歉意的道了声:“是孤来得迟了。”
听闻此话,董妍脸上略有诧异,当看到胡车儿向她示意之后,才为之了然。
她知道,从此刻开始,有些事情,再也不用遮遮掩掩,终于可以真相大白。
随后董妍返回屋里,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个长匣子,她将此交到吕布手中,坦然说道:“这是先夫留给您的书信,这些年一直尘封没动,如今大王归来,妾自当遵循先夫遗愿,将它交予您的手中。”
吕布郑重接过,里面盛放着的,是一把已经破旧的雨伞,还有就是一封用皮革写好的书信。
吕布如获至宝,轻轻将书信展开,上面是戏策亲笔所书。
“将军,好久不见。”
当第一行字落入眼中时,吕布浑身一个激灵,仿佛看到从书卷里走出一道身影,带有一股书生气,穿着长衫,面容和煦,嘴角微微上扬,尽管相貌平常,气质却不是一般的风流潇洒。
“先生!”
吕布激动得大喊了一声。
那人仿佛没有听见,只是自顾的笑说起来:“将军,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相信你我早已分隔阴阳。对此,你也不必太过感伤,人生就是这样,总会有人先走。
没能见到你最后一面,此乃策生平之憾。
遥想当年初见,并州塞北,抗击鲜卑;我游历天下数载,见过世人无数,你不是我见过最有野心之人,但却是我见过的情感最真之人,所以,我留了下来。
此后,我为将军设谋,将军持戟跃马,纵横天下。
在此期间,我们有过数不清的大胜,也有数次,被人逼入险境,不得不狼狈逃生。我们共同承受着外界所带来的压力,却又无比的快意人生……
然人生匆匆,有时回想起来,恍若一枕黄粱。
还有,有一事我得向你说明,隐瞒死讯,皆是策的主意,好在大公子懂事,知晓事情轻重,你知晓之后,勿要怪他。
要问我为什么?
呵呵,哪能为我这个废人,而放弃一统天下的时机。
这是天意。
至于将军凯旋之后的事情,我也插不上手了。
如今将军麾下,人才济济,将军也不再是当年那个凡事都要问计于我的青涩小子,吾也再无东西可教将军。
说句大逆不道之言,将军已有雄主之姿,手握天下重权,四海归心,汉王朝气数已尽,取而代之也未尝不可。
将军若是不愿,也决不能放权于外人。
否则,必遭杀身之祸。
我那二弟子司马懿,天资聪慧,可惜心术难辨。时至今日,我亦难观其心,可以用其效命,但绝不可委以兵权,将军若不放心,可使人杀之。
昨夜,曹性和魏木生来找我喝酒,他两念叨着,说是想我了……
我自知命不久矣,所以写下此书,当年将军为我撑伞,策亦铭记于心。
越写越多,想说的写之不尽。
罢了,不写了罢……
最后,望君珍重。
策,留。”
那人说完,双手作揖,向吕布躬了一礼。
意识到什么的吕布急忙想要伸手去抓,却见先生化作云烟,随风而散。
第一一一三章 祭
夕阳沉下山坡的黄昏,一条曲径通幽的山道上,两人一前一后,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
胡车儿在前面带路,吕布跟在后头。
此处距长安城有些远,两人先是骑马到了山脚,由于山路崎岖,马匹难行,故而下了马,改为步行登山。
走至半山腰处,前方领路的胡车儿忽地顿下脚步。
“走不动了?”
见到胡车儿停下,吕布问上一声。
胡车儿摇头,只是道:“大王,我们到了。”
到了?
吕布为之狐疑,他举目四顾,前方仍旧是不见尽头的山道,道路两旁皆是树木、灌丛和杂草,根本不见墓地。
“先生的墓呢?”吕布问。
胡车儿向旁边跨了过去,在一处极不起眼的地方,道了声:“这里便是。”
吕布看去,哪有什么墓地,胡车儿所指的地方,只有稍微隆起的小土包,上面还长满了深深野草。若不是胡车儿特意指出,几乎可以忽略。
没有墓碑,没有陵地,甚至连块灵牌都没有,墓主人的身份无从可知。
他的先生,就这样埋在了荒山野岭。
“胡车儿,你是不是记错了地方?”
这样荒芜的地方,一看就是穷凶险恶之地,先生熟知阴阳,怎么可能将自己葬于此处?
吕布打心底不愿相信。
“当初先生出殓下葬,我是抬棺人之一,不会有错的。”胡车儿找了处空地,将手上祭奠用的东西放下,很是确信的说着。
“这两年,都没人来打理的么?”
看着杂草丛生的墓地,吕布心中为之一酸。
胡车儿摇头,先生说不能走漏风声,为防被人怀疑,一直都没人来此扫墓祭奠。即使是忌日,胡车儿也只是在深夜里出来,悄悄的放些祭品,不敢有太大举动。
获悉缘由之后,吕布更是面带愧疚,先生这辈子为他付出了太多,生前如此,死后依然如此。
“先生,布来看你了。”
站在小土包前,吕布郑重无比的躬身弯腰,带有无限的感慨和缅怀。
回答他的,除了山间清风,就只剩下深林里布谷鸟的咕咕回荡。
山野间,安静得无声。
吕布将袖袍缠上两圈,撸卷起袖子,露出略显黑黝的小臂,亲自动手拔起坟头四周的杂草,想要给坟地营造出一片干净的环境。
胡车儿过来帮忙,却被吕布制止,先生不在了,他想自己一个人为先生做些事情。
拔完时,已是夜幕降临。
拜祭用的香烛点燃,照亮了坟前的很小一片。
随后,吕布砍断大树,去其外皮,将中间一截削成长方形的墓牌。
坐在坟前,吕布将祭品摆好,一边用匕首小心翼翼的刻字,一边同土包讲着:“先生,布这次带了猪头和羊肉,以及你生前爱吃的小吃点心。还有,从冀、徐两地带回的美酒。”
也不管长眠地下的人能否听见,吕布只是自顾的言语不停。
时间流走,戊时将尽,此时的月色已高挂天际,山间刮来的清风,都带有阵阵寒意。
戏策的墓牌总算做好。
吾之挚友,戏策讳志才之墓。
看着拿在手里的墓牌,吕布轻轻抚摸,心中悲伤之情,油然而生,将其立在了坟头。
“大王,时候不早,咱们该回去了。”胡车儿看了眼天色,低声同吕布说起。
毕竟这里离长安还有好一阵子的路途。
“你走吧,我今夜不走了,就留在这里,陪着先生。”
吕布说得很是淡然。
“这怎么行,大王,这山间多猛兽,你留在这里,叫我怎能放心!”胡车儿连连摇头,表示吕布若是不走,他也一定要留下。
“人且不惧,何惧猛兽哉?”
吕布略显霸气,这些年厮杀过的猛将,哪个不比猛兽厉害!
“胡车儿,你走吧,我有许多话想对先生说,你留下来,反倒徒增尴尬。明天来时,再多带些酒来,还有,知会我府上一声,这些时日,我不见任何人……”
吕布吩咐几声,胡车儿点头应下:“大王,那您自个儿多加小心,我明日再来。”
之后,胡车儿拜别了吕布,朝着山下走去。
整个山野,只剩下吕布一人。
他也不怕,先是将燃完的烛火和清香续上,然后拎过一坛酒,倒上满满两碗,一碗洒在坟头,一碗大口饮下。
“先生,你这一走,留下布一个人,实在好生寂寞。得知你撒手而去,我起初是不信的,如今却不得不信……”
吕布又给自己倒上满满一碗,敬向坟头:“来,先生,布敬你!”
又一碗灌下,吕布接着道来:“先生你知道的,我是个粗人,更没多少学问。我这一生,不是在打仗,就是在打仗的路上。这些年东征西讨,打鲜卑、打黄巾、打董卓、打诸侯。现在整个大汉都臣服在我的脚下,我想着,咱们终于可以能够和先生共享太平盛世。可先生,你怎么就走了呢!”
说到这里,吕布眼中泛起了几许泪花。
他伸手抹去眼角,又仰头闷下一碗,酒水冰凉,却烫得他心口和嗓子尤为灼烈。
“先生你说,值得吗?”
吕布陡然大吼了一声,依旧无人作答。
他自嘲一笑,自问自答:“我猜,你肯定会说,值得。”
咕嘟咕嘟、咕嘟咕嘟……
吕布拎起酒坛,这回连碗都省了,酒水顺着张合的嘴,就这样直接的往喉咙里灌去。
咳咳、咳咳咳。
直到呛得连连咳嗽,吕布才将空去大半的酒坛放下。
他站起身来,冲着天空,像是宣泄情绪般的大吼:“可我今天就是要说,值得,值得个屁!”
“去他娘的宏图霸业!去他娘的天下苍生!”
“要是可以,老子宁愿回到当年,那时候的我们,虽然没有权位,但至少,大家伙儿都聚在一起。现在呢,曹性、魏木生、薛兰、李封……
当初的兄弟们啊,一个个战死疆场。”
先生你,也因此长眠地下。
“你们都不在了,我要这天下,又有何用!”
吕布怒吼向天,浑身气势激荡。
山野间的野兽听见,无不退回各自洞穴,再也不敢出来。
那一夜,吕布喝光了所有的酒。
醉酒之后的他趴在隆起的小土包上,像是拥抱着最为亲密的老友知己。
在半醉半醒间,他隐隐看到有无数的荧光织成了一道白色的身影,那人朝他走来,如是春风。
“先生,我好想你。”
吕布喃喃,咧嘴笑着,仿佛回到了当年。
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
第一一一四章 惊蛰
翌日醒来,已是日上三竿。
明灿的朝阳透过树林间的斑驳,落下点点阳光,格外舒惬。
吕布从坟头醒来,昨夜喝了太多的酒,脑子这会儿还有些肿胀,他伸手轻轻揉按起来,缓解起脑子里郁积的疲劳。
“大王,您醒了?”
胡车儿从旁轻声说着,他今天一早就来到了这里,见吕布睡得正沉,所以一直也没敢打扰。
清晨的山间,很是清凉。
“孤昨夜梦到先生了。”
看向坟头,吕布眼中满是缅怀。
胡车儿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就老老实实的站在一旁,当一个最为忠实的听众。
“先生与我说了很多,有不少都记不得了,但总归,让我明白了。”吕布说的很是平缓,昨夜醉酒之后的狂躁,此刻已经随风消散,写在脸上的只有淡淡的释然。
“我本想为先生大葬,但想到先生性情,他应该是最不喜这些繁琐仪式。”
昨天的吕布还想着表奏朝廷,为戏策追赠谥号,风光大葬,叫满朝文武都前来祭拜。但今天想来,也许埋骨青山,平平淡淡,才是先生想要的最好归宿。
“胡车儿,去把铁锹拿来。”
吕布吩咐一声。
胡车儿不明所以,将铁锹递了过去。
吕布接过之后,开始在坟地旁边铲起泥土。
胡车儿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大王,体力活我来就行,您可是金贵之躯,哪能干这些下力的活。”
“你在旁边呆着就行,不用你来掺和。”
吕布直接拒绝了胡车儿,埋头苦干起来。
挖出的泥土越来越多。
直到下午,太阳西斜向山下沉去,吕布才终于停手,他挖了一个丈长的大坑,深有四五尺。
这可将胡车儿吓了一跳,急忙从旁劝道:“大王,你可不要想不开啊!先生走也就走了,你可不能撒所不管,这个天下还指望着您勒!”
吕布懒得和胡车儿废话,没好气的道了声:“少聒噪,你下山一趟,去将我的方天画戟和甲胄取来。”
胡车儿不晓得其中意思,却也不敢忤逆了吕布,领命而去。
上山的时候,胡车儿身旁多了好几道身影,郭嘉、徐庶、司马懿、郭淮,还有吕家两兄弟搀扶的娘亲。
“胡车儿,谁让你叫他们来的!”
吕布沉着脸冷声质问。
胡车儿这会儿早就躲到几人的后面去了,他是真的怕吕布有不好的念头,所以才把郭嘉他们给请上了山来。
“老爹,你可不能想不开啊!你要实在憋屈得慌,就跟我再打一场。”吕骁直咧咧的说着,他说话从来都是这样,不会拐弯抹角。
“大王,节哀。”
“戏志才走了,主公心中悲痛在所难免。但逝去的人已经逝去,活着的人,也请您一定要好好活着。”郭嘉解下腰间的酒葫芦,轻轻抚摸,这是许多年前,戏志才送给自己的礼物。
如今,故人已逝,他也只能睹物思人。
听着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宽慰,吕布心中感到温暖的同时,也很是笃定的说着:“放心吧,孤不会死的。我与先生经营多年,才有眼下之局面,我若就此死去,那才是对先生的不敬。孤会好好的活着,带着先生所有的希望而活!”
众人听得这话,总算是放下心来。
“那你叫我拿方天画戟和甲胄作甚?”胡车儿对此表示很是疑惑。
吕布答道:“先生一个人长眠于此,该很是寂寞,所以我准备用泥土烘制成真身,挂上甲胄,埋入地下,以守护先生……”
原来如此。
众人恍然,于是便跟着一起动手帮忙。
男人们忙得大汗淋漓,不如他们力气的严薇则跪坐坟前,她拿出佛经,轻声诵读,希望可以抚慰长眠地下的先生亡魂。
经过两天的努力,一樽和吕布同等身高的陶俑终于制成,他身披战甲,手握画戟,端的是威武不凡,若是从远处看去,竟和真人一般雄武。
几人见陶俑置入棺材,然后抬着慢慢放进墓坑,随后,一起挥动起铁锹,填上泥土,擂成一个很小的土包。
土包前面,吕布同样给自己刻了一块墓牌,上面写着:大汉边塞百夫长吕布之墓。
等到所有事情忙完,吕布下了逐客令:“这里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也暂时不需要你们了。忙活了好几天,大家都不眠不休的,你们也累了乏了,该是时候回去休息了。
接下来的几天,谁都别来打扰,就让我再单独陪伴先生一些时日吧!
真想拜祭,也请以后再来。”
众人皆是熟知吕布脾性,他一旦做了决定的事情,很少能够改变,遂也不强留于此,纷纷与吕布道别。
“父亲,请您一定要保重身体,孩儿等您回来。”吕篆恳求的说着。
看着面色仍旧有些苍白的儿子,吕布心中愧疚,过去将手搭在儿子肩头,很是认真的道了歉:“篆儿,那天的事,是为父不对。”
吕篆只是摇头。
随后,吕布唤住了郭嘉,与他吩咐:“对了奉孝,你回去之后,记得帮我写封信转告伯符,先生最喜白色的樱花,叫他去那名为‘倭’的地方再取些回来,我要在这里植满。”
郭嘉点头应下。
…………
很快,到了惊蛰。
惊蛰这天,大雨倾盆,雨水从夜里起,就一直没有停过。
山野间,吕布穿着守灵的素服,跪坐坟前,瓢泼的雨水淋湿了他的脸颊,湿漉了头顶的黑发。
纵使大雨倾盆,他也不曾挪动半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
“我不是说过,谁也不要来打扰吗?”
吕布没有回头,声音里透出一股霜寒,心中满是烦躁。
来人并不作声,只是撑伞走来,替吕布遮住了从天上落下的雨水。
啪嗒啪嗒!
大雨落在伞面,响起一连串的音符。
吕布并未因此领情,他这会儿心情极差,回头准备叱骂之事,却发现替自己撑伞的女子,早已浑身湿透。
“夫君,该回家了。”
她轻声说着,一如这些年来的温柔。
大雨滂沱之中。
这个权倾朝野的男人,不复往日里的霸道和强势,此刻如同失去最好玩伴的孩童,将头发湿漉的脑袋依靠在妻子腰间,大声嚎啕。
“薇娘,先生,先生他……走了啊!”
泪水和着雨水,滚滚下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