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零二章 不得晌,属徐晃
一行人来到演武场。
或许因荒废许久的缘故,宽阔的场地上长出了许多杂草,满是荒芜。
“步战,还是骑战?”来到场地中央,吕布问向徐晃。
“骑战。”
徐晃没有半分犹豫,回答得无比笃然,因为世人皆知,吕布骑战第一。
“好小子,有志气。”
吕布赞了一声,与徐晃同时上马,各自拉开一段距离。
阳光倾斜,披落在每个人的肩头。
周围的树枝上,响起了聒噪蝉鸣。
徐晃直视过去,尽量放缓呼吸,攥紧鱼尾斧的右臂因兴奋,而有些微微发抖。
这一战,他足足期待了七年。
“老黄,要是你上,几合能胜这厮?”最喜欢凑热闹的曹性用手拐捅了捅身旁的黄忠,小声咨询起来。
“十合左右。”
黄忠并未收回目光,回答得很是自信,徐晃尚且年轻,实力和他相差许多,要想击败徐晃,十合足矣。
“那这小子还可以啊!”
曹性嘀咕一声,能单挑在黄忠手中走上十合的人为数不多,其中就包括在自己在内。
“出手了。”
黄忠眼眸缩敛,加重了语气。
曹性赶紧将目光投视过去,不想错过这场好戏。
对峙小会儿之后,吕布立于原地,如似雕塑般一动不动。徐晃按奈不住,拍马直冲,率先发起了进攻。
徐晃杀来,吕布轻夹马腹,胯下赤菟发出一声轻啸,快速疾冲而去。
好快的速度!
徐晃心中惊叹,武将之间的骑战交锋,战马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尤其是速度迅猛的战马,会给马背上的将领带来极为可观的力量加持。
尽管马匹不如吕布坐下的赤菟,徐晃仍未想过避战,这么些年的挑战厮杀,他对自己的臂力,也有几分自信。
噫~~~呀!
徐晃双手握住斧柄,口中陡然长啸,体内力量源源不断的灌注于双臂,双腿使劲,夹得胯下骏马吃痛,疯也似得往前狂冲。
“有胆魄!”
吕布眼中露出赞赏,却并未就此留手,挥动手中画戟,猛地斜砸下去。
轰!
斧刃和画戟在半空交锋,发出巨大碰撞声响,如似夏季里响起的闷雷。
徐晃咬牙,露出猩红的牙龈,双臂奋力想要前推,却根本抵挡不住吕布向他施加的那股力道,罡猛的劲风扑来,带动得他的脸皮凹进了小许。
吼!
吕布猛然发出一声虎啸,体内积攒的力量爆发,此时的徐晃哪里还能抵挡,身躯抑制不住的往后仰去,连人带马被掀翻在地。
“这家伙居然敢跟头儿比力气,脑子坏掉啦?”观战的曹性瞪大眼睛,语气极为夸张的说了起来。
别说徐晃,就算军营中以力气著称的那些莽汉,都不敢同吕布角力。
徐晃在地上滚了滚,身上沾了不少泥土,待他站起身来,那边下了马背的吕布已至近前,手中画戟递出,寒芒破空而来。
嘶!
徐晃倒吸一口凉气,不敢有丝毫大意,脚下急退的同时,长斧横拦,抵在了画戟前端。
反应够快,知道以退步来卸去画戟的力道,可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吕布嘴角微挑,手中画戟旋转,顺势翻身压在鱼尾斧的上端,用戟的小枝勾住斧柄,用力往回一拽。
本就双臂发麻的徐晃身躯陡然前倾,根本拿握不住兵器,鱼尾斧脱手而出。
徐晃仍是不甘认输,咬牙还欲往前之际,锋利而耀眼的戟尖,已经抵在了他的面前。
仅仅三合。
画戟后面的那个男人,脸上带有淡然笑意,没有任何的轻视与炫耀,如似平常。
“我输了。”
徐晃坦然的语气中透着些许失落,尽管在这之前他就已经做好了输的心理准备,但真当失败降临的时候,说不沮丧失落,那是不可能的。
“现在,愿降否?”吕布撤回画戟,笑问起来。
心愿达成,徐晃自是无话可说,尤其是在听得吕布那真诚的语气之后,更是跪下抱拳,语气激动:“承蒙将军不弃,败军之将徐晃,愿为将军效力!”
这一次是我输了,但在下一次,我一定要撑上四合、五合、**……
直至,能胜过将军!
徐晃心中如是想着,坚决无比。
以至于后来每战有功,徐晃都很少主动去邀功请赏,只求与吕布一战。所以后来在吕布的军队中,也就渐渐的流传着这么一句话来:不得晌,属徐晃。
当然,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见到徐晃归顺,吕布将画戟递给文稷,上前扶起徐晃,开怀大笑起来:“我得公明,如虎添翼矣!”
用过晌午,吕布将麾下文武召集县府,商议该如何救援河东。
此时,刚刚归顺的徐晃站出身来,同吕布抱拳:“主公,末将愿去往贼军大营,说服杨奉来降。”
没有人比徐晃更为清楚,白波贼看似人多,除了小部分是落草贼匪外,大多都是些被迫造反的穷苦百姓。
而两大贼首之一的杨奉,同样是倾向于朝廷招安,只要朝廷肯许以官职,让他归降,并不算难。
然则徐晃的意见并未得到大伙儿的赞同,曹性更是直言不讳的说道:“徐公明,你该不会是想趁机溜回去吧?”
堂内的其他人虽未说话,但从他们眼中所流露出的神情,都可以看出,并不是很信任徐晃。
“你……”徐晃手指曹性,面有怒容,他本欲辩驳,却似是想到了什么一般,神色黯然下去,不再言语。
毕竟他才刚入吕布麾下,没人信任,也是人之常情。
此时,一道夹杂着淡淡威严的声音响起:“公明,这是我的符节,你去告诉杨奉,他若是愿降,我可向朝廷奏表他为越骑将军。”
已经退回位置的徐晃愣了一下,继而怔怔问道:“主公不怕我就此而去,倒戈相向。”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公明,我相信你。”
吕布语气笃然,起身走下,将符节放在徐晃手中,让他拿好,随后轻拍两下徐晃握拳的手背,极为认真叮嘱起来:“还有,不管能不能说服杨奉,我都希望你能够安然归来,我可不想因为区区贼寇,而失去你这么一员虎将。”
徐晃听得这话,心中激动得无以复加,这种被人无条件信任和关怀的感觉,令他不觉湿了眼眶。
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吕布,就是他的伯乐!
第六零三章 投名状
会议散去,徐晃领了将令,换上一匹快马,往河东方向急行。
破旧的东垣城头,换了身常服的吕布和戏策并排而立,两人目光远眺,徐晃的身影正渐渐消失于视野之中。
“将军,你真的相信此人?”戏策收回目光,照例将手缩进了袖口,脸上带有一许的凝重。连他都未能琢磨透徐晃,吕布居然就敢大胆的放他回去。
万一是放虎归山,再想抓他,可就难了。
“先生你曾说过,用人要疑,疑人要用,我不过是赌一次罢了。更何况,我从他眼神中看得出来,此人乃性情耿直之辈,定不会负我。”
吕布的目光望得很远,语气很是笃然。
戏策不置可否,脸上带笑的反问了一声:“那万一将军赌输了呢?”
吕布微怔,扭过头看向戏策,脸上并没有太大的失望与悲伤,反倒是有些庆幸的意味:“倘若输了,就当是我看走了眼。不过也好,我宁愿他现在就弃我而去,也不愿等到将来的某一天,他来反戈一击。”
换做以前,戏策是很难相信吕布会说出这样的话语。不过如今,吕布在他的见证下,正一步一步的朝着雄主的方向迈进。
“将军远瞻,策不及也。”戏策会心笑了起来,罕见的称赞起吕布。
这么一夸,吕布倒有些不习惯了,当即做出回应:“先生谬赞了,圣人常云‘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我啊,不过是看得稍微远一点罢了。”
戏策笑了笑,不再言语。
两人站在城头,望着夕阳余晖,直至落下山坡。
河东,郡城外的贼军大营。
此时已是夜间,往来有贼兵巡守,手里擎着火把,警惕起四周的任何风吹草动。
某处营帐内,一名蓄有虬胡的男人正坐在文案桌前,看着手中奏报,浓眉大眼的脸庞上略显忧愁。
他,便是白波军的两大贼首之一,杨奉。
在他手中握着的竹简,便是徐晃从东垣传来的战报。其中有提到,吕布已亲率大军抵达东垣境内。
人的名,树的影。
吕布声名在外,可不是个好惹的主儿。
杨奉自个儿有多少斤两,他自己清楚。要真交起手来,他麾下这帮乌合之众,绝不会是吕布的对手。
所以,必须趁着吕布赶至安邑之前,攻破郡城,劫掠完城内物资,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进行转移。
然则郡城内的守军尤为顽强,纵使他们连续强攻了大半个月,也仍旧没能攻克这座城池。
这使得韩暹和杨奉俱是头疼不已。
安邑郡城乃是河东最为富庶的地方,如果不洗劫一回,就这样退走,谁都不会甘心。所以今天晚上的时候,韩暹就和杨奉商量过一次,准备明天全力攻城。
毕竟这么多天的时间消耗下来,城内守军接连鏖战,早已是强弩之末,又迟迟见不到援军,导致士气急剧下降。
最多再强攻两三日,河东郡必破!
杨奉对此很有信心。
只是,吕布会给他们这个时间吗?
杨奉并不确定,他只能寄托于徐晃,希望这名得力手下,能够拖上吕布些许时日,为他们争取破城的时间。
然则此时,帐外有亲兵禀报:“大帅,徐晃头领求见。”
听得禀报,杨奉愣了一下,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名字,再三确认之后,才令其放徐晃进来。
徐晃进帐,望向这位昔日的上司兼恩人,拱手喊了声‘大帅’。
杨奉点头,他素来对徐晃极为看重,令一众士卒退下之后,才出声问道:“公明,你不在东垣阻击吕布,来此作甚?”
帐内的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两张各自分明的脸庞。
徐晃不拐弯抹角,回答得干脆直接:“特为救汝而来。”
“救我?”
杨奉狐疑一声,有些搞不懂了。
在白波贼中,他的地位仅次于韩暹稍许,即使随便下个命令,都能调动上万的贼兵,何须他人来救。
“当朝的大司马吕布亲提大军赶赴河东,我已经被其击败,并且选择了归降。”说起这番话的时候,徐晃没有半点的遮掩,输了就是输了,没什么好遮遮掩掩。
更何况,输给了天下闻名的温侯,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
然则此话在杨奉听来,却是尤为惊骇,他下意识的起身,因惊慌而踢翻了身前的案桌,手指徐晃,仍是有些不敢置信:“什么,公明你……”
徐晃点了点头,对此直言不讳:“我此番前来,就是想劝说大帅,投降朝廷。因你之前于我曾有救命之恩,所以此番,我也想救你一命。”
听得此话,杨奉心里总算镇定了不少。
徐晃的本事他再也清楚不过,真要动起手来,他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公明,你当真降了吕布?”杨奉抱有侥幸心理的又问了一遍。
徐晃见杨奉仍旧持有怀疑态度,只好从怀中拿出吕布交于他的符节,递给杨奉。
这类符节,并不是兵符,不能调动兵马,只能单纯的代表吕布大司马的身份。
“出发之际,大司马亲口允诺于我,只要你肯归降,他会表荐你为越骑将军,在军中任职。”徐晃开出条件,这也是杨奉最为关心的问题。
果然,在听到这个条件之后,杨奉的脸上有了一丝意动。
人嘛,大多都是自私贪婪的动物,杨奉也不例外。
能够洗白贼匪的身份,出任军中官职,这是多少人都梦寐以求的事情。
杨奉想要点头,可他仍有一些担忧:“今日我若归降,难保吕布以后,不会为难报复于我。”
徐晃摇头,解释起来:“大司马麾下的降将不在少数,但你可有听闻他报复过其中任何一人?远的不说,就说河内郡的王匡,在大司马进驻河内之后,仍是令他担任河内郡守,委以要职。仅此一点,便能证明大司马的心胸宽广,并非狭窄之辈。”
杨奉细细一琢磨,好像还真是这样。
“好吧,我愿降。”
杨奉悠长的叹了口气,也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是对是错。
为确保杨奉的归顺诚意,徐晃在后面又补充了一句:“还请大帅您,先纳一份投名状。”
第六零四章 狗咬狗
距此不远的另外一处帅营。
脱去衣服的韩暹**着上半身躯,侧身躺在蒲席上,眯合起双眼即将入梦。
此时,有亲兵在帐外低声禀报:“主公,杨帅请您去他帐中议事。”
眼看就要进入梦乡却被吵醒,韩暹自然有些不悦,他仍旧闭合着睁眼,没好气的自言自语起来:“这个杨奉也是,偏偏选在这个时候,什么事情不能等到明天再说。”
帐外亲兵回道:“听来传话的士卒说,好像是杨帅有了破城之策,故特意请主公前去斟酌。”
睡梦中的韩暹睁开了眼眸,一道划过左眼眶的寸长刀疤,在烛火下显得格外狰狞。
河东郡城强攻数日,都未能攻克,可以说得上是极为难啃的骨头,韩暹为此费了不少脑筋。
他从蒲席上坐起身来,也懒得去换衣服,只套了条短胯,踏上鞋子出了营帐,往杨奉所在的地方去了。
两处帅营相距不远,只有百来步,就是怕万一出了状况,也好彼此照应。
韩暹掀帐而入,偌大的帐内只有杨奉一人。
他找了个位置随意坐下,然后瞅了杨奉一眼,语气里带有极重的草莽气息:“杨老弟,听说你有了破城之策,且说来听听。”
杨奉未置可否,给韩暹倒了杯水,装作若无其事的询问起来:“韩兄可知,大司马吕布已亲提一万大军,赶至河东。”
“有这事?”
端起水杯的韩暹一怔,随后豪饮了满口,重重放下杯子,似是为显露自己不惧而加大了声音:“那又如何,我就不信他吕布能有个三头六臂。”
“韩兄,吕布此人威名在外,手下俱是些豺狼虎豹,我等恐非其对手。”杨奉把玩着手中杯盏,眼神中藏有些许阴蛰。
“诶,杨老弟,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自家威风。”
韩暹是个典型的莽夫性格,他最是听不得别人夸赞对手的言辞,将胸脯拍得‘砰砰’直响,满不在乎道:“他吕布不是善茬儿,我这十万儿郎,也同样不是怕事的主。”
“再者说了,给朝廷当鹰犬,哪有咱们现在逍遥快活,要风得风,要雨有雨。”
光着上半身的韩暹说得很是豪爽,他知道杨奉一直都有投靠朝廷的意向,但他却从未想过归顺朝廷,自己当个山大王多快活,哪需看别人眼色行事。
“韩兄所言甚至。”
为了避免韩暹起疑,杨奉顺着说了一句,然后才叹息起来:“我只是觉着,将来哪天死了,下了黄泉,见到老祖宗们,不好交代。”
见到杨奉英雄气短,韩暹粗浓的眉头一扬,巴掌用力拍了下桌面,毫不为意的说着:“这有什么不好交代的,个人有个人的命,怨不得旁人。”
杨奉也不再多提此事,开始和韩暹商量起明日的作战事宜。他命人拿来河东的地图,在韩暹面前缓缓展开。
及至末端,亮起丁点寒芒。
说时迟那时快,士卒从卷轴中抽出匕首,眼中杀机大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径直刺向韩暹心窝。
从见到寒芒亮起的那一刻,韩暹心中就已经有了堤防。见到匕首刺来,他右手成爪,牢牢抓住那名刺客的手腕,左手将其另一只手反扣在桌面,带有自负的冷笑起来:“区区鼠辈,也想伤我!”
然则那名刺客的臂力亦是不小,和韩暹斗了个旗鼓相当。一时间,两人僵持不下,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好在帐内还有杨奉,韩暹朝他大喊起来:“杨老弟,快来助我杀贼。”
听得韩暹求助,杨奉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从帐内的兵器架上取下一柄萱花大斧,渐渐走了过来。
韩暹见状,愈发兴奋不已,为防止刺客逃脱,他使出全力挟制住了此人,口中大喝:“小贼,明年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杨奉双手握紧了斧头,高高扬起,本是斩向刺客的斧刃却在半空改换了方向,朝着韩暹的脖子,狠狠劈下。
噗!
头颅如切白菜般滚落在地,沾染了许多泥尘。
身首异处的韩暹兀自瞪大的一对眼珠,死死盯着杨奉,或许他到死都没明白,为何会栽在杨奉的手里。
杨奉对此似乎并未有太大的愧疚,他扔掉手中的萱花大斧,从旁边顺来块白色布巾,擦了擦溅到脸上的血水,然后看着地上那颗血淋漓的头颅,面无表情:“韩暹,你也不要怪我,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刚才我给过你很多机会,是你自己没有珍惜,怨不得我心狠。”
说完,杨奉叫来徐晃,将韩暹的首级交了过去,让他送至吕布营中,作为他归降的投名状。
至此,一场狗咬狗的戏剧,落下帷幕。
河东郡内,郡守府。
时任河东郡守的卫鸿只身坐在堂内,身上的甲衣未卸,右手衬着脑袋,面色看起来极为疲惫。
几经思索之后,卫鸿招来管事,同他吩咐:“去把仲弟叫来。”
管事领命而去。
咳咳~咳咳咳~~~
不出小会儿,剧烈的咳嗽声从外边传来。
人还未到,咳声先至。
“兄长,你找我?”
在婢女的搀扶下,卫仲道走进堂中,如今的他身形枯瘦,面白如纸,早已不复当年长安时的意气风发。
“仲弟,为兄已经命人收拾好衣裳行囊,今夜你就动身出发。”
卫鸿安排起来,关于去往的地方,他也已经想好:“我听说并州有个叫张仲景的人物,当地百姓称之为神医,相信他定能治好你所患染的肺疾。”
眼看贼军破城在即,卫鸿也不知道能不能坚持到吕布的援军。
自从父母相继亡去之后,家族的重担就落在的卫鸿的身上,他就卫仲道这么一个亲弟弟,自然不会让他留在城中等死。
“那兄长你呢?”
卫仲道是个极为聪明的人物,兄长心中所想,他如何会不知晓。
见到弟弟担心,卫鸿露出个温和的笑容,上前轻拍了下弟弟的肩膀,眼神柔软:“仲弟,我们卫家兴起于武帝时期,那时的大将军,便是我此生所追逐的梦想。”
第六零五章 温侯,让我追随您吧!
翌日清晨,金色朝阳带起万丈霞光,温和的洒在城头,仿佛为古老的城墙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纱。
城楼上,守城的士卒们倚着手中兵器靠在墙上,无精打采。
贼军一连数日强攻,双方兵力俱是折损不少。然则贼军人多,经得起持久消磨,而守城的士卒却难以为继。
不少士卒都是带伤上阵,为的,只是守候身后城中的父母妻儿。
他们,已无路可退。
身穿甲胄的卫鸿登上城头,如同往日般进行巡视,看着城头上的伤兵累累,他心中不禁升起愧疚。
所以当他路过巡视的时候,对着每个人都说了声‘辛苦’。
言语虽轻,却能给这些士卒带去一丝的暖意和抚慰。
不管如何,至少他这位郡守大人还在,并没有抛弃他们。
一圈巡视下来,卫鸿的眼中升起些许疑惑,心中暗自嘀咕了声:奇怪,今天的贼军,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往日的这个时辰点,双方将士都已经拼杀上一两波了。今天却连贼人的身影都没见到,这未免也太奇怪了吧。
要说贼军放弃攻城,卫鸿是如何也不会信的。毕竟河东这么大块肥肉已经到了嘴边,稍微张张嘴,就能一口咬下,他们哪有不咽下去的道理。
“将士们,都打起精神,小心贼人袭城。”卫鸿大声提醒起来,在没有搞清贼人动向之前,小心一点,总归没错。
“哦~”
回答卫鸿的,是一片低迷的声音。
不是他们不想振作,实在是数天的鏖战下来,心力交瘁。
“报~~~”
就在此时,响亮而亢长的通报声传遍了整座城头。
“讲!”
卫鸿言简意赅,令斥候当众汇报。
斥候点头,照着手中竹简上的内容,大声禀报起来:“启禀郡守,大司马统领大军已经逾过东垣,正在急速赶来郡城。不出两日,便能抵达城下。”
听得这个消息,城头上顿时爆发出一阵欢呼和雀跃。
“好!”
卫鸿本人亦是将紧握的拳头重重捶在身前的墙垛,然后转过身来,同城上的一众士卒大声宣布:“儿郎们,你们都听见了吗?只要再坚持两天,大司马的数万军队就能抵至城下。到时候,咱们来个前后夹击,一血这些天所受的耻辱!”
卫鸿这番话,激励十足。
一名瘫坐在地的汉子豁然起身,黯淡的眼神中重新燃起了斗志,大声吼了起来:“没错,打他狗日的!”
“打他狗日的!”
城楼上其他士卒亦是齐声呼吼,原先无精打采的士气,仿佛只在这眨眼间,焕发出了新的生机。
人就是这样,在身处绝境之中,当有希望来临的时候,他们总是会去不顾一切的去奋力抓取,哪怕渺不可及。
听着周围士气的振奋,卫鸿的脸上露出笑容,但在这笑容之下,藏有着不为人知的苦涩。
因为他知道,根本就没有援军。即使有,也不知何时才能赶到。
这一切,不过是他使的个小手段罢了。
为的,只是让这些士卒奋命。
倘若两天之后,士卒们见不到吕布的大军,那么不必等贼军攻城,他们自己就会先没了斗志,丧失作战的信心。
可即便如此,卫鸿也只能赌上一回。
如果不这么做,以现在的状态,可能连两天都守不下来。
他,别无选择。
手扶着女墙,耳旁是士卒们的唾沫横飞,以及对吕布到来的憧憬与欢喜,卫鸿远远的眺向地平天际,脸上故作的笑容渐渐消散,眼中多了一许的迷茫。
他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了声:吕奉先,你在哪里?
…………
事实上,从徐晃动身的第二天,吕布就集结了麾下将士,朝着郡城行军。
走至半途时,前方响起哒哒哒的马蹄,有一骑飞奔而来。
吁~律律~~~
见到吕布大军,徐晃勒马停下,随后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的同吕布抱拳,大声禀报:“主公,末将幸不辱命!”
见到徐晃归来,吕布眉眼间皆是笑意,摆了摆手,笑着同他说道:“公明,起来回话。”
徐晃依令起身,从马背左侧取下个方方正正的木盒,打开之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卷竹简,分别同吕布介绍。
“主公,盒子里的人头,乃是贼首韩暹的首级,这也是杨奉给您的投名状。”
听得徐晃介绍,曹性等人好奇看了过去,木盒中的人头早已了无生机。
在场之人,皆是久历沙场之辈,染过的鲜血双手都数不过来。区区一颗人头,自然吓不到他们。
说着,徐晃又将手中竹简递交给吕布,禀报起来:“这是杨奉献上的降书,请您过目。”
吕布简单的浏览一遍,降书中的内容中规中矩。既然杨奉有意归降,吕布自然不会拒之门外。
批准了杨奉的请降之后,吕布看向徐晃,显然徐晃的再度归来,令他开怀无比:“公明,你果然没有负我!”
徐晃抱拳,回答得笃然无比,掷地有声:“主公既信我,纵使九死一生,我也定不负主公!”
吕布叫了声‘好’,口中喝道:“徐晃听封。”
在众人的羡慕目光中,徐晃上前一步,再度抱拳:“末将听令。”
“此番说服贼军投诚,当属你功不可没。现在,吾就加封你为降虏校尉,在我帐前听令。”
“谢主公!”
徐晃大声应答,面色激动,这也是他首次得到的吕布认可。
进入郡城境内,既然贼军都选择了归降,吕布也就不那么着急赶去郡城,而是先去了杨奉所在的贼军大营。
得知吕布到来,诚惶诚恐的杨奉领着一众头目,亲自出寨相迎。
骑在赤菟上的吕布左右环顾一圈,白波贼的人数确实不少,不过衣着各异,甚至连一杆像样的旗帜都没有。
总而言之,十分的缺乏军纪约束。
哪怕是当年的蛾贼,最起码都晓得头裹黄巾,保持着装统一,竖起大贤良师的旗号。反观白波贼,就真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
得知吕布前来巡视,一众贼兵们早就拥围了过来。若非有人专门在维持秩序,可能已经将吕布所在的位置,围得水泄不通了。
“温侯,请让我追随您吧!”
“大司马,让我也加入您的麾下!”
“还有我……”
推攘拥挤的贼兵之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其他贼兵亦是不甘落后,跟着大声而狂热的呼喊起来。有的甚至还吹起了口哨,想要以此来吸引吕布的注意。
在他们的心中,单单是‘吕布’这两个字眼,就已经令他们充满了渴望和向往。
扫过那一张张满是期冀的脸庞,吕布却并不打算给予他们希望,嘴角挑起个冰冷的弧度:“你们,呵,还不够资格。”
第六零六章 较量
此话一出,整个贼军大营里霎时炸开了锅,连带杨奉的脸色都变得有些难看。
他们虽说被朝廷定性为贼,可这不代表他们没有尊严。
有个身躯较为魁梧的汉子在人群中高声喊了起来,语气很是不满:“大司马,我承认您很强。可你这样说我们,未免也太小看人了吧!”
“没错,凭什么小瞧咱们!”
其余的贼兵们呼喊起来,群情激奋,显然不能接受吕布刚刚的说辞。
示威性的声音渐渐扩大,人群往前推攘涌动,前方维持秩序的士卒顿时压力倍增。
马背上的吕布丝毫不为所动,声音提高几许,大声说着:“你们觉得我说错了?呵,那我就再说一遍,尔等不过是些乌合之众,不堪一击。本将只需三千骑卒,最多两三个来回冲锋,就能将你们冲得溃散败逃。”
觑~~~
贼兵们很不给面子的各自起哄开来,根本不信吕布所言,以为他是在夸大其词。
想想也是,他们人数将近十万,区区三千骑,可能还不够他们塞牙缝的。
“切,这些话还不是凭你嘴巴说,你又没有同我们打过,怎么知道我们不行?”人群中,有人很不服气的嚷了起来。
这句话,赢得了贼兵们的一致认可。
“放肆,竟敢这般同大司马说话,是不是皮又痒了!”杨奉大声呵斥起来,他心中虽然也不认可吕布的说法,但日后为官,还需多靠吕布提拔,所以哪怕吕布说能以一当千,杨奉也自是会跟着随声附和。
吕布当然不需杨奉替他开脱,因为他说的不过是事实罢了,扫了眼那些很是不服气的贼兵,吕布微勾嘴角,带有挑衅意味的说着:“不信,比比?”
有些胆子大的贼兵,浑然不惧,当即应承下来,望向吕布:“怎么比!”
吕布有心给这些贼兵一个下马威,很快就提出了方案:“从你们之中选一千人出来,我只出一百,彼此厮杀。谁能熬到最后,谁就是胜利的一方,如何?”
贼兵们自是点头认可,这个方法,最为简单粗暴。
“那要是你输了呢?”有人大声质问。
吕布看了过去,坦然说道:“我要是输了,就挨个向你们道歉,承认是我小看了你们。”
贼兵们俱是认可,他们想要的,只是吕布对他们的尊重而已。
“不过事先提醒你们,此番对战,生死不论,倘若我麾下将士死于你们剑下,便是他们无能。同样,你们若是死在他们手中,亦是不愿埋怨。”
吕布大声宣布起比试规则,神俊的脸庞添了几许冷意,相较于点到即止,他更倾向于生死博弈。
话音落地,刚刚叫嚣着要出战的贼兵,霎时少去大半,沉默在了人海。
他们之所以造反,无非是为了存活性命,万一要是在这场比试中阵亡,岂非太过可惜。虽然他们心里都觉得稳操胜券,但真正敢上场搏命的汉子,仍是少数。
相较于贼兵的拖拖拉拉,吕布麾下诸营可就争抢得十分厉害。
以曹性、黄忠、雷虎等人为首的将领,纷纷上前请命,要求出战迎敌。
吕布的目光在这些将校们的身上打了一转,首先就排除掉了狼骑营,若是派狼骑营上场,基本上就是碾压性的屠戮,未免太欺负人了。
一圈扫视下来,吕布最终选择了派雷虎和他麾下的冲骑营上场。
得以委任的雷虎显然极为兴奋,抱拳道了声‘是’,便急急忙忙的回营挑人去了。
少顷,白波贼的一千贼兵和冲骑营的一百将士,全都汇集完毕。
鉴于围观的人数较多,杨奉直接将场地从营内,迁到了寨外的空旷原野。
吕布大马金刀的坐在距场地较近的位置,身后有人为他撑起巨大的罗伞遮阳,黄忠、陈卫等人环卫左右,手按腰间剑柄,其余诸将依次排开。
雷虎瞅了眼对面十倍于己方的人数,脸上不仅没有惧色,反而多了一抹嗜血的兴奋。
他回转身躯,朝着挑选出来的百名将士吼道:“弟兄们,今天咱们是代表着主公出战,主公和诸位将军都看着的呢,谁也别给老子拉稀摆带!要是让主公因为我们输了而低头,你们回去之后,都给老子抹脖子算了,咱冲骑营丢不起这人!”
冲骑营将士听得这话,胸中皆是憋着口恶气,脸上的表情决绝无比。
主公受辱,便是臣下无能!
“说起吕字旗下,别人都只知道狼骑营、陷阵营,可又有几个晓得咱们冲骑营。今天,就是咱们冲骑营证名的时候!你们有没有信心!”
雷虎大声激励着士气,说到激动处,更是热血喷张。
吕布麾下诸将平日里看似和气一团,实则都在暗中较劲,想要争做吕布麾下的牌面。
其中以狼骑营和陷阵营最为突出,所以每当发现军中有好苗子的时候,大多都是被这两处抢先瓜分而去,有时候魏木生、黄忠这些将领也都会掺和一脚。
作为名声不显的冲骑营就只能是眼巴巴的看着,毕竟狼骑营和陷阵营的名气摆在哪里,稍稍有点头脑的,都会加入到他们那里。
所以,冲骑营在等一个可以证明自己的机会。
“有!有!有!”
百名冲骑士卒怒吼连连,像是要发泄完心中的所有怒火。
每每步战冲锋攻城,从来都是他们冲骑营在打头阵。
到头来,连个声名都没捞着,凭什么!
他们心中不甘,齐声大吼。
望见冲骑营这边士气如虹,贼兵们不觉咽了口唾沫,因紧张而下意识的攥紧了手头兵器。
其中的一名小头目胡才走上前来,朝着此战的统帅万蒙轻声说着,语气有些担忧:“这些家伙,看起来很不好对付啊。”
万蒙蓄着粗犷的腮胡,完全没将冲骑营放在眼里,气焰嚣张:“怕什么,他们撑死也就一百个人,咱们就是慢慢耗,都能磨死他们。”
双方准备完毕,吕布点了点头,示意可以开始。
站在场边的传令兵会意,手中鼓槌重重敲击在面前的铜锣,发出‘咣’的嘹亮声响。
第六零七章 所向披靡
杀!
锣声一响,就是开战的号角。
震天的喊杀从两边阵营陡然而起,双方将士抽出刀刃,在呼啸的怒吼声中,径直冲向彼此所在的营地。
开始了!
站立在吕布右方位置的杨奉心头一跳,眼眸急剧缩敛。
老实说,这场比试,他并不看好冲骑营。
除了双方人数上的差异,万蒙这一千人也不是普通小贼,乃是从十万人中筛选出来,其战斗力可想而知。
冲至场地中央,双方爆发了激烈的交锋。
雷虎手提大刀,直接怼上了贼将万蒙。
“络腮贼,让你瞧瞧雷爷爷的厉害!”
雷虎吼啸一声,手中大刀直接招呼过去。
万蒙喝了声‘来得好’,双手握着的板斧架住了雷虎大刀,二人就此展开斗力。
两人身后的士卒尽皆冲杀向前,从双方的神情来看,似是将彼此当做了不共戴天的仇人。
唯一不同的是,贼兵们是以个人为单位,自恃人数碾压而莽直的往前杀来,冲骑营则是以六七人为一组,变幻折冲阵型,攻守兼备。
杀啊!
杀!杀!
碰撞在一起的双方将士,面色狰狞的发出怒吼。
手中武器的交锋,兵兵砰砰,奏响起杂乱无序的乐章。
混战之中,尖刀捅破胸膛,刀锋割破身体,不断有人倒在地上,鲜血为之肆流,染红了原野上青色的野草。
这哪里还是切磋较量,完全是彻彻底底的亡命厮杀!
“大司马,快让他们住手吧!这些都是英勇的儿郎,一条条的鲜活生命啊,您这样做,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时任记室令史的段石挤出人群,不顾一切的跑至吕布近前,大声劝谏起来。
吕布瞅了段石一眼,没有理他。
此时,双方士卒的厮杀已经臻至白热。互相厮杀的人影闪动,在吕布瞳孔中幻化作无数星光小点,染血的刀锋交错,给他眼眸中添上了一缕猩红。
“大司马!”
见吕布不为所动,段石又焦急的喊了一声。
吕布面有不悦,好在逄纪察言观色,及时令人将段石拖至一旁,别让他再来掺和。
段石乃蔡邕的门生,在关中一带颇有名声,能力可圈可点,不过却是个死脑筋,思想顽固,不会为人处世。
所以才让他只担任了记室令史一职,负责代写些普通的奏折、文书。
战场上的厮杀,从第一个白波贼的退却开始,就已经注定好了结局。
渐渐地,越来越多的白波士卒往后退去,眼中掩藏不住惧色,好像面对的并不是普通士卒,而是一群活生生的野兽。
最后,全线崩溃。
作为领军大将的万蒙大声呼吼,可根本没人听他指挥,他自己也被雷虎和另外两名冲骑营百夫长联合击倒在地。
刀锋落在万蒙的肩上,距离喉咙也就只有两寸。
雷虎以胜者之姿俯视而下,用手掌抹了把脸上的血水,眼中的嗜杀和躁戾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油然而生的自信和骄傲。
他看向万蒙,语气很是平静,宣布出这场比赛的结果:“赢的是我们,你们,输了!”
从开始交锋,到结束,也就一炷香的时间。
原野上堆积了不少尸体,血水潺潺,渗进土壤。
围观的白波贼众从起初的疯狂助威,到后面溃败时的不敢置信,再到如今,已是全部哑然无语。
他们如何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在十倍兵力的情况下,还是没能战胜对方。
听到冲骑营获胜的那一刻,杨奉的脸上足足愣了半晌,然后才从位置上站起身来,望着已经退回场边的一众贼兵,满脸皆是茫然。
明明刚开始的时候,双方在气势上都是旗鼓相当,为何在交手之后,白波贼会不断退败。
杨奉想不通彻,但此时的他反而有了一丝丝的庆幸,庆幸没有同吕布正式交手,庆幸自己识时务的选择了投降。要知道,吕布这次派出的只是冲骑营,而不是他麾下名声鹊起的狼骑营和陷阵营。
杨奉开始有些相信了吕布之前的那番言论,给他两三千骑,或许真能冲垮他这十万贼兵。
“为什么人数多的白波贼,反而还输了呢?”随行的郭淮小声询问起来。
初见之时,戏策见郭淮很有灵性,一段时日相处之后,戏策觉得郭淮可以继承自己衣钵,便将他收为了弟子。
学生有惑,作为老师的戏策自当解惑授业,从战场上收回目光,缓缓同郭淮讲解起来。
这一千名贼兵实力不错,就是缺乏配合与默契,根本没有团体意识,只顾各自为战。
顾首不顾尾,焉有不败之理?
反观冲骑营,人数虽少,却是牢牢凝聚在一起,互相掩护拼杀,同进同退。
所谓‘一根筷子易折断,十根筷子折不断’,就是这个道理。
听完老师的讲解,郭淮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场地中,作为胜方的冲骑营走上前来,斩下竖立着的白波贼旗,扔在了地面。
随后,一杆黑色镶边的罗布旌旗高高举起,在空中飘扬。
扬在旗帜上的,是一个大大的‘吕’字。
望着迎风飘扬的帅旗,雷虎眼眶湿润,面色激动的大吼起来:“吕字旗下!”
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所向披靡!
身后互相搀扶着的冲骑营士卒放声大吼,几乎人人带伤,可他们从未觉得后悔。
他们今天,证明了自己,也证明了冲骑营!
在这种激昂饱满情绪的感染下,其他驻营的将士也都跟着大吼起来,回应着他们的袍泽手足。
呼吼的声音,一浪高过一浪。
到最后,山呼海啸。
待到士卒们尽兴过后,吕布才站起身来,他手掌往下压了压,又扫了眼士气低迷的白波贼众,声音里霸气十足:“这个世界就是这样,强者生,弱者死。跟着我吕布南征北战,不一定都能活到最后,但一定,都是强者!”
“现在,反贼宋建仗着有贵霜帝国的支持,在西凉境内肆掠百姓,我大汉儿郎何在!”
耀眼的阳光倾洒在吕布身上,勾勒出坚毅的五官轮廓,举手投足间,皆是霸气横生。
第六零八章 收编白波贼
数天前,吕布接到了从长安快马传来的八百里加急。
信简中提到,盘踞于罕的宋建再度反叛,自称河首平汉王,并且公然分封百官,其心可诛。
马腾、韩遂联手,也不能胜,向朝廷求援。
然则朝廷此时根本腾不出手,在拨出五万士卒出关以后,各处兵力俱是极为吃紧,一时间难以调动。
于是,留在长安的马超请求出战,去东羌找大长老借了三千羌兵,奔西凉而去。
得知此事,吕布帐下诸将皆是义愤填膺,要求发兵征讨西凉。
然则如此一来,势必要班师回朝。可此番出关,目的就在于横扫北方,扫平袁绍、公孙瓒等大小诸侯,完成北方疆域的统一。
现在就这样回去,吕布心有不甘。
好在老天开眼,关键时刻,给他送来了数万的白波降兵。
这些贼兵虽说军纪散漫,战斗力普遍低下,但他们终究是上过战场,比起普通百姓要强上很多。
假以时日的进行训练,必能成为一支合格的军队。
“尔等若想追随于吾,那就先去击败贵霜帝国的那群西域蛮夷。证明给我看,也证明给世人看,你们就是强者,你们有这个资格!”
万人注视之下,吕布高声大喊,并当众宣布要组建一支去往西凉平叛的军队,名曰‘逐夷’,而且只会招收两万士卒。
听完吕布的这一句话,在场士卒们俱是面色激动,攥紧拳头的手背凸起了青筋。
随后,吕布还当众许诺,作为被征召的士卒,其家人会在河东、河内或是并州,得到相应的土地;若不幸战死于西凉,朝廷会为他们赡养双亲,并抚恤其子女,三年免除税收。
可以说,这算得上是贼兵们所听到过的最好条件。
好到以至于让人产生了怀疑,不少贼兵带有敬畏的询问起来:“大司马,您说得是真的?”
他们之中,有不少人是军营逃兵,也知道一些军营里的具体情况。
当兵许久,可从没听说过,朝廷会补助土地给他们家人,而且还会免税三年。
天底下哪会有这样的好事,平白无故的落在他们面前。
“你们若是不信,可以问问我麾下的将士儿郎,问他们真假与否。”
吕布说得风轻云淡,既然别人肯为自己卖命,自己当然要回馈最好的给他们,这就是吕布的想法。
听得吕布表态,一众贼兵们再无怀疑,争先恐后起来,举起手臂,大声呼吼着。
“我愿往!”
“算我一个!”
“还有我!”
一时间,群声鼎沸。
他们之前加入白波贼,有的是为生活所迫,有的为了自己,有的为了家人,也有的是为了心中那不为人知的一点小小梦想。
总之,前提都是为了活着。
看着麾下贼兵们的亢奋表情,杨奉脸上闪过一抹惊愕,短短半个时辰不到,吕布就把原本属于他的兵马,变成了他的。
这也间接导致了,除去手下少数的心腹以外,杨奉沦为了一个毫无兵权的光杆司令。
不过这也挺好,起码不会再让吕布对自己起疑。
杨奉看得挺开,并不计较这一时的得失与否,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场中的贼兵们人人高声愿往,呼喊的声音在这片蓝天下盛放,经久不衰。
吕布脸上浮现出笑意,这才是我大汉儿郎该有的雄魄!
随后,他令李封和薛兰负责招收和登记。
十余万白波贼众并非全是青壮,老弱病残也占有一定比例,其中还夹杂着不少的妇人和孩子。
吕布要从这些降卒中,筛选出两万将士,加紧时日的进行训练,然后调往西凉。
至于为什么不多征调一些,主要还是条件不允许。
这两万将士一旦入了军营,肯定要置办兵器、甲衣,总不能让他们仍旧穿着这身破破烂烂的衣服去和叛贼厮杀吧,那和送死几乎没有区别。
而这些装备所要耗费的钱财,无疑会是一个天文数字。
前些时日的凉州甲骑重建,几乎耗尽了并州所能挪出的财力。
至于朝廷,根本不用指望,国库这些年,一直都处在负收入的状态。
本来想指望等到并州建立起胡市,与西域各国互通经济,来增加收入,结果现在宋建这么一折腾,好不容易才建立起的商路,又白费了功夫。
安全得不到保障,西域的那些商人,自然少有人愿涉险而来。
至于未能加入到军营里的贼兵,吕布给他们在并州分与了土地,进行耕作。
当然,这些分与的土地,不会再像以前那样完全免费。而是需要他们作为佃农,耕种五年以前,并且没有作恶的记录,经官府批准之后,才可以转为己有。
这也是一种增加税收和稳定人口的重要方案。
当然,如果其家中有女子愿意嫁于吕布麾下将士,可以获得减免两年时间的特权,并且不用经过官府审批,直接就能获得土地所有。
这对于百姓们而言,无疑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此项政策一出,吕布麾下的将士儿郎,纷纷成为了炙手可热的受众人物。
这也间接解决了大量的光棍儿问题,对汉王朝的人口增长,起到了一定性的促进作用。
整顿完白波贼后,吕布统率三军去到东郡城外。
见到吕布领兵到来,城楼上的将士们几乎喜极而泣,双目泛红,难掩心中激动情绪。
吕布来了,他们就不用再担心白波贼会来攻占东郡。
吕布是谁?
是百姓们所认可的英雄,是士卒将军们心中的战神。
城楼上所有士卒,包括郡守卫鸿在内,皆是如此想着。
城门打开,吕布背抵着阳光,骑御赤菟,缓缓入城。
来到郡守府内,郡守卫鸿同吕布见礼,又请吕布上座。
随后他向吕布汇报了近两日的战况,此时的他并不知道,白波贼已被吕布收编。
公事汇报完毕之后,吕布同卫鸿说着:“卫郡守,介绍个人给你认识,还请你看着某的面上,不要太过为难才是。”
卫鸿也没多想,客套的回答起来:“大司马言重,下官岂敢。”
见卫鸿应下,吕布便放下心来,朝着堂外道了一声:“进来吧。”
第六零九章 序幕拉开
杨奉从外边缓缓走进堂内。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见是杨奉,卫鸿顿时变了脸色,二话不说就抽出了腰间佩剑,径直砍了过去。
锵!
杨奉自是不会坐以待毙,拔剑架住了砍来的利剑,用求助的目光看向吕布。
“住手。”吕布高喊了一声,眉宇皱起。
可卫鸿似乎并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继续追撵着杨奉厮杀。杨奉没得吕布命令,不敢反击,只得堪堪抵挡,绕柱而走。
卫鸿便趁势而击,左右劈刺。
吕布见卫鸿不听命令,当即从座位上起身,快步过来,如似闪电般的出手,轻而易举的捏住了卫鸿握剑的手腕。
卫鸿还欲挣扎,却发现吕布的那只大手如铁箍般将他的手腕牢牢锁死,任他如何使劲,也活动不了半分。
“大司马,你可知此贼杀了我多少河东儿郎,戕害了多少无辜百姓,差点就将整座东郡屠戮……”
吕布从卫鸿的眼中看到了无比的愤怒,他松开手来,很是平静的说了声:“我知道。”
卫鸿愕然,继而愤怒质问:“那为什么不让我杀了此贼!”
“杨奉已经降了朝廷,并且献上了贼首韩暹的首级,我也答应过不会为难于他。”
吕布将卫鸿手中的佩剑取下,重进插进他腰间的剑鞘,同他郑重说着:“卫郡守,我已向朝廷奏表其为越骑将军。正所谓一笑泯恩仇,以后,杨奉也会是你的同僚,助你镇守河东。”
“以后还请卫使君,多多照拂。”杨奉收起佩剑,朝卫鸿拱了拱手,脸上带有谦逊的笑意。
相较于卫鸿的嫉恶如仇,杨奉显然更会为人处世。
杨奉主动退上一步,这也算是给了卫鸿台阶,只要他肯点个头,大家以后都好说话。
然则卫鸿却并不打算给吕布情面,他将郡守的印绶搁在桌面,态度很是决绝:“大司马,某不愿与贼子为伍,故就此辞官,望大司马批准。”
语气里,带有几分胁迫。
河东这一块儿的世家林立,其中,当以卫家为首。
吕布来的时候,的确想过拉拢卫家,可如今卫鸿非要让吕布在他和杨奉之间二选一,吕布也颇为头疼。
倘若就此杀死杨奉,那么以后,谁还敢主动投诚?
杨奉之前犯下的罪孽是一码事,吕布该对待降将的态度,又是另外一码事,不能混为一谈。
不待吕布想出万全之策,卫鸿就已经走出了堂外,杨奉有些拘束的站在原地,尴尬的笑了笑,不知该说些什么。
随后,吕布找来戏策和逄纪商议,二人给出的答案不谋而合。
既然卫鸿选择了辞官,那么就再扶持一个卫家子弟,坐上郡守位置。
几日之后,一个名叫‘卫觊’的中年男人,被推举成为了新的郡守。
卫觊,字伯觎。
名字取源于觊觎,取其文字意思就是,渴望得到不应该得到的东西。
“有点儿意思。”
吕布审视着新上任的河东郡守,脸上露出些许玩味笑容。
在得到卫觊的宣誓效忠之后,吕布也没有过多刁难,只是吩咐了些对白波贼兵的安顿,以及一些政策相关的事宜。
卫觊记下之后,很快令人着手去办。
至此,白波贼患消除,河东平定。
捷报传回长安,天子刘协于朝会之上,大赞吕布‘不愧为社稷肱骨之臣’。
然则,当讨论到该如何进行封赏时,朝野之中激辩声起,大抵上分做了两派。
以马日为首的皇权派以为,吕布已经位极人臣,封无可封,不如走走形式,下诏褒扬一番,然后赏赐些金银珠宝即可。
而另一批官员则认为,收复洛阳、平定河东,作为大司马的吕布功不可没,理当升官晋爵,否则便会寒了三军将士之心。
众所周知,吕布如今的官爵已至顶点,再往上,就只剩下裂土封王。
而大汉朝,已经许多年都不曾有过异姓王了。
“这是违背祖宗规矩!”
皇权派以此为理由,强有力进行了一系列的驳斥,并称这些暗示封王的官员,怀有谋逆之心,理应罢免处死。
坐在皇位上的少年天子只字不言,看着下方群臣争吵,神情失望至极。
这场本来应该高高兴兴的朝会,最后闹了个不欢而散。
收到朝廷褒赏诏书的时候,吕布已经从河东出发,在去往燕县的路上。
吕布要借道东郡,曹操二话不说的直接将东郡拱手让了出来。当然,郡内的物资百姓,已经被他提前转移至了兖州其他州郡。
曹操近来尤为繁忙,自从他被鲍信等人迎入兖州之后,就暂代起了兖州牧的职位。一边忙着平定兖州境内的黄巾势力,一边也忙着对兖州其余诸郡施压,不断壮大自身的实力。
所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他必须避免与吕布的正面交锋。
东郡让了出去,以燕县为界,划分南北。
燕县以南,是临近河内的区域;燕县以北,就接近于袁绍的势力范围。
早在去往河东之时,吕布就派遣高顺为帅,领兵抢先占据了燕县,而袁绍也同样派高览为先锋,进驻在了白马。
双方对峙,已有数月。
当吕布抵至燕县,季节已入初秋。
升起的中军大帐里,身穿武将袍的吕布居于帅位,帐内左右坐了不下二十号将领。
此刻,他们正在商议,进攻白马县的最佳路线。
然则作为副帅的高顺,对此却有着不同的见解,他起身望向吕布抱了抱拳,声音里透着果决:“主公,末将以为,咱们当务之急,并非是要对付坚守白马的袁军,而是应该将矛头,直指兖州的曹操。”
这番突如其来的言论,令不少人都面露疑惑。
高顺是个沉稳坚毅的性子,军营里的将领士卒,大多都是知晓。他既然这般说了,就肯定不会是无的放矢。
然则还是有个别将领质疑起了高顺:“高将军,曹操都已经割弃了东郡给主公让道,这种示弱乞生的行为,乃懦夫尔,何足为惧?会不会是你太过于小题大做了?”
众将思索着点了点头,觉得这话,不无道理。
高顺却是摇头,语气笃然万分:“曹操若是不除,将来必成主公大患!”
第六一零章 改道陈留
“高顺,说说你的看法。”
吕布眼中闪过一抹凝重,因为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曹操是一个怎么样的人物。
上一世他死守下邳城,结果仍旧栽在了曹操手里,吕布虽然心中很是不甘,却也不得不承认曹操此人,文韬武略俱是不凡,乃世之枭雄。
哪怕重生之后,吕布也多次动过杀死曹操的念头,可每一次都由于种种原因,而被曹操躲了过去。
此时,高顺抱拳回答:“主公,曹操自入兖州以来,勤于政务秣马厉兵,深得当地百姓和将士的爱戴。不仅如此,曹操还将许多不服从的地方要员,进行逮捕擒杀,在与复起的青州蛾贼的对抗中,也是屡战屡胜,其势力得以不断扩大。”
高顺略作停顿,继续说着:“照此以往,等到曹操彻底收降了青州蛾贼,再想铲除,就尤为难矣!”
高顺的战略计划十分明确,就是在与袁绍彻底撕破脸皮之前,先趁现在曹操羽翼未丰,直接以狮子搏兔之态,将兖州吞入腹中。
吕布沉思起来,高顺的建议,未尝不可。
以前觉得曹操势力很小,随便动动手指,就能将其拔出。却没料想,机缘巧合之下,会让曹操入主兖州,并且发展的势头尤为迅猛。
照此下去,说不准真能让曹操咸鱼翻身,成为雄踞一方的大诸侯。
“主公,不可!”
忽然间,帐下有一人高声大呼。
众人视之,乃是逄纪。
吕布回过神来,看向逄纪:“元图有何高见?”
逄纪躬身先行了一记大礼,然后才微微直起身躯,回答起来:“回主公,袁本初四世三公,经营冀州已有许多年月,其麾下能士众多,善战儿郎亦是不下十万。若是此时分心进攻曹操,无疑会把曹**至袁绍那方,到时候二人联合起来对抗主公,这对主公必将极为不利!”
逄纪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就是说以吕布现有的五万人马,要分兵对抗两州的兵马将士,还远远不够。
吕布衬着下颌,眼中思虑之色极重。
逄纪此话不无道理,吕布心里尤为清楚,不管是曹操,还是袁绍,这两人都不是善茬。
上一世吕布身死白门楼的时候,袁绍已经统一了河北,并且在界桥重创公孙瓒;而曹操手中胁有天子,麾下有关中、兖豫之地,也是实力强悍。
可以说当时的曹操和袁绍,几乎已经霸占了整个北方。
至于两人后来的胜负如何,吕布难以得知。
现在问题摆在眼前,是先打曹操,还是先打袁绍,亦或者双管齐下?
吕布将手掌轻压在额头,手指揉按着两旁的穴位。
他在思索,也在判断。
约莫半柱香的时间过后,手掌从额头处挪开,吕布的眼中燃起了战意,他决定按照高顺所建议的方案行事。
先灭曹操!
有了明确的方案,下一步就是该从何处下手。
高顺和逄纪的目光同时落在了陈留郡的位置,陈留郡是虎牢关以东的第一座郡城。拿下陈留,就意味着能将洛阳和兖州互相连接起来。
而作为陈留郡守的张邈,名声倒是不错,政务上也颇有建树,深得百姓赞扬。然则,张邈在军事作战方面,却是视野平平,完全称不上是一个合格的统帅。
因此,高顺建议,困张邈于陈留,引曹操领军来救,可顺势而破之!
吕布点头,觉得此方案大为可行。
正当吕布准备发号施令之际,此时却有一道不合时宜的清亮声音响起。
“既然知道曹操在任城一带讨贼,那为何不派兵扮作商旅,从祭城那里偷渡浊河,过济阴、山阳两郡,直插兖州心脏。”
此话一出,不少人先是一愣,继而嗤之以鼻。
连曹性这种不看兵书的人都连连摇头,他拍了那建言的少年肩头,露出两排黄牙,大声笑着:“郭奉孝,你小子不会献策,就别胡咧。兖州那是人家的地盘,你这样突兀的侵入,人家会坐视不理?”
这算是郭嘉加入吕布阵营以来的第一次献策,因为他觉得吕布敢在同袁绍争锋之际,反手转打曹操,着实是勇气可嘉。
“奉孝,莫要胡言。”
逄纪出声呵责,将郭嘉拉了回来。
对于郭嘉,逄纪并没有过多的惊艳。
早年在颍川时,他与戏策私下相交甚好。戏策也同他说起过,郭嘉乃是百年难出的天才,可逄纪倒觉得,郭嘉不过只是个思维太过于天马行空的疯子。
在逄纪看来,从郭嘉嘴里说出的那些言语,除了挑逗无知少女的放荡荤话,就只剩些不切实际的夸大其词。
如果非要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就是‘纸上谈兵’。
高顺沉起浓黑的粗眉,平日里坚毅的面容上,浮现出了踌躇和犹豫,久久没有出声。
郭嘉的这个建议,已经不叫大胆了,简直就是疯狂。就像是进行一场豪赌,在同对手互博心态。
几经思索之后,吕布放弃了这个方案。
因为在他看来,曹操不可能不设防备。
长有白狐脸的少年自嘲一笑,却也没在反驳。退回位置之后,只是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有些不甘的小声嘀咕起来:“如果戏志才在这里,他肯定会信我。”
不管是日常对弈,还是作战谋略,郭嘉都倾向于进攻。
在他看来,用兵之精髓,在于剑走偏锋,在于一个‘奇’字,正因为所有人都觉得这和自杀没有区别。
所以,才会被世人所忽略松懈。
作战方案确定之后,吕布仍旧以高顺为帅,分一万兵马与他,令其坐镇燕县。只要袁军不主动来攻,那就继续对峙下去。
而吕布自己,则将亲率大军,去往陈留。
在此之前,不少将领都是纷纷请求领兵。如果对付区区一介张邈,都得让吕布亲自出马,未免也太给张邈脸面。
若是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吕布手下无将可派,只能自己上阵。
这是他们所不能忍受的地方。
然则,吕布却直接否了众将的请命。
因为他知道,
他与曹操,终将做个了结。
第六一一章 陈留张邈
九月中旬,陈留郡城。
灼热的夏季渐渐淡去,随之而来的秋风,带来阵阵清凉。
陈留郡城的城楼上,守城的士卒来回巡守,这是大多士卒们的日常,枯燥而无趣。
随着时间流逝,及至晌午时分。
等候着换岗的士卒们无聊之余,四处观望。
“你们快看,那是什么!”
突然,有士卒惊呼起来。
顺着士卒所指的方向看去,遥远的地平线上,出现了一股黑压压的人群,给人以强烈的肃杀之气。
“敌袭,有敌袭!快关城门,快去禀报太守!”
有过守城经验的老卒大声指挥起来,拉动起吊桥,想趁着那股未知来意的军队抵达之前,最好所有的防御准备。
此时的郡守府内,时任郡守的张邈正招待着一些落难的游侠。
张邈少时以侠义闻名,接济贫困,助人为乐,壮士多有归附于他,被称为“八厨”之一。
“听闻张使君昔年征讨国贼董卓,建有战功,真乃我辈学习之楷模也!”堂内,有人起身称赞。
好听的话,人人都喜欢听,张邈也不例外。
听得此话,张邈先是一愣,继而面带笑意的摆了摆手,极为开怀的笑着:“不过是些陈年旧事,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今日承蒙使君招待,他日若有差遣,尽管吩咐便是,徐山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又一名游侠儿举起酒盏,遥敬张邈。
“徐壮士言重,张某能够结交到你们这些忠义之士,才是邈之服气,来,你我满饮此杯……”
说着,张邈端起酒杯,豪爽无比的同在场众人一饮而尽。
这番行为,自然是赢得了诸位游侠的一致赞赏。
随后,张邈放下酒杯,用手中竹箸夹起一块肉食,还未放至嘴边,却有士卒慌慌张张的跑至堂外,请求通禀。
“何事如此惊慌?”
到嘴的肉食放下,张邈蹙起短眉,质问起士卒。
士卒不敢隐瞒,抱拳急忙答道:“回禀主公,城外发现有一股上万人的军队,正在向郡城方向逼近。”
张邈的笑容渐渐消散下去,沉声询问:“可知旗号?”
士卒摇了摇头,茫然答道:“斥候尚未归来,未知也!”
张邈面露凝重,细细思虑起来。
此时,堂内的一帮游侠儿却是替张邈愤然难平。正所谓拿人手短,吃人嘴软,他们这一行,最讲的就是江湖豪气。
既然张邈好酒好肉的招待了他们,现在张邈遇到麻烦,他们自然应该出手帮他摆平。
“张使君不必发愁,若是有人敢来寇犯陈留,我罗勇第一个就不答应!”
“张使君,予某三千兵马,我这就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没错,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家伙,居然敢来陈留撒野!”
“…………”
一时间,堂内群情激愤。
“感谢诸位义士抬爱,具体是什么情况,本府暂时也不太清楚。不过咱们可以先去城楼,看看形势再说。”
张邈如是说着。
一众游侠听了,皆是点头连连,嚷着要为张邈找回场子,纷纷跟在张邈后头,一同去往城楼。
来到城上,守城的将领向张邈见礼。
张邈点头,询问起来:“刘将军,可有探明敌情?”
作为守城将军的中年男人咽了口唾沫,脸上的神情变得无比艰难:“好像是……好像是大司马吕布的军队……”
嘶~~~
张邈不觉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脑子里如遭重击,然后怔怔的又问了一遍:“你可看清了?”
前两日他才听说,吕布已经赶到燕县,调动兵马,准备和袁绍对垒。
可如今这个遭瘟的杀神,怎么会来了陈留?
张邈想不明白。
中年将领点了点头,表示确定无疑。
人的名,树的影。
更何况,当年诸侯齐聚虎牢关下,张邈是亲眼见证过吕布的实力,用悍如鬼神来形容,一点儿也不夸张。
听得是吕布率军前来,在张邈身后的不少游侠儿心里都打起了退堂鼓。
吕布有多凶悍,他们虽未交手,但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各种版本,就已经将吕布的实力吹上了天。
当然,也有个别的表示不信,甚至于自信满满的同张邈说着:“使君不必担心,在某看来,吕布未必有外界传闻的那般玄乎,大家都是一个脑袋两只手,真打起来,他未必是我对手。”
张邈回头看了那人一眼,眼神复杂,不知该不该打击这份少有的信心。
未过多久,黑压压的大军,如似蚁群般翻涌上前,很快抵达至陈留城外。
映入眼帘的,除了黑压压的士卒人群,还有就是许许多多的旌旗蔽空,以及在前方扬起的那杆吕字大旗。
领军向前的吕布勒马停下,举起手臂,竖在空中的粗大手掌缓缓握拳。
身后狼骑营举起手中甲刀,银白色的刀身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在其后方的步卒阵营同时停下步伐,右腿重重跺在地面,发出‘轰’的齐声巨响,整齐而震撼。
随即一连高吼三声:
喝!
喝!
喝!
战意之强,直冲九霄。
再看城楼上的守军,经受这么一番心理上的强压,尽皆是面如土色,战战兢兢。
士卒们呼吼完毕,身穿兽面吞头铠的吕布催马上前,望向城楼上的张邈,像是老朋友阔别重逢的寒暄起来:“孟卓兄,虎牢关一别,可还记得吕某否?”
“大司马之风采,邈至今仍历历在目,别来无恙乎!”张邈扶着墙垛,看向下方,大声回答起来。
“只是下官不知,大司马不在皇城侍奉圣驾,来我陈留小郡作甚?”
听得张邈探听起此番来意,吕布先朝天子所在的长安方向拱了拱手,然后笑着同张邈解释起来:“吾奉天子口谕,前去讨伐青州叛乱的蛾贼。途中经过陈留,所以顺带来找孟卓兄,讨杯水喝。”
张邈为官多年,又不是三岁小儿,此般说法,他自是不信。
心中细细一想,张邈便琢磨出了些许端倪。
可能吕布此行,平定蛾贼是假,想要占取陈留是真。
第六一二章 围城
心中明白了吕布的意图,张邈敛沉眉头,显然颇为担忧,城下这头猛虎,可不是随便就能易于打发,嘴上却是笑道:“区区蟊贼而已,何须大司马亲为。曹将军已经领兵征剿,相信不日就能传捷报于长安,大司马只管在皇城候着便是。”
言语间,张邈有意提到了曹操,想让吕布知难而退。
吕布闻言勾勒起一抹冷笑,似是根本没将曹操放在心中,语气不善的反问一声:“我若非要入城呢?”
听得这语气霸道的言语,张邈心中‘咯噔’一下,只能硬着头皮:“大司马,那就恕下官无礼了。”
当今天子乃是昔日国贼董卓所立,算不得名正言顺,在关东诸侯心中,不过是被操纵的傀儡罢了。
只是提这根木线的人,从曾经的董卓改为了今日的吕布。
见张邈不肯服软,吕布轻抚胯下躁动的赤菟,再度望向城头:“孟卓兄,识时务者为俊杰,难道你以为区区陈留郡城,能挡我数万大军?”
既然选择了站在吕布的对立面,这个时候的张邈自然也不会退缩,反而因方才的决策而生出一丝底气。
他站在城头,向吕布虚拱一礼,大声说着:“大司马威名赫赫,邈向往已久。若是今朝能与大司马交锋,吾亦不枉此生,只是请大司马破城之后,千万善待城中将士百姓,勿要血洗屠戮。如此,纵使吾泉下有知,也可瞑目矣。”
张邈这番话说得极为漂亮,看似因城内的将士和百姓而放低身段,实则是在拉拢人心,让将士们为其奋战。
果不其然,话音落地之后,那些个被张邈厚待的游侠儿率先发声,激进说着:“使君,吾等愿协助于您,誓死守卫陈留!”
“誓死守卫陈留!”
城楼上的士卒们亦是齐声大呼,士气振奋,皆被张邈刚刚展现的仁义所打动。而且张邈平日里也是广施救济,得到了当地百姓的推崇爱戴。
如今吕布领大军前来,想要破城,他们自是不会答应。
张邈的不识时务,惹恼了城下的众多将领。
“主公,这张邈也忒不识好歹,末将请战!”居于吕布右后方的黄忠抱拳,一对淡棕色的眼眸流露出强烈战意。
“末将请战!”
“末将请战!”
一时间,吕布身后的十余员将领纷纷出来请命,想要揽下攻坚的重任。
吕布眼中闪过一抹狡黠,摆了摆手,先是否了这些将领的请命,然后念出四个名字:“黄忠、张辽、雷虎、方悦。”
被点到名字的四人顿时精神一振,同时抱拳应道:“末将在!”
“我与你四人各兵马四千,分别守住东南西北边四面城门,不准有任何人逃出。若是让城中有人走漏了风声,定责不饶!”
吕布加重了口气,吩咐起来。
“领命!”
四人笃声应下,随后领了各自兵马,往四面城门所在的位置去了。
分了兵马之后,吕布身旁的曹性挠了挠头,有些云里雾里:“头儿,那咱们呢?”
吕布勒马回头,也不再去管城楼上的张邈,笑着同曹性说道:“回去安营下寨,准备埋锅造饭。待到明日,再让人来与他们四人换守。”
“这根本没什么意义嘛,张邈要是死都不出来,这样耗下去,不是白白浪费粮食么?”曹性小声嘟囔起来,在他看来,与其这样互相消耗,还不如直接正面交锋拼杀一波,来个快刀斩乱麻。
“曹将军,主公之想法,高深莫测,非你我所能揣测矣!”
逄纪行至曹性旁边,笑说起来,于无痕之中拍了个吕布的马屁。
其实,吕布的想法他已然猜到,用简单的四个字来概括就是:围点打援。
若是正面攻城,势必会造成双方将士的大量伤亡,这不是吕布想要见到的局面,而且他此番意图,并非只在陈留。
曹性不懂这些,但他也懒得去想。
在他心中,只要是吕布说过的话,那就一定是对的!
时间荏苒,眨眼间已是半月。
在这半月的时间里,陈留郡的四处城门皆有吕布派出的重兵把守,城内百姓俱不得出。
此时的郡守府内,张邈在议事堂内反复来回的踱着步子,从他脸上浮现出的表情,显然颇为着急。
吕布围城已有半月,却从未主动发起攻城,只是每日替换将领看守各处城门。
看这架势,似是想跟他死耗到底。
据郡内长史统计呈报,城中粮草最多还能再坚持三四个月。眼下秋收在即,若是不让百姓出城收割谷麦,今年冬天恐怕熬不过去。
张邈很是发愁。
“使君,吕布如此有恃无恐,无非是仗着有关中等地给他源源不断的供养粮草。若是吾等劫了他的粮道,吕布势必不战自退!”游侠儿罗勇拱手建言。
张邈微微摇头,有此想法是好,但可行度太低。吕布行伍生涯十余载,又不是头一回统兵,怎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你说得倒是轻松,现在咱们连城门都出不去,又怎么去劫他的粮道?”有人当场辩驳了罗勇的提议
“那难道就这样一直处于被动的干等着,等到吕布将我们活活困死在城中?”
罗勇瞪了那人一眼,厉声质问。随后豁然起身,朝张邈抱拳请命:“使君,小人不才,愿领兵杀出重围,劫断吕布粮道,以解陈留之危。”
罗勇擅使长刀,颇有武力,在陈留一带,极具侠名。
不过要说到陈留有名的游侠,数年前倒有那么一个名声凶赫的人物。
此人形貌魁梧,膂力强健,为替友人报仇,杀死了时任富春长的李永,随后又单枪匹马杀穿了整个县城,官府派出数百名兵卒进行追杀围剿,却无人敢近。
于是乎,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此人大步离去。
只是不知此人后来去往了何处,有人说他死了,也有人说他逃去了北方避祸。
总之,杳无音信。
渐渐地,这也成为了在陈留一代游侠儿中流传开来的故事。
至于是真是假,已难以考证。
第六一三章 声东击西
罗勇想要带兵突围,张邈再三思索之后,同意下来。
不过突围成功之后,并不是去截断吕布粮道,而是去向他的弟弟,驻守在梁国睢阳的张超,以及正在兖州讨贼的曹操求救。
张邈很清楚,仅凭他一己之力,根本无力对抗吕布,唯有与曹操前后夹击,方能破之。
更何况,截取粮道一事实在风险太大,在张邈看来,几乎与送死无二。
至于是从哪一处城门进行突破,张邈与麾下众人做了一番合计。
从他们所能得知的情报来看,黄忠守在西城门,雷虎守在南城门,方悦守北,张辽守东。
而曹操和张超所处的位置,在陈留的东边和东南,故而从东边突围,最为便捷。
恰巧,守在东边的将领,乃是实力最为薄弱的张辽。
起码在张邈等人看来,是这样子。
真是天助我也!
张邈心中暗道了一声,张辽名声不显,又无显赫功勋。以至于大多数人都以为,是吕布碍于当年老将军的香火情,才给予了张辽统兵出征的机会。
即使是当初张辽攻下洛阳,在许多人眼中,也不过是占了运气,碰巧罢了,算不得真有本事。
“明日,我会安排人假装从西边突围,为你吸引开吕布军的注意。”张邈眯起眼眸,他之前也读过不少兵书,声东击西的套路,他也同样知晓运用。
“使君放心,小人必将陈留局势,告知曹、张将军。”罗勇再度抱拳,回答得很是自负。
翌日,晨初。
初升的朝阳带来金黄色的霞光,冉冉升起。柔和的阳光照耀在田野间成熟的金色麦穗,放眼望去,黄灿灿的一片,尤为舒心亮眼。
本该祥和宁静的画面,此时却被沉闷厚重的声响打破。
轰隆隆~~~
西边的城门打开,一彪人马迅速杀出,似是想要发起突围。
黄忠眼巴巴的在西边城外干守了这么久,今天终于逮到了兔子。得知城内有人发起了突围,黄忠眼中顿时一亮,直接翻身上马,挺刀冲杀而来,口中喝道:“不准放走一个!”
西边城外的动静,很快传至了其他三处城门。
“将军,西边那边好像打起来了,要不要我带人前去增援。”麴有些迫不及待的跃跃欲试,主动询问起身旁的少年将军。
相处的时间越久,他对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将军,就越是服气。不仅武艺超群,战略眼光亦是别具一格,对于战场上的风起云变,总能抓住契机,扭转乾坤。
“黄将军武艺卓群,远超你我二人,又随主公征战多年,根本无须担忧。”张辽靠坐在一棵树下,浏览着手中兵书。
听得张辽丝毫没有要增援的意思,麴霎时泄气了不少,百无聊赖的说着:“我就是觉着太无聊了,你说好不容易出来一支人马,还不往咱们这边走,这老天爷也太不开眼了吧!”
麴大声抱怨起来,听他那口气,倒不像战场上饮血的男儿,反倒像极了盼不到良人的闺中怨妇。
张辽笑了笑,像麴这种直肠子的性格,他倒是颇为欣赏。
忽然间,余光瞄到城门处的张辽暂搁了手中竹简,同麴笑道:“那倒未必,你看那边。”
顺着张辽手指的方向看出,麴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嗜血的狰狞,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狗日的崽子们,终于舍得出来了!”
轰隆隆~~~
东边的城门缓缓打开,身披甲衣的罗勇右手提刀,现出了身形。
与此同时,坐靠大树的张辽起身,将竹简收起,同麴吩咐:“传我将令,所有人准备迎战。”
“好叻!”
麴回答得爽快无比,熬了半个多月,他等的就是这一句话。
“看来,黄将军那边,多半是张邈的虚晃一枪。”担任参军的徐庶沉吟说道。
张辽点了点头,为防万一,他还是同徐庶交代起来:“元直,待会儿若是有个别的漏网之鱼,就劳烦你率领骑卒进行截杀,务必不要放走一个。否则,主公面前,你我都难以交差。”
徐庶颔首应下,示意张辽大可放心。
论武艺,徐庶快要臻至二流之境,对付一般的普通喽,基本不成问题。
士卒牵来战马,张辽翻身而上,走向前方。
罗勇出城之后,见有张辽拦道,他上下打量了一番,用手中长刀的刀尖指向张辽,猖獗大笑起来:“张辽小儿,不想死的话,就乖乖的给本将让出一条路来,或许本将还能饶你不死!否则,必将斩你于马下!”
“匹夫休要猖狂,凉州麴在此!”见到张辽受辱,麴自是不能忍受,当即拍马杀出,叫阵罗勇。
罗勇挺刀欲与麴交锋,旁边的校官见状,赶忙劝谏起来:“将军,我们此行的任务是进行突围,并非与敌军厮杀,还是早做突破为妙。”
罗勇却不干了,他直接推翻了校官的言论,神情无比自负:“你以为他们拦得住本将军?笑话,待某斩了这员敌将,也好给我军将士涨涨士气,助助声威。到那时,再行突围也不迟。”
说完,罗勇不顾劝谏,直接挺刀上前,与麴战在了一起。
罗勇实力不弱,起码比麴要强上稍许。
二人来回交锋,直至三十余合,麴败下阵来,退回了张辽身旁。
看他表情,似是有些懊恼。
得胜了的罗勇愈发膨胀起来,横刀立马于场中,手指张辽,气焰尤为嚣张的挑衅起来:“张辽小儿,你若再不让开,本将军就连你也一并斩了!”
面对罗勇的挑衅,张辽却不莽于上前厮杀,而是心平气和的同身后将士说着:“擒杀罗勇者,赏钱两万,升任军侯。”
随即,手往前面一挥,身后数千将士喊杀震天,尽皆冲杀向前。
张辽不按套路出牌,罗勇是又气又怒,咬牙愤恨得几乎双目喷火,同样大吼一个‘杀’字,然后率领将士发起突围。
在突围发起的同时,罗勇催马直奔张辽而去,口中暴喝:“张辽小儿,吾誓杀汝!”
第六一四章 杀鸡儆猴
狂奔的战马卷起地面黄沙,罗勇暴躁一刀斩下,劈在张辽手中迎来的寒铁刀背,发出‘锵’的一声鸣啸,被轻松卸去。
骏马交错,身穿亮银甲的张辽勒马回头,手中四十斤寒铁刀裹挟着强大威势,纵劈而下。
轰!
罗勇架起刀柄,硬吃了这一记重击,魁壮的身躯在马背上不由往下一沉,晃了两晃,心中暗道:这小子好大的气力,武艺亦是不弱。吾此番当以突围为重,不可在此与其缠斗。
交锋仅有两合,罗勇心里就已经打起了退堂鼓。
正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张辽本身实力不弱,平日里又得吕布、黄忠指点,进展迅猛。就算放眼整个军营,张辽也是属于佼佼者的存在。
相较之下,罗勇乃游侠出身,习惯了江湖厮杀,平日里寻仇杀人也只讲莽夫斗狠,快意恩仇,这种战场上的统兵厮杀,还真是头一回。
就像方才,他只管来杀张辽,却根本不管身后将士的调度与指挥,只顾逞匹夫之勇。当他与张辽战在一起时,跟在他身后的士卒,早已被张辽这边的将士给截断冲散,败退连连。
可恶!
罗勇见身后士卒脱节,咬牙低声嘶吼。他想要回救,却被张辽死死黏住,腾不开手,难以回援。
几番挣脱,皆不得出,罗勇只能朝着那边被隔开许远的陈留将士吼道:“儿郎们,莫要怕死,跟我冲杀出去!”
罗勇大声呼吼,张辽却不会闲着,在敌将话音落地的那一瞬,刀锋横劈过去,直取罗勇项上人头。
感受到危机的罗勇瞳孔急骤,脖子往下一缩。
铛!
饮血的刀锋重重击打在罗勇头上的兜盔,发出闷沉的声响。
兜盔飞扬而去,在马背上蓬散着头发的罗勇甩了甩脑袋,耳旁尽是‘嗡嗡嗡’的金属回响,脑子里也晕乎乎的空白一片。
张辽轻夹马腹,并不给罗勇反应机会,刀锋翻转,以刀背重击在罗勇后背。
还未回过神来的罗勇受这一击,身躯陡然前倾,一个重心不稳,从马背上坠落于地。
见到敌将坠马,周围的吕军士卒纷纷冲涌而上,
罗勇摔了个七荤八素,想要挣扎着坐起身躯,然则仅仅才动了一下,便有数十杆锋利的兵器直抵面前,令其动弹不得。
吕布军驻营,中军大帐。
围困陈留的这些日子,吕布一直未曾露面,但也没有闲着。要么在帐中批阅从长安传来的奏折,要么与麾下将领谋士,推演以后的战场局势。
如今的吕布贵为三公之上的大司马,在外人眼中,地位尊崇,风光无限。
可实际上,只有坐到这个位置上,才能明白那股紧迫的压力与责任。
天子年幼,很多国家大事,都要由他来拿定主意,丝毫大意不得。
以前的吕布,只是一介武夫,只管上阵杀敌,驱逐蛮夷即可;而现在的他,很多决策,都关乎着天下苍生的兴亡。
从单纯的武夫转型成为胸有韬略的统帅重臣,这其中过程之艰难,外人很难得知。
“主公,张辽将军求见。”守候帐外的陈卫进来通禀。
正在书案前提笔批阅给马腾调与援兵的吕布手中动作一顿,搁下笔墨,脸上露出一丝笑意:“看来,张邈终究还是忍不住了。”
随后,吕布令张辽进来。
见到英气蓬勃的张辽,吕布心中暗自点头,这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就已是屡立功勋,今后之前程,必是不可限量。
整理一番思绪,吕布出言询问:“文远,何事见吾?”
张辽抱拳,到底还是年轻小子,不比那些老成持重的老家伙,单是从脸上流露出的些许欣喜,就已经将他心中的想法出卖:“启禀主公,张邈今日遣人突围,敌将已经被我擒下。其余士卒,除去被擒杀之外,尽皆退回城内,无一逃脱。”
吕布点了点头,脸上表情欣慰,道了声‘做得很好’,随后又问:“那敌将现在何处?”
张辽回答:“已押解至军营,随时都可以听候主公发落。”
“很好,带他进来。”
未几,五花大绑的罗勇被推进了帐内。
见到吕布,罗勇直接将头偏向一边,根本不理吕布,可谓无礼至极。
“败军之将,见吾为何不跪?”吕布打量一番,审问起来。
听得这话,面容污垢的罗勇怒目而向,大声叱骂:“寇掠之贼,我堂堂七尺男儿,为何跪你!”
“跪下!”
立在帐内的张辽叱喝,与此同时,押解罗勇的两名士卒同时揣在其膝盖后弯曲的地方,按着罗勇肩头,强行使其跪在地面。
扑通!
身躯趔趄的罗勇只觉肩上一股巨力压来,跪倒在地,但他仍是不甘的剧烈挣扎,奈何手脚俱是被缚,纵使卯足了力气反抗,也没有任何效果。
“鼠辈,放开我!”罗勇大声怒吼。
坐在主帅位置上的吕布双手托衬下颌,如似看小丑一样的看着罗勇,声音淡然的问了一句:“愿降否?”
罗勇好像早已料到会有此话,神色嗤夷的大骂起来:“我呸!吕布,你休想让你家爷爷我屈服于你,有什么狠辣手段,尽管使出来便是,我若皱一下眉头,就不算带把的爷们儿!你尽管朝我……”
“拖下去,斩了。”
吕布手掌往前挥了挥,打断罗勇的聒噪,声音一如方才的冷淡,没有任何的惋惜。
罗勇怔在了当场,脑子里甚至有些发懵。
两名士卒领命,左右架拖起罗勇就往外走。
待到回过神来之后,罗勇的脸色似是有些惨白,再度大骂起来,用洪亮的声音压制着心中的恐惧:“吕布小儿,有本事就松开老子,来与老子正面一战!”
吕布懒得理他,若是天下之人皆要与他挑战,一一回应,那还不得把他累死。更何况,这种级别的喽,根本不值得他亲自出手。
罗勇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越来越远。
小会儿之后,士卒捧着罗勇的首级来报,已经将其正法。
吕布低头看着案桌上新绘制出的地图,头也不抬的挥了挥手:“拿去挂在城前,就说是我送给张邈的礼物。”
杀鸡,以儆猴。
第六一五章 求救曹操
陈留郡数百里以外。
梁国,睢阳。
昔年,高祖建国为汉,在继承秦‘郡县制’的同时,又推行封国制,用来赏赐麾下有功之臣,以及皇室宗亲。
原本是想用来笼络人心,加强中央集权,可是后来不好控制,以至于有了七国之乱,威胁朝廷。
后来,武帝刘彻推行推恩令和附益法,经年累月,总算解决了王国和侯国的祸患,但各地的国名却得以存留。
郡国府内,担任梁国相的张超眉头沉皱,表情很是凝重。
此时,一名体貌魁梧的中年男人步入堂中,拱手向张超行礼之后,询问起来:“国相,如此急着召我前来,可是出了大事?”
男人名叫臧洪,广陵郡射阳县人。其父臧历任使匈奴中郎将、中山郡守、太原郡守等职,曾平定过会稽妖贼许昭的叛乱。
而臧洪本人也是极有才干,二十出头就被朝廷选为孝廉,然后担任郎官,与刘繇、王朗等人同时被外选为县令,在地方的政治上颇有建树。
早在诸侯讨董之时,酸枣会盟上,陈留郡守张邈就将他这个弟弟悄悄拉至一旁,低声询问:“听说你在广陵,行政教化赏罚什么的,自己都没管过,全都交给了臧洪来做。你同为兄交个底,这臧洪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张超当时回答得很是干脆,因为同自家兄长无须隐瞒:“臧洪的才干智略全比我强,并且为人忠义肝胆,我特别倚重他,可谓海内奇士。”
听得弟弟这般推崇,张邈立马接见了臧洪,对话之后,张邈“大异之”,并主动与臧洪结交成为朋友。
见到臧洪进来,张超心中安定了不少,让他寻个位置坐下,然后才缓缓道来:“前些时日,我派人去给兄长送些梁国的特产,结果却没能入城。”
“哦?这是为何?”
臧洪饮了口茶水,脸上升起疑惑。按理说,弟弟送来礼物,当大哥的没理由会将其拒之门外。更何况张家兄弟向来关系极好,从没听说有过兄弟隙墙的传闻。
“子原,你有所不知。”
张超苦涩的摇了摇头,讲出事情原委:“并非是兄长拦我,而是陈留已被吕布率大军围困,任何人皆进出不得,至今已足足一月矣。”
“什么,陈留郡被围了一月?”
臧洪同样很是惊讶,这件事情压根没有听人提过。
前些时日不是得到消息称,吕布进驻在燕县,准备跟袁绍掰手腕了,怎么会不声不响的去到陈留,并且将陈留围困长达一月的时间。
梁国同陈留相距四五百里,消息的传达速度虽然很慢,但也不至于落后这么多吧!
臧洪仍旧不得其解。
“吕布那厮已将陈留围成铁桶一块,日夜有人把守各处城门。料想我兄长应该尝试过突围求援,只是未能成功。”张超叹了口气,脸上透着些许担忧。
“那临近陈留郡城的各地县令为何不发兵援救,亦或是派人来知会我们。”臧洪又问,既然知道张超同张邈是兄弟关系,陈留郡遭遇吕布来袭,周遭县令纵使打不过吕布,也应该派人来求援才是,为何至今都没有听到任何求救的信息。
提及此事,张超大为光火,表情愤恨:“那些个懦夫,听得吕布的名字,腿都已经软了,哪里还敢发兵救援。不少人更是直接竖起了降旗,早早就投靠了吕布。”
一群贪生怕死之徒,酒囊饭袋!
听着张超的破口大骂,臧洪默然。
有奶便是娘,这世道当官的很多人都是这样,谁能许他们荣华,他们就会跟着谁走。
忠贞之士是有,只是相较于那些随波逐流之人,才会显得寥寥无几。
更何况,在吕布的背后,还站着这么大个朝廷。
形势紧急,张超也不再同臧洪废话,开诚布公的直奔主题:“子原,今日唤你来此,就是想同你商议,如何救援我的兄长。”
再这样熬下去,估计不用等吕布强攻,陈留城中的百姓自己就会爆发骚乱。毕竟秋收在即,百姓们不可能会眼睁睁的看着,辛苦一年耕种的粮食打了水漂。
身逢乱世,对于命贱如蚁的底层人物而言,谁当皇帝谁执政都不重要。
只有粮食,才是他们活下去的希望。
听完张超的倾诉,臧洪心中思索起来。
张邈被困陈留,救是肯定要救,问题在于怎么个救法。
正面交战,吕布麾下精兵猛将不少,就连曾经凶狠无比的鲜卑人都要避其锋芒。张超若是前去硬碰硬的厮杀,未必能有十足的把握。
而且,当年吕布在虎牢关下扬威,他二人也是亲眼目睹,记忆犹新。
“国相,你准备征调多少兵马前往?”臧洪问道。
张超略作思索,竖起了两根手指,两万。
这是他目前所能调动的最大兵马人数,梁国的总共兵马大概在三万左右,但他总得留些将士维护地方上的治安。
否则,后方一旦起了祸患,就会面临着无人可守的局面。
这肯定不行。
臧洪心中盘算一番,两万兵马,终究是少了些。
现如今,他们对吕布军的情报,知道的几乎为零。但既然吕布敢派兵围城,就足以说明其兵力,绝对不在少数。
仅凭张超所率的这两万将士,未必足够。
臧洪想了想,起身同张超献策:“国相,何不派人去到兖州的州牧府上,通知曹孟德一声,让他也出兵援救。以他同令兄的交情,应该不会见死不救。”
听得这话,张超幡然醒悟,猛地一拍手掌,叫好起来:“对啊,我怎么忘了此人!”
当年曹操刺董失败,往东逃匿,是张邈冒着天大风险收留了他。后来诸侯讨董,张邈亦是全力支持曹操,还曾在后来曹操落败之时,借与兵马给他。
如今,曹操入主兖州,张邈亦是多有功劳。
而且张邈和曹操乃是相交多年的好友,曹操没理由见死不救。
念及此处,张超顿时有了主意,提起笔来:“我这就书信一封,令人快马传至兖州,向曹操求救。”
第六一六章 急报
兖州,州牧府。
暂代兖州牧的曹操早在数月前,率着麾下将士征讨境内的青州贼,至今未归。州牧府留了别驾荀坐镇,毛为其副手,也由此可见,曹操对荀的重视与信任。
这一日,毛手中握着卷竹简,快步走进处理政务的要堂。
“荀别驾,这是方才收到的信简,乃梁国相张超派人送来,据说十万火急。”毛将竹简轻放至荀面前的案桌,小声说了起来。
正处理着日常公务的荀手中动作一停,搁下笔墨,拿过那卷竹简,割掉上面捆着的细绳,在掌中缓缓展开。
荀浏览起竹简上的文字,还未看完,平舒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
捕捉到这个细节的毛趁机询问起来:“别驾,可是出了大事?”
梁国隶属豫州,平日里同曹操也是少有往来,如今派人快马加急,必是事关紧要。
毛收到信简的时候,就在心中琢磨了个大概,却也不能确定是否真的如此。
同为曹操效力,荀也不瞒他,放下竹简后,语气里透着几许沉重:“吕布率军围了陈留,已有月余。”
“前些时日,不是说吕布还在燕县,怎么……”
顺着话往下说的毛戛然而止,同时也敏锐的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脸上露出凝重色彩:“看来吕布从燕县进攻白马只是幌子,故布疑阵用来麻痹世人,其真实意图乃是兖州!”
人言吕布鲁莽无谋,如今看来,竟也好生狡诈。
毛之前是接触过吕布的,曾经为搭救困在宫内的弘农王,他亲自去吕布洛阳的府上走了一遭,只是那时候的吕布还未至大司马,尚在董卓麾下效力。
如果说吕布一开始的目标就是兖州,那为何不直接兵出虎牢关,非要绕道河内,浪费许多不必要的时间和粮草,难道就只是为了故布疑阵?
似乎不太切合实际。
无数的可能性在荀脑海里一一排除,陡然间,灵光闪过。
既然这些个想法不通,那么,吕布会不会是临时才改变的主意?
可,还羽翼还未丰满的曹操,又有什么值得吕布所忌惮的呢?
荀再次皱眉,脑海里思虑的速度,比起方才加快了十倍不止。
好在吕布没有派人奇袭,若是遣一支精锐部队,偷渡浊河下游,无声无息的进入到兖州,然后发起突然袭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仅凭城内的千余士卒,根本支撑不住。
要说吕布想不到这点,荀不太相信,毕竟就他所了解的戏策和郭嘉二人,皆不是泛泛之辈。
想不到这一点,着实说不过去。
至于为何吕布没有如此做法,可能是因为他受到固有兵法的局限,认为以小博大才用剑走偏锋,正道当以势相搏。
听完荀的详细见解,毛惊出一身冷汗,心中不觉的道了声,老天保佑。
“毛从事,你即刻拟诏一份,发往各处郡县。着令各地进入备战状态,加紧对出入人员的盘查,但凡有可疑之人,务必严加审问。”荀语气果断的下达命令,料想各地,应该都已经混入了吕布军的细作。纵使不能将所有细作一一搜出,但也能让吕布的情报遭受到巨大延迟。
说完这些,荀接着吩咐起来:“还有,告知各地郡守,加快聚集兵马,到时候由主公统一调度安排。”
听得这话,毛面有诧色,试探的问了声:“这么快就跟吕布正面对决了?”
说实话,毛有些担忧,曹操现如今在兖州站稳脚跟都有些勉强,以其目前的实力,要同吕布真面交锋,恐怕胜算不大。
荀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而是同毛说着:“等会儿我会书信一封,令人快马传至主公处。至于是战是和,以及具体事宜的安排,全以主公发号施令为准。”
毛点了点头,也只好如此了。
随后,荀唤来心腹将士,将书信与他,令其送往任城。
接到从兖州快马而来的急报时,曹操刚将任城本地的青州贼兵平定。
自出兖州以来,在荀攸的献策下,曹操几乎连战连胜,攻无不克。不仅打败入侵兖州的青州贼,还将其大半收为己用。
大帐升起,曹操大马金刀的坐在主帅位置,麾下诸将依次而立。
站在左侧的多为曹操族中宗亲,比如说夏侯、夏侯渊、曹仁、曹洪等人,右边则是招募而来的将领,像李典、乐进,以及新纳麾下的于禁。
至于麾下谋士,曹操最近又添了满宠、程昱两人。
至于守在帐外的巨汉,则是在军中赫赫有名的恶来典韦。
曹操见麾下文武俱是到齐,拿起案桌上的竹简,并未打开,同众人说着:“刚刚收到文若的来信,说吕布利用攻打白马为饵,改道南下,并且围困住陈留郡城,长达月余。尔等以为,该作何应对?”
听得这话,帐内之人俱是惊愕了好一阵子。
随即,脾气较为暴躁的夏侯第一个出列抱拳,大声说着:“主公,吕布这厮欺人太甚!咱都已经把东郡腾出来给他让道了,他还死缠不放,咱们直接跟他干了吧!”
陈留郡隶属于兖州,吕布事先未作知会,便率大军围困,就等同于是在向曹操公然寻衅。
是可忍,孰不可忍!
“阿兄,你莫要胡乱建言,此事关乎兖州命脉,大意不得。”夏侯渊扯了扯兄长手臂,将其拉回原来的位置。
曹操眼眸微眯,小眼中透着一丝丝的凝重。
尽管他早有预感,会和吕布一战,只是没想到这场角逐,会来得这么的快。他看向帐下表情木讷的中年文士,出声询问:“公达,你以为呢?”
作为‘谋主’的荀攸出列一步,拱手同曹操回答:“主公,吕布此番向陈留发难,多半是冲着兖州而来。看样子他是想要拉通兖、青两州,以环绕之势,再去对付袁绍和公孙瓒,继而完成北方霸业。”
荀攸的这番回答,可谓是一针见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