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七二章 笑吕布眼盲,戏策短智
接下来的日子,吕布几乎每天都在府中陪着妻女,要不是战场太过凶险,他还真想带着妻子和儿女共同走上一遭。
关于此行进发的路线,吕布也是早就想好。
兵出函谷之后,先占洛阳,然后渡河进入河内地境,接着再走河北。解决掉李郭汜的同时,再将青、冀两州收入囊中,继而北吞幽州,南俯兖、徐。
吕布心中所构建的战略宏图,大抵如此。
此行出关,定是要将整个北方,牢牢握在手中!
倘若粮草不够,那便以战养战。
放眼天下,要论地盘最大,吕布首推第一。但要说富裕和人口,还得属冀、扬两州,这两处是由袁家兄弟各自经营的地盘,一个在北,一个在南。
袁术,不足为虑。
所以,吕布此番出关的首要目标,就是盘踞冀州的袁绍。
至于讨伐李郭汜,不过是顺路的事情罢了。
三日后,作为先锋将的张辽率领五千兵马,率先出发。
早在张辽出发之前的两天,宋宪、潘凤已经押运着粮草出了长安。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自古以来,从未变过的道理。
张辽的军队出了函谷关后,不日便过了谷城,在洛阳城以西二十里外的阳渠,安营扎寨。
“传我将令,除去巡逻士卒外,其他所有将士,全部入帐就寝。”
搭起的中军大帐里,身穿雁翎甲的张辽摘下甲盔,露出几缕散发飘扬,还有那张英姿轩昂的明朗面庞。
帐内诸校一听,霎时间全都炸开了锅。
本来让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子担任先锋,就已经有许多人不服气了。如今不仅胡乱下寨扎营,连下达的命令,也是一样的荒唐。
如此胡来,自是有人不服。
其中一名脾性暴烈的校尉按捺不住情绪,当场怒吼起来:“张文远,你到底会不会统兵,不会就给老子滚回娘肚子喝奶!”
此人名叫麴,是前不久从西凉那边调来的校尉,当年也是同羌人叛军殊死作战过十数场的凶悍人物。
旁边一名校官将他拉了回来,按照军纪,顶撞上级,军营里最少都要挨上三十军棍。
两人平日里关系显然不错,所以他才将麴拉回,态度稍好的同张辽说着:“张将军,您出去看看这天儿,还没到晌午呢。你这个时候就让我们入帐睡觉,那到了晚上,又当如何?”
别看此人的态度不错,但听他话里的语气,颇有几分教育的意思。
张辽瞥了此人一眼,并未退让,而是胸有成竹的说着:“晚上自有晚上的安排,到时,我自会令人通知你们。”
“真是有意思,大晚上不睡觉,难不成还是要我们集体望天数星星?”麴冷笑连连。
“你们只管听令便是,出了过错,自有本将军向大司马请罪。”张辽眉头皱起,泥菩萨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是作为先锋的主将。
“呵,这会儿倒是会摆架子了!”
咣!
张辽将腰间佩剑解下,往案桌上重重一搁,扫视着众人,态度决然道:“违令者,斩!”
有时候,敬人一尺,人家未必会让你一丈。
这个时候,对付这些人,就不必再讲情面,直接发号施令,比什么都来的靠谱。
“好啦少陵兄,此番就先听他命令,到时候,赢不得洛阳守军,再看他又有何话好说。”旁边的校官好言劝说起来。
“哼,给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儿打下手,真是憋屈得紧。”
“好啦好啦,消消气,消消气。”
“这回我是给你面子,才没有同他计较,并不是我怕了他。”
“好好好,其他的事情,等打完这仗再说。”
两人的这番对话,自然是压低了声音。
张辽说出了‘违令者斩’,帐内其他诸将纵使心有不服,嘴上也只能应令而行,随后挨个退出帐外。
校官们走后,帐内只剩下了张辽和徐庶两人。
“元直,还是以前咱们的少帅军好啊。”
张辽缅怀起以前的时光,坐下身子,朝站在右前位置的青年笑说起来。
徐庶此行,是作为从行参军的身份,他私下和张辽关系不错,也是当初张辽向吕布讨要所得。
腰佩利剑的徐庶也笑了起来,出言安慰起张辽:“你新来军营,没有显赫名声,这些人当然不服。等哪一天,你能成为大司马那样的人物,试问军营中,还有谁敢跟你较劲?”
张辽点了点头,对此深以为然。
“元直,你说……晚上韩豹会不会来袭营?”
“瞧你这话问的,你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怎么这时候还来问我?”
“诶,我这不是头一回统兵么,就怕想的不够全面。万一有个漏错的地方,岂不是功亏一篑。”
“好吧,我帮你想想。”
…………
洛阳城。
自打击败董卓之后,袁绍、曹操退走,吕布亦是没有派军驻守此地。如此一来,倒是让河内郡守王匡占了天大便宜,仅派出数千兵马,便轻松夺得了洛阳。
把守洛阳的将领名叫韩豹,乃是王匡的小舅子,加上韩豹本身也是颇具武力,所以王匡才让他来镇守洛阳。
报~~~
人还未至,斥候的通报声倒先远远传进了大堂。
堂内的一众文武,俱是张伸着脖子着急的望了出去。
“禀将军,吕布军的先锋部队已经抵达洛阳城外二十里!”跑进堂中的斥候单膝跪地,抱拳禀报。
堂内官员听得此事,一个个皆是面如土色,惊慌不安。
吕布是谁?
整个大汉朝恐怕没几个不知道的吧!
“慌什么!”
坐于主位的韩豹大喝一声,看着手下这帮文武官员如似惊弓之鸟,满是鄙夷道:“瞧瞧你们,不过是吕布麾下的一个小小先锋官,又不是吕布亲至,居然都把你们吓成了这样,真给本将军丢脸!”
随后,韩豹吩咐起来:“斥候,速去探明,敌军是何人领兵,军队又驻在何处。”
不出一个时辰,斥候回来禀报。
当韩豹听完具体情况之后,竟忍不住的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笑,把堂下众人都笑懵了,满脸问号,这是个什么情况?
“将军何故大笑?”有人不解问道。
笑而不止的韩豹缓了口气,指着外边,满是自负的口气:“我笑吕布眼盲,戏志才短智,竟会派此等小儿来作先锋!”
第五七三章 夜袭
“将军何出此言?”
堂内之人听得韩豹如此小觑,皆是尤为好奇。
韩豹抚了把髯胡,表现得尤为自信:“我且问尔等,倘若是你们统帅大军,当在何处下营?”
堂内之人若有所思的思忖起来,不久,便有人答道:“若是依附有险要,应该当道下寨或是据水结营;若无,则应选空旷之地,排开驻营,互为呼应。”
韩豹问的这个问题其实不算难,但凡读过兵书之人,都懂这其中道理。
“陈主薄说得没错。”
韩豹点头表示同意,“可如此浅显的道理,那张辽小儿竟然不知。你们猜,他将军队驻于何处?”
众人自是不知。
韩豹也不卖关子,哈哈大笑:“张辽小儿把他那几千兵马,全都安放在了密林之中,此乃自取灭亡之道,亦是老天助我!”
“倘若吾率轻骑袭之,诸位,结果如何啊?”
韩豹走下梯阶,满是自负的挤眉笑道,就差把得意写在了脸上。
诸人一番思索,皆是深以为然。
看样子张辽是真不会领兵,所以才会将军队驻扎在过于密集的丛林。别的不说,万一营寨失火、或是遭遇变故,不等敌人来袭,就自个儿先乱了阵脚。
听闻其祖父是已故的名将张仲,可惜了,老将军一世英名,这个孙儿却是童钝夫,难堪大用。
“传我命令,令驻守城南的五百骑从即刻起养精蓄锐,今夜三更,随我前去劫营!”韩豹说得豪迈,如是胜券在握。
“将军,五百骑会不会太少了?”担任主薄的陈壬有些担忧。
“陈主薄无须担心,五百骑于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韩豹当着众人面夸下海口,如今张辽在他眼中,就和玩泥巴的孩童无二,根本没有放在心上,并且还大言不惭道:“今晚,我便亲自去教教张辽小儿,什么样的人物,才配为统军之将!”
时光流逝,当黄昏带去最后一丝金灿的余晖落下山头,田地里的农夫们直起了身子,扛起农锄,陆陆续续开始返家。
韩豹换上了锁子甲,戴上兜盔,去往南边的军营。
夜幕降临,渐至夜深。
军营中,坐在宽大帐内的韩豹怀抄双手,神色平静,闭着双目似在养神。从吩咐完军中将士之后,他便一直在此坐着,未曾挪动半步。
“将军,子时已到。”不知过了多久,脚步,有士卒进帐禀报。
子时,也就是三更。
韩豹缓缓睁开眼眸,兴奋和杀戮,同时并存于眼中。
他从位置上起身,掀帐走出外边。
灯火阑珊下,五百骑卒俱已集合完毕,蓄势待发。
韩豹扫视一圈,很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即骑上马背,手里马鞭往前方一指,口中大声激励喝道:“众儿郎,随本将军杀贼,出发!”
哒哒~哒哒~~
清脆的蹄声悠扬,五百骑风一般的驶出了洛阳。
一路飞驰,惊起了无数入眠的飞鸟。
“将军,前方便是敌军驻营。”
半里之外,韩豹领着的五百骑勒马收脚,齐齐望向前方。
位于丛林中的驻营浮现出模糊的轮廓,点燃的灯火忽明忽暗,由于树木交错,很难看清里面的具体情况。
倘若再往前,极有可能会打草惊蛇,引起敌军戒备。
反正现在夜已深沉,张辽小儿应该早已睡下。
韩豹心中如是想着,手中不由攥紧了刀柄,眉头低沉着朝身后将士喝道:“立功就在今夜,儿郎们,随本将冲杀敌营!杀~~~”
一声长啸之后,韩豹拍马挺先发起了冲锋。
身后骑卒见状,皆是大吼往前冲去,口中杀声大震:“杀啊!杀~~~”
扑啦啦!
感受到这股子强烈杀气,丛林中,飞鸟尽去。
半里路的距离,快马奔冲,也就一两个眨眼的功夫。
率先冲进驻营的韩豹横刀在胸,一圈扫视下来,居然连个巡逻的士卒也不曾见到。
后方的骑卒接二连三的冲了进来,手中长枪对着那些宿营的军帐就是一通乱刺。
然而诡异的是,在他们的刺扎下,居然没有半点哀嚎的声响。终于,有人按捺不住的下了马,走进帐内一看。果然,里边一个人都没有,空空如也。
接连看了好几处后,皆是如此。
一座空营!
燃烧的木柴噼里啪啦,在这一瞬,似乎变得格外刺耳。
“将军,这座军营里,似是没人。”
听得士卒禀报,韩豹的脸上闪过一抹愕然,今天下午的时候,斥候还来禀报过,张辽的军队就在此处扎营。
可如今,怎么就成了一座空营?张辽等人,又去到了何处?
莫非是……吕布有了其他变动?
韩豹在马背上自言自语起来,这个时候,他依旧没有意识到自己中计上当。因为在韩豹看来,年仅二十出头的张辽,是绝不可能会具备这般敏锐的战略意识。
正当韩豹百思不得其解之际。
“杀!杀!杀~~~”
陡然间,喊杀之声大震,从丛林的四面八方传来。
韩豹及麾下将士赶忙勒马回头,无数的火光,将他们笼罩在了军营中央。
“将军,咱们中计了!”旁边的副将面色焦急。
这还用你提醒!
韩豹没好气的瞪了副将一眼,只要不是瞎子,谁都看得清楚眼下的局势。
“莫要乱了阵脚,跟在吾之身后,随本将军杀出一条血路!”
马背上的韩豹提刀大声呼吼,能够被王匡派来镇守洛阳,他自然是有些本事。
既然袭营失败,在敌我实力悬殊差距巨大的情形下,此地自是不宜久留。
韩豹心中明了。
除非,能够在乱军之中,找到敌军主将!
然则方才的一番寻视,韩豹都没能找到疑是张辽的人物,如今再找,恐怕也只会是浪费时间,耗之无益。
“听令,突围!”
伴随着韩豹的一声大喝,身后五百骑卒开始同时朝着洛阳方向发起冲锋。
与此同时,突围方向的前方。
“麴。”
“末将在。”
面容嗜血的汉子抱拳应道,这位他白天还看不起的青年,此时竟有一种令他想要膜拜臣服的冲到。
“那个副将交给你,韩豹,我来!”
第五七四章 你刚才,叫谁小儿?
正当韩豹领着麾下骑卒发起突围之际,胯下战马飞驰前掠,跟在身旁的士卒手指前方,惊呼一声:“将军,你看前面!”
丛林的前方,亮起了许许多多的小火点,如似夜间里的萤火。
“该死!”
细小的火点在眼瞳中渐渐放大,韩豹咬牙怒骂,他当然知道这些火点意味着什么。
但现在勒马回头,无异于自投罗网。
事到如今,唯有拼死一搏!
“冲过去!”
韩豹厉声怒吼。
侯在前方的弓手早已蓄势待发,在参军徐庶的一声令下之后,纷纷扣弦射击。
抛射而出的箭簇飞向高空,划出一道道优美的弧度,在到达顶点之后,急速下坠,裹有油脂布的箭尖遇风大涨,燃烧得愈发旺盛,仿佛下起了一场火雨。
咻!咻!咻!
嗒!嗒!嗒!
望着抛射而来的漫天火雨,领头的韩豹不敢托大直冲,赶忙挥刀拨挡,而跟在其身后突围的骑卒亦是将手中长枪左右晃动,想要避开那些索命的流矢。
运气不好的,还未来得及防备,就直接被射来的箭矢贯穿了身体,从马背上坠下,扑通一声。
侥幸躲过的那些骑卒也没能高兴多久,因为在他们拨开箭矢的同时,绑在箭簇上的油脂布脱落,有的溅在脸上,有的溅在衣服,还有的落在了马背。
嘶律律~嘶律律~
啊!啊!啊!
吃痛的战马发了疯似得左右跳动,落下马背的士卒则抛却了武器,在地上痛得打滚,想要灭去身上燃烧的火焰。
痛苦哀嚎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响彻了这片丛林。
那种油脂布燃烧滴在身上的感觉,简直比用刀剐还要痛苦,就像是贴在了身上,一点一点的侵入了骨髓。
那些没有射中的箭矢散落于道路各处,燃起了大火。
值得庆幸的是,现在还不是炎夏季节,否则这一波箭雨下来,绝对能够烧光整片丛林。
韩豹可没功夫管这些人的死活,他只管冲在前头,想的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逃出生天。
几波箭雨下来,跟在身后的五百骑七零八散,仅剩一二十人。
此时,抛射的箭雨,停了。
毫无征兆。
韩豹此时距离突围位置,仅剩百米。他见箭雨停了,自是喜不自胜,道了声‘天助我也’,以为是敌军箭矢用尽。
“弟兄们,敌军没有箭矢了,大好机会就在眼前!想活命的,就随本将军杀出重围,冲啊!”
身后的十几名骑卒见韩豹气势十足,也莫名的都有了底气,随之攥紧缰绳,夹紧马腹大喝起来:“冲啊!”
与此同时,前方数十道身影披甲带刀,迎面杀来。
为首的张辽身穿银甲,左手攥刀,口中大声厉喝:“韩豹,还不乖乖下马受降!”
“哼,区区二三十骑也妄想挡吾之道路,简直不自量力!”
韩豹脸上露出嗤笑和不屑,很显然他对自己的实力,尤为自信。毕竟在他看来,天下人中,或许只有那位大司马可以勉强算做是自己的对手。
踏踏踏踏~~
急促的蹄声中,双方相遇交锋。
“给吾死来!”
韩豹怒声大吼,抢先出手的他双手握住刀柄,刀身纵劈而下。
现在他很赶时间,所以一出手,就是全力以赴,力求一招毙敌!
锵!
两把刀身的交锋发出刺耳的碰撞,马背上的二人各自往后小仰了一下,随即便重新坐直了身躯。
刀锋再斩。
张辽横刀一架。
锵!锵!
又是两声。
错马而过的瞬间,韩豹回头,右手放到腰间,摸出两枚小箭,飞射而出,眼中尽是阴蛰。
“小心!”
不远处正和副将厮杀的麴见状,大呼起来,想要提醒张辽。
然则张辽和韩豹相距甚近,当他见到韩豹手中激射而出的飞箭时,已是防之不及。
嗤!
锋利的箭头射进了张辽右胸,继而将他带下马背,溢出的鲜血很快透红了胸前的甲衣。
望见张辽落马,单骑冲出的韩豹回头猖獗大笑起来:“张辽小儿,凭你也想抓我,哈哈哈……回去再练个几十年吧,我走也!”
“唔~啊!”
望着韩豹那得意的身影,坠落在地的张辽发出一声低吼,咬着牙,俊朗的脸上多了几许戾气。他从地上站起,扔了手中长刀,从马背侧旁取出硬弓,强忍着胸口处的痛楚,搭箭上弦,拉了个大圆弧。
“着!”
随着一声咬牙之音,搭于弓身上的箭羽脱弦而出,如似一道闪电,朝着前方激射。
前方,奔往前逃的韩豹正得意着逃出生天,忽然听得有‘咻’的破空声响起,不待他回头用刀抵挡,便听得‘噗嗤’一声,利箭射穿了他的胸膛。
韩豹‘啊’的一声大叫,仰身落下马背。
可谓是,一报还一报。
见到韩豹落马,张辽左手提刀,拖着步子慢慢走了过去。
至于韩豹所带来的那些士卒,现已尽皆投降。
中了箭的韩豹趴着身子,在地上苟延残喘。
刚刚那一箭差点就射中了他的心脏,不过也真是倒霉,眼看就能逃出生天,谁想居然会被一支羽箭给射下了马背,摔得七晕八素不说,现在更是动弹不得半分。
难道说,我今天要葬身于此了?
不,我不能就这样死在这里!
强烈的求生欲,驱使着韩豹匍匐身躯,咬牙往前攀爬。
然则他还未爬上多远,一双白底黑身的靴子,挡住了前去的道路。
无力起身的韩豹只能抬头看去,在打着的火把下,那张原本应该尤为俊朗的脸庞,此时却如同天上的寒月,冷漠霜寒。
伸手拔出胸口处的小箭,张辽将其扔在了韩豹面前。
带血的金属箭尖落在地上,‘咣当’一声,韩豹心里不觉打了个冷战。
刚刚张辽拔箭的时候,只是锁紧住了眉头,这种巨大的痛苦,他居然能够等闲视之。韩豹由此便得出了结论,站在眼前这家伙,绝对是个狠角儿。
接过士卒递来的布巾,张辽简单的用它止了止血,随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这个比他大了十岁不止的男人,声音冰寒:“你刚才,叫谁小儿呢!”
第五七五章 先礼后兵
听得张辽的质问,沦为鱼肉的韩豹连忙矢口否认。
他敢肯定,只要敢回答个‘你’字,张辽手中那把泛着寒光的斩刀,会毫不犹豫的让自己脑袋搬家。
这时,徐庶走了过来,见到匍匐于张辽脚下的韩豹,拱手同张辽恭贺起来:“恭喜将军擒获敌军大将。”
张辽‘嗯’了一声,脸上并没有太多的欣喜之色,朝靠拢过来的左右士卒吩咐:“将此人枭首,首级送往长安,报于天子与大司马。”
韩豹一听,顿时吓得魂飞天外,朝这个比他小了十余岁的青年大声求饶:“张将军饶命,张将军饶命!”
他今年不过三十五岁,未来还有大把的光阴时日等着他去享受,哪能甘心命丧于此。
“将军,我看此人颇具勇力,大司马又是爱才之人。不妨给他个机会,让其戴罪立功也好。”徐庶提出建议,表示想留韩豹一命。
张辽听此意见,手衬着下颌,沉吟起来。
“罪将愿降,请张将军给我个戴罪立功的机会!”那边被士卒拖拽下去的韩豹一边挣扎,一边奋力大呼起来。
有活命的机会,他自然要去争取。
然则韩豹没有注意到的是,在张辽和徐庶对视的瞬间,两人眼中皆有闪过一抹狐狸般的狡黠。
这出双簧,堪称完美。
…………
两日后。
长安城,大司马府。
庭院中,有三个小家伙正骑着竹马,在院内风风火火的滑动奔跑。
与民间孩童所玩耍的简易竹马不同,这些竹马,是吕布前几日特意请工匠精良制造出来。中间有一根竹竿,前面置有马头模型,后端装上两个实质的轮子,小孩子骑在上面,通过用脚在地面摩擦,可以达到自由滑动的效果。
小铃铛和弟弟骑在上面,玩得不亦乐乎,仿佛自个儿已然化身成了英勇无敌的小将军。
尽管这些行为在吕布看来幼稚无比,但女儿高兴就行。
“坏蛋,哪里跑,吃本将军一棍!”庭院中的小铃铛娇喝,用脚滑动竹马,手中的木棍追赶着往前打去。
前方一个劲儿奔跑的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虎头虎脑,看起来有些憨憨的感觉。
他叫韩龙,是如今使匈奴中郎将韩烈的儿子。
当年韩烈第一次见到吕布的时候,韩龙才刚出生不久,未满周岁。
去年年底,吕布回到并州,去过韩烈府上,小儿子吕骁和韩龙玩得很是开心,分别的时候吕骁不舍,吵着要带韩龙一起回到长安。
韩烈遂顺水推舟,表示可以。
于是吕布走的时候,也将韩龙一并带回了长安。
小孩子们间的追逐打闹,多是以角色扮演为主。平日里,曹性宋宪等人清闲的时候,也会来友情客串坏蛋角色,让这几个孩子追得满院子鸡飞狗跳。
如果曹性宋宪等人不空,那么‘坏蛋’的角色,多半会落在韩龙的身上。
经过一些时日相处,吕布惊奇的发现,这个看起来憨厚的小子,不仅五官敏锐,身手也尤为矫捷,简直就是个天生的刺客。
于是,吕布便让担任右刺奸掾的王政在闲暇时,来府中指点韩龙武艺。
看着几个小家伙在院子里嬉闹,吕布嘴角不觉挂起了笑意。
“主公,洛阳的战报到了。”陈宫迈着步子而来,清肃的脸庞上带有笑意,将手中拿着的竹简递向吕布。
“这么快?”
获悉此事,吕布略微诧异,张辽率军出发十日不到,居然就写好战报回来。而且从陈宫的表情来看,应该是喜非忧。
打开竹简,吕布迅速浏览了一遍。
果然,信件中提及,张辽擒获敌将韩豹,成功攻占洛阳,并且请命进驻河内。
“哈哈哈……文远不愧为将门之后,初试身手便能报以大捷。我起初还担心他未必能够胜任先锋,毕竟洛阳乃是中原重镇,易守难攻,没想到却是我小瞧了他。”
吕布爽朗大笑,笑得极为开怀。
张辽的初战告捷,不仅会给麾下将士带来极大的鼓舞,并且洛阳本身就是难以攻取之地。此番夺取,将会替后方出行的大军省去不少功夫。
“既然文远有志于河内,那便让他领兵先去会会王匡。”有了洛阳之事在前,吕布对张辽自是一百个放心。
陈宫听得吩咐,并未直接应下,而是建言说道:“主公,吾有一策,或许可以兵不血刃的拿下河内郡。”
“哦?”
吕布很是好奇,看向陈宫:“公台且说来听听。”
能够不费一兵一卒就收复河内,当然是最好不过。
陈宫捻了捻下颌胡须,缓缓道来:“王匡年轻时与蔡邕交好,当初蔡邕下狱,王匡也曾屡屡上书为其求情。故而,主公不妨让蔡邕去往河内,说服王匡投诚。若是王匡愿意,那自是皆大欢喜,若是不肯,主公再起大军,兴师问罪也不迟。”
“公台所言甚是,明儿个我便让蔡大家动身河内。”
吕布‘唔’了一声,不做犹豫的便点头应下,陈宫的意思是先礼后兵,先来软的,软的不行,再来硬的。
此举,正合他意。
自打蔡邕从牢狱出来之后,便远离朝堂纷争,现在身居闲职,潜心在家编撰史书。此番让他去当说客,不管事情能不能成,总归是百利而无一害。
汇报完事情,陈宫很快离开了庭院。
他似乎很赶时间。
这也难怪,作为府中长史,他担起了整个大司马府的所有职责。他时常告诉自己,府中大小事务容不得有半点过失,对自己更是严苛到近乎绝情。
陈宫走后,吕布伸手朝着小铃铛招了招手。
有些事情,也该同她说了。
小铃铛骑着竹马飞速滑来,乌黑的秀发因渗出的汗水黏在了额头。
吕布伸出手去,温柔的替女儿轻拭去额上的汗水,尽量露出笑脸:“小铃铛,明天爹爹就要率军出发,可能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回来陪你玩了。”
此行出征,吕布的初步计划,大抵是在一年左右。
刚刚还一脸兴奋的小铃铛霎时间表情凝固,那种失落感令她倍觉难受,因为吕布之前从未提及此事,她也没想过爹爹会这么快就带兵出征。
不过现在她渐渐长大了,不会再像以前一样大哭大闹。
小铃铛咬着腮帮子,瞪着大大的乌黑眼珠,尽量不让自己难过,可泪珠却不争气的从眼眶里扑簌而落,划过粉嘟嘟的脸颊,令人格外心疼。
吕布见状,将女儿抱起,放坐在自己腿上,然后轻轻搂进怀中。
刚才女儿落泪的刹那,他心中有着股说不出的酸涩和难受,就像有万根针扎进心里面一样。
第五七六章 进驻洛阳
时间推进。
翌日上午,三军将士集结于城东。
担任此行主帅的吕布骑坐于赤菟马背,身穿兽面吞头铠,头戴束发紫金冠,神俊的面庞上流露出淡淡威严。文稷右肩扛戟,左手牵着马绳,替吕布开道,缓缓前行。
天子驾临城头,百官于城下相送。
光是这弘大场景,就气派非凡。
等到吕布走过城门,百官们分列开来,立于道路两旁,纷纷拱手,嘴里说着‘大司马凯旋’‘早日扫清逆贼’之类的祝语。
淡然扫视了一圈百官,吕布也不下马,只是在马背上同众人抱了个拳,算是还礼。
百官见状,不少人心里虽然恼怒于吕布的傲慢,但在脸上,仍旧是笑脸相迎。
说句大不敬的话,如今的关中一带,从吕布口中说出的话,有时候甚至比天子朝廷的诏令,都要好使。
“将军,三军将士俱已齐备,请您示下。”一身淡黄甲衣的黄忠走上前来,抱拳同吕布汇报。
吕布微微点头,他回头望了眼城下。在那里,有许许多多自愿前来送行的百姓,却独独没有妻女的身影。
这也是吕布自己的意思,两个混小子还小,什么都不懂,倒是女儿的不舍和难过,真的让他这个当爹的心疼。
走至三军将士前方,吕布漫眼望去,尽是密密麻麻的黑压人群,他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众儿郎,陛下今日携朝中公卿亲自来为我等送行,这是我们的荣耀。此行东出,我等自当奋死而战,扫清逆贼,不负陛下隆恩!”
“奋死而战!”
“奋死而战!”
被吕布调动起情绪的士卒们振臂高呼,满脸的狂热之情,奋发大吼起来。
呼喊声一浪高过一浪,如似海边怒吼的惊涛,不断翻涌着拍击而来。
刘协站在城头,着一身雍贵的黑色帝服,举目望去,那一排排整齐挥动高举的手臂,还有那震耳发聩的山呼海啸,令他觉得无比的自豪。
这些,都是朕的将士!
目光由远及近,最后落到了那道身材高大、后背宽阔的男人身上。
吕布伸出右手,伸开的手掌在空中攥拳,仅此一个动作,方才那些狂热呼喊的士卒顷刻间便安静下来,身躯挺立得笔直,目光炙热的望向了吕布。
这个男人,曾是自己的救命恩人。
刘协心里很是清楚,如果不是此人,可能自己至今仍被董卓捏在手上,受尽欺凌。
所以,一直以来,刘协对待吕布都是充满了信赖和器重。
只是如今,却不知怎地,尤其是刚刚看到吕布那一个攥拳的动作,三军将士无不俯首听令的模样,刘协扪心自问,即便是贵为天子的自己,也未必能够有如此大的震慑。
在那刹那,刘协心中没来由的升起了从未有过的不安。
既有担忧,也有忌惮。
有了过去的前车之鉴,他很怕吕布,会成为第二个董卓。
吩咐完三军将士,吕布勒马回头,倾洒而下的阳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脸庞,增添了几分神采奕奕。
望向城头处的天子,吕布抱拳辞别,他卯足体内气机,如山间寺庙里的洪钟,响彻于天地:“陛下保重,臣去也!”
…………
五万大军从长安出发,浩浩荡荡。
途径函谷关的时候,高顺早已甲胄加身,立在关下恭候。
在他身后,是长枪铁甲的八百陷阵死士。
至于镇守函谷关的重任,则是落到了魏木生的身上。前些时日,吕布特意差人将魏木生从萧关调回,去往函谷关担任大将。
魏木生是最早跟随吕布的一批人,可以说是一起刀山火海、出生入死过无数回,不仅忠心,而且谋略武艺俱是上佳。
函谷关由他来接任,吕布方能安心。
汇合了高顺,大军继续往前。
经过大半个月的行军跋涉,五万大军终于抵达洛阳城下。
得知吕布抵达城外,张辽换上甲衣,领着城内一帮子文武官员,排开阵势出城相迎。
赤菟的马蹄停下,吕布抬手,后方将士尽皆停下行进脚步。
张辽主动迎了上去,抱拳见礼:“末将张辽,拜见将军!”
在他身后的一众官员也都尽皆躬身,作揖行礼,口中齐呼:“下官(卑职)见过大司马!”
马背上的吕布轻轻抬手,让众人起身。
随后在张辽的带领下,进入洛阳。
吕布住进了原先洛阳的府邸,早在攻占洛阳的时候,张辽就已经命人将这座吕布昔日的府宅,里里外外的清扫了一遍,厚厚的灰尘掸去,整座府邸瞬间焕然一新。
重临故居,坐在家主的位置上,吕布感慨颇多。
遥想当年,这座府宅还是先帝刘宏所赐。如今时过境迁,洛阳变得衰败了许多,远没有当年的繁盛。
令人不得不感慨一声,沧海桑田,物是人非。
根据张辽所得情报,蔡邕前两日已经抵达河内,估计此时正在说服王匡投诚。
吕布‘嗯’了一声,表示知晓。他准备于洛阳歇息两日,然后再进军河内,向王匡施压。
麾下文武聚坐于堂下,吕布看向张辽,昔年还在他胸前的小家伙,如今也是英武不凡的将军,而且此行还为他立下大功。
“文远,此番攻取洛阳,属你功不可没。说吧,想要什么赏赐,我替你向朝廷讨要。”吕布面带笑意,对于张辽,他很是器重。
一方面是因为当年张老将军于吕布有提携栽培之恩,二是张辽本身就有本事,三么,还是张辽自己争气,不负所望。
堂下的一帮将领听得这话,皆向张辽投去了羡慕的目光。
当初张辽领命时,不少人还抱有看好戏的态度,毕竟张辽才二十出头,在他们眼里,还是个毫无统兵经验的毛头小子。
如今张辽轻松夺取洛阳,也间接的打了不少人的脸。
“回将军,此战非我一人之功,得力于全军将士上下效命,方能破获洛阳。将军若是要赏,末将恳请将军厚赏作战的所有将士。”
张辽的回答掷地有声,在堂内回响,令在座的不少人为之汗颜。
吕布心里暗暗点头,张辽这个时候还能想着手下将士,就足以说明,他的心态远胜于大多将领。
胜不骄,败不馁。
这才是为将之道。
第五七七章 税收
“士卒有功,本将军自是当赏,然则你作为此行先锋,功劳最甚,岂有不赏之理?倘若传了出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个寡恩薄义之人。”
吕布脸上带笑,看向张辽:“这样吧,就先封你为骁武校尉好了,等以后再建功勋,就擢升你为中郎将。”
听得此话,堂下的一干武将俱是羡煞不已。
张辽也知晓这是吕布对自己的器重,当即抱拳,回答得格外大声:“谢将军!”
建功立业,驰骋沙场,本就是每个热血男儿的梦想。
于洛阳休整三五日后,吕布率军重新启程。
当大军行至五杜津,准备渡河的时候,有使者从河内方向而来,手捧印绶书信,说是要求见吕布。
吕布令人将其带来,原来是河内郡守王匡在蔡邕的游说下,终于放弃了抵抗,决心投降。遂派人送上郡守的官印,以示诚意。
获悉此事的吕布也未多想,欣然接受了王匡的投诚。
当天下午,大军渡过浊河,进驻温县。
说起温县,这还是吕布之爵‘温侯’的封地,食邑万户,故当地百姓每年都要向上缴纳租税。因近几年兵荒马乱,吕布又是从底层爬上来的人,他深知普通百姓的不容易,也就下令省去了温县百姓租税。
夕阳落下山坡,天色渐渐暗淡下来。
“弟兄们,天快黑了,咱们得加紧速度,争取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进驻县城。”担任中护军的潘凤提着大斧,领了吕布命令,从前方依次往后传达下去。
再有十余里,便是温县的县城。
此时,田野间仍有许多农夫还在辛勤劳作。
“老伯,都这个点儿了,你们怎么还不回家?”行进在道路上的吕布勒马,朝着近前农田里的一名老农问道。
那名肤色黝黑的老农显然没料到吕布会停下问话,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表情有些畏惧。光吕布这身穿着派头,就不是他能得罪得起的人物。
“老头儿,我家将军问你话呢!”见老农不答,扛着画戟的文稷嚷嚷了起来。
吕布见状,低声呵斥了文稷一声,让他不得无礼。随后又示意老农,不必害怕。
老农见吕布不似别的大人物般趾高气扬,甚至待他还有些和善,受宠若惊之余,也终于鼓起勇气,回答起来:“回将军的话,现在时间还早,小老儿不急着回去。”
老农回答的时候,吕布有细心的注意到,老人那沾有泥土的两只干枯手掌在短衫上不断来回擦揩,不知放于何处,显然很是拘谨。
吕布望了眼天色,天空虽然还未彻底黑下来,但月亮已经早早的冒出了头,散发出淡黄的色彩。
“老伯,不早啦!您呐,还是早些回去歇着吧!”马背上的吕布好心提醒起来。
老农微微摇头,道了声‘早着哩’。
一阵闲聊之后,吕布从老人口中得知,只要是不下大雨,他们每天都会忙碌到亥时以后,才会回家。
对此,吕布就很是纳闷儿,不禁问道:“这么拼命劳作,难道是因为去年秋收的粮食不够吃吗?”
“两成不到的收成,要熬上一年,不多耕些地,哪能够啊!唉~~~”老农不由叹了口气,对生活的未来几乎看不到一丝的希望。
吕布愈发不解起来,索性打破砂锅问到底:“即使是朝廷每年所规定的税收,加在一起也不过两三成左右,你们怎么会只剩下两成不到呢?”
“还不是那个‘姓吕的’干的好事!”从周围田间悄悄围过来看戏的百姓中,有个中年汉子极为不悦的说了起来。
“嘘~向老七,你小声点儿,敢嚷嚷这话,你不要命啦!”有人紧张的提醒起来,显然那个名字,是一个禁忌般的存在。
“他既然敢做,还怕让别人说了!”向老七撸起袖子,大有一股豁出性命的架势,愤然说着:“天下无敌、位高权重又怎样,还不是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就这样说了,他吕布就是个没人性的黑心肝,早晚得下阎罗殿,被阎王炸了油锅才好!”
‘吕布’这个名字一出,身后的狼骑营面生怒容,‘唰唰唰’的接连拔刀而出,散发出强烈的杀意。只需吕布一声令下,他们就能立刻将这些口无遮拦的‘刁民’,全都处死。
狼骑营的突然发难,致使田野间的百姓纷纷变色后退,唯恐自己遭难。
吕布压下心头不悦的情绪,抬起右手,往后挥了两下。
随后,他手指朝着向老七往前勾了勾,压着火气:“你且说说,那姓吕的是如何黑了心肝?”
周围的农夫纷纷低声劝阻,让身旁的莽汉不要再刺激眼前这位统军的将军。否则,很有可能大家都难逃一死。
向老七却强行挣扎开来,走上前,大声说着:“说又如何,反正老子也受够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说着,向老七指向吕布怒斥起来:“你们的那位大司马,横征暴敛,每年要征缴我们一半以上的谷物收成。如果不缴,当地官吏就会派人强抢豪夺,甚至于杀人灭口,害得多少人户家破人亡!”
“这种坏事做尽的家伙,居然还被世人奉作英雄。我呸,恨不得他快些死了才好!”
向老七一个劲儿的大声怒骂,像是要发泄完这几年憋在心中的所有委屈,却浑然不知,他嘴里所骂的男人,如今就在他的眼前。
曹性、潘凤等人怒目而张,作势就要上前,他们哪能容忍一个山野村夫如同泼妇一样的唾骂自家将军。
莫名其妙的背了黑锅,吕布心中同样极不痛快,但也不至于和一介农夫计较这些。他伸手拦下曹性,沉锁起眉头问道:“食邑的租税,不是早就免了吗?”
“免了?呵,怎么可能。”
向老七愣了一下,随后便自嘲起来。租税他都交了三四年,从来没有听说有免了这一回事。
吕布见众农夫脸上皆是不信的神情,又问:“是谁同你们说的,要交租税?”
众人的回答如出一辙:官府。
吕布闻言,勒马回头,面若寒霜的朝身后将士大吼了一声:“走,温县县府!”
第五七八章 在河内横着走的县令
抄了县府?
听到这话,田野间的农夫们俱是满脸惊愕。在他们眼里,县令就已经是这块土地上方的天了,也是他们所见过的最大官员,而眼前的将军居然直言不讳的说要抄了县府,还让人把县令带来此处。
他,究竟是何人?
陈卫领命而去,带上五百狼骑,飞奔冲往县城。
来到城门,陈卫问明了县府所在,径直快马闯了进去。
县府门口,陈卫抬腿滑下马背,示意狼骑营守住县府的所有出入口,不准放任何人出去。
随后,陈卫走上府衙的台阶,用手叩响了大门上的铁环。
百姓们都还未归家,这位县令倒是睡得挺早。
县府的大门打开尺宽的缝隙,从里面探出个仆人的脑袋,他见陈卫一身军装打扮,不敢有丝毫怠慢,恭敬问道:“您是?”
陈卫可没心思理会这种虾米角色,手臂抬起往前一挥,身后的数十名狼骑士卒直接上前推门而入,那名仆人则被推得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赵成,你去负责抄家。”
“徐褐,你负责搜寻账本记录。”
“谢定一,你带人去给我把县令揪出来。”
冲进府内庭院,陈卫四下扫视一圈,有条不紊的吩咐起来。
身后的狼骑营将士得令,立马分头展开行动。
外边巨大的动静惊醒了里屋就寝的男人,他睁开眼睛,将搂在怀里的美貌女子推向一边,眼中满是愠怒和生烦之色。
“老老老……爷,大事不好,大事不好啦!”管事急急忙忙的跑来,在门外禀报,听他的声音,满是焦急。
“究竟出了何事?”
身材略显强健的男人沉起眉头,从床榻上坐起。同样被惊扰醒来的女子爬起身来,裸露着身躯,如水蛇一般鲇了上来,贴在男人后背,伸出猩红小舌,轻舔着男人的耳垂,表情极为浪荡。
“回禀老爷,刚才外边来了个冷峻鹰眼的男人,带了好多兵卒,此刻正在查抄咱们的县府呢!”
管事如实回答起来,他当了这么久的管事,还是头一回见到有人敢来查抄他们的府衙。说句毫不夸张的话,就算是管着温县的河内郡守王匡,也都没有这个胆量。
里面的男人听得这话,果然气怒至极,怒骂起来:“混账,我的府衙居然也敢查抄!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居然敢在这里放肆撒野!”
说着,男人一把推开身后求欢的女人,套上一件薄衣,径直走了出去。
来到庭院,府衙内值钱的东西正不断从各处搬至院内,进行查抄清点。
“你是哪位将军部下,竟敢深夜带兵强闯县衙?”
来来往往的士卒之中,男人一眼就认出了陈卫乃是这支队伍的头领,上前沉声质问。
他自问在附近的各处州郡中,还没人敢嚣张到这般放肆。
陈卫瞥了此人一眼,不答反问:“你又是何人?”
男人神态不屑的整了整衣衫,似是并未将陈卫放在眼里,趾高气扬的回答起来:“鄙人高远,此地县令。”
陈卫听得此人自称县令,上下打量两眼,笑了起来,将手一挥:“你是县令?那就好办了,给我拿下!”
周围的四五名狼骑士卒顿时围了过去,别看高远身板可以,也就只练了些花拳绣腿。要论武艺搏斗,根本不是狼骑营士卒的对手,他几乎是毫无反抗之力,就被擒住了胳膊,反押起来。
“放开我,你们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这般对我,以后定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还不知缘由的高远挣扎得极为剧烈,大声咆哮。
陈卫对此丝毫无动于衷,看了这位县令大人一眼,极为淡然的说了声:“堵上他的嘴巴。”
于是旁边的狼骑士卒也不知从哪找来的一块湿臭毛巾,不由分说的塞进了高远嘴里。然后便听不见这位县令的大声恐吓,只能听见其难受的呜咽。
“我都是死过无数回的人了,还怕你这小小威胁。这回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估计也救不了你。”
陈卫嗤夷一声,随后转过头,朝着庭院中的士卒吩咐:“你们继续查抄,我先带他去见将军。”
月色下,漫长的队伍划拉了很长一段。
吕布下了马背,坐在大路旁边,赤菟则在他身旁,低着头嚼起了田野边上的青草,身后跋涉的将士们尽皆停下脚步,就地歇息。
站在田地里的农夫们手足无措,如同在老师面前犯了错的学生,显得很是拘谨。
哒哒哒~~哒哒哒~
清幽的月光下,宁静的郊外响起了急促的蹄声,由远及近。
从温县赶至此处的陈卫勒马停步,翻身下马,并将马背上的高远,一并拽了下来。
“将军,此人便是温县的县令。”陈卫上前抱拳,禀报起来。
吕布瞅了高远一眼,见他并未身穿官服,心中已是有几分不喜。他令士卒先放开高远,又命人拿去他口中的毛巾,问询起来:“你便是此地的县令?”
咳咳咳~咳咳咳~~
拿去口中湿巾的高远用手掐着喉咙,跪在地上剧烈咳嗽起来,显然这一路上吃足了苦头。
听得吕布发问,高远抬头看去,他并不认得吕布,所以下意识的反问了一声:“你又是哪里来的将领,竟敢擅入我河内境地!”
“还有,你纵容属下夜闯官宅,侮辱朝廷命官。我定要向上秉奏,将你革职罢官,抄家示众!”
高远厉声怒斥,他敢如此说话,自然是有着足够的资本。
“你个驴草的玩意儿,在我家头儿面前,嚣张个什么劲!”
曹性上前就是一脚,将高远踹翻在地,啃了一嘴的泥土。
倒在地上的高远噢哟连天的叫唤,手指着曹性,眼神阴蛰:“你竟敢殴打朝廷命官!”
“呸,打你都算轻的,信不信老子一刀结果了你!”说着,曹性拔出腰刀,作势就要上前砍了高远。
事情还未明朗之前,吕布当然不会让曹性杀了此人,他坐着的身躯微微前倾了半分,问向这位温县县令:“我且问你,是谁让你在本地征纳食邑的租税,而且还提高了十倍不止。”
“当然是温侯同我说的。”
高远未作思虑,想当然的回答起来。
吕布却是眉头一沉,眼中多了两许阴沉,冷声质问:“我什么时候同你说过这话?”
“你什么时候……”高远嗤夷着刚想奚落一番,但随即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忽地戛然而止,满脸惊骇的看着吕布,久久才低呼起来:“你是吕布!”
此话一出,随行而来的逄纪陡然喝斥:“放肆,小小县官竟敢直呼大司马的名讳!”
逄纪这话,无疑是坐实了吕布的身份。
“他他他他……”
田地里,得知吕布身份的向老七话都说不利索,面如土色,要不是旁边的人扶着,估计已经瘫软在地。
想起刚才还还当着吕布的面大声斥骂,越想越怕的向老七不由两眼一黑,身子一仰,当场吓晕了过去。
其余农夫亦是惶恐不安,全都跪在了泥土地里,不敢抬头。
吕布见吓到了这些质朴的农夫,抬了抬手:“汝等无须多礼,都起来吧。”
农夫们却是不敢,跪在田地里,胆颤心惊。
“你们不起来,那吕某就只能亲自来扶了。”吕布笑着说道,尽量使言语温和一些。
农夫们一听这话,他们可不敢让吕布下田来扶,赶忙全都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避立于一旁,不敢有丝毫动弹。
宽慰完百姓,吕布接下来要做的,自然是惩处这位当地的县令。
得知眼前之人就是当朝的大司马,高远也有过瞬间的愕然,但好在他反应较快,眼珠子转溜上两圈,便有了计较,赔笑着说道:“大司马驾临温县,怎么也不提前通知下官,下官也好早早准备,出城迎接才是。”
“你还知道你是朝廷命官?”
月光下,吕布脸上添了几许寒霜,大声斥问:“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家里睡了一觉醒来,这些百姓却连家都未归。还有,我明明免了温县百姓的食邑,你为何还要强征租税?”
“这……”
高远面露尴尬,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好委婉说着:“此事缘由甚多,还请温侯移步府衙,下官慢慢向您汇禀。”
“有什么话不能当着百姓的面说?今天,我就要你在这里如实招来,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将你下狱严审,绝不姑息!”
吕布丝毫不给高远脸面,对于这种打着他旗号祸害百姓之人,简直是死有余辜。
高远见吕布如此不讲情面,也索性搬出了后台,语气里多了几许底气,声音也随之提高了两分:“大司马,还请您看在高家的份儿上,不要存心刁难下官。”
“高家?哪个高家?”
吕布狭蹙起眉头,面露狐疑,显然是没听说过。
此时逄纪上前,俯身在吕布耳旁低语起来:“主公,此人口中的高家,想必应该是陈留的望族高氏。”
高氏数世节孝,清名累积成为一种政治上的资本。在士林中享有极高声望,近些年又与汝南的袁氏联姻,可谓是扶摇直上。
不管是盘踞冀州的袁绍,还是经营淮南的袁术,手下文武都多有高家的门生故吏。
有高、袁两家罩着,高远在河内一带,自然是横着走的人物,连郡守王匡都只能是束手无策。
“别跟我扯这些没用的东西,我只想知道,是谁让你加征的税收?还有,每年征收的那么多粮食,又去往了何处?”
当初吕布连袁术都敢扣留长安,难道还会怕他这小小县官的威胁。
倘若高远真是将收来的粮食送往了长安,或许还情有可原,然则问题是迄今为止,吕布连一粒粮食都没见着。
“大司马,凡事留一线,不用做得这么绝吧!”高远依旧没有招供的意思,想同吕布继续周旋下去。
吕布却没了耐性,招来身后的逄纪,同他吩咐:“元图,这个人就交给你了。我给你一夜时间,明早起来,我想知道所有的答案。”
“主公放心,不出一夜,定能叫他全部招供。”
逄纪躬身领命,他本就有心在吕布面前表现,好得到主公的重用和青睐。如今机会来了,自是不能放过。
至于让高远招供的方式,牢狱里的刑讯方式那么多,总有一样会让他老实张口。
吕布见逄纪应允得干脆,便不再多说,翻上马背,趁着月色,率领大军继续往温县方向行进。
大军走后,田地里的农夫们总算松了口大气,生怕刚才因言语触怒了吕布,而殃及鱼池。
好在,老天保佑。
“他真的是温侯吗?看起来,也没有传言的那般凶恶,甚至……还有些和善?”
“废话,难道你没看见他身后统领的数万将士吗!”
“唉,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真不敢相信,威震天下的温侯、手握重兵的大司马,居然会管我这老东西,喊上一声‘老伯’。”
正当农夫们七嘴八舌讨论不休的时候,晕厥过去的向老七缓缓转醒,睁开一道眼缝,映入眼前的是一群喋喋不休的黑影,他迷茫的喃喃了一声:“这是哪儿,地狱吗?”
然后,又昏了过去。
吕布的大军走了半个时辰,来到温县城下。
大军并未入城,而是让高顺统军,在城外就地驻扎。吕布自己则是带了二三十骑,往城内走去。
在这二三十人中,文士居多,戏策、郭嘉等人皆在其中。
“头儿,咱们这是要去县府吗?”跟在身后的曹性左右张望一番后,好奇问道。
此时天色渐晚,城中却陆陆续续的有百姓归家。他们在见到吕布等人后,皆是主动避让,直到吕布等人走了之后,他们才拖着疲惫身躯,继续往家中方向走去。
听得曹性的提问,骑在赤菟背上的吕布微微摇头,他转身看向居于较右位置、在他手下担任仓曹的少年郎,笑问起来:“伯达,我听别人提起,你的老家就在温县。怎么,不带我前去坐坐?”
第五七九章 司马家
吕布有去司马家的想法,作为属下仓曹的司马朗不敢不应。
于是一行人在司马朗的领路下,改道而行。
未几,便抵达了一座府宅门前,借着月光,隐隐可见门框上的‘司马府’三个赤漆大字。
司马朗下马,上前扣门。
府门打开,看门的仆人见是司马朗后,脸上的表情极为惊讶,随后便是十分的欢喜和高兴,显然是没想到自家的大公子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不等仆人行礼拜见,司马朗便同他吩咐:“快去告诉二伯父,就说有贵人来了,让他带着所有人出来相迎。”
仆人见司马朗表情严肃,不敢有丝毫怠慢,急忙往府内跑去通禀。
随后,司马朗又退了回来,略带歉意的同吕布说着:“大司马,请您稍候。”
吕布微露笑意,示意无妨。
不出小会儿,司马家的府门口走出许许多多的人来,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为首的是一名身穿灰褐布衣的老者,两鬓略微有些斑白,脚底穿有一双黑色布屡,浑身上下并无丝毫金玉饰物,穿着朴素的同时,看起来也颇为和蔼。
在他身旁两侧,排开的则是府内的一大家子成员,其中以男性居多,最小的还在襁褓中熟睡。
“愚民司马承,拜见大司马。”
老者躬身作揖,朝着马背上的吕布行了一记大礼,跟在他身旁的众人也跟着一同行礼。
在司马承这一代,老大司马鸿已经逝去数年,老三司马海远在颍川任职,老四司马防又在朝野为官,所以温县这个大家庭,只得由他来操持。
近些年,战火和灾荒四起,作为河内有名的望族,司马承决定变卖家产,用获取的粮食来救济和抚恤穷困的族人以及本地的一些百姓。
至此,司马家虽不如以前富裕,但在河内的名声却是扶摇直上。
当仆人来报之时,司马承尚未就寝,在书房阅览,这也是他这么多年所养成的习惯。
得知司马朗回来,作为二伯的司马承自是高兴不已。然则得知司马朗带来了贵人,司马承露出深思之色。
司马朗在吕布麾下任职,这是整个司马家都知道的事情。能被司马朗称作‘贵人’的人物,司马承微微一想,便推出了答案,必是吕布无疑。
于是他发下命令,召集府内成员,不管是睡了的,还是没睡的,通通到府堂集合,然后出府门迎接。
吕布对此显然极为满意,单单这态度,就比那个县令高远,不知好到哪里去了。
吕布翻下马背,同司马承拱手道了声:“司马家主,深夜冒昧来此,叨扰了。”
司马承却是连道不敢,欠身说着:“大司马肯屈尊驾临寒舍,实在是令寒舍蓬荜生辉,哪有叨扰之理。”
随后门口的众人让开道来,司马承亲自将吕布等人迎进府内,又命人端上酒肉食物,供吕布食用。
宴席期间,司马承主动起身,向吕布敬酒致歉:“僻壤之地,只有粗茶淡饭,实在比不得京都的美味佳肴,还请大司马见谅。”
吕布夹起一块肉食,放入嘴中细细咀嚼,然后举盏一饮而尽,笑着说道:“司马家主太过谦虚,这些食物已然十分美味。”
随后,吕布又同司马承闲絮了一些家常,顺带还夸了司马朗的聪慧和办事的能力。
宴席散后,司马承已为吕布一行人安排好了住处。
走出府堂,吕布婉拒了府中管事的带路,而是选择和戏策在庭院闲散,说是等到消化之后,再去就寝。
清辉铺满庭院,散漫走着的两道身影,一高一低。
“我原以为司马防就已经是老成精的狐狸,没想到今日得见的这位司马家主,才更是滴水不漏。”
吕布单手负于背后腰间,脸上再无方才所显露出的醉意,月光倾洒在他的脸上,映照出几许坚毅的色彩。
矮了吕布很大一截的戏策双手拢在袖袍,身躯微微的有些佝偻,笑了笑:“这些人呐,比咱们多活了几十年,大多时候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其实心里啊,透亮得跟镜儿似的。”
吕布‘唔’了一声,沉默些许,遂又问道:“先生,你对司马家如何看待?”
戏策低头琢磨了小会儿,只回答了四个字:“厚积薄发。”
在外人眼里,吕布来司马家做客,只是一时兴起。只有戏策不以为然,因为他可以很清楚的感知到,这显然是吕布的刻意为之。
至于目的,当然是借机拉拢司马家。
如今的吕布,势力可谓如日中天。
当朝大司马、骠骑将军、温侯等一系列的名头不说,手下将领无数,又握有重兵实权。关中杨家、西凉盖家、姜家,还有并州的严家、汉中的张鲁,以及关中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世家豪强,全都依附在吕布的羽翼之下,看似已经形成了坚不可摧的庞然大物,强大无比。
然则,这只是世人所看到的表面。
在这些依附的势力中,就算是严家,都未必愿意与吕布生死与共。
吕布寒门出身,没有历史的沉淀与基础,这种突飞猛涨而成的势力,委实太过危险,就好比百丈之高的空中楼阁,一旦坍塌,势必灰飞烟灭。
而吕布本人却不觉得,他只认为,只要归附于自己的势力够多,就会多上一份保险。
这种想法固然有一定的道理,可一旦吕布失势,墙倒众人推,站出来推墙的必定少不了这些世家。
“那先生觉得,拉拢司马家的可行性大吗?”吕布顿下步子,侧首看向戏策。
对于这个问题,戏策心中早已有了答案:“将军恩威所致,随便给上一两颗甜枣,司马家就会归附于将军。”
忠于汉室,和死忠汉室,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
忠于汉室,是因为汉王朝能够带给他们繁荣和利益,所以他们才愿意共同去维护汉王朝的统治。
而死忠汉室,则是任你朝廷虐我千百遍,我仍旧待你如初恋。
司马家,显然排在第一类。
第五八零章 鹰视狼顾
经戏策这么一点拨,吕布心中有了底气。
两人又走上小会儿,来到一处凉亭对坐。
司马家的事情有了着落,吕布又换了个话题:“先生以为,王匡该如何处置?”
“那将军以为呢?”戏策不答,倒是反问了一句。
这件事情,吕布在来的途中就已经想过,如今又拜访了司马家,他自然是有了定夺,回答起来:“我准备用司马家的人接手河内,让管亥或者潘凤随同镇守此地,然后将王匡调至长安,亦或是迁往别处。”
戏策听完,清瘦的脸上说不出是怅然还是失望,微微摇头:“将军此番做法虽然稳妥,却不是上上之策。”
若是别人说出这话,吕布多少会有些不服,毕竟他闲暇的时候,没有少读知识典籍,见识和阅历早已非当年所能比及。
但既然是戏策说了,吕布却是觉得百倍可信。
他拱了拱手,虚心请教:“望先生指点。”
此番态度,戏策看在眼里,他伸出右手在石桌上画了个圈,并用手指往里面点了一下,缓缓而谈:“在策看来,与其将王匡调离河内,倒不如让他留在这里,加以恩赏,并继续担任郡守一职。”
不罢反赏?
吕布对此就有些不明白了,皱起眉头,纳闷儿起来:“先生,此话何解?”
戏策也不卖关子,细细道来:“将军,这是您首次出关东进,前面有障碍无数,纵使以将军之勇武,也未必能够轻松攻克。”
吕布暗暗点头,关东诸侯虽然人心不齐,可真要打起来,的确有些扎手。
“而主动投诚的王匡却是一个很好的机会。”戏策话锋一转,接着说道:“将军若是让他继续任职河内郡守,这无疑是在给其他各地树立榜样。试想,王匡投降了还能得到封赏,也能继续任职郡守,那么其他人,在将军的大军所至时,会不会也抱有同样的侥幸心理呢?”
答案,是肯定的。
吕布恍然,终于明白了戏策所言的要点所在。
他不禁生出许多感慨,起身作礼,有敬服也有惊叹:“先生之谋略远见,布此生难及也!”
在石亭坐上小会儿,天上的明月已升至高空。
天色已晚,加上白天的奔波,两人俱是有了睡意,起身道别之后,各自往寝屋走去。
…………
翌日,清晨。
天色朦胧之际,就有一道高挺身影在院内练武。
吕布没有睡懒觉的习惯,所以早起的他便趁着无人,在门前的院内练了一通拳脚,拳风刚劲,虎虎生威。
练完拳后,吕布换了身常服,准备四处转转,却恰巧碰见了带着郭嘉四处闲逛的戏策。
“先生、奉孝,早啊!”吕布主动打起了招呼。
两人先行了一礼,随后戏策笑道:“我们二人疏懒成性,哪里比得将军。”
这倒是实话,以前在军营的时候,戏策和郭嘉基本上都是日上三竿才会起的人物。如今这般早起,吕布倒有些狐疑了:“先生如此早起,是出了何事吗?还是说,昨夜没有睡好?”
戏策微微摇头,面带笑意的说着:“那倒没有,只是昨夜和将军分别之后,我发现一件趣事,所以想带奉孝前去看看。”
听得这话,吕布不由生出了几分好奇:“哦?能让先生感兴趣的事情,可不多啊。不妨说来,让我也听听。”
戏策也不瞒吕布,如实回道:“将军可知,鹰视狼顾?”
鹰视狼顾?
吕布低低念叨了一声,认真思索起来,这倒是个颇为冷门的词语。
一旁的郭嘉见吕布半天也没个回复,他可不想在这消耗时间,便同吕布解释起来:“鹰视呢,是指人的目光如鹰般锐利而贪婪;狼顾,则是指在肩头不动的情况下,头能完全的回转平视前方。”
“因为狼与狗都能回转头看,故相传有此面相之人,皆是狼心狗肺,心术不正。但坊间也有传闻,说有此面相之人,乃有帝王之志。”
说完,郭嘉又补充起来。
鹰视和狼顾,历史上倒是有不少存在的人物。但要说鹰视、狼顾同时出现在一个人的身上,倒是极其罕见,未曾听闻。
所以纵使是郭嘉这般的浪子,也想亲眼目睹一番。
吕布听郭嘉说得这般玄乎,心里的那股好奇劲儿也是被完全调动起来,决定同他两一起前去看看。
既然吕布也有此想法,那事情就简单多了。可以直接以吕布的名义,将那人招来即可。
命令传了下去,点名要司马府的二公子去堂内面见吕布。
司马朗找到他的二弟,虽然不知道吕布为何突然征召,但他一路上也是不忘多加提醒。
“兄长放心,愚弟自是晓得分寸。”跟在司马朗旁边的少年轻声说着,稚嫩的脸庞上,流露出了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沉稳。
到了府堂外,司马朗顿住脚步,给了弟弟一个鼓励的眼神。
少年对兄长点了点头,随后迈过门槛,朝着那个正在对弈的男人躬身行礼,口中喊道:“小民司马懿,拜见大司马。”
听得声音,吕布暂停了手中的落子动作,侧头看去,见是一少年。然后上下打量了司马懿一番,并未觉得有何奇异之处,连目光也与常人无二,遂吩咐道:“你且转动脖子,让我看看。”
司马懿便依令左右转动起脖颈,并不能如郭嘉所说那般,在肩膀不动的情况下,完全扭转过去。
郭嘉上前瞅了瞅,也没能发现端倪,回头没好气的瞪了戏策一眼,以为是戏策故意逗耍了自己。
吕布见状,不免有些失望,摆了摆手:“好了,没事了,你且下去吧。”
同一个十来岁的小孩子,他自是没有太多的话题要讲。
“小民告退。”
司马懿拱了拱手,转身退去。
“喂,仲达!”
此刻,戏策忽然大喊了一声,然后顺势拿起手边的棋盒,用力掷向地面。
轰嚓!
一声巨响之后,继而噼里啪啦,棋盒里的棋子跳落散了一地。
即将走至门口的少年下意识的转身,肩膀未动,头却先转了过来,从他眼中所折射的目光,锐利而阴戾。
鹰视,狼顾。
第五八一章 逄纪之策
司马懿露出狠戾之色,站在他面前的郭嘉不惧反笑,绕着司马懿走上两圈,白狐脸上尽是满意之色,大笑起来:“果真是鹰视狼顾之相,有趣,有趣!哈哈哈……”
吕布随之也笑了起来,这还是他头一回见到鹰视狼顾,算是长了见识。
不过他久历战场厮杀,比这鹰视凶狠的眼神见得多了,自是不怵,更何况司马懿还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儿。
此时,家主司马承从外边走了进来。在得知司马懿被吕布单独传唤的时候,他心中极为担忧,毕竟当朝的大司马,位高权重万人之上,总不会无缘无故的召见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
当听到从堂内传出的爽朗笑声,司马承一颗心总算放心了不少。
他走进堂内,朝吕布见礼之后,通禀起来:“大司马,府外有位自称逄纪的人物,想要求见于您。”
得知逄纪来了,吕布让司马懿暂且退下,并让人领逄纪进来。
逄纪走进堂内,一宿未眠的他模样有些憔悴,深沉的眼眸中布有血丝,却难掩兴奋之色。他上前两步,拱手作揖,朝吕布行礼:“纪,拜见主公。”
吕布摆了摆手,让人给他递上一杯茶水,宽和说道:“元图不必多礼,昨夜我交代给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
听得吕布发问,正准备饮水的逄纪又将杯子重新平放回了腰前,微微直起身躯,自信回答起来:“幸不辱命,经过一宿严审,高远已经全都招了。”
原来,擅自做主加征百姓租税,全是高家出的主意。
因与袁家联姻,为进一步提高两家的关系,高家将从温县以及其他各地征收的粮食,全都运往了冀州,用以资助袁绍。
而高远,不过是他们手中的一枚棋子罢了。
听完逄纪的汇报,吕布琢磨小会儿,有些羡慕的说了起来:“袁本初倒是好运气,在冀州呆着,每年都能有人主动送上几十万石粮食,哪像我,为关中、西凉等地的生计,简直操碎了心,大荒的时候,还得拆了东墙补西墙。唉,我怎么就没这运气……”
戏策等人自然明白,这不过是吕布的揶揄之词,也不点破,反而打趣说着:“可能将军的运气,就是娶了夫人吧!”
吕布爽朗大笑,称戏策言之有理。
玩笑过后,逄纪左右瞄了一眼,压低声音:“主公,这可是大好时机。”
此话一出,戏策同郭嘉对视一眼,瞬间明白了逄纪的意图。
没能参透其中深意的吕布不禁反问:“元图何出此言?”
逄纪进而言之:“主公乃世间雄主,此番出关,有扫灭各地诸侯之意,如今便是大好机会。主公大可借温县此事为由,向袁绍索取上百万石粮草,他若予以主公,主公便有了足够的粮食,不需再长途从长安调粮供应;若是不给,主公便借此事斥责袁绍,向其发难,兵发冀州。”
听完逄纪献策,吕布猛地一拍案桌,眼中兴奋和战意俱是十足,口中大喝一声:“好!”
此番东进,吕布的主要目的就是要将北边的袁绍、公孙瓒、曹操这三股势力尽数剿灭,以达到横扫北方的雄图。
他正愁没有向袁绍发难的名义,如今从高远口中套出其中内幕,简直是天助我也!
在讨伐袁绍之前,吕布还有一件事情要做,那就是问斩高远。
“传我命令,今日午时斩首高远。另外,我要全县的百姓都知道此事!”吕布大手一挥,吩咐下去。
…………
哐哐哐~~~哐哐哐~~~
朝阳初升,温县的街道上响起了震天的锣声。
县内的告示栏处,贴上了一张布告。
很快,这里便围满了人群,堵得道路水泄不通。
“老兄,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人群后方的一名佩剑游侠好奇问道。
前面的汉子回头,见问话此人生得仪表不俗,不敢怠慢:“我也没看清楚,只是听前面的人说,好像是大司马要处斩本地的县令高远。”
不等游侠再问,旁边的汉子接过话来,满是愤愤道:“高远这个龟孙,他也有今天,斩首都算便宜了这王八!”
“撇开高远的事情不说,想到能够一睹大司马的威容,不知怎地,我这心里,竟还有些莫名的兴奋。”有名赤膊的汉子目光里透着急切与向往,那位大人,可是曾在虎牢关下搦战群雄的存在。
不少人纷纷点头附和,他们之中,许多人一辈子都没出过县境,见过的最大官员,估计也就是本地的县令。
能够在有生之年一睹战神风采,这也可以算是生平无憾。
“哼,这有什么,就在昨夜,我还同大司马说过话哩!”人群中,一人高声说道,听他说话的语气,充满了得意。
其他人听得这话,顿时投来了惊艳的目光,里面还夹杂有一丝丝的敬畏。毕竟能够和当朝大司马说得上话的人,怎么都应该是有些能耐的人物。
“向老七,你可真不害臊,亏你说得出口。也不知是谁,昨夜吓得尿了裤子。”昨夜在场的那些农夫中,有人大声揶揄。
“哈哈哈……”
周围的百姓顿时哄笑起来。
听得被人戳穿真相,向老七的脸上胀红不已,辩驳起来:“齐老三,你知道什么,我那是尿急,尿急你懂吗!”
“别扯这些有的没的了,再不早些过去,估计刑场的前排位置,都被人占光了!”齐老三大声说着。
周围百姓一听,顿时大悟,纷纷往刑场涌去。
高远在温县为祸这么多年,害得百姓们是苦不堪言,如今落难问斩,当地百姓自然想更靠前的亲眼看到高远身首异处。
临近午时,从牢狱里提出来的高远戴上了夹具,在士卒的看押下,缓步走向刑场。
此时的高远,再也没了往日的威风,蓬头垢面,浑身遍布伤痕。他怎么也没想到,昨天他还是威风十足的县令,今天就已经沦为斩首的死囚。
人生的大起大落,大抵如此。
昨夜逄纪审讯,刚开始高远还能咬牙硬撑,但随着刑具的不断升级,和一盆盆的刺骨冷水淋下,他终究是熬不住了,供出了所有实情。
在骨气这一点上,袁术都比他强。
第五八二章 大快人心
及至午时,金灿的阳光当空,万丈高空洒下,照射得有些晃眼。
身子如同软泥的高远被士卒左右架起,拖向了邢台。
特意前来观望的百姓早已围满了整座刑场,若非有数百士卒维持秩序,如此推攘,估计能发生不小的踩踏事件。
当见到高远现身邢台、奄奄一息的模样时,百姓们非但不觉可怜,心中反而无比的畅快,群情激愤的挥舞着拳头,嘴里大声喊着:“杀了他!杀了他!”
未几,在狼骑营的开道下,吕布骑御着赤菟而来,头戴紫金冠,身穿狮蛮甲胄,在阳光的映射下格外耀眼,再配合他那高挺的身躯,威武得如是天神下凡。
“他就是温侯!”
拥挤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
百姓们听得这话,霎时间全都跪了下来,密密麻麻的一大片,低下头颅的面庞上,敬畏交加。
人群靠后的位置,一名穿着破旧衣衫的小男孩直直站在那里,有些不明所以的问着身旁祖父:“阿翁,咱们为什么要拜他啊?”
满脸褶子的老人见孙儿居然还敢站着,唯恐被温侯和士卒发现,视为不敬,赶忙将其拽得跪下,随后才解释起来:“因为他啊,是当朝仅次于陛下的大司马,同时也是威震天下的骠骑将军。”
“那他岂不是特别厉害?”小男孩的脸上满是雀跃。
老人点了点头,这个自是当然。
“以后,我也要成为大司马这样的英雄!”
小男孩目光坚定的望向马背上的雄武男人,心中暗自鼓劲。
或许吕布自己也不会想到,此番的无意之举,会造就出一颗未来冉冉升起的新星。
吕布下了马背,登上高台,见到四周跪满在地的温县百姓,大声说着:“诸位乡亲,都快些起来!”
听得此话,百姓们在短暂的犹豫之后,接连站起身来,仰望吕布。
上万道的目光投来,站在楼台上的吕布心境平稳,他早已习惯了这样万众瞩目的场面,清了清嗓音,他再一次提高了音量:“诸位乡亲,是我督下无力,才致使本地县令高远打着我的旗号,搜刮钱粮,祸害乡里。吕某在此,向你们赔礼!”
说完,吕布退后一步,弯腰躬身,行了个九十度的致歉大礼。
下方百姓懵了,不少人都傻愣愣的站在原地,睁大着眼睛,很是手足无措。
从来都是百姓给当官的行礼让道,今天还是头一回见到给他们行礼的官员,而且这人,还是当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朝廷重臣。
“大司马,万万莫要折煞我等,小民们担待不起啊!”位列前方的司马家主大声呼喊,下颌处的胡须颤巍不停,随后推开仆人搀扶,跪伏于地,将额头叩在手背。
司马家在温县威望极高,司马承要来刑场观望,百姓们自然会主动给他让出道来。
见到司马承跪下,百姓们也觉得让吕布给他们行礼实在不妥,也都纷纷效仿起来,跪地磕头还礼。
不得不说,司马承的眼力劲儿,还有应变处事的能力,已然是登峰造极。
高台的吕布只好直起身来,随即也让百姓们起身,无须磕头还礼。
时间流逝,午时很快到来。
吕布也不多做废话,两根手指合拢,朝着邢台处的高远用力一指,口中喝道:“斩!”
在牢狱中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高远早已没了反抗的气力,甚至连求饶的话都讲不出来,听得这个斩字,在来的途中还在求饶的他,此刻反而觉得有了一丝丝的解脱。
行刑的刀斧手举起鬼头大刀,喷了一口酒水在刀的身上,随后高高扬起,对着高远的脖子猛地斩落而下。
噗~~~
一声轻闷的声响过后,邢台上鲜血喷涌,溅了刀斧手满脸。
落地的头颅在地上滚上两转,便永远停止了转动。
“噢~噢噢!”
底下的百姓们彻底沸腾了,手舞足蹈的欢呼起来,又吼又跳,有的人甚至喜极而泣。
由此可见,高远在本地的名声,的确是烂得不能再烂。
借此机会,吕布指天起誓,同百姓们大声说着:“吾,吕布!在此向各位乡亲承诺,十年之内,绝不会在温县征收租税,若有半句谎言,必不得好死!”
声音之洪亮,掷地有声。
听得这话,本就沉浸在喜悦之中的百姓们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更为以前误会和唾骂了吕布,而感到深深自责。
自责过后,人群中有人带头高声喊了起来:“温侯万岁!”
此话一出,如同巨石扔进了湖海,掀起巨大浪潮。
一呼百应。
“温侯万岁!温侯万岁!”
百姓们狂热的呼喊起来,有这样肯为民做主的好官,就值得他们发自内心的称赞。
看着被百姓们欢呼拥戴的吕布,戏策脸上露有笑意,同身边的郭嘉说着:“奉孝,你看,这不就是民心所向吗?”
郭嘉撇了撇嘴,即便嘴上不愿承认,但在心里却是默认了此般说法。如今的吕布,早已非当年的莽夫将军,他正在通过不断的磨砺进取,朝着一名合格的君主过渡。
半晌之后,郭嘉怀揣双手,看着那边意气风发的男人,说出一句莫名的话来:“终有一天,他会活成他曾经最为讨厌的样子。”
戏策脸上的笑意凝固,继而默然。
自古君主,最是无情。
处决完高远,温县的县令位置自然空了出来。
关于县令一职,吕布昨夜就和戏策有了合计,决定任命司马承的大儿子司马兼担任本地县令。
一来是想给司马家颗甜枣尝尝,二来则是司马家在本地享有极高威望,也确实是管理温县的最佳人选。
吕布倒不担心司马家会突然反水,毕竟司马承这老狐狸比谁都老谋深算。只要自己实力俱在,司马家就翻不起多大浪花。
两日后,吕布率军重新启程出发。
得知吕布的大军要走,温县的百姓们自是一百个不愿。
这一天,他们放弃了田野间的耕种,自发跟随在大军后方,相送十里。在吕布多次挥手示意之下,才依依不舍的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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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三章 是攻是守
吕布的大军朝着河内郡城行进,与此同时,写给袁绍的书信也已经飞至冀州。
州牧府的议事堂内,人才济济,足有三四十人之数,汇聚了袁绍手下的大量文武官员。
与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议事堂里,多了三张陌生的面孔。
三人站在偏向堂外的位置,中间的男人相貌温仁,却有着一对惹人注目的大耳垂,旁边两人站在此人身后,一个豹头环眼,体格雄健,另外一个身长九尺,重枣蚕眉。
皆是相貌不凡。
此三人,正是近来小有名声的刘关张三兄弟。
在成功救援北海郡守孔融之后,刘备的名气和声势皆是长了不少。后来袁绍遣大将麴义进攻青州,刘备受命屯守高唐,并对麴义进行了阻击。
然而当时青州复起的蛾贼正为猖獗,致使运往高唐的粮草多次被劫,内忧外患之下,刘备不得不弃城而走,却于途中为麴义所伏,无奈之下,只能选择归降。
得知刘备归顺,袁绍自是大喜过望,特意派人将刘备接来邺地,并以上宾之礼待之。
虽然刘备曾帮助青州刺史田楷对抗自己,但袁绍是个爱惜羽毛之人,刘备打着皇室宗亲的名头,真假与否未曾可知,但起码在民间是百姓们认可了的。
袁绍便想借着此番机会,作秀给天下人看,博得礼贤谦让的美好名声。
然则吕布的来信,却使得袁绍勃然变色,他右手握拳猛地捶在案桌,抑制不住愤怒的大吼了一声:“混账!”
袁绍的突然动怒,使得底下的一众属官将领俱是摸不着头脑,站在前排的别驾田丰出列问道:“主公,可是出了大事?”
袁绍手中握着那卷书信,咬牙切齿:“吕布这厮,简直欺人太甚!居然冠冕堂皇的向我索取两百万石粮草,还说是补给温县百姓之用。话倒说得好听,可我短时间内去哪里给他凑来这么多的粮草!”
普通人家一个月的吃穿用度,加在一起也就五六石粮食。如此推算下来,整整两百万石,足以养活数十万的百姓。
军队,也同样如此。
袁绍不是傻子,哪会白白送上两百万石粮草,他也不会去做任人宰割的羔羊。更何况如今袁绍手下谋臣猛将如云,带甲之士逾越十万,并且自认实力不弱于吕布。
得知吕布向冀州索要数额如此之巨的粮草,议事堂下的一众谋士将领俱是炸开了锅。
“主公,吕布那厮杀我堂兄高远,此番又威逼主公,简直狂妄至极!是可忍孰不可忍,末将请求担任先锋,前去挫败吕布锐气。”
堂下,一员青年骁将出列大声说着,看他脸上显露出的神情,显然气愤至极。
众人视之,乃是捕虏将军高干。
论辈分,高干是袁绍的外甥,私下每逢家族盛宴的时候,高干多是以‘舅舅’相称。靠着这层关系,高干的官衔,才能一路直升而上。
高干想为起堂兄报仇,袁绍很是理解。
但作为冀州的掌权者,显然不能只听片面之词,他扫视了一圈堂下,将目光投向了靠前的几名心腹谋士。
“主公,吕布此番东出函谷关,表面上打着天子和朝廷的旗号,说是要去讨伐盘踞常山郡的李郭汜。可谁又敢保证,他没有染指冀州的想法?”
忧患意识很强的沮授一针见血,假设吕布索要的粮草只有一两万石,或许袁绍还能给予。但一开口就是两百万石,纯碎就是强人所难。
一旦袁绍不给,吕布便有了进攻冀州的理由。
沮授对此,看得很是透彻。
“主公,沮从事所言不错。且不论我们能不能凑齐两百万石粮食,就算能够凑齐,也绝不能送与吕布手中。世人皆知,吕布此人乃豺狼之徒,又嗜杀成性,他若入主冀州,必是腥风血雨,涂炭生灵……”
“老子才不怕他什么天下第一,主公,咱们跟他干了!”
“没错,我们让吕布知道,这里是冀州,不是他的关雍之地!”
这一回,不管是文人谋士还是将领武夫,几乎全部默契的达成了共识,那就是绝对不能将粮草与以吕布。
麾下文武众志成城,摩拳擦掌。
袁绍见状,霎时雄心大振,当即大喝做出决断:“好,既然诸君有此雄心斗志,那吾便领河北将士,与他吕布斗上一斗!”
此话一出,堂下的谋士将领俱是拱手齐呼:“主公英明!”
然则当袁绍做完决断之后,手下一帮文武官员又在战略方针上起了争执。
“主公,吕布若是从河内长途跋涉而来,我军大可趁其疲敝,在阳聚这里,从两翼侧尾包抄过去,然后一鼓作气歼灭敌军!”审配第一个出言献策,自袁绍领冀州以来,审配便被委以心腹之任,并总幕府,在军事作战上,常常建言主动出击。
“不可!”
审配话音刚落,担任从事的沮授便站了出来,高声说着:“主公,吕布久经沙场,骁勇善战,纵使我军突袭,也未必能够迅速夺取胜利。”
“那沮从事以为,该当如何?”袁绍发问。
“坚而守之!”
这是沮授给出的答复,冀州距离长安极其遥远,吕布远道而来,势必会将整个战线拉得很长,如此一来,补给就成了难事。
故而,只需以逸待劳,守住州内各地城池,消耗不起的吕布必定退师而去。
“主公,时不我待,与其被动坚守,不如速战速决!”
“三思啊主公,坚守才是上策!”
“胡说,你们就是怕死,应该进攻!”
“莽夫,坚守才是真理!”
刚刚还一致对外的文武官员们,又重新吵吵了起来。
“大哥,要不然你也去请做先锋吧!”虎须倒竖的青年小声怂恿起来。
刘备并未回头,装作没有听见,坐在位置上一言不发,似老僧入定。
三弟的想法,他如何不知。
袁绍被吵得极为头疼,是攻是守,他都觉得可行,偏偏这些谋士谁都不肯退让,争吵得不可罢休。
恰巧此时,袁绍的目光落在了后方不为起眼的刘备身上,遂问起来:“玄德,不知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刘备怔了一下,没想到袁绍会公然点到自己的名字,但他反应之快,远非常人能及,拱手谦逊说道:“明公,备才智疏漏,远不及诸位谋士和将军目光长远。”
他先是夸了众人一番,看到审配、郭图等人颇为受用的表情后,才继续说着:“不过有一点,备倒是存有疑惑。”
“玄德有何见疑?”袁绍顺着话问了起来。
堂内众人亦是看向刘备。
刘备也不兜绕,徐徐道来:“吕布既然要从河内来到冀州,途中必过黎阳、白马等县。然则这些地方,并不属于明公您的统辖范围。所以不知,东郡郡守会不会容许吕布借道?”
第五八四章 万兽之王
“玄德的意思是,联合曹操,以抗吕布?”
袁绍顷刻便明白了刘备的意思,他沉吟稍许后,仍旧有些放不下心:“只是曹孟德势单力薄,未必能够抵挡吕布大军。”
刘备点头,补充说着:“光凭曹郡守当然不行,故明公可遣派一员大将前往,协助守城。”
各地州郡间,皆有界限。
未经同意,便擅自派兵越界而行,极容易引起战争。
袁绍很清楚这点,哪怕他往日和曹操关系极为要好,在此等大事上还是马虎不得。
“我先书信一封,且看孟德如何作答。”
袁绍如是说着,随后令手下将领集合军队,然后又遣人送书信至兖州东郡。
东郡,郡守府。
接到袁绍来信的曹操招来麾下谋士将领商议,相较于袁绍手下的济济一堂,曹操这里就有些不够看了。
偌大的议事堂内,下方站着的不到十人。
谋士更是仅有三人而已,荀、荀攸、以及最早追随曹操的毛。
武将方面,倒是稍好一些。
按照资历辈分来排,站在前面的,有夏侯兄弟、曹仁曹洪。然后还有曹家的两个小辈,曹休、曹纯。
曹休是曹洪的侄儿,曹纯是曹仁的弟弟。
除此之外,就是当年讨董时招募而来的李典、乐进。
“本初来信,说要与我联盟,于白马、黎阳一带阻击吕布大军,汝等有何看法?”身穿绸锦袍的曹操将竹简递与荀,在郡守的位置处踱了踱步子,开门见山的说了起来。
荀接过竹简,将内容快速浏览一遍,然后又将竹简传了下去,深思说道:“主公,吕布长久以来一直经营雍凉、汉中之地,此番如此大的阵仗,显然不单是冲着李郭汜而来。极有可能是打着讨伐李郭汜的幌子,想要趁机鲸吞兖、冀等州。”
“听荀长史的意思,是想同意袁绍的结盟?”毛皱起眉头,忍不住出声询问起来。
曹操也很是关注这点,轻抚短髯,一双小眼睛看向荀,夏侯等将领亦是同时看了过来。
“吕布来者不善,袁绍就未必没有包藏祸心。”荀微微摇头,他很是清楚,若是引袁绍前来协助,无异于前门拒虎,后庭引狼。
无论成败,遭殃的都只会是曹操。
“那就是要咱们自己干了!”
站在将领最前的夏侯接过话题,眼中兴奋之色甚浓。
在东郡秣兵厉马这么久,早就手痒难耐。
身为天下第一的吕布亲率大军前来,夏侯等人非但不惧,反而更加激发出了心底的好胜之心。
这也许就是武者的意志。
“到时正面打起来,我和妙才去牵制吕布,子廉子孝你两率将士出击,去冲垮敌军阵型,争取一举击破吕军!”
夏侯提出自己的计划,单挑打不过吕布,不算丢脸的事情。
所以夏侯一开始就没准备单打独斗,经过近几年的加强武艺,他很有信心,若是和弟弟夏侯渊联手,不说能够压制吕布,但绝对可以拖上很长一段时间。
在场将领一听,皆是跃跃欲试。
“夏侯将军,事情要是有这般简单,那就好了。”
荀对此苦笑不已,在这些将领之中,要论对曹操的忠诚度最高,绝对非眼前此人莫属。夏侯武艺超强,性情莽直,倒是和昔年高祖手下的樊哙有得一比。
“切,难不成吕布手下,还能有什么厉害人物?”夏侯表示不服,不以为然的说着。
“古人云: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
荀见状,微微摇头:“看来有必要给诸位将军普及一下,在吕布势力中的一些核心人物了。”
说着,在荀的示意下,侄辈荀攸拿出一副卷轴,在墙壁缓缓铺开。
卷轴上,写有许许多多的名字,毫无例外,他们全都效力于吕布势力。
荀手握笔杆,慢步走至卷轴面前,蘸墨在‘高顺’的名字上是画了个圈,声音笃定:“陷阵之虎,高顺。贫贱出身,机缘巧合之下加入吕布麾下,并且组建重甲士‘陷阵营’。仅有八百之数,却能从正面硬撼鲜卑两万铁骑。至今,未曾一败!”
“勇冠天下,黄忠。”
荀介绍完高顺之后,又念出了黄忠的名字,同样画了个圈:“此人虽是山野猎户出身,但武艺弓射俱是娴熟,曾于讨董时期,于诸侯寨前搦战,几乎横扫营中所有将领!”
“戏策,字志才,颍川郡人。师从荀靖,为人低调懒散,腹中策藏无数,为达目的,可以做出许多疯狂的事情。吕布的势力能够扩大至今日这般庞大,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此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说到戏策的时候,荀顿了一下,曹洪趁机插上一句:“颍川?那岂不是说,他和荀长史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荀点了点头,想当年,他和戏策也是在同一屋檐下,奋发苦读共同进取的大好学子。
只是后来戏策对朝廷死了心,选择背井离乡,游历四方。
“那此人比文若如何?”曹操听出了荀口中的惋惜,好奇问道。
“志才之谋,吾不及也!”荀摇头,很是感慨说着。
然则站立在他身后的荀攸,却早已看穿一切。
听得此话,曹操选择了沉默,一对小眼很是深邃,荀便接着往下说了起来。
“徐荣,昔年董卓麾下的爪牙之一,不知何时归降了吕布。此人曾临危受命,坐阵虎牢关上,率军死战,成功抵挡住了诸侯数十万大军的彻夜狂攻,致使联军含恨退走。其统帅能力,不言而喻。”
“雏鹰张辽,世家将门之后,被戏策誉为‘天生的将才’。初次统兵,便夺取了号称中原重镇的洛阳。”
随后,魏木生、曹性、管亥、潘凤、华雄等人,皆连被荀圈点了出来,挨个挨个作了具体说明。
将这些人物介绍完毕之后,荀面色凝重了许多,用笔墨在卷轴中间那个最大的名字上,打了一个巨大的墨点,深吸口气,尽量使语气变得平静:“而立于这些猛兽之后,统帅全军的人物,就是他,有着虎面相的万兽之王,吕布!”
说完,一张凶戾暴躁的面庞陡然浮现于卷轴,蛟目狞牙,咆哮连连,似是要冲破而出。
第五八五章 否极泰来
荀介绍完毕,整个府堂里默然无声。
并非吕布手下无人,而是吕布本身实在太过耀眼,以至于完完全全掩盖住了麾下将领们所散发出的光芒。
就吕布如今的实力而言,远非曹操所能抗衡,因为双方实力根本不在一个级别。
曹操同样清楚敌我之间的差距,现在就跟吕布正面交锋绝非明智之举,沉吟小许,问计于荀:“那……当何以处之?”
“避其锋芒,以退为进。”荀眼中闪过一抹睿智色彩,徐徐道来。
袁绍选择在白马、黎阳阻击吕布,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利用曹操的队伍,来做为消耗吕布的手段。
曹操轻抚短髯,一双深邃的小眼正在做着抉择。
吕布有天子旗号,不管做什么事情,都可以正大光明。如此一来,站在其对面的,势必会被贴上反贼一类的标签。
尽管各地诸侯心中都不愿承认关中的朝廷,但这却是不争的事实。有时候曹操也在想,要是弘农王刘辩还存于人世,那该多好。
只可惜,暴毙在了宫廷。
对于这场对垒,曹操颇为好奇,询问于荀家叔侄:“吕、袁交战,双方胜负几何?”
荀微微摇头,道了声:“难说。”
正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
袁绍盘踞冀州,经营多年,兵强马壮,手下谋士猛将亦是不少,就算和以骁勇著称的吕布对阵,也未必会落下风。
“不过耗的时间长了,吃亏的肯定是吕布一方,单说补给方面,就会出现很大的问题。”荀很是肯定的说着,抛开双方战力不谈,吕布的战线太长,打起持久战来,将会是很大一处弊端。
“若能速战速决还好,如果不能,吕布很有可能会在冀州这里泥足深陷。”
“不仅如此,吕布统领五万大军东出,势必会造成后方空虚,不知主公对此,可有想法?”接过话题的荀攸亦是说了起来。
“友若是说……”曹操先是一怔,继而小眼中精光闪烁。
荀攸点头,语气平淡得如是在说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主公不是有匡扶汉室之雄心吗?此番便是主公机会,待得吕、袁打得胶着之际,趁准时机,出奇兵,以图关中!”
迎天子以制乱臣!
这是荀家叔侄给曹操在大方向上出的战略规划。
“到时候,请让我当先锋!”夏侯听得要攻取关中,魁实的身躯往前一站,率先出列请命。
“我等亦愿随夏侯将军同往!”
曹氏兄弟、李典、乐进,同时出列抱拳,
曹操见状,抚髯大笑起来:“难得你们有此志气,不过这件事情急不来。方才文若说过,要等到袁绍和吕布打起来才行,照我估计,怎么都还得有上好几个月吧!”
“所以,这段时间里,汝等好生训练,务必给我练出一支可以攻克关中的强劲之旅!”
堂内将领对视一眼,同时大声应道:“领命!”
此时,守在门外如铁塔般高的巨汉走进堂内,瓮声同曹操说道:“主公,门口有个自称济北相使节的人物,说有要事通禀主公。”
“请他进来。”
曹操用了‘请’字,足以说明对此人的重视。
济北相,乃是鲍信,不仅是曹操结交的好友,亦是当年共同讨伐董卓的诸侯之一。
当时袁绍威望很大,天下豪杰都推崇于他。只有鲍信私下拉着曹操的手,目光如炬,深信不疑的说着,孟德胸有大志,日后必然能统领天下群雄,拨乱反正。
曹操当时只是笑了笑,说鲍信太过于高看自己。
在征得曹操同意之后,很快典韦便领着一员青年小将走进了堂中。
“济北相部下军司马于禁,拜见曹使君!”
身披银甲的青年抱拳,向曹操见礼。
曹操上下打量于禁一番,不由问道:“是允诚派汝来此?”
于禁点头,他看了堂内荀等人一眼,欲言又止。
荀等人自是意会这其中的意思,主动避嫌:“主公,那我等先行告退。”
曹操没准,让荀等人回来,他同堂下的于禁说道:“军司马有话直说,他们皆是我的心腹肱骨,曹某能有今日地位,全赖他们拼死效命,所以无须避讳。”
这番话说得极为大气,其中还夹杂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气势。
荀家叔侄眼中划过一抹欣然,他们这两匹千里马,终于遇见了伯乐。将领这边则是情不自禁的红了眼眶,其中以李典乐进二人,最为感动。
众所知周,曹操麾下将领之中,夏侯、曹氏兄弟,皆是曹操的族中弟兄,深得主公信任。只有他两,是应曹操的招募而来。
所以两人在潜意识中,就将自己当做了外人。
而如今曹操的这番话,等同于明明确确的给出了答案,使得李典乐进的心中,蓦然生出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豪迈。
既然曹操说得这般直接,于禁也就不再避讳,开门见山说了起来:“数月前,青州蛾贼攻进兖州地界,肆虐郡县……”
这些事情曹操是知道的,就连他所在的东郡,都曾涌现出不少的蛾贼踪影,只是后来被他派军征剿驱逐了。
“然则在半月之前,驻守泰山郡的兖州牧刘岱不听谏言,自恃武艺,执意率军出战迎击,结果被蛾贼将领所杀。”
说到这里的时候,于禁不免有些叹息,堂堂一州之牧、汉室宗亲,居然会落得个这种下场。
得知刘岱身死,堂内众人俱是哑然,这算什么?
刘岱此人,说好听些是莽直,说不好听,就是没脑子。还学人单挑叫战,自己多少斤两,难道心中就没点*数吗?
“济北相派我前来,就是想迎奉您为新的兖州之主。”于禁再度抱拳,道出了此行的最终目的。
曹操还未应允,手下的一众谋士将领,俱是无比激动了起来。
“主公,此乃天赠兖州与您,不可不取!”毛的声音都有些颤抖起来,他是最早跟随曹操的一批人,是亲眼看着曹操从一无所有,一步步的发展至今天。
“孟德,东郡只是个郡,而兖州,可是整整的一个州啊!”夏侯见曹操迟迟不开口,不由急得大声提醒起来,他生怕这位族兄,在这个时候泛起迷糊,讲什么仁义道德。
兖州和东郡,相差的不仅仅是一丁半点。若是能够坐稳兖州,那么曹操势必会一跃成为天下间的大诸侯。
当然,最为难得的是,在刘岱死后,鲍信自己居然没有丝毫想法,而是第一个想到了曹操。
这份举动,也恰好映证了鲍信当年之言。
曹操在心中记下这份情谊,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妇人之仁的温和派人物,也不会假装说些‘德才浅薄’‘另择贤明’之类的推诿话语。
曹操的人生信条就是,管他前方有多少艰难荆棘,只要敢给机会,我就敢上!
兖州治下八郡,陈留郡在老朋友张邈的手上,济北国又在鲍信手中,加上自己占据的东郡,再除去被蛾贼所攻占的州郡。剩下的,也就一两郡而已,要收服或是击败他们,都不算难。
心中盘算完毕,看着夏侯等人齐齐投来目光,早已是等的急不可耐的躁动模样,曹操笑了起来,随后一句话也不说,负手走出了堂外。
外边,金灿的阳光和煦。
映照在曹操那张与俊美二字无缘的脸庞,闪耀出一种成熟君主才特有的魅力,沉稳而又大气。
第五八六章 将吕布砍作肉泥!
吕布的五万大军从温县出发,一路沿东,走上三四日的功夫,即将抵达河内的郡城。
而此时的郡守府内,身穿郡守服的王匡正做着无比艰难的抉择。
“主公,吕布大军已至城外二十里,不能再犹豫了!”
空荡的府堂内,仅有王匡和他的从事韩浩两人。
早在张辽袭取洛阳的时候,就已经派过降将韩豹,前来劝说过王匡投诚。得知丢了洛阳,当时的王匡又惊又怒,重责了韩豹不说,也立即召来手下将领商议对策。
然则令王匡感到失望的是,在他手下众多官员将领之中,皆是主张求和,唯有韩浩,谏言与吕布决一死战。
后来蔡邕抵达河内,一番游说之后,使得王匡接受了投诚的建议。
得知王匡奉上了郡守的印绶,韩浩大为失望之余,却从未放弃过作战的想法,经常跑来找到王匡,提出各种可行的作战方略。
看着堂下神色激动的短胡男人,王匡摇头,悠悠叹了口气,像是对此认了命:“元嗣,大势已去,河内将士全无战心,皆惧于吕布。既成必败之局,又何必再战,殃及城中百姓。”
若能当一方安稳诸侯,谁又愿低头寄人篱下。
王匡不想投诚,可眼下形势比人强,无力回天的他根本别无选择。
吕布之勇,谁能挡之?
当年虎牢关下一幕,王匡至今还历历在目,仿如昨日。
“可一旦献出郡城,主公您定会为吕布所害!”
韩浩急道,当年王匡讨董之时,可是与吕布站在了互相对立的一面,甚至还派出将领上前去取吕布性命。
吕布此番率大军前来,未必就没有报私仇的想法。他敢处斩背景比王匡强硬数倍的高远,自然也敢杀死王匡。
“高远横行乡里,鱼肉百姓数年,那是自作孽,怨不得吕布。”王匡对此不敢苟同,要不是忌惮高家与袁家的势力,他哪会容忍高远这么多年。
他现在也想好了,等到吕布大军进城,就主动请求卸去郡守一职,归隐田园山林。相信吕布应该不会太过为难于他这个黄土埋到了脖子的糟老头子。
即便吕布心胸狭隘,真要处死自己,他活了五十余载,也足够了。
此时此刻,王匡反而看得开了,他吩咐下去:“传我口令,城中所有大小官员,全部随我出城迎驾。”
“主公!”
韩浩加大了音量,就差急得跺脚了,因为他不想看王匡往火坑里跳。
王匡也知道韩浩是为自己着想,但这个时候,谁也救不了自己,他摆了摆手,语气笃定:“不必再言,我意已决。”
“唉!”
韩浩重重叹了一声,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随后同王匡拱了拱手,出去传达此事。
阳光西斜,浩浩荡荡的大军抵达河内城下。
“河内郡守王匡,携河内所有官员,恭迎大司马!”站立于城外的王匡大声喊着,上前两步,躬身行礼。
身后一众官员,亦是弯腰躬身,齐声口呼:“我等拜见大司马。”
下令停止行进的吕布翻下马背,上前扶起王匡,看着这位比自个儿大了一圈不止的鬓白老人,爽朗大笑起来:“早就听闻王使君仗义疏财,名声扬于天下,恨不能早些相见。今日得见,布生平无憾矣,哈哈哈……”
吕布的笑声彻底把王匡给整懵圈了,他压根儿没有想过吕布会是这样的开场白,甚至在心中连请罪辞都想了无数遍。
“年少时的意气用事,当不得大司马夸奖。”王匡勉强赔笑起来,琢磨起吕布话里的意思。
吕布笑了笑,不再同王匡言语,而是看向王匡旁边的儒雅老人,问候起来:“蔡大家,阔别许久,别来无恙啊!”
蔡邕拱手回礼,饱经风霜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暖意:“劳大司马惦念,邕一切都好。”
对于吕布,蔡邕心中一直存有感激。
此番来河内,蔡邕可以说是义不容辞。一来,王匡是他相交多年的老友,他不忍见其死于吕布手中;二来,可以阻止一场战争,避免生灵涂炭,也算得上是天大功德。
一番简单的寒暄之后,王匡迎吕布入城。
吕布重新骑上赤菟,见王匡步行,他令人牵来一匹骏马,供王匡骑乘。
这看似不起眼的小事,却是给了王匡一份尊严。
进入城中,城内街道两旁早已站满了人群百姓。
这是既是王匡的意思,也是百姓们自己的意思。
王匡下令让城中百姓全部前来迎接,百姓们亦是想目睹名震天下的温侯风采,再加上前段时间处斩高远的事情流传,使得百姓们大快人心,对素未谋面的吕布好感骤升。
欢呼声此起彼伏,仿佛是在迎接凯旋的英雄。
吕布见状,平日里冷漠的面庞变得和善许多,时不时的朝百姓们点头示意,更是引得百姓们欢呼大涨。
走过人群簇拥的大道,王匡侧身,同吕布相邀:“下官已在郡府内置备好酒宴,替大司马接风洗尘,请大司马赏光。”
“那就有劳王使君了。”
吕布应承下来,令高顺统帅大军先找地方驻扎,他自己则只带了几名近卫,以及戏策、逄纪等谋士前去赴宴。
迈进郡府大门,来到用膳的堂外,王匡在门口处微微欠身,比了个请的手势,示意吕布先进。
吕布也不客气,领着戏策等人率先迈进堂内。
“主公,主公!”
堂外不远,王匡听见有人在小声喊着自己。他寻觅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见从事韩浩正在朝他招手,示意过去。
王匡不明所以,过去问道:“元嗣,你在此处作甚?”
“主公,此乃天赐良机,您一定要牢牢把握住啊!”韩浩将王匡拉向一旁,压低声音,眼中尽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欣喜。
“什么良机?”王匡只觉一头雾水,愈发听不懂了。
“此番赴宴,吕布居然只带了这么几个人来。方天画戟和赤菟俱不在他身旁,赤手空拳的吕布已经不足为虑。”韩浩很是自负的说了起来,眼中的欣喜渐渐转化为了阴冷:“实不相瞒,我已在府内埋伏了刀斧手三百、弓箭手五百。只需主公一声令下,我等就能立刻冲进堂内,将吕布砍作肉泥!”
“元嗣,你莫要乱来!”
听得此话,王匡霎时惊出一身冷汗,赶忙劝阻。
吕布的大军尽在城内,倘若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杀了吕布,他麾下那些将领万一不受控制,指不定就会血染整座郡城。
然则,韩浩此刻哪里还听得进去,此时的他如同一个倾家荡产的赌徒,心中所想,尽是孤注一掷的疯狂:“主公,时不我待,这是我们最后的机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