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二一章 江东小霸王
江东之地,吴郡。
自从当初吕布予了孙策两万兵马,要他平定江东之后,孙策就带着这两万士卒一路南下。
先是渡江攻取了丹阳郡,在曲阿大破扬州刺史刘繇,同时还收服了刘繇麾下将士,以及战斗力十足的猛将太史慈。紧接着孙策稍作休整,率军从钱塘进攻吴郡,并将当时的吴郡太守许贡击溃,唯一可惜的是,让许贡脱逃。
拿下吴郡后,吕布向朝廷表孙策为吴郡太守,兼殄寇将军。
随后,孙策秣马厉兵,兵锋南指,接连攻破会稽与豫章两郡。所向势若破竹,无人敢与孙策交锋,由于军令严整,百姓们大都愿意依附。
孙策善于谈笑,性格豁达开朗乐于接受意见,又善于用人,所以兵士和百姓对待他,没有不尽心尽力的,都愿意效死于他。
孙策将两郡原有长吏全部更换,自己兼任会稽太守,又以吴景为丹杨太守,以孙贲为豫章太守,分豫章另置庐陵郡,以孙贲弟弟孙辅为庐陵太守,朱治为吴郡太守。彭城人张昭、广陵人张、秦松、陈端等为谋士。
自此,小霸王之名,威震江东。
再后来,孙策稳固江东的同时,也不忘派遣奉正都尉刘由、五官掾高承拜谒关中朝廷,并向朝廷进贡礼物。
朝廷擢升其为虎威将军。
袁术见孙策势力扩张如此之快,曾多次派人来游说孙策,结果自然遭到了孙策的破口大骂。
当初找袁术借一万兵马替父报仇,袁术都不肯,这会儿我把江东打下,你才想起我来,要我重归你麾下,说要重用,那你以前早干嘛去了!
孙策怒骂来使,并叫他转告袁术,人长得丑,就不要想得太美。
于是,袁术与孙策交恶。
孙策却也不怕,现在他麾下良臣猛将数不胜数,完全有与袁术抗衡的实力,真要打起来,孙策有足够信心可以击破袁术。
这一日,孙策正在庭院中耍枪。
眼下江东局势基本稳定下来,也没有大仗要打,内政方面有张昭一帮文士团撑着足够。
作为主公的孙策几乎无事可做,然则孙策并不是闲得住性子的人,让他整天在家里坐着不动,他只会浑身难受,所以每天都会在庭院中耍上大半个时辰的武艺。
妻子乔氏则带着五岁的儿子孙绍在一旁观看。
说起孙策的妻子,可谓大有来头,乃是庐江名门乔家之女。
孙策曾登门提亲,结果乔家的人没能看上土地主出身的孙策,说门不当户不对,让孙策早些死了这条心。
结果呢,孙策是个暴脾气,直接带人攻占了皖县。当刀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乔家人终究还是认了怂。
于是,孙策娶了乔氏,而她的妹妹小乔,也嫁给了孙策的好基友周瑜。
一通枪术耍完,孙策将银枪扔给仆人拿着,接过妻子递来的绢帕,擦了擦额上汗水,笑问起虎头虎脑的儿子:“绍儿,为父厉害吗?”
小男孩一个劲儿的点着脑袋,眼神里满是崇拜。
“哈哈哈……”
孙策大笑起来,这不禁令他想起当年,他还是孩童时,也是这般看着父亲的高大背影。
此时,有士卒来报:“主公,大将军派了使节前来,想要见您。”
孙策闻言,轻拍了两下儿子脑袋,让他自己玩去。
郡守府的议事大堂里,张昭、顾雍等一班文武二十余人,峨冠博带,整衣端坐。
随即,一名约莫二十四五的青年迈步走了进来,只见他身穿白色广陵袍,腰间绑着一根白色龙凤纹犀带,一头如风般的头发,有着一双深沉的俊目,体型修长,当真是风流倜傥英姿勃勃。
“大将军麾下,主簿杨修,见过诸位。”杨修面向众人拱了拱手。
张昭等人亦是起身回礼。
“不知道杨主簿此番来我江东,所为何事?”居于文士之首的张昭率先问道。
杨修也不隐瞒,笑而言之:“近来中原不太平,有些阿猫阿狗蹦起来,所以我家主公遣我来此,想请孙将军灭几只老鼠。”
“哎呀,这可真是不巧,咱们江东也才刚刚稳固,各地还不太平,尤其是豫章南部,贼患横行。咱们纵使有心支持大将军,怕也分不出人手。此番,恐怕要让杨主簿失望了。”
张昭旁边的顾雍尤为惋惜的说着,同时还用目光瞥了瞥杨修脸上的表情。
杨修知道这些人的心思,无非就是想作壁上观,保存自身实力,他们的主公是孙策,而不是吕布,所以凡事自然要以孙策的利益为先。
“来江东之前,我家主公说了,孙将军不会让他失望。”杨修笑着说道,并未将顾雍的话放在心上。
此时,孙策已经换好衣裳,从后堂而出。
在主位坐下之后,孙策望向杨修,杨修也同样打量起这个只有二十五岁、年纪轻轻的江东之主。
“大将军有何吩咐?”
孙策命人给杨修看座,随后询问起来。
既然正主来了,杨修也不再拐弯抹角,他先向孙策拱了拱手,继而直接说道:“相信孙将军也应该有所耳闻,眼下各地叛贼相继作乱,意欲颠覆汉室江山。好在大将军已经及时做好部署,但为了万无一失,想请孙将军出兵,进攻袁术所在的寿春,迫使其撤军回防。”
“没问题。”
孙策想也没想,便给出了回复。
“主公,不可啊!”
见孙策答应得如此之爽快,张昭大呼一声,继而劝道:“眼下江东初定,各地贼寇尚有残余,若主公此时率军离去,极有可能导致后方不稳,以致重新落入贼寇之手,望主公三思!”
“请主公三思!”其余谋士亦是齐声呼道。
“一群蟊贼而已,哪有这么严重。”
孙策不以为意的说着,要真有这么大的贼患,他还能一直在家里闲着?
“回去告诉大将军,就说孙策定不会让他失望。”孙策同杨修很认真的说道。
“主公……”
张昭等人还欲再劝。
孙策微皱起眉头,不耐烦的挥了挥手,态度坚定:“这事儿就这么定了!我说的!”
第九二二章 孙权
会议散去之后,孙策发下文书,诏令属下诸将,调动各郡兵马,赶往吴郡集合。
下午黄昏时,孙策从外归来,弟弟孙权却在府堂里等候多时。
“权弟,你怎么来了?”
见到弟弟,孙策很是热情,丝毫不掩饰脸上的高兴表情。
近两年,孙策在江东南征北讨,孙权则留在老家侍奉母亲。
“阿兄,听说你要渡江北击袁术?”年仅十八的孙权询问起来,别看他年岁不大,眉宇间却透着股大人才有的成熟稳重。
“没错,我已经让程普、太史慈、周泰等将去各郡县募集兵力去了,照我估计,凑个五六万应该不在话下。”
自家亲兄弟,孙策当然不会瞒他,而且孙策也一直认为,他的这个弟弟,虽然习武不行,但在智谋计略上,远比自己聪慧很多。
见兄长回答得如此洒脱,孙权犹豫了小会儿,迟疑道:“阿兄,愚弟有一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诶,你我亲兄弟,有话但说无妨。”
孙策表示尽管开口就是,兄弟间不存在这些隔阂间隙。
孙权见状,还真就说了起来:“愚弟以为,此番出兵伐袁不妥。”
“为何?”
孙策刚端起的茶杯又搁在了桌面,眉头为之一皱。
“如今各地诸侯纷纷起兵讨伐吕布,声势浩大,兵力也有数十万之众。这些诸侯并非普通的乌合之众,个个兵强马壮,照眼下形势来看,吕布未必能赢他们!否则,就不必派使节远来江东,请求兄长的援手……”
孙权侃侃而谈,分析起当今天下局势。
后面的话,孙策没听进去,他目光有些凛冽的看向还在滔滔不绝的孙权,打断了他:“权弟,是张子布叫你来的?”
孙权神情一怔,却也没有否认,点头说道:“既是张长史和其他大人的意思,也是愚弟自己想来。”
看着这个小时候还流着鼻涕跟在自己身后跑的弟弟,孙策神情有些复杂,沉默小会儿后,饮了口温水,让孙权接着说下去。
孙权见哥哥没有怪罪,胆子似是大了不少,话语里也渐渐有了底气:“兄长如今坐拥江东之地,人口、土地俱是肥沃丰富,又占据长江天险之势,谁也奈何不得。与其一直寄人篱下,还不如独树旗帜,养精蓄锐,以观天下大势。”
退一万步来将,只要孙策愿意,在江东当一辈子的安乐公都行。
“你的弟弟妹妹如今尚在关中,而且大将军待他们极好。我此番若不出兵,他们会有什么样的下场,你应该知道。”
孙策沉闷着声音,望向了孙权。
“阿兄,成大事不拘小节!”兴许是刚才说得热血沸腾,以至于孙权有些上头。
啪!
孙策豁然起身,猛地一巴掌甩在孙权脸上,其力道之大,将孙权扇退了好几个趔趄。
“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那可是你的亲弟弟和亲妹妹啊!”孙策宛若一头愤怒的野兽,低吼怒斥,不见来时的欢喜,取而代之的,是满脸怒意。
孙权站稳之后,伸手擦去了嘴角渗出的血丝,却也没有认错,仍旧坚定道:“阿兄,父亲在世时曾说,娘亲在怀你的时候,梦月入怀。这说明你此生注定是要成就大事之人,如今机会来了,你怎么还想着去给别人打下手。你说我不心疼弟弟妹妹,可若舍弃性命能成全兄长大业,愚弟自愿赴死!”
“你!”
见到孙权冥顽不灵,孙策此次着实被气得不轻。本以为他这个二弟最为明辨事理,结果却也是如张昭等人一般,眼中只有利益的增减交换。
他再次扬起手掌,孙权也紧闭起了眼睛。
最终,巴掌没有落下。
孙策叹了口气,强压胸中怒火,将孙权叫到面前,难得的教导起了弟弟,语重心长:“权弟,在这世上,很多事情都不能只看利弊。
当初若不是大将军收留扶持,慷慨借两万兵马与我,不然为兄哪会有今日。
人若是忘本,与畜生何异!
我此番就是要告诉天下,孙策不是白眼狼,大将军既信我,吾必誓不相负!”
孙策的声音里透着笃定与决然。
“愚弟知错了。”
孙权知道说不通兄长,转而低头认错。
见到孙权认错,孙策的态度也好了许多:“知道错了就好,当年父亲走后,家族里乱了好一阵子。现在我是大哥,一切事务我说了算,倘若以后要是哪一天,我也走了,就该由你扛起家族的重担了。”
孙策拍了拍弟弟肩膀,对他寄予了很高的厚望。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孙策送去关中的是老三孙翊,而不是二弟孙权。
“兄长,眼下你不日就要出征北上,切莫说这些不吉利的话语。”
孙权赶忙打断,他不希望听到诸如此类的晦气话语,随即向孙策说着,以求自我安慰:“兄长武艺超群,天下间定无人能伤之!”
这倒不是假话,他家兄长的实力很强,纵观整个江东,也就只有一个太史慈可以与之匹敌,不分上下。
听到这话,孙策笑了起来。
若是换作以前,他估计还真以为自己能打遍天下无敌手,可自从在吕布手下呆了一段时日,他就再也不敢狂妄的自称天下无敌了。
还是老话说得好,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阿弟啊,你太小觑天下人了。”
孙策坦然说着,也不怕在弟弟面前自揭短处:“在这世间,比为兄强的有不少呢?且不说大将军吕布,还有黄忠、陈卫等人,就连西凉崛起的马孟起,估计现在也能压我一头了。”
回想起当初两人关在一间屋子里,罚写抄书时的场景,孙策很是怀念,脸上也不由的露出了笑容。
下次见面,一定要好好打上一场,才能过瘾!
日落黄昏时,孙权走出了府外。
候在外面的张昭等人眼巴巴的盼着,此刻终于见到孙权出来,遂纷纷迎了过去,满怀期冀的问着:“二公子,如何了?”
孙权摇了摇头,表示他已经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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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二三章 出发
洛阳城外,旌旗遮天蔽日。
原本一望无际的平坦原野,此刻站满了人群,黑压压的一片,犹如蚁巢,映入眼帘之中,尽是密密麻麻的黑色小点。
这里,不仅有十余万整装待发的将士,还有自发前来送行的数十万洛阳百姓。
因为今天,大军就要开拔!
在那些队列严整的将士之中,有他们的儿子、兄长、以及孩子们的父亲、叔伯……
叛军有数十万之众,声势浩大,以至于天下震动。
百姓们担心将士们此去,怕是凶多吉少,所以想来见或许是此生的‘最后一面’。
“大将军~到~~~”
随着一声响亮的宣报声,所有将士齐齐挺直了身板,昂首挺胸,向前方望去。
搭建的高台上,一樽高大的身躯渐渐出现在所有人的视野之中。
灿烂暖和的阳光倾照而下,落在他的肩头,笼罩住了全身。
他微微抬头,分明的线条将他的脸庞轮廓勾画得神俊无比,头顶的紫金冠迎着绚烂阳光,发出无比耀眼的闪亮光辉。
走至高台前面,吕布左手按住腰间佩剑,右手握拳抵在腰侧,背后的赤锦百花袍随风舞动,深邃的眼眸向下方望去,扫过所有人的脸颊。
下方将士们安静无声,全部将目光投向远处台上的那道高大身影,脸上有着股说不出的亢奋与激动。
扫视完三军将士,吕布气沉丹海,卯足了气力,喝问起来:“三军儿郎,可知吾为何将你们今日聚集于此!”
“讨贼!讨贼!讨贼!”
下方将士无不为之大吼,气势滚滚,犹如大海里呼啸而来的排空海浪。
“尔等惧死否?”吕布又问。
士卒们挥扬起手中兵器,神情狂热,再次高声呼吼。
“不惧!不惧!不惧!”
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坚定。
“很好!”
吕布的声量和气场很足,他将目光望向那些前来送行的百姓,然后带有十足的威严,同将士们说着:“洛阳百姓得知我们今日开拔,纷纷赶来送行。这些百姓之中,或许有你们的亲人,也或许与你们没有任何瓜葛,但是!我要告诉你们,男子汉大丈夫顶天立地,既然选择了参军入伍,那就得拿出男子汉的气概!当兵从军不是为了白吃干饭,是为了保家、卫国、安民!
如今叛贼作乱,意欲攻破兖州、洛阳,直捣关中。我想说的就是,不管是兖州,还是洛阳,亦或是我们身后的这片土地,还有土地上的生灵,都该由我们来守护!
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也绝不退缩半步!
我吕布手下没有孬兵!以前没有,以后也不会有!”
雄浑威严的声音在天地间回响,激昂着每一名将士的心房。
“眼下叛贼已经出动,我只问你们一句,敢战否!”吕布凝聚起眉峰,大声喝问。
“战!战!战!”
士卒们此时早已是热血沸腾,怒吼冲天。恨不得立马就能跟叛贼交火,哪怕当场战死,也定要崩掉敌人两颗钢牙。
百姓们也跟着呼吼起来,高举起握紧的拳头,虽然他们上不了战场,可骨子里流淌着的,同样是汉人的热血。
几十万人的呼吼,其场面之恢弘壮阔,令天地都为之失色。
“好!”
吕布大声笑了起来,气魄十足:“尔等有此雄心,吾无忧矣!”
随后,张辽、高顺、马超三人出列,同时骑上战马,向吕布抱拳,面容庄严郑重,语气尤为决然:“主公,吾去也!”
他们三人作为南方的三路主帅,各自统领一路大军,虽说都是南下,可要去的地方却完全不同。
“多的话,我也不说了,等到平定这场叛乱,吾在洛阳亲自为你们庆功!”
吕布挨个扫视过三人的面庞,似是为了缓解这凝重而压抑的氛围,吕布说出这话的时候,脸上带有笑意。同时吕布也不忘叮嘱马超,要他凡事多听取逄纪的建议和谏言。
三人之中,吕布最不放心的就是好勇斗狠的马超。
马超武艺很强,就是心性不太稳定。
吕布对其寄予了厚望,若是一直将马超带在身边,不让他单独领兵历练,这样下去,永远也难以成长为独当一面的大将。
相比之下,袁术兵力虽有十万,但却是这几股势力中,最容易击破的一路。
当年济水之战,袁术的十几万大军被吕布杀得丢盔弃甲,胆战心寒,吕布趁此狂追八百里,将袁术直接赶回了老家九江郡。
所以,此路交给马超,也应该问题不大。
三人同吕布抱了抱拳,随后勒马转身,面向各自所率的将士,大吼了一声:“儿郎们,我们走!”
士卒们得令,扛起兵器与旌旗,踏着沉稳步伐,跟随在将军们的后面,化作一条长龙,向目的地开始进发。
目送着三路兵马远去,吕布撤回目光,此时场地中的将士已经少去大半,仅剩不到万余士兵。
临行之前,吕布将洛阳令司马朗唤来身前,神情郑重的与他嘱咐:“伯达,洛阳就交给你了。洛阳有五千士卒,由侯成统领,我已让他协从与你。若有突发情况,你可自行处理,记住,一定要保证关中粮草能够从洛阳安然运出,否则,前线危矣!”
前线将士近二十万,每日耗费巨大,粮草绝对不能有任何闪失。
司马朗深知其中要害,向吕布拱手,并郑重点了点头:“下官领命!”
司马朗是个聪明人,吕布遂也不再多说,他转身望向周围送行的百姓,朝他们抱了个拳,声音铿锵有力:“诸位不必远送,吕布,去也!”
“大将军,一路保重啊!”
“愿上天神灵保佑您和将士们,击败贼军。”
“您早日凯旋归来!”
百姓们纷纷表达着心中情感,若是没有吕布,哪有他们今天的安稳。
吕布拍了拍老伙计的后背,翻身骑上赤菟,身后的将军们以及狼骑营和其他营的骑兵也都纷纷上马。
随后,在百姓们的目送下,吕布扬鞭东指。
大军出发!
这场决定着汉王朝未来兴衰的大战,终于拉开序幕。
第九二四章 颜良来袭
五月,袁绍麾下大将颜良作为先锋,率先出军南下,兵锋所向,直逼东郡以北的繁阳驻营。
“报~~~”
斥候飞奔入帐,见到营帐里的诸位将军校尉,单膝跪地禀道:“将军,袁军已至三十里外的雁河,正准备搭桥渡河,请您定夺。”
听得这个消息,诸校尉皆是将目光投向了主帅位置的男人。
麴义身穿将军甲胄,站在一幅地形军事图前,右手按压腰间剑柄,左手的袖管却是空荡荡的垂落。
他左臂当初被黄忠所斩,说不恨,那不可能,只是当时双方身份敌对,黄忠这般做法,麴义也能够理解。
不过好在麴义并不是靠武力吃饭,少了条胳膊对他而言,除了平日里有些不便以外,在军事上倒也没有太多的障碍。
毕竟麴义是立志成为韩信那般级别的统帅人数,你几时见过韩信亲自冲阵?
麴义目光扫至地图上雁河所在位置,笑说一声:“颜良这家伙,来得倒是挺快啊!”
据麴义的了解,雁河不宽,渡河也很容易,估计今天黄昏以前,颜良就能将兵力全部渡过。
“将军,末将提议,趁袁军渡河松懈之际,出动骑军奔袭,定能打他个措手不及!”一名方脸阔鼻的校尉抱了个拳,发表起自己的意见。
其余校尉听得这话,也是深以为然的轻点脑袋,觉得可以一试。
麴义没有立刻点头,而是询问起他的副将:“,你以为呢?”
身穿银色鱼鳞甲的张思量一番,认真回道:“末将以为,可以派骑兵奔袭,但没必要。”
“哦?为何?”听得张的这个答案,麴义脸上露出颇有兴趣的表情。
张知道麴义这是有心考校,遂也如实说来:“颜良乃袁绍麾下大将,虽说不太懂得坐镇指挥,但他对战斗的意识很强,咱们从繁阳奔袭过去,最多只能消耗一波,根本伤不了袁军筋骨,搞不好还会折些弟兄在颜良手中。不仅如此,而且此番行动极易打草惊蛇,让袁军生起警惕,这样反而不好。”
麴义很是满意张的回答,这也是他心中所想,没必要为了贪一波小便宜,而搞得剑拔弩张。
“听听,都听听,这才是为将者该有的发言。以后你们发表意见时,请务必先动动脑子,尤其是你这个蠢货!”
麴义尤为刻薄的一番数落,令帐内众人无不羞愧的低下了头,方才那名发表意见的方脸校尉更是脸色通红,除了羞愧,还有几分怒色。
麴义说话做事一直都是这样,只管对与不对,从来不顾及别人的脸面。普通士卒对他倒是尊敬,可军官中,大多数人都不喜欢这位上司。
麴义倒不在乎,反正他是我行我素惯了,他想要的,只是胜利。
“传令下去,让将士们今夜好生歇息,明日再随本将军一同会会这位河北名将。”麴义大手一挥,气势十足。
“喏!”
众校尉抱拳得令,随后退出帐外,各自传令去了。
翌日上午,颜良带着三万河北军前来叫战。
原野上,书有‘颜’字的将旗在上方飘荡飞扬,河北军依次排开阵势,衣甲鲜明,他们手握着长枪利矛,个个雄武精壮,一看就不是寻常的弱兵老卒。
再看领军大将颜良,面容雄武,颌下一把胡子更添粗犷和野性,身穿暗金色的熟铜甲,头戴虎豹甲兜,手握精钢朴刀,骑坐在一匹高八尺的黑色战马上,端的是无比威风。
麴义听说颜良叫战,当即率麾下将士出营,与之相对。
老熟人见面,麴义催马上前两步,笑着打起招呼:“颜将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乎?”
“我呸!谁跟你别来无恙!”
见到麴义,颜良根本没有好脸给他,甚至当众大声怒骂:“麴义,你这背主求荣的小人,主公往日里待你不薄,你居然背地里转投了吕布,真是可耻至极!你现在若是能够醒悟,弃甲投降,吾念在你往日曾与主公效力的份上,或许还能替你向主公求情,饶你不死。”
麴义自然没将这些话听进心去,此刻的他倒与平日里的做派截然相反,脸上的笑容依旧,尤为大度的继续劝谏:“颜将军何必这么大的戾气,袁绍生性多疑,小肚鸡肠,哪比得大将军的浩瀚胸襟。与其让我重归袁绍麾下,倒不如你带着手下的河北将士,归顺朝廷。以你的本事,领个将军职位,完全不在话下。”
面对麴义的‘好言相劝’,颜良彻底怒了,再度大骂起来:“麴义,枉我以前还认为你是条汉子,没想到投降吕布之后,你也变得这般市侩小人。想让我投降吕布,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颜将军切莫动怒,怒火伤肝,对身体不好。”
“废话少说,你若有胆量,就到阵前来,与我单打独斗,决个生死!”颜良怒声吼道。
“战!战!战!”
身后河北军将士齐声呼喝,为颜良助威。
然则麴义根本不吃这种低级的激将法,他用右手捞起空荡荡的左袖,与颜良说着:“颜将军,我断了条手臂,你也好意思找我单挑?”
颜良愕了一下,麴义少了条手臂,即使打赢了也没意思,遂又说道:“你不敢来那就算了,吾不欺你。难道你麾下校尉,也尽是些怂包卵货?”
“哈哈哈……”
听闻此话,身后的河北军顿时哄笑起来,神情十分得意。
见到河北军如此气焰嚣张,麴义手下的校尉们忍不住了,当即向麴义请命:“将军,末将愿去斩下颜良首级!”
麴义瞥了那人一眼,没好气的说着:“你就别去白送人头了,颜良的本事我知道,你们就算三五个一起上,估计也是挨个送死的命。”
“将军,你为何要长他人志气,灭我军威风。”有人很是不服的说着。
“这叫识时务,打不过还叫你们去,那就是白白送死。”
“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憋忍着,看河北军大摆威风?”
想想也是,麴义侧过身子,同旁边的张说了声:“,你且去试试颜良深浅。”
第九二五章 颜良斗张郃
麴义麾下,张是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武将。
张点头,攥握手中长枪,催动胯下宝驹缓缓走上前去。
昔日袁绍麾下,颜良、文丑、张、高览四员将领,以勇武著称,冀州百姓称之为‘河北四庭柱’。
颜良虽然位居其首,他对文丑拍在第二也没有异议,但要说张、高览之流也要与他齐名,颜良打心中感到不爽。
如今张出来对阵,颜良见状,心中道了声来的好,待我将你斩杀在此,也好叫天下人知道,你根本不配与吾齐名!
念及此处,颜良眼帘一缩,挺刀拍马,直奔张而来。
感受到那股带动起尘土的滚滚气势,张丝毫不敢大意,双手将手中的长枪抓握得更紧,以至于手上的青筋都凸显了出来。
他很清楚颜良的实力,绝对在自己之上。
但作为武者,张从未想过不战而退。想要成长变得更强,就必须要翻过一座又一座挡在武道途中的大山,这便是武者的意志。
张急速迎了过去,在颜良手中朴刀砍来的同时,长枪亦是化作数点寒芒,突刺向颜良的各处要害。
锵!锵!锵!锵!锵!
一连串的兵器交戈声此起彼伏,张出枪的速度几乎快到极致,面对颜良,他没有丝毫托大的想法,出手就是全力。
然则颜良的实力远比张想象中的还要强上许多,张的先发制人,一连串攻击下来,竟被颜良尽数挡下。
本以为颜良是以力量著称,没想到出手速度竟也这般敏捷。
张暗自心惊。
“好小子,果然有两下子。”颜良挥动朴刀,在与张交锋的同时,亦是大笑起来,至少张没让自己失望,起码不是绣花枕头。
“看枪!”
张激喝一声,颜良此人性急且骄傲,虽说在实力上强于自己,但未必没有击败的可能。手中长枪抖擞,再度挽出寒芒绽放,仿佛要吞噬颜良的胸膛,竟比方才还要快上许多。
颜良见状,催动胯下战马侧摆,手里的朴刀在手中急速旋转,好似密不透风的龙卷,将刺来的长枪搅动进去,发出一阵叮叮当当的清脆之声。
双方将士眼花缭乱,马背上的两人皆是用腿夹着马腹,战马来回驰骋的同时,两人抵临厮杀,看得众将士无不热血沸腾。
此时的张有苦难言,他本想以速度来压制颜良,结果这一招反而使得自己落了下乘。长枪刺进的瞬间,张便感觉到枪尖好似被吸进了一道漩涡之中,连带握枪的手臂也跟着不自主的转动起来,好似卷棉花糖的机器般,力量使不出来,全被吸了进去。
“哈哈哈,张小儿,你力气也太小了吧!”
见到张吃瘪,颜良得意大笑,在力量上,他对张几乎是彻底压制。
河北将士见到自家将军神威,个个面露喜色,挥举起兵器,大声呼吼起来:“将军威武!将军威武!”
反观麴义这方,麾下校尉、士卒则是面面相觑,他们虽然不如张本事,但此时也都看出来,张明显处于被动状态。
如此下去,早晚会被颜良耗尽气力。
张一咬牙,体内气机爆发,想要抽出陷入泥泞之中的长枪。
颜良心中冷笑,果不出他所料,张肯定不会就此坐以待毙,所以在张发力的瞬间,颜良撤去力气。如此一来的结果便是,张因使力过度,差点从马背上直接栽倒下去。
但好在张留了个心眼,及时控制住上半身的重心,才勉强不坠马背。
而此时的颜良,已经刀斩而下,如长河一泻。
这一手破空斩,掐准了时机,也锁死了张退路,使他根本没有趋避的可能。
可恶!
张心中暗骂一声,唯有双手握住枪杆,向上抵挡。
轰!
一声巨大的轰击声响彻原野。
张的身躯陡然下沉半截,喉咙里闷哼一声,握枪的手掌下意识的曲张开来,整条手臂都好似没了知觉。
颜良咧开嘴来,露出两排黄牙,这正是他想见到的场景。随即反手一挑,轻而易举的将张手中的长枪击飞,张想伸手去抓,颜良却没有给他机会,刀锋急斩而下,逼得张只能缩回手来。
呛~
一声轻响过后,原本属于张的长枪兵器,此刻抛插进了地面。
胜负已分。
“颜良这匹夫,果然厉害。”
麴义低喃一声,他冷静的看着场中局势,尤为果断的下令鸣金。
铛铛铛~~~
得到麴义的命令,士卒们用力敲响铜钲,发出一阵阵巨大的铜器声响。
张听得鸣金声,也顾不得去拔出长枪,当即弃了颜良,勒马调头就走。
“贼将休走!”
见到张迅速逃离,颜良瞳孔放大,他哪会这般轻易放过,当即大手一挥,朝身后河北将士虎喝一声:“儿郎们,给我冲!”
说罢,颜良一马当先的追杀过去。
“杀啊!”
见到主将这般神勇,河北将士们亦是个个斗志昂扬,好似打了鸡血一般,呼吼着奔杀向前,发起冲锋。
麴义率着麾下士卒头也不回的逃,颜良一口气追了近二十里,他本欲继续追击,不斩麴义誓不罢休。
结果随军谋士沮授却赶忙劝道:“颜将军,穷寇勿追,小心有诈!”
听闻此话,颜良心里很不乐意,所以有些不想听取沮授的意见。
好在沮授耐着性子,接着说道:“今日上将军已经击败敌将,致使敌军狼狈四逃,为我军将士大壮声威气势。不妨稍作歇息,待探明敌军动向,届时在一鼓作气,将其歼灭,上将军意下如何?”
沮授连捧带夸,颜良心中不禁有些飘飘然,至少听起来极为舒坦。
“好吧,暂时便依了你的计策。”
颜良答应下来,不管怎样,沮授好歹也是主公安排的随行军师,总该给他几分颜面。
“回去之后,记得替我写信告诉主公,就说我今日大破敌军。不出数日,吾必将麴义和张的首级,送至主公帐下。”
颜良的口气里透着无比自负。
随后,他下令回兵,将驻地前移十里。
第九二六章 败退
下午临近黄昏,军营里开始埋锅造饭,升起炊烟袅袅。
将帅的大帐中,麴义脱下笨重甲胄,将麾下校尉唤来帐中议事。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校尉们陆续走了进来,不过看他们脸上的表情,似乎个个无精打采,垂头丧气。
这也难怪,在繁阳操练了这么多时日,将士们俱是信心满满,结果第一战就吃了败仗,这对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
除此之外,颜良所展现出的武力,也远远超乎了他们想象,实在是太强了!
此时,有斥候入帐禀报:“将军,河北军将驻营向南推进了十里,如今距我军营寨,只有近二十里不到。”
校尉们听得这话,脸上的愁苦之色更甚。颜良此番举动,无疑是进一步向他们施压,想找机会吞掉他们的大营。
相较于众校尉的愁眉苦脸,麴义脸上倒没有太多的担忧可言,他看向手掌缠起绷带的张,关心问了声:“,你没事儿吧?”
张微微摇头,他不过是掌心裂了道小血口,并无大碍。更何况,习武之人受伤难免,只要不丧命,流血挂彩都似寻常。
今天与颜良一战,张虽然落败,却也使得他在武道中,有所领悟。
麴义见张无碍,点了点头:“没事就好,关于河北军驻营推进的消息,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张早就想过这个问题,此时麴义问起,他便将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回将军,河北军士气正盛,主将颜良骁勇无敌,倘若正面冲阵厮杀,我军恐难以应对。”
帐内诸校尉皆是深以为然,点头称是。
“所以末将以为,我军可以利用之前垒砌起的高壁,派强弩营占据其制高处,对冲锋的河北军进行弩射,以守代攻,慢慢进行消耗,必能挫其锐气。待到那时,再以骑兵冲锋,步卒从两翼绕后,定能大破袁军。”
这便是张的战略见解。
听完这番发言,帐内校尉们俱是耳目一新,脸上的愁苦也顿时一扫而光,仿佛看到了新的希望。
“之见,确实是上策。”麴义颇为赞赏的点了点头,他果然没有看错人,张不仅武艺非凡,而且眼光卓群,实乃大将之才。
“这么说,将军您同意了?”张眼中一亮,他对麴义一直都是敬佩万分,能够得到麴义的赞赏,他心中很是高兴。
然则当众人以为水到渠成时,麴义却摇了摇头,与麾下诸人说着:“明天若是打起来,尔等听我号令,时刻做好撤退准备,若是颜良追赶,物资和营寨也一并弃了。”
听得这个命令,帐内众人顿时哗然,脸上写满了不敢置信。
明明麴义刚才还说张所言乃是上策,为何现在又突然改变了方向。更何况,麴义身为主将,哪有还没开打,就先想着撤退的道理。
“将军,恕末将斗胆,不敢苟同您的意见。”一名校尉终于按捺不住心情情绪,出列抱拳说了起来。
其余人见状,亦是纷纷劝谏麴义,苦口婆心的说着:“照张将军的部署作战,咱们未必会输啊!”
“没错,就这样窝囊败逃,别说我等,就是将士们,也不会甘心啊!”
“大将军若知道您就是这般带兵打仗,也肯定会责备您的!”
校尉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眼下各地叛军四起,正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向洛阳-兖州方向收缩,繁阳这里就算不能打出漂亮的第一战,但也不希望,第一个溃败的地方,就是他们这里。
以后传了出去,多丢人啊!
麴义可不管这些,见校尉们不服气,他便板着脸呵斥起来:“少拿大将军压我,我是这里的主将,一切大小事务全部我说了算。即便大将军真要拿我问罪,那也得等我先收拾完了河北军再说!”
麴义一发火,其余校尉俱是没了脾气,焉了吧唧的说了声‘是’,告辞各自退下。
待到众人走后,麴义问向张:“,咱们今天折了多少兵马?”
张恭敬答道:“将军下令得早,咱们损伤不大,只折了三百多人。”
对于一场双方过万的厮杀而言,三百人的伤亡,算是很小的损失了。
“三百多儿郎啊,可惜了。”
麴义叹了口气,脸上罕见的添了几许落寞,但他的目光却一如既往的坚定:“这些儿郎,不会白死。”
张没有作声。
“你就不想问我其中缘由?”麴义的口气颇为好奇,方才众校尉俱是反对他的命令,都想按照张的部署行动,唯有张自己沉默着不发一言。
听得麴义询问,张很实诚的回道:“将军您远比我们要高瞻远瞩,我等看不明白,是因为我们还没有达到将军的高度。”
“哈哈哈……”
听完张的回答,麴义大笑起来,却也没作解释。
第二天一早,颜良果然又率军前来叫战。
麴义倒也不惧,带着麾下将士出营,与河北军交锋。
然则河北军雄壮,战不多时,麴义便下令鸣金撤退。
颜良见状,如何甘心放过,大声喝令冲杀,不仅一鼓作气的攻破了麴义营寨,还缴获了大量粮草,若非最后在沮授的再三劝阻下,颜良还真想不舍昼夜的追上麴义,将其斩于马下。
随后的几日,颜良屡屡向南进犯,麴义连战连败,连败连战,一路从繁阳败退至顿丘,士气也几乎低落到了极点。
尽管麴义没有将此事向吕布汇报,但战败的消息仍旧不胫而走,传入到了行至句阳县的吕布耳中。
得知麴义连败了数阵,吕布眉头皱起,用手托着下巴,麴义手上足有三万兵马,无论如何,也不应该败退得如此之快。
这麴义在搞什么!
一时间,吕布也有些捉摸不定。
“主公,让末将去接手吧,保证叫颜良滚回河北!”听说麴义连败,华雄顿时扯开了嗓门儿,抱拳请命。
然则吕布压根儿没有去看华雄,因为他很清楚的知道,华雄不是当主将的人选。
此时,在一旁审视起顿丘地图的郭嘉,忽地笑了起来。
吕布问他何故生笑,郭嘉只回了一声。
颜良死期将近矣!
第九二七章 追击(4000字)
入夜,白水河畔,流水溪溪。
麴义军的临时驻地,暂时安扎于此。
点燃的篝火旁,士卒们嚼着干巴的饼子,垂耷脑袋,不少人还挂了彩,缠着绷带。他们的脸上写满失落,看起来格外的无精打采。
这也难怪,一连输了十几阵,就是再高的士气,也会跌至谷底。
士卒们的心情就好比今晚的夜色,没有月亮星辰,一片漆黑,看不见任何的光明和希望。
士卒们没有斗志,上面的军侯、校尉们也同样不是滋味儿。要是真刀真枪的干输了他们也认,但每次交锋不久,主将麴义就下令撤退,使得他们憋了一肚子的火气。
主将大帐里,众校尉皆聚集于此。
作为主将的麴义此刻正坐在位置上,喝着送来热气腾腾的麦面汤,脸上那叫一个享受。
“打了这么多的败仗,也亏他还吃得下。”有名校尉小声嘀咕,语气颇为不满。
“嘘,小声些,别叫他听见了,否则咱们又得挨骂……”
“大将军真是瞎了眼,派这么个懦夫软蛋来统军,我真是不服!”
“谁说不是呢,浑身上下,一点男儿血性都没有!除了叫我们撤撤撤,就只剩下吃喝拉撒,其余他还会些什么!”
“要我说,当初黄老将军就该一刀把他劈死,省得在敌人面前丢人现眼。”
校尉们在下方压低了声音,极其小声的交流着,语气里全是不满。
面条吃完,连带碗里的汤水都喝了个干干净净。
麴义放下筷子,抚了抚肚皮,心满意足。
随后,他扫视了一眼帐内诸人,笑问起来:“诸位,可都吃了?”
校尉们没有搭理,这些时日败仗无数,气都给气饱了,谁还有心情吃这个。
“将军可知,我军粮草还够几日?”负责后勤粮草的校官没好气的反问一声。
听得这个问题,麴义顿时乐了,“范校尉,你负责后勤事务,粮食剩余多少,你问本将军作甚,难道你还不清楚?”
“咱们的粮草已经快要告罄,最多还能支撑五日。”范校尉大声说着,声音之大,仿佛是想将这个消息公告天下。
“怎么会这样?”其余校尉们顿时懵了,这里距离濮阳至少还有小半月的路程,要是粮草吃完,士卒们饿着肚子还怎么打仗?
“天天逃逃逃,咱们都快成了惊弓之鸟,白白落下许多后勤物资,便宜给了敌人。”范校尉满腹憋屈,粮食要是自家儿郎消耗了倒也罢了,偏偏是落下给了敌人。
这种损己利敌的事情,怎么想,都觉得血亏不赚。
“既然范校尉开了头,也请将军恕卑职斗胆,您给个痛快话儿,咱们到底要退回哪里?是郡城濮阳,还是大将军所在的句阳?”又一名校尉站了出来,面向麴义抱拳。
“请将军示下!”
见此情形,帐内其余校尉也都纷纷抱拳,请麴义给个确切答案。
校尉们满腹憋屈,麴义这时候倒也不瞒他们了,之前为了怕走漏风声,他未与任何人说起过他的计划,其中也包括最为信任的张。
如今,也是时候了。
“尺寸小功,吾不屑为。淳于髡曾说齐威王:‘国中有大鸟,止王之庭,三年不蜚又不鸣,王知此鸟何也?’王曰:‘此鸟不飞则已,一飞冲天;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本将军亦是如此,吾若出手,必建大功!”
麴义眉峰横挑,说得尤为自信,他看向众将,虎喝一声:“众将听令!”
校尉们听得这声虎喝,顿时精神一震,不知为何,此时的麴义竟令他们心中升起股莫名的安全感,齐声抱歉应道:“末将在!”
麴义遂将计划与众人托出,校尉们听完,虽然有几分怀疑计划的可行性,但也都点头应下。
随后,在麴义的摆手示意下,诸人退出营帐,按照计划,各自忙活起来。
…………
与此同时,河北军驻营。
颜良所在的主将营帐里,爆发出一阵阵的低吼。
外边巡卫的士卒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因为每次打完胜仗,主将颜良几乎都要与参军沮授大吵一番。
“真不知道,你在怕些什么!”
营帐里,卸去甲衣的颜良脸红脖子粗,用一对大眼珠子死死瞪着面前的中年文士,显然给气得不轻。
虽说自他南下攻打麴义以来,屡战屡胜,但在颜良心里,一直都很不痛快。
为何?
因为每每当他追击敌军时,担任随行参军的沮授总会跳出来,阻拦他继续追击。一两回倒也罢了,问题是沮授次次这么整,以颜良这暴脾气,要不是沮授深得主公信任,他早就拿刀砍了。
今天也是,麴义的军队明显士气低溃至极,眼瞅着就能一网打尽,沮授偏偏死活不让追,这把颜良肺都快气炸了。
“颜良将军,不是我不让你追,而是敌人这摆明是设好了圈套,想诱敌深入。打仗可千万急不得,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凡事还是谨慎为好。”
沮授耐着性子,认真同颜良分析情况。
然则颜良此时正在气头上,哪里听得进去,甚至对着沮授就是一通怒骂:“谨慎谨慎,你就知道说谨慎!打仗要是都像你这样畏首畏尾,怕这怕那,那还打个锤子!”
“颜将军,麴义不是寻常之辈。”
沮授苦口婆心,尽管他心里头也很是生气,他气颜良有勇无谋,头脑简单。若非是为了顾全大局,沮授早就拍屁股走人了,哪还会跟他这样好言好语的商量。
沮授与麴义算是老相识了,当年两人一起在冀州牧韩馥手下共事,后来也先后加入到袁绍麾下。
麴义此人,极擅兵法,乃是绝对的统帅之才。
就拿当初的界桥之战来说,袁绍眼看败亡在即,全凭麴义率军及时增援,并在途中伏击了公孙瓒的白马义从,射杀将近半数,重创幽州军的士气,才使得战局硬生生的得以扭转。
麴义的本事如何,沮授心里有数。
然则就是这样一个军事上的统帅,却一直连败在颜良手中。
这可能吗?
很显然,不可能!
所以,沮授一直都在提防。
“不是寻常之辈?”
听得沮授的这个评价,颜良神情极为不屑,对沮授的态度也越发冷漠起来:“不是寻常之辈,还被我打得屁滚尿流?恕我直言,麴义就是个渣渣!”
虽说颜良与麴义以前都是袁绍麾下重将,但两人实际上往来很少,就连照面的机会也不多。倒不是颜良的原因,而是麴义这家伙说话不讨喜,不仅得罪了许多同事,连主公袁绍也不例外。
袁绍表面不说,背地里却给麴义穿了小鞋,将其远调,免得眼见生烦。
“将军切莫小觑麴义,难道您就没有发现,这些时日在战场上,麴义的弩弓营,一直都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
沮授提醒起来,眼眸中满是凝重之色。
麴义所训练出的强弩士,杀伤力尤为可怖,足以洞穿普通将领的甲胄,更别说士卒们那层薄弱的防御了。
“我说你们这些文人,胆子怎么跟老鼠一样!哦,他有弓弩手,我就没有了?冲锋陷阵的是我,又不是你,你一天到晚怕这怕那,有意思吗?”
颜良浑不为意,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我……”
“行了,别说了。我知道,你是怕我拿了头功,不给你向主公请赏?我颜良不是那种人,但你能不能别老扯我后腿,咱两齐心一点,拿下麴义这个贼子,给主公报个喜,好不好?”
颜良压下胸中怨怒,换了副口气,摆出不计前嫌十分大度的模样。
遇到这种说不通的莽夫,沮授只觉脑子疼得厉害,真是不该怎么说了。他叹上口气,准备出帐,此时却忽然听得帐外响起士卒的急报声。
报~~~
“将军,小人有要事通报。”
颜良坐回位置,道了声:“进来。”
斥候入帐,向颜良禀报:“将军,斥探二队发现敌军正在迁营,似是想连夜奔逃。”
“好你个麴义,居然想趁夜开溜!”
听闻这个消息,颜良‘腾’地一下站起身来,神情决然。
这一次,绝不能再让麴义逃了!
“传令下去,即刻调集所有将士,点亮火把,随本将军追击,这次定要将贼军一网打尽!”颜良口出令下,自个儿也在帐内取下甲胄,开始穿戴起来。
见颜良真要出兵,沮授心里莫名有些打颤,他也顾不得颜良想不想听了,再度劝谏起来:“将军,今夜月黑风高,实在不宜出兵。麴义这个时候撤离,恐是故意想引诱将军上当,请将军务必三思啊!”
“简直一派胡言,方圆百里一马平川,山都没有一座,他能去哪里设伏!老子就是摸黑,都能撵上他们!”
“将军……”沮授还欲再说。
砰嚓!
颜良拿起案桌上的瓷杯,猛地掷于地面,发出巨大炸响。
这些话,颜良听腻了,也听烦了。
不出小会儿,河北军集结完毕。
穿佩整齐的颜良走出营帐,亲兵为他牵来战马,颜良翻身而上。
此时,沮授再度跑来,甚至拦在了颜良的战马前面,苦苦哀求:“将军,切勿冒进啊!您若是执意要追,派焦将军领兵前去即可,即便折了,也不会有太大损失。”
“我不亲自前往,谁肯效死力奋战?”颜良反问。
“可若是将军有个万一,则我军休矣!。”
“哈哈哈……”
颜良神情一怔,继而仿佛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忍不住大笑起来,言语间满是自负与傲慢:“试问天下,除了吕布,谁人可以伤吾!麴义?张?还是他手底下的那帮虾兵蟹将?纵吾观之,鼠辈耳!”
“将军,不可小觑啊!”
颜良越不放在心上,沮授就越是担心。
颜良听得烦了,他这会儿没心思与沮授在这里白费口舌,见沮授一直挡住他的去路,颜良冷喝一声:滚开!
沮授自是不肯,甚至不惜以死相谏:“将军执意要去,那就请从沮授的尸体上踏过!”
沮授是袁绍的心腹谋士,颜良纵使是袁绍爱将,也不敢擅自处死沮授,但他已经烦透了此人,呼来麾下士卒:“来人,沮授妖言惑众,乱我军心,立马给我绑了!待本将军凯旋归来,再施惩处!”
几名士卒顿时上前,果真将沮授给绑了,架起拉向一旁。
“颜良,匹夫!”
“汝今日不听我言,必将死于麴义之手!”
好心当做驴肝肺不说,颜良居然还敢叫士卒绑了自己,沮授也炸毛了。
“把他嘴巴也给我堵上,扔进营帐。没我命令,谁敢给他松绑,斩!”
听得颜良命令,士卒自是不敢违抗,向沮授道了声‘对不住’,拿起布巾粗鲁的塞进了沮授口中。
破口大骂的沮授只能发出呜咽的声音,再也说不出任何话来。
没了沮授的叨叨,颜良顿时间觉得耳根子都清净了许多,他望向漆黑的远方,大手一挥,激喝一声:“儿郎们,我们走!”
…………
沿着白水河畔,漆黑的夜空下,亮起了许多火把。
一支约莫万人的队伍,正在火光的照亮下,缓缓前行。
张骑马跟在麴义身旁,一对英气的眉毛,微微向下皱起。尽管麴义做好了万全之策,但颜良是唯一的不确定因素。
万一他不来,那今晚的计划,就白白可惜了。
“将军,你说颜良会追来吗?”张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声。
麴义骑在马背上,见一向沉稳的张都心中没底,遂笑着与他点拨起来:“颜良性情急、脾气暴,之前虽然连胜我十数场,可他连一名高级军官都没能斩获,这对于以勇武著称的颜良而言,无疑是一种精神上的耻辱。就拿近几日的交战情况来看,颜良冲锋越来越莽,看我的眼神就像看不共戴天的仇人一般,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我。如今,他要是得知我在他眼皮子底下逃走,他今晚就是不睡觉,也一定会跟我死磕到底。”
果不其然,麴义的话音刚落,立马就有盯梢的斥探急速飞奔而来。
“将军,河北军已近出动,正朝我们这里杀来!”
听得这个消息,张总算松了口气,麴义脸上的笑容则是更甚。
第九二八章 死劫(4000字)
颜良带着河北军一路狂奔,当望见前方连成一线的火光时,颜良神色顿时为之一喜,口中大吼:“儿郎们,贼军就在前方,立功便在今日,且随我全速前进!”
骑兵们士气昂扬,顿时策马扬鞭,速度再次提升。
颜良追敌心切,身边只带了两千轻骑,至于麾下步卒则被他嫌弃拖累速度,扔在了途中,叫他们只管来收拾残局。
即便只有两千骑,颜良也一样有十足把握,可以突破敌军,斩下麴义首级。
马蹄轰隆隆,碾碎平静的夜。
听得后方传来马蹄阵阵,前行的麴义军顿时惊慌起来,弃了物资粮草,如同惊弓之鸟般,乱作一团,依稀能够听到嘈杂的呼喊逃命声。
袁家来了!
袁军来了!
快逃!快逃!
望见前方大乱,又听得敌军呼唤奔逃,颜良脸上不禁得意大笑起来:“亏沮授还畏首畏尾,惧这惧那。这些贼军分明已经被本将军打得丧胆,根本不足为惧。儿郎们,随我冲杀过去,斩敌立功!”
“冲啊!”
身后的河北骑卒兴奋大吼,仿佛前面奔逃的不是敌军,而是一颗颗值钱的脑袋。
战马急速冲驰,眼看就要追近,忽然间,道路中间燃起了大火。原来是麴义军将物资杂乱的扔在了路上,本着‘烧了也不留给敌人’的想法,干脆将携带的粮草物资焚烧殆尽。
燃起的大火,减缓了战马的冲锋速度。
颜良勒住胯下战马,在火光之中四处探望,映入眼眸中的到处都是逃亡的敌军士卒,颜良对这些小喽没有兴趣,他要找的是敌军大将。
“将军,您看那边!”副将焦触用手指向斜侧前方的某个位置。
颜良顺着望去,在那将旗之下的狼狈之人,不是麴义,又是何人!
“麴义贼子,休走!”
颜良大喝一声,拍马直冲过去,这次定要斩了麴义脑袋。
那边的张望见颜良杀来,心中一喜,脸上却是露出极为惊慌的表情,急切指挥起来:“快,保护将军撤退!”
见麴义要逃,颜良更是马不停蹄,眨眼间就要撵上,此时张带着本部人马,留下断后。
双方将士混战一团,张再度对上颜良,由于伤势未愈,仅仅十余合的交锋,张便快要抵挡不住,颜良见状,神色森冷:“手下败将,还敢在我面前逞威,简直找死!”
呛!
张长枪上顶,挡下颜良的斩击,咬牙愤然喝道:“我即便今日战死,也绝不会让你追上将军!”
这话倒是给颜良提了个醒,他望向方才麴义所在的位置,可此时哪还有麴义的人影,显然是弃了手下而逃。
这个贪生怕死之徒!
颜良心中怒骂,作为武将,他很是不耻这种随便丢弃士卒,而独自逃命的将领。但现在要杀张,起码还得费上好一阵子功夫。
能胜和能杀,完全是两个概念。
若是等到杀了张再追,估计麴义早就跑得没影了。
张这种小将不值钱,要抓就抓大的!
颜良心中拿定主意,他手中朴刀横斩,逼退张,然后直接勒转马头,弃了张,独自追击麴义而去。
见颜良狂奔追赶,张脸上不仅没有丝毫担忧,反倒露出了笑容。
他将手一挥,旁边的小卒立马敲响了铜钲。
铛铛铛……
鸣金声响。
不过这次不是撤退,而是反其道而行,进攻!
然则河北骑卒却不知道,他们以为又是敌军想要撤退,心中愈发大意起来。
咻咻咻~
黑夜中,无数道破空声响起。
一直埋伏于四周的强弩手扣动扳机,无数的弩箭,通过弩机高速激射而出,快如闪电,轻而易举的洞穿了数百名骑军胸甲。
原先逃命的麴义军将士,听得鸣金声顿时操刀杀回,脸上满是怒火,愤吼杀向河北军士卒,一改原先颓势。
憋屈了这么多日,今天定要砍死这些河北小儿!
杀啊!
杀!
“不好,我们中计了!”
望着马背上的弟兄不断中箭坠马,焦触这才明白过来,他们中了敌军圈套。焦触想请示颜良撤退,却发现主将颜良早已不知去处。
“将军呢!”
焦触急得团团转。
周围袁军骑卒同样不知,现在到处都是射来的弩箭,又不见了主将指挥,他们的恢弘士气,早就乱成了一团。
张随便砍了个袁军骑卒,将他脑袋割下,用枪尖挑在半空,向袁军暴喝一声:“颜良已死,尔等若想活命,赶紧速速投降!”
这一声大喝,彻底吼散了袁军将士的斗志。
虽说袁军将士有些不信他们将军就此身亡,但那颗血淋淋的头颅悬在半空,又听不到颜良的指挥声,渐渐的,越来越多的袁军士卒,在心中默认了那是颜良的首级。
如此一来,军心大乱!
“颜将军神威盖世,不可能就这样死掉,大家千万不要轻信敌将所言!”焦触在马背上大声呼吼,想稳住局面。
噗哧!
说时迟那时快,一支利箭透过焦触的前胸甲,贯穿了整个胸膛。继而‘噗通’一声,栽下了马背。
见到焦触也中箭身死,其余的袁家士卒哪还有斗志可言,纷纷下马弃了兵器,跪倒在地,口中呼喊起来:“我愿降!我愿降……”
此时的颜良在路上策马狂奔,完全不知那边的战况,在他看来,即便没有自己坐镇指挥,两千骑也一样能够杀得这帮溃军丢盔弃甲,抱头鼠窜。
颜良现在想的,就是追上麴义,把他的脑袋拧下来!
然后报与主公,得到袁绍褒赏。
一连跑了六七里,总算望见了前方星点火光,看火把数量,估计应该有十来名士卒,护卫麴义左右。
伴随入耳的,还有急湍的流水声。
“哈哈哈!看来老天爷也帮我,是天意要你死于此处!”
颜良心中快意十足,水流湍急,这就意味着,麴义根本无法渡河而逃。
想着马上就能斩杀敌军主将,颜良兴奋地浑身血液都快要燃烧起来。他猛地一鞭子抽在马屁股,胯下战马吃痛,猛地疾冲过去。
然而起步不远,战马便一个前倾栽倒,重心不稳将颜良扬飞出去。
颜良何许人也?
天下有名的猛将,这点小意外对他来说,根本小菜一碟。
只见他迅速出手,手掌击在马头借力,然后身体灵巧的在空中旋转翻滚三百六十度,便平稳落在了地面。
落地之后,颜良忽然感觉不对。
他脚下的地,居然是软的!
颜良用力的扯了扯双腿,不动还好,这一扯,他那健实的身躯反而渐渐往下沉去。
当澡泥漫过大胯时,颜良终于不敢再轻举妄动了。再动下去,恐怕他没能走出这个泥潭,就先被它给连皮带骨头的吞噬掉了。
颜良四下扫视起来,看有没有可以借力的东西。
不过现在除了河边那里有几根零星火把,到处都是黑黢黢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否则,稍有亮光,他也不至于栽进这沼泽地里。
“颜将军,你找什么呢?要不,我帮你找找?”
忽然间,黑暗中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
随着声音落下,沼泽周围亮起了无数的火把,火光将麴义以及他手下士卒的脸映照通红。
见到麴义,颜良瞪大一对眼珠,神色愤然,好似吃人一般,浑然忘记自己深陷泥潭,提起手里的朴刀,作势就要砍向麴义。
可他这一动,身躯又开始往下沉去。
“颜将军,忘了告诉你,人在陷进沼泽中时,千万不要剧烈挣扎,越挣扎只会陷得越快,你千万要注意哦。”
麴义脸上露出笑容,十分‘好心’的提醒起来。
转眼间,沼泽已经吞噬到颜良腰部,颜良陷在原地,任他如何蛮劲,也挣脱不开这软泥泥的沼泽。
“麴义,你这卑鄙小人,居然用此阴险诡计,诱我上当!你要真是个男人,就正大光明的与我打上一场!”
颜良此时犹如被拔了牙的老虎,伤不到麴义,只能通过阵阵怒吼发泄心中愤恨。
这种级别的激将法,麴义自然不会上当,更不会傻乎乎的和颜良单挑。
他看着陷入沼泽而动弹不得的颜良,脸上依旧笑着:“颜将军神威盖世,谁人不知?小的哪能是您的对手,不过颜将军既然这般自信,我倒是想亲眼看看,颜将军的本事究竟如何。”
说完,麴义招了招手,周围士卒会意,上百架弩弓对准了陷入沼泽的颜良。
“狗贼!”
见此情形,颜良肺都快要气炸。
强弩手填充弩箭完毕,只待麴义一声令下,保管把颜良射成筛子。
“将军,颜良此人武力不凡,何不招降他至大将军麾下效力?”有校官小声向麴义进言。
麴义微微摇头,他往年在袁绍手下任职的时候,对袁绍麾下诸人进行过暗中调查。颜良此人生性勇猛好斗,武力固然不弱,可他对袁绍的忠心,也同样毋庸置疑。
校尉觉得可惜,麴义便同他说了声:“你要不信,你可以试试。”
校尉听得这话,竟真的上前两步,大声劝道:“颜良,你如今深陷死地,如若肯归降我军,麴将军可以免你一死……”
然则校尉话还没有说完,便被颜良大怒喷骂起来:“我草你个**,一群阴险鼠辈,论单打独斗,你们谁人能是吾敌手?要我投降你们,下辈子做梦去吧!”
校尉被骂了个狗血淋头,悻悻而退。
麴义也懒得再与颜良浪费唇舌,他比了个动手的手势,端握弩弓的强弩士纷纷扣动扳机。
唰!唰!唰!
上百支弩箭几乎同时直奔颜良而去。
颜良见状,自然不甘就此赴死,当即挥动起手中朴刀,阻挡起射来的弩箭。
一时间,激射的箭头触碰在刀身,被击落的声音不断响起,叮叮当当。
哧!哧!
嗤!嗤!嗤!
尽管颜良使出浑身解数挡去大半射来的弩箭,但他还没强到武力通神的境界。更何况,他还被死死困在这样的环境里。
弩箭射进胸膛,颜良为之闷哼一声。
所幸他胸前的甲胄足够坚固,才使得锋利的弩箭没能洞穿他的胸膛。
不过即便如此,颜良也是够呛,这一回合下来,他身上起码扎进去了七八支利箭。他此时已经能够清楚的感受到,体内的鲜血正通过胸口,不断向外扩散流失。
这还不是最糟糕的,最糟糕的是,他刚才的一番挥挡,耗费了不少气力,导致身躯再度下沉,沼泽已经吞噬到了他的腹部以上,即将漫上胸口。
再这样下去,他就算不被射死,也肯定会被沼泽淹没。
强弩士开始装填弩机,不出小会儿,便已装填完毕。
弩箭的准心,再一次瞄准了颜良。
伴随着令下,扳机重新扣动,安装好的弩箭唰唰唰齐射而出。
听得扳机扣动,颜良自知今日死劫。此时沼泽漫上了胸膛,他连刀都不能彻底旋转开来,又如何去挡那些射来的弩箭。
“麴义,汝这小人!我即便化作厉鬼,也要咒你此生,不得善终!”
颜良扔了朴刀,发出不甘凄厉的怒吼,任由那些射来的锋利箭簇,穿透自己的身体。
眼前,浮现出主公袁绍的音容相貌,还有和他关系很铁的文丑,他们摆好了酒,好像是在庆贺自己大胜凯旋……
随着第二波弩射完毕,颜良紧攥的拳头,终于松了开来,垂落泥潭。
当强弩士再度装填好弩机准备发射时,麴义叫了声停,他招来手下校尉吩咐:“找几个人,去把颜良给我弄上来。”
校尉抱拳领命,叫了十几名士卒去办这事。
士卒们花费好一番功夫,总算是把颜良给拖上了岸。
这位昔日威震河北的上将,如今了无生机。
颜良的死相很惨,浑身泥泞,瞪大着一对眼珠,并且上半身千疮百孔,几乎插满了弩箭,死得不能再死。
麴义打着火把端详一番,眼中没有任何怜悯可言。
想着方才颜良叫嚣要与自己单挑,麴义打了个响指,旁边的亲兵立马将装填好的强弩交到麴义手中。
麴义单手握弩,对准颜良的眉心,扣动食指,只听得‘嘭’的一声,溅暴了麴义一脸的血。
随后,麴义将弩甩给亲兵,淡漠的道了声。
河北上将,不过如此!
第九二九章 意外收获
河北军驻营。
一个时辰前,颜良带着大部队追击敌军,只留下三千人驻守营地。
夜色已深,留守的河北士卒早早在帐内沉沉睡下,就连巡夜的士卒,也都因近些时日的胜仗而警惕松懈,懒散的打起了盹儿。
沮授浑身受缚,被士卒扔进帐内,嘴里还被塞了布团,极为难受不说,连话也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的低吼。
吼了好一阵子,也不见有士卒进来,沮授终于放弃了这种无效的呼喊。
看着帐内摇曳的烛火,沮授现在只希望颜良可以全身而退。
不知过了多久,帐外忽然响起一阵骚动,继而便听得有士卒焦急大喊起来。
走水了!走水了!
沮授猛地一个激灵,脑海里的第一反应就是,敌军袭营了!
果不其然,须臾之间,马蹄声骤响,轰隆隆的践踏着大地,冲向袁军驻营。
杀啊!
杀~~~
霎时间,喊杀声大震。
“敌袭!敌袭!”
“兖州军杀来了!”
河北士卒从美梦中惊醒,连衣甲和兵器都顾不得拿,便先逃出营帐,外面火光冲天,四下皆是大火蔓延。
听不到上头的号令,河北士卒们一个个慌乱无主,如无头的苍蝇,四处奔逃。
麴义军冲进袁营,在火光中,挥扬起战刀长矛,大肆斩杀起河北将士,发泄着胸中积攒数日的憋屈与怒火。
河北军心神大骇,不少人手里都没有兵器,更加不敢上前拼杀,唯有四处溃散而逃。
沮授倒在地上,被捆住手脚,根本站不起来,守在帐外的士卒也早已逃命夭夭。他虽然看不清外边的局势,但心中已然知晓了结果,怕是凶多吉少。
战斗在持续了大半个时辰后,喊杀声渐渐小了下去。
随后便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外边跑动起来,不久,燃烧的大火得以扑灭,滚滚的浓烟弥散,沮授在帐内咳嗽不停,眼睛也熏得泪水直流。
脚步声近。
帐帘掀开,走进来的不是熟悉的河北将士,而是穿着褐色布甲的敌军小卒。
沮授心中凉了个彻底,之前那么多场胜利都白赢了,如今一波,便叫敌人端了老窝。
麴义啊麴义,你可真有本事!
…………
麴义率军来到袁军营地时,天空破晓,迎来了第一抹光明。
负责袭营的校尉得知麴义到了,主动上前行了一记军礼,做起此番会战的报告,声音洪亮:“将军,袁军营地现已全部肃清,俘虏八百三十人,斩杀一千二百余,虏获粮草辎重无数。我军伤亡总共不到百人,请将军示下。”
校尉的脸上掩饰不住喜色,其余校尉亦是满脸笑意。
他们随张阻击河北军,同样也赢得了胜利,先到的骑兵和后来的步卒加在一起,至少俘虏了七八千人,值此一役,可谓是大获全胜。
虽然熬了个通宵,将士们却是浑然不觉发困,格外的士气高涨。
之前对麴义的满腔怨气,此刻也变成了无比的钦佩。
他们的这位将军,简直太神了!
麴义微露笑意,他转过身与众将士说道:“激战一宿,大家辛苦,留下两百人巡守,其他的便去歇着吧!稍后,我自会向大将军禀报尔等功绩,为你们请赏。”
“谢将军!”
士卒们高兴吼道。
麴义摆了摆手,士卒们在校官们的带领下,各自退去。
“将军,除了普通士卒,我们还俘虏了敌军参谋。”袭营的校尉接着禀报起来。
听得这个消息,麴义颇为诧异。
一般情况作战,高级军官的俘获率极低,只要他们想逃,通常很难生擒。
“你们是怎么抓住他的?”麴义好奇问道。
见麴义好奇,校尉也不隐瞒,如实回答:“回将军,此人并未我军擒住,而是在破营之前,他就被人给捆绑起来,扔在帐中逃脱不得,所以才让我们捡了漏。”
“哈哈哈……”
麴义听得这话,顿时乐得不行,颜良这家伙,可真是个小机灵鬼儿!
随后,麴义让校尉领着他去了关押沮授的地方。
营帐里,沮授头发蓬散,仍旧被麻绳捆着手脚,只有嘴里的布团被取了下来。
麴义走进帐内,见沮授仍旧被绑,招了个手势,立马就有士卒上去把沮授的绳索解开。
“公与兄,你我许久未见,可曾想过重逢会是今天这般景象?”麴义倒了杯水,递给沮授。
他与沮授相识多年,许多年前,他两就共同为冀州牧韩馥效命。那时候沮授担任别驾,麴义则是韩馥部将,仔细算算,两人也有十多年的交情了。
瞅了眼递来的凉水,尽管沮授此时口干舌燥,但他依然没有犹豫,直接将那杯水打翻在地,完全不领麴义的好意。
“你不要命了是吧!”
旁边亲兵见沮授如此不给自家将军面子,顿时怒喝一声,摆出抽刀的架势。
麴义却不生气,他知道沮授的脾气一向如此,摆了摆手,让亲兵暂且退下。
“公与兄,颜良已经被我杀了。”麴义端起桌面的茶水,轻了一口。
沮授神情一怔,有些不敢置信。
颜良此人虽然生性急躁,但本事却是毋庸置疑,河北上将的名号更不是白来。即便此番战败,也应该可以全身而退。
麴义见沮授不信,淡笑说着:“在白水西南六七里,有处较宽的沼泽。沼泽你应该知道,一旦陷进去,就很难出来……”
麴义说得平静,沮授心中却掀起了万丈波涛,怪不得麴义会选在深夜撤离,他从一开始,就想着要将颜良引至此地。
麴义没有否认,之前他完全可以在繁阳与颜良对峙僵持,可他却没有,而是选择了接连败逃,为的就是让颜良掉以轻心,然后诱而杀之。
射杀了颜良,袁绍得知后,估计得气到吐血。
“颜良无谋,若是肯听吾言,哪会有今日之祸!”
沮授咬牙暗恨,骂完之后,神情也随之颓然落魄。
他知道,此番折了爱将颜良,主公定然会勃然大怒,他作为随行参军,难辞其咎。就算此番得以回去,估计也会被袁绍重责。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公与兄以为然否?”麴义把玩起手中陶杯,直言袁绍为人多疑猜忌,即使拥冀、青两州之地,亦难成就大业。
“我家主公待我不薄,你要我背叛归吕,恕沮某难以从命。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归降吕布,绝无可能。”
沮授的态度很是坚决,没留半分商量余地。
“话别说得这么满,我这个人,最喜欢玩有挑战性的事情。”
麴义笑了起来,将水杯重新搁在桌面后,起身出了营帐。
第九三零章 麴义的礼物
翌日,麴义派了使节,乘上快马,去往河北邺城。
邺城的州牧府里,袁绍内穿紫色上衣,外披一件深紫色的外袍,看起来颇有富人之相。
近些时日,接连收到颜良战报,无一例外的全是胜仗。
袁绍亦是心情大好,笑得合不拢嘴。以至于多次当着麾下文武的面,狂奶颜良:有此猛将,吾无忧矣!
这一日,麾下谋士郭图觐见,拱手向袁绍禀报:“主公,麴义派来使节,想要求见于您。”
袁绍听得此话,手中动作一顿,眉宇间带有怒气,神色极为不悦:“麴义这背主之贼,居然还有脸派人来见我!”
当初麴义叛投吕布,可是将袁绍气得不轻,他甚至不顾仪态的当众大骂麴义,是个忘恩负义的小人。
“想来是顶不住颜将军的攻势,想重归主公麾下了吧!”
郭图稍加琢磨,说出自己的看法。
没门儿!
听得此话,袁绍怒气又添了三分,毫不犹豫的就给否了。当初输给吕布,就投降吕布,现在打不赢了,又想重新投降回来,天底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主公,麴义手下好歹也有两三万兵力,是一股不可小觑的战力。麴义若是投降,主公不妨先应下来,到时候再派人去将麴义的兵权剥离,岂不是又涨了主公势力。”
郭图嘿嘿笑着,主动向袁绍献策。
袁绍稍加琢磨,好像还是这个道理,遂点了点头,与郭图吩咐:“叫那人进来见我。”
郭图点头称是。
不出小会儿,一名身穿甲衣的中年汉子来到堂中,他面向袁绍敷衍的抱了个拳,算是见过。
“吾乃北中郎将帐下校尉周超,此番前来,是有件礼物替我家将军送予冀州牧阁下。”汉子自报名号,连带说明此番来意。
说完之后,汉子将旁边提进来的包裹打开,里面盛放着的,是一个方方正正的灰漆木盒。
周超将盒子捧在手上,递向端坐上方的袁绍。
袁绍命人取来放在桌面,他刚想伸手打开,旁边的亲兵压低音量,提醒了一声:“主公,小心有诈。”
伸出的手,顿时缩了回来,袁绍轻咳两声掩饰尴尬,让那名士卒过来打开。
周超见状,嗤之以鼻。
木盒打开,袁绍定睛看去,里面盛放着一颗血淋漓的人头,蓬头垢面不说,面目上还有许多箭孔,也是死的够惨。
“这是何人首级?”
袁绍瞥了一眼,便将目光挪开,问向堂下周超。
他根本没意识到这颗首级的主人,就是他心爱的大将颜良。或许袁绍根本没有想过,他的大将会被敌人斩下头颅。
“冀州牧不认得此人?”周超反问一声。
听周超的口气,袁绍回想起来,好像还真有几分熟悉。
于是,他再度望向木盒中的人头,仔细辨认起来。
从眼睛到鼻梁,再到嘴唇,下颌。
等等,这胡子好像是……
蓦然间,一个惊骇的想法闪过袁绍脑海。
不可能!
仅仅一刹,他便否了这个想法,却又忍不住向盒子里瞟了两眼。
越看越像。
“你告诉我,这盒子里的人头到底是谁?”袁绍脸上的神情变了,连带语气都急促起来。他不愿相信他的心腹爱将就这样死了,而且还死得这般凄惨。
“冀州牧居然连自家的将军都认不出来了么?”
周超笑上一声,这句间接的回答,无疑是破灭了袁绍心中最后的一缕希望。
轰!
袁绍的脑子彻底炸了,他双手颤抖的将颜良首级取出,看着那张布满箭孔、惨不忍睹的脸,袁绍只觉心中阵阵绞痛,悲痛万分的哭号起来:“爱将,吾之爱将啊!”
颜良随他多年,不仅实力超群,立下战功无数,而且忠心不二,随他征过董卓、打过韩馥,也夺取青州,北击公孙……
一幕幕仿佛昨日。
如今,就这样了无生机的走了。
袁绍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他宁可接受战败的消息,也不愿见到颜良惨死的下场。
“你不是来向投诚的?”见到主公陷入巨大的悲痛之中,郭图冷冷的盯视起周超,这才发现之前的设想,简直太过美好。
周超听得这话,就像看白痴一样的看着这位袁军谋士,嘲讽起来:“投诚?你们的三万先锋军除了俘虏,几乎全军覆没,居然还指望我们投降?你脑子没坏掉吧!”
三万河北儿郎也没了?
郭图愣了一下,这可是三万河北精锐啊!
坐在位置上的袁绍怒发冲冠,神色尤为狰狞,双手握成拳头,咆哮怒吼起来:“麴义,你杀我爱将,斩我河北儿郎,如果要不将你碎尸万段,我袁绍枉为人主!”
袁绍气得破口大骂,郭图赶忙在一旁好言相慰,让袁绍冷静消气。
周超却浑然不顾及此刻正在气头上的袁绍心情,口气嘲讽十足:“除了这个礼物之外,我家将军还让我给阁下带个话,说你袁本初空有其名,实乃庸主,根本不配拥两州之地。你若是识相,还是早些把冀、青两州拱手让出来。否则,定叫你河北鸡犬不宁!”
折了爱将,袁绍本就气怒至极,此时听得堂下之人还敢口出狂言,当即用手指着周超,怒声喝道:“来人,给我将此獠,拖出去砍了!”
“主公,两军交战,不斩来使,这是规矩。”郭图赶忙劝道,倘若就此杀了周超,此事一经传出,天下人势必会说袁绍没有容人的肚量,将对他的名声造成很不好的负面影响。
杀人事小,名声事大。
“什么狗屁规矩,我的爱将惨死,谁又能体会我的心情!”袁绍大吼起来,只见他双目充血,眼球里满是血丝斑布。
他此刻只想杀人泄愤,以祭颜良在天之灵。
守在堂外的士卒冲了进来,几下便将周超打倒在地。
周超也不反抗,似是料到了会有此下场,他丝毫不惧,任由甲士拖着自己,甚至大笑起来:“袁绍小儿,我在黄泉路上等你……”
不多久,周超的首级就被盛了上来。
袁绍只看了一眼,便吩咐亲兵:“派人送到麴义处,告诉他,他杀我爱将,吾定要将他碎尸万段!”
…………
感谢读者‘辣么懵’的诗词。
遥想温侯当年事,人如貔貅马如龙。
虎牢当关万夫勇,辕门射戟百步弓。
天降猛虎逐乱世,岂甘人下效愚忠。
三国本就无义战,何故仁礼缚英雄。
第九三一章 助攻
随后,袁绍将麾下文武招来府内议事。
得知颜良被杀,众人皆是大惊。
唯独站列在武将首位的文丑没有作声,但在他旁边的人,全都不自觉的往后退了一步。
此时的文丑浑身散发着森冷寒意,双眸中戾气大盛。
“主公,颜良与我情同手足,今遭小人暗害,末将请求领兵,定要为颜良报仇雪恨,将麴义这小人的脑袋砍下,以慰他在天之灵!”
文丑几乎是咬着牙齿,一字一句的说出来,任谁都听得出他胸中强压的怒火。
然则此时郭图却道:“主公,颜良将军遭此大难,吾等亦是深感悲痛。可沮授作为参军,没能及时进行劝阻,才致使颜将军中计遇害,他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私底下,郭图素来与沮授不和,这可不正是个落井下石的好机会么?
郭图这么一说,袁绍也想了起来,询问众人:“对了,沮授呢?”
堂内众人你看我我看你,皆是不知。在这个没有电话通讯的年代,情报传递,全靠驿卒马儿跑。即便有侥幸逃脱的河北将士,在逃亡之后,也是流散各地,消息一时半会儿根本传不回来。
“估计啊,十有**是背叛了主公。沮授和麴义相识多年,又一起在韩馥手下当过差,说不准颜将军遇害,就是沮授与麴义来了个里应外合……”
郭图嘿嘿干笑,仿佛早已看穿一切。
袁绍听得这话,果真变了几分脸色。他深知颜良本事,即使是在上万人的战场上厮杀,也能轻易杀出重围,颜良那般勇猛,怎么可能死在麴义手上,肯定是有内鬼出卖了颜良!
有些事情,就怕去想,而且袁绍越想,越觉得就是这样。
“郭从事,注意你的言辞。没有证据之言,与诽谤何异!”
好在关键时刻,田丰站了出来,他面向袁绍拱了拱手,神情很是郑重:“主公,沮公与为人忠节持重,属下与他相识多年,常常为其气节所折,所以属下可以用性命担保,他绝不会背叛主公!”
田丰说得很是笃定,袁绍想想,觉得好像也有几分道理,阴沉的脸庞为之和缓了几分。
“田别驾,话可别说满了,有道是知人知面不知心呐!”站在郭图旁边的许攸冷笑一声,继续说着:“沮授要真有骨气,当初为何会在韩馥落难时,没有誓死追随,而是选择了归顺主公?”
“许攸,你这话也是在暗讽田某没骨气了?”田丰眉头低沉,冷声质问起来。
田丰也曾效力过韩馥,但相处之后,他觉得韩馥没志气,目光短浅,所以就辞官归了故里。后来袁绍拿下冀州,亲自带上礼物,屈尊去了田丰家里,请他出山,并委以别驾要职。
“田别驾,我可没这个意思。”许攸用手撇了撇胡须,似笑非笑。
“那你是什么意思?”
田丰眉头一挑,并未打算就此放过。
“好了,都别吵了!”
袁绍低喝一声,他手下这些人吧,个个都是有本事的人物,奈何人心不齐,把他们弄在一起后,非但没有事半功倍,反而搞得他一天到晚都不得安生,脑瓜子每天都在嗡嗡响个不停。
听得袁绍开口,几人这才安静下来。
“沮授随我多年,我相信他不会叛吾!”
袁绍看似从容的说着,随后他开始发号施令:“文丑,吾命汝为先锋,率军三万,向繁阳方向进军,搭建营寨。随后吾亲率二十万大军,前来与你汇合,一举踏平兖州!”
“末将领命!”
文丑抱拳,回答得铿锵果断。
此时,田丰也出言提醒起来:“主公,此番您率军南下,调走冀州大半兵力,郡县各地相较空乏,愚以为应当将东边几郡的兵马,分一部分出来,调至赵郡、中山两地,以防并州军从黑山侵入冀州。”
袁绍抚了抚胡子,眼眸中流露出思索之色。黑山落入吕布之手,确实是个不容忽视的隐患,他点了点头,与众人说道:“元皓所言有理,传我命令,即日起,将河间、清河、渤海三郡兵马,分出调往赵郡、中山,以防并州之兵。”
“主公英明!”
众人皆是口呼称赞。
没过几日,沮授被俘的消息传回邺城。
与之同时,又有人在邺城散播流言,说沮授已经归顺吕布,成了大将军麾下的兵曹掾,并与麴义共事,讨伐河北。
袁绍对此消息本来是不信的,结果架不住郭图三天两头的恶意中伤,也开始将信将疑起来。
“父亲愁眉不展,可是遇上了麻烦?孩儿不才,愿意替您分忧。”
堂外走进一名相貌俊逸的青年,身穿蓝色长衫,腰间绑着淡蓝仙花纹宽腰带,看起来好不潇洒倜傥,正是袁绍的小儿子袁尚。
袁绍很喜欢这个小儿子,欲立为继承人,但从未正式表态。他私下和田丰等人商量过,结果遭到了田丰等人的强烈反对,众人皆以‘立长’为由,劝袁绍应立长子袁谭为继承人。
可袁绍不喜欢袁谭,觉得他骄傲淫奢,所以继承人的事情,也迟迟没有决断。
袁绍将沮授的事情同小儿子说了。
袁尚也没给出意见,而是不经意的说起件小事:“孩儿上午路过沮府时,看见沮府全家正在收拾包裹行囊。好奇之下,孩儿询问了府外仆人,听他说,好像是得到了什么消息,说是要悄悄迁往兖州。”
“此话当真?”
袁绍素来多疑猜忌,听得此话,神色顿时为之一冷。
“孩儿万不敢哄骗父亲。”袁尚躬曲身子,大声说着。
袁绍眼中闪过一抹狠色,沮授一家未得同意,就要迁往兖州,而且还是在私下秘密进行。
这其中意味着什么,已经不言而喻。
若不是儿子撞见,恐怕自个儿还要一直蒙在鼓里。
“沮授,我往日待你不薄,你居然叛吾!”
袁绍握紧拳头重重锤在桌面,脸上满是怒气。
袁尚见状,赶紧好言安慰起来:“父亲息怒,千万不要为此小事而气坏了身子。”
可袁绍哪会就此甘心,他朝着堂外喝上一声:“张南,你即刻带人去沮授府上,以谋逆罪将他一家,全部斩杀!”
他要让天下人知道,背叛他的人,会是什么下场。
第九三二章 主公,你糊涂啊!
张南领命而去。
随后,袁尚在堂内坐了小会儿,与父亲袁绍说了些话,也起身出了府门。
走出府外不远,便有一名披着灰黑色斗篷,身形佝偻驼背的中年文士走来,他谦卑的跟在袁尚身旁,声音里带着些许沙哑,小声询问:“公子,如何了?”
袁尚明白这话里的意思,随即点了点头。
“恭喜公子除去了道路上的第一枚石子儿,只要再除掉田丰和审配,就再也没人会出来反对公子了。”中年文士笑说起来,仿佛是在为袁尚感到高兴。
“可是……他们毕竟都是追随我父亲多年的元老,我这样做,会不会太无情了。”袁尚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甚至还升起一缕愧疚。
袁尚不喜欢沮授、田丰等人,是因为他母亲偷听过袁绍与谋士之间的谈话,田丰几人不赞成立袁尚为嗣主,所以袁尚也怀恨在心。
此番他便是听信了眼前之人的计策,才会去父亲袁绍面前,揭发沮家南迁之事。
至于眼前的文士,自称李需,说是听闻袁尚英名,特意赶来投效,想辅佐他成就霸业。
袁尚起初见他相貌不扬,给人的感觉总透着股阴寒,便有不喜,结果在考校之后才发现,此人大有本事,于是奉为上宾。
他本想将其引荐给父亲,然则此人却如何也不肯去见袁绍。
袁尚便只好作罢。
“公子莫要心软,自古成大事者,哪个不是心如铁石,死几个人算不得什么。”中年文士微微抬头,斗篷笼罩下的脸庞映上了几许暖阳,可那双犹如毒蛇的眼眸中,寒意更甚。
下午申时末刻,田丰黑着一张脸,怒气冲冲的直闯州牧府邸。
守在府门外的士卒见是田丰来了,对视一眼后,赶紧上前将其拦下,好言说着:“田别驾,主公今日身体抱恙,谢绝会客,您还是改日再来吧。”
田丰仿佛没有听见,依旧想往里面闯去。
“给我让开,我今天必须见到主公!”田丰满脸怒容的瞪了两人一眼,口中语气尤为果决,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就在刚才,他听说张南带兵围住了沮授府邸,将沮授一家子老小,连带仆人婢女,通通杀绝,就连喂养的牲畜,也无一幸免。
若无袁绍命令,就算给张南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下此杀手。
所以,田丰来找袁绍要个说法。
“田别驾,您就别为难我们兄弟了,咱们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守门士卒十分为难的说着,田丰的脾气是出了名的刚烈,他们几个可得罪不起。
“滚开!”
见士卒不肯让路,田丰低喝一声,当即动手推开了拦路的士卒,直接往府内闯去。
此时的府堂里,袁绍高坐当中,满脸红润之色,哪有半点生病的模样。
郭图坐在下方,听说袁绍派张南灭了沮家满门,他后脚就来了州牧府,大夸袁绍慧眼如炬,英明神武,一通马屁拍得袁绍那叫一个心情舒畅。
在袁绍麾下众多谋士中,郭图的智谋或许赶不上田丰、沮授等人,但要论逢迎讨好,他却最得袁绍欢心。
两人在堂内有说有笑,此时外边却传来一阵劝阻的声音。
“田别驾,主公真的病了,不能会客,算我求您嘞,您还是回去吧……”
不一会儿,田丰闯至大堂。
在他周围,还跟着许多劝阻的亲兵,他们也只能嘴上劝劝,可不敢对这位别驾大人刀剑相向。
袁绍见状,眉头不由皱了几分,这田丰真是越来越放肆了。但既然田丰来了,他也不好把人强行赶走,遂挥了挥手,让亲兵退下。
随后,袁绍轻咳两声,明知故问道:“元皓啊,你这么急着找我,是否有要事相商?”
田丰正欲开口,却瞧见郭图也在这里,脸色顿时怒气上涌,声音里带着怒意,当面质问起来:“郭图,是你给主公出的主意?”
郭图愣了一下,怎么所有坏事都能往他身上甩?
他可不背这锅,当即反驳起来:“田别驾,东西可以乱吃,话却不能乱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是我出的主意。”
田丰凝视了郭图几秒,见他不似说谎,又转过身来,面向袁绍问道:“主公,是你派张南将军,杀了沮家满门?”
“没错,是我下的命令。”
袁绍倒也坦诚,丝毫不加掩饰,言语间仿佛化身为一名正义的勇士:“沮授勾结乱贼,害死我爱将颜良,此番又想将家人偷偷转移至兖州,吾岂能让他如愿!”
一番话说得理直气壮。
田丰听完,差点没给气得吐血,擂胸痛心疾首:“主公,你糊涂啊!沮授要是勾结麴义,哪会等到今日才举家南迁,这分明就是贼人的离间之计,借刀杀人啊!”
田丰悲呼起来,袁绍杀了沮授全家,这不是生生逼着沮授投靠敌人吗!杀父之仇且不共戴天,更何况是灭门之祸!
听得这话,袁绍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这才意识到之前的做法,好像是有些鲁莽过头了。但袁绍是个好脸面的人,即便错了,也绝不会承认是自己错了。
更何况,田丰如此不顾场合的数落,让袁绍有些下不来台,心中很是不喜。
郭图见状,立刻就揣摩到了袁绍的心思,起身替袁绍辩解起来:“田别驾,你这话说得有些过了吧!难道少了沮授,主公就不能成就大业了吗?再者说了,沮授有没有暗中通敌,这事儿只有他自己知道。宁错杀,勿放过,我支持主公的做法!”
“汝这谄媚小人!”
田丰大骂起郭图。
正所谓打狗还得看主人,郭图是在替袁绍说话,田丰还这般不依不饶,袁绍有些不耐烦了,顿时低吼出声:“好了,事情已经做了,现在争吵又有何用!吾身体不适,此事就此了结!”
袁绍拂袖起身,极其不悦的离开了大堂。
袁绍走后,郭图走至田丰身边,挑起嘴角冷笑一声,看起来颇为得意,却也没作言语,背着手儿优哉游哉的也离开了大堂。
只剩下田丰孤零零的站在堂中央,身影落寞而苍凉。
第九三三章 沮授
繁阳,义军所在的驻地。
沮家灭门的消息很快传至此地,沮授听闻此事,顿觉如遭雷击,一口气没缓过来,眼珠一白,直挺挺的昏厥过去。
晚上醒来的时候,沮授整个人仿佛大病了一场,神色中透着苍凉,浑身上下没有丁点儿生机。
沮授两天没有吃饭,看守的士卒将此事禀报给了义。
义得知后,当即放下手中事务,来看沮授。
掀开帐帘,只见沮授蓬头垢面,楞乎乎的坐在地上,双目无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义令士卒退下,随后他走至沮授近前,想要伸手去扶,结果沮授并不领情,就那么僵硬的坐在地上,不肯起来。
“公与兄,我知道你心中难受,可再难受,也不能糟践自个儿的身体不是?”见沮授不愿起来,义也不强求,好言劝说起来。
听得此话,沮授侧抬起头,憔悴的脸上多了一丝怨恨,眼眶中布满血丝,声音更是凛冽如冬:“义,猫哭耗子有意思吗?”
“公与兄,这话从何说起?”义佯装糊涂,故作不解之状。
“怎么,你敢做还不敢承认了么?”
沮授冷笑,随即毫不留情的戳穿了义这拙劣的伎俩:“我全家为何要南迁兖州?从出征以来,我从未写过书信叫他们搬家,分明是你使人诱骗,才使我主以为我叛通投敌,将我一家老小尽皆杀害。然后你再来假意惺惺的安慰我,顺势将我揽入你的阵营,我没说错吧?”
既然被沮授点破,义也不再掩饰,嘴上说道:“公与兄,我不过是想看看你在袁绍心中的地位如何。诚如你所言,这般拙劣的手段,袁绍居然都能相信,从而派人杀你全家。也由此可见,他对你的信任度,几乎为零。”
说完这些,义顿了口气,继而反问一声:“替一个不信任你的主公效力,值吗?”
这句话算是击中了软肋,沮授沉默了。
好一会儿后,他才恨然道上一声:“纵使袁绍负我,可你这种小人行径,也同样令人不齿!”
“我只要想要的结果,至于过程如何,说实话,我并不在意。”义用略带讥讽的语气回答起来,诚如他杀颜良,尽管手段不那么光明正大,但总归是除掉了这位威震河北的名将。
“袁绍杀你全家老小,连牲畜也不放过,想想你惨死的父母妻儿,你若绝食于此,谁来替他们报仇雪恨?他日你魂归阴曹,又有何面目去会见他们?”
“袁绍不仁,你又何必愚忠于他!”
“你且看我,我才归顺大将军多长时日,他却敢把北方这面大旗让我来扛。换做是袁绍,他有这份魄力吗?”
“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这个道理不用我说,你也应该明白。”
义费了许多唇舌,沮授仍旧没有作声,只是情绪比起刚才稳定了不少。他低垂着脑袋,谁也看不清他脸庞上的表情。
“话也说了这么多,你是否愿意助我讨伐河北,替你死去的家人报仇,你自己拿主意。我先走了,你好生想想,想明白了,就来找我。”
义说完这话,将端来的食物放在案桌,随后走出了营帐。
义走后,帐内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沮授抬起头,目光看向那些食物,缓缓站起身来。
…………
山阳,昌邑。
山阳郡乃兖州治所之地,与豫州的沛、鲁两地相接,与东边徐州的彭城、东海隔空相望。
根据校事署的情报,曹刘联军从徐州的大本营出发,已至彭城边境,不日就要过雍水,踏足豫州沛地萧县,意欲兵进兖州。
所以吕布也将兵马从句阳,调集至山阳这里,做好战事爆发的准备。
这一日,吕布收到义传来的奏报,心情大好。
“哈哈哈,真叫奉孝给说中了!颜良死在了白水凼,义趁势一口气反扑,又重新夺回了繁阳等地。”
吕布手里握着传来的战报,脸上笑容十足。
不仅如此,义还俘获了大量粮草器械,其中生擒的九千俘虏,义已经命他麾下的校尉吴正押送至兖州,听后吕布发落。
帐下众人听得这个消息,皆是面露喜色,纷纷拱手恭喜起主公,旗开得胜。
颜良中计身死,等同于斩了袁绍一臂,此番一战,也重挫了袁军士气。
众人高兴之际,唯独吕骁在位置上自言自语。
“蛮儿,你嘀咕什么呢?”吕布好奇问上一声。
“父亲,义使诈射杀颜良,赢得不光彩。”吕骁耿直的说了起来,他很是不耻此番作为。他觉得,真男人就应该真刀真枪的正面打上一场,靠鬼蜮伎俩获胜,根本算不得本事。
吕布闻言却是笑了起来,与儿子说道:“颜良乃世间少有的猛将,许多年前,为父在虎牢关下与有‘河北双雄’之谓的颜良文丑交过手,这二人实力虽然赶为父差些,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伤之。义断了条手臂,如何能胜?”
吕骁没做声,反正他就是觉得,不是正面斩杀的敌人,就算不得光彩本事。
此时,另一边的大儿子吕篆也好奇问道:“父亲,孩儿有一事不明。为何将军要将这些降卒押送兖州,而不是留他们在帐下,扩充自身实力。”
吕布望向陈宫,后者会意,很自然的起身与吕篆解惑:“大公子,你有所不知。这些降卒本身就是袁绍手下的兵,倘若他日在战场上与袁绍对决,这些降卒肯定不会全力以赴,保不准还会有许多人会暗中通敌,散播流言。留下他们,只会是徒增负担,所以将军才将他们送来。”
听完陈宫的分析,吕篆恍然大悟。随后他起身向陈宫谦逊的拱手作了一揖,感谢他的指点。
陈宫暗自点头,对这位大公子好感十足。
说完了河北,吕布将手中战报放于案桌,笑问起众人:“北面义首战告捷,汝等且猜猜,下一处战事爆发之地,将是何处?”
陈宫等人对视一眼,给出的答案竟出奇的一致。
山桑!
第九三四章 花里胡哨
山桑本是侯国,建武二年,光武帝刘秀封功臣、横野大将军王常为山桑侯,置山桑侯国。到了建武三十年,山桑侯国废除,山桑成为沛郡南境的一处县地。
山桑县以南三百余里,便是与九江郡的交界,而它的东边,则是徐州的下邳。
眼下各路诸侯声势浩大,共讨吕布,中原地区局势紧张,驻守在山桑县的便是吕布麾下的骁将,马超。
马超来到山桑已有多日,他听从逄纪的意见,分了庞德一万兵马,令他驻守在东北的郸县,以防徐州之兵从后背袭击,万一山桑这里出现意外,也可以及时救援山桑。
马超的任务,是狙击南部军的袁术。
然则马超在山桑这里等了许久,也没能等到袁术的大军,反倒是等来了义击破颜良的捷报。
搭建起的营地,马超从外边风尘仆仆归来,他矫健的翻下马背,将通体雪白的爱驹‘里飞沙’交由亲兵牵去休息。
回到帐内,马超取下兜盔往桌上一扔,神情很是不爽的向随行军师逄纪埋怨起来:“你说,这袁术在搞什么,老早就说要出兵北上,这都多少天了,结果呢,到现在我都没见着影儿!”
别人都是生怕敌人前来寇犯,他是生怕敌人不来。
“将军大可不必着急,多些耐心等着便好。”逄纪颇为淡定,反正吕布的命令只是对袁术军进行阻击,袁术的兵马迟迟未到,逄纪也可以乐得清闲。
“等等等,这得等到什么时候?”
马超目露杀气,有些按捺不住。义都已经斩了颜良,他的岳父高顺也和荆州军展开了对峙,唯独他这里,响儿都没有一个。
他怕再等下去,主公那里都开打了,山桑这里还是不见一个人影儿。
“要不然,我带骑兵突袭袁术的寿春,如何?”马超突发奇想,想效仿当年的冠军侯奔袭单于王庭。
逄纪被马超的大胆想法吓了一跳,赶忙劝道:“将军,千万不可鲁莽,寿春乃是袁术的大本营,兵力强盛,而且长途奔袭,咱们的补给根本运输不上。”
“难道就这样干等下去?”马超的口气里满是不甘。
逄纪正欲回话时,忽有斥候入帐禀报:“将军,四十里外的山坡发现大股袁军。”
听得这个消息,马超大叫声‘好’,当即把刚才扔在桌面的兜盔抓起,骂了声:“可算把这帮狗崽子给等来了。”
随后,马超快步出营,同亲兵吩咐起来:“传我将令,营中所有骑卒以最快速度集合,随我前去破敌!”
亲兵领命而去,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三千羌骑集结完毕。
这些都是随马腾平叛过西凉的老部下,战斗力尤为强悍。
羌人信奉实力,而马超在平叛过程中,大显身手,屡屡冲骑破阵,也因此被羌人尊称为‘神威天将军’。
逄纪知道劝阻不了马超,遂也翻身上马,跟着一同前往。
…………
南面的大道上,一支人数过万的军队,正在缓缓前行。
领兵的将领阔腮胡,鬣狗鼻,骑在一匹灰棕色的骏马背上,手提一把开山大斩刀,乃是袁术麾下四将之一,名唤梁纲。
此番出兵北上,袁术并未亲自统兵,而是让麾下大将纪灵挂帅,梁纲则是担任先锋。
临行之前,袁术与诸将吩咐,切莫急行,等到吕布与其他势力打得两败俱伤时,再由他们去坐收渔翁之利。
于是,一路上袁军行进速度极慢,几乎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几百里的路程,愣是让他们走上了好几个月。
“将军,听说驻守在山桑县的守将马超,是吕布麾下骁将,实力不容小觑,咱们此番应多加小心才是。”副将在旁边小声提醒起来。
骑在马背上的梁纲听得这话,对此嗤之以鼻,丝毫没有放在心上,言语中满是不屑的说着:“区区一个黄毛小儿,他要敢来与我交锋,不出三合,本将军定将其斩于马下!”
说着,梁纲还瞅了眼手中看起来极具杀伤力的兵刃,大笑起来。
我的大刀,早已饥渴难耐!
此时,前方忽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马蹄声,如炎热夏季里在乌云中翻滚的沉闷奔雷,令人打心底里感到憋慌。
梁纲将手一摆,令士卒排开防御阵型。
不出小会儿,那支奔袭而来的骑兵便现出了视野之中。
梁纲定睛望去,为首者,身骑白马,手攥一杆虎头湛金枪,白银甲玉狮兜,面容神俊飘逸,在飞沙走石中,好似一条玉蛟龙,张牙舞爪破空而来。
梁纲心神摇曳之下,不由怔在原地。
“将军,将军。”
副将见梁纲神情呆滞,赶紧伸手轻推两下。
梁纲甩了甩脑袋,及时回过神来,当即勒马拽缰向前方喝道:“贼将何人?”
“你爷爷马超是也!”
马超一马当先,大声报出名号
听得马超如此狂妄叫嚣,梁纲心中怒意大涨,眉头一紧,道了声‘来得好’,随即扭转身躯,与身后将士激励:“儿郎们,这个穿白甲的贼将便是山桑大将马超,谁要是能取他首级,一律官升三级,赏钱十万!”
正所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面对如此丰厚奖励,哪怕豁出命也要去搏他一搏。
杀啊!
袁军士气大振,士卒们操着手中兵刃,呼吼扑向前方。
梁纲作为将军,更是挥舞手中大斩刀,骑马冲在前头,他要亲手斩了这位吕军大将的头颅,也好让主公袁术知道,他的实力根本不弱于纪灵。
马蹄急促,沙尘滚滚。
在飞扬起的黄沙中,梁纲遇见了马超,他哇呀呀的大吼起来,因集聚的怒气而使得眉目皆张,浑身充满爆炸的气势。
他左手奋力一扯马缰,胯下战马吃痛,前蹄扬起,后腿使劲一蹬,顿时带动得背上的梁纲腾跃而起,宛如一匹天马飞向马超。
“马超小儿,给吾死来!”
梁纲在半空之中暴喝,手中的大斩刀气势磅礴,想一刀斩下,将马超连人带马劈成两截。
马超略微抬头,折射的光线照来,恰好可以看见玉狮兜下,那对充满生机的明眸,以及微微上扬的眉梢。
他轻勾嘴角,道了声。
花里胡哨。
第九三五章 白夜叉(新年快乐!!!)
电光火石之间,马超单手勒住胯下里飞沙,宝驹通灵,发出一声振奋的鸣啸,前蹄虚空连踏,倚靠强健的后腿斜空站立。
右手攥握的长枪凌空递出,枪杆前端打造着一樽金色的虎头,虎嘴里含着枪尖,在这刺出的一瞬,金芒大盛。
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凌厉攻势,梁纲心中陡然一个突突,仿佛心脏被一道极为锋利的飓风穿透,身子不自觉的在马背上打了个寒颤。
尖锐的枪尖一往无前,如同捅窗户纸般轻松穿透梁纲胯下战马的脖颈,血水还没来得及溅出,便接着穿透了梁纲的咽喉。
连人带马,一枪贯之!
腾跃半空的战马重重摔在了里飞沙扬起的前蹄之下,双腿夹着马腹的梁纲也一同随之坠地,本来放言要斩杀马超的他,被摔了个七荤八素不说,咽喉处更是鲜血狂涌。
“你、你……”
梁纲抬头仰望起高坐的马超,声音里透着恐怖惊骇的沙哑,他拼命的用手堵着溢血的咽喉位置,可仍旧没能说完一句,便咽气身亡。
仅仅一合,梁纲战死。
马超瞥了一眼地上的敌将尸首,脸上表情很是失望,袁术好歹也是一方大佬,怎么就派了这么个弱鸡将领统兵。
他还没有过瘾,敌将就已经死了。
好不容易才等来袁术军,马超哪肯就这样收手,他望向迎面杀来的袁军士卒,手中长枪斜握,卯足体内气机,猛地大吼一声:“马超在此!”
袁军士卒听得这声大吼,想到刚才梁纲给出的承诺,顿时蜂拥而来。后面冲锋的步卒根本还不知道,他们的将军梁纲,已经折在了这员小将手上,而且连一合都没能撑住。
望着滚滚冲向自己的敌军,马超稍稍活络两下肩部,眼眸中兴奋之色大涨,长枪一转,跃马冲向前方。
疾驰的里飞沙冲进敌阵,好似一名游泳健儿,猛地栽进翻滚激流的海浪里,溅起一大团雪白浪花,撞飞了一排排接踵而来的袁军士卒。
长枪所至之处,血雨翻洒。
根本无人可当。
三千羌骑跟在马超身后,将突破的裂口越撕越大。
袁术军这个时候终于意识到了敌军的可怕之处,他们虽有万人,可根本架不住羌骑的突杀。几个来回冲锋,便将他们的阵型打乱,切割成了十几小股,致使他们首尾不能相顾,左右也被打乱成散沙。
阵型一乱,又少了大将指挥,袁军士卒眨眼间就开始溃散败亡。
“不要乱!给我顶住!顶住!”
袁军中的校尉们大声呼吼,想挽救败势。
然则此刻,哪还有人愿意听他们指挥,三千羌骑不断来回冲锋,收割着鲜活的生命。就像是一群饿得嗷嗷叫的野狼在羊群里肆虐,手中的兵器,就是他们最为尖利的獠牙。
“别让这些家伙逃了,给我杀!”
马超见袁军呈溃败之状,哪肯就这样轻易的放他们逃走,当即大喝起来。就算不能全歼袁军,也至少要给他们在灵魂深处,烙上一道难以抹去的阴影。
袁术军在前方逃亡,马超率军在后方狂追。
由于马超从战马到甲胄兜盔,皆是雪白,驰骋的身影好似一阵激进的漩涡飓风。所以在此战之后,马超声威大震,在袁术军中,被冠以了‘白夜叉’之名。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暂且不提。
回到军营,羌骑们在归途中,俘获了不少辎重物资,通通带回军营。
下了马背,马超将兜盔交于亲兵拿着,接过递来的凉水大饮了两口,脸上满是快意舒坦:“痛快,哈哈哈……痛快!”
这一仗没能俘虏多少敌军将士,究其原因,是马超懒得俘获那些倒地哀嚎的伤兵。这些人带回军营里不仅耗费草药,还得搭上许多口粮,马超认为实在没有必要。
最后还是逄纪坚持,才捎了几十个袁军士卒回来。
一番审问之后,逄纪对袁军的动向大致有了了解。
“孟起将军,下次若有敌情,还是请您三思而行,切勿冲动,以免重蹈颜良的悲惨下场。”逄纪捻动下颌短须,他知道马超不喜欢听这些嗦,但他作为随行军师,还是有必要劝谏一番。说句不好听的,万一哪天吃了败仗,主公问责,他也好有个说辞。
“逄军师,某知道你在担心什么。实话与你说罢,这些时日我带人外出巡哨,虽然没能等到袁术大军,却也早已把周遭都转了个遍,地形如何,有无设伏的可能,我心中有数。”
此番打了胜仗,马超心情不错,也就对逄纪坦诚以告。
当初在攻打兖州的时候,马超就被于禁阴了一次,差点中伏身亡。
正所谓吃一堑长一智,经过那次事件,马超长了不少记性。
再加上这些年受责罚时的兵书抄写,即便不能运筹帷幄决胜千里,马超也具备了一定的战略眼光。
逄纪听完之后,这才发现,眼前的青年将领,早非昔年的西凉莽将,当即后退一步,拱手致歉道:“是吾小觑了将军,我在此向将军赔罪。”
马超摆了摆手,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另一边,从前方溃败的袁军士卒,一连往南逃了近百里,才逃回到纪灵所率的主力军营地。
“什么,先锋部队全军覆没!”
听着眼前狼狈不堪的士卒禀报,纪灵神色大惊,那可是足足三万兵马!
逃回报信的士卒点了点头,向纪灵诉苦起来:“敌军突然出现,又全是骑兵,尤其是对面的白甲骁将,尤为厉害。咱们的步卒阵型几下就被冲垮,首位不能相顾,弟兄们坚持不到多久,就没了士气,大伙儿各自逃命……”
“梁纲呢!他干什么吃的!”
纪灵猛地一拍桌子,黑着张脸,大声喝问。
见到纪灵发怒,士卒浑身战栗,垂低起脑袋,怯声回答:“梁将军自恃勇武,带头发起冲锋,结果被敌将一枪挑死。”
一枪就挑死了?
纪灵心中莫名的有些发凉,要知道,梁纲的实力可不弱啊!
即便是他,要胜梁纲也得在十合左右。一合击杀,莫说是他,就是主公帐下,亦无人有此本领。
纪灵挥了挥手,让士卒退下。
随后,纪灵独坐帐内,深皱起眉头。
看来,得另做打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