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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之吕布再世全文阅读

作者:回头大宝剑     汉末之吕布再世txt下载     汉末之吕布再世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六十一章 洛阳城

    “吕奉先。”

    吕布报上了自己的姓名,简短明了,这是人与人之间最为基本的礼貌,何况这个自称‘皇甫珏’的少年公子,刚刚还出手帮助过他。

    跟在吕布身后的胡车儿将脑袋凑上前来,洋洋自得劈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洒家胡车儿,能力负五百斤,日行八百里,进可孤身擒敌首,退可一人敌千军……”

    吕布对胡车儿这套说词早就习以为常,胡车儿要真如他所说这般厉害,当初在浊河渡口还能被他给擒住?

    胡车儿生得一副凶相,人多避而远之。

    见身旁的少年公子听得颇为认真,吕布轻笑着说道:“如果单论吹牛本事的话,他肯定能排天下第一。”

    皇甫珏愣了下,随即‘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反倒是阿月听得一愣一愣的,津津有味的听着胡车儿的各种‘英勇事迹’。

    “你家公子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的,咋看着像个娘们儿。”胡车儿小声嘀咕着。

    阿月杏目瞪了一眼胡车儿,没好气的说道:“不准你这样说我家公子。”

    胡车儿脸厚,又对小书童说了起来:“要不然我给你讲讲,我只身破莽阳山八百山贼的故事?”

    从未出过洛阳,甚至极少出府的阿月甜甜的‘嗯’了一声。

    两个仆从在后面叽叽喳喳了一路,吕布心中有些想笑,胡车儿那些个故事,一听就知道是他瞎编杜撰出来的,这个名为‘阿月’的书童居然还天真的相信了。

    “吕兄是来洛阳买官的?”走了一小段路程的皇甫珏忍不住问了起来。

    吕布闻言心头一惊,看向皇甫珏狐疑了一声:“买官?”

    “他娘的官都能买?”胡车儿凑上前,脸上的表情如同一只好奇宝宝。

    “你们不知道?”

    看着主仆二人发愣的神情,皇甫珏就知道自己猜错了,她见胡车儿穿着奢华,大有一股暴发户的样子,还以为二人是来洛阳买官的,遂为两人解释起来“当今天子在西苑专门设有邸舍,公开卖官,公千万钱,卿五百万钱,其他官职各有明码标价,期限一年。”

    胡车儿听完后猛地一拍大腿,眼中异彩连连,大笑起来:“好好好,这个皇帝我喜欢,回头我也弄点钱,去买个大官儿来当当。”

    吕布的脸色不太好看,他在并州从来都不曾听闻有卖官这样的荒唐事情,地处边关的他们,只知道疆场杀敌,若能有朝一日成为将军,就足够他们从睡梦中笑醒的了。

    百万钱千万钱,是何等庞大的一笔数字。

    吕布作为一个校尉,官俸才勉强达到百石,换做钱财一年下来也才九千余钱,要想买三公,至少得一千年不吃不喝才能攒齐。

    回想起刚刚那些官宦子弟的跋扈嚣张,他们品行低劣横行霸道,但就凭着他们身后的背景,将来哪个不是仕途无忧,从来都不曾考虑过这些事情的吕布破天荒的叹了口气,“如果拼死打仗浴血沙场,是为了守护这样的国家,边塞将士们知道了,会心寒的。”

    不知为何,听到眼前男子失落的口气,皇甫珏有些心疼,她不知该如何回答吕布,她看得出,吕布心中是想报效朝廷国家的,但如今他明显很是失望。

    洛阳城东西连贯二十余里,城门墙上刻有‘洛阳’两个大字,气势恢宏,古朴庄严。

    经过守门官的简单盘查之后,吕布很轻松的就进入了洛阳城内。

    胡车儿背了那么多些命案,北方各郡都在张榜通缉,他居然还能装作没事人一样大摇大摆的走进洛阳城,胆子还真是不小。万一要是被人给发现了,可就是自投罗网了。

    洛阳城中的街道很宽,全是用上等的石砖平砌而成,比起并州那些个郡城,起码宽了三倍不止,两旁的建筑用得都是青璃瓦盖顶,红漆砖堆砌,繁多且肃穆。然而如此宽阔的街道上,行人却仅有寥寥百人,显得格外的冷清幽静。

    胡车儿牵着吕布的赤鬃马,砸搭了两下嘴巴,语气稍显失落,“这帝都洛阳城也不过如此嘛,我还以为能有多繁华呢。”

    吕布脸上同样泛起疑惑,途中经过的上党太原等郡,都比洛阳城要有人气许多。

    皇甫珏见这对主仆纳闷儿的神情,便知他俩是第一次来洛阳,浅笑着解释起来:“我们是从谷门进来的,前方便是北宫的东北角,皇帝陛下在北宫早朝听政,太仓和武库也都设在这里,而这条街道是供朝堂官员们早朝时走的官道,所以平日里少有百姓来往。”

    皇甫珏的一番讲解,令主仆二人茅塞顿开,不过想想也是,堂堂大汉王朝的都城,怎么可能还比不过并州的郡县。

    皇甫珏一边走,一边给吕布当起了向导,讲着洛阳城的布局,各处城门,以及南北两宫之间的区别差异。

    她出身将门世家,骨子里透着股男儿特有的争强好胜和嫉恶如仇。当吕布为了一名不认识的老农挺身而出,不惜与杨廷等人大打出手时,皇甫珏在心中就已经认可了吕布,所以她才会在吕布被重重围困时,出手相救。

    不然以她的眼光,就算是洛阳城中的一流世家子弟,她一样连一句招呼都懒得打。

    “对了吕兄,你还没说具体要去哪里呢?”皇甫珏问了起来。

    吕布对诏书上的内容记得清楚,回道道:“抬宣馆。”但事实上他也不知道抬宣馆在洛阳何处,若皇甫珏知道,那是再好不过,也省去了向人问路的麻烦。

    “抬宣馆?”皇甫珏疑惑了一声,诧异的盯着吕布。

    感觉到异样的目光,吕布不明所以的问了一句:“怎么了?”

    “吕兄,你是否记错了地方,抬宣馆乃是天子召见外臣的地方,擅入者会被治以重罪。”皇甫珏好心提醒起来,她见吕布布衣糙裤,绝非是有家境背景的子弟,要是因去错了地方而被治罪,那可就太委屈了。

    听着皇甫珏的善意提醒,吕布心头对这名少年公子不由再次生出几分好感,也不隐瞒其中的原委,如实以告:“多谢皇甫公子的提醒,实不相瞒,某家正是应了皇帝陛下的诏书,才特地从并州赶来洛阳。”

    ‘吕布’这两个字,在雁门一带或许是大名鼎鼎,但在洛阳城,又有谁人知晓?

    得知吕布是被皇帝亲自召见,皇甫珏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句:“吕兄武艺不凡,又一身正气,能得天子青睐,也实在常理之中。”

    吕布对此报以微笑,他自个儿都不知道天子为什么突然想要召见于他。

    “公子……”

    书童阿月略微着急的低喊了一声,捏住皇甫珏的后衣角。

    皇甫珏回头,一脸的纳闷儿,“怎么了,阿月?”

    小书童将脑袋躲在皇甫珏的身后,手往前方指了指。

    顺着阿月指的方向看去,见到杨廷等世家公子都不惧丝毫的皇甫珏,脸色突然惊变,步子一停。

    “怎么了?”察觉到身旁少年公子的异样,吕布稍显关心的问了一句。

    “顺着这道儿往前走,然后右拐穿过一条胡同进入祥符道,在往南走几十步就是抬宣馆了,吕兄,咱下回见啊!”

    皇甫珏一口气说完这话,连带着对吕布道别,步子已经开始后退,到后来直接改为小跑,带着书童匆匆忙忙的就撤了,像是做了亏心事,脸上跟耗子见了猫的表情一模一样。

    一头雾水的主仆二人还没反应过来,皇甫珏和书童阿月就已经消失在了他俩的视野之中。

第六十二章 好一座洛阳

    没了皇甫珏的带路,吕布和胡车儿就只能靠着自己的感觉,寻摸着往前走了。

    主仆二人还没走上几步,前方迎面走来一名中年男人,褐色与蓝色相间的锦衣,外套一件黑色缎袍,蓄有三寸长的胡须,双目有神,昂首阔步的走来,紧皱的眉间似乎在思索着极为复杂的事情。

    相遇而过的时候,吕布和这名男人同时回头望了彼此一眼,眼中意味悠长,继而转头各自前行。

    皇甫珏和走过的这名男人,相貌上居然有几分相似,所以吕布才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爷,您可得小心点那皇甫小子,我听说他们大城市里的人,都有些特殊癖好。”胡车儿将脑袋凑上前来,没了阿月听他的辉煌战绩,他又只好将目标换回了吕布。

    “特殊癖好?”吕布眉峰一挑。

    胡车儿把手一摊,将自己当劫匪时道听途说来的,胡咧咧的一股脑儿全说与了吕布听:“龙阳之癖呗,我听说他们不仅喜欢男人,有的人甚至还喜欢脱光了衣服,受人虐打鞭打,你打得越疼,他就越是喜欢得紧呐……”

    吕布脑中自动补想起胡车儿所说的画面,瞬间一阵恶寒从脚底直冲心间,刺得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见到胡车儿那露出门牙幸灾乐祸的表情,吕布就知道他是故意说出来恶心自己。吕布二话不说,直接就是一脚踹在了胡车儿的屁股上,让他滚去前面探路。

    按着皇甫珏所说的路线,吕布很快就走出了太和道,然而当望见眼前的场景时,主仆二人愣在了原地,眼中的神色从淡然变作惊愕,甚至还一时间觉得手足无措,心中只剩下了一句。

    我大汉兴盛如斯!

    道路两旁尽是鳞次栉比的屋舍,石砖瓦房,街面比起刚刚的太和道还要宽上两倍不止,地面上的人头耸动,商贩守着摊铺大声叫卖,酒肆门庭若市,熙熙攘攘,南来北往的人们衣衫穿着各式各样,络绎不绝。

    期间还有数十名带刀军士不断往返巡游,一眼望去,映入眼帘之中的人数,不下万人。

    好一座帝都,好一座洛阳城。

    常年久居边塞的吕布何曾见到过这般繁华的景象,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杨廷等人看不起并、凉两地的人了。

    的确,跟这里一比,并州简直就是不毛之地。

    “胡车儿!”吕布陡然喊了一声。

    胡车儿赶紧俯首,低眉顺眼的应了声“爷”。

    吕布深吸口气,像是一名将军给士卒下达了死令:“站直了,挺直身板儿,别给咱们并州丢人。”话是这么说,但每有路人打量一眼,他心里就像做贼心虚似得,控制不住的‘砰砰’直跳。

    “嗯!”

    胡车儿重重应了一声,结果连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就又原形毕露了出来。

    在一处香饼铺前,胡车儿垂涎三尺的流着口水,为此吕布忍痛的花上了四十钱,买了两个,在并州,四十钱都够买这样的大饼十个了。

    在一处水果摊前,胡车儿撒泼死活不肯走,吕布又再次花上七十钱,买了两斤从来不曾见过的异域红果子。

    从西域的胡瓜石榴,到豫州的酥梨甜杏,再到江南的杨梅橘子……

    大半个时辰后,一个粗眉大眼的男人,怀中抱着大捧食物,边走边吃,在路人惊奇的目光注视之下,也不嫌臊得慌,脸皮之厚,令人发指。

    胡车儿权当是路人羡慕,只顾着往嘴里胡塞,两眼还不忘左右继续扫荡,忽然眼睛一亮,想要上前。

    吕布一见胡车儿这神情,哪还不知道他脑子里想的什么,伸手迅疾的抓住了胡车儿的胳膊,微恼道:“你再敢撒泼赖脸的逼我给你付钱,我就算拼着杀人的大罪,我也要将你给废了!”

    吕布生平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抓狂,他本就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一个月军饷也才八百钱,哪经得起胡车儿这般挥霍。

    吕布放出狠话,胡车儿也没再继续下去,这一路上他早就将吕布的脾性摸了个底朝天。吕布好说话的时候,你就是跟他勾肩搭背都没问题,一旦他发起火来,浊河渡口那六十多条人命,就是血淋淋的前车之鉴。

    不能继续再买东西,胡车儿对这座城池依旧充满了热情和好奇。

    “爷,你看前面好多人围在一起,肯定有热闹看!”胡车儿说完,身如矫猿,三两下就钻进了人群。

    早知今日,当初在浊河就应该心狠一点。

    吕布心力交瘁的叹息了一声,无奈之下只得跟进了人群。

    众人围观的中央位置,三丈的高空左右横牵起一根大拇指粗细的绳索,绳索上站有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年,双手抖落着一柄长刀,在背上,胳膊,大腿,颈子等处来回翻转。

    围观的百姓们叫好声一片,当底下的中年男子拿起一块铜盘讨赏时,吕布毫不吝惜的拿出五十钱,投入那铜盘之中。

    那中年男子见到吕布出手如此阔绰,惊愕之余连忙道了好几声“谢谢爷,谢谢爷”。

    吕布什么也没说,转身出了人群。

    然后在胡车儿四处乱窜的带领下,吕布又欣赏了‘胸口扛大石’‘铁枪扎喉’等一系列叹为观止的表演,看得主仆二人是目瞪口呆,咋舌不已。

    胡车儿差点就准备去拜师学艺,好习得一身铜墙铁壁的本事,好在吕布看出了其中的门道,这才作罢。

    “投壶,投壶……”

    不远处的吆喝声成功吸引起了胡车儿的注意,他走上前,见是一灰衣老叟,便问了起来:“这个怎么玩儿?”

    老叟见胡车儿穿得阔绰,以为是哪家的世家子,遂笑着跟他介绍起了简单的规则:“看见前面那个铜壶了没,五支白羽箭,投进四支,奖励五十钱,若是投进五支,奖励一百钱,站这根线外投,十文钱一次。”

    问清楚规则的胡车儿,看了看那铜壶口,碗底大小,地上有一根白石灰划好的粗线,到铜壶也不过一丈距离,他径直走到吕布面前,死皮赖脸的又讨了十钱。

    吕布也很好奇,如此近的距离,投中简直轻而易举,照此下去,这老者还不得赔个倾家荡产?

    胡车儿将钱急忙交到那老者手中,像是生怕他反悔一样,继而大笑起来:“来五支,哈哈哈……本大爷我百步穿杨,箭无虚发,老头儿,你就等着给钱吧!”

    一百钱的奖金已经是瓮中之鳖,就算再不济,五十钱总归是没有问题的吧。

    周围一大群人围了上来,七嘴八舌的谈论着,他们最主要还是想看看胡车儿能否将羽箭投进。

    胡车儿撸起袖子,走到那石灰划的线后,三根指尖捏住羽箭的中间,眼睛瞄准了那铜壶口,控制住力道,轻轻一扔。

    “铛~”

    羽箭撞击在铜壶半身,发出一声清脆的金属声,被弹落在地上。

    第一支就出师不利,围观的百姓是急得抓耳挠腮,恨不得亲自上来给胡车儿做个示范。

    胡车儿稍微平息了下心境,又拿起一支羽箭,重新调整了下力度,此刻他忽然有些紧张起来,心中不断的安慰着自己:“没事没事,一百钱挣不到,还可以挣五十钱嘛。”

第六十三章 变异的黑虎

    羽箭再一次抛投而出。

    胡车儿的一对大眼珠死死盯着那支羽箭,心都快跳出嗓子眼儿了,如中魔怔一般的念着:“进,进,进……一定要进,一定要进!”

    然而,胡车儿再一次失望了,那支羽箭飞过铜壶的上方,超出了近一尺的距离。

    两支不中,就算剩下的三支全进,也没有任何作用了。

    胡车儿赌气的将剩下三支接连抛了出去,结局如刚刚那两支一样,全都落在了铜壶外边。

    围观的洛阳百姓随之起哄起来,胡车儿的脸面挂不住了,走到那老叟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袖子,怒叱道:“你这老儿诓我,这根本投不中,快快还钱,否则老子今天掀了你这破摊儿。”

    老人显然也是经过风浪的人,并不曾被胡车儿的话语给吓着,将衣袖一抖,轻松挣开胡车儿的束缚,看向这个准备撒泼的男人,捻须笑了起来:“切莫要胡说,如何投不进?”

    胡车儿捡起地上的五支羽箭,横在老者面前,“那你投个给我看看,要是投不进的话,可就别怪我翻脸了!”

    老叟从胡车儿手中接过羽箭,也不瞄准,随手一扔,那箭矢划过一道大大的圆弧,不偏不倚的正进了铜壶口中。

    胡车儿瞬间懵了一下,完全想不明白,怎么就进了呢?

    老人又拿过一支,轻轻一抛,再次投进壶中。

    等胡车儿反应过来时,五支羽箭已像士兵般,挨个儿整齐的在壶中站好。

    胡车儿哑口无言,只好作罢砸烂摊子的想法,抓了抓耳腮,嘀咕了声:“还真他娘的邪了门儿!”

    老人见胡车儿转身欲走,开口叫住了他,一脸笑眯眯的说着:“公子,您要不要再试试,刚刚兴许是你手感不好。”

    胡车儿一想也对,于是又找吕布讨了二十钱,说是先借着。

    胡车儿向老叟交了钱,又玩了两把,结果还是一样的不忍直视,要么力道不够,要么抛在铜壶上,十支羽箭,也仅有一支投进。

    胡车儿还想再试,吕布直接将他拽出了人群。那老者能够将五支羽箭轻松投中,而且都不用眼睛去瞄,说明他早已烂熟于心,这和军中的神射手是一样的道理,除了丁点儿的天赋,其他就是永无止境不间断的练习,才能箭无虚发。

    吕布敢肯定,若是叫这老者跟他比骑马射箭,格斗搏击,老人一样也绝不会是他的对手。

    胡车儿听完似乎明白了些,离开这一处,又往别处继续转悠起来。

    不知不觉,已经过了晌午,洛阳城中依旧热闹非凡,没有半点冷清的迹象,溜达了近两个时辰的主仆二人找了个空地,坐下来暂作歇息。

    洛阳城这么大,哪是一时半会儿就能逛得完的。

    歇息的时候,吕布才想起件重要的事情来,刚才光顾着跟胡车儿到处瞧热闹去了,把正事儿居然都给忘了,今天要找不到抬宣馆,他主仆二人晚上就得流落街头了。

    胡车儿可不管这些,探着脖子四下张望,忽然眼睛一瞪,指着一处惊讶起来:“爷,你看那胖婆娘,居然抱了只虎在怀中,胆儿挺肥呀!”

    吕布顺着方向看去,在右前方不远处的槐树下有一位丰腴妇人,怀中抱着个小东西。通体墨黑,长不过两尺,四足虎须,身形娇小,周身却无斑纹,垂荡着的尾巴,看样子应该是头未成年的黑虎崽。

    吕布十四岁就博杀过猛虎,自然不会将区区一头虎崽放在心上,但这小黑虎的叫声着实将二人给吓了一跳。

    喵~

    其声音绵柔懒散,不似普通恶虎的呼啸山林,也没有低吼呜嗷,极为怪异,更没有丝毫万兽之王应有的气势,但配上那对金色的瞳子,实在令人感到发怵。

    胡车儿以为是那‘黑虎’发现了自己,做贼心虚的赶紧从那妇人胸脯撤回目光,问向吕布:“爷,你听见没,它这叫声怎么怪怪的,听得我都有些毛骨悚然。”

    你要问战马兵器,吕布或许还能解答一二,至于这个从未见过的物种,吕布哪会知道,便胡乱的回了一句:“可能是虎崽的异种。”

    说完后,吕布起身准备去寻抬宣馆的位置,胡车儿拍拍屁股上的泥尘,跟随其后。

    …………

    “爷,你看那是马还是驴子,怎么背上还有那么大两坨拱起来,它也不嫌累的慌……”

    “爷,你看那是什么……”

    “爷……”

    一路上胡车儿完全是被好奇宝宝附体,弄得吕布一个头是两个大,他也是近来才开始翻书阅卷,而且看得也都是与作战统兵布阵相关的书籍,哪会知道这些奇闻异事。

    走进一条胡同,穿过之后便进入了祥符道,这条道上行人不多,颇为清净。吕布顺着道往南走,没多久,便在右边的一座宅子前停下了步子,门口匾额上清晰的刻着‘抬宣馆’三个鎏金大字。

    守在门口的四名士卒将手一横,阻下了吕布,挥手驱赶道:“小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赶紧走,赶紧走!”

    胡车儿听到这话,指着几人就破口大骂起来:“一群没眼力的玩意儿,知道你们面前这位爷是谁吗!”

    吕布站在原地,也不恼,口中说着:“我奉天子诏,前来等待面圣。”

    四人你看我我看你,眼中皆是狐疑不定。

    前来面圣的人,他们不是没有见过,但能够面见天子的,哪一个不是锦衣玉带,车马出行,却从未有过像吕布这般穿着寒酸之人。

    但有句话说的好,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万一要是真的呢?

    四人中有个圆脸的汉子问了起来:“你如何证明?”

    吕布便拿出皇帝的诏书,出示查看,那位圆脸汉子态度立马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躬着身子接过诏书,小心翼翼的说着:“大人,请您在此稍等,小人这就进去通禀。”

    近几年,天子少有召见外臣,抬宣馆也因此成了个清水衙门,油水也跟着缩了好大一截。

    馆内,负责接待的奉常张沅右手忖着案桌,正打着小盹儿。

    “大人,大人……”圆脸汉子拿着诏书跑进了堂内。

    张沅闻声睁开眼睛,忽然左眼角一跳,古话说‘右眼跳财,左眼跳灾’他向来是一个极为信奉神明的人,心中赶紧念叨了两声:“老天保佑,老天保佑。”

    随后,张沅才坐直了身子,问道:“何事?”

    “大人,有个男子自称奉召面圣,我见他衣着寒酸,不像是有来头的人物,将他拒在了门外,特来请大人定夺。”圆脸汉子一边说着,一边将那诏书递交了张沅。

    张沅接过诏书,迅速扫了一眼,朝那圆脸汉子吩咐道:“这诏书不假,你先去门外,本官亲自前去迎他。”

    等到圆脸汉子出了厅堂后,张沅招手叫来了一名心腹,轻声嘱咐道:“你速去张府一趟,告诉张公,就说吕布到了洛阳,人在我这儿,请示该如何处理。”

    心腹点头应命而去。

    张沅随后也走出了抬宣馆,见到门口等待的吕布二人,上前像是遇见了许久不见的故人,熟络的说着:“哎呀吕将军,早就听说过你的大名了,快快快,里面儿请,里面儿请。”

    在没得到张让的明确答复前,张沅暂时还没有必要撕破脸皮,毕竟吕布是要面圣的人。万一被皇帝欣赏看中,从此飞黄腾达高官厚禄,这也说不准呐。

    在洛阳做官,不机灵点哪行。

    进了抬宣馆后,张沅又说了一些‘舟车劳顿,将军辛苦’之类不痛不痒的关心话语,然后又令人领吕布去了南边的厢房住下,等待应诏。

    入朝觐见的前一天会有宦官来此宣召,而且当天晚上,必须沐浴更衣,以示对天子的敬重。

    至于什么时候能够面见天子,这就得看皇帝陛下的心情了。

第六十四章 只恨虎父生犬女

    入夜,灯火熄灭的抬宣馆格外清幽,虫鸣蛙叫也都安静了下来。

    从并州一路奔波而来,再加上白天又逛了许久的洛阳,吕布有些乏了,用过晚膳就倒在宽软的大床上,沉沉睡去。

    “阿爹……阿爹……”

    迷迷糊糊之间,吕布似乎听见了有小女孩稚嫩的叫声。

    以为是产生了幻觉,吕布翻了个身,那声音依旧在耳边回响,他只好强撑起身子,打开屋门顺着那声音的方向走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吕布才顿住了脚步,种满花苗的草坪上,有个刚满周岁的小女孩,光着小脚丫趴在地上,手脚并用的朝吕布爬来,肉嘟嘟的样子煞是可爱,时不时的还挥舞下两只白乎乎的小手,眼中满是欣喜的神采,口中咿咿呀呀:“阿爹,抱……抱抱……”

    一向杀伐果断的吕布觉得心中似乎有什么融化了一般,他走过去抱起了小女孩,那一瞬间,花开遍地,绿柳成荫,整个大地仿佛重回了初春。

    打那以后,吕布的身后就多了个咿咿呀呀的小尾巴,喜欢揪着吕布下巴的胡渣,每当看到吕布一脸讨饶的喊着“小祖宗轻点儿”,小不点就咯咯咯咯的乐个不停。

    吕布给她取了个很好听的名字,玲琦,吕玲琦。

    后来,吕布率军击破了鲜卑,大获全胜,他被调往了洛阳,官职也越来越高。

    某一天,在经过许久的谋划之后,吕布亲手摘掉了一个把持朝政的权臣脑袋。下朝后,吕布高高兴兴的回到家中,将这个消息告诉已有五岁的小女孩:“玲琦,爹爹今天除掉了个大坏蛋呢!”

    “耶,爹爹是大英雄,大英雄……”

    梳着两根小马尾的女孩欢呼雀跃,将藏在身后的花冠亲手戴在了吕布头上,那是他花了一天时间才编织而成的心爱宝贝。她抓着吕布的衣角,水灵灵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爹爹,我要骑大马……”

    吕布宠溺的将她抱起,放在脖子上,小玲琦抱着吕布的额头,兴奋的喊着:“噢~噢~骑大马……”

    八岁那年,吕布同女儿第一次产生了争执,她想要骑马习武,随他上阵杀敌。吕布没有同意,任她撒娇哭闹,吕布也没退让半分,他固执的认为,习武杀敌从来都是男儿的事情,女孩长大只需要相夫教子就行,舞刀弄枪成何体统。

    光阴荏苒,仿佛一夜之间,小女孩长成了少女,出落得亭亭玉立,沉鱼落雁。此时的汉王朝风雨飘摇,各地烽火硝烟四起,看到流离失所衣食贫苦的难民,她忍不住又一次的问向吕布:“父亲,我们为什么要打仗?”

    权柄独掌的男人揉着她的小脑袋,一如既往的宠溺和温柔:“我不打别人,别人就会来打我,弱肉强食,等你长大就明白了。”如今他手握十万雄兵,天下诸侯,谁人不畏他三分?

    “可以不打吗?”少女眼中闪烁着希冀的光芒。

    “不可以!”

    吕布换上将军甲胄,头也不回的走了,口中的话更像是一盆冷水,将她淋了个透心凉。

    这一仗,吕布输了,败得一塌糊涂,出征的十万士卒仅剩不到三万,他不得不选择退守孤城。

    吕布想派人求援,却发现,早已无人可求。天下各路诸侯与他都曾互相攻伐,恨不得置他于死地,早早的除了他才好。

    帐下有谋士建议,用吕玲琦同南方的一路诸侯联姻,请求他的援助,解决暂时危机,以待日后东山再起。

    吕布当场就否决了这个意见,朝着众人自负无比的说道:“天下碌碌之辈,有谁能挡我吕奉先!”

    然则,他这一次所遇到的敌人,是前所未有的强大,不仅用计断了他的粮草,还掘了泗水,将他死死的困在城中。

    “若能帮助父亲脱困,女儿愿意联姻和亲。”

    生死存亡之际,十四岁的少女站了出来,轻柔的声音中透出一股吕布所有的倔傲。

    吕布最终还是妥协了,他令宋宪领三千精锐护卫,亲自护送女儿出城。

    出城时,吕布特地回头看了一眼这座城池,城门上刻着“下邳”二字。

    下邳城!

    吕布陡然一惊,这不是上一世自己身死的地方吗?怎么这一世又到了这里!

    不等吕布多想,便听见一记梆子声,大量的伏兵从四面杀出,将吕布等人团团围住。极目眺望的远方,有一杆深色的苍蓝大旗,上面书有一个曹字。

    敌军的主帅显而易见,曹操。

    上一世是你,这一世还是你,这笔账今天怎么也得算算了!

    吕布心中这般想着,朝身后的少女叮嘱了一声:“玲琦,抱紧我!”

    少女乖巧的“嗯”了一声,双手环过吕布腰间,贴着微凉的铁甲,紧紧的抱在了一起。

    “怕吗?”

    少女摇了摇头,有父亲在,去哪儿都不怕。

    吕布撇开身后的士卒,只身发起了冲锋,纵使一人一骑,亦无人能挡。

    今天曹操必须死!

    宋宪在后方见吕布独自骑冲,想引兵上前助阵,奈何敌军切断了去路。宋宪急得大喊,吕布却听不见了,他一心想着要诛杀曹操,很快宋宪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吕布朝着那蓝色帅旗一路杀奔而去,有个独眼将军握着一杆虎牙枪,拦住了去路,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话,吕布没有听清,直接一戟破开。

    又有两名曹氏兄弟挡道,吕布愤怒的将这二人挑落下马。

    不知破了多少敌军将领,摘下的头颅连自个儿也数不清了。

    血染成魔的吕布终于冲到了蓝色旗帜处,四顾之下却不见曹操身影,只有一个青衫白狐脸儿的男子,堪称完美的容颜没有任何瑕疵,就像是白露季节时的皎白月光,看不出真实年纪,仿如他少年时。

    他朝吕布笑了起来,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风流洒脱,“吕布,这么些年你还是老样子,中了我家主公之计还浑然不知,来人,给我擒下吕布!”

    敌军将士从四面八方合围而来,手中的武器纷纷刺向吕布。

    曹贼!!!

    吕布心中发出声不甘的怒吼,目眦尽裂,可他又能如何?

    他只能调转马头,实施突围,为了将来能够反败为胜,他必须保住性命才行。

    奈何任他如何厮杀,也突围不出,杀死一群,另一群又再次涌来,杀之不尽,戮之不竭。

    吕布左手往后搂了搂,触手是一片温暖粘稠的液体,他不敢置信的将手抽回,低头,左手掌上鲜血淋淋。

    吕布回头看着身后的少女,语气急促:“玲琦,你受伤了,怎么不告诉我!”

    “父亲,我没事。”

    少女白皙的脸庞显得更加苍白,连口气也跟着虚弱起来,紧紧抱着吕布的双手,没有丝毫的松缓。

    她不想吕布分心,以至于身子被刺中数道伤口,她也不曾哼过一声,喊过一声疼。

    父亲是大英雄,作为他的女儿,要勇敢,要坚强。

    恍惚的瞬间,一杆长枪从侧面刺落了吕布头顶的紫金冠,是刚刚拦路的那个独眼大将。

    紫金冠掉落,披头散发的吕布更是暴怒不已,凶戾的暴吼了一声“滚开”,手中的方天画戟狠狠将那独眼将军砸下马背,硬生生的从敌军之中撕开了一道裂口。

    吕布寻了一处空旷草地,解下身后百花战袍,轻柔无比的铺在地上,将马背上的少女小心翼翼的抱下,横放在战袍之上。身后的敌军再一次涌了上来,将他团团围住,他浑然不顾,握着少女的小手,脸上满是慈祥的父爱。

    在他眼中,整个世界只剩下了这个一头青丝的柔弱少女。

    眼中这个小不点儿呐,好像从来都没有变过呢。

    从牵着她蹒跚学步,到她蹦蹦跳跳的喊着爹爹,从哭着闹着要学骑马习武,到贴心的为他捏肩捶背……

    后来,吕布统军南征北战,和她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有时甚至都忽略了她的感受。

    一幕幕的回忆还似昨日,自己这个父亲,当得还真是失败啊。

    “父亲,我是不是快要死了。”气若游丝的少女忽然问了一句。

    吕布摇着脑袋,强撑起一张笑脸,语气温柔:“别胡说,你会活很久很久……”

    “真的?”

    “嗯,嗯,真的。”

    洁白纤细的手指抚过吕布略显沧桑的面庞,少女露出个甜甜的笑容:“阿爹,你说过男子汉流血不流泪,你可是大英雄,怎么也哭鼻子了。”

    “好好好,阿爸不哭,不哭……”

    “玲绮,阿爸答应你,再也不打仗了,我们回家,回家……以后阿爸一直都陪着你……好不好……”

    “你喜欢乡间的小木屋,阿爸回去就给你盖……”

    “你不是想习武吗,阿爸把所有的本事全都教给你……”

    少女露出洁白的贝齿,痴痴的笑了起来,声音却渐渐小了下去:“阿爹,我累了,好想睡觉。”

    “玲琦,千万不能睡啊!你再坚持会儿,等我们回了家再睡……”

    “父亲,你还记得我八岁那年哭着求你教我习武吗,我只是想学好武艺,就能常伴您的左右。女儿无用,拖了后腿,我好恨,好恨自己不是男儿身,好恨虎父生了犬女!”

    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扑簌扑簌的从少女眼中滑落,一张精致的小脸儿哭得梨花带雨。

    “玲琦,你一直都是为父的骄傲啊,你坚持住,阿爸这就带你回家,回家……”吕布哽咽着扶起少女,不管如何,他今天都要带她回去,谁都别想阻拦下他。

    千人万人又何妨,阻我者,尽屠之。

    听到这话的女孩,眼中闪过一抹极为耀眼的亮光,随即很快就暗淡了下去,身体化作点点白色的荧光,飞向天空。

    吕布伸手去抓,却如何也抓不住,只能任由那些光芒从手中消散。

    “玲绮!!!”

    双瞳赤红的吕布披头散发,宛如受伤的猛兽,跪在地上撕心裂肺的号啕大哭,早已是泪流满面。

    等到再次睁开双眼,周围的敌军没了踪影,四下是漆黑不见五指的夜,身旁不远的另一张床上,不断发出母猪拱食的声响,那是胡车儿特有的鼾声。

    吕布坐起身子,换上鞋袜,摸索着推开了房门,在院里西北角的水井旁,打起一桶井水,倒在木盆里。

    随后一头扎进了木盆之中,冰冷的凉意瞬间浸入了他的大脑,直到快要窒息时,他才将脑袋移除了水中。

    吕布没有再回房内,找了棵院里的大树背靠坐下,环抱着拱起的双腿,幽幽的念了声梦中的名字,将头埋进双腿之间,不想让人看见他的脆弱。

第六十五章吕布头颅沉千斤,宵小之辈岂能提

    喔~喔~喔~

    公鸡报晓的打鸣声在洛阳城中接连响起,响彻各个街道,也唤醒了许多仍在睡梦中的人们。

    “****是哪家的公鸡这么烦人,老子明天就把你给捉去炖了!”

    被吵醒的胡车儿心情极为不爽,从来都是日上三竿才会起来的他,一脚蹬开捂住脑袋的薄被,破口就是一顿乱骂。

    从床上坐起身子,胡车儿习惯性的扫视一眼四周,不见了吕布的踪影。

    昨天胡车儿同吕布说好,今天去洛阳城的市集转转,如今醒来不见吕布,胡车儿顿时一个激灵,心中有一股被抛弃的不好预感,连忙挪到床边套上鞋袜。

    急急忙忙的打开房门,在经过院儿里的时候,胡车儿才发现那个勇武绝伦的男子,正双手环抱膝盖,埋着头在一棵大树下熟睡正香,三五片枯黄树叶飘落在肩头,他亦不知。

    胡车儿走过去,轻拍了下吕布的肩膀,小声问着:“爷,你怎么睡这儿?”

    吕布睁开眼睛,见是胡车儿,伸手揉了揉有些发疼的脑袋,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

    胡车儿抬头看了看已经明亮起来的天空,估摸着回道:“应该卯时了吧。”

    吕布扶着树干站起身子,昨晚的那个梦还历历在目,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应该就是上一世所残留下来的记忆。

    吕布回了屋内歇息,胡车儿不敢贸然打扰,百无聊赖的他只好跟吕布说了一声,自个儿一个人去了洛阳城内转悠。

    胡车儿走后没多久,守门的士卒就找到吕布,说是有人找他。

    吕布走出抬宣馆,有一个浅灰色长衫小厮站在门口,探头探脑的东张西望。

    “是你找我?”吕布上前询问,在他的记忆里,并不认识这个看起来有些贼头贼脑的家伙。

    小厮上下打量了吕布两眼,点头应道:“我家主人想要见你……”

    “你家主人?”

    吕布的语气狐疑,他在洛阳并无熟人,如果非要说朋友的话,昨天才认识的皇甫珏可以算是一个。

    小厮也不作过多的解释,只是低声的说着:“我家主人说是您的一位朋友,您去了就知道了。”

    听到小厮的这般回答,吕布便不再多问,决定先跟着去看看再说。

    小厮领路,吕布走在后面,两人之间相差一步之距。往南走过祥符道,又往西边转上几个幽静的小巷。

    “我们这是去哪?”吕布随意的问了起来,小厮带的路未免太过偏僻了些。

    小厮脸上赔笑,含糊的回答了一句:“大人别急,到了您就知道了。”

    小厮如此敷衍的回答,令吕布心头渐渐升起了疑云,不过他也不怕,经历过这么多场的生死恶斗,大不了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又穿过两条青石街道,人烟越发的稀少起来。

    前面是一条灰石胡同,地面狭窄,约莫有三人宽,两旁是近两丈高的朱墙,走到中间位置的时候,吕布身子一顿,停下了脚步。

    小厮发现吕布的异样,回头问了起来:“大人,您怎么不走了?”

    吕布没有回答,将手搭在小厮的左肩上,从嘴中毫无征兆的冒出一句:“让他们出来吧。”

    听到这话,小厮的脸上明显僵了一下,连笑容都有些尴尬起来:“您说什么呢,小的听不懂。”

    “那我说点儿你听得懂的,你们从刚刚那条巷子就跟着我了,却一直没有动手,我估摸着,是在寻找最佳的动手位置吧。”

    见他仍旧装傻充愣,吕布伸手轻松就将他提了起来,抵在墙上,笑眯眯的说着:“我数三下,他们不出来,那就让他们给你收尸。”

    “一,二,……”

    小厮扑腾挣扎着双腿,吕布脸上的笑容,使得他心底发怵,有一种阴森森的毛骨悚然。吕布说的话绝非玩笑,生怕就这么窝囊死在这里的小厮,不等吕布口中的‘三’字念出,他就哭喊了起来:“朱爷,救我!”

    小厮的喊声,瞬间传遍了整条胡同。

    也正如吕布所想,他中了人家的算计。

    从胡同前后走出两波人马,各有二十余人,衣衫各异,手中握有闪着寒光的短刀,将吕布堵在了胡同中间。

    为首的是个熊腰魁梧的大汉,光着膀子,眼角有一道刀疤,面容凶煞,给人第一印象就绝非是良善之辈,看样子就应该是小厮口中的‘朱爷’了。

    朱阎望着这个落入圈套的高个青年,嘿嘿笑着赞了一声:“没想到这么快就给你发现了,不错不错,有两下子。”

    吕布未曾自乱阵脚,即使身陷囹囫,他也镇定无比的说着:“洛阳城乃是天子脚下,杀我你们就不怕判罪偿命?”

    “哈哈哈……”

    众汉子哄然大笑,其中有个三角眼的家伙笑得尤为猖獗,“偿命?我们哪个不是背了数桩命案在身,官府悬赏通缉了这么久,老子们不一样活得好好的,老子高平这颗头颅就值三千钱!”

    “你那算什么,爷爷我这颗头颅七千钱!”

    “宴明,九千钱!”

    “临邑王雄,一万三千钱!”

    这些个亡命之徒起哄的报着各自的身价,如同将军攀比炫耀着自己的军功。

    “朱阎,三万钱。”

    最后,朱阎也跟着炫耀了一把,能够成为这些人的领头,他的赏金自然是最高的。

    “啧啧啧,果然都是身价不菲啊!”

    吕布似笑非笑的称赞了一句,随后说道:“各位好汉,看在我即将命丧九泉的份儿上,可不可以告诉我,到底是谁想要我死?”

    这一股人与黄河渡口那几波明显不同,郑家能够在并州手眼通天,却未必能够将手伸到洛阳城来。

    “这个我没法告诉你,你只需要知道,有人要你命就行了,等到了阴曹地府,你也别怨咱们。”

    朱阎回了一句,他见吕布从头至尾,不仅没有露出一丝的慌乱,反而一直都是镇定自若的姿态,又道了声:“吕布,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放开小五,自行了断,我留你一个全尸。”

    “朱爷,还跟这小子嗦什么!”身后有人不耐烦的吼了起来。

    朱阎摆了摆手,看向吕布:“我朱阎说话算话。”

    “朱爷大气!”

    吕布竖起大拇指赞了一声,脸上的笑容愈发灿烂起来,“这样,趁我还有那么一丁点儿的耐心,你们跪下朝我磕头认个错,交代出谁是幕后主谋,我也放你们一马,如何?”

    末了,吕布还不忘学着朱阎的口气,补充了一句:“我吕奉先说话,同样作数。”

    朱阎这边的亡命之徒们再一次哈哈大笑起来,死到临头还敢这般嚣张,其中有人大声喝骂起来:“小子,你他娘的傻了是不是,你也不看看我们多少人,你多少人,还在这摆谱糊弄装豪杰?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吕布看了这人一眼,他记得他叫王雄,脑袋值一万三千钱呢。

    “我是该说你们太自信呢,还是该说你是太愚蠢呢。”

    吕布嗤笑了一声,还不忘用手指了指脑袋,意思不言而喻,是说朱阎等人智商堪忧。

    鲜卑万人都挡不住我,区区你们几十个毛贼就能取我性命?

    朱阎见吕布丝毫不给自己面子,不免有些下不来台,阴沉着脸,语气不善:“你的意思的是要逼我们动手了?”

    唉,这种智商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吕布心里叹了一声,懒得再同这帮人废话,直接用行动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将小厮抵在墙上的右手一松,名唤小五的小厮开始从墙上往下滑落。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死里逃生的庆幸神采,然而只是瞬间,吕布再次出手,一把卡住了他的脖子,微微用力,便听得一声清脆的骨碎声响起。

    咔嚓~

    以为逃出生天的杜小五瞬间瞪大了眼睛,眼珠像是快从眼眶里凸蹦而出,他哪想到吕布压根儿没打算放他一马,还未反应过来,就已经被吕布扭断了喉咙,魂归阴曹。

    随后,吕布将手打开,墙上的躯体如枯死的落叶,轻轻的飘落在地。

    “小子,你有种!“

    朱阎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句的从嘴里迸了出来,他已经给足了吕布面子,结果吕布居然这么不识好歹,还还当着自己的面杀人,怒不可遏的朱阎指着吕布,朝所有人下了命令:“杀了他,砍成肉泥!”

    众人早已按捺不住,此刻听到朱阎的一声令下,有个方脸汉子更是一马当先,提刀往前径直冲向吕布,这份功劳他拿定了。

    殊不知,无知的人,最为愚蠢。

    吕布轻松闪开方脸汉子直面而来的一击,双手探囊取物的就握住了这个汉子的脑袋,往右轻轻一掰,响起一声泛着冰冷寒意的骨裂声响。

    随手推开这名失去了灵魂的躯壳,吕布慢悠悠的接过他手中三尺长的短刀,在手中熟练的转了两圈,嘴角一咧,露出个血腥残酷的的阴冷笑容,语气中自有一股强大无匹的霸气横生:“吕布的头颅虽不值钱,怕也不是宵小之辈就能提得起的。”

第六十六章 提头过闹市

    亡命之徒与普通的山野毛贼不同,生死边缘徘徊过无数次,吕布瞬间秒掉方脸汉子,显露的实力虽强,却并未使他们有过一丝的犹豫和却步。

    前后两波人马一拥而上,同时冲向吕布。

    在他们看来,吕布再厉害总归也只有一个人,有道是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四十多号握有武器的大男人,未必还怕了一个吕布不成?纵使他有天大本事,今天也得在哥儿几个手下去见阎王。

    选择在狭窄的胡同厮杀,这是个极为明智的选择,仅需二三十人就能将他堵个里三层外三层,一旦目标入了这条胡同,插翅也难飞。唯一的弊端就是,掣肘了同时进攻的人数,不能像往常一样一窝蜂的冲上去乱砍一气,两人前行并排厮杀,已是极限。

    胡同不长,他们很快就冲到了吕布面前,手中握着的短刀直接砍向吕布,脸上透出一股子狰狞,还有掩盖不住的兴奋。

    若能将吕布剁为肉泥,那才是最好不过。

    可他们始终少算了一点,在他们眼前的这个男子,可是只身杀得鲜卑王都弃甲而逃的存在,又怎会怕了他们。

    吕布抬腿就是一脚,踹在了前方冲来的黄脸汉子腹部,其力道之大,使得汉子整个人在空中就倒飞了出去,砸在身后的人群中,应声倒地者有六七人。

    前方的危机得到暂时缓解,吕布双脚合拢,身子侧摆,后方两把明晃晃的刀刃贴着吕布的胸膛和后背一同滑落下去。

    手中的刀锋在吕布五指间诡异的旋了一圈,往上一转,胸前那把刀刃连同手腕一起飞了出去,干脆利落。

    “啊啊!!!”

    那名断了手腕的汉子握住喷血的左手,痛苦大声的嚎叫起来,在哪喷涌的鲜血之下,可见森森白骨。

    而与他同时动手的另一名歪嘴汉子,还没作出反应,就看见吕布回头给了他一个不带半分生机的笑容,继而他的肩膀被这个青年摁住,锁住全身丝毫动弹不得。随后往前轻轻一拉,他的身子便不受控制的往前冲出,准确无比的撞在了吕布手中的刀锋上。

    汨汨的血液浸透衣衫从腹部流出,歪嘴汉子木讷的站在原地似乎是不敢相信,张开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得‘哧’的一声,那柄短刀从他胸口拔出。

    他甩了甩脑袋,只觉得一阵阵的天旋地转,他闭眼的最后一刻,眼中看到的是洛阳城那明亮的天空。

    短短两个眨眼的功夫,一人胸骨碎裂,一人废了手腕,还有一人已经当场死去。

    众人这才发现,他们似乎小觑了吕布的武力。

    但,一切都来不及了。

    吕布单手提刀,大步向前,眼中握着武器的这群身影仿若羔羊。

    血水飞洒,肢体断落,手中的刀刃不知换了几把,眼前的这群亡命之徒却无人再敢向前迈进一步。

    吕布很喜欢这种什么都不需要想,只管挥刀厮杀的快感,杀人比起动脑子实在要简单太多太多。

    红艳的刀身在袖子上擦拭了两下,重新绽放出亮眼的光芒。吕布身形陡然前突,轻松的就扣住了一个相貌凶恶的男人,随手将他拎了过来,刀锋反手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饶命,饶命,饶……”

    男人的话音戛然而止,吕布手中的刀锋给他脖子留下了一道细不可微的猩红血线。

    吕布推开身前的尸身,寻定了下一个目标,一个短须的中年男人。

    就在吕布即将送他归西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拉开了这名汉子,两把尺长的圆曲刀杀出,生生架住了吕布这一击。

    呛~锵锵~

    兵器交锋的声音连响了三声,两人各自腾开了一片位置。

    亲自上阵的朱阎望向吕布,语气阴蛰:“拿我兄弟当菜砍,不好吧?”

    吕布闻言,嘴角勾起一抹冷笑,对此不置一词,显然压根儿就没放在心上。

    朱阎见吕布完全不搭理自己,气更是不打一处来,卯足全力直冲吕布,两柄圆曲刀左右开工,刀影闪烁,一重叠上一重,似有无数把刀在空中挥动,看得人眼花缭乱,分不清虚实。

    吕布脚后跟落地,踩着步子,连续倒退了十五六步,依然没有停下来同朱阎拼杀的意思。

    身后有个黑衫汉子见状,以为这是偷袭吕布的最佳时机,二话不说,抄起手中的家伙,就往吕布后背捅去。

    寒芒闪过,黑衫汉子还未看清吕布出手,就嚎叫着倒在了地上,脸上划过一道刀痕,从额头拉伸至下唇,裂口有小指粗细,令人恐惧。

    吕布回身解决了偷袭之人,又再退了两步,手中三尺长的刀锋忽然递出,口中暴喝了一声:“给我,破!”

    朱阎手中的双刀如同砍到铁板,被这不按套路的一招震得轻微的反弹了一下。

    杀手锏被破,朱阎却并未收手,双刀回旋了两圈,切向吕布的下盘,攻势愈发猛厉起来。

    本想用胡同来堵死吕布的出路,谁料到反而还帮了他一把,这叫朱阎如何不怒火三丈,这就好比一个生意人,本以为是桩稳赚不赔的买卖,结果没赚到不说,反而是赔得血本无归。

    更重要的是,吕布不死,他就没法向上面交差,下场同样是死路一条。

    想到这里,朱阎奋力一刀横斩吕布右脚的左下方,吕布借机卖了个破绽,抬腿直接将那刀踩在地面,手中的寒刃同样直斩而下。

    朱阎抽不出刀,只能撒手松开,吕布又是一记斧劈华山,劈向朱阎头顶。

    无奈之下的朱阎唯有举刀一挡,只听得耳旁‘嗡’的一声闷响,头颅之中好似山崩地裂,两条腿不由自主的迅速下沉,劈叉成了一字马的姿势。

    朱阎咬牙死命抵挡着上方传来的压力,双手不听使唤的不断打抖,这个年岁不大的青年,力气居然会这般恐怖。

    忽然,压迫在上方的巨力消失了。

    朱阎此刻心中没有丝毫的喜悦,心头更是一沉,凭着他多年的厮杀经验,事出反常必有妖,暴风雨来临前都会格外的宁静。

    果然,只有一息的时间,那一股怪力再次卷土重来,比起刚刚何止是大了一倍。

    咣当~

    朱阎手中的圆曲刀落地,双手颤抖不止的他,输了。

    吕布这一刀没要他的性命,刀锋在朱阎的脖子处停下,盘问起来:“说吧,是谁指使你们来诛杀我的?”

    感受到脖子间的冰凉,朱阎垂下脑袋,满是无奈的说了起来:“既然输给了你,我无话可说,指派我们来杀你的人就是……”

    “去死吧!!!”

    朱阎蓦然大吼了一声,从腰间掏出一把短匕,直刺吕布心间。如此近的距离,朱阎有百分之百的把握能够成功刺杀吕布。

    找死!

    吕布这次是真的怒了,伸手捏住朱阎的手腕,狠狠一瓣,手骨断裂的声音让人浑身泛寒,右手从地上捡起一把三叉小戟,狠狠将朱阎的手掌钉在了地面,入地半尺之深。

    那一天的洛阳城,刚过晌午,城中的百姓们永远都无法忘记亲眼所见到的一幕。

    一个身高九尺的年轻男子,粗麻织成的衣衫上血迹斑驳,双手左右各拎着根粗实的麻绳,上面是用头发缠绕满满的鲜活人头,腥血淋漓,足有二十余颗。

    他就那么迈着大步往前走着,丝毫不在意别人的目光,走过市集,走过雍和道,金灿灿的阳光在他头顶熠熠生辉。

    他正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高调姿态登场,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我吕奉先就在这里,想取我性命的,尽管来便是。

    …………

    日落黄昏的时候,闲逛一天的胡车儿才一脸满足的回到抬宣馆内。

    吕布在屋子里静静的闭目调息,如老僧入定。

    “爷?”胡车儿试探性的喊了一声。

    吕布睁眼看了胡车儿一眼,漫不经心的说了起来:“你以前当过贼匪,去城中帮我探查几个人的底细。”

    “爷,摸人底细这种事情,是要花大价钱的,咱有钱吗?”胡车儿找了个位置一屁股坐了下去,吕布来洛阳带了多少家当,他全都一清二楚。

    吕布抬手指了指墙角,声音不温不火的说着:“你看那几麻袋够不够。”

    “几麻袋?几麻袋石子,还是几麻袋木头?”

    胡车儿心中没好气的嘀咕起来,口中自然是不敢照实说的。

    他走了过去,满不在乎的掀开麻袋一看,继而愣了足有两个呼吸的时间,才又赶紧捂住袋口,闭上眼睛神叨叨的念了起来,好一会儿才睁开眼睛,做贼一样的四下探望了一眼,又重新打开了麻袋,那小心的模样如同朝圣的虔诚信徒。

    钱,满满一麻袋的五株钱。

    胡车儿赶紧又去看了另外几个麻袋,同样是装满了整袋的铜钱。

    “我娘咧,你该不会是把洛阳的富户给打劫了吧?”

    胡车儿吞着口水,眼睛里闪动的全是一颗一颗的圆铢铜板。

    “抓了几个贼匪,送到官府,顺便领了赏钱。”吕布的回答极为平淡,他也没想过要瞒着胡车儿。

    胡车儿听到这话,顿时一拍大腿,小跑到吕布面前,犹如黄鼠狼给鸡拜年时才有的表情,对吕布说了起来:“爷,你用这些钱起码可以买个低阶的将军来耍耍了,还回去当个卵的校尉!你想想,校尉拼死拼活一年也才九千六百钱,这个来钱多快。”

    不等吕布作出回答,胡车儿又出了个馊主意:“南边我不熟,并幽凉三州,道上的许多人我都认识,我出线索,你去抓人,得到的钱咱两平分,如何?如果胆子够大的话,河东有个叫董卓的,他一个人就圈养了三四百号亡命之徒,本来我也是想要去投奔他的……”

    吕布对胡车儿这个所谓发财的计划没有丝毫兴趣,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去查查朱阎的身份来历,再查查是谁想置我于死地。”吕布首先想到的就是杨廷那几个洛阳公子少爷,以他们的背景,雇佣这些人并不算难事,但也不排除还有其他人的可能性。

    胡车儿哪能甘心自己的发财大计就这么化为泡影,死皮赖脸的朝吕布比了个手势:“四六怎么样?你六我四。”

    吕布重新眯起双眼,懒得理他。

    “三七我就不说了,二八,二八怎么样?”胡车儿继续软磨硬泡,他知道河东有个叫关长生的家伙,光赏金就值十万钱。

    “行,一九,一九该行了吧!”胡车儿一副下了血本的模样,表情简直就像是割弃了挚爱一般痛苦。

    “滚!”

    吕布拎起胡车儿,直接一脚踹出了门外。

    吕布提头过市的事情,很快就轰动了洛阳,自然也传到了天子刘宏的耳中。

    第二天一早,就有小黄门前来抬宣馆宣旨,让吕布明天入朝觐见。

第六十七章 宣吕布进殿

    寅时的洛阳城尚处于一片黑暗之中,百姓们熟睡正酣的同时,通往南边御和道的路上,灯火无数,连在一起如长长的繁星相缀。

    御和道长二里,宽三丈,百官入朝时,皆得在此停下轿撵步行,以示对天子的敬重。

    白日里这条道上人迹罕至,此刻却人数颇多,前前后后的走着,遇到熟人还能上去寒暄几句,若遇到政见不合积怨已久的政敌时,则昂起头哼上一声,以为不屑。

    吕布今天脱去了平日里的麻衣麻裤,雀羽冠遮顶,内置白色素衣,外面再套上一件稍显宽大的赤红武官朝服,用一根三指宽的锦带系在腰间,与战场上厮杀时的勇悍气势完全判若两人。如果说披甲持戟的吕布是一头无人能挡的猛兽,那此刻的他则多了两分儒雅,给人一种英气蓬发的感觉。

    从抬宣馆到御和道,有小半个时辰的路程,奉常张沅提着灯笼照亮,今天是吕布入朝面圣的日子,他自然要给吕布引路牵道。

    抵达御和道的时候,这条极为宽阔的道路两旁停着上百架车撵,各府的仆从和马夫在原地站着歇息,显然这些人是没资格踏足御和道的。

    道旁两边的宫灯高挂,将御和道照得极为明亮,每隔六步就有一名持戟卫士,笔直的挺立着身躯,从他们不言苟笑的神情中可以看出,这些人绝对是军队中精锐般的存在。

    吕布走在张沅身旁右侧,一路无言,他心中清楚记着张仲的叮嘱,少说话少犯错,洛阳比不得其他地方,稍不留神就会遭人构陷,死无葬生之地。

    反倒是张沅,一路上嘴巴就没停歇过,每有人从他的身旁路过,他就半低着身子谦卑的喊上一声‘大人好’,每一次都保持着卑微的笑容,每一次尽量让身子拉的更低。然而尽管如此,依旧没有人搭理他,甚至连一个正眼都欠奉,谁会将一个奉常放在眼中?倒是有人会偶尔打量一眼他身旁的陌生面孔,也仅仅只是好奇的打量一眼而已。

    面对这些人的冷眼和漠视,张沅还必须得满脸堆笑的点头哈腰作出回应,这些人无论哪一个,稍微动动手指头都能让他死上千次百次。

    他,得罪不起。

    说得好听,他是张让的棋子,说得难听,张让也就拿他当一条狗,还是随时都能扔弃的野狗。

    “等以后我爬到比你们高的位置了,我一定要你们挨个在我面前跪下,磕头认错!”

    张沅脸上却依旧堆着笑,任谁也看不出他心中的怒火波涛。

    身旁的这个年轻人虽然只是一介边塞校尉,位卑爵低,却能破天荒的被天子召见。万一被天子看重,自此飞黄腾达也未必没有可能,不如我暂且与他打好关系,到时候就算张让垮台,也好有个我的容身之所。

    张沅被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想法给吓了一跳,如今的张让权势中天,深得天子宠信,世家豪族同张让斗了这么多年,结果呢,反而差点被张让斩尽杀绝,又怎么可能随便倒台。

    更可笑的是,他居然会想到投奔一个毫无家世背景不入流的边塞校尉,真是荒唐。

    然而就在此时,吕布忽然停下了脚步,在他前方的道路旁,耸立着两个庞然大物,高达百尺,散发出的威压,压得吕布心头有些喘不过气。

    张沅顺着吕布的目光看去,他不明白吕布为何会脸色凝重,止步不前,遂解释起来:“吕将军,此乃宫阙,南北两宫各有一对,遥遥相望,上面用屋顶连接,远远看起来就像是一座大门,因此也叫门阙,专门供皇帝陛下登高俯察。这道叫‘飞凤阙’,北宫那道叫‘苍龙阙’,两宫之间用之复道相连,穿过这道飞凤阙,便抵达南宫的宫门了。”

    吕布不着痕迹的点了点头,心中却是万分震惊,他从未见过这般雄拔建筑,并且能够清楚的感受到其中所夹杂的煌煌天威,肃穆庄严,空气中还漂浮着一股无法掩盖的血腥气息。

    过了飞凤阙,张沅便将吕布领到一位深褐色的宦官面前,做了一个简单的交接,便离开了这里。

    尽管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向往和不舍,但他毕竟只是一个奉常,仅此而已。

    张沅走后,吕布扫视了眼四周,目前抵达这里的官员人数仅有三四十人,估摸着是入朝时间还早,其他人应该还在路上。

    这些早朝的官员三三五五的聚在一起,低声攀谈着。

    吕布没心思去跟这些人打交道,独自站在中年宦官的身旁,眯着眼睛养神。

    “想必这位就是吕布吕将军了吧。”

    听到声音,吕布眯开一条缝,眼前不知何时站了个一袭墨色朝服的温和老者,腰系玉带,朝服上绣有一只雉鸡。

    吕布清楚的记得,雉鸡还有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华虫。’除了天子以外,文官之中仅有三公可绣此章纹,眼前这个满头白发其貌不扬的垂垂老人,竟会是三公之一。

    不等吕布回话,中年宦官朝老人作首行了个礼,脸露笑容道:“老大人今儿个怎的没坐轿撵,陛下可是特许老大人您乘坐轿撵至这朝(zhao)临门的。”

    老人翻手捶了捶后背,笑着回道:“我这把老骨头怕是没两年活头了,趁还能下地,走动走动也好。”

    中年宦官听得连连摆手,宽慰起来:“老大人,您身子硬朗着呢,就算再活个三四十年,都不成问题。”

    “那就谢谢曾公公的吉言了。”

    老人笑呵呵的说完这句,又把目光重新放在了吕布身上。

    “老大人找某何事?”

    吕布并不认识眼前这位地位尊贵的老人,便开口询问起来。他唯一能肯定的就是,眼前的老人不是来主动生事的,如果要找麻烦,堂堂的三公会亲自找他一个不入流的边塞校尉吗?

    显然不会。

    那位曾姓宦官见到吕布这副不温不火的表情,心头暗骂了一声‘蠢材’,当朝太尉能够主动搭理你,你还不赶紧抓住机会,反倒摆出这样一副清冷态度,换做别人,怕是早就乐上天了。

    杨赐平日里见惯了他人的阿谀奉承,如今吕布的表现倒是让他有些新奇,不过他也未放在心上,看向吕布说道:“还有一会儿功夫这朝临门才会打开,陪我这个老东西走走?”

    “老大人有命,布岂敢不从。”吕布点头应道。

    在杨赐的带领下,两人便在这御和道上挪着步子,又慢慢走了起来。

    而从另一头赶来早朝的官员们,每当看见这位年过花甲的老人时,便都会停下步子,主动行礼问好,顺便还会打量上吕布一眼,琢磨一下这位青年是何身份,居然能够走在太尉大人的身旁。

    老人背着手儿,后背微驼,脸上一直都是笑眯眯的表情,若是褪去这身朝服,恐怕跟那些村子里的普通老人,也没有任何区别。

    “将军是否在想,老朽我为何会主动找你。”杨赐先是问了一句,然后又自问自答的说了起来:“老朽杨赐,换个话说,被你打伤的杨廷是老朽的孙儿。”

    吕布听到这话,步子顿了一下后,又再次跟了上去,脑子里高速运转起来,只是任由他思来想去,也捉摸不透这位老人的真实想法。

    “吕布不过一边塞武夫,当不得老大人的‘将军’之称,直呼我吕布或吕奉先即可。”吕布最后决定,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走一步,看一步。

    久居庙堂的老人侧头看了吕布一眼,点头说道:“那老朽就托大叫你一声奉先吧。”

    “我那孙儿平日里跋扈惯了,仗着有点拳脚功夫,终日游手好闲,别人看在老朽尚有的几分薄面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老朽明白,再任他这样下去,一旦我驾鹤西归,他早晚会给我杨家带来灭顶之灾。所以老朽有个不情之请,等奉先你重返并州的时候,可否带着我那孙儿一起,让他去边疆戍边,历练历练也好,希望他能够早日醒悟。”

    杨赐的话让吕布始料未及,他本以为杨赐是来替他孙儿讨个说法,哪想到是让他带着杨廷去北方偏远的并州。

    昨天被人在胡同口设伏的事情,还没半点儿眉目,现在三公之一的杨赐又要将孙儿托付给他,要知道,昨日伏击一事最有可能的幕后之人就是杨廷。

    面对这个棘手的问题,吕布只好说道:“太尉大人,您应该知道,打仗可不是闹着玩儿过家家,一不小心就会丧命九泉,生死两隔。”

    杨赐挪着步子,语气里透着几分哀凉:“老朽心里有数,倘若廷儿真的战死沙场,就当是为国尽忠了,我也绝不怪你。”

    整个杨家,最喜爱杨廷的人,莫过于眼前的这位老人了。

    吕布思索再三之后,决定答应下来。虽然杨赐的话是这么说,但倘若杨廷真的在战场上有个好歹,杨家绝不会轻易的就善罢甘休。

    而从好的方面来说,一旦杨廷跟着吕布回了并州,有这么个恶神呆在身边,凭着杨家的关系势力,将来对付郑家的胜算,起码多了一倍不止。

    “老大人,布还有一个问题想不明白,还请老大人解惑。”吕布望着这个饱经沧桑的声音,又一次问了起来,“您的门生故吏不在少数,为什么会选择我这么一个非亲非故又不熟悉的人呢?”

    杨赐步子一停,轻拍了一下脑袋,返身疾走起来,嘴里还不停的念叨着:“哎呀呀~瞧我这记性,马上就要早朝了,奉先,快跟上……”

    吕布愕然,嘴角不自觉的抽搐了一下,这位老爷子扯移话题的能力未免也太生硬了点吧。

    不过吕布也没有拆穿,跟着转身而返。

    寅时三刻,朝临门打开,百官排成三列,依次进入。

    进了朝临门,就已经算踏进了皇宫,吕布跟着那姓曾的中年宦官,走在百官最末。

    一路上吕布不忘左右偷瞄着周围的环境,步子极轻,这个地方到处都充满了神秘的气息。

    下一次再进这里,吕布也不知道会是哪年哪月,有可能此生都再无希望。

    皇宫很大,大得超出了他所认知的范围,吕布很难用他所知道的词汇来形容这里。门禁森严不说,地形也极为复杂,来往的宫女和巡防的侍卫到处都是,各处宫殿更是重峦叠嶂,气势恢宏。

    若不是有这中年宦官领路,他铁定是要迷路的。

    当走到一处殿宇外时,曾姓宦官让吕布在石梯的下方中央停住了脚步。

    朝服赤墨分明的文武百官走上石阶,在那宫殿的朱漆大门外,卸剑脱靴,然后一个个微微躬着身子,走了进去。

    吕布抬头看了一眼这座殿宇的匾额名字,崇德殿。

    在这站了约摸一刻钟的功夫,吕布便听得殿内穿出一声尖锐的嗓音,刺破云霄。

    然后,站在大殿门口的宦官,也跟着喊了起来:“宣~吕布进殿~”

    身旁的中年宦官碰了下吕布的胳膊,轻声说了句:“进去吧,陛下召你呢。”

    吕布上前,一步一步的踏上石梯,整个胸口心间充斥着忐忑而又激动的紧迫感,每当他踏上一阶,这种感觉就会愈发的强上一分,以至于踏上最高的那阶石梯时,整个人都有些微微打颤。

    他知道,他即将要面临的男人是上天之子,整个大汉的王。

    走到那朱漆的大门前,浑身肌肉已经紧绷到僵硬的吕布缓缓脱下鞋履,猛吸一口气后,他豁然挺直了身子,昂首迈步而进,比起当年张仲进这崇德殿,早了足足一十五年。

第六十八章 朝圣

    崇德殿极大,前后四个方位共有八根双人合抱粗的黑漆梁柱支撑,足以容下数千人。

    吕布抬腿迈过门槛,在数百双眼睛的注目下,上前走了两步,将身子弓成九十度,作揖行礼道:“微末之臣吕布,参见陛下。”

    掷地有声,足以让殿内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从吕布进殿的那一刻起,跪坐于帝位的皇帝陛下就将目光锁定在了吕布身上,他素来偏爱身材高大之人,因为这样的人会带给他一种格外的安全感。

    吕布身长九尺,超出常人可不止一丁半点,刘宏见到,心头已是喜欢了几分,于是便对吕布抬了抬手,说道:“爱卿平身。”

    吕布直起身子,低着头仅仅瞄了眼这位当今天子,瞬间就有一大串精准的数据从脑中飘过:相距一百二十步,徒手击杀率为零,射杀率百分之三十,披甲握戟成功率百分之七十。

    吕布自然不会作出刺杀皇帝这般大逆不道之事,天地君亲师以及君臣之礼,他还是知道的。只是这已经成为了他的一种习惯和本能,见到人的第一眼就是条件反射的测量其威胁值和击杀率。

    更何况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刺杀皇帝,不管成功与否,吕布的下场不出意外都会死得特别难看。

    低着脑袋左右瞥了眼朝臣们的位置,吕布准备迈步走向武官的行列,位置么,自然是最末的地方。

    “爱卿,抬起头来,上前十步,朕有话问你。”刘宏的声音不大,在场的每一个人却都竖起耳朵听得格外认真,生怕听漏了一字。

    吕布心中默念着往前走了十步,然后顿住脚步,抬起头直视前方的御阶。

    刘宏定睛一看,见吕布生得俊朗,五官匀称,双目之上斜挑的眉峰更显英气蓬勃,年岁又与他相仿,心头不由的又喜上了几分。

    刘宏问道:“你可知,朕为何召你来洛阳。”

    “臣愚钝,不知。”吕布也没多想,如实的回答起来。

    刘宏沉吟片刻后,方才说着:“既然不知,那你且将你救援雁门关时的所见所闻全部说来,不得有半点隐瞒。”

    “那日,臣领了一千三百将士从云中郡赶来增援雁门关……”

    从张仲死守雁门关,到狼骑营与鲜卑人展开激烈厮杀,从夜守孤城,到以虚为实,设下空城吓退步度根。

    吕布说得极为平淡,彷如在讲一个与他无关的故事。

    然而其中的惊心动魄,可想而知。

    两旁的文武朝臣们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了吕布,这个朝服上绣着最为低级‘粉米’章纹的年轻男子,竟也经历过这么多的生死搏杀和命悬一线。

    “那张懿真的迟迟不发兵援救,一直等到鲜卑人撤退才抵达雁门关?”刘宏较为苍白的脸上添了几分寒色,语气里已经有些怒气,若是张仲没守住,放鲜卑人入关南下,那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臣不敢欺君。”吕布抱拳语气笃定,他心中对张懿全无好感,若当初张懿能早日援军雁门关,也不会有那么多的并州儿郎魂归青山,埋骨关外。

    “陛下,这位吕将军讲述得未免有些玄乎了。老奴浅陋,活了一大把岁数也没见过能够一骑当千的人物。”站立在刘协身旁的张让开口了,声音稍显沙哑。熟知刘宏脾性的张让知道,再这样下去,刘宏肯定会大发雷雷,张懿难保不说,指不定还会被有心人将天子的怒火引到他的身上,张懿死不死的倒没多大关系,牵扯到自己可就不好了。

    刘宏向来极为听信张让的意见,示意张让接着再说下去。

    转移话题的目的达到,张让便又说了起来:“陛下,朝堂上习武的将军不在少数,何不请上一两个同吕布切磋一番,也好证实是否真如他所说的那般厉害。”

    “嗯,阿父你说得有些道理,准了。”

    刘宏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看向居于左侧的武官们,微笑着问道:“诸位爱卿,你们谁愿与吕布一较高下?”

    “这个老阉狗,尽出些馊主意!”站在武将之首的何进低骂了一句,他本是屠户出身,单论武艺,在这群武官之中,自然是垫底吊车尾的存在。

    不止是何进,连同他身后的一群武官们,也没有一个人走出行列。

    堂堂高阶将军同一个卑陋的校尉比试,传出去岂不是令人笑掉大牙,他们久居京城,沉迷享乐,早已将武艺抛于一旁。更重要的是,吕布刚刚讲的内容不像是瞎编乱造,而且看他样子就是一个不谙世事的愣头青,若真干起架来,以他那一人就能追得鲜卑王拨马而逃的实力,还不得把他们揍得鼻青脸肿,到时就真的颜面尽失,彻底沦为所有人的笑柄了。

    等了半响也不见有人出列,这些平日里耀武扬威的将军们,在这个时候却认怂了,刘宏的脸面有些挂不住,声音陡然拔高八度,“嗯?就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吗!”

    “陛下,在朝的将军们大多擅长统兵调配,搏杀打斗并非他们的强项,臣以为,中常侍蹇硕可与吕布一斗。”文官里站出个细短须的男人,躬身向刘宏提出了建议。

    武官这边听到这话,能够将祸水东引那是最好不过,只要不烧到自个儿身上就行,纷纷附和起来,“陈大人说得不错,蹇常侍武艺超群,定能与吕布来一场精彩绝伦的武艺较量。”

    听到这话,张让顿时暗叫了一声糟,这下可以说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什么武艺超群,这其中的猫腻,张让岂会不知,只是他还未来得及出声制止,便听见刘宏双手击掌,哈哈大笑着说了起来:“陈爱卿,你这建议不错,朕居然把蹇硕给忘了。”

    “来人,去给朕将蹇硕传来!”刘宏随手招了个小黄门,下了圣命。

    十常侍中除了张让赵忠,刘宏最为宠信的便是蹇硕了,其人生得高大有力,曾当着刘宏的面击败过两名肌肉爆棚的大力士,连宫中不少厉害的统领都被他逐个打败过。

    没多久,小黄门便领着蹇硕到了崇德殿内。

    身高接近九尺的蹇硕上前,走到吕布身旁,下意识的窥视了眼这名比自己还高出些许的青年,才朝天子刘宏行礼躬身。

    途中,蹇硕问过小黄门为什么陛下会突然召见于他,在得知是比武后,蹇硕心头顿时踏实了不少,他在宫中这些年,什么时候输过一次?

    刘宏抬手让蹇硕平身,顺便为他介绍起来:“蹇硕啊,你身旁这人名为吕布,他曾独自一人冲破过六千人的鲜卑骑军,你与他比试比试,朕要看看你两到底谁更技高一踌。”

    蹇硕听到这话差点没‘扑通’一声就给跪下,他递了个眼神给张让,搞不明白怎么突然闹起了这一出,这吕布明显不是自己人,要是真下黑手可该如何是好。

    听着吕布的辉煌战绩,蹇硕冷汗直流,也不管那么多了,当庭大声咳嗽起来,“陛下,奴婢近日染了风寒,怕是有负圣望了。”

    “风寒?朕怎么没听你说起过,等比完这场,朕立马让太医给你瞧瞧,没事,你只需拿出七八分的实力即可,朕相信你。”刘宏极为关心的说了起来,同时他也对蹇硕有着盲目的信心。

    说完之后,刘宏又对殿内的吕布打起了预防针:“蹇硕在朕的宫中,是出了名的能打,可以说是近乎无敌,整个洛阳城已经找不到一个对手了,你只管出全力就行。”

    有了刘宏这句话,吕布就算是放心了。

    一旁的蹇硕却是在心头悲声大呼:陛下,你这是完全把我往死里坑啊!!!

    “陛下,外面天还未名,不如等天亮了再比,如何?”

    偏偏蹇硕又有苦不能说,还必须装出一副傲视吕布的模样,否则就是欺君大罪,如今也只能想办法尽量拖延时间,以方便让张让想出解决之策。

    刘宏一心想看这场比武,别说等到天亮,一刻他都不愿再等,大手一挥,满腔豪气的说着:“爱卿不必担心,朕立刻着人在较武场布上两百个灯笼,保证亮堂堂的如同白昼!”

第六十九章 传说中的洛阳第一高手

    刘宏话都说到了这个份儿上,蹇硕也只能硬着头皮先答应下来,若再推辞不去,怕是会令刘宏生出疑心。

    欺君之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刘宏很满意的点了点头,起身移驾,带着一干文武群臣来到较武场,早有人将这里布置妥帖。

    刘宏走到面对较武场的中央位置坐下之后,百官才依照官爵高低,依次坐下。

    皇宫中的较武场,是由实木铺盖成的圆形擂台,直径七丈四尺。有时候皇帝兴起,也会找上几个小宦官,令他们在这台上厮打取乐。

    两百盏宫灯笼高挂四周,将整个圆台照射得明亮万分,台上的一举一动,刘宏这边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吕布和蹇硕各自从左右两边走上擂台,走到中间的位置,同时停下脚步,面朝刘宏先行了一礼。

    刘宏抬起手往前摆了摆,一脸迫不及待的催促起来:“免了,快开始吧!”

    站在身后的张让脸色阴沉不定,思虑着该如何应对接下来的一系列问题。百官们倒是一副作壁上观看好戏的表情,蹇硕有多大能耐,他们都心中有数,天子宠信蹇硕,他们也就没有去触怒龙颜,懒得戳穿蹇硕的把戏。如今突然杀出个愣头青傻小子,他们的心中自然是暗自窃喜,这下蹇硕怕是有的苦头吃了。

    “吕布(蹇硕)。”两人面向而站,相隔三尺,同时报上了自己的名字。

    报完名字之后,便没了下文,两人站在原地,谁都没有率先动手,偶尔的微风吹起衣诀,更显两人的高手风范。

    台上的人不动,台下的看官们顿时觉得少了兴致,刘宏更是不顾身份撑着桌面,起身朝台上喊了起来:“打啊,快点打啊!”

    台上,蹇硕愁苦的眉头压起,对于擒拿搏斗,他以前还是做过不少功课,否则也不会蒙了刘宏这么久,至今还没露出过马脚。

    然而,他现在正面对的吕布,气势与以往那些请来做戏的人完全不同,整个人往那里一站,就好像是一座难以攀及的大山,令蹇硕心头格外的堵得慌。

    只是皇帝下了命令,蹇硕又不能不打。

    “喝~啊~”

    蹇硕粗着鸭嗓子低吼一声,给自己壮足胆量之后,手脚并用,在原地打起了一通拳脚,时而掌劈虚空,时而双腿连踢。

    有道是内行看门道,外行瞧热闹。

    蹇硕的这通拳耍得虎虎生威,各个动作之间转换行云流水,别说还真唬住了台下不少的人,尤其是一些文官,更是看得双眼发直,一愣一愣。

    打完这通早已烂熟于心的拳脚之后,蹇硕看向吕布,摆出一副好言相劝的模样说了起来,期间还不忘朝吕布抛了两个暗示性意味极重的眼神,“吕布,你若肯此时认输,我就放你一马,如何?”

    刚刚就已经看穿了蹇硕的把戏,此刻吕布更是充耳不闻,完全忽视了蹇硕抛来的挤眉弄眼,冲蹇硕抱拳应了一声:“请大人赐教!”

    蹇硕听到这一句‘请大人赐教’,差点没被当场气出血来,心头已经是抓狂不已:我都暗示得那么明显了,这吕布难道是眼睛瞎了吗!

    既然吓不住吕布,蹇硕就只能赶鸭子上架了,左脚往前挪上一步,右脚往后一蹬,整个身子借力前冲,双手握拳直冲吕布。

    一瞧蹇硕动真格的了,看戏的官员们纷纷来了兴致,将目光重新投回擂台之上。

    面对蹇硕的一记重拳袭来,吕布双手垂于裤腿,不躲不闪,也不出手抵挡,任那一拳砸向自己,甚至连脚步都不曾挪上一下。

    直到这一击看似已经击中身上的时候,吕布的上半身才稍稍侧了一下,那一记拳头便诡异般的蹭着上衣滑过了胸膛。

    蹇硕一拳不中,前冲的身子定在原地,吕布如此轻松就躲过了他的进攻,使得蹇硕更加肯定了自己不是吕布的对手。

    在撤回拳头的一瞬间,蹇硕脑袋微偏的看向吕布,口气阴蛰的低声说了起来:“吕布,这场比武你赢了也没有好处,不如输给我,我可以给你十万钱!”

    “十万钱?”

    吕布冷笑了一声,没想到一个没了根的宦官出手都这么阔绰。要知道,十万钱足够让五六个村子,过上一年的温饱生活。

    “你知道习武之人的尊严吗?”吕布问了一句,如同看小丑一般的看着蹇硕。

    “尊严?那是什么?”

    撤回的拳头再一次挥向吕布,在吕布不出意料的躲过之后,蹇硕又接着说了起来:“好好好,我出五十万钱,再加一座洛阳城的府宅,买你这个武者的尊严,总该行了吧!”

    吕布脸上的愠色一闪而过,右肩一摆,撞在蹇硕的左臂上,轻松将他击退了两步。

    “只要你能让我赢,朝中大夫以下的官职你任选一个,我绝不还口!”被击退的蹇硕仍不死心的增加着筹码,只要能够逃过这一劫,估计让他改荤吃素都没问题。

    吕布微微愣了一下,这是他从来都没想到过的,多少将士在边疆奋命厮杀,摘下的敌人头颅不知几何,无数次的命悬一线,换来的也仅仅是极为缓慢的升迁之路。而如今,眼前这个靠着蒙骗手段上位的阉人,居然都能够牛气哄哄的对着你说,朝中大夫以下的官职,随便你选。

    简直就是一种**裸的嘲讽和对那些死去将士亡灵的一种践踏!

    这公平吗!

    蹇硕此刻完全感受不到吕布心头的怒火,他见吕布发怔,心头不由窃喜了一声‘机会来了’,上前一把抓住吕布的手腕,反身一靠,用后背贴住吕布的胸口,右腿抬起踢得笔直,与地面呈九十度垂角,猛地一脚踏在地板上,发出‘咚’的一声沉闷声响。

    这是蹇硕当初跟那大力士学的唯一一招摔跤绝技,一旦用这招擒住了对方手腕,百分百的会将身后之人翻摔过肩,以头触地,一击必死。

    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地面冲进身体,再注入双臂之内,力气暴涨的蹇硕发出一声如同猛兽的低吼,握住吕布的手腕往前狠狠一抛。

    蓦然间,蹇硕的整个身子都僵在了原地,眼睛瞪得大如牛眼,身后的吕布好像一樽铁搭扎进了地里,任他如何用力,也都拔不起来。

    “教你这一招的是不是个瘸腿的巨汉,哦~忘了告诉你,他的腿是我十三岁那年给打断的。”

    吕布不咸不淡的说着,然而在蹇硕听来,完全如同晴天霹雳,好似恶魔在耳旁轻语。

    吕布抵在蹇硕后背的手掌,稍稍用力一推,便推得蹇硕猛地向前突进了七八步的距离,不等蹇硕站稳脚跟,吕布两个箭步就跟了上去,站在了他的身后。

    摇曳的灯火映射在吕布身上,将他的影子拉得极为狭长,以至于将蹇硕整个人都笼罩在了吕布的黑影之下。

    蹇硕顿住身子,握紧拳头转身就想反击吕布,此时此刻,他唯有奋力一搏。

    就在转身的那一瞬间,沙包大的拳头直接抡到蹇硕的脸上,打得他踉跄了好几步才站稳身子,眼冒金星。

    蹇硕甩了甩脑袋,想让模糊的意识变得清醒起来,结果又是“砰”的一声,拳头再次挥砸在了他的脸上。

    然后在所有人的目光注视下,这位被称作‘洛阳城第一’的高手,直挺挺的往后仰倒在了地上,摆呈出一个极为正楷的‘大’字型来。

第七十章 吕奉先箭术几何

    台上的胜负已分,台下却格外安静,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屏着呼吸,仿佛像一群做错事情的孩提一般。

    他们脸上露出沮丧和失望的表情,仿佛在为蹇硕的败北而感到难过,然而心里却是早已乐开了花。

    十常侍这些人仗着皇帝的宠信,平日里作威作福,全然不把朝中的大臣们放在眼中,不少性格直烈的忠良都被他们活活逼死,没想到他们也会有今天,真是活该!

    心中幸灾乐祸的同时,朝臣们也都将余光偷瞄着那位年轻的天子陛下,谁赢谁输对他们来说无关紧要,站好队才是关键。

    一身黑墨帝王服的刘宏脸色略显阴霾,原先以为会有一场精彩的武力角逐,结果就这样草草收场,满怀期待的刘宏自然心中不快,更让他纳闷儿的是,以往在他面前从没败过的蹇硕,怎么会这么快就倒地不起。

    “唉,蹇常侍看来真的是遭受风寒过重,以至于力气都消陨了大半,不过吕将军也的确是勇冠三军,怪不得鲜卑的邶王步度根会称之为“飞将军”了。”张让这一番话说的极为漂亮,一边为蹇硕找足了托辞,另一方面又夸赞了吕布,尤其是最开始的那一声嗟叹惋惜,更是给人一种两人其实不相上下的感觉。

    文武朝臣们对于张让的这番鬼话自然是不信的,可刘宏却信以为真了,他们也只好顺着皇帝陛下的意思,点头称是。

    能在朝堂上屹立数年,他们都不是蠢蛋白痴,没有哪个会傻到去戳穿张让,谎言一旦戳穿,下不来台的只会是天子刘宏。

    “哦?还有这事?朕怎么没听说过。”刘宏的好奇心被张让勾了起来,顷刻就将蹇硕战败的事情抛诸在了脑后。

    从击倒蹇硕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十常侍会同吕布不死不休。在张让看来,吕布当着刘宏的面击败蹇硕,并非只是一场比武获胜那么简单,而是他已经向十常侍的权威发起了叫嚣和挑战。

    以前也有很多人这样试过,结局大多都已经从洛阳城除名,家破人亡。

    张让枯皱的脸上堆着笑意,心中又生出一计,笑呵呵的说了起来:“老奴也是道听途说来的,不过史书上说飞将军李广箭术无双,倒是不知道吕将军的箭术如何,是否也如李广将军那般精准。”

    距洛阳城数以千里的雁门关外,清冷的弧月高悬,一处名为‘平沙’的低矮山丘上,扎有近百顶军用营帐。

    某处较为宽大的营帐外面,燃着一团篝火,围坐在火堆旁边的两人,脸颊被映照得红灿灿的一片。

    柴火时不时发出些噼噼啪啪的脆耳声响,年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将柴梗轻轻放进火堆,用一根烧得发黑的木棍捣了捣,使得火焰更大了一些。

    裹着长衫的青年用手拍打着嘴巴,呵欠连天,懒散的伸了个腰后,又将双手插进了袖口之中,重新缩作一团,同时嘴里还不忘嘀咕着抱怨起来:“去洛阳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也不跟我支会一声,不声不响的就溜了,真是个没义气的家伙。”

    少年闻言,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向坐在对面的青年,连忙替吕布解释起来:“奉先大人是不想让先生担心,才没有通知先生你的。”

    这个长衫青年自然是从云中郡赶来的戏策,当他到达这里的时候,吕布才离开一天不到的功夫。得知鲜卑人从雁门关撤离到五原郡,深感无聊的戏策留下魏木生和郝萌二人守城,独自来到了雁门关。

    少年则是张辽,从雁门关之战鲜卑人撤离后,他就加入了狼骑营。起初,狼骑营所有人都不看好这个少年,要知道狼骑营可不是普通人能呆的地方,就算换上其他军营的人,来了也同样得脱上两层皮,更别说这个出生世家,细皮嫩肉唇红齿白的小少爷了。

    然而张辽的表现着实令他们感到震惊,这个小家伙坚忍好学,不摆少爷架子,进入狼骑营小半月,愣是没叫过一声苦,更没嚷嚷着想要离开,比起当初才开始训练时,就叫爹骂娘的他们实在是好了太多。

    随着时间的流逝推移,张辽渐渐赢得了这群汉子们的尊重和赞可,把他当做了狼骑营的正式一员。

    火苗在戏策的眼眸中跳动,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些什么。

    “哟,戏策,今儿起得挺早啊。”旁边不远响起一声痞里痞气的声音。

    戏策不用回头就知道是曹性来了,只有这家伙永远都是一副欠揍的语气,和见谁都吊儿郎当的模样。

    曹性走过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看了眼张辽,砸巴着两片干薄的嘴唇:“啧啧啧,世家小少爷不在家享福,来狼骑营遭这份罪,何苦呢?”

    打骨子里喜欢张辽的戏策不干了,在他看来,无论是性子胆识,还是谋略用兵,张辽以后都绝对是十足的良将统帅之才,哪能放任曹性这般瞎说,遂替张辽出头道:“曹性,你连十三岁的张辽都打不过,还不如回家去放牛得勒。”

    面对戏策的出言调侃,曹性瞪起眼珠,直接撸起了袖子,朝戏策挑衅道:“戏策,你是想跟我比划比划吗?”曹性的武艺虽然在狼骑营排位倒数,但要对付手无缚鸡之力的戏策,手到擒来还是不在话下。

    从营帐里出来的宋宪听到曹性这话,沉闷着语气斥责了一声:“曹性,不得对先生无礼!”

    当初吕布说过,狼骑营凡有对戏策不敬者,皆可卸甲逐出。因此,狼骑营的莽汉们倒也本分,从不去主动招惹戏策,唯有曹性是个例外。

    听到宋宪的斥责,曹性撇了撇嘴,丝毫不以为意。

    “先生,早。”与宋宪一同出营的侯成也向戏策道了一声早安。

    戏策微微点头,回了一声‘早’。

    每天的寅时末刻,狼骑营的将士会准时出营早练,这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一种习惯。大伙儿兄弟一般相处的同时,也都在暗暗的较着劲儿,没有人想垫底成为整个狼骑营的后腿。

    自从吕布去了洛阳之后,整日无所事事的曹性突发奇想,让人做了一大堆木牌,上面刻着一到九十九的数字,并发给帐下的士卒,逢人就炫耀,说这是狼骑营排名前九十九的最精锐士卒,还将一号牌洋洋得意的挂在了自个儿身上。

    不管这排名有无水分是真是假,打那以后,狼骑营就开始了争夺排名的先例,任何人都可以向挂有牌子的人发起挑战,谁赢了牌子就是谁的,人人都想充当强者,因之训练也就愈发的狂猛。

    天不亮狼骑营就出来训练,噼里啪啦的训练声给其他熟睡的并州士卒带来了很大的困扰,张仲也拿狼骑营没办法,只好将他们遣派到平沙丘,任由他们瞎闹折腾。

    “你们并州的月亮还真是清凉渗人呐,就是不晓得此刻洛阳的月景如何?”戏策缩了缩身子,寒冷对他来说,似乎是一个极为可怕的东西。

    曹性抬头看了眼月亮,很是不爽的说着:“头儿指不定在洛阳享着多大的福呢,万一被皇帝老儿看中,今后回不回咱们并州,都很难说……”

    宋宪听到这话,直接一巴掌扇在曹性的后脑勺上,语气笃定的说着:“我相信头儿,他一定会回来的!”

    “我也相信奉先大人!”张辽也跟着说了一声,在他眼中,吕布从来都是一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不等几人争吵起来,戏策搓着手嘿嘿干笑了一声,“享福?未必吧,吕奉先这次去洛阳怕是九死一生咯。”

    “戏策,你别瞎咧咧,哪有你说得那么玄乎!”曹性狠狠瞪了戏策一眼。

    戏策把手一摊,一针见血的说道:“没根基,没家底,没人脉,在世家豪阀遍地的洛阳,以吕布那家伙的简单头脑,指不定人家怎么给他下套,他二话不说就往下跳呢。”

    曹性一听戏策这番分析,当场就急了,‘腾’的一下就站起了身,一边说着一边准备去号集人手,“他娘的,老子这就带人去洛阳,把头儿给救出来。”

    “他都去了那么多天了,你现在带人去也没什么用,况且未得天子诏,擅自领兵入京,可是灭门诛族的大罪,我们还是老老实实的等着吧。”

    戏策补充的这番话如同一桶冰凉的冷水,将几人的心淋得拔凉拔凉。

    过了好一会儿后,曹性才又重新坐下,有些向往的问了起来:“戏策,你去过洛阳没?”

    “怎么?”戏策反问了一声。

    曹性龇牙笑嘻嘻的说着:“给我讲讲洛阳是什么样的呗?”

    不止是曹性,连带宋宪侯成的眼中都透出了好奇。张辽也看着戏策,眼中藏有着几分渴望和求知,他虽是镇北将军的孙儿,却也从未去过洛阳。

    “洛阳很大,也很繁华,估计一百个云中郡都比不上半个洛阳城。”看着几人目瞪口呆的表情,戏策语气一转,又接着说道:“不过穷山恶水出刁民,洛阳的军队着实不咋地,去装备兵甲不谈,单论正面冲杀的话,估计整个汉王朝也就凉州军能跟你们一较高下……”

    “哇啊~哇~啊~~”

    头顶上方有一只黑鸦飞过,发出如公鸭般的叫声打断了戏策的话题。

    “聒噪!”

    正听得起劲的曹性愠骂了一声,大清早就听见黑鸦的叫声可不是什么好彩头。曹性摸过身旁的弓箭,抬手拉个大半满,一箭而出,那只触了煞星的黑鸦应声而落。

    戏策见曹性一套动作一气呵成,忍不住赞了一声,“曹性,你这弓箭玩儿得相当有水准。”

    “也就一般了,”这个狼骑营公认的第一神射手露出泛黄的门牙干笑了两声,“我这不过是小儿科,头儿的箭术那才叫恐怖。”

    “那我怎么没见他用过弓箭?”戏策很是不解,同样没见过吕布射箭的张辽也是一脸好奇。

    曹性耸了耸肩,“这个问题我早问过了,不过头儿说,远距离的偷袭射杀,远不及硬碰硬的捉肘厮杀来得酣畅淋漓。”

    “成王败寇,亘古不变的道理。不管任何事情,从来都只讲结果,哪有讲什么酣畅舒坦的,吕奉先这家伙还真是病得不轻!”戏策数落了吕布一番后,又接着刚才的话说了起来:“洛阳城是繁华无数,但在这繁华的下面,同样埋葬着无数的尸骸。等你们有一天走出了这里,见到外面的天空,才会发现,其实天空远不止你们所见到的这么一点儿,甚至比你们想象中的,都还要大上很多,很多。”

    曹性最不喜欢听人说教,起身拍了拍屁股,“你怎么也像个老头子一样的里吧嗦,走了,训练去了。”

    说完,就跟着宋宪他们一同早练去了。

    “既然都走了,那我也回营补个觉先。”

    戏策嘴里嘀咕着站起身子,当走到营帐掀开帘门的时候,他露出个饱含深意的笑容,忽而说了一声:“吕奉先,我好不容易遇上你这么个有趣的家伙,可别就那么随随便便的死在了洛阳。”

第七十一章 挽雕弓如满月;西北望射天狼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皇宫较武场也已经摆好了箭靶,张让还特地找了个姓窦的将领来陪练,说是怕吕布一个人无聊。

    醉翁之意不在酒,陪练是假,想让吕布出丑是真。

    比试之前,张让朝那将领‘极其善意’的叮嘱了一遍:“窦威,陛下和这么多的朝中大臣都看着呢,你可不能折了皇家的脸面。”

    “请张公放心,末将定不辱命。”这位箭术不凡的披甲将领显得极为有信心的抱拳应了一声。

    随后,吕布和窦威二人面向天子,并立而站,朝臣们居于右侧,很快就有宫中侍卫将弓和羽箭摆在了指定的位置处。

    “两位将军,这是两石的花雕弓和三十支白羽箭。”张让为两人做了个简单的介绍,顿了下语气后,才又说道:“比试的规则很简单,命中箭靶数多者为胜,二位可听明白了?”

    两人点了点头,吕布望了眼前方箭靶的位置,应该是一百步的距离,在悬挂着的明亮灯光下,整个箭靶恰似小圆盘一般大小,红色靶心更是微不可见。

    军营里普通弓箭手用的是八斗弓,狼骑营则是强力一石的硬木弓。一百步是个很有趣的距离,就拿狼骑营来说,大多将士都只能在八十步左右上靶,而非正中靶心。能够在百步之外精准的命中靶心,完全可以称之为神射手,同时人们也用一个很好听的词语来赞扬他们,叫做‘百步穿杨’。

    “陛下,臣请求将箭靶移至一百二十步。”窦威朝皇帝躬了躬身。

    武官那边顿时一片哗然,与纯粹瞧热闹的文臣不同,他们或多或少都懂些武艺,有的更是精通其中的门道。射箭不比近战搏杀,当两者的距离超过百步之后,每往后移动一步,难度就会加大许多,更何况是一下子就往后移动了二十步之多。

    武官们的惊讶反应,窦威全都尽收眼底,心中得意之时,脸上不免透出了几分不屑,他看着比自己小了约莫十来岁的吕布,在心中冷笑了一声:小子,不要以为会一丢丢的箭术,就能到处横着走了,想在我面前班门弄斧,你还嫩了点儿。

    一百二十步的距离,窦威有信心能够全部命中靶心,就算再往后挪上十步,他也一样可以将箭羽一支不落的全部射中靶垛。

    刘宏眼中闪过一抹兴奋雀跃的神采,弓马骑射他少年时候也曾学过,所以他很明白那一百二十步的距离意味着什么。

    “吕卿,你意下如何?”刘宏开口询问起了吕布,想听听他的意见。

    窦威刚刚的一番话摆明了是想给吕布一个下马威,令他难堪,吕布又岂能不知。

    既然如此,大不了你做初一,我做十五。

    吕布心中如此想着,口中应答起来:“回禀陛下,臣无任何异义。不过既然窦将军有此兴致,臣久居边塞对弓弩倒也知晓一些,两石弓的有效射杀距离是一百五十步,不如将箭靶移至一百五十步处,再行比试。”

    一百五十步!

    武官那边彻底沸腾了,如果说窦威的一百二十步是自负,那吕布所说的一百五十步,简直就是彻底的狂妄了。

    一百五十步的距离用弓箭射靶,几乎已经超出了人类应有的范畴。

    原本想令吕布知难而退,谁想竟被反将一军。一百三十步就已经是窦威的极限了,一百四他都没有太大的把握,更别说一百五十步的距离了。

    面对皇帝刘宏期许的目光,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的窦威不得不硬着头皮,抱拳应道:“臣愿意一试。”

    “好!”

    刘宏高兴的拍了一记巴掌,一百五十步徒手弓射,他至今也从未见过,连语气都变得有些迫不及待起来:“二位卿家,那就快快开始吧,朕拭目以待!”

    吕、窦二人躬身应命,退后两步转身往各自的位置而去。

    期间,窦威小声的朝吕布恨骂了一句:“小子,小心牛皮吹破天,到时候我看你怎么收场。”

    吕布闻言笑了起来,仿佛并未放在心上,还做了个礼让的手势,“窦将军,请。”

    侍卫得到天子的命令后,虽然不明白这两位将军是抽了什么风,但还是很老实的将那两个箭靶,又往后移动了五十步的距离。

    原先还有圆盘大小的靶垛,此刻已经小得如同铜钱。许多上了岁数的年迈老臣,纵使揉了好几遍枯浊的双目,也依旧看不见箭靶的位置。

    窦威走到自己的位置处,与吕布隔了两丈,他瞄了眼那箭靶的距离,心中没来由的怅叹了一声,还真是遥不可及啊。

    不知道三十支箭羽能中几支,要是一支都不中的话……

    窦威连忙甩了几下脑袋,不敢再想下去。此时,他看了一眼旁边不远的吕布。

    吕布似乎并未察觉到窦威的目光,左手拿起那张花雕弓,在手中掂了掂,并没着急装上箭羽,而是伸出右手的食、中两指,扣在弦上,准备先试试弓的弹性。只是吕布才刚拉开了一丁点儿,就又松了回去,眉头微皱。狼骑营的弓术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弓的强度硬力他一试便知,但这张弓分明不是二石弓该有的强度。

    窦威见状,心里早已是乐翻了天,嘿嘿笑道:“小子,你那可是三石弓,没有两百斤的臂力可别想拉开。纵使你真运气好拉开了,三十支羽箭,恐怕还没用到一半,整个手臂就都废了吧!”

    习武之人皆知,射箭极其损耗手臂,一不小心就容易就导致肌肉拉伤,甚至是手臂报废,所以大多数人都不愿在箭术上进行深研。

    不再去管吕布,窦威将硬弓竖握在前,从箭筒中捻起一支羽箭,搭在弓弦上,右手开始慢慢的往后拖动,当弓拉伸至一个大圆弧的时候,窦威眯起左眼,瞄了瞄箭靶的位置,心境略有起伏。

    他没有把握能够射中箭靶,更别提命中靶心,但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的看着他。所以,他绝不能出现任何的失误。

    在整个身子凝滞了三息的时间之后,窦威不自觉咽了口唾沫,手指一张,‘嗖’的一声,早就蓄势待发的箭羽激射而出。

    嗒!

    这一声稍显沉闷的声响,此刻在窦威的耳朵听来,简直如同天籁。

    有没有命中靶心先搁在一边不谈,单凭一百五十步射中箭靶,就已经是很不得了的事情了。

    对此,刘宏毫不顾形象的拍腿大赞了一声,哈哈笑道:“窦卿,干的不错!”

    能够得到天子的称赞,换做别人肯定是喜上眉梢面带春风,然而窦威的心里却并没有太大的高兴,反倒还生出了一丝的畏缩。只有他自己知道,刚刚那一箭能够中靶,全凭的是运气和感觉,绝非是信手拈来那么容易。

    窦威从箭筒中又捻起一支,搭在弦上,与刚刚一样再度拉开了个大圆弧,缓了两口大气后,‘嗖’的又是一声。

    然则,在箭羽细微的破空声之后,便再也没了其他声响。

    很明显,他的这一箭,射偏了。

    可恶!

    窦威不禁在心头暗骂了一声,再一次将箭羽搭在弓弦之上。

    手心渐渐渗出了细密的汗珠,窦威收拢心神,进行了一次深呼吸,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冷静,就像刚刚第一次那样。

    也许是窦威的心意不诚,也可能是老天故意要和他开个玩笑,在第一次命中之后,窦威之后的连续五六支箭羽都射离了箭靶,这使得他几乎抓狂。

    张让见到窦威频频失误,心中暗骂废物的同时,也准备将这祸水引向吕布,“吕将军,你怎地还不拉弓,莫该是拉不开这弓吧,那可就闹大笑话了……”

    张让不止嘴上说得尖酸刻薄,心里同样是一清二楚。吕布这张弓就是他让人在准备时给换掉的,为的就是让吕布出丑丢人,让他知道,敢同十常侍作对的人,会是什么样的一种下场。

    面对张让的讥讽,吕布不置一词,活络了两下肩膀处的关节后,再一次将手中的硬雕弓竖在身前,右手的两根手指夹住箭杆后面的白羽,轻轻搭在弦上,将这张三石的超强硬弓缓缓拉开。

    当弓弦弯曲到七八分饱满的时候,没有任何犹豫,吕布直接就松开了手指,扣弦一声,嗖~

    只见箭尖泛起寒芒,在这个夜里划出一道冷冽如闪电的轨迹破空而去,所谓的‘弓开如秋月行天,箭去似流星落地’大概便是如此。

    嗒!

    很震撼人心的一声回响,比起刚刚窦威的那一声还要沉闷些许。

    这记强有力的声音,使得窦威整个人都惊住了,他不甘的在心中大声驳斥起来:这怎么可能!运气,一定是运气!

    他抓起了箭羽,搭在弓弦,再一次射了出去。

    没有任何的回响……

    可恶,给我中,给我中啊!!!

    窦威又连续射掉了三支箭羽,心里暴躁的大吼起来,为什么吕布能射中,偏偏我就不能!

    嗒~嗒~嗒嗒嗒嗒……

    一串如机关枪的声音传入了窦威的耳朵,他极为缓慢的扭过脖子,满脸震惊看着就在不远的那个年轻人,只见他不断的从箭筒中抽出箭羽,搭箭上弦,没有任何的犹豫与彷徨,就那么松开了手指,随即又手法如鬼魅的取出箭羽,搭在弓弦上,连瞄都不瞄上一眼。

    这怎么可能!

    ‘嗒嗒嗒’的声音依旧不曾间断的在耳旁响起,整个较武场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不止是刘宏和一干朝臣,就连侍卫宫女们,也都已经看傻了眼。

    箭筒中的羽箭已经去了大半,吕布拉废手臂的事情并没出现,他依旧在不断的拉弓,松开,再拉弓,在松开,一次次的反复。

    他的脸色平静,不见喜悲,如此令人叹为观止的箭术对他来说,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结局已经不需要再进行统计通报了,谁胜谁败,一目了然。

    窦威输得一败涂地,从头到尾他就只有第一支箭羽命中过。

    可是,他真的很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输给了一个比他年纪小了很多的吕布。

    “倘若你赢不了,那就杀了他。”

    张让最初对窦威说过的话,此刻在窦威的耳旁再度响起,好似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魔。

    没错,只要杀了他,赢的人还是我,张公也一定会有办法救我的!

    在最绝望的这一刻,窦威丧失了理智,他仿似抓住了救命的稻草,怒从胸中起,恶向胆边生。

    窦威看了眼正专注射靶的吕布,两人的距离不过两丈而已,别说是他这样的射箭好手,就算一般的弓箭手,在如此近的距离,也足以成功射杀吕布。

    悄悄从箭筒中摸过一支箭矢,窦威此刻的心情是激动而又兴奋,想到即将亲手毁掉一个神射天才,那种直冲心头的快感简直无法言喻。

    当吕布拿起箭筒中最后一支箭羽的时候,窦威知道,这是他翻盘的最后机会。

    箭羽搭在弦上,这一次窦威将两石的硬弓彻底拉了个大圆满,瞄准箭靶,在最后发射的那一瞬间,窦威身子陡然一转,面朝吕布,箭头对准了这个年轻人的头颅,露出个阴邪万分的狰狞笑容,心中更是扭曲的猖狂大笑起来:你这个该死的家伙,给我去死吧!

    箭矢通过扩张到极致的弓弦,像只发了疯的猎豹,瞬间就扑过了吕布的头颅。

    窦威这一手来得太过突然,刘宏和朝臣们只顾沉浸在吕布的神射之中,压根儿就没反应过来,唯独张让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诡异笑容,一瞬而逝。

    吕布整个人倾斜着侧翻倒在了地上,背对天空,箭尖上面已经有了一抹猩红。

    哈哈哈……死了,死了……

    看着地上已经‘死去’的吕布,窦威心中豁然大笑起来:“你让我出了这么大的丑,死了也是活该,要怪就怪你自己锋芒毕露,怪不得我。”

    “窦威,你简直是狗胆包天,居然敢当着朕的面射杀朝臣,还有没有将朕放在眼里了!”回过神来的刘宏勃然大怒,拍着桌子厉声叱骂窦威。

    他是天子,从来都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肆无忌惮。

    “陛下,窦将军是万万不敢无视您的,可能是他想测试一下吕将军的反应是否灵敏,结果没想到误伤了他,实是意外呀!”张让在一旁出声替窦威求情,好歹窦威也是他门下的一条狗,能养着就先养着。

    说完,张让又递给了窦威一个眼神,“窦将军,可是这样?”

    有了张让给他指路,窦威也不是糊涂蛋,连忙朝刘宏跪下,磕头认错,“是是是,的确如张公所说,臣只是想试试吕将军的反应,结果才一不小心误伤了他,请陛下恕罪。”

    朝臣们那边都瞧着热闹,反正吕布同他们非亲非故,是生是死与他们都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们也不必挂在心上,只是可惜了刚刚那箭如连珠的精彩绝伦,估计这辈子想再看上一回,怕是难。

    纵使有了张让的求情,刘宏依旧是怒火难消,好不容易遇到个合胃口的人,如今居然就这么死了,而且还是在他面前,眼睁睁的看着死去。

    “试试某的反应,很好!”

    冰冷的声音不带一丝的情感,冷如冰窖。他从没想过要主动去对付或者伤害谁,为什么总是有人不断的想要他死,以前在并州是这样,现在到了洛阳,依旧还是这样!

    本该去见阎王的吕布此刻忽然站了起来,朗逸的脸庞上有一道寸长的血口,鲜艳的血液顺着伤口一滴一滴很慢的流过脸颊。

    如此近距离的射杀,竟让他躲了过去。

    这家伙,是怪物吗!!!

    窦威的脸上布满了惊骇,吕布上前抬腿就是一脚,狠狠的踹在了窦威的腹部,等到他捂着肚子倒退好几步后,吕布急冲上前,一记右勾拳摆打,重重击在了窦威的头颅左侧。

    嗡~~~

    窦威几乎是在被击中的瞬间就倒在了地上,只觉得头颅好似被钟锤用力的撞了一下,嗡嗡嗡的声响在脑海里回响个不停。

    窦威挣扎着坐起了上半身,一只黑色的鞋履从上方再度踏在了他的胸膛之上,将他好不容易坐起的身子,重新踩入了地面。

    这个年轻人用俯视的眼光看着窦威,随手抽过一支窦威箭筒中的羽箭,搭在弓弦上,将弓轻易的就拉了个圆满,笑容冷漠,声音里不带有半分人类的情感:“现在,该某来测测将军你的反应是否灵敏了。”

    箭头距窦威的距离不足两尺,就算是瞎子都能将他射死。

    能将三石弓拉到如此极致的人,臂力简直就是恐怖至极,窦威此刻才算是明白惹到了不该惹的煞神,那种性命掌握在别人手中的感觉委实很不好受,可他又不敢妄动,只好看向张让大呼:“张公,救我!”

    “吕将军,你这是作甚,刚刚窦将军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罢了,快些住手。”张让连忙开口劝说了起来。

    嗖!

    吕布搭在弓弦上的手指一弹,箭矢直接暴射穿了窦威的头颅,将他整个脑袋钉在了地上,稍许之后,才有红色的血液从眉心流了出来。

    望着地上眼珠泛白死不瞑目的窦威,吕布摆手,作出一副无奈的模样:“我也是开个玩笑,没想到这位窦将军的反应这么差,连箭都不会躲。”

    人要害我,我也绝不会心慈手软,吕布的行事准则,一向如此。

    吕布不顾一切的杀死窦威,这令张让感到十分恼火,于是就直呼起吕布的名字,大声喝叱道:“吕布,你放肆,当着陛下的面竟敢蓄意射杀朝廷官员,来人,给我擒下此獠!”

    数百名宫中侍卫得令,迅速围住了吕布,拔出武器相向。

    “张让,难不成只准窦威出手偷袭吕布,就不许吕布还手对付窦威了,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矮墩的车骑将军何进发言了,通过刚刚吕布的勇武表现,何进就决定将吕布收为己用,若有个这么厉害的打手呆在身边,今后还有谁能伤他一根汗毛。

    “何卿说的很是有理,而且这么近的距离都能失手,这样的废物,朕留他何用!”刘宏挥手遣散了围住吕布的侍卫们,他一发话,就说明木已成舟,张让纵使再想刁难吕布,也只能再等其他机会了。

    “陛下英明。”朝臣们纷纷出声附和起来。

    刘宏不曾迁怒自己,吕布心头多少还是松了口气,毕竟当着皇帝的面杀人是犯了很大的忌讳,拱手拜谢道:“吕布谢陛下宽宥之恩。”

    “吕卿啊,你这箭术简直是绝了!”刘宏毫不吝惜的夸赞起来,“朕已经差人去召了宫中画师,想将你刚刚的英姿画成一幅弓射图,挂于武阁之中,你意下如何?”

    此话一出,在场的朝臣们皆露出了吃惊的神色。

    吕布哪里知道武阁的意义,不过想来应该是差不了的,遂躬身谢道:“全听陛下吩咐。”

    此时,文官的朝臣里忽然冲出一人,跪地大呼:“陛下,不可啊!”

    刚刚颁布了旨意,就有人出来拆台顶撞,这不是存心找茬吗?

    刘宏心头有些不快,看了眼那人,是太中大夫黎泓,刘宏沉着脸问道:“有何不可?”

    “陛下,自光武帝以来,便设有贤、武两阁,里面所供奉的画像哪个不是先贤名将,哪个不是治世之才,功耀显赫,而吕布不过是一介边鄙武夫,战绩未显,如何能够将其画像挂于武阁之中。”太中大夫黎泓一番引经据典,说得是理直气壮,全然没有顾忌到已经黑了半边脸的刘宏心情。

    不等刘宏开口,张让就抢先一步,叱骂了起来:“黎太中,陛下圣断岂能容你置喙。想当初,大将军卫青不过也只是个放羊的奴从,冠军侯霍去病同样是出身卑微,如今吕将军年纪轻轻便能击退鲜卑,箭术又出神入化,如何不能挂于武阁之中?”

    张让的一番话将黎泓骂了个狗血淋头,表面上张让是在为吕布争夺机会,实则不然,他是想通过这件事情,使那些朝臣们迁怒于吕布。然后好在一旁看戏,静观他们斗个你死我活。

    “阉竖,你懂什么!”黎泓本来就看不惯十常侍之流,此刻更是怒骂了起来。

    听到两方的争吵,刘宏坐不住了,当场朝黎泓厉斥道:“混账,给朕滚回去面壁三月,等你想清楚了再来入朝。”

    吕布这下也明白了那武阁意味着什么,中途趁机插了一句:“陛下,臣资质愚陋,也无建树,着实入不得那武阁之中。”

    “什么入得入不得,朕看好你就行。”刘宏大手一挥,他是天子,这个天下他说了算。

    皇帝陛下铁了心,其他人也只能顺应他的意思,黎泓走的时候,愤恨的看了吕布一眼,大有股不死不休之势。

    很快,宫廷画师就被传召到了较武场,这位留着两撇八字须的褐衫男人先向皇帝请了安,随后才开始动手作画。

    在画师的指导牵引下,吕布面向西北高空的弧月,左腿打直,身子微微后仰倾斜,手中的花雕弓拉了个饱满,宛如中秋的一轮满月。

    小半个时辰后,画师停下了墨笔,习惯性的摸了摸两撇胡须,对自己的这幅作品显然是极为满意。

    张让命人将画卷呈上,刘宏打开的第一眼,就彻底被画卷上的内容给吸引住了,反复阅览了好几遍后,才心满意足的将其展示给了群臣一观。

    白布画卷上,一名穿着赤色朝服的青年样貌俊朗,在清冷的月光下,引弓面向天空,低沉着眉头,面庞流露出坚毅之色,看那架势似乎是要射杀一头巨大的猎物,纵使隔着这张白布,那一股无可匹敌的气势,依旧能够感觉得到。

    “恭喜陛下揽获如此猛将,实乃我大汉之福,陛下天威所至。”张让的一通马屁拍得刘宏神清气爽。

    然后,张让又接着说道:“不过既然吕将军证明了自身的本领,老奴觉得,良将无好马怎么能行,不如请陛下再赐一匹良驹,以示陛下的爱才之心。”

    刘宏心情舒畅之下,觉得张让说得十分有理,点头应允道:“阿父所言不错,是该给吕卿赐上一头良驹。”

    朝臣们的心里面就纳了闷儿,琢磨着张让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怎么会突然为吕布讨起了赏来。以他们同张让斗了多年的经验来看,这其中一定藏有阴谋。

    果不其然,张让的下一句话彻底印证了他们的想法,只见张让俯身在刘宏的耳旁,出起了主意:“陛下,三个月前大宛国进贡了一匹汗血宝马,原本是要赐给河东太守董卓的,不如先赐给吕将军,如何?”

    (抱歉,让大家等了这么久。)

第七十二章 神驹

    河东太守董卓,生于陇西临洮,年少时喜欢游侠羌中,养得一身凶狠嗜杀的残暴脾性不说,私底下还蓄养了三百余众的亡命之徒。

    以致在整个长安以西,不管是在官府,还是在民间,董卓这两个字,都有着绝对举足轻重的地位。

    后来,董卓因镇压西羌有功,进为河东太守。

    鲜为人知的是,每年都会有数以百箱的金玉珠石,从陇西送抵到张让府上。

    董卓要是知道原本属于他的赏赐,被人半道截去,以他那凶残野蛮的性格,必定不会善罢甘休,而且还会对吕布展开疯狂的报复。

    这老阉人还真的是头顶长疮脚底流脓,坏臭了毒。

    不少朝臣在心底悄悄腹谤起来,同时也在心中庆幸还好,好在并未跟这老阉人彻底撕破脸皮。

    听完张让的建议,刘宏觉得大为可行,吕布同他年纪相仿,再加上一身不俗的本领,他心头早已是喜欢不已,自然不会吝惜一匹麟驹,更何况他也不是一个热衷于神兵宝驹的好武皇帝,遂笑着吩咐起来:“那就将那匹汗血宝宝马牵来,赐予吕卿。”

    众臣听到这话皆是一阵羡慕,就算是许多功绩卓赫的高阶将领,也未必能让皇帝陛下亲赐马匹,这吕布也不知是踩了什么****运,竟这般令天子青睐。

    “回禀陛下,那马的性子有些倔硬,至今有骥司也未能有人驯服,恐怕得要吕将军亲自走上一趟才行……”张让‘善意’的提醒了起来,说着又将目光投向吕布,“不过老奴以为,以吕将军这般厉害的手段本事,想来区区一匹马驹,定能手到擒来。”

    刘宏一听,顿时又来了兴致,点头笑道:“这个好,朕也倒想看看搏斗弓射无所不精的吕卿,是否还能够驯服烈马。”

    天子发了话,那就是圣喻,吕布纵使再不情愿,也只能点头应命,况且他也真的需要一匹能跟他驰骋沙场的绝世良驹。

    张让为此在心中暗自冷笑起来,那匹马凶狠且暴躁,踏死过的马仆两只手都数不过来,吕布你能侥幸逃过前两次,这一次我看你又能如何。

    有骥司隶属于九卿的太仆门下,专门负责为皇室圈养马匹,位于南宫的东边的郊区,那里有大片大片的青翠草地,养殖和繁衍马匹再也合适不过。

    刘宏领着朝臣们起驾抵达有骥司时,已是卯时初刻,天色也渐渐亮堂了起来。

    有骥司的一干官员闻知天子要来,早就跪伏在道路旁边,迎接着这位执掌天下的君王。

    龙撵上的刘宏甚至连看都懒得看这些人一眼,径直而过。

    得知如此劳师动众是为那匹汗血宝马而来,有骥司的司常差点当场昏厥过去,那匹马三个月前就送到了这里,如今三个月过去了,却依旧未能驯服。天子刘宏的性子乖张,要是稍微皱一皱眉头,指不定就能让他们尽数人头落地。

    好在皇帝陛下并未在意这些,在有骥司司常战战兢兢的带领下,总算是到了喂养马骥的草场。

    刘宏身穿帝王袍站于高台之上,身后是一众朝臣,无人敢与他比肩。

    草场上的骏马数以千计,个个皆是身壮体肥,四肢有力,远非那些普通的劣马所能比拟。皇帝陛下对此也极为满意,朝吕布说道:“吕卿,好马朕多得是,你喜欢哪一匹,自己去牵走便是。”

    刘宏说得大度无比,由此也能够看出,他是的的确确真心喜欢吕布。

    吕布躬身领命,从高台的左侧走下,独自一人在马场里寻觅起来。

    在草坪上散步吃草的马儿们,一个个膘肥体壮,却又表现得温驯无比,吕布悄然叹息了一声,不禁有些为它们感到悲哀。它们原是驰骋辽阔草原千里的骏马,如今却被磨平了性子,甘于享受和平庸。

    走了小半晌,吕布也不曾停下过一次脚步,观台上的刘宏不禁有些好奇,笑着对身后的诸人说道:“看来吕卿的眼光挺挑啊,朕的马场都走了大半,居然还没有找到一匹合适的坐骑。”

    刘宏的话音刚落,在马场中行进的吕布忽然顿下了脚步,整个人眼前一亮。

    那是一匹高达八尺的赤色骏马,四肢修长,颈部弯曲高昂,步伐轻灵不失优雅,悠闲的散着步子,鬃毛在微风中轻轻飘扬,如同熊熊烈火。

    刘宏见吕布对这马起了心思,颇为惋惜的摇头说道:“吕卿这下算是看走了眼,这匹赤马高是够高了,但这体型一看就不是什么神驹,观赏倒还可以,上阵杀敌铁定是不行的。”

    皇帝陛下一个人在那自言自语的说着,却也没人敢出言拆穿。

    别人不知道,有骥司这些人可是吃足了这匹赤马的苦头,他们花了三个月的功夫,别说是给它带上马辔和缰绳,甚至连野性都未能去掉一丁半点儿,这着实令人恼怒,若非是番邦进贡的宝贝,他们早就将它给大卸八块,以泄心头之愤了。

    在他们看来,这个名为‘吕布’的年轻男子,这回怕是要无功而返了。

    “陛下,这匹马就是老奴所说的汗血宝马,名为赤菟。”张让在一旁为刘宏小声解说着,心底却是乐开了怀:吕布啊吕布,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非要闯,这么多的马你不选,非要选这匹,看来真是天助我也!

    刘宏得知这匹便是那大宛国进贡的汗血宝马,眉头微皱,掀开帝冕上垂下的十二串旒珠,细细瞧了瞧后,依旧看不出这匹马究竟有何出彩之处。

    赤菟很快就发现了陌生的来客,它转过身子,与吕布对视的目光中,充满了敌意。

    它被人类用卑劣的手段捉来,自然是没有半分好感的。

    四目相接的同时,吕布心头没来由的悸动了一下,有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涌上了心头,说不出来,却又格外清晰。

    这股感觉令他忍不住想伸手去触摸赤菟,而当他抬起手的那一刻,心脏更是狠狠剧烈的跳动了一下,有一种宿命的羁绊在他心里,生根发芽。

    他一定见过它,是在哪里,他却记不得了。

    是在梦中,还是上一世?

    吕布双手抵住脑袋,清逸的面庞上渐渐露出痛苦挣扎的神色,他拼命的去想,拼命的去想,可是,那些比生命还重要的东西,怎么就想不起来了呢。

    混蛋啊!!!

    赤菟可不会管吕布在想些什么,直接就发起了进攻。在它看来,人类都是手段卑劣的宵小之辈,更何况这里是它的领土,未经过它的同意,是绝不会允许他人的擅自进入。

    吕布与赤菟相距不过五步,赤菟的瞬间发难,观台上的诸人大多都没想到,甚至有不少人已经用宽大的袖袍遮住了眼睛,不想看到吕布被撞飞踩死的那血腥一幕。

    马匹瞬间爆发的冲撞力不下数千斤,又岂是凡人之力所能抵挡?

    千钧一发之际,天生对危险感知敏锐的吕布往右起跳翻滚了一圈,恰好躲过了冲锋而来的赤菟,若是再慢上半拍,怕也是逃不了被撞飞的命运。

    赤菟见第一次攻击没能奏效,掉过身躯,再度冲向吕布。

    此刻的吕布已经回过神来,双腿同样在草地上疾驰如飞,敏捷无比的闪躲着赤菟发起的一次又一次连续性进攻。

    一人一马在草场上疾驰奔跑起来,不知情的还以为吕布已经驯服成功,是在逗那赤菟玩耍,刘宏便是这其中之一。他眺望着草场上的一人一马,开怀笑道:“你们看,吕卿和那赤菟玩得多么开心。”

    有骥司的众人听到这话,心脏皆是猛地抽搐了好一阵子,估计也就只有咱们的天子陛下把这当成是‘玩耍’了吧。当初就是因为这样的‘玩耍’,有骥司的驯马好手,起码折了大半在这赤菟手中。

    连续冲锋不中的赤菟,渐渐恼怒了起来,它发现眼前的这个赤袍男子,与以往的那些个蠢笨的人类不同,不仅反应迅速,而且身形居然比山中的猿猴还要矫健。

    又一次冲锋过后,赤菟停在了原地,在地面不断的刨着右边的前蹄,注定了这一次的冲锋将会更加猛烈。

    聿!

    赤菟发出一声愤怒的嘶吼,再度冲向前方的吕布。

    吕布的眼中光芒渐盛,侧闪开的一瞬间,出手好似闪电,一把从旁边环抱住了赤菟的身躯,直接翻身上马。

    “好!”看台上的刘宏忍不住大赞了一声。

    卑劣的人类居然骑在了自己背上,赤菟此刻已经几近狂化,撒开四蹄疯狂的奔跑抖落起来,想将背上的吕布掀落下地。

    吕布趴在赤菟后背伏着身子,双手抱住它的脖颈,任它如何狂奔,也绝不撒手。

    赤菟见扬不下背上的人,干脆四腿一跪,巨大的身躯在地上翻滚,准备将吕布碾为肉饼。

    “好灵性的马儿。”吕布笑赞了一声,不得不弃开马背,同赤菟一起在地上连滚了两圈。

    赤菟体型虽大,起身却比吕布快了许多,它见吕布也想起身,哪会给他机会,两只前蹄朝着吕布狠狠踏下。

    起身一半的吕布见状,连忙又翻滚了一圈。

    咚!

    马蹄踩空在了地上,发出一声沉闷似鼓的声响,看着那两只留在地上的寸深蹄印,吕布一轱辘重新又站了起来,刚刚要是被这两蹄踩中,估计得胸骨碎裂当场吐血吧。

    抓住吕布起身的契机,赤菟瞬间再次冲撞而来。

    躲不掉了!

    吕布心中叫了声不好,避无可避,只能咬牙伸出双臂抵在赤菟颈子下的肩胛骨处,暴喝了一声:“吼啊!”

    一股巨大的冲力迎面扑来,吕布双手受力不住,肘间往后弯曲成了直角,随后几乎是将钢牙咬碎,才将双手再度伸直,鞋履摩擦在地面不断倒滑,一路滑至马场边缘。

    吕布右腿抬起往下猛地一抵栅栏,才算是拦下了赤菟的这股冲力。

    …………

    半个时辰后,吕布坐在草地上,喘着大气。

    赤菟在他前方,同样是趴在地上,显然也消耗了不少的气力,一人一马就这样静静的彼此望着。

    调息片刻的吕布重新站起身来,赤菟也跟着站了起来,准备再战,眼中敌意依旧。

    “不来了,是你赢了。”吕布笑着摆了摆手,他的气力几乎消耗了个七七八八,期间甚至为了保护赤菟,还添了好几处额外的伤口。

    赤菟听到这话,眼中的怒气渐渐消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迷茫。它能够感觉得到,吕布与以往的其他人不一样,明明好几次可以将它制服,却选择了同它继续打闹,它想杀死他,而他只是在单纯的陪它玩耍。

    吕布拍了拍赤菟额头的那一撮鬃毛,竟破天荒的没被赤菟攻击,他的笑容温醇:“好了,我该走了。”

    望着准备离去的吕布,赤菟忽然咬住了吕布的衣衫,不知何时,它的嘴里已经衔着两颗青草。

    吕布指了指自己,温和的问着:“给我的?”

    赤菟点了点头。

    吕布接过那两颗小草,和着根部的泥土一同塞进了嘴里,咀嚼着咽下了喉咙,脸上透出享受般的愉悦表情,砸吧嘴的同时还不忘称赞起来:“嗯,嗯,很美味,谢谢你的款待!”

    说完之后,吕布便转身离去,再也不曾回头。

    望着渐行渐远的吕布背影,赤菟抬起脚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好一会儿又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直到吕布被其他骏马彻底淹没身影的时候,它终于按捺不住,开始急速奔驰了起来,只是却如何也寻不见吕布的身影。

    它急了,仰天长啸嘶鸣了一声。

    下一幕,恐怕观台上的所有人都将终身难忘,马场中所有的骏马,仿佛听见了他们王的呼唤,渐渐分靠在了两旁,给赤菟让出一条无比宽阔的大道。

    很快,那一道行走的身影再度出现在了眼前,赤菟再也顾不得其他,直接奋蹄冲了上去。

    吕布听见疾驰的马蹄声,回头看去,眼神之中有愕然,有欣喜,但更多的是释怀。他伸手轻抚着赤菟的鬃发,将头与赤菟的脑袋碰在一起,“跟着我可就要过颠沛流离的生活了,你不后悔吗?”

    赤菟打了个响鼻,甩了甩脑袋。

    “老伙计,那今后咱们共战天下,同去同归。”

    吕布说完这句话后,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他称呼它为‘老伙计’。

    有骥司的人彻底傻眼了,他们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他们三个月都没能驯服的野马,居然在半个时辰内就让吕布给制服得妥妥帖帖。

    “先是蹇硕,后是窦威,现在又搭进一匹赤菟马,张让这老东西什么时候吃过这么大的亏,而且还是栽在一个毛头小子手上,你看他的脸,哈哈哈,都快绿了,快哉,真是快哉!”离天子有些距离的何进同身旁的一名武官说了起来,声音不大,却恰好能够传到张让的耳中。

    从何进的语气里可以知道,咱们的车骑将军显然是心情大好。

    “从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有一种很奇妙的感觉,喂喂喂,你那是什么不屑的眼神……”

    “打住打住,别把你口水往我脸上糊啊……”

    “我跟你说,咱们并州是很贫瘠,不过,肥美青青的鲜草,管够……”

    一向男子气概的吕布破天荒的像个老婆婆一样叨叨了起来,看向赤菟的目光里透出温柔,宛若看着自家的小媳妇儿。

    清晨阳光的沐浴下,在草场上奔驰的赤菟摆尾扬蹄,好似一匹入了凡间的火龙。

第七十三章 我不愿

    吕布领着赤菟走到观台下方,方才还暴戾十足的赤菟此刻却显得温驯无比。

    刘宏亲眼目睹了整个过程后,对吕布更是愈发的欢喜有加,哈哈笑道:“好好好,吕卿你果真没有让朕失望,这匹赤菟就赐给你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当听到这话的时候,吕布依旧是一阵激动,当即抱拳谢恩道:“臣,谢陛下赏赐!”这是发自内心的喜悦,能够得到赤菟,简直比任何金银珠宝的赏赐都让他来得兴奋。

    见到吕布满脸欢喜,张让可就不那么高兴了,眼珠在眼眶里转溜了一圈后,又搭腔了一句:“陛下,吕将军这般神勇,您何不留他在洛阳任职呢。”

    刚刚何进那番尖酸刻薄的话语可是一字不落的钻进了张让的耳朵,也的确如何进所说,张让在洛阳呆了这么些年,哪个不晓得他是天子的宠臣,又有哪个不是争相巴结讨好于他,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

    不知不觉中,张让已经将吕布视为了头号眼中钉。他想着,只要能把吕布留在洛阳,就不愁没有机会整治于他。

    刘宏听到这个建议,顿时一拍额头,恍然惊醒道:“哎呀,朕怎么忘了这个,还好有阿父你的提醒。让朕想想,该封他个什么官好呢?”

    “陛下,不入让吕将军补任窦威的北门司马一职如何?”张让又出起了意见。

    刘宏摇了摇头,思虑一番后,才说了起来:“北门司马到底是小了些,不如就虎贲中郎将吧?”

    此话一处,刘宏身后的朝臣们皆是心头一惊,虎贲中郎将的官职在贵胄遍地的洛阳算不上大,甚至还有些偏小。

    重要的是,虎贲中郎将主要职责是保卫天子的安全,往往都是由侍中和亲信担任,这可不是一个随随便便的官职。刘宏任命吕布担任此职,摆明了是想向众人传递一个消息:吕布今后就是我的人了,你们都给我把眼睛放亮着点儿。

    对于一个能够卖官鬻爵的皇帝来说,随手赏赐一个中郎将也算不得什么大手笔,自然也就没有所谓的‘忠臣’出来,以死相劝。

    他们此刻正琢磨着,今后应该以怎样的一种态度去对待这个突然冒出,并且极有可能在洛阳城占据一席之地的年轻人。像张让赵忠之流,他们身为阉人,却能够权势遮天,横行无忌,并非是他们家世深厚,纯粹只是因为天子的宠信。

    不少人都将目光悄悄投向了吕布,想看看这位即将成为洛阳新贵的青年会是怎样的一种心花怒放,比起先前的校尉一职,吕布这一次绝对算得上是鲤鱼跃龙门。

    然而结果所有人都没有料到,这个骁武到令人咋舌的年轻人脸上看不到任何的喜悦和兴奋,连半点儿都不曾有过,他只是掀开朝服前面的衣摆,慢慢跪了下去。

    “陛下宏恩,臣无以为报,但臣不过一介武夫,只想上阵杀敌,身死以报国家,还请陛下收回成命。”跪在地上的吕布朝刘宏抱拳请求起来。

    在场的诸人满脸愕然,这吕布脑子进水了吧?

    别人升官,哪一个不是笑逐颜开,哪有人把这种好事往外推的。再者说了,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拒绝皇帝陛下,你又让他如何下台?

    在嫉妒和心有不甘的同时,他们也不忘酸溜溜的在心底嗤笑上一句:到底是有勇无谋的莽夫之举。

    刘宏喜欢吕布不假,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别人的忤逆,他可是天子,他说出的话,谁也不能反驳,更不能拒绝。

    他沉着脸问向吕布:“你是嫌官小,还是怎地?”

    明知已经触怒了龙颜,吕布却依旧不肯改口,他将手伏在地上,重重磕了下去。

    这一刻,他仅以一人之力,对抗着整个王朝。

    “哎呀呀,吕将军,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陛下如此器重于你,你又何必推三阻四的呢?”张让主动站了出来,看似无比‘好心’的劝说着吕布,将眼中的笑意掩饰得不露丝毫。

    吕布只是跪在那里,这些人不会懂所谓的袍泽情义,更不会明白生死与共的相互扶持。在他们的眼中,永远只存在‘利益’二字。

    要他抛下手下的兄弟袍泽,独享高官厚禄,吕布做不到,何况他也答应过他们,要一起上阵杀敌,将鲜卑人彻底驱逐出去。

    他一定要回去,他们还在等他!

    “吕布,朕再给你一次机会,你可愿在洛阳为官!”刘宏的脸色愈发阴沉了下去,对吕布也从‘吕卿’变为了直呼其名,身后的朝臣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他们能够清晰的感受到这位喜怒无常天子身旁的气压之低。

    谁会为了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人而触怒龙颜?

    就在众人以为吕布会被重责的时候,文官的队列中走出一个鬓霜斑白的老人,他朝着刘宏微欠了下身子,缓和着说了起来:“陛下,请您暂息怒火。老臣以为,吕校尉之所以不愿就职,恐是怕惹别人非议,臣等是知晓吕校尉的本事,可民间百姓们不知啊,他们会以为陛下您任人唯亲,必定会有损陛下圣名。不如等吕校尉有了显赫功绩,再行封赏也不迟哩。”

    杨赐的一番话说得妥妥帖帖,不但帮吕布解了围,而且也让刘宏有了台阶。

    在场的朝臣们则是神色各异,众所皆知,何进和张让曾多次想要招揽吸纳杨家,可杨赐一直都保持着两不相帮的态度,如今他竟然会为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求情,这里面的意味就有些耐人寻味了。

    杨赐历任三朝,刘宏多少还是要给他些面子,挥手作罢道:“行了,就依老太尉的意思。”

    刘宏又看了眼台下跪着的吕布,冷哼着丢下一句:“吕布,你自个儿回去好好给朕想想,想清楚想明白。”

    说完之后,刘宏便打发近侍们起驾回宫,可谁都能看得出他心中的不快。

    刘宏一走,朝臣们也都各自离去,不过看向吕布的目光中多少都有些幸灾乐祸,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大好前程机遇,就被吕布这样拒之门外,还真是蠢啊,怪不得说习武之人都没脑子。

    等到众臣走罢,老太尉才过去拍了拍跪伏在地上的青年肩头,祥和的说着:“起来吧奉先,陛下已经走了。”

    …………

    出了有骥司,吕布向杨赐拱手谢道:“方才多谢老大人您了,此番恩情,布铭记于心。”

    老太尉摆了摆手,似乎并未放在心上,一边缓慢的挪着步子,一边同吕布说了起来:“奉先,你是块好玉,只是表现得太过锋芒,不够圆滑。”

    “若换作五年前,老朽或许还有心思雕琢打磨,可惜现在老,黄土都快埋到头顶,也没多久的时日了。”

    “还好你没选择留在洛阳,你别看那些人一个个的低眉顺眼,但凡能够站在朝堂上的,又有哪个不是踩着别人的尸骸爬上来的,一个个都精着呢,你呀,是斗不过他们的。”

    “古话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人出于众,谗必毁之’,奉先啊,你还是早些离开洛阳这个是非之地的好……”

    关于那天的谈话,吕布记不得那么清楚了,他只记得一路上这位日薄西山的老人说了很多很多,那是吕布第一次见到这位位居三公的和蔼老人,也是最后一次。

    这也是日后杨赐的二孙儿杨修犯下大过,众人皆请处死,而吕布却最终选择宽恕的重要原因。

第七十四章 白马寺

    和杨赐分道之后,吕布见时日尚早,便回抬宣馆换了身常服,出了西门。

    到了郊外,吕布翻身骑上赤菟,纵马驰骋。赤菟如今重获自由,也是显得尤为高兴,撒开四蹄只顾欢悦的奔跑着,两旁翠绿的景色不断后退,耳旁呼啸的风刮得人脸亲疼。

    疾驰了大约有半柱香的功夫,在吕布前方出现了一处长形院落,占地将近百亩,坐北朝南,布局风格规整且古朴。

    院子大门是个一门三洞的石砌弧券门,门上镌刻的字体圆润。

    吕布抬腿从马背上滑下,牵着赤菟走到山门前,望着那门上的字体,轻念了声:“白马寺。”

    “吕奉先,这么巧,又遇到你了。”

    身后不远处,一名腰间系有玉佩,踏着富贵云帆靴,身穿浅蓝绸衣的少年公子朝吕布打起了招呼。

    吕布回头看去,见到那少年的模样后,同样笑着说了起来:“皇甫公子,这荒郊野外的,你一个人就不怕出什么意外?”

    这名富家公子正是前不久帮助过吕布一次的皇甫珏,只是这次她却没有带上书童阿月,一个人独自偷跑了出来。

    “你也是来拜佛的?”皇甫珏走到吕布跟前,语气里透出些许好奇。

    佛?

    吕布面露疑惑的低念了一声,这对于他来说,显然是个极为生僻的字眼儿。

    “咦,你的脸怎么受伤了?”走近的皇甫珏才发现,吕布的脸庞左侧有一道细长的裂口,已经结为了暗红色的疤痕。

    吕布轻抚着赤菟额头处的鬃毛,不以为意的说着:“射箭的时候不小心,被一头牲畜给偷袭划伤了,不过我顺手也把他给宰了。”

    在皇甫珏看来,吕布能够轻松击败杨廷,本事自然不会差到哪去,那牲畜能将吕布划伤,想来起码得是虎豺狼豹之类的凶兽才行。

    不过皇甫珏也没再接着追问下去,她的目光很快就落在了吕布身旁的赤菟身上,那一身焰红似火的毛发想不令人注目都难。

    况且赤菟身躯修长,姿态轻灵优雅,皇甫珏也忍不住为之赞叹了一声:“吕奉先,你这马儿好生俊美!”

    赤菟听到这话后,当即神气无比的昂起了脑袋,轻点着蹄步,在吕布身旁溜转了几个小圈,仿佛是在说,俊美,那是必须的。

    皇甫珏瞧见赤菟这般模样,顿时乐了,笑着又补充了一句:“我还从未见过这般灵性的马儿,简直快要成精了。”

    皇甫珏由衷的赞美起来,君子不夺人所爱,这点她还是明白的。

    “它其实很调皮的,心性就和四五岁的孩童一般。”吕布宠溺的拍了拍赤菟的脑袋,示意它安静一些。

    皇甫珏见赤菟果真安静下来,她率先往前走了一步,回头朝吕布说道:“走,咱们进去逛逛。”

    …………

    从山门到寺庙中的各处大殿,有一条石铺成的大道,平坦开阔,足有三丈之宽。

    踩着硬实的路面,两人一马在道上缓缓前行,脚步节奏却意外的一致。期间,皇甫珏还顺便给吕布普及了一下白马寺的由来历史。

    大概是在一百年前,明帝刘庄夜宿南宫时,梦到一个身高六丈,头顶放光的金人自西方而来,在殿庭飞绕。

    次日一早,明帝将此梦告诉上朝的大臣们,很快就有人启奏说:“西方有神,称为佛,就像您梦到的那样。”

    明帝听完后大喜,以为神明显灵,遂派官员数十,去往西域拜求佛法,经书。

    三年之后,出外的使臣们带着西域的高僧,用白马驮着经书和佛像回到了洛阳,喜出望外的明帝敕令在洛阳西雍门外三里兴建僧院,为纪念白马驮经,特取名为‘白马寺’。

    一路上,吕布竖起耳朵认真聆听着皇甫珏的讲解,不肯落下一字,将这些对他来说极为新鲜的知识,不管有用没用,全都一股脑儿的装进了脑子里面。

    这时,迎面走来一名穿着简朴褐衣的普通男子,见到吕布两人后,他主动移向道路旁边,伫在原地将左掌竖在胸前,朝两人行了一礼。

    皇甫珏对此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而吕布却楞在了当场,脸上透出一种难以言述的震惊。

    这个男人的头上,居然会没有头发!

    圣人有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毁之不孝。

    只有最为低贱的奴隶才会受到髡(kun)刑,割去头发,倘若这种刑法被施加到士人身上,简直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所以吕布想不明白,为什么这名男子没了头发,非但不觉得羞愧,反而还能一脸淡然的对他们行礼让道。

    等那僧人走远,皇甫珏才对吕布解释起来:“这些人并非你所想的那样,他们并未受过任何的刑法,只是存在于寺庙之中,供奉释迦牟尼佛,每天悟经参禅,被称作‘和尚’。”

    和尚?

    吕布再次低念了一声,这是他今天接触到的第二个生僻词语。

    皇甫珏点了点头,接着说了起来:“佛家认为,头发代表着世人心中的烦恼和**,把头发剃掉,就是把烦恼去掉。去掉一切的私心杂念,以便脱离凡尘,日后好坐化成佛。”

    自汉武帝罢黜百家以来,儒家便一直居于正统,而佛教所宣扬的众生平等,完全是在与之背道而行,深受数百年儒家文化的世人们,又有几个会来朝奉这些所谓的神佛。

    这也是为什么吕布走了这么久,道路上依旧人迹罕至的主要原因。

    当距寺庙大殿仅余百米时,皇甫珏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我听说有个名为太平道的教派,在洛阳以外的各州郡流行,深受百姓信赖,其信徒多达几十万人。”

    吕布看了眼这个矮上他两个肩头的少年,压低着眉头,回想起来:“我曾经去过幽州,那里十户有九都挂有太平道祖师的画像,称其为‘大贤良师’,据说其人手段通天,能够呼风唤雨,起死回生。”

    皇甫珏打小就未出过洛阳,如今听到这种奇人异事,自然是双眼放光,如同一只好奇宝宝一样的追问起来:“真有那么厉害?”

    吕布瞧见皇甫珏这般孩童的表情,憋笑着说了起来:“我也没见亲眼见过,不过到底有多厉害,得打过才知道。”

    不经意间,吕布已经将那位‘大贤良师’当做了强劲的对手。他一直信奉,在这世间唯有与强者不断的厮杀,方能快速成长。

第七十五章 一人与众生

    进了白马寺的正门,皇甫珏已然是这里的常客,领着吕布轻车熟路的在寺内转悠起来。

    白马寺内的和尚僧侣不少,吕布此刻也已经是见怪不怪了。

    兜兜转转绕了些许时辰后,皇甫珏领着吕布来到一处殿宇之外,其规模比之前的要宏大许多,周围的气氛也随之庄严肃穆,殿前有一月台。

    吕布抬头望着这殿宇的门匾,心中默念了一声:“大雄宝殿。”

    殿内,中央位置处坐立着一樽高约两丈的巨大石像,左手横置于足上,右手直伸下垂,慈眉善目,却又似笑非笑。在这樽石像下方的左右两旁,还立有十数个凶神恶煞的雕塑,有的手持法器,有的怒目而视,姿态各异。

    “中间这樽佛像是释伽牟尼,他是佛教的创始人,享有‘佛祖’之称。在他下方的这些石雕,左边的名为‘菩萨’,右边的名为‘金刚’,他们都是释迦牟尼的弟子,相貌丑恶,据说是为了镇压在世间作乱的凶魔恶兽。”

    皇甫珏一边解说,一边跪在了面前的蒲团之上,她见吕布依旧笔挺的站在原地,伸手扯了扯吕布的衣角,没好气的说着:“愣着干什么,拜呀!”

    吕布看了那佛像一眼,满不在乎的说:“我拜他作甚,我又不是和尚。再者说了,从来都只有拜天地君亲师,哪有对着一个石像又磕又拜的道理。”

    皇甫珏听罢,直接将吕布拉了下来,一本正经的说道:“拜的神多,自有神庇佑,尤其是你们这些在边塞整天打仗的人,更要多拜拜才行。”

    听完皇甫珏的这番言论,吕布是哭笑不得,拜神要是真有用的话,还要他们这些边疆卫戍的士卒作甚。但他也不好拂了皇甫珏的好意,也只好跟着跪在蒲团上,学着她的模样,朝那樽释迦牟尼佛磕了个头,起身后又给它添了三炷香。

    出了大雄宝殿,皇甫珏领着吕布又把其他的殿院挨个转溜了一圈。

    期间,寺内的诵经声、木鱼声和佛号声,令吕布感觉格外的轻松,就如同整个人浸泡于温和的泉水之中,宁静而又祥和。

    从接引殿后的齐云塔院出来,皇甫珏在一口古井前停下了脚步。

    只见她从绣囊中取出一枚铜钱,放入掌心后双手合十,满脸虔诚的念叨了起来,饶是吕布听力惊人,也只能隐约听见‘家父’‘身体’等几个字眼。

    念完之后,皇甫珏便将那枚铜钱抛进了井中。

    滴咚~

    铜钱溅起点点水花,很快就沉了下去。

    吕布原以为皇甫珏抛了铜钱就会离开,哪想她又摸出一枚,交到自己手中,并说了起来:“吕奉先,这是许愿井,据说很灵的,要不你也试试?”

    “这就没必要了吧……”吕布面露难色。

    皇甫珏可不管那么多,她又一次将铜钱递到了吕布胸前,还俏皮的眨了眨眼睛:“权当闹着玩儿,你就试试呗!”

    无奈之下的吕布只好硬着头皮接过那枚铜钱,学着刚刚皇甫珏的模样,将铜钱放于掌中,双手合十的念了起来:“佑我有生之年,将鲜卑异族彻底驱逐塞外。”

    ‘噗嗤’一声,皇甫珏突然笑了起来,她朝着吕布轻笑道:“许下的愿望的不能让别人听见的,否则就不灵了。”

    吕布面露尴尬,他哪知道这些,只好又接过一枚铜钱,在心中默念一番后,才将那枚铜钱抛进了许愿井之中。

    两个时辰转眼而逝,不知不觉已经到了下午的黄昏,吕布和皇甫珏迈出了白马寺的大门,准备离去。

    “施主,暂且留步。”一声饱含沧桑的声音叫住了吕布二人。

    回头看去,那是一位肤色稍显黝黑的打坐禅师,盘坐于大门的左侧,眉发皆白,手指间有一串核桃大的紫木珠在不停转动。

    吕布转身望着这名年事已高的僧人,礼貌性的问了起来:“大师,您有何指教?”

    老和尚的眼睛很小,即使睁开也只能看见一条细微的缝隙,他打量了吕布一番,摇了摇头,“指教不敢当,只是方才施主从我面前走过,令老僧感到一阵阵的心惊肉跳。为何施主年纪轻轻,却会有一身冲天的凶煞戾气。”

    跟在一旁的皇甫珏主动向吕布靠了靠,半响后才纳闷儿的问了起来:“戾气?我怎么感觉不到?”

    吕布回走到那老和尚的面前,蹲下身子,“我常年同鲜卑人厮杀,就算有些戾气,也不足为奇吧。”

    “施主杀过很多人?”

    “在我眼里,他们与牲畜无二。”

    老和尚又一次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佛悯众生,所以众生皆为平等,施主今后还是少杀生的好,放下屠刀,方能立地成佛。”

    “鲜卑人一日不滚出我大汉疆界,吕某手中这把屠刀,便永远不会放下。”吕布的嘴角微微勾起,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还要斩钉截铁。

    老和尚见说服不了吕布,便又换了个话题,“施主,老僧给你讲个故事吧。”

    吕布比了个请的手势,“大师请说,在下洗耳恭听。”

    老和尚拨了拨手中的紫木珠,慈眉善目的说了起来:“曾经有一名逃犯拜问佛祖,杀一人而救众生,杀否?佛曰不可,众生即是一人,一人也是众生,这二者没有轻重之说,我不会放弃一人,也不会舍弃众生。如果没了慈悲心,佛也就不是佛了。”

    见吕布听得认真,老和尚讲完又补充了一句:“施主如今与我佛有缘,何不放下尘事皈依我佛,每日诵念佛经,以除心中戾气。”

    吕布脸上表情有过瞬间的愕然,显然是没想到老和尚会让他出家为僧,摇头说道:“那大师可知,北方鲜卑肆意的屠杀汉人,侵我疆界,焚我田屋?并州原本是一片祥和安宁之地,正是他们的南下,才让这片土地上染满了战火。”

    老和尚从供盘里取出一个毛桃,托于手掌,放在两人之间,苦口婆心的劝说着吕布:“天地之间众生皆平等,就如此桃,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冥冥之中一切自由因果,施主又何必执着于此。”

    吕布听完,也不急着辩解,而是拿起那个毛桃,三下五除二就啃了个精光,然后又将那桃核放回了老和尚的手中,做出一副无赖的模样,耸了耸肩:“我只是个习武的粗人,对于吕某来讲,正如大师刚才所说,世间于我并无一人和众生之分,但有些人对我来说,尤为重要,我是如何也不会舍弃的。为了他们,别说是一人,千人万人,某亦能屠之。”

    “施主,你嗔念过甚,将来恐会成魔啊!”老禅师的语气里隐隐透出些担忧。

    “如果说将那些异族驱逐出境也算罪恶,那我唯有用这双手,杀出一片净土。”

    吕布说完,起身牵起赤菟,头也不回的走了。

    只留下一个无比挺拔高大的背影,被夕阳的余晖映射得很长,很长。

    (说好的一万字,只做到了一半,唉,也不做其他解释了……这个锅,我背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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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末之吕布再世介绍:
本书简介:并州飞将吕奉先,身长九尺,膂力过人,手中一杆方天戟,就是天下无敌。 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汉末之吕布再世》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汉末之吕布再世最新章节,汉末之吕布再世无弹窗,汉末之吕布再世全文阅读.汉末之吕布再世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汉末之吕布再世,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汉末之吕布再世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