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二六章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
驻营休整数日,待到麾下士卒恢复行动体力,吕布大手一挥,兴师向东武阳进军。
《汉书地理志》中有载:东武阳,禹治漯水,东北至千乘入海,过郡三,行千二十里。莽曰武昌。
瑕丘之战大败,刘辩在曹操与刘备的护送下,一连奔逃数日,才回到东武阳城。
出征时,二十余万大军,浩浩荡荡,所有人心中都充满信心,他日必定凯旋而归。
如今归来时,却不过万余人,就连天子刘辩,也都一脸衰败。至于那些跟在后头的将士,更是耷拉着脑袋,旗帜凋零,衣甲破败。
见此凄凉景象,不用问就知道,这场仗败了,而且败得很惨。
留守城内的官员也都垂低着脑袋,老老实实的分立街道两侧,不敢发出任何响动,唯恐触了天子霉头,会被当场诛杀。
刘辩心情低落,没心思再去笼络这些士人的忠诚,直接打道回了皇宫。青龙死了,麾下将士死的死,逃的逃,多年心血毁于一旦,这个打击可谓不小。
他想静静。
刘辩往皇宫去了,曹操在前来迎接的百官中,望见了两张熟悉的面孔,荀家叔侄。
刘辩登基之初,他以国家匮乏人才为由,软磨硬泡的从曹操手里‘借’出了荀家叔侄,然后升官加爵,以安其心。
荀封了侍御史,仅次于三公一线,荀攸也被封作侍郎,负责协同。
至于此番出征讨吕,刘辩故意将二人留在城中,就是为了使他二人与曹操生疏,然后再派人从中挑拨,好化为己用。
刘辩看得出来,荀固然很欣赏曹操,可他骨子里还是忠于汉室。
拿捏住了这点,想让荀效忠,也就有了可能。
只是数日前的那一场大败,兵败如山倒,让刘辩彻底失去了信心,几乎一蹶不振。
“曹公,怎么会败得这么惨?”
荀来到下马的曹操身旁,低声询问起来。
他对曹操的称呼,也从之前的主公,换为了‘曹公’。
在荀看来,当今天子聪慧过人、又懂权谋机变,行军布阵,兵法韬略,皆是有所涉猎,实乃难遇之明主。
估计是历代先帝显灵,要他中兴大汉。
刘辩既有如此之才,所以荀才觉得,哪怕落败,也不可能会输成这样。
听得昔日‘子房’唤自己曹公,曹操心中百感交集,眼中闪过一抹黯然。他知道,荀忠心为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曹操牵着马,漫步在清凉街道,与荀说起了这场仗的全盘始末。
最起初的时候,联军声势浩大,占尽优势,通过八面掣肘,将吕布所率的大军牵制在兖州动弹不得。以至于吕布后来身边无将可派,只得将两个儿子推向北方……
胜利的天平,曾一度的倾向于刘辩阵营。
可架不住盟军坑爹啊!
袁术反水称帝,这就是败亡的开端。
随后,西凉、匈奴、鲜卑、幽州、豫州……各地战线崩坏,亡的亡、退的退,最后导致刘辩所率的大军,不得不正面去和吕布展开决战。
决战那日,双方厮杀血流成河,无数将士倒在了战场之上。
刘辩出动了所有底牌,曹操也压上了虎豹骑,却仍旧未能一举击溃吕布,反倒被吕布拖住时间,引泰山贼为援,袭取联军后方,前后夹击之下,刘辩军团大败。
“可惜了。”
荀叹息一声。
值此一战,怕是天下士族,要对刘辩失望了。
曹操与荀道了别,回了府上。
“阿爹!”
得知曹操归来,府内一名七八岁的小男孩放下手中书卷,飞也似的跑了出来,一头扎进曹操怀里。
见到唇红齿白的小儿子,曹操心中阴霾顿时一扫而空,他抱起小家伙,脸上满是父亲的慈爱:“冲儿,这些时日,有没有想爹爹啊?”
虽然这个小儿子是妾室所生,可这并不影响曹操对他的喜爱。
曹冲从小机敏,聪慧过人,就连曹操有时都自叹弗如。
大儿子曹昂战死多年,曹操最喜欢就是这个小儿子。他甚至想过,若是将来有一天,真的战败身死,他也会在临死前,求吕布替他养育曹冲。
小家伙点着脑袋,一双乌溜眼珠子里满是灵气四溢。
“那这段时间,你可曾偷懒倦怠?”曹操抱着曹冲往府里走去。
“孩儿每日都在用心读书,从未懈怠。”
小家伙眨巴眨巴眼睛,很是认真的说着。
曹操听得此话,显然有些不信,他的这个小儿子虽然聪慧,却也顽劣好耍,遂问起来:“那为父且考考你,‘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下一句是什么?”
小家伙心中不知,却也不急,他见天色黯淡下来,又有几只老鸦飞过,反应极快的脱口而出:“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啪!
曹操直接敲了小家伙的脑袋,板起脸没好气道:“还说每日用心读书,连这句都不晓得。”
吹笙鼓簧,承筐是将;人之好我,示我周行。
曹操记得清楚,这句出自于《诗经小雅鹿鸣》。
不过,冲儿这句,却也工整,念上几遍,甚至还多出那么几分韵味。
在曹冲尤为委屈的小眼神中,曹操爽朗大笑,心中高兴:吾儿奇才也!
随父从军的曹丕跟在身后,望着前方父亲与弟弟的欢愉,他仿佛陌生人般,一句话也插不上,只有眼神里透着羡慕,以及闪过一缕不易察觉的嫉妒和怨恨。
傍晚,荀家叔侄伫立在城内的某处高阁,凭栏而望,可将整个城池的南边尽收眼底。
“此战大败,陛下心若死灰。我军伤亡惨重,起码需要休整五年以上,才能恢复元气。”相貌木讷的荀攸心中计算一番,缓缓说来。
五年。
将近两千个日夜。
荀心中怅然,以往明亮的眼神里,目光不由黯淡了几分。他稍稍侧转身躯,望向西边,那里现在正处幽森黑暗,可在那黑暗之中,似乎有股令人心悸的力量,正在向东武阳方向行进。
第一千零二七章 坚壁清野
十月晚秋,麦田金黄,秋风拂过脸颊,已无炎夏燥热,多了几缕清凉和舒爽。
各地百姓趁着大好天气,秋收麦谷,在田野间挥动起镰刀,汗流浃背,却也格外高兴。
今年看起来,收成似乎不错。
一担担满满的箩筐,盛着稻谷、小麦,农夫担着浑不觉累,露出开心淳朴的笑颜,述说着丰收喜悦。
然则当吕布率大军行至东武阳附近几处县地时,田野间的谷物空空荡荡,就连麦秆也被大火焚烧一空,仿佛当年的蝗虫过境,寸草不生。
当地百姓眼巴巴的坐在田坎,眼神空洞,叹了又叹。
“陈卫,且去问问出了何事?”
骑坐赤菟的吕布目露凝重,打发陈卫前去询问。
不出小会儿,陈卫带了个穿麻布衣的老农回来。
“小老儿给将军磕头了。”
老农不晓得吕布身份,见他端坐大马,威武不凡,便知道眼前之人是个比县令老爷还要大的天大人物,他丝毫不敢怠慢,惶恐的跪在地上,一个劲儿的磕头行礼。
吕布微微抬手,陈卫从旁扶起老农。
“老伯,你们这里怎么回事?”吕布问道。
老农听吕布语气和善,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不少,躬身行了个大礼,然后恭敬说着:“小老儿回将军的话,前一阵子,咱们这里突然来了伙强盗,骑马带刀,人数极多。这伙强盗打家劫舍,无恶不作,不仅劫掠了附近各处县地乡野,还放火烧了田野间的粮食,数万顷的良田,全都化为了灰烬……”
老农回忆起的时候,言语间透着愤怒,也夹杂着人性的软弱。
“你是说,这田地里的麦谷,根本没有收获,就遭大火给焚烧殆尽?”吕布眉头微皱,似是猜出了些许端倪。
老农点了点头,长长叹息起来。
辛辛苦苦耕种一年,到头来,又是白忙活了一场。
没有粮食,如何渡过漫漫寒冬?
关键时刻,华雄站了出来,他与吕布抱拳:“主公,请与末将一两千兵马,末将这就去剿了这伙强盗,叫他们把所有劫掠的物资,全部吐出来,归还给各地百姓!”
其他将领亦是有此想法。
主薄杨修忽地一笑。
“德祖,你笑什么?”吕布余光瞥见,不由问上一声。
“主公,这些人哪里是什么强盗?分明是某个自诩汉室后裔的家伙,为了阻止您朝东武阳行进,而实行的坚壁清野,当真好手段啊!”
杨修脸上带有无比自负的笑意,一针见血,直指问题所在。
华雄对此就有些不服气了,粗嚷着嗓门儿说了起来:“喂杨德祖,你有没有搞错,东武阳可是刘辩的皇城!这附近各县地的百姓,也都是隶属于他的子民,百姓没了粮食,冬天就得活活挨饿。他要是这也能下得去黑手,也太没人性了吧!”
“战争从不讲究手段,只要能赢,人性又算得什么?”
郭嘉此刻也顺带插上一句,刘辩覆灭在即,想要续命,就得想办法让吕布不战自退。眼下正值秋收,断掉沿途的粮食补给,就是对吕布军最好的军事打击。
而能出此策之人,想来应该是荀家公达献的计策。
这也是他们唯一有希望遏制吕布进军的有效手段。
“叛军这次,确实太过火了。”
吕布眼眸泛寒,两军交战,胜败兵家常事,可刘辩不该拿数万百姓作为战争的牺牲品。
“老伯,没了粮食你也不必着急,待吾攻破东阳城后,城内的粮食我一粒不取,尽数分与你们。”
吕布神色一缓,郑重许下承诺,“你大可回去告诉乡邻百姓,就说有我吕布在此,定不会教你们忍冻挨饿。
“您……您就是大将军吕布!”
听得吕布名号,老农惊得说不出话来。
他根本不敢想象,有生之年,竟能亲眼见到这位威震天下的大将军。
“如假包换。”
吕布略带玩笑的说了起来。
老农心中一颤,赶忙跪下,再次叩头谢恩。
问完话后,陈卫送走了老农,吕布陷入沉思,没了沿途的粮草支撑,大军的后勤保障,就成了一个尤为棘手的问题。
“主公可是在担忧粮食不济?”
女婿郭嘉看出了吕布担忧,轻声询问起来。
吕布微微点头,也不瞒他,粮食若不能得以落实,这场仗打起来,后期就会变得尤为艰难。
“奉孝可有良策?”吕布下意识的问上一声。
郭嘉面色微笑,故作神秘:“其实,这也不算难事。”
“计将安出?”吕布急忙问道。
“主公可令人在并州、关中、汉中、兖州等地张榜,向民间借粮。有借一斗者,明年可在原来的基础上免税一成,借两斗,免税两成,以此类推……”
郭嘉缓缓说来。
近两年,这些地方少有天灾,百姓家大多储有余粮,以吕布在民间之威望,向百姓借粮,根本不足为虑。
一斗粮食折合十二斤半,一百个人便是一千二百斤,一万人就是十二万五千斤。
以吕布现如今所管辖的地域人口,弄个百万斤粮食,根本不在话下。
“妙哉!”
吕布击掌大赞,即刻书信长安以及其他各地,着当地郡守去办。
后勤粮食得到解决,吕布继续率大军向东武阳方向行进。
报~~~
“陛下,吕布亲率十四万大军,已渡过南梁水!”
报~~
“陛下,吕布大军已过合乡,距东阳城仅剩百余里!”
接二连三的飞报声传入皇宫。
自从上次大败之后,刘辩性情大变,心境变得暴躁易怒。此刻听得吕布逼近东武阳,他的脸上面容阴戾,重重将桌案上的瓷杯掷在地上,发出巨大‘砰嚓’声响,瓷片碎了一地。
殿内宦官宫女不知刘辩为何突然发怒,吓得跪倒一地,战战兢兢。
刘辩死死攥握着手中所得情报,手背处青筋可见,只听得他咬牙切齿,阴寒骂道:“好你个吕布,坚壁清野都不能将你逼走。看来,你是真的不想给朕一条活路!”
既然如此,朕就在这东武阳,与你决个生死!
第一千零二八章 你也要走?
得知吕布将至,曹操急匆匆入了皇宫,求见天子。
“陛下,吕布来势汹汹,我军新遭大败,士气尚未恢复,恐难以抵挡,请您及早想好退路。否则,待到吕布大军围城,则危矣!”
曹操见礼之后,苦口婆心劝说起来。
刘辩听得此话,心中已然不喜三分,没好气道:“曹卿家,这里是朕的皇城,朕若是弃城而走,岂非叫天下人笑话!”
刘辩身为天子,岂能不战而逃?
他的父亲曾经说过,帝王的尊严比一切都重要。
“可是陛下,以咱们目前实力,根本不足以与吕布抗衡。”曹操急道,现在跟吕布硬碰,无异于以卵击石。
刘辩却不以为然,说得笃定无比:“东武阳地势陡峭,吕布麾下骑兵根本发挥不出作用。再加上城高墙坚,吕布想要强攻,朕也会叫他付出血的代价!”
城内囤积有十年之粮,不管是攻坚战,还是持久战,刘辩都有信心,能够坚守成功。
再者说了,即使是退,他又能退到哪里?
刘辩想与吕布拼个死活,曹操不敢苟同,接着劝道:“陛下,臣与吕布交锋数回,此人之勇,加上麾下谋士之众,绝非坚守所能克之!”
“哼,你若是怕死,只管学刘备那厮,自己离去就好,朕不牢你来操心!”刘辩冷哼一声,语气不善。
说起刘备,刘辩就是一肚子的火气。
当初大败,众人向东逃亡。刘备不想回东武阳坐以待毙,遂称徐州起了内乱,为了能让徐州百姓安居乐业,所以必须回去平乱。于是刘备只在途中简单和刘辩说了一声,就带着手下,返回徐州去了。
若非刘辩当时势力大减,他真想砍了这个家伙!
天子都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曹操也知道多说无益,于是拱了拱手,退出殿外。
曹操走了出来,一直候在外边的荀快步迎了上去,带有期盼的询问起来:“曹将军,如何?”
曹操摇了摇头,重重叹息一声,我尽力了。
荀眼中的光芒,顿时黯淡不少。
短暂的沉默之后,曹操犹豫再三,他望向气质儒雅的荀,终究是开了口:“令君,随吾走吧。”
“你也要走?”
听得此话,荀为之一惊。
在他的印象中,曹操一直都忠诚于汉室,以匡扶江山社稷为己任。
他从没想过,这话会从曹操嘴里说出。
刘备带走幽州骑卒,本就令他们战力大跌,如今曹操若是也走,那就真的没有可以堪当重任之人了。
“不走,就只有死路一条。”
曹操深吸口气,淡然的语气中夹杂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无奈。
这东武阳的城池虽高,却挡不住吕布这头恶虎。
曹操目光深切的望着荀,荀知道曹操是为自己着想,然则他却不能应邀,微微摇了摇头,婉拒曹操好意,轻声说道:“为汉臣,自当忠于陛下。陛下不走,自当随陛下死战,哪怕他日身死于此,亦无所惜。”
荀说得坦荡,令人听来肃然起敬。
两日后,曹操带走了一万将士。
“曹孟德这厮,也弃吾而去,可恨!”
站在皇宫阙楼,刘辩眼神阴寒,他望着率军出城的曹操,心中恨极。
他将此番行为,视为背叛。
刘辩也想过杀死曹操,然后接管其手下,化为己用。
但典韦和许褚的轮番护卫,使得外人根本难以下手。
若是直接开战,以刘辩现存的实力,未必能够杀死曹操,更何况吕布将至,不能叫他捡了渔翁之利。思来想去,遂也只能放曹操出城离去。
“荀卿,皇城里现在还剩多少人?”将目光从曹操离去的背影收回,刘辩侧头看了身旁的荀一眼,平和询问起来。
他很欣慰,荀没有随曹操离去,这也证明了他的眼光,其实很准。
“回陛下,城内现有百姓十二万余,士卒三万七千,公卿官员四百二十一人。”
荀回答起来。
只是他的目光却随着曹操的离去,而渐渐恍惚起来。
曹操是他曾经追随过的主公,不管是心胸气魄,还是战略上的远见卓识,都令荀为之折服。两人曾畅谈数夜,有过相见恨晚的羁绊。
有时候,荀心里也反复质问自己,他离开曹操,究竟是对是错。
最后,只总结为一句。
有缘无分。
“荀卿,你觉得,朕这次能赢么?”
刘辩双手扶拦,双目中透着些许茫然,有些底气不足。
尽管刘辩掩饰得很好,可荀仍旧察觉出了这位年轻天子情绪中的失落,他出言安慰起来:“陛下英姿聪慧,定可人定胜天!”
“荀卿,你不会离开朕的,对吧?”刘辩看向荀的眼神中,多了几许急切。
“陛下所在,臣亦在此。”
听得荀的肯定回答,刘辩心中好受了不少。随即,他很快调整好情绪,摆出天子的仪态威严,吩咐下去:“传朕旨意,东武阳从即日起,全面备战!”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不断有关于吕布军靠拢的情报传进城里,在经过刘辩的反复动员之后,城内将士总算捡起了信心,众志成城,准备共抗吕布。
数日之后,吕布大军抵达东武阳城下。
由于地形限制的原因,吕布身后少了许多骑卒,只带来千骑左右。
城楼下,数不清的旌旗飘动,十余万吕布士卒犹如黑云压城般迎面走来。
兵临城下,吕布抬手示意停止行进的瞬间,所有将士停下步伐,猛地一跺手中兵器,口中齐声大喝三声‘武!武!武!’,斗志激昂,给人以极其强烈的视觉冲击。
如此雄武之师,城上守军将士无不为之变色。
换上帝王宝甲的刘辩站立城头,黑压压的气势,令他心中颇为压抑烦闷,在他旁边跟着荀,以及一众守城将领。
“吕布出来答话!”
刘辩大喝一声。
未几,城下前排的吕军将士人头耸动,主动让开一条道来,身穿狮蛮甲的吕布目光睥睨,骑坐赤菟,缓缓走上前来。
第一千零二九章 神射
“这就是勇冠天下第一的吕布吗?”
“瞧瞧这派头,不是他还能是谁?”
一些未见过吕布真容的守军士卒窃窃私语,而那些之前吃过败仗的士卒则下意识的有些双腿打颤,他们可是亲眼见过这位大将军的骁勇,目光中藏有崇拜、惶恐、畏惧等各种神情,凝聚在缓缓上前的那道高大身影。
骑坐赤菟的吕布微抬脖颈,望向城关上的刘辩,张口道来:“吕某在此,阁下有何指教?”
对于刘辩的称谓,吕布并未向其他人那般称作叛贼,而是用‘阁下’二字代替。毕竟只有吕布知道,这位自称‘弘农王’的青年天子,如假包换。
“果然,你还是不肯认我么?”
刘辩自嘲一笑,当年是吕布将自己暗度陈仓,偷调出了洛阳,如今却不敢相认。但他知道吕布的顾忌所在,遂也不再此事上多作解释,换了个话题。
“吕布,其实你我并无仇怨,可你为何总是咄咄逼人,连一条活路也不想给朕留下。”
“某奉天子之令,以讨不臣。汝等犯上作乱,擅自改立朝廷,已犯谋逆大罪,吾身为大将军,自当讨之!”
吕布声音雄浑,铿锵有力。
“天子?”
刘辩扯了扯嘴角,嘿嘿一笑,同样笃定无比:“朕才是真正的九五之尊!”
“你在刘协手下不过大将军之位,若是肯与朕强强联手。朕即刻便能封你为关中王,子孙世袭罔替,并将函谷关以西的地域,尽数赏赐于你,成为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刘辩蛊惑起吕布,言语中大有分疆而治的理念,想借此让吕布反水。
只要吕布肯倒戈,长安城里的那位天子,不过是个摆设而已。
此话一出,双方俱是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
“主公,这家伙的话有些道理。您想想,您都立了这么大的功劳,长安朝廷那边还没听到个响儿,不如从了这厮的意见,封个关中王,岂不快哉!”
华雄心直口快,一有想法就直接说了起来。
“住嘴!”
吕布板起脸责斥了华雄一句,有时候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
对于刘辩抛出的橄榄枝,他几乎没有任何兴致,刘辩眼下困居孤城,虽然自称天子,其实不过只是权力稍大的郡守罢了!
说句不好听的,若不是知道刘辩身份,他根本没资格来与吕布对话。
“若那日获胜的是你,恐怕就不是这番说辞了吧?”
吕布哂笑一番,他看向刘辩,试图进行招降:“你不是我的对手,若是此时献城投降,或许某还能放过尔等。”
面对吕布的招降,刘辩不为所动,甚至叫嚣无比:“吕布,你休想诈朕!朕知道你本事不小,可这东武阳也不是面团捏的,四面城墙被朕加固将近一丈,坚固无比,你拿什么来攻破朕的皇城!”
的确,东武阳位居山地,地势陡峭,加上四周道路崎岖,使得攻城云梯难以搭建,除此之外,城下还有很宽的一条护城河,根本无法逾越。
这也是刘辩的底气所在。
吕布未作回答,默默从赤菟左侧取下了神机坊重铸过的三石宝雕弓,又从右边的箭囊里取出一支白焰清霜箭。
箭羽搭在弓弦,吕布稍一用力,便将那宝雕弓拉得几近圆满。
箭簇所指方向,乃是城头。
“护驾!护驾!”
见吕布有此动作,刘辩下意识的往后退了半步,从旁的侍宦更是急得大呼。
天下第一人的箭术,谁也不敢小觑。
城楼上的持盾士卒很快急奔过来,架起盾牌,将刘辩牢牢护在身后。
如此牢固的防御,本以为可以令吕布打消念头。
熟料,吕布轻喝一声:着!
清霜箭扣弦而出,这一箭的气势,犹如狂风怒卷,带动着天地间的势,滚滚扑向城头。
轰!
紧随而来的,是一声巨大的轰鸣。激射的羽箭炸裂了举在最前方的盾牌,直接贯穿了盾牌后面士卒的胸膛。
这名举盾的士卒还未反应过来,便眼皮一翻,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城头上的其余守卒见状,看向吕布的眼神仿佛见鬼了一般,心中无不骇然。
这厮的膂力,简直如同怪物!
“主公神射!”
华雄被这一箭搞得热血沸腾,忍不住大吼起来。
神射!
神射!
身后吕军将士无不为之兴奋呐喊,高举起手中兵器,神情激动,士气亦是随之高涨。
许多新入伙的降卒看得那叫一个目瞪口呆,我的老天鹅啊!这起码得有两百步的距离吧!
在此之前,他们之前从没亲眼见过吕布弓射,如今这一露身手,惊得他们话都说不出来,只管跟着喊牛逼就完事儿了。
这也是那个时代的魅力所在。
有时候,个人所散发出的魅力,足以令士卒们前赴后继。
就像当年楚霸王于乌江边上,哪怕身旁只有二十八骑,也没人出来认怂,敢豁出性命,跟着项羽在汉军数千骑中,来回冲杀,虽死无悔。
此时,吕布再次取出一支清霜箭,搭在了弓弦,却也没急着射出,只是瞄向城头守军,左右移动。
城头守军见状,全都下意识的往后倒退,生怕那索命箭矢会瞄向自己。
吕军将士则瞬间安静下来,全都屏声静气,想看主公接下来的表演。
泛寒的箭尖最终定格在了刘辩所在的位置。
果然,这家伙还是想射杀朕么?
刘辩眼眸缩敛,噗通跳动的心脏提在了半空。
说不怕,那是自欺欺人。
“陛下,请您速速撤离此地!”荀急忙说道。
刘辩却是摇头,直言不讳:“朕若走,士气必溃!”
所以哪怕是硬着头皮,刘辩也要站在城头督战,只有这样,守军将士才会奋力杀贼。
咻!
说话间,清霜箭脱弦而出,激射如电。
在守军士卒胆战心惊的神态下,吕布这一箭似乎稍稍偏离了刘辩所在的位置,向着左侧而去。
众人还未来得及庆幸,却听得‘咔擦’一声,只见那根有手腕粗细、竖在城头飘扬的王旗,上半截应声而断,落下城头。
第一千零三十章 马家兄妹
嘶~
城楼上,守军倒吸凉气。
如此粗大的旗杆居然被一箭射断,可见这一箭之威。
“这一箭是给尔等提个醒,尔等若不顺势归降,此旗杆,便是尔等下场!”吕布收起了宝雕弓,声音洪亮。
“吕布,你休想唬朕!朕就在这里,你要想攻城,尽管来吧!”刘辩推开前方护驾的盾卫,上前厉声大喝,好似浑然不惧。
见到天子陛下都如此铁骨,方才被吕布气势所震慑的守军士卒此刻也都来了血性,不断大吼:死战!死战!
听着城头上不断发出的喝战声,吕布也不作强攻打算,反正刘辩困守东武阳,不过是最后一搏罢了。
“吾再给尔等十天时间考虑,这一次吾射断旗杆。下一次,可能就是阁下的人头了。”
说罢,吕布将手一摆,带着大军缓缓往后方退去。
望见吕布撤离,刘辩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开城去追杀一通,心中重重松了口长气的同时,却也生出一股深深的无力。
大军撤退至东武阳城外五里,吕布下令安营筑寨,同时也派出斥候游探,密切监视东武阳叛军动向。
东武阳这里山地地形,地势崎岖,骑兵发挥不出作用,但同样也限制了刘辩想要逃跑的可能。
得知刘备和曹操先后离开,俱是不在东武阳城里,吕布便知道,刘辩气数已尽。
这一日,时值晌午,身穿武将常袍的吕布正在帐内进食。
放置在案桌上的菜品简陋,半斤肉,一碗炖得稀烂的青菜,和一碗米饭。
仅此而已。
吕布拿起筷子,开始进食。
“主公,你看谁来了!”
少顷,守在帐外的陈卫大步进来禀报,语气中掩饰不住喜悦。
吕布闻言看去,只见升起的帐门口,出现了三道高低不等的身影。
正中间的那名青年骁将向前大迈一步,拱手抱拳,声音尤为响亮:“末将马超,拜见主公!”
星眸朗目,俊逸非凡。
狮兜银甲,西凉锦马超是也!
相较以往露出的锋芒锐气,这位西凉军的现任当家,明显更多了几许沉稳。
“孟起,你怎么来了?”
吕布见状,手中筷子放下,脸上露出长辈独有的笑容,对于这个看着长大的小子,吕布将他当半个儿子对待。
根据情报,马超的西凉军这个时候应该刚出虎牢关,距东武阳这里还远的很。
按理说,即便是急行军,至少也应该还有半个月才能抵达。
“听说主公大破叛军主力,如今要彻底歼灭叛敌,所以末将特意来打头阵!”马超说得笃定,为此他还把五万西凉军远远落在后面。
得知马超来意,吕布笑说起来:“此事不着急,叛军困守孤城,已是穷途末路,败亡不过早晚的事情。”
现在强行攻取,反而会伤亡大量将士。
兵法有云:上将伐谋,攻城为下,攻心为上。
“还有一事,末将特意来向主公请罪。”
“哦?你有何罪?”吕布面露好奇。
马超跪了下来,素来桀骜不驯的他,这几年也成熟许多。
“我马家本是乡野愚民,受主公扶持,得以崛起于西凉。父亲也因此一路高升,官至征北将军,成为凉州地区最高军事长官。
可家父后来心态膨胀,又受奸人蛊惑,辜负主公所托,违背誓约,犯下不可饶恕之大错,甚至差一点酿成大祸。
末将身为人子,今日主公在前,不敢替父求情。只是如今家父魂归西天,所有过错责罚,某愿替家父一力承担。”
说完,马超将头磕在地面,旁边的两人也随之跪下叩头。
“哈哈哈……”
听得此话,吕布顿时爽朗大笑起来,他丝毫没有责备马超的意思,过去将这小子扶起,笑道:“此番若非你及时赶到,解了萧关之难,恐怕萧关难保。萧关若是破了,则关中危矣。”
“这次,便算是你替父赎罪,功过相抵。更何况,寿成与韩遂也都相继步入黄泉阴曹,此事吾也不愿继续深究。”
“谢主公!”
吕布如此宽宏,马超感激无比。
吕布心中也很欣慰,孟起这小子,终于成长了。
“这二位是……”
吕布将目光挪到了马超身旁的两人身上。
马超于是介绍起来:“这是从弟马岱,儿时与我感情极好,此番能够顺利收服父亲旧部,少不得从弟帮忙。”
年龄与马超相仿的青年再度躬身抱拳,语气里透着恭敬,向吕布见礼:“小人拜见大将军。”
相貌随和,性情内敛。
这就是马岱给吕布的第一印象。
“还有我,还有我!”
马超的左手边,身穿戎装的少女举起小手,脸上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约莫十五六岁,散发着少女独有的青春活泼。
“云儿,主公面前,不得无礼!”马超瞪了那少女一眼,低声呵斥。
吕布面带笑意,微微摆手,道了声‘无妨’。
这个天真活泼的小姑娘,令吕布不禁想起了小铃铛,也是这般活泼开朗。
许久未见,吕布对妻儿,也甚是想念。
随后,马超介绍起这个小姑娘来。
“主公,这是末将小妹,唤作马云禄。她从小性子野,又生性好斗,父亲在世时亦是管她不住,若有无礼冲撞主公的地方,还请多多宽恕见谅。”
吕布自然不会和一个小姑娘为难,相反,他对于这种性情率真的小姑娘,还有着格外好感。
“云儿是吧,等打完这场仗,叫你阿兄也带上你去长安,我那女儿和孙家小妹,想来应该会很喜欢你。”
吕布脸上带有笑意,随后他看向马超,询问了一声:“孟起,吃过没?”
马超摇头。
吕布便命人再煮上三份,送至帐内。
“你堂堂大将军,就只吃这个?”
看到菜品样式时,马云禄有些傻眼儿,完全不敢相信。
在她想来,作为当今最具权势的男人,怎么说,也得山珍海味,一顿十来二十个菜吧。
就连他们那穷乡里的县令,一顿都有好些个肉菜呢!
“云儿!”
马超沉着脸,没好气的责斥一声。
马云禄则是‘略略略’比了个鬼脸,倒也不怕这位兄长。
第一千零三一章 马超搦战
约定的十日之期,很快抵达。
这一次吕布倒没有亲至,前来搦战的是前不久抵达此地的西凉马超。只见他胯坐在里飞沙的背上,手握虎头亮银枪,狮兜银甲,伫立大军前方,显得好不威风。
“城上的叛军听着,我家主公给了汝等十日时间,是战是降,且给出个话来!”
马超在关下大喝。
刘辩此刻身在皇宫,留守城楼的乃是大将徐广,他虎目凝视下方,却也不怵,虎喝一声:“尔等死了这条心吧,吾等尽忠于陛下,惟愿死战到底。汝有何手段,尽管使出来吧!”
徐广这一吼,为城上守军添了不少信心。
“城上叛将,可敢下城来与我决一死战!”
见敌军不肯束手投降,马超再度大吼。
若非主公事先说过,不得强行攻城,否则以马超的脾气,早就命人将云梯、攻城锤这些器械,推向东武阳的城脚,发起猛攻。
马超在城下叫战,徐广听来微皱起眉头。
此时,身旁副将有些按捺不住火气,抱拳同徐广请命:“将军,这小儿浑不知天高地厚,好生猖狂,末将请求出战,将他头颅砍下,也好为我军涨一涨士气!”
徐广扫视了一圈城下吕军,吕布未在此处。
此番吕布手下带来的那些大将,徐广大多都认得,只是从未见过这个青年小将,料想应该是哪家的公子哥,想借此刷刷声望,涨些名声。
若真是如此,那你可就想太多了。
徐广心中合计一番,他的这位副将实力强劲,虽说难敌吕布,但要对付这种初生牛犊的小将,完全是不在话下。
“裴副将,如此便有劳你了。”
徐广道上一声,算是应了副将所请。
“将军且看好,末将三合之内,定取此小儿首级!”
副将夸下海口,随后转身向城下走去。
嘎吱吱~
未久,拉至半空的吊桥落下,架在宽阔的护城河上。
副将仅率了数十骑,冲过吊桥,来到阵前与马超相峙。
“兀那小儿,乖乖下马受降,省得你裴爷爷动手,取尔首级!”裴元绍单手持斧,放声大笑起来,气焰嚣张,浑然没将眼前小将放在眼里。
马超瞥了裴元绍一眼,不屑嗤夷:“哪来的乡野丑汉,说此大话,也不怕嚼了舌头?”
面对马超的讥讽,裴元绍的脸上明显有过一抹愠怒,他怒声大骂:“小儿,休要逞口舌之快,若有本事,尽管过来与我一战。某家倒要看看,你死的时候,是否还能这般嘴硬!”
裴元绍倒也不傻,马超身后跟着数万大军,他怕自个儿冲过去,万一这小子使诈,让手下将士一拥而上,他还真是插翅难逃。
所以裴元绍长了脑子,先诱使这小子过来,再杀之。
于是,马超轻舒猿臂,从地上拔起虎头枪,双腿轻夹马腹,里飞沙四蹄飞踏地面,朝着裴元绍所在位置,驰骋而出。
“擂鼓,助威!”
城楼上的徐广眼眸一缩,望见马超单枪匹马出战时,口中激喝一声,下令为裴元绍擂鼓助威。
城下的裴元绍见状,暗道一声,好小子,果然有几分胆量。
但他口中却是高喝:来得好!
只见他快马冲向马超,疾驰的马蹄卷起沙尘弥漫。
两人相遇,裴元绍起手就是自己的招牌杀招‘斧劈华山’,抡起大斧砍向马超天灵盖,口中暴喝:“小儿,给吾死吧!”
靠这一招,裴元庆曾杀死过不少山间匪寇,在辉县西平罗卧牛山割据一方。
然则,他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眼前的青年小将。
马超星眸斜视,微微抬头瞅了眼这饱蓄杀机的大斧,以及裴元绍那张因暴喝而显得狰狞的面孔。
这一斧头虽然有几分气势,但想伤他,完全没有任何可能。
裴元绍撑破天三流巅峰的实力,一流境强者面前,其实与蝼蚁无二。
马超出手,虎头枪横打,轻松扛下这一击后,大斧有过短暂的停顿,继而枪尖骤急,化作一道幻影,直刺裴元绍的咽喉。
裴元绍哪里来得及反应,身体下意识的抖了一下,再想出手,却发现连握斧头的力气也在这顷刻间消失殆尽。
噗通!
身躯不受控制的从马背上栽倒下去。
见血封喉。
第一通鼓还未擂毕,裴元绍就已经落马身亡。
城楼上的守军将士一片哗然。
城关下的吕军士卒则大声叫好,士气大振。
裴元绍带出来壮威的那些个骑卒,哪还敢上前收尸,纷纷调转马头,头也不回的仓皇逃进了城中。
随后,吊桥赶忙拉起。
徐广手心起了冷汗,目光死死盯着城下马超,心中琢磨,究竟是从哪儿冒出来这么个强猛小将。
“敌将可通姓名?”
徐广扶墙大声问道。
“吾乃西凉马孟起是也!”
马超勒住战马,以长枪挑指城头,同时亦是反喝一声:“可还有人敢下来应战!”
城关上众人面面相觑,无人以应。
虽说让一小将在城下逞威,叫他们脸面上着实有些不太好看,但总比去白白送死要强。
马超在城关下搦战了一阵,见无人再敢下城,觉得无趣,便留下一句‘鼠辈胆怯’,带着将士们收兵回寨。
回到营寨,马超禀报了吕布,言叛军不愿投降。
吕布对此丝毫不显诧异,仿佛意料之中的事情。
刘辩这些年成长许多,变得腹黑心狠,早已不再是当年的怯懦皇子,想让他投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吕布之所以给他十日期限,不过是抱着试一试的态度罢了。
“主公,末将请求明日带兵攻城,那东武阳的城池虽高,却也并非攻克不下。”
马超语气笃定,眼神里透着强大自信。我军在士气、装备、器械、人数上俱是胜过叛军,只要齐心,东武阳唾手可得。
然则,吕布仍是摇了摇头,还是那一句‘不着急’。
换作以往,马超非得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只是如今,他也明白了,战争并非是靠一己之勇武,主要还是得动脑子。
见马超沉下心来,吕布暗自点头,他告诉马超,强攻并非上策,然后缓缓说出六个字来:断水、围城、攻心。
第一千零三二章 断水
翌日,华雄从吕布那里领了将令,带着麾下步卒去到东武阳以北的山地,那里有两条流经东武阳的河流,泽水和水。
士卒们扛着锄头,有些不明所以。
“将军,咱们不是来打仗的么?怎么这会儿还扛起锄头了?”
同样甩着大步的华雄回头瞥了眼那汉子以及其他士卒,虎着张脸,没好气道:“你们这些蠢货,哪里晓得主公的智慧,都别聒噪,只管跟着本将军干事就行!若能完成主公交代的任务,少不了你们功劳。”
听得这话,不少士卒皆是心中高兴,对他们而言,杀敌也好,下田种庄稼也罢,只要能够攒功就行。
但也有个别将士喜欢图个真相,仍旧低声私语。
“我觉得吧,这事儿没这么简单,听说北边的麴义将军,就用过水淹七军的奇谋,咱们会不会也是去掘河水灌城?”
“李泽,你小子没长耳朵是吧?是不是想今晚来我帐内与本将军切磋武艺?”听到后方传来的嘀咕,华雄再度回头,目光中带着几许深意玩味的扫了过去。
那个被点名的骚气青年顿时打了个寒颤,汗毛倒竖,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再也不敢多言。
他们这位将军的嗜好,真没几个能顶得住。
至于士卒们手里的锄头,则是向之前那些农夫借来,他们田地被大火付之一炬,吕布承诺暂借他们粮食过冬,且不收利息,等以后庄稼丰收,再还不迟。
这些百姓对此是感恩戴德,在得知吕布派人来借锄头铁锹时,眼睛都没眨一下,通通借了出去。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华雄率着士卒断水分流,将原本流向东武阳方向的河水,强行改变了方向。
东武阳城,皇宫。
“哈哈哈……”
未至正殿,便先听到从殿内传出的愉悦笑声。
“陛下,御史大夫求见。”侯在殿外的老宦官入内,向天子恭敬禀报。
刘辩这会儿心中畅快,掩饰不住笑意,招了招手:“快请荀卿进来。”
这些时日,荀忙得够呛,几乎没有一刻闲着,眼下吕布攻城在即,城内百姓人心惶惶。他作为天子最器重的大臣,自然得去城中到处安抚百姓,同时也要鼓舞军队士气,让三军将士拿出斗志,共抗敌军。
迈入殿内,荀见天子面色不错,加上方才听到的笑声,不由好奇询问起来:“陛下,何事如此高兴?”
提到这个,刘辩顿时又大笑了几声,然后与荀分享起来:“荀卿啊,朕方才听到一个关于敌军的情报。说是吕布派手下去北边断水,想把咱们渴死在城里。”
“也不知道是哪个蠢货给吕布出的计策,就算他强行分流,也断不了我东武阳城内之水。”
刘辩说得笃然无比,他也确实有自信的理由。
东武阳城里,家家户户都打了深井,光是靠地表下储藏的水源,都够他们用上两三年,这还不算下雨时的降水,所以吕布想断水源,根本没有可能。
除非,能把地下水源也给断了,否则只会是白费功夫。
刘辩得意的笑着,荀却皱起眉头。
吕布手下能人异士不少,如此简单浅显的道理,他岂会不知?
料想,这其中必有蹊跷!
然则不待荀提醒,督军大将徐广便火急火燎的跑来求见。
见到徐广如此着急,刘辩心头涌起股不好的预感,抢先问道:“可是吕军攻城了?”
徐广微愣,继而摇了摇头。
刘辩见状,心中暗自呼了口大气。
只要不是吕布强攻,那都问题不大。
徐达的脸上依旧愁云浓皱,他要汇报的事情,丝毫不亚于吕布攻城。
“陛下,我军将士今天身体异常,超过半数士卒上吐下泻,浑身乏力。军中医郎检查之后,是有中毒之状。”
“中毒?”
刘辩惊疑一声,继而不信道:“怎么可能!”
军中食物皆是经过严格筛选,为的就是防止士卒投毒,这么多年,还从未有过一起大规模的中毒事件。
“陛下,根据军中医郎所述,贼人并非是在食物中投毒,而是在井水里投了大量碾碎的胡蔓草。这种毒草在水中稀释之后,毒性较弱,虽不致命,却也能使人浑身乏力,上吐下泻,呼吸麻痹……”
徐广满是担忧的禀报,这些贼人却也聪明,知道用布囊包裹着胡蔓草,然后用石头系上绳子,连同布囊直接坠入井底。
从井口向下看,根本看不出有任何异样。
“有多少将士中毒?”
“约莫两万人。”
什么!
听得这个数字,刘辩心中颤了一下,这也意味着有两万士卒短时间里无法进行作战。
要是这个时候吕布攻城,那可就危矣!
“城中百姓呢?”荀再旁问上一声。
“百姓们也因此遭了活罪,早上的时候中毒人数还少,到了中午时分,几乎城中到处都是噢哟连天叫唤的声音,唉……”
徐广为之叹息。
好在贼人在百姓井里下的量少,中毒症状相较军中将士,明显轻缓许多。
刘辩咬牙切齿,愤恨的一掌拍在桌面,“肯定是吕布这厮干的好事!”
相较于刘辩的暴躁,荀倒是淡定,因为他很清楚,烦躁解决不了问题,所以他问向徐广:“可有救治之法?”
徐广点头,如实说来:“医郎已经开了方子,用黄岑、黄莲、黄柏熬制三黄汤,加上甘草灌服,使得毒性暂时得到遏制。”
不过,井中之水却是不能再食。
听到这句,荀眉头深深皱紧起来。
泽、两水被断,河水不会流经东武阳这里。
不能饮水的话,这就很难受了。
“徐广,从即日起,你带人挨家挨户的搜,但有嫌疑者,格杀勿论!务必给朕将投毒之人揪出,朕要将他碎尸万段,方解心头只恨!”
刘辩握拳,眼眸中满是愤怒的火光。
“陛下,这个时候抓贼已经作用不大。大肆搜查,也只会搞得人心惶惶,上下离心。咱们现在该想的是,如何解决水的问题。”
荀微微摇头,劝说起这位性情易怒的天子。
第一千零三三章 反骨
“那依你之见,该当如何?”
刘辩深吸口气,尽量使情绪平静下来。
自从上次大败之后,他的心境就不似以往淡定,变得烦躁易怒。
有时候一点小事,都能令他怒火中烧,为此处死过的宦官宫女,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陛下,如今之计,只能暂先用护城河水充作公用。”荀缓缓道来,这也是迫不得已的法子。
其实,他本想建议出兵夺回泽、两水的支配权,但眼下吕布军士气正盛,外加城内中毒将士过半,胜算不大。
“不行!”
刘辩想也不想,直接一口回绝。
护城河乃是城池的重要防御措施,若是饮用护城河水,以城中十几万人的数量,不出一月,就能将河水舀干。
到那时,吕布攻城将不在顾忌护城河的作用,直接就可以在城下搭建攀梯攻城。
这对东武阳的守军,可谓是大大不利。
“陛下,城中无水,一两日倒也还好。可时间一久,别说百姓,就算是军队,也容易生出暴乱。”
荀说出心中担忧,同时也为刘辩指出新的方向:“要不然,陛下移驾他处,现在吕布军尚未对东武阳彻底形成包围,趁此时机,陛下大可向青州方向撤走。在袁绍、公孙瓒死后,青州已成无主之地,陛下可在青州休养生息,他日东山再起,也未必不是没有可能。”
荀现出谋略,刘辩这会儿却不再似以往那般信心勃发,或许是战场的失利,令他有些颓靡不振。
“荀卿,说得容易,做起来又何其难也!”
刘辩叹息一声,微微摇头。
荀还想再说,刘辩却摆了摆手,示意他暂且退下。
“容朕想想。”
声音里,有些落寞。
…………
十月下旬。
从豫州战场得胜的高顺率领十万大军,过陈、梁两地,成功抵达东武阳,与吕布汇合。
得知高顺到了,吕布带着麾下文武,亲自出营寨相迎。
锣鼓声起,奏响欢快的气氛。
望见吕布带着一帮子人站在寨门外,前来会师的高顺赶忙下马,快步走上前来,抱拳单膝跪地,言语间满是感动:“顺何德何能,竟劳烦主公屈身亲自相迎!”
吕布对此哈哈大笑,他看着这位相识两世的老友,双手扶起高顺,脸上充满久别重逢的畅快:“高顺,听说你大破荆州军,斩获无数。别人的队伍是越打越少,偏你的军队,是越打越多……”
“战争初期阶段,我向兖州北边增兵了,也向并州和西凉增兵了,却独独没有向你所在的豫州增兵,为何?因为我知道,只有你,才是真正的战无不胜!”
这番话从吕布嘴里说出,换作其他人,肯定把脑袋昂到天上去了。
可高顺对此却是没有丝毫骄傲,他退后一步,反倒有些谦逊说着:“主公谬赞,这一切皆是三军将士奋命,才有此大胜。”
“你啊,总是喜欢把功劳推给别人!”
吕布笑说一声,然后看向旁边的黄老爷子。
“末将拜见主公!”
见吕布目光扫来,黄忠主动抱拳见礼。
“汉升,你也老了。”
吕布笑着打趣一声。
记得当年初见时,黄忠正值巅峰之年,与吕布对战亦是不落下风。
如今二十载岁月匆匆,黄忠胡须花白,头发也白去大半,不过精气神倒是挺好,不像普通老叟,到了岁数便行将就木,日薄西山。
“主公,末将可不老!”
听得吕布打趣,黄忠故意提高了声量:“末将提得动刀,每顿能食半斤熟肉,弓射亦能百步穿杨,主公若是不信,尽管叫人来与末将比划。”
“汉升勿要生气,某不过与你玩笑尔,你追随我二十载,某岂不知你的本领?”
吕布哈哈一笑,黄忠这才将此事翻篇。
再往左走上两步。
“末将拜见主公!”
身躯魁实的潘凤卯足了嗓门儿,大声抱拳见礼。
吕布停下脚步,目光仅仅扫视了一眼,便发现潘凤的战斗力,比起之前又强猛了不少。
“这一切,全靠黄老爷子的指点,如今末将充当老爷子副将之职,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听得吕布问起,潘凤大声回答。
“嗯,不错,不错。”
吕布点头,继续向前走去。
许多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也有一些补上来的陌生面孔,高顺则在旁边为吕布一一介绍。
吕布逐一点头,算是见过。
当他走至一位校尉军衔的汉子面前时,吕布前行的步子停顿,他从眼前之人的身上,感受到一股丝毫不弱于黄忠的气势。
这家伙,居然是一流境强者!
吕布暗自惊诧,虽然如今的一流境对于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但在世人眼中,这类武者,仍是凤毛麟角的存在。
目光停留在了此人身上,吕布上下打量一番,此人身长八尺,面如重枣,倘若蓄上长髯,穿上鹦鹉袍,再戴上绿帽,则和那位刘皇叔的结拜二弟,至少有八分相似。
“汝是何人?”吕布问上一声。
那汉子显然没想到吕布会主动询问自个儿,心中忐忑之余,同时也是万分欣喜。他本就想往上爬,所以能够得到吕布的注目,自然是好事一件。
于是他赶紧抱拳,弯腰躬身,恭敬回道:“回禀大将军,末将魏延,义阳平氏人,现任虎临校尉一职。”
“此番大破荆州军,多亏了魏延将军传递情报,里应外合,否则未必能胜得如此轻松。”高顺向吕布叙说,虽然魏延这种勾结外人的行为令人不耻,但也确实是帮了大忙。
高顺素来是有一说一,有二说二。
“大将军神威所至,高将军运筹帷幄,刘琦小儿区区蝼蚁之力,如何能撼泰山?”
在摸清吕布脾性之前,魏延不敢居功,同时也拍起吕布马屁:“听闻与叛军决战那日,大将军只身力敌八个当世一流名将,浑然不落下风,还斩杀数人。末将没能亲眼目睹大将军之绝世风采,着实乃此生最大憾事!”
说完,魏延还满是遗憾的重重叹上口气。
好听的话,谁都喜欢。
吕布在心中记下了‘魏延’这个名字。
此时,一张长有好看桃花眸的白狐脸冷不丁的探了上来。
“你有反骨哟!”
魏延心头顿时一惊。
第一千零三四章 鸡肋
吕布再看魏延时,目光中透出股凛厉。
所谓反骨,即心术不正,早晚必定反叛之人。
魏延吓得冷汗都出来了。
他正要辩解,却又听得那白狐青年一笑,言语揶揄:“魏将军,方才吾不过随口一说,切莫当真。”
魏延心里头虽然不悦,脸上却是不敢表现出来。
众人这才松口大气,他们也知道,郭嘉放荡不羁,又是浪子心性,平日里说话随性而为,也总爱与人寻些玩笑。
黄忠其实很看好魏延,不仅武艺过人,统兵也是别具风格。至于魏延背叛刘琦之事,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这也是人之常情。
“这位是大将军的女婿郭嘉郭奉孝,现任军中祭酒一职。”有人给魏延介绍起来。
魏延听得郭嘉名讳,当即拱手抱拳,言语客气:“原来是郭祭酒,失敬失敬。”
倒不是敬重郭嘉祭酒之职,而是敬他是吕布女婿。
得知曹性陨落,高顺脸上流露出一抹悲伤,心中叹了声:可惜了。
虽然曹性平日里叫他高木头,但高顺却觉得,这个死皮赖脸的家伙,却也不失为一个真性情的男儿。
更何况,曹性追随吕布最久,如今老兄弟身死,想来主公才是最伤心的。
入了营寨,吕布在中军大帐接待了高顺等人。
作为女婿的马超自然是早早拜见了这位不言苟笑的岳丈,早在几年前,妻子高阳就为马超诞下一子,取名马霄,高顺也晋级当了外祖父。
“马家小儿,听闻你击败西凉叛军,收复羌众。前些时日又斩了敌军将领,如今你的本事,可是愈发的了不得了。”
黄忠看向马超,这个当年青涩的小子,自个儿让他一只手,都能轻松吊打,如今别说让一只手了,就算使出全力,也未必能胜这小子半头。
“老将军谬赞,小子哪比得老将军老当益壮。”马超这会儿倒是谦逊许多,毕竟在他心里,黄忠算是少数能够让他心悦诚服的长辈之一。
听得这话,黄忠显然极为受用,轻捋一把白须,得意道了声‘算你小子识相’。
人越老,就越是在意脸面。
“听说主公断了城内叛军水源,相信不出数日,城内必定发生暴动,届时我军可趁机一鼓作气攻下东武阳城!”
魏延拱手,语气拜服的向吕布说着。
吕布则是摇头,淡然道:“城内水源倒是断了,可根据斥候禀报,城内叛军已经开始舀护城河水,抵作饮用。”
听得这话,高顺面露思索之色。
在他旁边的马超倒是接过话茬,提出建议:“那不如再派人去护城河里投毒,彻底断去城内水源供给。天黑之后,摸到护城河边,应该不算难事。”
“若是彻底断去水源,刘辩就该带着手下重新跑路了。”
吕布缓缓说来,好不容易才将叛军困在城内,他可不想将刘辩逼得太紧,先熬上一段时日,就像温水煮青蛙,等到刘辩再想逃跑时,已经没了力气。
“东武阳城对刘辩来说,就好比鸡肋。”
“何解?”
“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东武阳城是刘辩登基所在的皇城,就这样逃走,他肯定心有不甘。
“那咱们接下来,该当如何?”
“围城,向叛军施压。”
吕布淡然的语气里,透着极大的自信。
在与高顺汇合之后,吕布手下兵马已激增至二十余万。
兵法有云: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
大致意思就是利用巨大的实力差距,从而形成压倒性的态势,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翌日,晨初。
亢重的马蹄声起,轰隆隆的脚步声此起彼伏,守在城楼上的士卒眺望,只见远处竖起旌旗无数,尘土飞扬。
大惊之下,赶紧飞报徐广。
吕布亲率麾下,马超、黄忠、高顺各统兵五万,分四面合围东武阳城。
听闻这个消息,刘辩心头猛地一颤。
先是断水,现在又开始围城,吕布摆明是要以攻心为手段,不断向城内守军施加心理压力,以迫使守军不战而降。
“没想到,吕布这么快就凑到了二十万兵马。”
刘辩面色阴沉,听他语气,似是极为不甘。
“陛下,这还不算,根据所获情报,驻守陈留的张辽、汝南的方悦以及平叛淮南的徐晃等人,也正集结军队,向东武阳方向赶来。若是成功合兵,吕布麾下可动之兵马,至少三十万众!”
荀重重叹了口气,脸上露出浓浓忧色。
城内守军不过三万余,其中过半士卒中毒,还未恢复战力。哪怕城池坚固,恐怕也抵挡不了人数众多的吕军将士。
倘若刘辩之前肯听取自个儿建议,或许还能逃得出去,现在吕布大军摆在城外,将东武阳围得水泄不通,再想逃走,可就真的是千难万难。
“难道,真的是天要亡朕?”
刘辩眼神有些空洞,自打出山以来,他从未有过如此无力的感觉。自以为可以运筹帷幄,坐收天下之事,结果却落得这般处境。
时也!
命也!
“陛下,如今之计,只能差人向徐州的刘备和出走的曹操求援,希望他们能念在往日之情的份上,能够想出办法,来解东武阳之围。”
思虑之下,荀给出建议。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纵使他智谋过人,可也做不到无中生有,为城内增添兵力。
若非荀这些时日在城内奔波,安抚人心惶惶的百姓,又为将士鼓舞,恐怕这些士卒早就哗然兵变,叛城投敌去了。
总之,城内气氛很是压抑。
如今刘辩麾下,除了徐广,再无可用大将。
反观吕布帐下,倒是将星齐聚,高顺、黄忠、马超等人,皆是久经沙场,随便拎个出来,都能够独当一面。
刘辩如今贵为天子,要他去求身为臣子的曹操、刘备,心中难免有些不快。可眼下局势迫切,谁也不知道吕布什么时候会发起猛攻。
权衡利弊之下,刘辩只得二选其一,黯然点头道:“也只好如此了。”
第一千零三五章 手段
吕布围城之后,将驻营向前方推进两里,重新安营扎寨。
“主公,昨夜似是有人出城,往东而去。”负责东城门巡夜的管亥来向吕布禀报。
就在昨夜凌晨之后,城中守军有人趁着吕军将士倦怠,灯火黯淡之际,从城墙翻下,偷溜出去。
至于这个消息的真假,管亥也不敢给出百分之百的确定。
“东武阳被困,料想贼人是去徐州搬救兵去了。”
黄忠接过话题,捋了一把胡须。
吕布暗自点头,肯定了黄忠想法:“汉升猜测,不无道理。”
眼下局势,洛阳、关中、汉中、并凉、幽州等地俱已稳定下来,冀州乱成一团,不过有麴义和司马懿的南北夹击,袁家三子难成气候。
荆州的刘表也被孙策的江东军团打得仅剩下襄阳一地,仍在负隅顽抗。
刘辩若是去请救兵,估计也就只剩下徐州的刘备。
曹操不过万人,应该不会冒此大险。
吕布心里头算得明明白白。
刘备要是还敢再来,那倒是最好,也省了他去徐州剿灭的功夫。
“护城河水还深几许?”吕布询问。
“回禀主公,这些时日,尽管叛军再三克制节约,但河水也已去七八,不足两尺。相信最多再撑上半月功夫,他们就该彻底的将河水舀干。”
宋宪抱拳禀报。
“很好。”
吕布点了点头,然后又问:“文远、公明,他们几时能到?”
杨修脑中搜索一番,躬身答道:“应该快了,张辽将军已至公丘,从淮南而来的徐晃将军,也抵达阴平,估计最多半月,便能抵达东武阳,与主公大军汇合。”
“很好。”
吕布轻道一声,然后吩咐下去:“这些时日,汝等也别闲着,能用的手段都给叛军安排上,也好教他们瞧瞧咱们手段。”
“领命!”
众将抱拳,呼吼得铿锵十足。
…………
次日一早,华雄带人来到城下,只见他骑坐在一匹黑色的高大骏马背上,将手中大刀往地上一跺,然后撸起袖子,就和泼妇骂街似的朝城关上一阵破口大骂:“城楼上狗娘养的龟孙儿,你家华雄爷爷在此。倘若是个带把的玩意儿,就滚下城来,与你华雄爷爷一战!”
“龟孙儿!”
“龟孙儿!”
身后的士卒跟着一阵哄笑。
城下的羞辱谩骂声不断传来,城楼上的守军将士如何能忍,大家都是吃军粮的人,谁还不是个热血儿郎?
“将军,敌军简直欺人太甚!”
“就是!要不然,咱们开城门去跟他们拼了吧!大不了老子跟他们一换一,谁死谁活,还不一定!”
“没错,这样守着跟个缩头乌龟似的,实在太憋屈了!”
徐广周遭的士卒个个义愤填膺,双目怒火高涨,恨不得立马就冲下城关,将那些满口粗鲁话的汉子,给一刀砍死。
要是双方实力持平,徐广还真就带人冲了,可眼下傻子都看得出,吕布军完全碾压己方。
徐广作为大将,自然不能仅凭脑袋一热,就去跟城下吕军斗个你死我活,他心中默念诸遍:冷静冷静再冷静,克制克制再克制。
待到心境稳定下来之后,徐广告诫周遭守军将士:“汝等勿要中了敌军激将之法,他们如此大骂,不过就是想引诱我军开城,继而好杀进城来。你们血气方刚,本将军知道,可这并不意味着所有人都不怕死。”
“咱们占据地利,只要不开城门,敌军想攻入城中,也没那么容易。至于这些辱骂声,咱们只当他是犬吠,不必理他。”
说完,徐广探头望向城下,冲那撒泼的华雄骂道:“华雄,你尽管叫吧,城门我是不会给你开的,有本事,你就自个儿飞上吧!”
“嘿,你这龟孙儿,真是缩头王八伏地鳖,今后别叫老子逮到你!”
华雄恨声骂了起来,他本想激怒徐广,继而使他出城迎战,没想到这老小子这么沉得住气。
“将军,那咱还骂吗?”旁边的士卒小心翼翼询问起来。
“骂,怎么不骂!从今儿个起,早中晚每天都来骂他半个时辰,我就不信他们窝得住火!”
华雄黑沉起一张脸,勒马调头,同带来的士卒吩咐:“你们接着骂,本将军先去喝口水。”
城内,原本热闹的街道上,如今只剩下搬运物资的百姓壮丁。
妇人们带着孩子在家,透过窗户,依稀可见她们那一双双眼珠子里,透出的可怜与害怕,仿佛成了惊弓之鸟。
御史大夫荀张下榜文,言吕布向井中投毒,想借此毒死城里的百信与将士,实行灭城计划。
之前百姓们的腹痛头胀,便是最好证明。
而在这个关键时候,天子刘辩仁德,不惜以护城河水,来救济城中百姓。
百姓们获悉之后,自然是感激无比,从而仇视吕布,加上荀言语上的煽动,使得百姓们主动积极的帮助起刘辩军运送物资守城,誓与城外吕军斗争到底。
“你们听说了吗?城外敌军好像快要攻城了。”
城中的一角,几名妇人正在闲叨。
眼下男人们都去搬运物资,守城去了,她们这些结了婚的妇人,倒是整日在家闲着。
“李三家的,你这是从哪儿听来的消息?”一名水桶腰的妇人好奇起来。
“何二婶儿,你忘了我家那憨货是做什么的了?”
李三家的叉着腰,长有一块大黑斑的脸上,表情很是得意。
妇人们这才想起,这个女人的汉子是在敌军卧底,若是从他家男人那里传回的消息,想来是十拿九稳。
“到时候敌军攻破了城池,咱们是不是都得死啊?”一名相貌稍好的妇人脸上写满担忧。
“死什么死!我可不怕。”
李三家的得意洋洋,随后从袖中掏出一物,在其它几名妇人面前显摆的比了比,“你们瞧,这是什么?”
妇人们定睛一看,继而不屑起来:“切,我当是什么稀罕物件,一块红巾罢了。”
“你们可莫要小瞧,听我家那憨货说,敌军攻城的时候,只要用这红巾挂在屋外大门,可保性命无忧。”李三家的说得格外笃定。
“切,我才不信。”
何二婶儿对此嗤之以鼻,心中却是和其它妇人一般,暗自记下。
第一千零三六章 夜袭
“还有,我听说啊……大将军此番只是想攻打城内叛军,和咱们无关。要是主动归顺,大将军是不会与咱们为难的……”李三家的接着说了起来。
“这个我也听说过,好像第一个为大将军开城门的人,会封侯,还赏十万钱呢~”旁边妇人眼中放光,满是对金钱的贪婪。
“这能是真的吗?”
“怎么不是真的!当初大将军打兖州城的时候,开城门归顺的那个小卒,不就已经被封了关内侯,现在一家子都跟着享起了荣华富贵……”
听那妇人的口气,就好像自个儿亲眼得见了似的。
封侯,这两个字对于普通百姓,几乎是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奢望。
妇人们闲聊半晌儿,瞅了眼天色,时间不早,该回家做饭去了,遂也各自回家。
入夜。
城楼上起了寒风,晚秋入冬,吹在人的身上,不禁有些冷飕飕的感觉。
城关上站岗的守军士卒不敢有丝毫懈怠,来往巡逻。
凭楼眺望,能够看见远方敌军营寨燃起的星火,视力稍好的话,甚至还能看见那些走动的士卒身影。
呜呜呜~~
蓦然间,从远处响起了进攻的号角声,毫无征兆。
只见大量的火把从远处铺天盖地的蔓延而来,奔跑中的吕军士卒喊杀震天:“杀啊!”
见此大规模的举动,城楼守军皆是打了个激灵,赶紧大声传报开来。
“夜袭!”
“夜袭!”
得获消息的徐广第一时间赶来城头,只见城下火光涌动,喊杀声弥漫双耳。
他手里按握佩剑,目光凝视下方,虎目中满是凝重之色。
终于,要开始了吗!
可有一点,徐广想不通,晚上攻城,这绝非明智的抉择,吕布带兵多年,不应该连这点都想不清楚。
不论如何,先把敌军击退再说。
徐广拿定主意,当即大吼吩咐起来:“城楼上所有弓箭手准备,敌军靠近百步范围,不必请示,即刻进行射杀!”
“赵校尉,煮沸热油,敌军胆敢爬城墙,用热油泼之!”
“其他儿郎,时刻准备迎敌!”
伴随着徐广有条不紊的发下命令,起初有些慌乱的守军士卒犹如找到了主心骨,渐渐定下心神,齐声大吼:“喏!”
漫天的喊杀传入城中,妇人们心惊胆战,捂住自家孩子的耳朵,在屋子的角落里瑟瑟发抖。
何二婶儿剪了家中红布,偷偷把红巾挂在门外。
此时的皇宫中,披着外套的刘辩来回踱着步子,眉心之间满是阴郁。他本来已经就寝,可从外边传来的吼杀声,愣是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倘若吕军真的攻入城中,是不是意味着朕的江山完了?
刘辩心中升起烦躁,好在此时有士卒来报。
报~
那士卒跪在刘辩面前,面色大喜的说着:“陛下,好消息啊!在徐广将军的督战下,我军已经成功击退敌军!”
“好!”
听此捷报,刘辩猛地一拍手掌,提着心也终于放回肚里,同时赞道:“徐广果然没有负朕所托,朕明日便要重重赏他!”
士卒退去之后,又有一名浑身散发着阴冷气息的男子走进。
他向刘辩禀道:“陛下,方才敌军攻城之际,城中有四十余户人家,皆在门口挂起了红巾。此事颇有蹊跷,卑职不敢擅专,请陛下示意。”
男子的真实姓名已经无从考证,只有一个代号,名叫巳蛇。
他和死去的青龙、寅虎、未羊等人一样,皆是刘辩最早的心腹。
徐广的代号,则是丑牛。
巳蛇主要负责情报监视,不管大官小民,皆在他的监视范围之内。之前不少校事署的暗哨,都因此落了网,死于狱中。
刘辩听得此事,稍加思索便揣测出了其中寓意。
料想,肯定是这些门户,与城外敌军有所勾结,并且得敌军许诺,在门口系上红巾,可保性命无忧。
计划倒是好计划,可他们却没料到,徐广督战,成功将夜袭的敌军击退。
“下狱,严审。”
刘辩眼眸一寒,语气里充满冷漠。
对于暗中通敌之人,他素来是宁可错杀,也绝不放过!
巳蛇听得指示,躬身退下。
城外的喊杀声渐渐小了小去,待在家里的何二婶浑然不知大难将至,她用双手护着自己的两个孩子,臃肿的身体有些打抖。
自家男人死的早,别看她平日里泼辣,可说到底,也终究是个胆怯的女人。
外边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何二婶并不知道,她也不敢出门打听。
这个时候,只有老老实实的待在家中,才是最为安全。
“娘亲,我怕!”
怀中的小男孩怯声说着。
何二婶低下头去,将怀中的孩子搂得更紧了些,故作镇定道:“别怕,有娘在,没事的。”
话音刚落,便听得‘砰’的一声炸响。
屋外的大门被人一脚踹开,何二婶心中为之一颤,她浑身发颤的走到门口,只见外边亮起许多火把,包围了他家的农院。
普通小民哪里认得巳蛇这种级别的人物,何二婶只当是敌军攻入了城里,赶忙挥动起系在手腕的红巾,期冀能以此换来存活的性命。
“军爷,莫要抓我,民妇是坚决拥护大将军的啊!”
何二婶将两个孩子护在身后,急得大呼起来。
她不知道的是,此话一出,无疑是将自己个儿推进了万丈深渊。
巳蛇的眼眸冷了下去,看来,这家人果然与敌军有所勾结。
“通通带走!”
巳蛇冷声下令,身后的士卒不由分说,将何二婶及两个孩子通通抓了起来。
其他几十家挂有红巾的门户,也同样未能逃脱厄运。
两日后,这些被冠以‘叛投通敌’的百姓,被押至人多的市集,斩首示众。
鲜血流淌了一地,负责督斩的官员面容狠戾,手指着这些尸首,向围观百姓警告:“看见没有,勾结敌军,这就是下场!”
处死了犯人,在官差走后,百姓们窃窃私语。
“听说他们是将红巾绑在门口,才遭此大难。”
“那你可知,为何要在门口绑上红巾?”说话的是名妇人,若是仔细辨认,竟是前两天散播消息的陈三娘子。
众人皆是不知,她却道:“大将军已经立下承诺,只要在门口挂上红巾,破城之后,麾下将士就绝不会有所为难。”
“哦,原来如此。”
众人顿时恍然。
于是,这个原本想要强行按下的消息,却在不经意间,以百倍的速度在城内百姓之中流传开来。
一传十,十传百。
第一千零三七章 阔别
接下来的日子,华雄天天带人来城下骂战,起初的时候吕军将士严阵以列,到后面见守军缩头不出,索性就在城下懒洋洋晒起了太阳,对城内守军是各种羞辱谩骂。
到了晚上,马超、黄忠、高顺等人则随机选一处城门进行夜袭,以造势为主,往往还没冲至城下,骗上一些箭矢,就又鸣金收兵。
城上守军明知这是吕军在故意戏耍,却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对此是叫苦不堪。
除此之外,吕布麾下的神机营在强弩箭头绑上檄文,利用强弩的发射力,接连射进城内。
檄文中敬告东武阳的百姓,刘辩重重罪名,已是穷途末路,倘若他们肯弃暗投明,则可免去罪责,不加惩处。
刘辩得知以后,立刻派人将这些弩箭尽皆收去,可消息一经传开,就犹如开闸的洪水猛兽,再想遏制,却为时已晚。
伴随着吕军的夜袭次数增多,家门口挂起红巾的百姓,越愈发多了起来。
到最后,几乎满城红巾飘摇。
城内的皇宫大殿,摔碎了一地的珍贵玉瓷。
“给朕杀!通通杀光!”
听得巳蛇禀报,怒冲心头的刘辩面色狰狞,再次将端在手里的茶杯重重掷在地面,杀心大起。
“陛下,不可!”
荀得知消息,急忙赶来劝道。
“一群不知感恩的愚民!朕留他何用!”刘辩冷哼一声,拂袖而坐,怒气未消。
“陛下且听臣一言,城内尚有百姓十余万,倘若杀之,势必会引起暴动。内忧外患之下,到时候陛下的处境只会更加艰难。”荀苦口婆心。
“那你说,该当如何?”刘辩将眉头一沉。
“唯有一个字熬。”
荀给出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吕布军的粮草消耗量远远大于城内守军,加上东武阳山地地形的限制,粮食运输艰难。
只要吕布不发起强攻,总能将他耗死在此地。
更何况,刘备已经答应出兵,守军只要再坚持一月,刘备的徐州兵就应该能够抵达东武阳。到那时,前后夹击之下,纵使不能大破吕布,至少也能将其逼退数里。
“荀卿啊,朕知道你是谦谦君子,可有的人却未必会如你所想。刘备虽然以仁义著称于世,可你我都应该知道,这家伙其实可信度不高,他到底会不会来,其实都是未知之数。”
“再者说了,护城河水已经快要告罄,支撑不了多久。只怕刘备还没赶到,咱们就先渴死在了这里。”
“与其这样,朕还不如放火烧了粮仓,然后亲提大军出城,与吕布决一死战!”
刘辩把心一狠,索性学楚霸王破章邯,来个破釜沉舟。
荀闻言,连忙阻止:“陛下切莫意气用事,敌军数倍于我,又皆是久经沙场的虎狼之士,正面硬碰,我军只会是羊入虎口。臣下已经下令吩咐各营将士,节制用水,咱们且先熬到刘备抵达,再行决策吧!”
听得荀的谆谆规劝,刘辩心绪终于冷静下来,他也明白正面交战,己方的两三万将士,在吕布的二十万大军面前,无异于飞蛾扑火,叹了口气后,道了一声‘也只好暂时如此了’。
随后,他又问荀:“曹孟德可有回复?”
相较于喜怒不形于色且城府深沉的刘备,刘辩反而觉得野心外露的曹操更为可信。
荀微微摇头,说来也怪,曹操似乎并未往东边方向而走,更不知把队伍迁去了何处。
这些时日,一直联系不上。
时间不紧不慢,在日出日落中缓缓交替。
小半月后,从东边而来张辽和从南边过来的徐晃同时领兵到了。
张辽带来兵马三万,老搭档徐庶为参军,途中还汇合了方悦的队伍。
平定淮南的徐晃则兵马更多,约莫六万余,逄纪为参军,在走至定陵县时,也叫上了驻守当地的庞德。
徐荣本来也是要来这里,只是他见人手已经足够,便往北边并州去了,好接应闯入漠北的二公子吕骁。
汇合之后,张辽、徐晃等将先是见过主公吕布,然后又与帐内其他将领抱拳见礼。
许久没有见面,这些熟识的将领们自然是有着说不完的话题。
“你们这些娃娃,当初老夫年轻时,你们才多高一点?如今一转眼,个个都成了威名显赫的将军,真是岁月不饶人呐!”
老黄忠捋起花白胡须,看着这些已经长大的娃娃,言语间除了欣慰,也夹杂着一许罕见的失落。
也许,长江后浪推前浪,自个儿是真的老了。
“老将军莫要叹息,您老威风不减当年。依晚辈看来,再纵横个二三十年,绝对是没有问题!”
张辽笑着与黄忠说来,如今的他,下颌处也长起了三寸长的胡髭,不管是面相还是心性,皆已是成熟稳重。
遥想当年,他十四岁跟着吕布,破鲜卑、镇黄巾,辗转辽东、西凉。
不觉间,他已是三十有五,膝下儿子也都有好几个了。
徐晃等人皆是随声附和,他们都知道,这位老将军爱惜脸面,不愿服老。
“黄叙呢?怎么不见他身影?”
张辽左右张望一番,并未发现黄叙身影。
黄忠告知了其中缘由。
原来,成才、成器、曹隽、侯猛这些从少帅军出来的少年们,如今大都跟着吕骁去了漠北,并且立下功勋,逐破鲜卑王庭。
“孟起!”
望见马超,庞德表现得尤为激动。
马超听得声音,回头望见庞德,亦是欣喜大呼了一声‘令明’。
久别重逢,两兄弟紧紧拥抱在了一起。
虽不是血肉相连的亲兄弟,却早已胜过兄弟手足。
“令明,你变强壮了!”
分开之后,马超擂了庞德一拳,脸上满是笑意。
庞德摇头,直道:“孟起,你才是真正的变强了!强得快和当年的主公一般!”
另一边,阔别重逢的徐、郭二人。
“徐元直,听说你拜了军师中郎将,嘿嘿,是不是该有所表示啊?”郭嘉搓着手掌,嘿嘿笑着,好看的桃花眸里,罕见的带有几分猥琐。
与平日里洒脱的浪子形象,完全天壤之别。
徐庶性情洒脱,他与郭嘉少年相识,彼此性情都了如指掌,只见他抬手一甩,尤为洒脱道:“拿去,汝南最好的杏花酿!”
郭嘉双眸一亮,赶紧出手接住,然后迫不及待的拔开壶盖儿,伸出鼻子往酒壶里深嗅一口,继而大笑起来:“徐元直,还是你最懂我!”
第一千零三八章 变数
阔别重逢的将领们其乐融融,吕布看在眼里,心中也同样大为高兴。
闲叙了半响,众人各自落座,吕布询问起来:“城内敌军,现动向如何?”
提起这个,华雄气就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城头的这些守军,真是些缩头王八,我手下儿郎天天叫骂,他们也沉得住气,愣是不敢下城来与我们干上一架!”
吕布听得此话,倒也没有太大失望,毕竟徐广还是有几分统兵本事。
敌我实力悬殊巨大,他也不敢轻冒大险。
“不过主公的招降令射入城中之后,虽说都遭刘辩尽数没收,但檄文内容还是在百姓中传了开来。听说每一次夜袭发起之后,城里挂起的红巾就会多出不少,现在已是满城飘摇。”
郭嘉笑说起来,这说明民心已经不再向着刘辩。
对于普通人家而言,有存活下去的希望,又有几人甘愿慷慨赴死?
黄忠、马超等人隔三差五的发动夜袭,即便是雷声大雨点小的虚张声势,也足以将守军搞得心态爆炸。
“据安插在徐州的谍子传回的情报,刘备目前正大肆招募军队,似乎有增援东武阳之势态。”杨修此时也插上了一句。
之前,军中校事署的情报本是由戏策全权负责,后来戏策身子不好,坐镇长安,军中这些情报就转手给了郭嘉。
结果呢,郭嘉嫌这些事情太过繁琐,正好杨修天资聪慧,于是就分了大半出去,交由杨修负责跟进。
好在杨修确实没有令人失望,将一切情报整合并集,处理得井井有序,有条不紊。
“主公,吾以为刘备募兵,应该是为了防止主公东征徐州,而并非是救东武阳之围。”逄纪沉吟稍许,出列拱手说了起来。
“元图所言,甚合吾意。”
吕布微微点头,对于刘备的为人,没有人比他更为清楚。
上一世的下邳城楼,吕布败亡遭擒,刘备只需一言就能救下自己,而他却说出了‘君不见董卓、丁建阳之事乎’的诛心话语,这才使得曹操下定决心,斩杀吕布。
他这个人,表面上比谁都宽宏仁德,实则一旦有了机会,他比谁都冷血。
想当初,他的结拜二弟关羽失手被擒,吊在山谷三天,刘备这个当大哥的唯恐中计,愣是没有任何动作,直至获悉关羽身死,才大哭了一场。
所谓的‘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过如此。
又过了十天。
在吕布大军的围困之下,城内水源即将告罄,守军上下为此不得不克制用水,万分节约。
而吕军这边却故意安排几十个士卒,脱了衣服裤子,就那么赤条条的站在城下,用水冲澡,还大声的冲城上叫嚣,用水泼闹。
城里惜水如金,城下却是毫不顾忌的大肆浪费。
城头将士恨得牙直痒痒。
与此同时,一支约莫三千骑的队伍,轻车从简,从南武阳绕道,渡过河,快马加鞭直奔东南方向的昌虑。
他们一路上小心谨慎,甚至没有走漏丝毫风声。
为首的将领短髯细眼,目光炯炯有神,身穿暗黄色的铠甲,肩披红袍,仔细打量之下,竟是之前出走的曹操。
“主公,翻过这座山,前面便是昌虑了。”熟悉此地的小校手指前方,与曹操叙说起来。
曹操点头,环顾一眼周围,见此地清幽,遂令士卒们下马暂先歇息。
昌虑有家富户姓田,其家主田留与曹操相识多年,交情深厚。
曹操从东武阳撤走不久,便收到了这位老朋友的来信。信中提及,吕军的辎重粮食全部囤积在昌虑,每隔十天,就会由昌虑组织人手,运往东武阳。
而那时,则是昌虑最为薄弱之际。
东武阳的守将,乃是吕布的心腹将领马忠,一个走起路来一跛一瘸的的瘸子。
关于马忠,曹操倒是有所耳闻,此人本是虎贲中郎将袁术的马仔,相貌丑陋无比,却有一手神射的本事。当年还曾在先帝刘宏面前与吕布较技,结果使绊不成,反倒被战马踩断了腿,从此遭袁术遗弃。
后来据说是受辱落魄之时,因吕布施以援手,才把他捡回一条命来。
自此以后,马忠遂改换门庭,为吕布所用。
“孟德若有想法,吾当为内应,助君夺取昌虑!”
这是信中末尾的点睛之笔。
读完这封信后,曹操便与麾下谋士程昱、满宠等人商量起来。
昌虑,打还是不打?
这是一个问题。
满宠以为,昌虑既是吕布的粮草重地,肯定会有大量兵马把守,想攻破此地绝非易事,万一吕布有所察觉,突然杀回,曹军则危矣!
程昱则不然,相较于保守退出,他更倾向于发起进攻。毕竟这个节骨眼儿上,谁都想不到曹操折返,更不会想到他会胆大到去攻袭吕布的粮草大营。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反其道而行之,赌的就是心理战术。
若能攻下昌虑,只需一把大火,就能叫吕布这些年的心血,尽数付之东流。
昌虑的守军固然不少,可若是趁着运送粮食的间隙,加上有田家接应,想要攻破昌虑,未必没有可能。
两位谋士一个赞同,一个反对,决策权就落在了曹操身上。
他手衬额头,闭上眼睛思虑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便有了定论。
眼下局势,吕布势力之大,几乎摧枯拉朽。
刘辩不肯离去,孤军困守在东武阳城里,早晚为吕布所败。
他身为汉臣,这个时候,总该做些什么!
打!
曹操脱口而出,态度坚决无比。
得知曹操想要亲自统兵前往,麾下谋士、将领皆以为不可,此计本就是兵行险着,没必要再让主公以身犯险。
曹操则曰:吾不前往,谁肯效死!
临走之前,曹操将七千步卒留给了儿子曹丕。除此之外,还有许褚、于禁。
手掌搭在儿子肩头,曹操语气里透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丕儿,如果这次为父不幸败亡,那以后的曹家,就由你来撑起。
本想随行遭拒的曹丕身躯站得笔直,英气的眉宇间透着浓浓不舍,他像是用尽全力的大声说着:“父亲一定会大获全胜!”
曹操只是一笑,揉了揉他额头,然后翻身上马,带着豹骑与其他轻骑,奔赴昌虑。
第一千零三九章 计划
抵达昌虑城外的山坡,曹操下令停止行军。
三千人的队伍不是小数,尤其是清一色的骑兵,奔跑起来更是声势不小,老远就能望见这边的滚滚烟尘。所以再往前走,很可能会暴露行踪,使得城内守军加强戒备。
如此,可就难了。
所以当务之急,是先派人去城里与田留接头。
于是,毛乔装打扮,带上曹操的亲笔书信,混进了昌虑县城。
稍微向城里百姓打听,便得知了田府所在。
来到田府门口,毛自称是故人拜访,将曹操的书信呈上之后,不出片刻,便受邀入府,并且见到了当代的田家家主田留。
田留今年四十有五,肚皮微腆,宽松的深紫色大袍加身,腰系玉带,下本身的大绔皆是上等丝绸所制,一看就是富家翁的姿态。
田留获悉毛身份之后,无比热情的接待了毛,又是令人端茶送水,又是安排宴席、美酒,待到食物齐全之后,才将仆人屏退,直至偌大的厅堂里,只剩下他和毛两人。
吃了两盏酒后,田留放下酒盏,询问起来:“阿瞒现在何处?”
阿瞒乃是曹操小名,年少时,曹操也是个叛逆小子,和其他富家公子哥一样,整日里飞鹰走狗,游荡无度。其叔父见之,觉得曹操如此下去,将难堪大用,所以希望作为老子的曹嵩能够对曹操严加管教。
曹操听到消息,担心受罚,便心生一计。
一日,曹操在路上遇到其叔父,直接将头一倒,在地上抽搐起来,完全一副中风的样子。其叔大惊,赶紧叫人把曹操送至医馆,然后跑去告诉曹嵩。
曹嵩一听儿子中风,立马放下一切手头事务来找曹操。
结果呢,曹操自然活蹦乱跳,跟个没事儿人似的。他爹当场就黑着脸质问起来:“孟德,你叔父说你中风了,你怎么这么快就好了?”
曹操顿觉委屈万分,演技那叫一个溜啊,尤为难受说着:“父亲容禀,孩儿并没有中风,料想是叔父不喜欢孩儿,所以就诬蔑于我。”
打那以后,曹操叔父再向曹嵩说曹操品性如何如何时,曹嵩根本不信。
直到后来有一天,曹嵩在大街上亲眼看到曹操与一些落魄的江湖游侠混在一起,醉酒放歌,完全不成体统,才怒而吼道:“阿瞒!”
曹操当时还愣了一下,心里头想着:父亲可真是糊涂了,我的小名可不叫阿瞒!
曹父却道:“欺上瞒下,便是你曹孟德也!”
于是,‘阿瞒’这个名字也由此而出。
现如今,能够用一声‘阿瞒’来称呼曹操之人,多数是少年时的旧交。
毛亦知正事要紧,将手中竹箸搁下,面向田留拱手回道:“回田家主的话,我家主公已至城外,为防打草惊蛇,暂且将队伍在南边的山坡安置。”
“到底是阿瞒心思缜密。”
田留赞上一声,捋起下颌胡须,接着道来:“说实话,起初我还真怕你们脑子一热,就来昌虑跟吕军打个你死我活。要知道,吕军占有城墙之固,又有重兵把守,你们强攻几乎没有任何办法。”
“田家主说得在理,我家主公也说了,昌虑城易守难攻,强攻不行,唯有智取。”毛点头附和,同时目光望向田留,希望他可以给出好的建议。
“你放心,孟德有吾相助,昌虑城不过是探囊取物罢了。更何况,吕布这厮使我田家白白损了上千亩田地,以及数十万家财,如此大仇,我岂能不报!”
田留满脸怒容,咬牙切齿之态,恨不能当场咬死吕布。
随后,田留向毛作了城内布防的简要概述。
昌虑城内有守军三万,由仆射校尉马忠统领。每隔十天,便会有粮食运往东武阳补给吕布大军,同时也会派出一万精锐沿途护卫,以确保粮草安全抵达。
再有六天,就该有新的队伍运粮出城。
那时候,就是最佳的动手时机。
两人在堂内秘密协商了一番,时间在不知不觉中悄然流逝,仿佛转眼,便是黄昏。
田留见天色渐晚,本来想留毛在府内过夜。
毛却说,兹事体大,容不得一刻耽搁,于是辞别田留,趁还未宵禁,往城外而去。
月亮升了起来,山林间树影斑驳。
曹操选择的临时驻地极为隐蔽,若非事先知道,毛也难以找出曹操。
“孝先,事情办得如何?”见到毛回来,曹操递了碗热汤过去。
这一举动虽小,却是令毛心里感动无比,他接过汤碗,小喝了一口,然后缓缓道来:“主公,臣下不辱使命,田家主亦是受吕军压榨已久,愿意帮助我们。”
“可有计划?”旁边的满宠急切问上一声。
毛点头,把与田留制定的计划全盘托出。
六日之后,城内守军将会运送粮草出城。
到那天,田留会谎称自己过寿,邀请马忠和城内一众重要将领,去他府上赴宴,届时只需在酒中下药,药倒这些将领,守军没了指挥,不过是一盘散沙。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田留还是与曹操约好,定在丑时动手。
守在南边城门的是田留的小舅子,到了丑时,他会先晃动白旗作为暗号,然后大开城门,迎接曹军入城。
只要攻进城中,那些没有将领指挥的守军,自是不足为虑。
“好!”
听完这个计划,曹操一拳锤在掌心,细小的眼神中精光闪烁。
只要能够攻下昌虑,一把大火烧掉吕军堆积的粮食,到那时,吕布就是有天大神通,也得老老实实退兵。
至于吕布的怒火,曹操可不怕,大不了到时候抢先一步弃城而走,没了粮食的昌虑不过是一座空城,送给吕布也是无妨。
“传令下去,这几日白天务必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四周,莫要叫吕军哨探发现踪迹;晚上则养精蓄锐,好生歇着。六日之后,咱们再去昌虑城里庆功!”
曹操放出豪言,眼神中炽热滚滚,对昌虑城似乎已经触手可握。
第一千零四零章 曹将军别来无恙(4000字)
时间等啊等,晃啊晃。
六日后的清晨,数不清的粮车从昌虑城中运出,向着东武阳方向行进。
负责盯梢的曹军斥候趴在杂草丛生的林子里,目睹这支亢长且规模庞大的队伍,大气都不敢喘,唯恐稍有异动,便会为自个儿惹来杀身之祸。
待到运粮队伍远去,这几名斥候才爬起身来,飞也似的跑去了与曹操禀报。
“主公,果不出您所料,吕军运粮的队伍已经走远。”
听得斥候的细细禀报,曹操眼中精光闪烁,计划正有条不紊的进行,且耐着性子,待到今夜凌晨,便是破城之机!
一天的时光,很快过去。
昌虑城头点燃了火把,城楼上的士卒往来巡视。
深夜的凌晨,凉风呼呼。
漆黑的夜空下,城外原野伸手不见五指,曹操及麾下养精蓄锐的三千将士早早来到了这里,趴低着身躯,默默潜伏于此。
丑时将至。
城内的百姓早已进入梦乡,城楼上的守军也开始打起瞌睡,唯有准备发起进攻的曹军将士,全神贯注,丝毫不敢有所懈怠。
“主公,您看!”满宠手指城楼方向。
此时的城头上,有士卒摇晃起了一杆大白旗,这也是田留和他们约好的暗号。
“传令下去,准备动手。”
曹操眼眸一沉,只待城门打开,他们便一股脑儿的杀进城中,烧了吕布粮草!
命令一层接一层的传达下去。
担任护卫的典韦似是有些踌躇,他犹豫之后,瓮声与曹操说来:“主公,要不然,您还是留守这里,某总觉得,今夜有些心神不宁,像是要出大事。”
“大事?当然要出大事,只要今夜焚毁掉吕布的百万石粮草,任他有通天之能,也必将是功亏一篑!”曹操哈哈笑着,他言语行事从来都极为自信,甚至于是自负。
“主公,我说的不是这个。”
“恶来,我知道你是担心我的安危。可我曹孟德久经战场,几十年风风雨雨,从未怯缩,有我这个当主公的带头,儿郎们才会更加的安心。”
“可……”
“别在可是了,快看,城门开了!”
远处,昌虑城外的吊桥落下,继而沉重的闸门拉起,向城外敞开了怀抱。
“冲!”
曹操见城门大开,果断下令之后,翻身上马,蛰伏于地面的三千曹军士卒也猛地而起,翻上马背,以最快的速度冲向前方城池。
马蹄踏踏,惊碎了平静的夜。
有了内应,曹操几乎是毫无阻拦的冲进了城中。
此时的城里,负责看守南城门的将领早已为曹操亮起了火把,他带着手下将士站在一旁,向跃马入城的曹操拱手抱拳:“小将秦海拜见曹将军。”
“你便是田留的侄儿?”
曹操勒住缰绳,偏头看了此人一眼。
秦海点头,“正是卑职。”
“那你叔父何在?”
“回禀曹将军,叔父今天做寿,邀请了城中所有官员、将军,这会儿那些个将军们应该皆已大醉,叔父可能正在将他们正法!”
秦海将自己的推测告诉给曹操。
昌虑城的攻占不在这一时半刻,眼下最为重要的任务,就是先焚毁吕布的后援粮草。
曹操摸了把短髯,目光停留在秦海身上:“汝可知,吕军粮草屯于何处?”
“末将知道。”秦海回答得尤为笃定。
“好,速带本将军前往!”
“领命!”
于是,一番言简意赅的交流后,在秦海的带路下,曹操及曹军将士骑马在城中疾驰起来。
如此之多的骑卒奔跑,马蹄声犹如沉雷。
南城的百姓惊醒,在屋子里胆战心惊,只道是有军队进城,却也不敢探出头去打听,只有在心中默默祷告,希望神灵庇佑,能够逃脱一劫。
曹军将士跟着秦海后头,一路疾驰。
然则还未抵达粮草之地,忽然间,四周火光骤起。
杀啊!
喊杀震天,无数的披甲士卒涌来。
“不好,中计矣!”
前方,树立起半人高的拒马刺,地上洒满了铁蒺藜,一切的一切,显然是有备而来。
曹操急忙勒马,环顾四周,只见夜色之下,数不清的敌军士卒,手握兵刃戈矛,正向他们这里靠拢。
“主公,咱们中计了!”
旁边的满宠神情焦急。
这个局面,只要不是傻子,都瞧得出来中计。
好在曹操有着一颗异于常人的大心脏,即使在知道中计的情况下,也仍旧保持着镇定。他先令麾下儿郎呈防御姿态收拢,然后目光扫视,试图找寻最佳的突破口。
“曹操,吾在此恭候你多时了!”
蓦然间,响起一声高喝。
顺着声音抬头望去,街道旁的一处楼阁,出现了一名面覆甲具的男人。
“马忠,你居然没死!”
见到此人,曹操脸上带有惊诧。按计划来说,马忠这会儿应该已经被田留给解决掉了才是,怎么可能会出现在此地。
难道说……是计划泄露,田留也遇害了?
曹操不禁如是想着。
可马忠接下来的一番话,却是啪啪打了脸。
“曹操,这事儿可得多亏了你的老友啊!不然,我又如何能这般轻易的请君入瓮。”
面具底下的脸庞带有笑意,马忠随后看向身边,似笑非笑的说了一句:“你说是吗,田家主?”
听得此话,曹操心中猛地一沉,他细眯起小眼,再度望去,发现站在马忠身旁之人,竟真的是少年时期的好友,田留。
“田文许,你为何要联合贼人害我!”
曹操在马背上怒吼起来,亏他之前还一直对田留深信不疑。没想到到头来,自己才是那个被耍得团团转的傻子。
见到曹操气急败坏,田留心中亦不好过,他满脸哭丧道:“阿瞒,非是我想要害你,而是他们用我田族四百口人命相要挟,我若是不同意,他们就要灭了我田氏满族,所以……所以我只能是对不起你了……”
这个时候,说什么都于事无补。
曹操咬着牙,气极而笑:“马忠,你当真是好手段啊!”
“不不不,曹将军你可能是误会了,马某不过一介武夫,哪能有此谋略。”
马忠笑着,然后向左边迈开一步,在他身躯挡着的背后,露出一个头发微白的文士,头戴巾冠,短须温眉,有着一副令人觉得无比亲切的和善容颜。
“现在,容某给曹将军郑重介绍一下。”
剑拔弩张之际,马忠倒也不急,大声说了起来:“这位先生,乃是我家主公特意从宛城侯张绣那里借来的能人,从寄出书信开始,一切计划皆是出自他手。主公还说了,有他在此地坐镇,今日便是你曹孟德的死期!”
“曹将军,贾某有礼了。”
马忠介绍完毕,贾诩走上楼阁前列,脸上露出无害的笑容,目光探向下方,微微欠身。
由于之前贾诩为人低调,声名不显,所以曹操并未听过此人名号,不过既是吕布从别处借来,想来定有几分本事。
不过在自家将士面前,曹操可不能折了威风,否则,会严重影响士气。
他先是大笑三声以壮威势,继而左手叉腰,表现得自信十足,语气豪迈:“区区昌虑小城,也想困我曹操?”
他麾下有三千骑,突破城门,应该不算难事。
“主公小心!”
此时典韦突然急喝一声,手中双铁戟挥出,只听得‘叮’的一声清脆声鸣,曹军将士还未来得及看清,曹操坐骑前面的地上,便落有一支黑色的羽箭,箭簇泛着阴寒。
这一箭,摆明是想取曹操性命。
“马忠,汝这卑鄙小人!”
曹操脸色一黑,顿时大骂起来。
一箭未能得手,马忠将手招了招,根本不管曹操的叱骂,吩咐众将士:杀!
吕军将士听令,顿时持盾顶杀上来。
曹操亦是果敢之辈,‘呛啷’拔剑在手,他目测了一眼四处城门方向,东边最近,遂激喝一声:“儿郎们,随吾从东边突围!”
“杀!”
曹军将士齐吼,挥动起手中兵器,与吕军士卒展开交战。
马忠站在楼阁,手中挽起硬弓,轻捻弓弦,但凡箭出,必有曹军将士落马。
见惯了厮杀的贾诩对下方将士的鲜血厮杀波澜不惊,他倒是觉得马忠的箭术了得,实属罕见,不由称赞一声:“将军真乃神射也!”
马忠对此倒是没有太多的骄傲,他微微摇头,只道:“主公箭术远超于我,黄老将军亦是百步穿杨,之前曹性将军也是箭术通神,可惜……”
想到曹性死在曹军之手,马忠眼眸一狠,手里的利箭愈发凌厉起来。
双方将士的拼砍响彻城池,怒吼与喊杀此起彼伏。
睡梦中的百姓大多因此惊醒,醒来之后便是阵阵害怕,不少人都捂紧了耳朵,缩在被子里面瑟瑟发抖,孩童更是止不住的哇哇嚎啕。
不管双方胜负如何,遭罪的总是这些底层的百姓。
双方拼杀了一阵,曹操无心恋战,带着麾下骑卒很快冲开了步卒的包围,一路向东城门疾驰。
战马跑得飞快,两条腿的步卒自然是追撵不上。
不过马忠似乎也没有要去追赶曹操的意思,他下了楼阁,将下方士卒召集起来,然后吩咐一声:“走,且随本将军去南城门守着曹操。”
士卒们听得这个命令的时候,脑子里很是想不明白,明明曹操是往东城门方向逃了,为何不去东边,反而要去南边的城门?
不过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倒也没人敢提出质疑,随着马忠往南城门方向而去。
另一边,摆脱了吕军士卒的追击,曹操马不停蹄,带着麾下儿郎冲至东城门下。
“主公,你看前面!”
曹操顺着火光看去,心头顿时一凉。
前方城门处,竖起许多拒马不说,大门口更是用一袋袋沉重无比的麻袋堆彻,里面装得全是沙石,彻底封死了城门。
如此巨大的工程,绝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够完成。
想来,马忠应该是早有准备!
念及此处,曹操心中暗恨。
此时,城楼上的守军亦是发现了曹操等人。
“到底是贾诩神机妙算,曹操这厮果然来了我这儿!”
守在东城门的胡赤儿嘿嘿笑了起来,自从当年在牛辅手下叛变,投效吕布之后,胡赤儿这些年一直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功绩。
今天,定要将曹操弄死在这里!
胡赤儿目光露出贪婪,只要能够杀死曹操,光这一件事情,就足以让他在军中扶摇直上。
他将手一摆,城楼上的士卒们立即抬来十几架奇怪的器械。
器械方方正正,中间有二十四格筒子,每一个筒子里面都装填有一支将头部削得尖锐的竹箭。这种竹简比普通箭矢要粗上许多,也要长上一些,乃是神机坊前不久新出的杰作。
“发射!”
伴随着胡赤儿的一声令下,士卒们拉动了紧绷的索线。
嗖!嗖!嗖!
顷刻间,数以百计的竹箭奔着曹军方向呼啸而来。
向前冲锋的曹军将士猝不及防之下,被激射而来的竹箭贯穿胸膛,直接从马背上倒飞出去,重重落在地面,口迸鲜血,很快便没了气息。
这种竹箭射程远,箭尖上又淬了毒汁,杀伤力极强。
不管是人是马,中上一箭,基本上就是一个死字。
马背上的曹操挥动起手中宝剑,抵挡着射来的箭矢,噼里啪啦。除了这种竹箭,城楼上的弓箭手也没闲着,同时拉弓放箭,一波接一波的射向曹操这里。
箭如雨下,好似永无止境。
由于前方的拒马阻拦,加上城楼上的箭矢,曹军将士步履维艰,反倒成了活靶子,这才小半会儿的功夫,倒下阵亡的士卒,已经快有一半。
再这样下去,恐怕城门还没攻上,自个儿的兵马就先死光光了。
“我们走!”
曹操咬牙低喝一声,他决定放弃东边城门,改走他路。
“曹操,你别走啊!”望见曹操调转方向,城头上的胡赤儿倒是急了,如此大好机会,他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曹操逃脱。
然则胡赤儿越是大喊,却越是坚定了曹操改换他路的想法。
“主公,咱们接下来往哪儿走?”一直护卫在身旁的典韦出声询问起来。
曹操略作思量,便有了计划:“此次敌军蓄谋已久,料想西、北两处城门亦是如此。所以,最稳妥的地方,就是咱们来时的南边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