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四六章 弹劾
关中,长安城。
巍峨森严的皇宫大殿里,天子刘协身穿赤墨帝王袍,跪坐于龙案前,抬头看向前方,认真聆听起来,太傅马日正在讲课授业。
近几年来,关中地区勉强能算是风调雨顺。君臣和睦,百姓饿死的事情,也是极少发生。
关于朝廷里的政务批改,几乎是三公在全权代办。毕竟天子年幼,还不足以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这一日,马日讲史书传记,恰好讲到了权臣霍光的事迹。
听到霍光废除皇帝刘贺的时候,刘协的身子下意识的颤抖起来,眼神中充满怯缩和畏惧。他不觉回想起了当初在洛阳的时候,也曾有个腆着大肚皮闯入皇宫的凶恶男人,夜夜糟蹋父皇的妃嫔,还废掉了他皇兄的帝位。
尽管那个男人已经死去多年,但那张凶恶燥戾的脸庞,给刘协心中所埋下的阴影,却从未真正散去。
“一个人的权力大了,难免会起别的心思。”
马日放下手中竹简,叹了口气,似是无心的说了起来。
然则,此话在刘协听来,无疑是一声最为响亮的警钟。
他是年幼,可他不傻。
听完霍光的故事,刘协的脑海里已然浮现出了另外一道身影。
此时,有宦官捧着竹简进殿,高兴禀报起来:“陛下,前线大捷!”
刘协打开从太尉处呈报上来的奏简,缓缓浏览起来。
奏报中提到,大司马吕布在外黄击退曹操,并于陈留斩敌两万,不日将和袁术在陈留与豫州的交界处,展开决战。
“朕知道了,你退下吧。”刘协摆了摆手,按照以往惯例,他定是要回书好好褒扬和封赏吕布一番。
然则今天,他似乎忘了此事。
“陛下,陛下,臣有要事启奏……”
殿外,传来一阵阵的大喊。
“外边是何人喧哗?”
刘协脸色很不好看,宫闱禁地,岂容他人放肆。
“回禀陛下,是议郎龚懿,据说是要事禀奏。奴方才问了他,他却不肯说。”小黄门韩宣恭身回答起来。
“让他进来。”
刘协平复心境,坐回帝位。
未几,殿外走进名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男人,穿着低阶朝服,面相看起来颇有几分儒雅气息,应是儒士出身。
“臣龚懿,拜见陛下,吾皇千秋。”
“龚议郎,你可知罪?”刘协看着下方弯腰的男人,面有不悦。这要换了父皇刘宏的脾性,早命人将他拖下去砍了人头。
“臣知罪,可臣有要事禀报,故而惘顾了礼仪,请陛下恕罪。”龚懿大声说了起来,替自己的无礼进行着辩解。
“卿有何事奏表?”正襟危坐的刘协摆开袖袍,询问起来,如果给不出个合理答案,定要将此人下狱问罪。
龚懿左右看了眼殿内的侍从宫女,欲言又止。
“你们都下去吧!”会意的刘协摆了摆手,仅留下太傅马日在殿内旁听。
待到侍从宫女出殿之后,龚懿跪在地面,面容坚毅的启奏起来:“陛下,臣要弹劾当今的大司马,吕布!”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里霎时变得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刘协脸上写满了惊愕,随后涌起怒意:“大司马功勋卓著,深得先帝信任,又曾救朕于危难,乃国之栋梁!你若说不出个好歹来,便是诬陷重臣的罪名,朕会即刻降旨,将你抄家灭族!”
面对天子之怒,龚懿并未有丝毫惊慌,他既然敢说出这话,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
“陛下,自高祖开创大汉基业以来,历代帝王皆是以仁孝治天下,怀宽宥之心,以恤万民。”
龚懿微微跪直起身躯,面色激昂,好似有满腔怒气将要喷涌而出:“然则,吕布生性残暴,仗着有救驾之功,肆意妄为,草菅人命。”
“早在其还是边塞校尉时,未得朝廷许可,就擅自私下贩卖战马,经营盐、铁,此乃一大罪也!”
“去年,吕布过温县,当地百姓皆跪地大呼万岁,吕布慨然受之。行事独断,根本没将陛下放在心上,此乃二大罪也!”
“袁家世代忠于汉室,曹孟德亦是为大汉建过功勋的忠良,吕布却执意要出关讨伐,挑起战争,致使百姓受苦流难,此三大罪也!”
“近日,吕布杀降两万手无寸铁的降卒,此乃屠夫所为,他却用以充作功勋,欺瞒圣上。如此迫切的想要建功立业,难道不是想更进一步,封王裂土与陛下平起平坐吗?有此不臣之心,此四大罪也!”
龚懿是真的敢讲,罗列完吕布罪状之后,他面向天子拱手拜伏,言辞恳切:“陛下,臣所述的每一条罪状,皆是有证可查。请陛下降旨,将吕布及其党羽下狱治罪,还天下一个公道!”
说完,龚懿重重磕在地面。
刘协听完这些,觉得心里像是压了块大石头,堵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个道理,刘协现在也懂。如今整个朝廷都捏在吕布手中,他就是想惩处吕布,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这个实力。
尤其是今天马日给他上的一课,更是令他尤为忌惮起吕布。
面对龚懿的弹劾,刘协的脸上很是茫然,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更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他只能求救般的看向老师,询问起来:“太傅,你以为呢?”
整个宫中,刘协信任的人不多,马日当属其中一个。
听得陛下垂询,老太傅佝偻起身子,如同日薄西山的垂垂老人,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老臣常年负责教导陛下为君,少有与人往来,对外界之事也是知之甚少。”
老太傅本想明哲保身,可见到天子那无助的表情时,又想起昔日老袁公的举荐之恩,他犹豫了稍许,最终沉下心来,补充上一句:“陛下对此若有疑问,大可派遣使节去到陈留,召大司马回朝,届时询问便知。”
刘协对此深以为然,拿起龙案上的墨宝,大笔一挥。
“好,朕即刻下旨,召大司马回朝。”
第六四七章 戏策出手
刘协要召吕布回朝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司马府。
获悉此事的陈宫面容凝重,赶忙派人去通知三公之一的丁宫,让他即刻去皇宫劝谏天子,务必要让天子收回成命。
吕布不在长安城,作为大司马府长史的陈宫代表的就是吕布。
吩咐完后,陈宫去了趟校事署,同王政吩咐起来:“给我查!查清楚,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
一个小小的议郎,居然会对主公的事情知根知底,要说背后没人暗中支持,鬼才相信。主公不在长安城,这些个吃饱了撑的家伙,又开始作妖。
昨天他才得到前线传回来的消息,与袁术的战争不日就要打响,若此时主公被召回长安,那岂不是功亏一篑?
陈宫断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否则,就是他的无能。
然而,当天下午,丁宫来到大司马府上,并且告诉陈宫,天子根本不听劝谏,执意要召回吕布,已经派了使节出关,他也无能为力。
什么!
听得这个消息,陈宫心里震惊万分,如何也没想到天子的动作居然会这般迅速。
奈何身为大汉的臣子,陈宫自然干不出派人劫杀使节的事情,愤恨之下,重重一拳锤在了柱梁。
出了大堂,陈宫准备去找太尉杨彪和司徒王允,请他俩在明日朝会的时候,向天子奏明利害关系,再派使节去到陈留,让主公安心战事,不必回朝。
走向府外的途中,陈宫遇见了严薇,躬身行礼,喊了声‘夫人’。
见陈宫这般行色匆匆,严薇心中担心自家夫君,不由问道:“陈长史这般着急,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
陈宫点头,恭敬回道:“的确出了点小问题,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或许大司马很快就要撤回长安了。”
“真的吗?”
严薇眼中闪过一抹小女人的雀跃,她听得的仿佛只有最后那一句话。
夫君要回长安了!
自从去年年初出关,这一走,就是一年多。虽然每月都会有两三封书信来往,但总归不如夫妻在一起来得甜蜜温馨。
小铃铛也常常问起,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去戏策府上做客的时候,看见人家两口子和和美美,严薇心中对吕布的思念,就愈发深刻。
可怜河边无定骨,犹是春闺梦里人。
她很怕这一句话,会恶语成谶。
“这次回来,就不让夫君再走了吧。”
严薇心中如是坚定的想着。
相较大司马府不远,戏策府上。
自打回长安之后,戏策几乎一直都在自家府邸休养,很少去到大司马府。毕竟陈宫将府内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戏策对名利看得较淡,也没必要再去横插一脚。
直到今日,戏策得知天子要召吕布回来,才有了新的动作。
陈宫一直自诩汉臣,虽然感激于吕布的知遇之恩,但心里还是有所顾忌,比如违逆天子的旨意,他就干不出来。
府内中堂,身披青色交织绫上衣的戏策正和司马家的二公子手谈。
戏策执白,司马懿执黑。
回到长安不久,郭嘉、徐庶等好友俱不在身边,戏策休养的同时,也难免会觉得无聊。偶然间,他想起那个狼顾鹰视的少年,便派人去将其征召至长安,并向朝廷奏为了童子郎。
几个月的时间相处下来,随着了解的加深,戏策觉得这个少年比他想象中的还要聪明,不仅学识丰富,还极其擅于伪装,将来可堪大任。
不一会儿,担任府内护卫的胡车儿走进了堂内,他瞄了眼棋盘上的局势,只见棋子数目黑多白少,不由嘿嘿笑道:“戏策,你怎么连个小孩子都赢不了?”
谁说棋少就一定会输?
戏策脸上带笑,对弈这种事情,胡车儿不懂,跟他说了也是白搭。
更何况,叫胡车儿进来,是有要事吩咐。
“你等会儿去趟尚书郎张沅的府邸,就说咱们陛下近来闲得慌,让他请些民间杂耍的艺人、带上些好吃的好玩的,通通都给陛下送去……”
戏策落子打吃,捻起一大片的黑子。
张沅,灵帝时期依附于张让的一个微不足道的人物。
后来此人很识时务的投靠了吕布,在吕布的举荐下,让他从一个小小的抬宣馆奉常,到长安令,然后是郎中,再到如今的尚书郎,可谓是官运亨通。
花这么多的精力让他爬上去,可不是为了干吃白饭。
事实上,张沅也确实替吕布干了不少有用的事情。
“咱们的陛下年幼,耳朵子软,身旁总会有个别佞臣,胡说八道,颠倒是非。”
龚懿肯定没得跑,只是现在就将他除掉,难免会打草惊蛇,断了顺藤摸瓜的线索,相信陈宫也应该意识到了这点。
戏策把玩起手中棋子,眼眸中深邃如海。
龚懿可以先留着,但马日嘛,就不能让他继续呆在天子身边了。天子这次能下定决心召吕布回朝,很大程度上,就是来源于这位太傅的唆使。
如果马日能本分的教导天子,念在他的广大名声,还会让他就此安享晚年,但他偏偏要横插一脚进来。
这个节骨眼儿,让吕布回朝,不是摆明了将陈留拱手让人吗?
不管马日出于什么心态,这种人都是留不得的。
“你同张沅交代之后,顺便再去司空府走上一遭,知会丁宫一声,就说让马日持节去西凉,招安宋建。”
戏策眼中没有丝毫波动的情绪,目光停留在棋盘,缓缓说了起来。
“西凉的战争打了这么久,恐怕宋建不会轻易罢手,更不会接受朝廷的招安。”坐于对面的司马懿轻轻落子,给出了自己的看法。
“就是因为不会,所以才让他去。”
戏策微微加重口气,落子再吃掉一大片的黑子。
棋盘上的局面,经过刚才的两三手交锋,便完全逆转过来。
司马懿闻言一怔,随即便明白了过来,但他仍旧装作不知的问道:“为何?”
戏策手中把玩的棋子停顿在指缝中间,目光也从棋盘移到了司马懿的身上,继而四目相对。他没有回答司马懿提出的问题,而是似笑非笑的反问了一句:“仲达,你说以后,奉孝治不治得住你?”
第六四八章 破敌之策
陈留郡,雍丘。
吕布所率军队几日前便抵达此处,驻扎安营。
袁术的大军已至武平,正朝着北方进军,双方相距四百余里。
这一日,吕布接到高顺的八百里加急。
打开信简一看,吕布不由皱起了眉头。
“主公,出了何事?”张辽见吕布面露愁容,出声询问。
吕布将奏报交由张辽,张辽看后,亦是满脸凝重。
原来,袁术遣使节联合了黑山贼,向燕县施压,贼首是一个名叫张燕的青年,其人颇有本事,高顺与之大战,未能退之。
另,袁绍派了沮授去到白马,担任颜良军师,袁军似有南渡浊河的迹象。
颜良若是渡过浊河,必会冲着陈留而来。
若真是如此,大势不妙啊!
此时,帐外的陈卫进来禀报:“主公,天子派遣的使节到了。”
吕布点了点头,令人将使节迎进帐中。
少顷,一名穿着褐色官服的中年宦官走了进来。
见到使节,吕布微微怔了一下。
以往都是黄门侍郎许歇前来宣旨,今天怎么换了个陌生的面孔。
中年宦官清了清嗓音,口中高声宣道:“大司马接旨。”
“臣吕布,恭听圣意。”
吕布抱拳躬身,身后张辽诸将亦是齐齐躬身。
宦官瞥了眼吕布,打开圣旨,缓缓念了起来:“天子诏:大司马吕布于陈留杀贼,功勋卓著,今特赏黄金百两,缎锦千匹,以犒三军将士。然,大司马出京已有岁余,朕倍觉思念,故特下此诏,着大司马即日启程回师,以遂朕愿,钦此!”
听到最后,躬身的吕布眼眸中浮现出一抹惊愕,迟迟没有起身。
“大司马,别躬着了,接旨吧!”宦官瞅着吕布,将圣旨递出,语气里带有几分讥诮。
吕布直起身来,双手捧过圣旨,询问起宦官:“敢问黄门郎,陛下为何要急着召吾回京?”
见吕布没给好处,宦官心中不喜,阴阳怪气的说着:“天威难测,咱家哪儿知道啊!”
他自以为是天子的使节,代表的便是至高无上的天子,谁见了都得矮他三分。所以即便面对这位权倾天下的大司马,他也没有丝毫恭敬,仍旧是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
说着,宦官还故意使了使手势,暗示吕布该给些好处。
“那就劳烦黄门郎回去替我问问天子,为何召我回朝?”
吕布对黄门郎的暗示选择了视而不见,语气陡然提高,他本来就很头疼燕县的事情,如今天子又要召他回去,更是令他觉得无比的烦躁。
前两日,他已经差人去调洛阳的徐荣出关,以及外黄的黄忠回援,所需的粮食也已经运进了陈留,就等着跟袁术决战。
假设这个时候回去,不仅所有努力将付诸东流,连带拿下的陈留、河内等地,也极有可能会落入敌军之手。
所以,在目的达成之前,不到万不得已,吕布绝不会班师回朝。
“吕布,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质问陛下!”宦官尖起声音,狐假虎威。
区区一介宦官,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吕布眼神冰寒,给了宦官一个杀气凛然的眼神,后者浑身不禁打了个哆嗦,立马识相的选择了闭嘴。
当年吕布连先帝最喜爱的十常侍都敢杀,更何况眼前的这位黄门郎。
只不过杀他无益,所以吕布才没有动手。
“陈卫,带他出营。”
吕布吩咐起来,接下来他要同诸将商量战事的相关事宜,自然不能留其在帐内旁听。
“黄门郎,请吧。”陈卫过去将帐帘掀开,冷冷道了一声。
本以为讨了个好差事的黄门郎恼羞成怒,哼哧一声,拂袖而去。
黄门郎走后,张辽有些担忧的提醒起来:“主公,您这般回绝陛下,会不会引起陛下的不满?”
“岂止是不满,估计还会有不少人站出来借题发挥,说我无视君上,有谋逆之心。”吕布苦笑。
“那您还……”张辽欲言又止。
吕布微微摇头,对着帐内诸将说着:“现在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等以后回朝,我自会向陛下请罪。”
为了此次出关,吕布耗费了太多的心血,麾下儿郎亦是阵亡不少,他绝不允许就这样半途而废。
和诸将一番商议之后,仍旧未能得出合理的战略规划。
于是,用过晚饭,吕布跑去问计于郭嘉。
早睡晚起,一向是郭嘉的生活作风。
吕布来的时候,他已经脱去了外衣,仅穿着身内衫,准备就寝。
“大司马有事?”
郭嘉见到掀帐而入的吕布,从床榻上爬起,懒散的踏着鞋履走了过来。
郭嘉的懒散习性,吕布早已是见怪不怪,他找了个位置坐下,也示意郭嘉坐下之后,才出声询问起来:“今天下午,我同文远、公明他们商量许久,仍旧没能得出一个完全可行的办法,所以想来听听你的意见。”
听得吕布的发问,郭嘉显然早有对策,提示起来:“袁术能请外援,为何我们就不能请?”
我能请谁?
吕布一个人也想不出来,放眼整个天下,各地诸侯皆是敌人,又有谁会是他的盟友?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只要利益到了,哪怕是敌人,也有变成盟友的一天。”
郭嘉嘴角微勾,脸上流露出着自信的笑意。
“奉孝有何良策,尽管说来。”见到郭嘉的表情,吕布心中不觉踏实了不少。
“大司马目前的最大敌手,不外乎袁绍、袁术、曹操三人。”
郭嘉走至展开的地图面前,手指在地图上划动,详细说了起来。
“对付曹操,将军可表陶谦为徐州牧、安东将军,令他出兵进驻兖州,曹操得知,势必会带兵拒之,此一路也。”
“辽东将军公孙瓒有个弟弟,名叫公孙越,将军可奏其为渤海郡守。渤海之地富裕,袁绍不会拱手相让,而公孙瓒如今势头正猛,前不久又吞并了李、郭汜的军队,一旦交战,袁绍必不能胜,此二路也。”
“至于袁术,大司马只需遣一使者,去到荆州,同荆州牧刘表说明利害关系,让他出兵截断袁术粮草即可。”
郭嘉很有自信,毕竟之前袁术派孙坚攻进荆州,差一点就攻破襄阳。如今机会来了,刘表又岂会放过?
到时粮草一断,要破袁术,轻而易举。
第六四九章 排挤
令人束手无策的问题,经过郭嘉短短几句话,便迎刃而解。
吕布脸上展露出喜悦,砸拳起身,语气很是果断:“好,我即刻派人去办!”
几日后,有书信从长安传来。
吕布打开一看,是戏策的字迹。
信中,戏策将长安近来发生的事情详细作了汇报,让吕布不必担忧后方,只管安心战事。
另外信中还提到,凉州牧盖勋在得知儿子违抗军令遭到斩首后,痛心气急之下,旧疾发作,病逝于凉州。
言外之意,就是让吕布指派新的凉州牧赴任。
得知盖勋去逝,吕布神色黯然,心中尤为难受。盖老爷子一生刚正,致力于西凉治理与百姓安居,对自个儿也有过莫大的帮助。
没想到突然间撒手而去,真是令人不觉嗟叹。
思虑许久,吕布坐下身子,提笔在竹简上慢慢书写起来。
奏简中写道,追勉盖勋为平襄侯,赠以骠骑将军印绶,以及丧礼相关的一切用品,陪葬于安陵。
安陵是汉惠帝刘盈的陵墓,能够陪葬于此地的,多是些功勋卓著的人物,比如陈平、张苍、袁盎、扬雄等人。
让盖勋葬于此地,一是肯定他此生的功绩,二是以为显赫。
除此之外,吕布还奏表朝廷,以盖勋长子盖顺为永阳郡守,次子盖轧为偏武将军,其余盖家子弟,亦是酌情提携,不至于让盖家寒心。
经过这么些年的磨砺,处理起这些事来,吕布也算得上是得心应手。
至于新的凉州牧人选,吕布推荐了太常卿种拂。
种拂年轻的时候为司隶从事,后授宛县令,因功绩累积至光禄大夫,做过三个月的司空,后来因故罢免,降为太常卿。
种拂性情刚烈,常常在朝堂上直言不讳,觉得不对的方案,立刻就会出言辩驳。即便是面对吕布,也大胆的怼过不下数次。
相比那些只会在暗地里使坏的蛇鼠,吕布显然更欣赏种拂的这种有话直说的脾气,更何况种拂从来都是就事论事,也没有故意挖苦或者嘲讽过吕布。
作为上位者,总得有容人之量。
否则,早晚会给人气死。
吕布对此深有体会。
早在先帝执政的时候,在关于凉州的廷议上,不少人提出过放弃凉州的计划。只有种拂与傅燮最为果断,出列禀奏坚持不放弃凉州,并一力谏言,要跟叛军死磕到底。
傅燮逝去多年,所以在新凉州牧的人选方面,吕布率先想到的就是种拂。
现在凉州正乱,倘若派个软弱无能的官员赴任,只能是拖后腿。因此,必须要一个敢死命跟宋建拼到底的血性人物。
所以种拂前去,再也合适不过。
写好了奏表,吕布令人快马送往长安。
…………
豫州陈国,武平县。
袁术的十万大军在此驻扎已有数日,今天上午,他收到吕布下来的战书,约他在雍丘决战。
大帐中,谋士武将分列了两排。
袁术手握竹简,问向诸人:“吕布下来战书,约我等于雍丘决战,如何对敌?”
“主公,我等率有十万大军,何惧吕布麾下区区兵马,直接一路碾压过去便是。”部将雷薄抱拳,自信扬扬的回答起来。
与此同时,站在靠后位置的孙策也站了出来,抱拳说着:“袁公,我本不该长他人志气,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以及诸位将军一句。吕布此人非比寻常,麾下能征善战的将领数不胜数,稍加大意,便会万劫不复,还请多加小心为妙。”
吃一堑,长一智。
更何况孙策还吃过两回亏,对吕布的认知也从起初的轻视,转变为了敬重。
然则对于孙策的好言提醒,帐内诸将却不买账,纷纷借机出言挖苦讥讽起来。
“孙校尉是被打怕了吧?也难怪,你还小,输了也很正常。”雷薄嗤笑起来,对孙策提出的建议,丝毫没有放在心上。
与雷薄关系较好的陈兰也是酸不溜秋的说着:“吕布擒了两次,都把他放回来了,这说明什么?说明抓了也没啥用处,放回来,至少还可以用来恶心咱们主公啊!”
几个人越说越过分。
孙策满脸怒容,‘锵’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愤怒吼道:“汝欲试吾宝剑耶!”
雷薄几分非但不怕,反而厉声斥道:“好你个孙策,主公面前竟敢拔剑,你还有没有将主公放在眼中?”
“我杀了你!”
孙策越听越怒,作势就要上前杀了这几人。
见孙策想要当众杀人,袁术脸上浮现出不悦之色,哪会让他如愿,当即喝止:“住手!”
雷薄等人说得没错,孙策仗着自己有点武力,未免也太不将他这个主公放在眼里了吧。更何况,近日军营里流言四起,说吕布是故意放孙策回来,用作内应,到时好里应外合。
桥蕤当初中计被俘,就是孙策事先向吕布透露了消息,才能将桥蕤一网打尽。
正所谓‘三人成虎’,以袁术的性格,很快就信了**分。当初孙策是和桥蕤一起袭击的陈留,然而吕布却囚禁了桥蕤,将孙策安然无恙的放了回来。
要说这里面没有名堂,袁术是打死也不信的,所以他借故卸了孙策兵权,并且让人暗中监视。
若有一丝不轨的行为,可先斩后奏,即刻杀之。
孙策见袁术也不信他,心里更是对父亲择选的这位主公感到无比失望,将手中佩剑重重掷于地面,愤恨一声:“汝等不听良言,狂妄自大,必败矣!”
父亲孙坚在世的时候,这些人眼红父亲的功劳,想尽办法排挤。如今父亲不在了,这些人又来排挤自己,当真可恶!
你们不待见,小爷还不伺候了!
说完,孙策冷哼一声,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帐。
见到孙策气愤离场,雷薄等人嗤之以鼻:“小儿之见。”
“好了,都别说了。”
袁术挑了挑眉头,看了眼帐内众人,询问起还有没有其他意见。
此时,有士卒急急忙忙的跑进帐来,抱拳大声禀报:“主公,桥蕤将军回来了!”
第六五零章 大鱼,上钩了
什么!
桥蕤回来了!
得知这个消息,袁术大喜过望。
然则当见到桥蕤的时候,这位袁军的首席大将已是气息微弱,奄奄一息。
看着桥蕤触目惊心的满身伤痕,袁术那叫一个心痛,当即大喝的吩咐起来:“快,让军中最好的医郎前来诊治,不管用什么办法,都务必把桥蕤给我救活过来!”
不知是不是天意使然,亦或是命不该绝。
当天晚上,躺在病榻上的桥蕤缓缓睁开了眼眸。他艰难的从床榻上爬起,用意念支撑着自己一步一步的往帐外走去。
我要见主公,我要见主公……
守在帐外的士卒见到桥蕤出来,赶紧将他扶回帐内,并让人跑去通知了袁术。
袁术听得桥蕤醒来,当即放下手中一切事务,快步朝着这边走来。
“末将愧对主公,以至中了吕布奸计,致使两万将士全被吕布戮杀,无一幸免!”见到主公到来,桥蕤挣扎着想要起身,表情含恨,几欲落泪。
如果不是自己轻信大意,那两万儿郎,也不会就此殒命。
桥蕤心中无比痛恨自己。
袁术快步上前,示意桥蕤躺下,不仅没有责怪他的意思,反而好言宽慰起来:“义临,你能活着回来就好,你好好歇息,别的事情不要多想。这个仇,以及以前的种种耻辱,这次我全都会向吕布讨要回来!”
袁术说得无比决然,他同吕布的恩怨由来已久,也正好借此次机会,做个了结。
袁术什么都不问,就是一通体贴关怀,这使得桥蕤感动得无以复加,很是激动说着:“主公如此信任,蕤虽死,亦无悔!”
在桥蕤眼里,袁术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伯乐。
平复下心境,桥蕤看着坐在榻边的袁术,理了一下脑海中的思绪,缓缓说了起来:“主公,我此番冒死回来,就是有要事向您禀报。”
袁术一听,脸上多了几许凝重,询问起来:“何事?”
“主公,吕布给您下的决战书,只是一个圈套!”
此话一出,袁术登时变了脸色,随后桥蕤又接着说了起来:“吕布本人根本没在雍丘,他的主力军全屯积在外黄,想以雍丘为饵,诱您过去,然后绕道襄邑。等主公掉以轻心,他就会从侧面突袭主公大军,一战而定。”
好卑鄙的家伙!
袁术心中暗骂,背后不由生出冷汗。若真如桥蕤所言,吕布的确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不过袁术也有些疑惑,按理说,这应该是属于吕布军的高级军事机密,桥蕤一个被俘的囚犯,又如何得知?
桥蕤猜到了袁术心中的想法,主动解释起来:“前不久,有个吕布军的将领犯事,被下狱候审,就关在我隔壁的牢房。我同他拉近关系之后,诱使他说出了不少吕布军的机密。然后我趁着提审的时候,孤注一掷,先是杀了狱卒,然后出去抢夺马匹,一路狂奔,才逃出的陈留……”
听完桥蕤的讲述,袁术心中毫不犹豫的选择了相信。他紧紧握着桥蕤的手掌,轻拍两下,满怀感激的说着:“君之高义,吾当铭记于心。”
宽慰桥蕤休息之后,袁术才走出营帐。
随后,他叫来麾下谋士,商议起新的作战方案。
听完桥蕤所带回的情报,众谋士皆是大骂吕布卑鄙,使用小人手段。
骂完之后,长史陈纪率先给出建议:“吕布既然不在雍丘,那主公大可遣一将军,屯兵于阳夏,摆出一副挑战的架势,向陈留南面施压,用以来迷惑吕布,使其觉得我们会从南边进攻。”
“如此一来,吕布势必会调兵于南面,北边与东边的兵力遭到大幅削弱,袁绍和曹操便有了长驱直入的可能。”
“届时,主公可亲率大军,逼近外黄,找到吕军主力,决一胜负。”
陈纪列出详细方案,语气中极具自信。
“万一吕布引兵来攻打阳夏呢?”听完这个计划,有人担忧问道。
陈纪微微摇头,找来地图在墙壁上铺开,然后在图上测量起距离,同袁术说着:“这个可能性几乎为零,外黄到阳夏的距离,远远大于我们到阳夏的距离,准确来说,是大了三天的路程。即使是雍丘,也同样会大上一天的行程。”
倘若吕布要率军攻击阳夏,势必会在半途撞见袁术军的主力。
只要不是傻子,都不会犯这种低级的错误。
袁术听完,给了陈纪一抹赞赏的目光,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众人亦是没有异议。袁术便吩咐下去,令部将刘详屯兵阳夏,自己则带着主力挥师北上,去外黄找吕布决战。
而此时的吕布,却在一个袁术如何也想象不到的地方,雍丘。
当得知刘详带着一万兵马驻扎在阳夏的时候,吕布和郭嘉的脸上,同时露出了心照不宣的笑容。
大鱼,上钩了!
没错,桥蕤之前的脱逃,乃是他们故意所为。只有这样,袁术才会百分百的确定,吕布就在外黄。
否则,以桥蕤那一身的伤痕,别说逃出陈留了,就是逃出牢狱都难。
刘详驻在了阳夏,吕布同郭嘉商议之后,立刻作出奇袭的计划。按照理论来说,从雍丘到阳夏,的确要比武平到阳夏,远上一天的行程。
但袁术却忽略了一点,河流!
豫、兖境内,河流众多,以古时候的行军方式,渡河乃是一件极为麻烦的事情。
从雍丘到阳夏,只需渡过岐水,便可以直接进攻阳夏,而袁术军却要渡过柏水、卞水、南济水、北济河才可到达阳夏。
如此一来,只要吕布全力加速行军,绝对会赶在袁术军前面抵达阳夏。
拿下阳夏之后,便可趁着袁术还未反应过来,一举而击之。
说干就干。
当天下午,吕布点齐五千兵马,径直朝着阳夏急行。
不久,镇守陈留郡的五千兵马在徐晃的率领下,也悄然出城。
从洛阳而来的徐荣,亦是接到了吕布加急书信,改道朝阳夏方向而来。
三处兵马磨刀霍霍,分别从不同的方向行进,剑指阳夏!
第六五一章 突袭
三路兵马之中,以吕布的行军速度最快,不日便渡过岐水,逼近阳夏。
而此时驻守阳夏的刘详还丝毫不知,他只管在郊外筑起高高的营寨,自个儿和麾下校尉整日在营中饮酒作乐,好不快活。
主公袁术的命令只是让他守着阳夏,时不时的唬唬陈留守军即可,又没叫他真刀真枪的强行发起进攻。
所以刘详也就懒得费那力气,守着阳夏的一亩三分地,哪儿也不去。
至于会不会有敌军来袭?
刘详根本没有丁点担忧,那天长史陈纪已经说了,吕布军距离阳夏那么远,就是想来偷袭,也是鞭长莫及。
刘详自是一百个放心,安心在此处等着主公大胜的消息。
时值盛夏。
晌午刚过,凌空万丈的耀眼光芒刺得人有些睁不开眼,灼热毒辣的烈日炙烤起大地,热浪滚滚,像是要将人晒化一般。
如此燥热天气,营寨外巡逻的士卒们自是苦不堪言,半敞着衣衫,用手掌往衣服里面灌着风。尽管如此,热意也丝毫没能得到缓解。
听着传入耳中的聒噪蝉鸣,倍觉心浮气躁。
寨楼上站岗的士卒焉了吧唧,个个无精打采,好似没有吃饱午饭,有一下没一下的垂点着脑袋,看上去昏昏沉沉。
咚咚~咚咚~~
咚咚~咚咚~~
地面上的泥石轻微跳动起来。
一名巡逻的年轻士卒显然也是感受到了,他略显不安的问向身旁老卒:“程老哥,你有没有感觉到,地面好像在颤抖?”
正和别人插科打诨的老卒霎时停下步子,低头看着脚下这片土地,细小的沙石颤抖不停。
老卒似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在刹那间凝固,整个身体直接趴在了地上,将耳朵贴近地面。
“怎么了老程?”
周围的几名士卒不明所以,很是疑惑的询问起来。
也就眨眼功夫,程姓老卒的一对眼珠瞪得很大,陡然起身朝着上方大喊起来:“望楼上的,快看一看,前方是不是有什么情况!”
听得下方的喊声,望楼上眯了个小觉的哨卒打了个呵欠,漫不经心的瞟了远处一眼,懒洋洋的收回目光,顺口就想回答平安无事,却猛然一个激灵,再度将目光远眺而去。
冷汗不自觉的从额上流了下来。
眼神中的神情,也从懒散,变作了惊愕。
轰隆隆~~
遥远的地平线上,一股黑色的激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涌动,像是要将天地搅动。
即使隔了许远,也能感受到那股庞大的威压。
哨卒艰难的吞了口唾沫,继而转身朝着身后大营,用尽全身气力卯劲儿大吼起来:“敌袭,敌袭!”
哐!哐!哐!
城楼上响起了锣声,示意有敌军逼近。
现在才发现吗?
晚了。
听得前方声响,百里奔袭而来的吕布嘴角挑起一抹冷冽的笑意。
刘详军的反应和警惕,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慢上许多。
这也说明,刘详此人不过一介庸才,而且自大到连斥候和哨骑都不派出巡视。
如此做法,唯有自取灭亡!
吕布抹去顺着脸颊的不断流下的汗珠,炎热夏季里,这一身甲衣穿在身上,身后将士包括他自个儿在内,哪个不是汗流浃背,燥热无比。
然则古往今来,能够成就大事之人,往往能忍受常人所不能忍,亦成常人所不能成。
《孟子告子下》中有云: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
不得不说,这些古代大贤的智慧,远非吾辈能及。
吕布心中感慨,胯下疾驰的骏马却没有丝毫停歇的意思,他回头看了眼张辽和马忠,口中笑道:“文远,经武,敢不敢同我比比,且看我们三人,谁先擒得敌将!”
张辽脸上亦是满脸汗水,他伸手抹了一把甩去,眼中光芒夺目,浑身上下皆散发出自信的气息,并未因吕布是主公而退让,笃然应道:“主公,你武力天下无双,但也莫要小觑吾等,对付区区袁军麾下庸将,还是不在话下!”
“是吗?”
吕布笑意愈盛,双腿夹紧马腹,胯下赤菟发力,陡然加快起冲驰速度。吕布画戟一挥,回头陡然喝道:“那就来追赶吾吧!”
感受到吕布散发出的霸气,正值年轻的张辽心中激昂翻涌,招呼身后将士跟上,随即提刀快马而去。
吕布、张辽二人快马前奔,后方的马忠虽未回话,但吕布既然叫上了自己,他当然不肯落后,挥鞭重重抽在马臀,扬起一路沙尘,疾驰追赶而去。
敌军来袭,早早的就有士卒跑去大帐禀报刘详。
帐内,脱去衣衫的刘详坦着肚皮,呈大字平躺在榻上,打着如同母猪拱食般的呼噜。
每当他中午喝完酒后,必定会睡上一两个时辰的下午觉,日子相较以往,过得那叫一个舒坦。
在床榻旁边,两名被刘详劫掠来的美貌妇人正用蒲扇给他扇风,若是将他给热着了,起来反手就是一人赏两耳光。
在这个以男尊女卑为主流的时代,并不是人人都像吕布那般疼爱妻女,更多的则是将女人当做一种发泄和传宗接代的工具。
更有甚者,以妻女为食。
不得不说,这个时代是女人的悲哀。
被吵醒的刘详显然很不高兴,从他那张拉长的臭脸上就能看出。
士卒知道吵醒了刘详,会没有好果子吃,所以语气极为怯缩的说着:“将军,有大量敌军正向我们营寨杀来,李校尉派我来请您定夺。”
这不可能!
听得有敌军杀来,刘详第一反应就是不信。主公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传来,吕布哪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但士卒说得真切,外边也已经响起了喧闹,就容不得刘详不信。
不是吕布的话,那这支军队又是从哪儿凭空冒出来的?
刘详心中疑惑连连,从床榻上爬起,起身给自己套上衣甲,系好腰带将佩剑别上,然后将兜盔戴在头顶,大步走出帐外。
第六五二章 破营
杀!
营寨外喊杀声震天,冲至营寨大门,挺马握戟的吕布没有任何犹豫,直冲而入。
将军奋勇当先,身后将士必当以死效之。
营寨内的袁军士卒尚未集结完毕,此时见到敌军已经跃马而入,顿时乱了阵脚。面对士气汹汹的黑色铁骑,袁军将士军心大乱,连拿起武器作战的勇气都没有,便四处奔逃。
刘详骑着高头大马而来,双手撑着腰杆,他见士卒们只顾着逃命,乱做了一锅粥,当即抽刀砍死一名逃卒,恼怒的呵斥起来:“一个个的都慌什么,全都不准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活腻了的家伙,敢来我的地盘撒野!”
刘详这么一吼,顿时控制住了周围逃窜的士卒,渐渐向着刘详围拢过来,准备跟敌军大战一场。
没走多远,便遭遇到了敌军。
血水飞溅,恐慌逃亡的士卒背后,显现出一道魁挺的身影,手握一杆丈长画戟,头戴束发紫金冠,面容噬血,如似地狱里的魔神。
此刻,正以一人之力,驱赶着上千人奔逃,这是何等的恐怖!
当看清那人相貌之后,原本气焰嚣张的刘详当场傻眼儿,紧接着赶忙将身躯伏在了马背,生怕被此人给瞧见一般。
“将军,您这是怎么了?”旁边的亲兵不太明白,明明刚才叫嚣得最厉害的就是他们这位将军,怎么此刻好像是见了鬼一样。
“别说话,撤,快撤!”
刘详面容紧张,缩起脖子压低了声音,手中的虎头大刀直接扔在了地上,急忙调转马头,往营寨的另一处出口逃去。
该死的,吕布怎么会出现这里!
陈纪那家伙不是向主公保证过,吕布绝对不会出现在阳夏的吗!
坑老子呢!
刘详此刻的心中有一万头战马奔过。
方才仅仅一眼,他就认出了敌军大将。
不会有错,那股强烈的气势,以及身上的衣甲装束,绝对是吕布无疑!
当年虎牢关下,刘详追随在袁术左右,可是亲眼见证过吕布搦战群雄的无双场面。
就自己这点本事,还是算了吧。就算上了,估计都接不下吕布一戟。
刘详很有自知之明,自个儿有多少斤两和手段,他比谁都清楚。换做是别人,他或许还会上去干两下子,然则面对吕布,他根本连半点挑衅的勇气都生不出来。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刘详心中自我安慰,打不过吕布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即使被主公知道,也不会多加怪罪。
更何况,他还可以谎称是吕布带了两三万大军前来,他这一万兵马,抵挡不住,所以才进行了战略性的撤退。
想到此处,刘详心情顿时舒畅不少,悄悄为自己的机智点了个赞。
然则不待他成功脱逃,另外的出口也涌进一股子骑兵,为首的是个青年小将,手中攥握寒玄刀,不由分说的就是一路杀来。
老子搞不过吕布,你一个黄毛小儿,难道我还搞不定?
刘详正愁心里的怒气没地儿撒,此刻见到前方出现的年轻小将,欺他年幼,顿时觉得有了底气。
“儿郎们别怕,随本将冲杀出去!”
刘详从旁边士卒手中夺过一杆长枪,呼吼着往前发起冲锋。
说时迟那时快,一匹棕灰色的骏马从斜地里以最快的速度冲向了刘详。
“将军,小心!”不远处的亲兵大声提醒。
刘详偏头看去,心中陡然一凸,不见来人相貌,只能依稀从面具上露出的眼洞中,看到那两道透射出的慑人幽光。
刘详心中不觉为之一寒。
噗!
鬼头大刀凌空重重斩下,剁去了整个马头。
出手不仅迅速凌厉,而且,狠!
没有一丝的犹豫。
战马没了脑袋,脖颈处血水狂涌,毫无防备的刘详亦是坠下马背,往旁边滚上两滚,同看不见脸的男人拉开小段距离。
令刘详感到吃惊的是,那个半道杀出的刺客也随即翻下马背,朝他走来。不过看他走路的姿势,似乎是个……
瘸子?
刘详满脸愕然,自己居然差点死在了一个瘸子手上?
这要是传了出去,他今后还如何在袁术帐下立足。所以,刘详很是愤怒,于是弃了长枪,从地上捡起一柄短刀,咬牙大步杀来。
刀锋粗暴划过,马忠退后半步,身躯后仰,随手从旁边抄起一根腕粗的木棍,重重抽在了刘详头上。
啪!
木棍应声而裂,可见其力道之大。
蹬~蹬~~
刘详脚下不由往后退上两步,手捂着额头左侧被打破出血的地方,用力甩了甩脑袋,想让自己昏沉的意识变得清醒一些。
显然方才被这一棍伤得不轻,要不是头硬,估计已经死在了这里。
刘详这会儿意识恍惚,马忠却很清醒,他扔掉手中的半截裂棍,上前抬腿就是一脚,将刘详踹翻在地。
随后右脚踩在刘详胸口,令他坐不起身,手中大刀更是架在了刘详的肩头,朝着周围厮杀着的将士大声吼道:“都给我住手,尔等主将在此,还不速速投降!”
听得马忠大喝,又见到刘详受其挟制,周围的刘详军士卒士气跌至谷底,再无厮杀下去的斗志,纷纷弃掉手中兵器,跪在地上选择投降。
张辽从马背下来,瞅了眼倒在地上的刘详,笑着轻拍马忠右肩,语气调侃:“我还以为会是我的猎物,没想到,居然让你给抢先了一步!”
“这家伙怎么处置?”马忠的沙哑声音里尽是冷漠,他很厌恶刚才刘详看他那种带有侮辱性的眼神。
哪怕变得再强,也始终改变不了他是个瘸子的事实。
这是他心中的一根刺。
张辽命人将刘详架起,同马忠说着:“先去问主公吧,看还有没有用处。”
张辽、马忠这边搞定了刘详,吕布那边也迎来了尾声,营寨内的士卒除了少数人逃走以外,大多数都跪在地上,扔去兵器,以求活命。
张辽、马忠走了过来,抱拳见礼之后,询问起吕布该如何处置刘详。
然则吕布还没开口,刘详倒是先一步‘噗通’跪在地上,仰头看向吕布,用讨好的语气说着:“大司马,我愿降,愿降!”
第六五三章 奔袭袁术
吕布瞥了眼跪在地上乞降的刘详,脸上没有丝毫怜悯,很淡然的挥了挥手:“拖下去,斩了。”
这种庸将留下来没用不说,指不定将来还会坏事。
所以,留他作甚?
吕布果断的处决了刘详,随后看向马忠,笑着夸赞起来:“此番破获刘详,经武当属首功,吾会上奏朝廷,褒赏你为讨虏中郎将。”
‘经武’乃是马忠向戏策讨取的字,取自于‘经习武略,以成大器’中的经武二字,马忠本人对此也很是满意。
“谢主公厚恩!”
马忠抱拳大声回答,于他而言,赏赐倒是其次,最主要的还是庆幸自己跟对了主公,感到骄傲和自豪。
假如当年袁术没用抛弃自己,指不定现在的马忠,仍旧在袁术帐下当着一条可有可无的走狗。
而如今,主公、主母待他极好,根本没有将他当做外人,就连以前厌恶自己的小少主,也会时常抓些甜果,悄悄塞进自己手里,笑容天真的说着“叔父,快吃,可甜啦!”
少主的笑容,甜在心中,远远比手里的果子还要甜上百倍。
他是看着少主从一个小小女婴,长成天真活泼的娇俏姑娘。
每当少主跑来跟他诉说心事的时候,面具下的马忠,总会坐在门槛边上,静静聆听,听得少主开心,他也会露出一抹心满意足的笑容。
然则心底的自卑,使得马忠从来不敢主动跟少主说话,更不敢摘下脸上的面具。
他知道,自己的丑陋模样,会吓着少主。
只要能够一直跟着主公征战天下,一直默默的守护少主。
便好。
马忠此生的心愿,大抵如此。
封王拜将,与之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处决了刘详,陈卫过来询问起那些降卒的处理方案。
“主公,这些降卒如何处置,要不要……”
说着,陈卫比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意思大家都懂。
吕布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呼出,终究是点下了脑袋。
陈卫会意,立刻着手去办。
张辽马忠等人也不阻拦,战争有时候就是这样残忍,容不得半点仁慈。
这一场突袭,未能全歼刘详军,有不少的漏网之鱼逃脱,肯定要回去禀报袁术。
不出半日,袁术应该就会知道阳夏所发生的一切。
到时候引大军杀来,吕布可腾不出手来安置这些俘虏,要是关键时刻反戈一击,吕布这方只会是凶多吉少。
占领阳夏之后,吕布令属下将士迅速清理完战场,然后排开阵势,做好随时战斗准备,迎接袁术的主力大军。
从阳夏逃亡而出的士卒以最快速度,赶去了袁术所在的大营,将阳夏失守的事情禀报给了袁术。
“不可能!”
得知这个消息,袁术非常笃定。
他压根儿不相信吕布会出现在阳夏,从时间上讲,这是根本不可能办到的事情。所以袁术坚定的认为,这不过是小股势力趁机突袭阳夏罢了,吕布所率领的主力军,仍在外黄。
“此乃吕布诱敌之策,为的就是引诱我们去救援阳夏,然后好将我们牵制于此,给他的主力军制造和拖延更多的时间。区区雕虫小技,也想来欺我,吾等万不可上当!”
袁术面露嗤夷不屑,叉着腰,语气很是自负。
恍然如世外高人,早已看破一切。
麾下谋士和将领被袁术说得一愣一愣,皆是深以为然,齐齐拱手赞道:“主公英明!”
见到众人拜服,袁术极其享受这种受人敬仰的感觉,趁着这股子气势,大手一挥:“传令下去,明日继续行军!”
吕布在阳夏等了足足四日,也没能等到袁术大军的动静,倒是等来了从洛阳而来的徐荣,以及从陈留赶至的徐晃。
三股兵力合在一起,足有一万五千。
许久不见徐荣,徐荣还是那个老样子,沉默少言,相貌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有嘴唇上方和下颚两处,蓄起了短短的胡髭,使得整个人看起来,变得沉稳威严了不少。
直至有情报传来,说袁术继续向外黄行军,丝毫不顾及阳夏。
众人听闻之后,皆是愕然无比。
这袁术脑子是坏掉了吗?
明明知道阳夏失守,居然还不过来救援,那他之前让刘详驻守阳夏,意义何在。吕布为此还特意警惕防备了好几天,结果这一切,只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吗?
张辽则有些可惜,当初不该杀那些降卒,不然慢慢磨练收服,将来也会是一支实力可观的军队。
吕布对此没有后悔,战争这种东西,没有假设可言。
不过袁术此番行为,倒也印证了后世给他的盖棺定论,冢中枯骨,骄而无谋。
知道袁术不来攻打阳夏,吕布当即与张辽、徐荣等人在帐内进行了新的战略部署。
袁术既然奔着外黄去了,吕布便差人快马告知黄忠,让他就在外黄驻守,并且做出军队集结、想要决战的假象,用来迷惑袁术。
另一方面,吕布果断下令,让张辽、徐晃等将通知下去,令各营士卒迅速收拾行囊,准备奔袭袁术主力。
这一回,天亡袁术也!
然则,此时的袁术完全不知吕布已经率军而来,他率着近十万大军慢悠悠的渡过了柏水、卞水,只要再渡过前面的济水和跳蹬河,就能直入外黄,与吕布军展开对决。
这场复仇之战,袁术已经等了多年。
炎夏的气候十分燥热,尤其是晌午过后,阳光更是毒辣得不行。
士卒和马匹受不住热,袁军的行军速度也因此大打折扣。再除去安营扎寨和埋锅造饭的时间,队伍每日行进也就只有三四十里的路程。
袁术对此也不着急,他相信老天爷是公平的。在他想来,他的死对头吕布,这会儿估计也正热得不行,不知道躲哪儿凉快去了。
所以一路走来,袁术基本上就是走热了就休息,有时候甚至在凉快的树林中,歇到太阳落下山坡,才又往前走上小会儿。
数日之后,袁术的大军终于抵达济水,准备开始渡河。
第六五四章 透心凉,心飞扬
济水,古代四渎之一。
在《禹贡》中有过这样记载:导水东流为济,入于河,溢为荥,东出于陶丘北,又东至于菏,又东北会于汶,又北东入于海。
济水的流水很缓,不似浊河的惊涛拍岸,有的只是小家碧玉般的细水长流。透过清澈的河面往下看去,可以看见在水中自由自在的鱼儿,以及河底的光滑石子儿。
偶有湍急之处,河水撞击在石岸,溅起许多白色的晶莹浪花,给这个炎夏增添上一丝丝的凉意。
袁术吩咐下去,按照各营的排列顺序开始渡河。
过河的木桥只有两架,数万人想要过去,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事情。
天气炎热,虫鸣聒噪,听起来倍觉心烦。
袁术下令让其余还未渡河的将士暂作歇息,可以去河边打水,装进水囊,以备不时之需。
此令一出,麾下将士俱是欢呼起来,一个个撒开脚丫就往河边冲去,如似一群饿疯了的难民。
跑到河边,有的将脑袋直接扑进水中,有的双手捧着凉水不断拍在脸上,有的则是大口大口灌着凉水,想以此来浇灭心中的干热……
江淮一带,几乎人人皆习水性,不像北方将士,大多都是些旱鸭子,下不得水。
要不是有兵器和布甲的拖累,哪还用得着渡桥,干脆直接游过去得了。
约莫两个时辰后,袁术麾下将士渡过了将近一半,袁术本人也骑着马渡河而过。
完成渡河的士卒没有立刻集结,而是跟着跑去了河边,大口灌起凉水。
见此情形,袁术也不制止,他自认是一个很体恤下属将士的主公,士卒们渴了,去河边凉快凉快,也不无紧要。
他坐在大树荫下,自有人给他打来干净清澈的凉水。
袁术饮上一口,脸上立马露出了享受的表情,那股清凉舒爽的凉润顺着喉咙,直入腹肚,继而流行全身。
透心凉,心飞扬。
此时日落尚早,袁术也不急着催促士卒渡河,他眯起双眼,索性小憩一会儿,在树下感受着大自然的荫凉。
陡然间,蹄声骤响,如似滚滚沉雷。
袁术睁开双目,半打着呵欠,语气散漫的询问起来:“怎么,打雷了吗?”
周围亲兵满目惊愕,用手指着左侧前方,怔怔说着:“主公,您看那边!”
袁术顺着瞅了过去,这一瞅,差点让他直接跳了起来,顿时睡意全无。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清一色的黑甲骑军,他们眼神中充满戾气,手握六尺甲刀,带着一往无前的汹涌气势,怒卷起黄沙,铺天盖地。
在其两侧,是举盾持刀的步卒,快速跟进。
即使是在这么炎热的季节里,也依旧步伐稳健,带着坚不可摧和舍我其谁的决心,怒吼杀来。
驰骋而来的敌军之中,扬起一面大大的‘吕’字帅旗,后方还隐约可见张、徐、曹、潘等一系列的副旗。
待到袁术缓过神来,敌军距离他们余下不足半里。
“快,防御!”
袁术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朝着那边还在戏水拍凉的将士,焦急大喊起来。他也读过兵书阵法,所以一眼就辨出了敌军阵形,乃是攻击性十足的锥形战阵。
锥形阵,顾名思义,就是像锥子一样尖锐的阵形。
锥形阵的要点在于,前锋尖锐迅速,两翼坚强有力,可以通过精锐的前锋从正面攻击敌人,突破、割裂敌人阵型,继而两翼扩大战果,是一种强调进攻突破的战阵。
此阵中指挥官往往处于阵的最前方,适合勇猛型战将带领部下冲锋。
所以,敌军的主将是……
袁术定睛望去,当看得那主将衣束相貌时,却浑然愣在了当场,一对眼珠瞪得极大,如似中了魔怔般,神情癫狂的怒吼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享有‘天下第一’称谓的吕布!
相较于袁术的龟速行军,吕布可谓是一路急行,日夜兼程,先于袁术抵达济水。
《孙子行军篇》有云:客绝水而来,勿迎之于水内,令半济而击之,利。
其中大意就是,敌方一部分已经上岸,余部尚在渡河,此时敌方首尾不接,行列混乱,是发动攻击的最好时机。
如果这个时候不出击,让敌方全部渡河站稳脚跟,要取胜就没那么容易了。
所以在得知袁术军渡河一半时,吕布果断的率军发起了冲锋,将己方优势扩展到最大化。
见到吕布杀来,袁术麾下的雷薄陡然攥住孙策领口,大声质问起来:“孙策小儿,快说,是不是你透露了行踪,把吕军引到这儿来!”
听闻此话,周围的诸多将领皆是投来质疑的目光,有的更是直接给孙策安上了通敌的罪名。
“没错,我早就觉得这小子可疑了!”
“我就说吕布哪会那么仁慈的放他回来,他们肯定是早就狼狈为奸,沆瀣一气了!”
“主公,请您赶快下令,让我等除去此等小人!”
将领们的刻薄言语,令孙策心中无比痛愤。他知道袁术此时也怀疑起了自己,便竖起三根手指,大声说道:“我孙策在此以性命起誓,绝对没有做过反叛通敌的事情。若有半句谎言,天打雷劈,必不得好死!”
然则孙策的誓言,仍旧未能够换取众人的信任。
“你去将吕布人头取来,我便信你。”袁术看向孙策,语气森冷的说着。
此时的吕布已经逼近,最多不过两三个眨眼功夫,就能杀至面前。
在他身后,紧跟着一群黑幽幽的凶戾骑军,以及两侧漫无边际的冲锋步卒,如同一幅拉开铺张的古墨画卷。
一时间难以看清判断,究竟有多少兵马。
此时上前去取吕布项上人头,跟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孙策心中很是清楚这点,且不论实力上的差距,单是从气势上讲,袁术麾下那些还未排好阵形的惊慌士卒,就已然落了下乘。
“主公,我就知道这小子不敢!”旁边的雷薄见孙策迟迟不应,再度咄咄逼人。
心中压抑许久的愤怒终于忍无可忍,孙策攥紧长枪,俊朗的面庞上戾气十足,用力刺向雷薄胸膛,口中怒喝:“去你娘的!”
第六五五章 摧枯拉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