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八七章 我看谁敢
回到堂内的时候,王匡整个人都有些浑浑噩噩,眼神中充满着迷茫,像是丢了魂魄。
他心中在挣扎,作为昔日的一方诸侯,王匡自然不甘心就这样被吕布吞并。可如今木已成舟,全郡城的人都知道他投降了吕布,倘若现在用卑劣手段设计杀死吕布,有损名声让人耻笑不说,而且还是小人行径。
“公节,你的脸色似乎不太好,没事吧?”坐在位置上的蔡邕见王匡神情有些不对劲,担忧询问起来。
王匡回过神,望见蔡邕担忧的眼神,心中不由为之一暖,回以笑容,示意自己无事。
“大司马远来至此,实乃我等荣幸。”
王匡走回到自己位置,端起酒杯,同堂中的河内官员说着:“来,我们敬大司马一杯。”
官员们听得这话,纷纷端起身前案桌上的酒杯,露出谄媚讨好的笑容,用一只手拖着底部,以示尊敬。
能够在这里接触到吕布,自然都是些河内有头有脸的人物。
在百姓眼中,这些人或许都是本地顶天级的人物,然则在吕布面前,别说他们,就连郡守王匡,都要乖乖俯首。
吕布拿起酒杯举了一下,然后饮入肚中。
以他如今的身份,自然不需要起身回敬。
吕布饮完放下了杯子,这些官员才开始饮酒。
一杯酒水饮尽,官员们手中的酒杯全都放回到了案桌。只有王匡仍旧端着空了的酒杯,迟迟没有放下。
“主公,摔杯为号!”
韩浩的声音在脑海里,蓦然响起。
手中空了的酒杯,在这一刻,竟变得沉重无比。
扔,还是不扔?
脑海中天人交战。
“王使君可是有话要说?”
时间稍长,傻子都能看出这其中端倪,更何况是吕布、戏策等人。
王匡这才意识到自己愣了太久,将酒杯收回,同吕布致歉:“方才想起了一些陈年往事,以至于入神,让温侯见笑了。”
在将酒杯放回案桌上的那一刻,也就意味着王匡已经做出了抉择。
酒过三巡,堂内的气氛融融一片。
侯在外边的韩浩不能再忍下去,他猜测到王匡八成是改变了主意。
只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韩浩显出身形,朝着府堂步步走去。
“元嗣,你怎么来了!”
见到韩浩进来,正和吕布说话的王匡陡然一惊,脸上醉意全无,甚至于还打了个激灵。
韩浩笑道:“大司马驾临河内,卑职特意来敬大司马一杯。”
“元嗣,这里岂是你该来的地方。更何况你平日素不饮酒,还是快去巡守城内,别让宵小在城中犯事。”王匡主动替韩浩编起了借口,并一个劲儿的用眼神示意,让韩浩出去。
然则韩浩对此完全是视而不见,既然选择了进来,他就没想回头。
倒上一杯酒,韩浩端着走至吕布面前,举了举酒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河内军从事韩浩,敬温侯一杯。”
吕布坐在原处,怀揣双手,脸上略显醉意,他并不去端酒杯,而是反问起来:“那你倒说说,为何敬我?”
吕布不跟自己碰杯,韩浩也不恼,自顾的饮完手中这一杯酒,然后将酒杯翻转,示意饮尽。
如此做法,自然引起了堂内其他官员不满,纷纷借着酒意斥责起来:“韩浩,没听见大司马问你话吗?你这样做,也忒无礼了吧!”
听着充斥于耳旁的指责,韩浩浑不在意,他单手撑在吕布面前的案桌,凝视着面前男人的眼眸,声音阴沉而又自负无比:“这杯酒,敬你今日命葬于此!”
“你放肆,竟敢对大司马出言不逊!来啊,给我拿下此人!”
“韩浩,还不快向大司马赔礼请罪!”
官员们的各种声音在堂内响起,有唱红脸的,也有唱白脸的。韩浩对此嗤之以鼻,将手中酒杯重重掷与地面,发出‘砰’的一声巨响,随后高吼起来:“刀斧手何在!”
嘭嘭嘭!
说时迟那时快,府堂的各处门窗破开,侯在外边的刀斧手纷纷冲将而进。他们身穿甲衣,左手持盾,右手握有明晃晃的寒刀或者利斧,浑身散发出的杀气十足,一看就是精锐之士。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坏了堂内的一众河内官员,没了刚才的硬气,往后缩着身躯,如同惊弓之鸟。
毕竟,小命要紧。
吕布这边,以陈卫为首的几名近卫迅速散开,挡在了吕布前方,齐齐拔出腰间佩刀,同这些刀斧手对峙。
尽管双方人数相差悬殊,但在他们的脸上,丝毫不露惧色。
“王匡,你想造反吗!”
逄纪转头望向王匡,脸上掩饰不住怒意,怒斥起来。
在韩浩摔杯的那一刻,逄纪就感觉要遭,第一反应就是,这是一场鸿门宴,而且是专门针对吕布所设下的局。
听得逄纪的质问,王匡现在是有口说不清了,他只能朝韩浩命令起来:“元嗣,你这是做什么!还不快带他们下去!”
“主公,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向着吕布,你以前的魄力去哪儿了!”
韩浩此时已经彻底脱离了掌控,根本不听王匡命令,大声说道:“难道你忘了当年,你带着我们坚守在这片土地上,不管是闹得沸沸扬扬的蛾贼、还是后来的董卓、亦或是近几年兴起的黑山贼,我们从未退让半分。如今吕布一来,你居然就要将河内郡拱手让与此人,我就是不服,凭什么!”
王匡被质问得哑口无言,面露羞惭。
“只要杀了他,河内郡就还是咱们的!”韩浩手指吕布,眼中凶光毕露。
此时,吕布从座位上起身,高大的身躯在堂内诸人之中如似鹤立鸡群,他拨开挡在身前的陈卫几人,活络了两下手腕关节,根本没看那些如临大敌的士卒,露出个自信的笑容:“不是吕某托大,就凭你这区区两三百号刀斧手,恐怕还拦不住吕某人吧!”
“当然,您是大名鼎鼎的温侯,就算我们一起上,都未必能够拦得下你,但是……”
韩浩话锋一转,眼中阴狠之色更甚:“就算你能侥幸冲出堂外,侯立外边的弓箭手,也足以将你射成蜂窝!更何况,我还在府内各处浇上了火油,如果杀不死你,大不了同归于尽!”
听得此话,就连逄纪也都变了脸色,河内官员更是大骂韩浩‘疯子’。
见此情形,韩浩不禁志得意满的哈哈大笑。唯独不满意的就是,在吕布脸上,仍旧没有一丁点儿的恐惧。
不见棺材不落泪么?
韩浩勾起嘴角,将手往前一扬,低喝一声:“给我上!”
刀斧手步步向前压进,此时,外边忽然响起了一声大喝:“我看谁敢!”
第五八八章 黄粱一梦
顺着声音往外看去,一名身穿银色鳞甲的青年手按腰间佩剑,正大步而来。
众人视之,乃是近些年在河内声名鹊起的骁将,方悦。
近几年来,黑山贼猖獗作乱,不断掳掠并州、河内、冀州等地。方悦率领河内将士,在抗击黑山贼中大放异彩,于军中声威与日俱增。
“给我将这些逆贼拿下,如敢反抗,就地格杀勿论!”
方悦将手往前一挥,身后大量士卒涌进,不出小会儿,便将堂外弓箭手尽皆制服。
比起当年那个心高气傲、谁也不服的年轻小子,如今的方悦,成长得干练果断了许多。
“方悦,你这竖子!”韩浩又急又怒,咬牙切齿的喊出了这个名字,怎么都没想到半路中会杀出个方悦。
形势急剧逆转之下,逄纪豁然起身,朝着堂内士卒喝道:“速速放下兵器,或许还能饶尔等不死!”
闯进堂内的刀斧手们你看我,我看你,皆是面面相觑,军心动摇。
只要不是瞎子,应该都能看得出来,韩浩大势已去。
“不准放,现在就去给我杀了吕布!”韩浩厉声喝道,想做最后的垂死挣扎。
可惜,无人听令。
一群废物!
韩浩见刀斧手们无动于衷,霎时怒声大骂,‘锵’的一声抽出腰间佩剑,咬住牙门,状如疯狂的冲向前方不远的吕布,拼死一搏。
“可惜了。”吕布微微摇头,似是有些惋惜。
对付韩浩一人,自然无须吕布亲自动手,陈卫等几名近卫见状,迅速上前,在一阵刀光剑影的闪烁碰撞之下,将韩浩乱刀砍死于堂内。
“主公,某尽忠了!”
临死之前,浑身血流不止的韩浩望向王匡,嘴里包裹有浓稠的血液,一张一合,眼神中仍有不甘,渐渐黯淡。
犹记年少时,油菜黄花地。
“元嗣,大汉倾颓,奸贼作乱,能助我一臂之力否?”那时候,精神矍铄的王匡还未白头。
“韩浩不才,愿以此血肉之躯,助主公成就宏图霸业!”
满腔热血的韩浩以为寻得了伯乐,竖起三根手指向天地蒙誓,虽死无悔。
谁曾想,物是人非。
终究是,黄粱一梦。
韩浩一死,堂内刀斧手们全都老老实实的放下了手中兵器,跪在地上,听候吕布处置。
方悦迈过门槛,走进大堂之后,主动向吕布抱拳:“末将方悦,拜见大司马!”
遥想当年,驱逐鲜卑人的时候,方悦和吕布还是同一个级别的将领。如今短短几年时光,吕布摇身一变,已是权倾朝野的重臣,而自己,却仍旧是个不大不小的将军。
令人不得不感慨一声: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见到方悦进来,吕布心情大好,给他递了杯美酒,笑说起来:“方悦,我们有好些年没见了吧?”
方悦上前恭敬的接过酒杯,点了点头,回忆起来:“五六年了吧。”
记得最后一次见面,还是吕布将蛾贼降卒迁往并州。
吕布点头,语气有些感慨,仿佛才一个晃眼,就已经这么多年。
“大司马,这些人当如何处置?”方悦手指堂内刀斧手,询问起吕布意见。
死去的韩浩已经被抬出了堂外,除了王匡有些难受以外,在座官员没人替他惋惜。
“大司马,韩浩此人贼胆包天,虽然死去,但企图谋杀大司马您,已然是十恶不赦。当枭首示众,抄家灭族!”一名身材臃肿的河内官员坐直起身躯,拱手说道。
“韩浩自是该死,还有这些士卒,也必须全部处死,才能以儆效尤!”
“没错,今日若不杀他们,何以正汉律、明天下!大司马,下官请求处斩这些士卒!”
“下官附议。”
“附议。”
河内的官员们此刻全都站了出来,说得义正言辞。仿佛刚才缩在角落里发抖的,不是他们一般。
“大司马饶命,大司马饶命……”
听得那些官老爷想置自己于死地,跪于堂内的士卒们纷纷磕头求饶。大家都是上有老下有小,若是不怕死,刚才就已经上了。
吕布当然明白这些官员是想借此发泄私愤,他看向王匡,咨询起来:“王使君,你以为呢?”
听闻此话,王匡心中一惊,当即跪在地上,主动请罪起来:“今日之事,全是下官管束无方,致使帐下从事作逆,惊扰了大司马。故而,不敢请大司马宽恕,匡愿入狱受审,只求大司马开恩,饶我一家老小。”
王匡心中清楚,这一回,怕是在劫难逃。
“大司马,此事乃韩浩一人所为,与公节无关,请您明鉴!”作为王匡好友的蔡邕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出声替他向吕布求情。
其余诸人亦是看向吕布,等待他最后的判决。
看着头发斑白、表情惶恐的王匡,吕布抬了抬手,平和说着:“王使君,你起来吧。”
王匡仍旧跪着,不敢起身。
“吕某虽是个粗人,却也不是瞎子。韩浩作乱,确实与你无关,我也不会就此冤枉了你。”吕布加重了声音,随后看向那些士卒:“还有你们,也都起来,大好男儿,哪能动不动就跪地求饶。”
见吕布的确是宽恕了他们,王匡和士卒们这才忐忑的站起身来。
“关于如何处置韩浩,枭首示众就不必了,将他好生葬了吧。”吕布如是说着,韩浩此人算不上罪大恶极,充其量只能说是以下犯上。
说到底,他只是不甘心王匡被吕布统治罢了。
“大司马仁德!”
刚才还坚决要求处死的官员们立马改口,转了方向,重新拍起马屁。
经此风波,吕布也没了胃口,简单同王匡等河内官员说了一声,便领着逄纪等人回了城内的驻营。
吕布离去不久,堂内的一众官员也都渐渐散去。
很快,整个大堂里就只剩下了王匡和蔡邕两个半百老人。
“公节,你老实跟我讲,你有没有过……”
王匡自然晓得老友话中的意思,他并未直接作答,而是有些气短的叹上一声:“伯喈,你我皆老矣!这天下,该是吕布、袁绍这些后生的了。”
听懂王匡的话外之音,蔡邕不再做声,默默走到老友身旁。
两位老人身躯佝偻,共同走出堂外,迎接着落日的最后一缕余晖。
第五**章 指点
从郡府出来,在回驻营的途中,稍稍落后的逄纪快步跟上,试探性的询问起来:“主公,您真打算放过王匡?”
今天这事,王匡显然知情。
别人看不出来也就罢了,逄纪、戏策、郭嘉几人是何其聪明的人物,联系起王匡今天的种种异常,稍加推测琢磨,便不难猜出这其中答案。
“杀之无益。”
这是吕布给出的回答,王匡没有摔杯发难,就说明此人并无争斗之心。即便在韩浩觉得胜券在握时,王匡仍旧选择了放弃。
仅凭这点,吕布就不会杀他。
翌日,吕布去了河内军营巡视。
得知吕布前来,正在操练的河内士卒们愈发的精神抖擞,每做一个刺杀动作,口中便大吼一声‘杀’,气势震天,想着在吕布面前好生表现一番。
绕着演武场走上一圈,身穿墨色武将袍的吕布微微颔首,不由赞了声:“不愧为河内儿郎,气势都比别人雄上三分。”
听得吕布夸赞,陪同在旁边的方悦心中自是高兴,嘴上却是谦逊说着:“大司马谬赞。”
在演武场的边上走了小会儿,一座兵器架立在了前方不远。
吕布上前从兵器架上抽出杆长戟,在手中掂了掂,随后回头看向方悦,笑问起来:“方将军,切磋切磋?”
与强者交锋,是每一个武者的梦想。
方悦眼中明显闪过一抹兴奋,但很快便被他压了下去,拱手退让道:“末将不敢。”
“怎么,怕我伤着你?”擦拭戟杆的吕布并未就此作罢,反而激将起来。
听到吕布那满是闲散的口气,浑然没将自己放在眼里,方悦感觉受到了侮辱,心中的那份自尊,已经不容许他继续逃避下去。
方才避让,不是方悦怕了吕布,而是因为身份有别,尊卑有序。
既然吕布不肯罢休,还要挑衅,那就不得不与其一战了!
方悦从旁边拿过一杆长枪,攥紧手中,往后挪上两步,下意识的同吕布拉开距离。
呼~~~
清风刮过,卷起了地面的青色落叶,拂动脸角的鬓发微微飞扬。
“大司马,小心了!”
喝完这一声,方悦眯起的眼眸陡然圆睁,整个人气势爆发,如同脱缰野马,狂奔而上,手中攥紧的长枪发出嘶拉的低鸣,在地面划出一道长长的笔直线条。
好快!
附近围观的几名校尉心中惊呼。
跟随吕布而来的陈卫和黄忠则是淡然许多,若是由他两其中一人对阵方悦,都有足够信心可以接下这凛厉刚猛的一枪。
吕布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脚下退后半步,右手握住长戟的中端,正面递将出去。
敕啦!
枪戟碰撞的瞬间,发出一阵刺耳的轻鸣,在两杆兵器的表层更是划拉起一连串的细小火星。
“方将军,几年不见,实力大有长进嘛。”吕布夸上一声,手臂轻微用力,弹开即将刺向面庞的冷寒枪尖。
方悦这一击,吕布在心中打了及格,评价的标准,自然是以二流巅峰的实力作为参考。
若论一流,以方悦如今的实力,还远远不够。
在这世间,一流境的强者如凤毛麟角,屈指可数,就算是二流境的武夫,也同样是少之又少。
习武一生,其中九成九的武夫,都未必能够在有生之年踏足二流境界。
由此可见,以二流巅峰的实力作为标准,就足以说明,吕布对方悦寄予了厚望。
听得吕布夸赞,方悦脸上丝毫没有变化,然则心中却是欣喜不已,他也因此更加振奋精神,手中长枪旋转,挽出枪花无数。
“大司马,我可是一直都在追赶你啊!”
一声长啸从方悦口中呐喊而出,整个人的气势,再度攀升了一个台阶。
“来得好!”
吕布低喝一声,收敛手中力道,挥动长戟,任方悦强烈猛攻如暴雨梨花,他自在风雨之中,巍然不动。
两人的打斗,很快引起了河内士卒们的注意。
这可是千载难逢的观战机会!
他们停下手中的操练,心中想要近距离的前去观看,却又不敢上前,唯恐冒犯了吕布。所以就只能远远的伸长起脖子,看向这边‘激斗’正酣的两道身影。
方悦的速度很快,无论是出枪,还是运转,都可以说是迅疾十足。
他不断从四面八方枪刺吕布,就是想要找寻其破绽。奈何吕布的防御实在太过变态,别说破绽了,就连近身都成了很大的问题。
然则看戏的士卒们却不懂这些,他们只看见方悦在不断进攻,几乎是压着吕布在打,而且枪术迅疾,折射出耀眼寒芒,看得他们是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士卒们面带喜色,心中叫好,作为河内的将士,他们自然是想方悦胜出。因为方悦所代表着的,就是他们河内。
嘭!
一声沉闷的瓮响之后,两道身影分拨开来。
吕布将长戟斜提在手,飞尘之下的脸庞,除了沾上几粒泥尘,依旧是脸不红心不跳。反观方悦,已经开始在大口换气调息,体内气机翻涌。
“该我了。”
从开始就一直处于被动的吕布简单打了一声招呼,身形晃动,几个箭步冲至了方悦身前,手中长戟劈下。
方悦咬牙,兀自撑着胸中气机。
不知道为什么,每当他攻向吕布之时,吕布总能轻松避开,而当吕布攻来,他却避无可避,只能硬着头皮去接。
轰!
一戟劈下,如似劈山断壁。
勉强接下这一戟的方悦闷哼一声,倒退数步,险些被这一招击溃。
吕布并不打算给方悦喘息之机,紧接着欺身而上。
相比之下,方悦有苦难言,被狂放的气势压得喘不过气。不仅如此,迅速的出手速度,加上刚猛的戟法,更是打得方悦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咬牙苦苦支撑。
然则纵使险象迭生,吕布也没能彻底击败方悦。
此时的方悦,也终于明白过来,吕布哪里是赢不了他,而是故意在给他喂招啊!
几乎处于绝境之中的方悦重新激励起了斗志,开始奋起反攻。
四十余合之后,这场比斗落下了帷幕。
虽然结果还是以方悦的落败而告终,但他也在吕布的强压下,突破了自身的瓶颈,实力更进一步。
观望的士卒们不懂这些,但自家将军和天下第一的温侯独斗了四五十回合,这可是有目共睹的事情,将来传了出去,也可以吹上好一阵子。
战斗结束,方悦出了一身大汗。
他来到正在用湿巾清洗面庞的吕布近前,拱手抱拳,言语间很是感激:“谢大司马指点。”
吕布将湿巾随手递给陈卫,拍了拍方悦肩膀,带有几分戏谑:“我啊,还是喜欢当年你一口一个吕奉先的率直。”
第五九零章 黑山贼
即便吕布这般说了,方悦也不会再直呼吕布姓名。因为如今站在他面前的男人,早已不是当年的边塞小校。
进入营帐,吕布找了个位置坐下,看似随意的问向方悦:“听说你和黑山贼交手数次?”
方悦点头,面有惭愧道:“可惜未能成功。”
“哦?说来听听。”
吕布饮了口凉水,对此有些好奇。
方悦便令人取来北方的战略地形图,铺于桌面,指着图上被标记的地方,同吕布细说起来:“黑山贼是前两年才兴起的一股贼匪势力,号称百万,时常劫掠各地,在中山、常山、赵郡、上党、河内以及太行山脉的诸多山谷之中活动。”
太行山脉中高峰迭起,海拔多在四千尺以上,为黑山贼提供了有利的地理保障。山脉东南为河北平原,西北乃是并州上党,地形多为高原,从河北通向并州的陉道,多分布在太行山脉之间。
听完方悦对黑山贼的基本概述,吕布又问:“黑山贼首领是谁?”
方悦摇了摇头,回答起来:“黑山贼并无明确统帅,大小头目倒有不少。其中以张飞燕、黄龙、于羝根、郭大贤、青牛角、张白骑、左髭丈八、黄雷公、于毒、五鹿、李大目、白绕等人最为强大,这些人麾下贼兵,大者二三万,小者六七千。”
“异族人?”
吕布皱起眉头,不管怎么听,这些人的名字都不像是汉人才有的名氏。
方悦言否,向吕布解释起来。
这些名字并非是他们本名,而是因为这些贼军头目多出于社会底层,其名号往往源于其个人行为的某项特征。
比如说,称骑白马者为张白骑,身手矫健者为张飞燕,嗓门儿大的为黄雷公,其饶须者则自称于羝根,其眼大者自称李大目。
“既然没有贼首,那各个击破,不就行了?”坐于下方的黄忠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方悦苦笑,要真有这么简单,那就好了。
“黄将军有所不知,黑山贼依靠山脉,盘踞于各处险要山谷,彼此结连。但凡一处受难,其他各处必会出兵救援,而且在山谷之中作战,行军不易,我们占有极大劣势。”
方悦很是头疼的说着,对此颇为无奈。
黑山贼下山劫掠,从不占据城池,劫掠完毕之后,就立即缩回了山脉之中,依险而守。不然以方悦的个性,早就带人平了黑山众贼。
听完方悦诉苦,吕布托起下巴,沉思起来。怪不得黑山贼屡屡难剿,原来是靠着太行山脉之中的险峰深谷,所以才肆无忌惮。
见吕布面露思索,方悦试探性的询问起来:“大司马要剿黑山贼?”
吕布看了方悦一眼,未置可否。
回到驻营,吕布召来戏策、逄纪等谋士,将黑山贼的情况同他们说了,想要商量出个对策。
“主公,倘若真是如您所说,我建议还是应该静观其变,徐而图之。”
逄纪出列建言,黑山贼在人数上远胜于己方不说,最重要的还是据有险要,而吕布军对太行山脉中的各处地理位置皆是不熟,一经交战,势必会处于下风。
更何况,想要剿灭黑山贼,绝非一朝一夕的事情,势必会花费许多时间。
是三五十月,还是一年半载,谁也说不准。
“先生,你以为呢?”吕布问向戏策。
“策也不赞成现在就去讨伐。”在短暂的思索之后,戏策回答起来,同逄纪的意见如出一辙。在他看来,既然吕布此行出关的目的是横扫北方,那就没必要在黑山贼这里消耗自身实力。
更何况,虽然黑山贼劫掠上党、河内,但更多的还是趋向于较为富裕的幽、冀两州。想必袁绍和公孙瓒,才是真正的对黑山贼深恶痛绝。
作为谋士,首先要考虑的就是,敌我双方所牵扯的利益价值,而不是当地百姓的死活。
既然这件事情最大的受害者是袁绍和公孙瓒,那又何必去出兵征剿。万一把黑山贼逼得走投无路,转投袁绍或是公孙瓒,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费力不讨好,为何要做?
戏策、逄纪等人站在吕布的立场,所以自然就不会建议出兵讨伐。
“那就容忍他们继续为祸?”吕布皱起眉头,脸上多了几许寒意,他显然更趋向于讨伐黑山贼的说法。
“现在北方未平,袁绍公孙瓒皆是豺狼之辈,不可小觑。主公可在平定袁绍、公孙以后,吞并其麾下势力,再来收拾黑山贼寇。”
逄纪再度建言,这也是目前最为稳妥的方案。
“既然先生与元图皆不认同讨伐黑山贼,那便作罢。”
麾下两大谋士反对,吕布便不再坚持,只好暂时放弃进攻黑山贼的想法。
此时,年少的司马朗出列说道:“主公,我有一计,或许可行。”
此话一出,帐内所有人的目光全都投了过来。
吕布亦是好奇,看向这个还未及冠的少年,询问起来:“伯达有何高见?”
司马朗也不藏揶,提高音量:“朗以为,与其从外强攻,倒不如从内分化。”
戏策和逄纪对视一眼,顷刻明白过来,等到再看向司马朗时,眼中已然多了一许的赞赏。
吕布思虑稍许,狐疑道了声:“安排斥谍?”
司马朗摇头,缓缓道来:“安排斥谍只是其次,打进黑山贼内部才是关键。主公是想将其收为己用,还是想将其斩草除根?”
“当然是想收为已用。”
吕布毫不犹豫的给出答案,这么大一股势力,任谁都想收入麾下。不过他之前听方悦提起,黑山贼杀害了数名前去招安的官员,根本没有半点商量余地。
所以从一开始,吕布就没往招安的方面去想。
“黑山贼自恃势大,所以招安未必能成。但主公可以遣派使节,选一些比较亲向朝廷、或是有意接受招安的头目,以朝廷的名义加以封赏,然后再大肆宣扬出去。”
司马朗侃侃而谈,眼中闪过狡黠,说得从容:“等其他头目知道此事,又将如何?”
势必会彼此猜忌,互相攻伐。
到那时,不忍灭亡的一些黑山头目,必定会选择出逃。而此刻向他们抛过橄榄枝的吕布,无疑是最佳的投奔人选。
“伯达,妙哉!”
明白过来的吕布畅快大笑,毫不吝啬的大赞起司马朗,随后问向众人,谁愿前去招安?
众人踌躇之际,司马朗再度出列,拱手请命:“朗不才,愿替主公,走上一遭。”
第五九一章 百里加急
几日之后,司马朗带上随行扈从,以及盖有大司马印的册封诏书,动身去往凶险万分的黑山贼窝。
在河内休憩小半月后,吕布也准备重新启程。
这一日,他去了郡守府邸。
郡守府内,仆人们来来往往,倒腾着家具物件,抬起几大箩筐的书籍,往府外的牛车上搬运。
时任郡守的王匡在次子的搀扶下,站在府院道旁的榆树下,指挥起仆人们加快手头动作。
“王使君,你这是要搬家吗?”不明所以的吕布大步走来,狐疑问道。
见是吕布,王匡当先作揖行礼,见礼之后才向吕布解释起来:“承蒙大司马惦念,老朽是想趁着新郡守上任之前,将这些杂七杂八的物件儿,全都搬走,也好给新郡守腾出办公的地方。”
吕布近些时日同方家走得很近,器重方悦更是不必多说。
反观王匡,因之前的韩浩事件导致众叛亲离,以前巴结他的那些官员,纷纷改投新的东家。现在见到王匡,如似避瘟神一样,远远的躲着,生怕触了晦气。
所以,河内的官员们私下都在风传,下一任郡守,必是方家之人。
闲言碎语传得多了,难免会传入王匡耳中。
说不难过,那是自欺。
不过人嘛,贵在有自知之明。
吕布能大度的饶自己一命,王匡心中就已经很是感激不尽,哪里还敢有过多的奢望。
“什么时候有了新的郡守,我怎么毫不知情?”吕布一时没能反应过来,他还以为是朝廷那边,派了人来。
王匡见吕布不似装傻充愣,眼中浮起疑色,不由反问:“难道在大司马心中,就没有新郡守的合适人选?”
关于河内郡守的人选,早在之前司马家的时候,吕布就已经同戏策达成了共识。
“王使君在河内经营多年,无论是行政抚民,还是抵御贼寇,功绩皆是有目共睹,百姓们亦是多有称赞。由你坐阵河内,本将军,还有朝廷,才能放心无虞……”
吕布在那自顾说着,王匡却是愣在了原地,他都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产生了幻觉。
话了,吕布问他:“王使君,可愿竭此生之力,守候这片土地?”
两滴浊泪不觉间滚出眼眶,划过布满风霜的脸颊。
年过半百的老人扔掉手中拄拐,颤颤巍巍的跪下,朝着眼前这位比他小了将近一半岁数的挺拔男人,饱含激动的大声呼喊:“大司马,匡服矣!”
发自肺腑,却令人心酸。
以前,王匡是畏惧于吕布的强大实力,不得不屈辱投降。
而如今,吕布不计前嫌的让他继续担任郡守。尤其是当质问到他是否愿意竭此生之力时,王匡的心中,流荡起了许久都未曾有过的热血。
这一回,他是心服口服。
吕布上前扶起王匡,板起脸来:“王使君,你这是作甚?按照年龄,您老还是吕某长辈,我可担不起如此大礼。”
通过王匡的这番言行,吕布基本可以确定,已经将其绑在了自己船上。
当然,不仅仅是王匡,还有司马家和方家。
“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正事。”
将王匡扶起之后,吕布轻拍额头,慢慢说了起来:“今天来此,就是想通知王使君一声,后天吾便要率大军出发。补给供应这方面,还请王使君多加照拂,莫让贼人有机可乘。”
王匡听得这话,先是一惊,继而追问起来:“大司马这么快就要走了?”
吕布点头,这件事情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遂沉声说道:“董卓的余孽还在常山一带猖獗,据说已经屠灭了数处村落。此等灭绝人性的手段,吾身为当朝大司马,决不能容忍他们再继续滥杀无辜!”
这事倒是真的,自从李儒加入到李郭汜的队伍之后,这支亡命之旅就变得异常阴毒,杀人屠村已成常事,手段也是无所不用其极。
照此发展下去,必成一方祸患。
“袁绍和公孙瓒对付不了他们,那就我来!”
吕布说出这话的时候,负手而立,似贪狼般的眉峰扬起,双眸如电,霸气横生!
“大司马尽管放心,只要有下官在河内一日,就绝不会让贼人坏了大军粮道!”王匡拱手,说得果断无比。他曾经也是一方诸侯,知道粮道意味着什么。
一旦粮道被劫,奋战在前线的浴血将士,就只剩两条路可以选择:要么破釜沉舟,要么全线溃败。
报~~~
此时,一声尾音拉得极长的通报响起。
灰头土脸的斥候从外边飞奔而来,跪在吕布面前,双手呈上书简,口中急道:“大司马,百里加急!”
吕布接过奏报迅速浏览起来,越往后看,眉头沉得越低,到最后只说了个‘走’字,快步离开了郡守府邸。
王家大公子进来的时候,刚好撞见了出府的吕布,他还未来得及见礼,吕布就已经匆匆走过了身旁。
这是出了什么急事?
王大公子一时间摸不着头脑,但他也懒得多想,进去朝父亲王匡说道:“父亲,东西全都已经整备妥当。您看,什么时候可以动身?”
“把东西都搬回去吧。”
“好叻,我这就……”
话未说完,王大公子的声音便戛然而止。他惊喜无比的看向老父,眼中带有浓浓的期冀,试探着问道:“不走了?”
“嗯,不走了。”
王匡点了点头,脸上流露出欣慰,拄起拐杖漫步朝书房走去,用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喃喃了一声。
“这辈子,都不走了。”
回到军营,吕布立马召集了麾下文武,全都来大帐议事。
文武到齐之后,吕布手中握着方才呈上的奏报,开门见山:“刚刚接到河内郡守卫靳的求救,信中提到,前两年销声匿迹的白波贼复起,以韩暹(xian)、杨奉为首的贼军,寇略河东。不仅连夺数县,甚至已经围困了郡城安邑,形势十分危急,请我发兵救援。你们之中,谁愿前去破贼?”
河东乃是关中以北的重镇,又扼有从北方通往关中的唯一径道蒲板,不容有失!
大好的立功机会摆在眼前,一众武将们自是纷纷出言争夺,想要揽下此桩大功。却没人注意到,军师戏策的脸色,在从得知河东有难的那一刻起,变得尤为复杂。
第五九二章 爷爷管亥是也!
众将争得激烈,吕布大手一挥,决定以管亥为先锋。
这使得管亥惊喜不已,众所知周,他的背景不好,又是以黄巾降卒的身份加入到的吕布麾下,且至今也未有过大的功勋,所以他格外珍惜这次机会,抱拳大声应道:“末将必斩贼首,献于主公帐下!”
管亥很有自信,在这世上,能够赢得过自己的人,并不算多。
“将军,我愿同往。”先锋将的人选定下之后,有人出声请求。
众人视之,脸上的表情略显惊讶,居然会是戏策。
“一群蟊贼而已,哪劳先生亲往。”
吕布婉拒了戏策的提议,戏策身子本就羸弱,此番抵达河内,又是水土不服,吕布自然不会再让他四处劳累奔波。
管亥召集麾下五千将士,同吕布作了辞别,即刻出发。
求功心切之下,管亥下令紧急行军,不日便进入到了河东地界。
“将军,前方十里便是东垣县城,内有数千贼军驻守。”派出去的斥探回来禀报。
“好!”
大树下歇息的管亥猛然大喝,黑黢的脸庞上闪过一抹狞色:“走了这么多日,终于还是让我给逮着了!”
“传我命令,所有人迅速集合,随我前去攻城!”管亥拍拍屁股,起身翻上马背,大声吩咐,想要即刻攻城。
此时,副将却上前劝谏起来:“将军,连日赶路,弟兄们俱已疲乏。如今天色渐晚,不如暂且安营,待到明日再战。”
“休的嗦,我是将军,一切事情我说了算!”
管亥一心只想着立功,哪里还听得进去旁人的劝谏,他朝向集合完毕的士卒们大吼起来:“弟兄们,自打我们脱离蛾贼以来,承蒙主公不弃,给我们分拨土地,又安顿我们的家人。这次,是我们第一次进行独自作战,主公的恩情,唯有杀贼以报,尔等可有力气一战!”
“战!战!战!”
听得管亥大喝,士气们脸上的疲惫之色霎时间一扫而光,怒声大吼。
杀气之重,惊起林中飞禽无数。
队伍集结完毕,气势汹汹,很快便抵达东垣城下。
“报~~~”
守城的士卒飞奔县府,急忙禀报起来。
此时的县府堂内,坐有一名约莫二十出头的沉稳青年,剑眉星目,穿一件鸦青色提花绡袍子,腰间绑着一根黑色蝠纹腰带,一头亚麻色的头发用纶巾束起,观之气度不凡。
只见他跪坐蒲席,左手握一卷兵书,右手搭在腿上,正看得入神。
“何事如此惊慌?”青年将手中竹简搁下,微皱眉头,侧头询问起士卒。
很显然,扰了他看书的兴致。
“回头领,城外来了数千官军,此时正在城下叫骂。”士卒赶紧回道,对方来势汹汹,说不怕那不可能,毕竟他们是贼。
青年听得这话,站起身来,随后换上支在堂内木架上的甲衣,口中冷冷道了声:“带路。”
抵达城头的时候,下方的官军骂的正欢,‘城中鼠辈’‘缩头乌龟’这类词眼,几乎从未间断。
守城的士卒们面有惧色,到底不是正规军,心里素质差得不只是一丁半点。
他们在韩暹、杨奉的带领下,自称是‘白波军’,但说白了,就是一群打家劫舍的强盗。而且战斗力远不如当年的蛾贼,不过是仗着人多罢了。
青年的到来,使得守城士卒有了一丝丝的底气。
手扶墙垛的青年往下望去,星眸之中不见半分慌张,他在心中初步估略了一下,敌军人数大概在五千左右。
再看官军士卒,摇旗呐喊,个个摩拳擦掌。
其势之强,须当避其锋芒。
青年在心中如是说着,嘴上却是大声问道:“城下汉将,报上姓名。”
见到城上总算是有了反应,管亥催马上前,手中斩刀遥指城头,卯劲大喝:“你给老子听好了,老子是大司马帐下,先锋将军管亥是也!”
听得此话,青年脸色略变,他和那位大司马虽未谋面,可关于这位大司马的英勇事迹,倒是知之不少。
“看样子得先派人去告知杨奉才行,让他好有个心理准备。”
青年眼瞳微缩,心中琢磨起来。
“鼠辈,可敢下城,与你家管爷爷较个高下!”见青年又不答话,管亥在城下大声叫骂,想激他下来厮杀。
熟料青年根本不为所动,反而嗤笑连连:“黑脸汉,想与我交手,你还不够格,等你家大司马来了再说。”
“好你个狂妄的小儿,等我攻破城池,定要取汝首级!”
被人如此小看,管亥气得双目喷火,呀呀大叫,口中怒吼一声‘冲啊’,率先拍马发起了冲锋。
身后将士听令,纷纷杀奔而来。
待到管亥即将冲至城下,城楼上的青年抬手一放,口中果断下令。
放箭!
一时间,从天空中抛射而下的箭矢,密集如雨。
管亥见状,赶忙挥动起手中斩刀,左右拨挡。
管亥虽未中箭,可身后冲上前来的士卒就遭了大秧,不断有人被箭矢射中,接连倒在了地上。
“将军,撤吧!”
副将赶至管亥身旁,脸上满是着急。
东垣县虽不是坚壁要塞,但管亥这边同样也没有攻城利器,单靠人堆的话,必将折损巨大。
前进不得的管亥气得钢牙咬碎,却又无可奈何。
再耗下去,己方的伤亡势必扩大,为了保存实力,他只能咬牙发下命令:撤!
获悉将令的士卒们停下前进步伐,一边抵挡箭矢,一边又以最快的速度,退至弓射的范围之外,重新集合。
“小儿,你给我等着,吾誓杀汝!”
撂下狠话之后,管亥满是怨气的领着麾下士卒,徐徐往后退去。
城头上的青年见管亥退走,也不率军去追,只是同守城贼众吩咐叮嘱:“传我命令,从即日起,封闭四处城门,所有人皆不得擅自出城迎敌。”
众人自是应允。
接下来的几日,果如青年所料,管亥日日派人前来搦战叫骂。
城上守军同样按照青年所说那般,堵上耳朵,不为所动。
双方熬了五六日后,管亥实在无计可施,决定绕过东垣,直奔郡城安邑。
第五九三章 中计
临时搭建起的营帐里,得知管亥要绕过东垣行军,副将急忙闯了进来,直言不可。
“将军,绕过东垣,不仅会徒增许多路程,而且那一带全是山路峡谷,粮草难以运济不说,一旦东垣的贼军袭来,我军势必将陷入危难之境,请将军务必三思啊!”
副将苦口婆心,想让管亥改变主意。
然则管亥根本不为所动,他现在是吃了秤砣铁了心。
“昨日我接到主公书信,他已经亲率一万大军动身,不出十日,便能抵达河东境内。我没时间在这干耗下去了,倘若主公到来,我还在这里止步不前,你让我如何向主公交代?”
难道说被拒在东垣城下,完全奈何不得城内那贼人小子?
管亥宁肯孤注一掷,也不愿在吕布及其他将领面前,丢这份人。
副将欲言又止,管亥摆手示意他打住,继续说道:“至于你方才说的贼军袭击,我先前都令人搦战了好几日,他们都不敢出城迎战,龟缩得跟孙子一样。这回他若是敢出来袭击,我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有来无回!”
管亥态度坚决,副将也拗不过他,只能在心中祈祷,求老天保佑。
翌日清晨,管亥率领将士出发。
消息很快传入东垣城中,得知此事的青年贼将命人取来地图,手指在图上划动一番之后,眼眸细眯,定格在了一处名为‘壶丘谷’的地方。
“人言吕布麾下兵多将广,不乏智谋之士,如今怎么就派了这么个蠢材,来担任先锋。”
青年喃喃自语,随后招来名士卒,同他吩咐:“去,将诸位头领叫来,就说我有要事相商。”
士卒领命而去。
不出小会儿,陆陆续续的从府外走进十余名男人,单论年龄,皆比青年大上许多。
“徐头领,你这么急着召咱们来此,究竟出了何事?”一名身型魁梧的大汉闷声问道,此人显然是性情莽直之人,心里有话就讲。
青年也不嗦,向众人简单讲了下管亥的行军路线,随即眼眸中闪过一抹光彩,直言不讳:“我要阻击这支官军。”
此话一出,堂内的小头领们俱是一惊。
要知道,东垣城内只有两千余人,抛开人数上的差距不谈,单论战斗力,他们也不是官军对手。
“不试试,怎么知道?”
青年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弧度:“诸位,可敢随我前去赌上一赌?”
堂内诸人对视一眼,几乎同时抱拳,声音笃然:“愿往!”
他们之所以回答得这般笃定,也不是没有由来。
自打这个青年入伙白波军以来,在同官军的交战上,他还真没吃过大亏,大多时间都是打得官军屁滚尿流,丢盔弃甲。
渐渐的,所有人都对这个青年产生了一种盲目的信任和依赖。
扫视一圈之后,青年见没有异议,便开始发号施令。
“在壶丘谷的右侧有一处山林,名曰‘枫林’,枫林前面不远,有山,号为‘北山’,两处皆是灌木丛生,可以埋伏兵马……”
青年侃侃而谈,仿佛整座山谷此时已经在他的眼前。
“田头领可引五百儿郎前往枫林埋伏,待到官军行至,可先行放过,其辎重粮草,吾料必在后面。等到谷中火起,可纵兵出击,焚其粮草。”
“得令!”
“金头领,你负责北山,看到枫林这边火起,便直接杀出,阻断官军去路。”
“遵令!”
“公羊久、翟定,你二人负责收集城中的火罐火油等一切易燃之物,我只给能给你们两个时辰,越多越好。”
“领命!”
“其余诸人,随我在山谷中段埋伏,待到初更之际,便可放火杀敌。”青年说得极为肯定,甚至连官军的行进速度,他都已经预算好了。
堂内众人拱手抱拳,齐声应道:“得令!”
…………
一天的时光很快过去。
夕阳西沉,落下山坡,黄昏之后,便是黑夜。
管亥领着队伍,进入到壶丘谷中,士卒们迈着步伐,踩踏在散落于道路中央的枯叶上,发出‘沙沙’‘沙沙’的干脆声响。
时而有山风吹过,消去士卒们身上的燥热,带来了不少凉意。
管亥骑马走在前头,身旁是他的副将。
行军无趣,于是便闲扯起来:“这山间晚上倒是挺凉快的,就是今晚月色不好,老是躲在云里不出来,不然咱也可以赏赏月色啥的。”
管亥随口说说,身旁的副将却是听得心惊肉跳。
前方道路渐狭,左右山川相逼,周围的树木丛杂,皆是尤为干燥。万一这里埋伏有敌军,纵火而攻,那他们岂不是全要葬身于此?
副将把自己的担忧同管亥说了,管亥倒不以为然,反而笑他胆小,哈哈笑着:“你啊,就把心放进肚子里,别老是疑神疑鬼,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
话音戛然而止。
山谷右侧的上方,忽然亮起许许多多的火把,火光照耀之下的那张面庞浮现出丝丝笑意,青年贼将主动打起了招呼:“管亥,我们又见面了。”
见到青年现身于此,管亥就算再蠢,也知道自己中了敌军计谋。
此时的管亥没有丝毫犹豫,脑子里顾不得其他事情,直接勒马掉头,大喊起来:“撤!”
然则,一切都迟了。
山坡上的青年将手一挥,贼兵们早就准备好的火罐火油一股脑全都往下扔去,继而将裹成圆球状的木枝点燃,推向山谷中央。
轰!
燃烧的火焰触发到火罐,爆发出巨大的炸响,溅射而出的火油,引燃了脚下的这片地域,燃起熊熊大火,点亮了整个上空。
望见前方火起,埋伏于枫林的田佑直接冲杀下去,将官军截断,纵火烧粮。
杀啊!
杀啊!
枫林这边火起,埋伏在北山处的金振率先起身,领着身后弟兄,呼喊冲杀而出。
一时间,整座山谷之间充斥着火光与厮杀,本来在人数上占据劣势的贼兵,此刻却完完全全的压制着官军在打。甚至有不少官军士卒,在逃离的途中,被友军活活踩踏而死。
茫茫浓烟之中,管亥根本分不清有多少贼兵,身边的士卒也是四分五散,纵使他全力大喊,声音也难以传达下去。
没了主心骨的士卒们军心大乱,如同无头苍蝇,四处乱窜。贼军引燃了粮草,顺着山间夜风一吹,火势滔天,根本冲不出去。
他们只能在这熊熊燃烧的火海之中,寻找起最后的一缕生机。
士卒们遍地哀嚎,回天乏术的管亥心中沉痛,可此时的他别无选择,唯有壮士断腕。
正当管亥想要逃离此处之际,身后响起了一声清冷的嗓音:“管亥,你不是要找我单挑么?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第五九四章 替我转告大司马
火海之中,管亥望见了之前的那名贼将青年。
青年骑坐一匹白色骏马,手中握有鱼尾斧,刃阔八寸,柄长丈余,尾部厚而窄,并带有突出往下弯曲的尖角。
如此悍猛的兵器,握在手中,与他本人流露出的儒将气质,极不相符。
正所谓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管亥接二连三的被此人戏耍,心中早已是怒火喷涌,现在撞见,哪有弃之的道理。
“小贼,老子今天非将你活剐了不可!”
被浓烟熏得灰头土脸的管亥破口大骂,勒转马头,拍刀直冲而来。
“来得好!”青年低喝一声,眼眸敛缩,同样拍马迎杀上去。
砰!
碰撞的刀斧交锋,发出巨大声响。马背上的二人皆是不由往后仰了一下身躯,随即错马而过。
调头,再战。
“给我死!死!死!”
再次冲来的管亥双腿夹住马腹,双目赤红的汹涌怒吼,好似从地狱里爬出的恶鬼,手中斩刀狂暴劈砍,一口气连续斩出二十三刀,不给贼将丝毫喘息。
青年见管亥同他拼命,表情并不惊慌,而是沉稳应对。
他很清楚,在力气上,二人或许旗鼓相当,可要论实力,管亥不是他的对手。
鱼尾斧晃动,劈砍剁搂抹,刺云片钩挂。
狂猛的攻势,尽数化去。
斗上三十余合,管亥气机回降,于不觉间已渐渐处于下风。
青年见此,故意卖出了个破绽,引管亥来袭。
管亥不知缘由,见状自是大喜,提升双臂力气,手中刀锋直挑青年心脏。
哧啦!
刺出的刀锋还未至青年胸前,斧上尖角顺势一钩,死死的钳住刀柄,随后借力往下一拽,管亥根本握拿不住,斩刀脱手而出,并在他粗厚的手掌上留下两道血痕,火辣辣的感觉瞬间传遍头脑神经。
管亥失了兵器,自知斗不过眼前此贼,勒马欲走。
然则青年哪会让他如愿,鱼尾斧横打,击在管亥后背。
管亥避之不及,闷哼一声,坠下马背。若非青年换了斧背,刚刚就已经将管亥斩杀。
四处奔走的副将见到管亥落马,拍刀赶来救援,口中大喝:“贼子,休伤我家将军,襄阳廖化来也!”
连管亥都敌不过此人,廖化又哪是对手,交锋不到十合,同样被击下马背。
这边战斗结束,那边也差不多已经收尾。
公羊久、翟定等人陆续过来汇报情况,在他们的脸上,皆是充满兴奋。
因为此次所打败的不是往常的普通地方军,而是以骁勇扬名的吕布麾下先锋。要知道吕布从成名以来,至今未有败绩。
此事一旦传出,绝对可以大涨名声。
值此一战,吕布军将近三千人被俘,上千士卒阵亡,逃出生天者,仅有寥寥数百人。而白波军的折损人数,三百不到,乃是绝对性的大胜。
“头领,这两员汉将如何处理?”
公羊久令人将管亥和廖化捆绑看押,出声询问起来。
马背上的青年瞥了管亥一眼,不等他开口,后者便怒目圆睁,破口大骂起来:“小贼,休费唇舌,要杀要剐,悉听尊便,爷爷宁死不降!”
旁边的廖化也是将头一偏,做好了赴死准备。
然而青年却并未有此想法,他不仅不杀管亥,反而令人松开管亥身上的绳索。
“你这是什么意思?”
管亥出声质问,完全搞不懂这贼将的意图。他刚刚也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如何也不会投降,更不会向他泄露军中机密。
青年笑了起来,说得轻描淡写:“难道管将军看不出来吗?就是想单纯的放你走而已。不过这些俘虏,我就暂且收下了,想不想救他们的性命,就得看你有没有这能耐了。”
随后摆了摆手,示意管亥可以走了。
为了能够拯救弟兄们的性命,管亥别无选择,此刻纵使有天大屈辱,他也只能咬牙忍下。
“元俭,你和弟兄们暂且在此忍耐,十日之内,我必来救你!”
管亥带有愧疚的脸上流露出坚决,如果不是自己非要一意孤行,也许就不会落得这么个凄惨下场,致使上千弟兄丧命于此。
在管亥临走之前,青年似是想起一件事来,同他说道:“哦对了,劳烦回去替我转告你们的大司马,就说河东徐公明,在东垣县恭候大驾。”
徐公明。
管亥心中记下这个名字,骑上一匹跛脚战马,灰溜溜的离开了这处败北之地。
…………
六月初旬,吕布率军离开河内,委任高顺为帅,由其统领三万余将士从河内东走,进军兖、冀。他自己则领了一万将士,调头往西,援救河东。
这一日,吕布领军过了箕关,于日落之际,在王屋山脚就地扎营。
夜色渐深,守夜的将士来回巡视,其余士卒皆已早早睡下。
中军大帐里,亮着烛火。
卸去甲衣的吕布端坐起身躯,在一处光线较亮的烛火下,左手拿捏针线,双腿间夹着一个即将完成的皮球,借着上方光线,他正左右穿插,缝缝补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谁都不会相信,当今的大司马居然会在军营里,做这女子的绣活。
再有几日,就是小铃铛的生辰。
作为父亲,吕布想给女儿百分之一百的父爱,然则作为朝廷重臣,就注定了他与平静生活无缘。
关于女儿的生辰礼物,吕布想过很多方案,金银玉器,最先被他否去。后来想着女儿顽皮好动,身边又有不少的孩童伙伴,遂决定给女儿亲手做上一个皮球,让她们追逐嬉闹。
行军途中,白天少有空闲,故而吕布只能在晚上加班加点。皮球的材料是他从野兽身上剥剐下来的真皮,洗净吹干之后,缝合而成,弹性极佳。
想着女儿见到礼物之后的欢喜,吕布的脸上不由浮起了温醇的笑意。
正当吕布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时,守在帐外的陈卫抱拳通禀:“主公,管亥将军求见。”
管亥?
回过神来的吕布面露疑色,管亥十几天前就已经动身出发,这个时候,怎么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才对。
要说解决了河东贼患,未免也太快了些吧。
想不透彻的吕布也懒得再想,道了声:“让他进来。”
第五九五章 生辰礼物
听得吕布召唤,帐外的管亥耷拉着脑袋走了进来。
衣甲不整,灰头土脸,就像是个活脱脱的叫花子。
见到管亥这般狼狈,吕布心中顿时沉下两分,声音也冷了些许:“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扑通一声,管亥跪在了地上,埋着头不敢同吕布对视,只是咬牙不甘的自责起来:“主公,末将该死,误中贼将之计,致使全军大败!”
“什么!”
惊闻此事的吕布望向管亥,眼中射出凛厉目光。他压着心头火气,质问起来:“你走的时候,是如何向我保证的!这就是你给我的结果?”
声音在帐内回响。
吕布从没想过管亥会败得这么难看,根据所得的情报,白波贼不过是些以数量充众的蟊贼而已,战斗力可能还不如地方上的郡兵。
而管亥所率兵马,皆是蛾贼出身,加以平日里的刻苦训练,实力绝对可以碾压白波贼。而如今,管亥居然告诉自己,他们输了,阵亡上千不说,还被贼军俘虏了将近三千。
如此大败,吕布要不生气,那才有鬼。
管亥见吕布动怒,将头叩在伏于地面的手背,主动请罪:“末将自知有负于主公,纵使万死,亦难辞其咎!可那贼将猖獗,俘我众多手足,请主公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定可以攻破东垣,一雪前耻!”
吕布没在搭理管亥,闭上双目,深吸口气,然后重重呼出。
待到心态平和,他才睁开眼眸,胸中怒意已是散去大半,他问向管亥:“可知贼将姓名?”
管亥紧忙答道:“贼将自称‘徐公明’,河东人氏。”
“徐公明?”
吕布嘴里念叨两声,脑子里想不起有这么一号人物,便挥了挥手,让管亥退下。
有罪在身的管亥不敢再去触吕布霉头,只好躬身退出帐外。
“陈卫,传我将令,明日一早,所有将士拔营出发。我要在两日之内,进入河东!”
吕布出声吩咐起来,在陈卫应命之后,他又将手中的皮球抛了过去,叮嘱起来:“还有,你找个心腹,把这个送回长安,交到夫人或者小铃铛的手里,就说是我给她的生辰礼物。”
“是,将军!”
陈卫接住抛来的皮球,随后缓缓退出帐外。
…………
六月初八,长安城内,大司马府。
这天上午,吕府之中收到了许许多多的大小贺礼,堆满堂内庭院。
原因无他,只因为今天是大司马千金的生辰,朝中及一些地方上的官员为求巴附和讨好吕布,故纷纷送来礼物,以求博得大司马的赏识。
吕布出征未归,在家负责操持家务的严薇也不出言拒绝,让管事将这些东西收下之后,全部记录在案,然后再吩咐管事:“寻个时间,将这些玉器珠宝变卖,换得粮食,好用去救济各地穷苦的百姓!”
吕布不在家,府中大小事务,自是严薇说了算。
管事在府中待了这么多年,这点事情,他还是尤为明白。
吕布手中染血无数,作为妻子的严薇担心有报应之说,故而时常救济穷苦百姓,替吕布累积阴德,并且诵经祈祷那些死在吕布手中的亡灵,早日轮回超生。
“小铃铛呢?”
忙活完府中琐碎,严薇理了下鬓发,询问起管事。
正清点礼物的管事停下手中动作,恭敬回道:“回夫人的话,小姐正和二少爷他们,正在后院玩耍。”
后院之中,十几道小巧身影追逐得正为起劲。
所玩耍的内容,大抵是一些官兵抓贼的角色扮演游戏,一众小伙伴玩得不亦乐乎。
与张辽、马超那一代不同的是,张辽等人已经渐渐成长起来,开始投身于战场,或是慢慢步入仕途,而小铃铛这一代,才刚刚起步。
众所周知,大司马尤其疼爱小铃铛,所以这支小小军团,便是以吕玲绮为首,其中成员囊括了韩龙、曹隽、吕骁等一众顽皮的叛逆小子。
玩得累了,孩子们便坐在地上歇息,小铃铛让仆人端来水果,分与小伙伴们共享。
孩童们俱是高兴,分开坐着,嘴里啃起从西域那边传进的胡瓜,吧嗒吧嗒嘴。其中有个酒糟鼻的小男孩眼尖,同旁边相仿的玩伴赞美起来:“伯满,你腰间这块玉佩,可真漂亮。”
听得此话,一群孩童皆是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那块玉佩晶莹剔透,毫无瑕疵,乃是上等的紫苏玉,看着都令人觉得舒心。
成为众人焦点的小男孩自是得意无比,昂起脑袋:“那是当然,我父亲说这块玉值好多好多钱呢,可以买下十几间的大房子!”
“哇,你父亲对你可真好!”
酒糟鼻的小男孩惊呼出声,其余小伙伴在听闻之后,亦是羡慕不已。
小孩子嘛,都喜欢炫耀对比,无可厚非。
“小铃铛,你爹爹都送了你些什么呀?”有人好奇的问了起来。
小铃铛扳起手指,细细数了起来:“我腰间的铃铛,还有木鼓、竹马、小木戟、花篮、纸鸢……这些都是我爹爹送的。
娘亲说,这些可都是无价之宝呢!”
小铃铛挺起胸脯,颇为自豪的说着,脸上的小小得意一览无余。
“切,你那些东西根本就不值钱,随便上街都能买到,也能算是礼物?看来你爹爹肯定不喜欢你。”
不甘心被人比下去的小男孩出声嘲讽,想要借机抬高自己在小伙伴之间的‘声威’。
可小铃铛哪能容忍有别人说自己爹爹的坏话,更何况,娘亲是绝对不会骗自己的!
她登时鼓起了腮帮子,气鼓鼓的瞪着小男孩,娇声喝斥:“你胡说!”
小男孩这时候也较了真,不肯退让,大声嚷嚷起来:“我才没有胡说,不信你随便找个人问问,看是不是我说的这样?”
“你再乱讲,我就打你了!”小铃铛皱起鼻头,满脸的怒容,紧握起小粉拳,如似一只发威的小虎猫。
“哼,本来就是这样,难道你还想让我撒谎不成!”
小男孩坚决不肯认错,于是,粉嫩的拳头,用力砸向了他的脸庞。
第五九六章 委屈的小铃铛
“夫人,不好了!小姐和王家的小公子,在后院里打起来了!”仆人满是焦急的跑来,向严薇汇报。
此时的严薇尚在南苑里替新生的花苗锄草,苑儿里的这些花花草草,都是她的宝贝,大多时候都是严薇在料理,极少让婢女照拂。
听闻女儿同别人打起来了,当娘的哪有不担心的道理,放下手中的小农锄,严薇边走边问,急急忙忙的往后院赶去。
人还未至后院,哭声倒先从里面传了出来。
王家的小公子倒在地上,双手捂着额头哇哇大哭,其他的小孩皆是心有余悸的站立在原处,不知所措。
严薇见状,也顾不得平常礼仪,快步跑了过去,将王黑从地上扶起,只见其额头处被砸破了一道口子,正在流血,猩红的颜色令人触目惊心。
居然下这么狠的手!
严薇心里很是生气,她一直都在教女儿做个温婉恬静的女子,可小铃铛却在吕布的传授下,偷偷习武,并且实力已非寻常孩童所能追赶。
说句不客气的话,像王黑这种世家小公子,小铃铛能打五个。
严薇瞪了女儿一眼,后者似乎是知道错了,低着小脑袋也不吱声。
现在不是该教育女儿的时候,安抚这位王家的小公子显然更为重要,知道轻重缓急的严薇吩咐起管事:“快去拿些止血的药膏,再把府中的医郎请来。”
管事早就令人叫来府中医郎,此刻听得夫人发话,直接让人将医郎领了进来。
医郎进来,上前同严薇见礼之后,蹲下身给王黑止了血,然后又检查了流血的地方,综述说着:“夫人莫要担心,王小公子并无大碍,只是破了些皮,静养一段时间,便能完好如初。”
听得此话,严薇松了口气,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了下来。
这位王家小公子的身份并不寻常,其祖父乃是当朝的三公之一,司徒王允。
王允近两年同吕家走得很近,在外人眼中,两家已然站在了一条线上。
为了不让王家生隙,严薇决定带女儿登门致歉,她不想夫君在外征战,自己还在家中给他添乱。
得知严薇要去王家道歉,好了伤疤的王黑连忙摆了摆手,主动劝说起来:“严婶婶,没事啦!我们就是闹着玩儿的,您也别责怪小铃铛了。”
小孩子打架吵闹,来得快,去得也快。
有时候起争执,也是在所难免。
因为大家都是小铃铛要好的玩伴,所以平日里同严薇亲近了不少。他们也喜欢这位性情温淑的长辈,所以便改了称呼,唤起了‘婶婶’。
“回去我会告诉祖父,今天是我自个儿不小心,摔破了脑袋。”王黑呲牙,露出个纯真的笑脸。
看着别人家的孩子如此懂事,严薇再看自家女儿,仍旧不肯示弱,她不由皱起了黛眉,加重了声音:“小铃铛,还不快过来向伯满道歉。”
满腹委屈的小铃铛自然不肯,尤其是见到娘亲偏向别人之后,更是委屈得不行。她咬着小白牙,带有哭腔的说了声‘我才不要’,随后便头也不回的跑了。
见到女儿叛逆,严薇脸上流露出无奈,叹了口气,略带歉意的同王黑这些小伙伴们说着:“唉,小铃铛都被他父亲宠坏了,你们多多担待些。”
王黑赶忙摇头,略感不安的说着:“婶婶,您太客气了。这件事情说起来,也许是我的不对。”
然则严薇显然不信,只当是王黑想要替女儿开脱。
待到王黑等一众小伙伴离府各自回家,严薇走至府内的主堂,在中间家主的位置坐下。面前案桌上摆放着的,是她从夫子许靖那里借来的戒尺。
“去,把小姐叫来。”
这位平日里待人极好的主母,此刻却流露出一股淡淡的威严,令人生畏。
管事领命而去,在找到生闷气的小铃铛后,一路上几乎是喋喋不休:“小姐,等会儿见到了夫人,你快些认错,千万不要犯犟。这么多年来,我从没见夫人发过这么大的火……”
管事是从小看着小铃铛长大,看着她从一个蹒跚学步的娃娃,到现在满院子的奔跑,尤其是平日里管事伯伯、管事伯伯的呼唤,更是甜进了他的心里。
所以,在管事心中,亦是将小铃铛当做了自己的孩子。
只是,他从未说出口过。
因为,他没那资格。
将小铃铛带至主堂,管事很识趣的选择了退下,并将堂外四周的仆从尽数屏退。
小铃铛站好之后,严薇问她:“知道错了没有?”
小姑娘不肯屈从,倔强回答:“我没错!”
听得这话,严薇平息下的火气,‘噌’一下又全都冒了起来,她起身拿起案桌上的戒尺,走至女儿近前:“我最后问你一次,到底做错了没有!”
“我没错!”
就算知道等下会接受怎样的惩罚,小铃铛也绝不认错。
严薇以为拿出戒尺,就会让女儿服软,却没想到女儿还是这般犯倔,这可把她给气坏了,娇声呵斥起来:“你打人还有理了?把手伸出来!”
见到娘亲生气,小铃铛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身子,然而仅仅只有刹那,她又重新挺起胸脯,将手伸了出去。
啪!
戒尺打在手心,在安静无比的堂内,发出一声脆响。
小铃铛疼得直皱眉头,却仍旧不肯认错。
严薇再问:“错了没有?”
“我没错!”
啪!
“错了没有!”
“我没错!”
啪!
…………
“错了没有!”严薇已经记不得这是问的多少遍了,看着女儿疼痛的模样,以及那双肿胀通红的小手,她这个当娘的,心中别提有多难受了。
然则,脾性随了父亲的小铃铛却如何也不肯认错,纵使眼泪控制不住的夺眶而出,她也不肯低头,带有哭音的连续大喊起来:“我没错!没错!就是没错!”
“你怎么就不知道错呢!”
严薇很是痛心的说着,作势继续要打。
此时,堂外跑进一道矮小的身影,大声喊道:“娘亲,你别打阿姐了,是我用石子砸破的王黑脑袋。”
第五九七章 旧乱未平,新乱又起
吕骁跑进堂内,主动承认。
得知此事的严薇颇感诧异,因为吕骁今年还未满三岁,而王黑却已八岁有余。
而且在检查王黑身上伤痕的时候,严薇有注意到,除了额头上的血迹,他的脸颊也肿胀老高,明显是挨了拳头。
“伯满的额头是你砸破的?”严薇让小儿子过来,同他的姐姐站在一排,然后出声询问,想要确定答案。
吕骁对此供认不讳,大有英雄就义的悲壮:“谁让他说阿姐的宝贝,不值钱!”
在小铃铛和王黑扭打的时候,吕骁也想过上去帮忙。可他毕竟还小,上去可能反而添乱,所以他才捡了颗石子,趁着王黑不备,直接扔了过去。
谁想,正中额头,还砸出了血来。
知道自己闯下大祸,吕骁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所以干脆就跑去躲了起来。
然则等了许久,也没见动静,于是他又偷偷摸摸的溜了出来。
经过主堂,吕骁见到姐姐在替自己受罚,甚至还流出了眼泪。
此时,父亲往日的教导浮现于脑海:骁儿,你已经是男子汉了。男子汉大丈夫,就要一人做事一人当,这是我们男人的诺言,你知道吗?
吕骁点头‘嗯’了一声,毅然决然的走进了堂内。
见到‘罪魁祸首’出来主动认罪,严薇二话不说,直接赏了儿子两戒尺,同样疼得吕骁龇牙咧嘴。
“你们两个,给我在此好好反省,不到吃饭时间,谁都不准起来。”
丢下这话,严薇出了大堂。
堂内,姐弟两跪在地上,老老实实的接受娘亲惩罚。
“蠢弟弟,你怎么跑出来了?”小铃铛吹着肿起来的手掌,低声说着,略带责备的质问起弟弟。
“我也不知道啊,就是不想看你被娘亲责打。”
小家伙耸了耸肩,一副无所谓的模样,随后似是想起什么一般,问起跪在身旁的姐姐:“对了阿姐,刚刚娘亲问你的时候,你怎么不说是我砸的呢?这样的话,娘亲就不会重重责打你了。”
“我开始也想说来着,可尝了一下戒尺,实在太疼了,然后就忘了说……哈哈哈……”
小铃铛笑了起来,露出两个小浅的酒窝。
她是姐姐,自然一切都要护着弟弟。
吕骁以为真是如此,脸上露出极为嫌弃的表情:“你以前老说我笨,我看你才是真的笨。”
小铃铛霎时挑起细眉,和父亲扬眉时的模样,几乎如出一辙。
她比了比小粉拳,极为示威性的说着:“嗯?你说什么?”
不怕老爹老娘的吕骁,破天荒的认了怂。
“还疼吗?”小铃铛拉过弟弟挨打的手掌,给他轻轻吹了吹。
吕骁摇头,就刚刚娘亲打那两下,还不如父亲日常训练的丝毫。
“爹爹做的那些东西,真的不值钱吗?”吕骁好奇问了起来,小孩子爱攀比和炫耀,无可厚非。
小铃铛想了想,反问起弟弟:“那伯满腰间的玉佩,和爹爹做的木戟,让你来选,你选哪一个?”
“当然是选木戟啊!”
吕骁不做多想,果断给出答案。他对父亲给姐姐做的木戟,可早已是垂涎三尺。至于金玉珠佩,每年都会有许许多多的人送来府上,这些玩意儿对他而言,并不稀奇。
“所以啊,爹爹做的木戟就很值钱啦!”
小铃铛自信满满的说着,脸上全是自豪和骄傲的表情。
“那为什么伯满说不值钱呢?”吕骁偏起脑袋,打破砂锅问到底。
小铃铛咬起了指甲,不确定的回答起弟弟的疑惑:“我也不太懂,可能就像爹爹常常说的,娘亲的汤面是全天下最好吃的东西,可我吃了好多回,都不觉得哪里好吃。”
吕骁小鸡啄米似得点着脑袋,附和起来:“嗯嗯嗯,我也觉得娘亲煮的汤面难吃,黏糊糊的!”
在口味这一方面,姐弟两人完全达成了共识。
堂外,墙边。
迈出门槛的严薇并未离去,而是选择了在此偷听墙角。
当听完小铃铛那一番‘高谈阔论’之后,严薇眼角忍不住涌起了泪花,同时也心存愧疚。
此时,管事悄悄走了过来,压低声音禀报:“夫人,刚刚收到老爷派人差送回来的东西,请您过目。”
说着,将吕布寄回的书信和礼物,交到了严薇手中。
严薇打开书信,很快便浏览了一遍,信中内容大抵是些闲言琐碎,以及对妻子的深切思念,还有就是,对女儿生辰的祝福。
书信末尾,照旧是那一句‘为夫甚好,夫人勿念’。
看完之后,严薇合上信简,贴近胸口,然后吩咐起管事:“把这盒子里装着的礼物送给小姐,就说是他父亲给她的生辰礼物。还有,多拿两瓶消肿的外敷药膏,去给小姐和公子抹上。”
管事点头,这就去办。
府邸以东,乃是负责处理日常政务的区域。
此时的议事堂内,长史陈宫的脸色并不好看,在他手中,握着刚刚从西凉传来的八百里加急。
信简内容,言简意赅。
宋建再度发起叛乱,并且以迅疾之势,接连击败了马腾与韩遂,自称河首平汉王,聚集部下于罕,改元,设置百官。
这可谓是一个极具震惊的消息,稍稍处理不好,很有可能会重蹈覆辙,再现当年叛军入侵三辅时的场景。
除此之外,急报中还提到了另外一件事情。
宋建之所以敢突然发难,乃是因为他找到了新的靠山,贵霜帝国!
记载中,贵霜帝国鼎盛之际,拥有人口五百万,士兵二十多万,被认为是当时的四大强国之一,与汉朝、罗马、安息并列。
宋建的突然发难,显然令陈宫颇为头疼。
吕布率军东征,麾下战将调走了七七八八,留下的将领皆是身兼要任,不得擅自调动。再者,留在汉中一带的士卒只够守成之需,根本没有过多的兵力可以调拨,前去平定西凉。
倘若让朝中的将领挂帅,能不能成说料不准,但势必会造成分权。
这对吕布而言,并非好事。
正当陈宫准备手令调魏木生回长安之际,一名英气勃然的少年急冲冲的闯入了堂中,他找到陈宫,抱拳请命:“陈长史,我愿去往凉州,助父亲一臂之力!”
第五九八章 引蛇出洞
河东,东垣。
吕布统率大军抵达城外,就十里处安营暂歇,下令明日再做攻伐。
中军大帐内,卸去甲衣换上武将袍的吕布就坐于帅位,下方左右两旁站立着麾下文武。
此番召集众人来此,就是为了商讨明日的作战方略。
“主公,东垣县城壁垒不高,末将建议强攻。”马忠提出建议,在那张阴寒面具下的瞳孔中,闪烁着极强的战意。
这个方案无疑最为简单粗暴,根本不讲什么阴谋阳谋,拼的只是双方将士的血性。
只需造上十余架云梯,想要攻克此县,就并不算难。
吕布心中也思索过这个方案,然则云梯的制造工序尤为复杂,不是一两天就能制造出来,最主要的是,他没有更多的时间在此消磨。
河东郡被近十万贼兵围困,快要支撑不住,随时都有可能被贼军破城,已是迫在眉睫。
吕布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所以才叫来众人商议。
武将们皆是赞同强攻,吕布便问向右侧的两位心腹谋士:“先生、元图,有何高见?”
戏策尚在思索,挨在他旁边的逄纪倒是出列献策:“主公,我听管将军言,那贼将颇有能力,想来应该是读过些许兵书。既然如此,何不将计就计?”
逄纪有想法,吕布直接大手一挥:“元图有何妙计,尽管道来。”
逄纪拱手,缓缓献出计策:“主公明日可派一名将军领兵,从正面佯攻东垣县城,然后将军再领士卒从东边绕道,做出援救河东之势,引贼军出来袭击。”
“倘若贼军不来呢?”曹性也不怕得罪逄纪,站出来大声质问。
其余的将校们皆以为然,你又不是贼首,怎么会知道他的想法。
逄纪轻捻胡须,方长的脸上带有自信:“城内守将既然敢放管亥将军回来,就说明此人是个心志高傲之辈,极其想要证明自己。他若知晓主公声东击西,焉有不来袭击之理?”
“除此之外,将军还可使人于城下大声通告,告知城中贼兵:若有献城者,必将加官重赏。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
逄纪说完之后,吕布琢磨稍许,点了点头:“元图之言,甚合吾意。”
当夜,吕布要从东边方向救援河东的计划,不胫而走,传入东垣城中。
徐晃获悉此事,招来众贼商议。
“头领,我有件事情没弄明白。为什么吕布不从西边行进,却要选择东边,这不是更远了吗?”其中一名贼首出声问道。
“嗨,这有什么想不明白的。肯定是官军在壶丘谷被我们打怕了,不敢再走那条道,所以才会选择舍近求远,有意避开咱们,哈哈哈……”在壶丘谷中立有功勋的公羊久哈哈大笑。
旁边的翟定颇为认可此种说法,同样笑得很是得意:“这个大司马,看来也没什么胆量嘛。估计就是民间传得厉害,本人未必有什么真凭实力。”
一众贼匪越说越是得意,好像谁都能将吕布擒来一般,唯有徐晃低沉着眉头,叮嘱众贼:“在没有百分百的把握之前,永远不要小瞧你的对手。”
徐晃发话,堂内一众贼首皆是安静下来。
“东边虽然要远上不少,但地形却是和缓许多,少有山林,不易设兵伏击。而且吕布既然选择了从东边绕道,也足以说明他知晓此点,故而明日势必会派手下将领前来攻城,为其拖延时间。”
徐晃的眼中亮光闪动,仿似已经看穿了一切。
“那咱们岂不是要坚守城中,眼睁睁的看着吕布绕道奔向郡城安邑?”翟定忿然捶在桌面,语气里满是不甘。
毕竟此番前来的是名震四方的温侯,谁都想去会他一会,若是能在交手中占得一两分便宜,岂非天下扬名?
其余贼首亦是觉得如此,大好机会就在眼前,可他们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实在可惜。
此时,沉吟许久的徐晃发话了,他扫视了一圈众贼,目光有些深邃,一字一句的从口中说着:“现在我想问你们,是要留守城中,还是出击截断吕布。”
众贼霎时激动起来,比起击败闻名天下的吕布,区区一座县城,根本算不得什么。像东垣这类县城,北方各郡要多少有多少。可想要击败吕布,错过了明日,此生都未必再有机会。
有管亥的事迹在前,众贼俱是自信满满,按捺不住脸上的兴奋。
徐晃本人又何尝不是如此,自入伙白波贼以来,干的基本上都是些打家劫舍的勾当,委实太过无趣。
这一次,就向全天下证明我徐公明的本事!
徐晃心中笃然,声音里透着破釜沉舟的决心:“明日,将汝等各自麾下精锐召集,随我截断吕布,其余人等,留守城中!”
“喏!”
众贼首抱拳,回答得无比大声。
翌日,按照昨夜计划,由张辽统兵来到东垣城下进行佯攻。
与此同时,东边的道路上,千余骑驰骋飞奔,疾驰的马蹄踩踏在地面,发出打雷似的闷响,轰轰隆隆。
吁~律律……
疾驰的马蹄声骤停,前方缩窄的道路上,不知何时,铺满了数十根巨大树木,拦断了前方的去向。
从这些树木末端的纹理来看,应该刚砍不久。
前方渐渐收拢的道路两侧,是坡度较缓的山坡,虽然不陡,却也看不清坡后是否藏有兵马。
“撤!”
领头的吕布当机立断,叱喝一声,下令后队改前队,调转马头,准备撤离。
下方的动静引起了徐晃等人的注意,埋伏在此的一众贼首尤为着急起来,口中低呼:“头领,这些家伙看样子是想溜之大吉。”
本来是计划趁着官军前去移开巨木之际,用滚石断去他们后路,然后一网打尽。然则吕布的举动,却超乎了他们所设想的预料。
徐晃心中隐隐升起股不安的感觉,但如今已是箭在弦上,总不能眼睁睁的看重吕布调头逃走吧。
是非成败,在此一举。
没有时间再让他慢慢考虑了,徐晃当机立断,口中喝令:“公羊久、翟让,你二人各领三百骑,迅速抄了官军后路,同我前后夹击。其余人等,随我擒杀吕布!”
第五九九章 抗逆者,杀无赦
一声令下,山坡上的贼军尽数呼喊杀来。
徐晃手提鱼尾斧,更是一马当先,冲在了前头。
下方官军见状,皆是面露惊骇,为首的吕布更是大声招呼着手下:“有埋伏,快撤,快撤!”
此时,包抄后方的公羊久、翟定二人猛然杀出,冲散了后方阵型,打得官军乱作散沙,四处溃逃。
“将军,后面不知从哪里冒出两支人马,冲散了后方弟兄,我们抵挡不住,如何是好啊?”有士卒前来禀报。
吕布挥戟,勒马掉头,同周围士卒大汉:“莫要慌乱,随我杀出重围!”
说着,拍马往后方发起突围。
“给我拦下吕布!”
见吕布想逃,徐晃哪肯就此作罢,口中大喝一声,弃下周围官军士卒,拍马狂追。
突袭后方的公羊久、翟定见到吕布带兵突围,彼此交流一个眼神,同时拍马上前,左右夹击。
锵!锵!锵!
枪尖于戟刃连续交锋,不断发出轻鸣。
一番试探之后,公羊久脸上的表情从谨慎渐渐变作了张狂,大笑起来:“人言你吕布天下难敌,今日一见,却不过尔尔。如此,你的首级,吾取下了!”
夹击右边的翟定亦是面露兴奋,吕布若是能死在他两手中,不出半月,他两人的名号便能扬名天下。
起开!
吕布低喝一声,手中长戟荡开两人兵器,双腿一夹马腹,加快逃离的速度。
见到吕布怯战,公羊久更是猖狂大吼起来:“儿郎们,前方那个骑红马的就是吕布,给我生擒之!”
“生擒吕布!生擒吕布!”
马背上的贼兵们士气高涨,之前还存有的一丝忐忑和畏惧,此刻已然是荡然无存。
吕布突围而出,领着身后百余骑头也不回的狂奔起来。
公羊久等人自是不肯罢手,在后面紧追不舍。
一连追击十余里后,前面的吕布似是跑得乏了,终于停了下来。
后方追击的贼兵见状,自是大喜过望,纷纷迫近前来。
“跑啊,你再接着跑啊!”
公羊久望向吕布,脸上抑制不住的想要大笑,谁又能想到,昔日纵横天下的吕布,今天将会命丧他手。
徐晃此时也赶了过来,看着前方被逼至绝境的吕布等人,嘴角不由挂起了自负的笑容,以一副胜利者的姿态,笑说起来:“温侯,看来我还是高估了你。”
“你真以为,是你们赢了?”‘吕布’同样笑了起来,笑得徐晃等一众贼兵莫名其妙。
缨盔摘下,露出一张泛黄的脸庞。
“你不是吕布!”
徐晃脸色乍变,他虽未与吕布谋面,可听世人传闻,吕布容貌神俊,气势威武不凡,而且较为年轻。
可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都该有四十了吧。
“对付你们这些鼠辈宵小,岂能让我家主公屈尊。”
黄忠嗤夷冷笑,随后扔下手中长戟,换了把长刀在手中掂了掂,自顾的道了一声:果然还是长刀好使。
“你这家伙,竟敢小觑我等!”
被戏耍一通的贼众自是不甘,尤其是黄忠没将他们放在眼里的那种如视蝼蚁的姿态,更是令他们窝火万分。
要知道,现在处于逆境的是黄忠,而非他们。
“那就先杀了你,再去取吕布性命!”
翟定咬牙嘶吼,挺枪上前,直刺黄忠心脏。
错马而过的瞬间,黄忠手起刀落,许多人甚至连他如何出招都没能看清,便听得‘噗’的一声,鲜血溅起。
扑通~
刚刚还精气十足的翟定坠落下马,兀自瞪大着一对眼睛,从嘴里发出‘嗬~嗬嗬~~’的干哑嗓音。
他如何也想不通彻,为什么刚刚还打得旗鼓相当的对手,此刻竟能够斩杀自己。
而且,还是秒杀!
这些事情没等翟定想个清楚明白,他就先咽了气息。
翟定的突然阵亡,引起了贼兵这边的强烈骚动。
怎么……可能!
徐晃心中震惊,看着倒地的尸体,眼中满是不敢置信。就算是他出手,都不可能在一合之内,将翟定斩杀。
“你究竟是何人!”他望向黄忠,大声质问。
“我是何人并不重要,等你见了我家主公,若是能够活下来,自然会知晓我的名字。”黄忠同徐晃对视,长刀上沾染的血水,顺着刀锋下滑,滴落在地。
滴答,滴答。
贼兵们一时间为黄忠气势所迫,不敢上前。
作为大头目的徐晃强自镇定心神,望向黄忠:“我承认你很强,可就凭你现在仅剩的这点兵马,你以为你还能擒得了我?”
徐晃对此很是自信,即便赢不了眼前之人,也断然不会失手被擒。
“那加上一个我呢?”
“还有我。”
话音刚落,两道声音同时从左右两边响起。
听得这突兀响起的声音,徐晃猛然回头,不知何时,在他身后竟出现了另外两支骑军队伍。同黄忠已成三面环围之状,将他带来的兵马,锁死在了中央。
右边那员将领,眉宇如电,左手握枪;左边那人,面覆甲具,通过眼睛处的两个小孔,隐约能够见到里面射出的肃杀目光。
再看两人身后骑卒,尽是墨甲骏马,手握清一色的甲刀,自己手下精锐同他们一比,简直就是乌合之众。
在他们身后亮起的旗帜上,镌有一个猩红的‘吕’字。
稍微熟悉点吕布的人便能知道这支队伍的来历,乃是吕字旗下,最为好战、同时也是战法最为悍猛的营队狼骑营!
形势的突然逆转,使得贼兵们不知所措,面露惧色的缩在了一团,不知是该反抗,还是该弃械投降。
“投降者,免死;抗逆者,杀无赦!”
陈卫将手中长枪举起,冰冷的声音衬托得他愈发冷酷无常。
喝!
身后狼骑营齐吼一声,仅仅一个字,就让铺天盖地的杀气席卷而来。
贼军中,一些胆小之人,根本受不了这种心灵上的摧残,吓得双腿直打哆嗦,当场跪在了地上,祈求活命。
有了第一个,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如此一来,军心大乱。
徐晃喝止不住,只能怒吼着朝黄忠杀去,拼死一搏。
尽管他知道,败局已定,
可这是他身为武将,最后的尊严。
第六百章 放粮救民
哗啦啦~轰隆隆~~~
笨重的吊桥缓缓放下,带动起铁链滑落的哗哗声响,敞开的城门后方,是一群弃械投降的贼兵。
他们站在大门后的两旁,低垂着脑袋,心怀忐忑的迎接着官军入城,眼中透出畏惧和一丝的迷茫,因为他们不知道即将面对的,会是怎样的下场。
徐晃领着精锐袭击吕布,城内留下的尽是些老弱病残,以及食不果腹、面黄肌瘦的饥荒百姓。
面对官军在城下的频频施压,城上贼兵早已乱了心神,再加上吕布给出的封官重赏,自然有人禁不住诱惑,选择了开城投降。
其实贼兵们心中也明白,就算死守不退,也不可能挡下城外的这支雄师。
城门打开,牵马的文稷肩扛方天画戟,大摇大摆的走在最前。
然则城内的景象,只能用萧条清冷来形容,坍塌的房屋,杂乱的街道,因饥饿而眼窝深陷的老人……
一切的一切,都表明了这座城镇,正在衰败凋零,逐渐走至灭亡。
吕布骑在马背上,一路走来放眼望去,途中百姓如同行尸走肉,脸上毫无半点生机,像是在等待着自生自灭。
此时,一名衣衫邋遢的小男孩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抱着吕布裤腿,苦苦哀求乞怜:“大老爷,请您给点吃的吧,求求你了!我娘亲已经好多天没有吃过东西了,再没吃的,他就要饿死了啊!”
见此情形,不等吕布开口,站在赤菟旁边的一名矮胖男人顿时凶相毕露,手中直接甩鞭,‘啪’的一声,重重抽在小男孩的背上,火辣辣的感觉,疼得他几乎流下泪来。
“哪来的小杂种,竟敢阻挡大司马的去路。大司马金贵之躯,也是你那肮脏的手,所能碰的!”矮胖男人大声怒骂,脸上流露出的愤怒,像是被人戳中了痛处一般。
他名叫冯申,乃是被徐晃留守在城中的贼将之首。
关键时刻,是他命人打开城门,识时务的选择了投降。
眼前有人拦道,冯申自是想在吕布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好博得吕布青睐。
挨了一鞭子的小男孩却不松手,咬牙硬撑了下来,继续哀求吕布。
冯申气急,生怕吕布以为自己连一个小孩子都搞不定,当即招来手下,指着小男孩喝斥起来:“我看你真是活得不耐烦了,来啊,给我把这小杂种拉下去,砍了!”
身旁的贼兵听令而行,上前就欲将小男孩强行拖走。
“冯校尉,何必同一个孩童较真呢?”马背上的吕布出言,然后摆了摆手,示意那几名贼兵退下。
听得吕布出言,被允诺封了校尉的冯申立马换了脸色,点头哈腰,指着那名干瘦的小男孩,阴毒的回复起来:“大司马,这种拦路的刁民,要是不来个杀鸡儆猴,他们长不住记性。”
吕布仅仅瞅了冯申一样,后者便很识趣的闭上了嘴巴。
在城内劫掠的粮食,已经被运往了韩暹和杨奉的大营,城中所剩,寥寥无几。
其实,这也算好的了。倘若换作其他凶戾的贼首,估计早就屠杀城内百姓,充作储备的肉食。
这种现象,在乱世之中并不稀奇。
“去把我们军中的粮食,分拨一些出去,发放这些百姓。”吕布吩咐命令,他既然来到了这里,就没理由看着当地百姓饿死在他眼前。
身后逄纪听得这话,赶忙上前劝阻,他压低了声音,小声说道:“主公,若是将粮食拿来救济这些百姓,我们未必能够撑到战胜贼寇,不如……”
“不如什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饿死,还是说把他们拿来烹作肉食?”不等逄纪把话刷完,吕布回头,霜冷的目光像是要将逄纪冻窖了一般,后者也愣是将嘴里的话给生生咽了回去。
“莫要忘了,他们,也是我大汉的子民!我们四处征战,浴血搏杀,就是为还天下一个太平,保四方百姓安居,而不是见死不救,丢之弃之。”
吕布大声说着,这还是他头一回当着众人的面,责斥逄纪。
逄纪低下了头,觉得羞惭不已。
好好反省一下,近些年,尤其是从有了官职之后,他都只顾着计较利益上的得失,以至于丢弃了心中的道德。
如今吕布这一番话,也让他清醒了许多。
见逄纪面露羞惭,吕布点到为止,毕竟逄纪在这一路上的功劳,大家有目共睹。吕布也不想让其损了面子,太过难堪。
回过头来,吕布发下命令:“李封,救济百姓的事情,由你负责。”
“领命!”
李封抱拳,回答得无比笃定。
“大老爷,您真是个好人,将来我一定会报答你的!”跟着李封去领粮食的小男孩回头,赠给了吕布一个大大的笑脸。
“那等你长大了,就来长安找我吧。”
看着男孩的天真无邪,吕布顺着说了句玩笑。
直到若干年后,当长大的小男孩笔挺的站在吕布面前之时,吕布却早已记不得了当年的那句玩笑之言。
“大司马,真仁义也!”
亲眼目睹了这番情景,不少贼兵的心中,如是想着。
来到县府,吕布坐在堂内,审视着河东一带的地图。
山川河流,皆作了详细标记,一目了然。
吕布心中暗自点头,此人若能收为己用,好生培养,必是独当一面的将才无疑。
“将军可是起了爱才之心?”堂下的戏策轻口茶水,笑说起来。
和吕布相处了这么多年,吕布的心思,他几乎能猜个七七八八。
吕布毫不掩饰的加以点头,正所谓‘三军易得,一将难求’。
人才嘛,自然是越多越好。
“只是不知汉升他们,是否擒得了此人?”吕布对此并没有十足的把握。
此时,堂外响起了亲卫的通报:“主公,黄将军他们回来了,正在外边候着。”
吕布当即大手一挥,吩咐下去:“让他们进来。”
未几,身穿甲胄的黄忠、陈卫、马忠三人走进堂中,同时朝吕布抱拳,异口同声:“末将拜见主公。”
吕布让三人免礼,询问此番作战结果。
黄忠再度抱拳,回答起来:“主公,吾等已擒得贼将,现已押至府外,随时都可以听候发落。”
听闻此话,吕布拍手叫了声‘好’,当即传令下去:“带贼将进来。”
第六零一章 唯愿与将军一战
不出小会儿,两名狼骑营汉子推攘着徐晃往前,来到大堂门口处,更是粗鲁的往里面一推,口中极没耐心的喝道:“给我进去!”
头发蓬乱的徐晃回头剜了两人一眼,面有怒容,却也奈何不得。
此时的他可谓是虎落平阳,身上捆着拇指粗的麻绳不说,双手还被反缚在了背后,根本发不出一丝的力气。
被推入堂中,徐晃看了眼堂内左右,站着的有将近十人,有文士,也有武夫,他们的目光皆在自个儿身上。
当目光扫至坐在大堂正中央的那个男人时,徐晃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开,表情满是惊愕。
他不由叫出了声来:“是你!”
这一声惊呼,使得堂内所有人都觉得莫名其妙,连同吕布自己也是一头雾水。因为他也不知道徐晃为何会有这么大的反应,便由着问了一声:“怎么,你认识我?”
“你就是吕布?”徐晃不确信的又问了一遍。
“放肆,主公名讳,岂是你能直呼!”旁边的陈卫冷声喝道,即便是朝堂上的那些大人物们,也不敢这般直呼其名。
更何况徐晃,还只是区区一介贼匪。
吕布微微摆手,示意陈卫不必计较这些,他看向堂下这个曾击破管亥的青年贼将,笑说起来:“没错,我就是吕布。怎么,难道你觉得不像?”
见吕布承认,徐晃整个人的状态都变得有些迷离,一段陈年往事,悄然浮上心间。
七年前,他随叔父护送严家的大小姐返回上党。
熟料,途中遭遇到以陈胡为首的山贼伏击,随行护卫伤亡大半,根本无力反击。
千钧一发之际,有名骑着骏马的年轻人路过此处,轻而易举的就以一己之力,击穿了山贼的层层阻拦,并且杀掉了贼匪头目陈胡,间接解了他们的燃眉之急。
而当时的那名年轻人,就是如今端坐在中间的吕布!
徐晃不会记错,那时的场景仍旧历历在目。
尤其是他叔父在吕布淡然离去之后,说的那句话,此刻更是再度响起。
“徐小子,你不是老问我,什么才是天下无敌吗?”
“这就是。”
叔父当时说得坦然,但在徐晃听来,却很震撼心灵。
从那以后,徐晃便将吕布视作了自己追赶的方向。
尽管当时他连吕布的姓名和住址都不知晓,但他相信,只要自己变得够强,有朝一日,总会再遇。
本来徐晃的计划是想要投奔叔父,由他推荐在严府中谋个好的差事,但在经历过此次事件之后,他毅然决然的选择了闯荡四方。以求磨砺心志和锻炼体魄,使自身变得更加强大。
数年时光里,徐晃挑战了不少有名的江湖草莽,鲜有败绩。
直至去年,因为杨奉的偶然恩情,使得徐晃加入到了白波军中,并且很快成为其帐下的一员大头目。
随后,徐晃领着白波军劫掠河东,在与官军的数次对战中,未尝败绩,故很快便有了威名。
“贼人,大司马问你话呢,你哑巴了?”冯申狗仗人势的大声质喝,想用‘贼人’的称呼来同昔日的顶头上司划清界限。
这一声大喝,将徐晃从记忆中拉回了现实,他懒得同冯申这类小人计较,看向吕布,如实回道:“曾经年少时,于机缘巧合之下,见过将军一面。”
原来如此。
吕布心中道了一声,他看向徐晃,开门见山的直接说道:“我是个爽快人,只问你一次,可愿追随于我?”
听得此话,冯申最先急了,大声劝说起来:“大司马,徐晃此人生性狡诈,手段卑劣阴毒,无所不用其极。您可不能动恻隐之心,留下他只会是祸患无穷啊!”
冯申生怕徐晃加入吕布麾下,会秋后算账报复于他,故而想来个先发制人,将所有脏水全都泼给徐晃。
吕布对此将信将疑,见徐晃仍未答复,他又问了一遍:“如何?”
徐晃也不矫情,心中有什么想法,就都说了出来:“将军威名远播,我自是当降。可在归顺之前,我还有个条件,希望将军答应。”
“徐晃,你不要太过分了,大司马岂能受你蛊惑!”冯申提高了音量,以为徐晃是想让吕布用杀死自己作为条件,吓得脸色瞬间惨白了不少。
毕竟刚刚他还出言诽谤,想置徐晃于死地,徐晃此刻焉有不报之理。
听得此话,徐晃瞥了眼冯申,心中鄙夷。大概‘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说的就是冯申这类人吧。
“听闻将军武艺天下无敌,某不自量力,恳请与将军一战。”
徐晃讲出了自己的条件,这是他从十五岁那年,就已经定下的目标。
吕布倒没想过徐晃会提出这样怪异的条件,令人松开徐晃身上的绳索,他语气中表现得很是平淡,仿佛只是在说一件世人无法反驳的定论:“你赢不了我。”
亦如当年,他对那群倒霉山贼说的两个字:让开。
语气如出一辙,自信到近乎自负。
徐晃并未就此放弃,反而更加坚定了心中想法:“我也知道赢不了将军,但我……仍想一战!”
刚才还笑徐晃不自量力的黄忠等人收起了笑容,他同徐晃交过手,徐晃本身的实力可圈可点,一流以下,二流中上。或许在寻常人眼中已是强者之列,但在他们这些一流实力的武将看来,徐晃远不是吕布对手。
但此刻他身上所散发出的坚定意志,尤其是那股明知不能胜,还勇于发起挑战的精神,值得在场每一个人的尊重。
吕布从座位上起身,似是感应到徐晃胸中的战意,应允了他的请求:“既然你这般坚持,那我便满足你这个条件。”
随后,吕布回头看向冯申,出声问他:“附近,可有空旷的场地?”
“回大司马,出了府衙不远,就有一处演武用的场地。”冯申躬起身驱,恭敬回答。
吕布‘唔’了一声,看向徐晃,征求起他的意见。
“愿往。”
徐晃抱拳,回答得无比果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