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五七章 一位故人
接下来的一段时日里,长安城内风平浪静。
除了偶尔还有个别的跳梁小丑在作妖的怂恿天子之外,倒也无甚大事。如果非要说上一两件,估计就是司空黄琬的落马和三日后的市集斩首了。
继上次的李敖事件之后,李敖被送至廷尉府受审。
期间,李敖受不住刑,只能按照邱连准备好的说辞供状,招认出幕后主使,乃是当朝的司空黄琬。
此事一经上报,朝野震动。
称病在家的黄琬终究没能逃过这劫,最后被罢官削爵,贬为庶民。唯一值得庆幸的是,捡回了一家老小的性命。
至于空出来的司空之位,在吕布的建议下,则是由丁宫顶上。
自从归附吕布之后,丁宫可谓是出足了力气。不管是助吕布登上大司马的位置,还是戏策的婚事,方方面面都少不了丁宫的功劳。
有功当赏,有过当罚。
一般拉拢人心的手段,对丁宫这种老狐狸而言,都是虚的,还不如直接给他甜头。
明白这点的吕布也不指望丁宫能够效忠,毕竟这种功利性的人物,只要有利益存在,就不会轻易的改旗易帜。
至于大司农的职位,则顺理成章的落到了严礼头上。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
严礼好歹也是吕布的大舅哥,没点像样的官职哪行,更何况严礼在朝堂上摸爬滚打多年,经营手段肯定还是有的。
下了早朝回来,吕布的马车刚停至府邸门口,天空便淅淅沥沥的下起了小雨。
吕布入府,正有一件事情想同戏策商量,却发现戏策外出,尚未归来。
“先生带伞了吗?”吕布抬头看了眼如剪断珠帘的天空,问府中管事。
管事很明确的摇头,因为戏策出门的时候,他恰好见过。
吕布便撑起一把伞,出了府外。
戏策今天去约见了崔绪,这枚暗棋,目前还没有暴露的必要,所以双方见面,自然应当谨慎一些。
哪想回去的路上,毫无征兆的下起了雨来,而且越来越大。
不想当个落汤鸡的戏策只好找了个屋檐躲雨,顺带掸去溅到身上的泥尘。
“戏公子,是你!”
屋檐下,响起一声带有惊喜的少女声音。
戏策闻声一怔,愣在原处,眼眸深处掀起万丈波涛,连带身子都有些微微颤抖起来。这道声音,曾无数次令他魂牵梦绕,也无数次将他心头扎得鲜血淋漓。
强自定下心神,他似是有些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站在身后的少女,穿着一袭素白色的罗裙,一如初见时的亭亭玉立,恬静贤雅。唯一与当初不同的是,眼中流露出的色彩,换做了掩藏不住的喜悦。
明明只有十五六岁的年龄,却盘起了妇人才特有的发髻。
是她。
是她!
曾幻想过无数次的再见情景,却没想到会来得这般突然。
心中情绪万千,似有千言万语想说,却又好像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全都卡在了喉咙。
那一瞬间,如似过了尤为漫长的世纪。
“卫夫人,您好。”
终究,戏策开了口,略显瘦削的面庞尽量露出笑容。尽管这个笑容在外人看来,是那般生硬。
蔡琰愕然,硬生停下了想要上前的步子,满心的欢喜,霎时落空,雀跃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继而恢复如初。
戏策的话如似一盆冷水,将她泼了个透心凉,从头顶凉到脚底。
她福了福身子,向戏策回礼。
无言。
缄默许久,戏策打断空气中的寂静,平静的问着:“来长安多久了?”
“快两三月了吧。”
蔡琰轻声回道,得知父亲身陷牢狱,作为女儿,她自是要来搭救。然则这几月的时间里,夫君卫宁(仲道)四处打点,各处通融,也都是无济于事。
那些个受了贿赂的官员得知是要救蔡邕,纷纷摇头。蔡邕痛哭国贼董卓,纵使老爷子名望极高,他们也同样是爱莫能助。
他们告诉卫宁,要救蔡邕,或许只有一个人能行。
那就是当今的大司马,吕布。
只要吕布肯点头,这件事情就不算难办。
蔡琰不是没想过去求吕布,然则每天去往吕府登门拜访之人数不胜数,就算日日候着,都未必能够见上一面。
而且,父亲的事情,已是迫在眉睫。
她的时间,只剩下三天不到。
“你的兄长呢?”戏策问道,要不是当初这位刻薄尖酸的兄长从中使绊,或许他和蔡琰早已共结连理。
听得此话,蔡琰叹息的微微摇头。
父亲落难之后,兄长唯恐受到波及,带着他那一家子逃难江淮,至今杳无音信。
可怜蔡邕一世英名,竟然养出了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
戏策不禁有些感慨。
“好了,不提妾身之事了。”
正所谓家丑不可外扬,蔡琰整理下心情,尽量用轻松的语气问向戏策:“你呢,是否已经入仕?”
“勉勉强强吧,混了个军师祭酒。”戏策有些无所谓的说着。
蔡琰听到戏策口吻,以为他是想要自暴自弃,贴心安慰起来:“公子别灰心,军师祭酒是差了些,但以君之学识,总会有出头之日。”
蔡琰自小养在深闺,嫁往河东后,又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自然不会知晓,站在她眼前的瘦削青年,背后有着怎样的庞大势力。
戏策只是笑了笑,随后转过头,望向晦暗雾蒙的天空。
天空中的雨,似乎没有要停止的意思,洒落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溅起无数细小水珠,啪嗒、啪嗒。
“对了,你……成亲了吗?”犹豫小会儿,蔡琰出声问着。不知怎地,当她问出这句话时,心中竟有股极为强烈的忐忑。
“快了,下月十八。”戏策没有回头。
蔡琰眼中有过一丝黯然,强笑说着:“新娘,一定很漂亮吧!”
背对蔡琰的戏策自嘲一笑,娶不到喜欢之人,是美是丑,又有何分别?
雨,渐渐小了下去。
“先生,原来你在这里!”
撑伞而来的吕布见到在屋檐下躲雨的戏策,快步走了过来。
不等戏策回话,蔡琰倒好奇的先问了起来:“这位是……”
吕布侧顾了蔡琰一眼,记忆中没有印象,心中便起了顽皮之心,笑着说道:“我啊,是先生的护卫!”
戏策正欲解释,吕布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与蔡琰简单道了别,然后同戏策小声说着:“先生,遇到件棘手的事情,正想同你商量。”
戏策听到这话,仅仅回头看了蔡琰一眼,便不再逗留,跟着吕布离去。
此时,一名身穿锦服的儒雅青年撑伞而来。
不论是相貌举止还是穿着打扮,皆有股翩翩佳公子的气质,一路上吸引了不少少女的爱慕目光。
然则,在他的眼中,只有眼前的女子一人而已。
“昭姬,就在方才,丁司空已经答应我了,说是愿意帮忙。有他帮衬说话,想来岳丈很快就能出狱……”
卫宁一个劲儿的说了起来,要在以往,妻子肯定会说夫君辛苦之类的勤勉话语,然则今天,妻子的目光中似是有些恍惚。
他顺着蔡琰所看的方向望去,蒙蒙细雨之中,高低分明的两道身影赫然入目。
卫宁心中不由一惊,那个高个子的家伙,怎么和百姓口中相传的温侯如此相似!
难道说,此人就是吕布?
不可能的。
当朝大司马,怎么可能为人撑伞?
尽管否了心中想法,卫宁仍是有些好奇,询问起身旁妻子:“他是谁啊?”
蔡琰眼中流连,今朝一别,恐再无相会之日。
她以为卫宁问的是戏策,语气中不免有些伤感,只道了声:一位故人。
第五五八章 皆大欢喜
翌日。
宣室殿,早朝。
群臣礼毕,天子问众臣有无奏议,站在臣列前方的丁宫出列,拱手说道:“陛下,臣有本奏。”
天子看了过来,抬手示意:“司空请讲。”
丁宫躬身,将手中笏板压下,恭声说道:“臣恳请陛下,赦免蔡邕。”
刘协听得这话,脸上浮现出的表情显然很不情愿:“为何?”
蔡邕之前哭过董卓,而董卓又曾将刘协当做傀儡玩偶,肆无忌惮的对他发号施令。所以在刘协眼中,凡是站在董卓一方的人,就肯定不是好人。
更何况,蔡邕还公然哭泣和追悼董卓,并对此供认不讳。
“陛下,蔡邕当世大儒,受天下士子所敬,乃是文学界的一块标石。他哭董卓固然犯下大错,但臣以为罪不至死。更何况蔡邕学识渊博,博古通今,陛下不妨令其戴罪立功,责令其继续编写汉史,以完成此般事业。”
“故,臣下想请您以帝王之宽广胸襟,赦免蔡邕死罪。相信天下士人知晓,也定会对陛下仁德,交口称赞。”
刘协年纪尚幼,对待事情本就没有太大的自主性。如今听丁宫这么一说,他倒没之前那般憎恨蔡邕了,反倒觉得蔡邕是个人才,没有必要非杀不可。
“陛下,臣有异议!”
正当刘协意动之际,下方臣卿中又有一人走出,提高声音辩驳起来:“诸位可是忘了?董卓,是国家的大贼,差点倾覆了汉室!蔡邕作为臣子,他想的却是自己在董卓麾下受到的礼遇,忘记了操守!现在董卓伏诛,举国欢庆,蔡邕却反而为他感到伤痛。此等行径,难道不是悖君反逆了吗!”
众人视之,说话之人同样是位列三公之一的司徒,王允。
早在董卓当政那会儿,文官中董卓最为器重和看好的三个人:王允一个,丁宫一个,还有就是蔡邕。
如今,三人之中,两人成为三公,而另外一人,却沦为成了阶下囚。
有意思的是,位列三公的两人,一个要救,一个要杀。
令人不禁有些感慨,造化弄人。
“陛下,伯喈是难得的旷世奇才,学问渊博,见多识广,特别是对本朝故事了解颇多,臣赞成丁司空的建议,应当给他机会,让其继续写成史书。况且伯喈以忠孝闻名于士大夫之中,现在以莫须有之名给他判罪,恐怕有失众望,不服人心。”
太傅马日出声了,他同蔡邕相交多年,既是同朝为官的同僚,又是融洽互助的好友,还曾一同执笔合作续写过《东观汉记》。
如今蔡邕落难,马日自然不忍老友被押往市集,枭首示众。
所以在丁宫之后,他是第一个肯出来替蔡邕发声之人。
“太傅此言差矣,先前武帝不杀司马迁,让他写成谤书,流传后世。现在国事衰败,政权不稳,断不能让奸邪谄媚的臣子在幼主旁边写文章。这不仅不能增益圣上的仁德,还会令我等蒙受毁谤议论!”
王允仍旧不愿放过,口中的奸佞之臣,自然是暗指蔡邕。
如此小肚鸡肠,一心想置蔡邕于死地。
在其身旁的太尉杨彪也有些看不下去了,出列铿锵说道:“善待人才,乃是国家得以维持和发展的命脉,让国家经典得以流传,则是重视国家制度和法纪。蔡邕既是当世大儒,名望传播于海内,为何不能用之?”
几位大佬起了争执,其余众人皆是不敢发声。
王允还欲再辩,站在对面的吕布却是上前一步,出列说道:“陛下,臣有表奏。”
这个时候出来,殿内众人的目光自然落到了吕布身上。
天子同样看向吕布,示意可以接着奏报。
吕布便继续说道:“启奏陛下,董卓余孽李郭汜等人,在董卓灭亡之后,逃亡了河内地带,如今裹挟近万军士,驻扎在原武、封丘两地。昨日,臣收到两人奏章,此二人在奏章中自述其罪,恳求朝廷可以法外施恩,赦免他们。”
“另,驻守敖仓的叛将牛辅,也于前几日被其帐下军侯胡赤儿袭杀,麾下将士尽皆溃散而逃。”
“故臣想请示陛下,这几人当如何处置?”
关于蔡邕的事情,丁宫事先同吕布通过气儿,而且戏策也私下找过吕布,请他救救蔡邕。
蔡邕死,只会是大汉朝的损失。
所以于公于私,吕布都不会袖手旁观。
他故意提出李郭汜等人的事情,就是想围魏救赵,达到曲线救国的目的。
果然,此话一出,朝堂上顿时闹哄一片,各执一词。
“其余将士皆可赦,唯独李郭汜几人不行!”
王允今个儿也不知是不是忘了吃药,见人就想抬杠,大声说道:“董卓能够成事,皆赖这几人为其爪牙,助纣为虐。以老臣之见,当即刻出兵,剿以灭之!”
一码归一码。
这一次,还是有不少人点头赞成王允的提议。毕竟当年处在洛阳时,他们没少受李等人的欺辱。
果然,这老王允还是和上世一样冥顽固执。
吕布心中暗想,如此一来,势必会逼得李等人狗急跳墙,再上演一回大规模的叛乱。
虽说有高顺镇守着函谷关,不用担心他们能够强打进来,但这总归是要消耗自身实力。
眼下各镇诸侯暗地里招兵买马,蠢蠢欲动。
吕布可不想这时候,再去浪费更多的精力和体力。
趁着天子还未拿定主意,吕布拔高了几分音量:“本来,他们是没有罪的,只是身不由己,才跟随了董卓,所以不得不听从其差遣,以至于犯下错误。如今他们既然有心忏悔改过,朝廷为何就不能给他们一条生路?”
“如果非要给他们加上恶逆的罪名,这帮亡命之徒势必会孤注一掷,四处为害。倒不如暂行安抚,令人前去略施小惩即可,相信他们定然会对朝廷感恩戴德,不敢再起反逆之心。”
吕布说的很是明白,就和当年大禹治水时候一样,堵不如疏。
与其剿灭,不如招安。
“老臣还是以为,此等恶贼,当除之!”王允面容愤懑。
吕布瞅了王允一眼,淡淡的声音里有着令人不容置喙的气势:“军队打仗的事,是我说了算,还是司徒说了算?”
王允闻言一怔,似是明白了什么,继而眼神黯淡,不再言语。
朝会结束,蔡邕在众位大臣的保举下,得以获释出狱。
李郭汜等人则是被朝廷狠狠斥责了一番之后,降级留得性命。至于刺杀了牛辅的胡赤儿,同样也是摇身一变,成为了抚逆中郎将。
总而言之,皆大欢喜。
第五五九章 变数
朝廷的诏书很快传至封丘。
李郭汜二人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听完之后,长吁一口大气,朝廷责骂得越凶,就表示他们获得赦免的希望越大。
果不其然,在诏旨的最后,有对他二人的判决降级留用。
作为天下人人喊打的董贼余孽,能够留得性命已是万幸。如今还能降级留用,简直是天大之恩。
二人喜不自胜,接旨之后,将使者拉进帐中,好生招待起来。
想当年,董卓麾下勇将无数,然则自董卓伏诛之后,不是死的死,就是逃的逃。
其中势力最大的牛辅前几日被杀,让部下军侯胡赤儿捡了便宜;樊稠在某处山岭落草,说是不忘董公之恩,绝不归顺朝廷,宁愿一辈子呆在深山;张济则带着他侄儿南下去了宛城方向,据说是听信了一位姓贾的文士。
如今李郭二人选择投降朝廷,董卓的余下势力,基本上算是彻底土崩瓦解。
朝廷使者临走之际,李郭汜还不忘赠送上一大笔金银珠宝。使者瞅了两人一眼,李郭汜自是陪笑连连,使者眼中流露出蔑视的眼神,嗤夷的低哼一声,将财物尽皆笑纳。
随后,在李郭汜的带路下,踏上了返回长安的行程。
然则这支返程的队伍还未走上多远,就突然遭遇到了截杀,死伤殆尽。每个人的头颅都被割下,余下的肢体则被分解剁碎,手段之残忍,令人胆寒。
令人不解的是,这支半路杀出的百余人队伍,为首的居然是个身穿淡蓝衫的阴冷儒士。
…………
封丘军营。
送走了朝廷的使者的李、郭二人重新回到大帐,齐齐舒了口长气,总算是了却一桩心事。
今天以后,他们就不必再顶着董贼余孽的头衔,如过街老鼠一般。
此时,有士卒来报:“将军,寨外有人求见,他自称是二位将军的故人。”
李郭汜听得此话,对视一眼后,皆是面带疑惑,除了樊稠、张济,应该就没有其他人了吧。
“来人可报过名号?”郭汜问。
士卒摇头,如实回答:“那人没说,只说二位将军见了便知。”
李思索稍许,同郭汜交流眼神之后,很快有了决断:“带他进来。”
少顷,领命而去的士卒再度抵达帐外。
在他身后,有名身穿淡蓝衣衫的文士,相貌略显阴冷,尤其是那双陷进去的眼睛,如同蛰伏的毒蛇。
嘴角挂起的笑意,似有似无,给人阴寒印象的同时,还有一种颇为自负的感觉。
嘶~
李郭汜见到此人,脸上露出的表情极为惊讶,心中同时倒吸一口凉气,李儒!
自那日曹操袁绍夜间攻进洛阳之后,这位董卓的首席谋士便没了踪影,世人皆以为李儒死在了战乱之中。
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还活着,而且看起来似乎比想象中的要好。
“李将军、郭将军,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否?”李儒脸上的笑容灿烂,主动打起招呼,如是许久未见的老友,阔别重逢。
李儒笑得越是高兴,李和郭汜心中就越是没底。两人认识李儒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个时候找上门来,绝非好事。
郭汜已经将手悄悄按在了腰间刀柄,随时准备解决掉眼前之人。别的不敢说,单要论武力,只需一个回合,他就能手起刀落,杀死李儒。
倘若将其首级送往朝廷,说不定还会是大功一件。
李对此微微摇头,别的不说,在他认知里的李儒,绝不会做这种没有把握之事。
他今天敢只身前来,就说明还藏有后手。
念在昔日大家都为董公效力的份上,李也不想难为李儒,下起了逐客令,想要同李儒划清界限:“你走吧,我们不认识你。”
李儒却浑似没有听见,自顾的走进帐内,找了个座位漫然坐下,语气里带有几分讽刺意味:“难道说,二位将军还指望着归顺朝廷?”
“不是指望,是已经归降了朝廷。”
李说得掷地有声,这个时候,也不怕同李儒实话说了。
哪想,李儒脸上不见丝毫惊讶,反倒是嗤夷一笑,斟上杯美酒,优哉游哉的品上一口后,笑容十足道:“若是指望朝廷,二位将军恐怕要失望了。从你们这里返回的那支队伍,已经悉数覆湮,这会儿估计被野狗咬得只剩下了骨头。”
“哦对了,顺带说上一句,我还令人放出风去,说是二位将军不满朝廷责斥,动手杀了朝廷使者,以泄心中愤恨。”
李儒说得淡然,然则在李郭汜听来,却是彻底的傻了眼儿,如遭晴天霹雳。
反应过来的郭汜直接拔出腰刀,满脸怒容的举起擂上前来,愤怒至极的破口大骂:“李儒,你这头疯狗!你自己想死就去,为什么还要拉上我们!”
这回李没再拦着,因为他也恨不得立刻将李儒五马分尸,方解心头之恨。
生死在即!
坐在位置上的李儒纹丝不动,既不求饶,脸上也无惧色,只是如方才一般的平淡语气:“你们觉得归顺了朝廷,就能有活路了吗?”
郭汜手中斩下的刀锋闪烁着寒芒,硬生停在了半空。
“朝廷已经给予了我们赦免,难道还会反悔不成!”他如是质问起来。
“那以后呢?谁敢保证朝中那些大臣不会随便安个罪名,将二位将军处死?要知道,在太师主政的时候,他们可没少受二位将军的辱谩。你们觉得,他们咽得下这口气吗?”
李儒的这番话,可谓是字字诛心。
果然,听完之后的李、郭二人,迟疑了。
“董公待我等不薄,我们自然记得。不是我们忘恩负义,实在是没那能耐,手中仅有七八千将士,根本无力与朝廷对抗。”
李叹了口气,如果可以,谁不想万人之上。
李儒听后,霍然起身,手指着南方,大声喝道:“几年前,一群头裹黄巾的农民都敢揭竿而起,甚至于差点攻进洛阳。难道二位将军统兵多年,还不如一群贩夫走卒!”
这一声大喝,犹如醍醐灌顶。
李、郭汜怔在了原处,之前因为对手太过于强大,所以他们从未想过反抗。
“是想当一方霸主,还是卑躬屈膝的去做朝廷走狗。二位,好生想想吧,告辞!”
说着,李儒离开席位,决然的往帐外而去。
李郭汜茫然小会儿之后,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当年作战时的凶戾之色。
朝廷使者被杀,这已成事实。
既然无路可走,不如舍命搏他一搏!
两人见李儒离去,同时转过身来,抱拳齐声挽留:“请军师教我!”
第五六零章 唯有情字最伤人
时间转瞬,来到了十月十七。
靠近大司马府邸以东的空地,建起了一座新府,门口匾额上挂着的‘戏府’二字,可知这家主人的身份。
这也是吕布送给戏策的新婚礼物之一。
为此,吕布不惜动用了上万名工匠,愣是在半个月内,赶建完成。
给大门匾额题书之人,是被后世称作‘草圣’的张芝手笔。甭说后世,即使放在当下,也是千金难求的无价墨宝。
府中,管事、婢子、仆人,应有尽有。
也由此可见,戏策在吕布心中分量。
傍晚,月出星空。
清风习习,带来几缕凉意。
庭院中央的石桌,桌上放有一壶凉酒,和一只白玉酒杯。
坐在桌旁石凳上的戏策摇了摇空了的酒壶,眼神迷离,微带醉意的提高了声音,让管事换满,接着再饮。
月光映洒而下,落下的银色光辉披在形单影只的戏策身上,在地面留下一道黑色的孤影,偌大庭院中,显得无比落寞。
想喝一场醉生梦死,却越喝越醒。
“喝酒这种事居然不叫我,戏志才,你可真不够意思!”
青衫白狐脸,俊俏少年郎。
不等戏策招呼,郭嘉就已然在石凳落座,直接伸手抓过玉壶,提在半空倾斜。醇香的美酒顺着细小壶嘴,淅啦啦的往嘴里倒去。
接满一整口,郭嘉尽皆吞入肚中,随后用袖袍洒脱的擦去嘴角酒渍,痛快的吼上两声:“好酒,好酒!”
戏策见状,从郭嘉手中夺过酒壶,给自己满上后,朝郭嘉说着:“张医郎屡屡说过,你这身子骨羸弱,以后少喝酒,免得落得跟我一样。”
郭嘉听到这话,沉默了小会儿,才缓缓说来:“戏志才,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里,住着别的女子。”
“住着又如何?我同她,早已是不可能了。在这世间,并不是所有感情,都可以像将军和夫人,两情相悦。”
“既然不想娶,当初你就不该答应。”
戏策扯了扯嘴角,想要露出笑容。
坐在对面的郭嘉见到戏策这般模样,心中也不好受,他皱起极为好看的眉头,声音里有着一丝叹然:“不想笑,就不要笑了。”
“那怎么行,明天可是我大喜的日子。不笑,怎么显示得出我心中的高兴?”戏策端起白玉杯,一饮而尽,笑得极为开怀,甚至笑出了眼泪。
世间文字八万个,唯有情字最伤人。
十月十八,清晨。
天还未亮,浩大的迎亲队伍就已经去到了董家门口,在送上彩礼之后,接上新娘,沿着城内大道,去往戏策府上。
今天的戏策一袭红袍喜服加身,骑在一匹雪白的骏马身上,整个人看起来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似乎昨夜的大醉酩酊,并没有影响今天的心情状态。
回到府邸,戏府之中早已是人满为患,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吕布在府中帮着招呼宾客,除了有曹性宋宪这些熟悉的朋友,朝堂上亦是有不少人来。他们来此,当然不是为了戏策,而是为了给足吕布脸面。
以小铃铛为首的小家伙们在府中到处跑动,风风火火,也是极为高兴。
有大司马的女儿带头,这帮小魔王们,自然是肆无忌惮,在人群中一路横冲直撞。
偶有撞到个别的朝中大员,在见到是吕玲绮后,那些本来愠怒的面庞,也在顷刻间转为了笑脸,让她慢着些跑,小心摔着。
及至晌午时分,迎亲的队伍,终于慢悠悠的抵达了府门。
早就堵在门口的小家伙们精神一震,全都跑到戏策的白马面前,伸手讨要喜钱。
叽叽喳喳,如同枝头上的喜鹊。
戏策无奈,只得给这帮小捣蛋们塞上用红线穿着的喜钱和酸果,这些小家伙们才心满意足的让开道来。
董家小姐下轿,和戏策各执‘牵红’一端,迈上梯坎,进入府内。
待到吉时,作为司仪的吕布手捧喜简,大声宣读起来:“昔开辟鸿蒙,物化阴阳。万物皆养,唯人其为灵长;盖儿女情长,书礼传扬。今成婚之礼,见信于宾;三牢而食,合卺共饮。天地为证,日月为名……”
“韶华美眷,卿本佳人;值此新婚,宴请宾朋;云集而至,恭贺结鸾。吉时已到,请新人上前!”
洪朗的声音响彻。
司仪居然是吕布!
这令不少人大跌眼镜,原本以为会让丁宫主持,没想到吕布居然亲自操刀上阵。
这也不怪他们,毕竟许多人不知其中缘由。
当年吕布迎娶严薇的时候,戏策出了不少计划,婚礼也是由戏策在忙前忙后的安排主持。所以今天戏策大婚,吕布也想替他,主持一回。
不过主持婚礼这种事情,吕布也是头一遭,只能算是赶鸭子上架,硬着头皮上了。
听得吕布念完,侯在外边的戏策和董家小姐迈过门槛,走进大堂。
戏策今天的穿着打扮,吕布很是满意,在新人立稳脚跟之后,他又高声念道:“新人已到,行沃盥礼!”
随着声音落下,府中婢女端上两盆清水,上前为新人揉洗双手。
“行同牢礼!”
…………
“行合卺礼!”
…………
婚礼的仪式井然有序的进行着。
当进行到拜高堂的时候,戏策因为父母早亡,所以吕布早早的就把荀家的三老爷子荀靖请来了关中,也就是戏策的恩师。
只可惜荀荀攸这对叔侄不在,据说是去了冀州。
繁琐的婚礼流程之后,新娘董妍被送往新房,新郎则留在了外边,负责招待府上宾客。
吃宴期间,曹性、侯成这些军中汉子,大都是好酒之人,逮着机会,就对戏策一通猛灌。
没过多久,酒量欠佳的戏策就抵挡不住,扶着墙哇哇大吐。
吐完之后,回来再战,战不多时,接着又吐。
周而复始。
府外,靠近市集的某处偏隅。
一名秀发盘髻的少女怔怔的望向这边,回想起以往相处时的种种,不觉间,落下两滴晶莹泪珠。
今天,是他大婚的日子。
他,应该满心欢喜的吧!
不知为何,她的心中,竟觉得无比酸涩。
“昭姬,你看什么呢?”
买来玉簪的青年男子好奇问道。
背对夫君的少女擦了擦眼角,微微摇头,低声轻叹:“没什么,我们走吧。”
以前兄长总是嘲笑他,说山鸡哪能配凤凰,将他的尊严践踏得一文不值。
而如今,可笑的命运将他们位置对调,高攀不起的人,是她。
她就是再笨,也猜得到这位曾被他兄长唾弃的穷酸寒士,就是当朝大司马最为看重的那位‘先生’。
第五六一章 谋士之争
月底。
封丘的事情败露,传至长安朝廷。
李郭汜擅杀朝廷使节,摆明了是要跟朝廷作对到底,这使得朝堂上掀起了一致的声讨之音。
下朝回府,吕布招来麾下一众文官商议此事。
作为长史的陈宫仅仅思索小会儿,便率先发言:“主公,我觉得此事颇有蹊跷。李、郭二人若真是想反,之前就不会写那么长的奏疏向朝廷请罪求恕。照我料想,这其中,必有我们所不知的缘由。”
吕布赞赏的看了陈宫一眼,颇为认可陈宫推测。
以前在董卓帐下的时候,他曾与李郭汜共事过一段时日,这二人都是上阵不要命的狠角儿,但同时也是求生欲极强之人。
吕布不相信二人在获悉朝廷宽恕之后,还会横生事端。可如今,外面传言皆说是李、郭汜杀了朝廷使者,而他二人又没有发声辩驳。
如此一来,就好比是黄泥巴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了。
“眼下如何处置?”吕布出声问道。
陈宫不假思索,很快给出答复:“吾以为,主公当率正义之师,伐之!”
若能剿灭这两股董贼余孽,吕布的声望势必还会再涨。
陈宫话音落毕,有一人站了出来,向吕布拱手,朗声说道:“主公,下官不敢苟同陈长史的意见。放眼天下,李郭汜如今已成丧家之犬,势力单薄,根本不足为虑。
更何况此二人所在的封丘,距离长安甚远,若前去征剿,必会耗费大量钱粮。故下官以为,没有必要为此二人,兴师动众。”
视之,乃是东曹掾辛评。
眼下关中好不容易平静,百姓们勉强算是过上了安稳生活。
然则,国库里的存粮并不丰裕,前两年发放救济流难百姓,如今所剩,已不足支撑起一场战争。一旦出兵开战,战争所带来的钱粮消耗,只会以赋税的形式强行加征到百姓身上,到时候又是无数百姓流离失所。
这是辛评所不愿见到的。
辛评说完,逄纪也跟着出列,同样是先拱手行礼,随后才给出自己的看法和意见:“下官也不赞成远征,除去庞大的损耗开支不说,若是李郭汜实行流亡作战,灵活奔袭,恐会让人很是头疼。所以下官以为,当遣使节去往河内与冀州,令河内郡守王匡和冀州牧袁绍,共同出兵征剿。”
虽说大伙儿都是吕布府上的属官,但面对吕布提出问题的时候,却是人人争先,想着在主公面前好好表现一番,得到吕布的认可和重视。
吕布下意识的将目光投向戏策,后者微微摇头,表示没有其它意见。
三人所言,各有各的道理。
如何取舍?
这是个难题。
吕布在位置上思索再三,最后几经比较,还是偏向于逄纪提出的方案。
不过他也有自己的顾虑,王匡和袁绍,未必会乖乖听从朝廷调遣。
之前他就用过朝廷旗号,让袁绍和曹操入京面圣,二人却是推诿再三,不愿前来。
这一次,袁绍同样有可能来个充耳不闻,或是故意推脱。
逄纪看出吕布的顾虑,主动提出相应的解决方案,说得掷地有声:“主公无须担忧,王匡、袁绍若是不听诏令,那主公便可等到来年秋收。等谷物丰收之后,到那时,主公便可以用不遵朝廷号令之事,亲率大军向两人问罪,不仅能将李郭汜顺道铲灭,还能将河内和冀州,也一并收入囊中!”
一石三鸟!
听完全盘计划,吕布眼中闪过一抹兴奋。
即便当上了大司马,身为武夫的那股子好斗脾性,也不会就此消散。
没有战场上的驰骋,于武将而言,有时候,也是一种寂寞。
吕布不止想打袁绍,还想跟曹操、孙坚、刘备这些人物交手。
重生一世,若不同当世豪杰一争高下,岂非太无趣了!
相较重生之初的心态,此刻的吕布,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
敕令袁绍剿灭李郭汜的诏书,很快飞往了冀州。
邺城的州牧府内,身为州牧的袁绍将一众手下谋士召集,商量如何应对。
“主公,吾察此事颇有蹊跷,绝非所想那般简单,断然不可大意。”从事沮授出言提醒。
袁绍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
“沮从事此言差矣,古之成大事者必有胆略。李郭汜既已联合樊稠,手中兵马上万。吾以为,此乃天赐之机,主公何不趁此出兵,将其吞为己用?”
激进派的郭图也趁机提出自己的意见,表明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
袁绍一听,觉得郭图说得也很有道理。
“主公,当伐之,以取信与天下!”别驾田丰同样建议出兵。
袁绍‘嗯’了一声,似乎有些意动。
“主公,此时断不可出兵!”
堂下,一人出列大呼,袁绍视之,乃是谋士许攸。
他不禁有些纳闷儿起来:“有何不妥?”
“主公,眼下时局未稳,北方公孙瓒对冀州虎视眈眈,前几月又开始大量增兵幽州南部,显然有南下冀州之意。我等不可不防,若是贸然出兵,恐会给公孙瓒可乘之机,还是静观其变为好。”
许攸这一番话,搞得原本态度坚定的袁绍又有些动摇起来。
他拿捏起下颌胡须,许攸说的,好像也有那么几分道理。
要说起公孙瓒增兵南边,也纯属是袁绍自个儿作的。
上回公孙瓒答应帮袁绍帮忙夺取冀州,出兵向韩馥施压。袁绍也说好了事成之后,将中山郡地赠予公孙瓒,结果袁绍食言反悔,导致公孙瓒恨毒了袁绍。
不过后来朝廷派车骑将军皇甫嵩来到幽州,碍于皇甫嵩的威望,公孙瓒也不敢将此事明说,只能忍气吞声。
不过近段时日,皇甫嵩身体渐衰,已经镇不住这头白狼。
公孙瓒便趁机往幽州南边增兵,似有攻取冀州之意。
“主公,万不可如此!”
田丰急忙大呼,语气刚直:“如若不去剿灭李、郭,待到明年,朝廷定会以不遵诏令为由,派大军来征讨冀州。到那时,冀州危矣!”
“呵,田别驾,你少在这里危言耸听。我就不信朝廷会为了区区董贼余孽,向冀州发难。”许攸冷笑,颇为不屑。
“你这小儿之见!”
“阁下也未必高明得到哪去!”
砰!砰!砰!
被吵得心烦意乱的袁绍猛地锤击桌面,发出一连串的巨大声响,口中喝道:“行了,都别争了!”
第五六二章 衣锦当还乡
众谋士见到袁绍发火,也都老实安静下来。
打,还是不打?
本来挺简单的一个问题,现在被这些谋士一吵,整得头疼。
偏偏还谁都有理。
抉择对袁绍而言,是天底下最纠结的事情。
其实在袁绍眼中,一个董卓立的傀儡皇帝,根本不能算是正统。他早有另立新君的打算,并将目光瞄向了远在并州的刘虞。
天下间,没有人不想当皇帝的人吧。
袁绍很有自信,一旦刘虞登基称帝,那他就是天大功劳。既然吕布都能位列大司马,他何尝不能在刘虞登基之后,自封大将军?
击败董卓,并斩获其首级,使得袁绍声望大涨,也使得他的那颗心变得膨胀不少。
如今袁绍帐下,武有颜良、文丑、高览等人,文有田丰、审配、沮授、许攸,荀谌、郭图,冀州可调将士,不下十余万。
实力相较当年讨董之时,不知强了有多少倍。
就算和朝廷真打起来,他也未必会输吕布。
然则如今,却被一个小小的问题,给难到迟迟下不了决断。
揉了揉涨疼的脑袋,袁绍摆手说着:“你们先下去吧,容我想想,想想。”
众人告退。
出了州牧府后,担任州治书的荀谌回头,问向身后的两名青年:“如何?”
“兄长所言这些人,本事倒有,却未必如兄长所言,皆是良才。在弟看来,田丰刚而犯上;许攸贪而不智;审配专而无谋;郭图果而无用。
如此倒也罢了,最主要的还是袁绍本人,外宽而内忌,任人而疑其心,迟重少决,失在后机。
此人,不足以成大事也!”
从颍川过来投奔兄长的荀微微摇头,当初他也是听兄长提起袁绍乃是雄主,故而赶来了冀州。如今一见,显然颇为失望。
旁边的荀攸点头,表示赞成。
“弟,你再观察几日,或许并非你所想的那样。”
荀谌出言挽留,他的这个弟弟有多大本事,他比谁都清楚。当初选择了袁绍,荀谌自然就想把袁绍辅佐成一世雄主。
“非弟要悖逆兄长,实在是袁绍此人,难成大器。兄长,你还是早些脱身离去为好。”
荀善意的提醒起来,袁绍手下谋士相争太过厉害,谁也不甘退让,仅从今天的争论就可以略知一二。
“袁本初待我不薄,安忍弃之。”
荀谌摇头,表示不愿离去。
荀也知道兄长脾气,一旦决定的事情,就很难改变。
他叹了口气,拱手向兄长告辞。
时光飞逝,转眼已是寒冬腊月。
长安城内飘过两场小雪,将城内屋顶街道铺上了一层纯白色的薄毯。
近两月来,关中一带基本上是平安无事,吕布也乐得清闲,在家里陪着夫人孩子,享受着美好的温馨时光。
这一日,吕府中的婢女收拾起了行囊,管事也备好马车,大包小包的往车内安放。
再有不到两月时间,便是正旦。
反正关中无事,吕布遂决定了要回并州。
细细算来,他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回过故乡。
古人云:衣锦当还乡。
吕布也想回去看看。
叮叮玲~叮叮玲~~
身穿赤边厚裘袄,衣裳纹有火焰的小铃铛在府内跑动,不知道是不是受到老爹的影响,小铃铛也特别喜欢火一样的赤红。
府内有铃铛声的地方,就有这位大小姐的踪影。
“小铃铛,慢点跑。”
在屋子里收拾东西的严薇见到女儿跑出门去,满是担忧的喊了起来。
“知道啦,娘亲!”
小铃铛头也不回的应上一声,风风火火的跑至大堂。
堂内置有火盆,里面的柴火正旺。
靠在火盆周围的温暖地带,缩着一团黑球。
“懒东西,就知道你在这里。”
小铃铛得意的哼上一声,过去一把将其抱在怀中,然后去了父亲所在的堂室。
“爹爹,爹爹,咱们把黑球球也带走吧!不然我们都走了,它一个人在家里,肯定会很孤独!”
小铃铛进来就直奔主题。
吕布正和陈宫布置事情,听得这话,有些哭笑不得。
长途跋涉,还要带只猫?
“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小铃铛见父亲没有表态,当即忽闪着一双委屈巴巴的大眼睛,晃动着吕布手臂,撒起娇来。
演技,满分。
吕布哪会让女儿受到委屈,伸手揉了揉小铃铛的乌黑秀发,脸上露出宠溺的笑容:“好好好,玲儿喜欢,那便带着吧。”
“耶!爹爹最好了!”
得到批准的小铃铛自是雀跃不已,抱着父亲的脖子,给他脸上啵唧一口,然后美滋滋的跑去告诉了母亲。
小半个时辰之后,管事走来,躬身说着:“老爷,一切都已置备妥当,随时都可以启程。”
吕布点头,侧身同陈宫说道:“我不在府中的这段时日,就有劳公台费心,多加打理了。”
“主公言重,此乃分内之事。”
陈宫应下,他自然知道这是主公对自己的信任。
走出堂外,妻子和儿女都已到了前院庭中。
严薇身穿素色的罗裙,外面披上一件白狐裘制成的斗篷,轻挪莲步,宛然如不食人间烟火的雪白仙子。
她左手牵着吕篆,右手牵起吕骁,这两个小家伙也同样是裹得严严实实。
不过纵使如此,两兄弟仍旧是受了风寒,鼻涕流个不停。
婢女过来,想用手绢轻揉的替二位公子擦拭。
每天接受知识礼仪教导的吕篆立在原地,耐着性子等候婢女擦完。
喜欢耍浑的吕骁则是不同,不待婢女过来,这位吕府二公子就直接用袖袍往鼻子处一擦,糊得满袖皆是。
然则鼻涕并未就此妥协,很快就又流了出来。
吕骁见状,鼻子用力一吸,快要垂落嘴边的鼻涕,立马又缩回了鼻孔。
看着婢女一脸懵逼的表情,吕骁心满意足,咧开嘴嘿嘿嘿的傻笑起来。
小铃铛抱着黑球球,捧在怀里,比火盆都要暖和。
交代完府内事情,吕布带着一家子出了府门,踏进停在府前的宽大马车。
得知吕布要回并州,长安城内的不少人都在暗自高兴。
吕布一走,表示他们就又有机会,可以在暗地里面,搞事情了。
第五六三章 一家子
回并州的第一站,吕布设定在了上党。毕竟老丈人在那儿,难得回并州一趟,没有理由不去登门拜访老爷子。
此番返乡,吕布没想大张旗鼓,搞得声势震天,甚至是很低调,只带了两百骑随行。
一路上走来,花了大半月的功夫,途经左冯翊、横渡过浊河、穿过河东,最后才进入上党。
“主公,上党郡到了。”开道的陈卫左手握枪,在望见前方城池轮廓后,勒马调头,来到车驾旁,恭声说着。
车驾内,闭目眼神的吕布‘嗯’了一声,示意继续前行。
抵达郡城门下,护城河的前方,站有许多的当地官员。为首之人,身穿黑墨官服,虽然相貌看起来较为年轻,但身上却有着股封疆大吏才独有的威严。
陈卫认得这人,乃是主公的四舅哥,也是如今的并州牧。
很显然,这群人都是在这里恭候吕布。
陈卫勒马,再次回走至车驾旁,向里面低声禀报:“主公,并州牧率一众官员,在前方恭候。”
听得这话,靠坐窗边的吕布睁开双目,回并州的事情,他并未同其他人说过,严信又如何知晓?
但他很快便反应过来,八成是严礼通的信儿,让严信前来迎接。
严信来接,吕布当然不能不闻不问,他令队伍停下,不急不缓的从车驾走出。
“下官拜见大司马。”为首的严礼整了整衣衫,当先作揖,尽管吕布是他妹夫,但同时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司马。
在公众场合,还是应该保持礼仪。
“拜见大司马!”有了严信作表率,身后一众官员皆是躬身行礼。
吕布走向众人,来到严信面前,轻抬这位封疆大吏的手臂,在他耳旁低声说着:“四舅哥,咱们一家人就不必搞这些花里胡哨的形式了吧?”
听得吕布这番打趣,严信嘴角不由一笑,妹夫,还是当年的那个妹夫。并没有因身份地位的拔高,而变得狂妄自大。
扶起严信之后,吕布看向依旧躬身的诸人,抬手说道:“诸位无须多礼,吾此番回来,只是想看看故居,并非为公务而来。礼仪上的那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
“是。”
众人恭敬回道,吕布这番说了,他们这些地方官自是无不答应。
在这些官员之中,也有个别的熟悉面孔,比如在上党地位仅次于严信的郡守张杨,这位曾参与讨伐董卓的诸侯,如今仍旧担任着郡守职位。
吕布向他微微点头,他对张杨不仅没有憎恨,反倒有些感激。因为上一世在吕布走投无路之际,正是张杨冒着天大风险,庇佑了他。
这份情,上辈子没能还上,就算在这辈子吧!
吕布心中有了计较,随后简单敷衍了余下官员,便随着严信去到了严家。
车驾在严府门前缓缓停下,当吕布扶着严薇走下马车时,看门的仆人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飞也似得冲进府内,欢喜的高呼起来:“老爷,夫人,小姐和姑爷回来啦!还有小小姐,还有两位小少爷!”
看着仆人进去通传,吕布站在严府门前,伸手抚摸着立在门前两旁的貔貅,触意冰凉。
一切恰如当年,仿佛什么都没改变,又好似全都变了。
他下意识的牵起妻子小手,后者微愣了一下,看去,回过头来的夫君,眼中尽是道不尽的温柔。
她笑了起来,露出浅浅的酒窝,一如冬日里绽开的花朵。
心中安然。
“我的女儿在哪儿,薇娘,薇娘……”
得知女儿回来,在堂内织布的老夫人立马放下了手中织活儿,急急忙忙的赶至府外。
见到老夫人走路时的身影,颤颤巍巍,严薇眼眶发红,不顾一切的快步冲了上去,拥抱着母亲,眼泪止不住的扑簌:“女儿不孝,让母亲担忧!”
久别重逢的母女二人,各自垂泪。
正当吕布感慨于如此温馨的场景,一道不合时宜的哼哧响起:“哼,妇人之态。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不用去看,光听这声音,吕布就知道,肯定是老爷子出来了。
相较上一回团年时的见面,如今老爷子头发已近乎全白,尽管声音仍旧充满威严,但吕布还是能够隐约看出,老爷子的身子骨,大不如从前硬朗。
令人不得不感慨一句:岁月不饶人!
老夫人擦去眼角泪水,对自家老爷的说教早就习以为常。以往或许还会回怼两句,今儿个老夫人却没有同老伴儿斗嘴,而是絮叨中带着慈笑:“女儿难得回来一趟,我这是高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外祖父,玲儿可想你啦!”
小铃铛倒是不怕这位严肃的老爷子,飞快跑到老爷子的面前,手中举着一个木人,甜甜的笑着:“这是玲儿从长安给翁翁带来的礼物,翁翁喜欢吗?”
老爷子瞅了眼那制作粗糙的木头人,这种小玩意儿在并州到处都有得卖,最多不过十文钱就能买到。
然则这份孝心,却胜过了无数金银玉石。
“还是外孙知道疼人,不像有的家伙,每回来都打着空手。”老爷子接过小铃铛的‘贵礼’,冷哼着挖苦起来。
别人怕眼前这位大司马,他可不怕。
听着老爷子的指桑骂槐,吕布有些汗颜,女儿都能想到的事情,他这个当爹的居然都没想到。
虽说之前有过接老爷子、老夫人来长安的打算,但老爷子脾气倔得很,宁肯老死并州,也不愿来长安享受繁华。
对此,吕布也是无计可施。
“小铃铛,快过来,让外祖母抱抱我家的小心肝儿!”老夫人对着小铃铛招手,疼爱之色溢于言表。
听得外祖母的召唤,小铃铛又从外祖父这里扑扑的跑了过去。
随后,贴在娘亲身旁的吕篆也走上前来,有模有样的作揖行礼,声音稚嫩:“篆儿见过外祖父,见过外祖母。”
老爷子嘴上不说,心中却是暗自点头,小小年纪就能如此有礼,将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蛮儿,快到过来行礼。”严薇朝小儿子喊道。
那边的吕骁好似没有听见,在门前那对貔貅上是又蹬又爬,想要努力骑在它们背上。
吕布只好过去抓来这顽皮小子,让他喊了‘外祖父’和‘外祖母’后,才放他下地。
第五六四章 我这一生,独钟情你一人!
晚宴的时候,偌大的严府中汇聚了将近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这些人都是严家的族内支脉,和严老爷子或多或少的有着些血脉亲情。
他们今天齐聚严府,自然不是因为一时兴起,而是听说,老爷子的女婿,当朝大司马吕布,驻足在了严家。
机会摆在眼前,稍纵即逝。
纵使不为了自个儿,也要为了儿女将来。故而他们不约而同的纷至前来,怀着各自的心思。
席间,老爷子介绍了一些辈分较高的老者与吕布认识。
吕布也不摆谱,起身挨个敬酒。
被吕布敬酒的那些老人,也都纷纷从席位起身,嘴上说着不敢当的话语,但他们脸上的得意神色,早已是溢于言表。
试问这天下,有几人能享有大司马亲自敬酒的待遇?
今后说出去,都足够吹嘘一辈子了。
欢庆的酒宴持续到将近深夜,方才散去。
吕布带着满身酒气,摇摇晃晃的从大堂走出,脚下迈出的步子轻浅不一。
他今晚饮了不少酒,但还不至于酩酊大醉,要人扶回房间。
途经回屋途中的走廊时,有名秀发披肩的青春少女正坐在走廊的梯坎处,背对吕布,双手托着下巴,抬头仰望着星空,怔怔出神。
“当年的小姑娘,都这般大啦!”
不觉间,吕布在少女旁边坐了下来,面带醉笑着说了起来。
回过神的少女见是吕布,一张美丽的小脸儿上明显有些慌乱,赶忙起身,朝吕布施礼福身:“小女子见过大司马。”
吕布微怔刹那,再度从头到脚的打量起少女来,还以为是自己认错了人。
再三确定之后,他不以为意的招了招手,让少女坐下,不必拘礼。
少女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老老实实的坐了下来。
见到少女这般忸怩模样,吕布不禁有些感慨,当年脾气火爆的小姑娘,如今也变得举止有度,长成了亭亭玉立美少女。
“你还记不记得,当年你从背后给了我一闷棍?”吕布手撑着台阶,笑着揶揄起来,对当年的往事历历在目。
他自问这辈子还没输给谁过,就算是虎牢关独战群雄,也未曾落败。
然则谁又能想到,无敌于天下的温侯曾经被一个小女子,给暗算成功,打昏了过去。
熟料少女听得这话,又从位置上起身,神色惶恐,赶忙向吕布赔礼道歉:“小女子年幼无知,当年无意冒犯了大司马,请大司马责罚。”
吕布愕然,抬头看着眼前少女,在她的精致脸庞上流露出一丝丝的惶恐和不安。
人还是那个人,只是性格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看着被封建礼教束缚了自由的少女,吕布板起脸来,一本正经的纠正道:“不准叫大司马,叫姐夫。”
少女怔了一下,似是不敢违抗吕布命令,懦懦的喊了声:“姐夫。”
吕布点头,细心的他有注意到,少女喊‘姐夫’的时候,明显有种雀跃的神采在眼中闪烁。
随后,两人开始了天南地北的胡侃,大多时候是吕布在讲,少女在一旁倾听,全神贯注,并且沉迷其中。
渐渐的,少女也放得开了,和吕布有说有笑,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时的活泼模样。
聊着聊着,自然就聊到了婚姻。
吕布能和严薇在一起,少女当年那一记闷棍,可谓是功不可没。
然则当吕布问到少女有没有意中人时,少女欢喜的模样很快便黯淡了下去,有些哀凉的说着:“父亲前两月给我订下了一门亲事,是太原某家大户的公子,可我连对方长什么模样,都不曾见过。”
连要嫁的夫君是何样貌都不知晓,这对女子而言,确实是一种悲哀。
沉默少许之后,吕布问她:“那你想嫁给他吗?”
少女摇了摇头,不想。
“那你想嫁什么样的意中人?”吕布接着又问,他对身旁的少女,还是颇为喜爱。
当然,仅仅是兄长对妹妹的那种喜爱。
“想嫁个像姐夫这样的盖世英雄!”
少女也没多想的就脱口而出,说完之后,她自个儿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顿时用手捂住羞红的脸,将脑袋埋在平放的双腿间。
哈哈哈!
见到少女的羞涩模样,吕布爽朗大笑起来,他的脸皮显然要厚上不少。
之后,两人又聊了片刻,待到明月高悬,吕布才起身离去。
走之前,吕布还特意叮嘱了严姒一遍:“回去告诉你的父亲,让他去推了那门婚事,就说是我说的!”
语气里的霸道,不容置喙。
于是,少女眼中重升起了光彩,一如当年得知吕布姓名的小迷妹,满是崇拜。
回到房间,灯火明亮的屋子里仅剩下严薇一人,坐着静静等待。玩累了的小铃铛和两个弟弟,已经被下人带去了休息。
见到吕布回来,严薇先递上了一碗姜汤,然后又去打来温水。趁着吕布喝汤的功夫,蹲下身子脱去吕布脚上的鞋履,给夫君洗脚,然后为他宽衣解带。
脱去只剩一件单衣的吕布趴在榻上,将头枕在双臂。
尽管之前走起路来摇摇晃晃,但他的神识却是无比清醒。
将洗脚水倒去的严薇走了过来,坐在榻边,手法轻揉娴熟的揉按起夫君额头处的穴位,令吕布昏胀的脑袋霎时间觉得无比舒爽。
“夫君,三叔公家的孙女儿严琳,今年已有二八之龄,相貌端庄,有大家闺秀的……”
严薇看似唠叨家常般的述说起来,然则不等她说完,趴着的吕布便打断了妻子的说话,语气有些生硬道:“我说过,不想纳妾!”
严家那些亲戚心里打的什么主意,吕布岂会不知?
想当年,吕布还是一穷二白的穷小子时,在他迎娶严薇的时候,除了两位舅哥,这些所谓的亲戚,根本没有一个到场。也没有一个人送过一份贺喜的礼物,哪怕是一句简单的祝福。
这些事情,严薇虽然从来不曾提及,但吕布心里却是记得清楚。
如今,吕布身居高位,这些人就恨不得将自己当做祖宗一样给供起来,好保佑他们升官发财。
这般嘴脸,真叫人恶心。
“可,妾身会老。”
严薇叹了口气,因为总有一天,她也会老,然后长出难看的皱纹。
更何况,男人三妻四妾再也正常不过,若是只娶一妻,恐会被外人议论,说家有妒妇,
传了出去,会对吕布名声造成不好影响。
女人是种感性动物,她们一旦朝着某个不好的方向想去,九匹马都未必能够拉回。
想着想着,严薇红了眼眶,觉得委屈,却不能说。
此时,吕布回过头来,轻轻柔握着妻子小手,眼眸中温柔万千。
“我这一生,独钟情你一人。”
第五六五章 愿天下学子,人人得以金榜题名
翌日,上午。
吕布带着妻子儿女早早的出了门去,往郡城外的南边方向去了。
三生石,还是当初的模样。
巨大的石身刻满了密密麻麻的姓名,常年的风吹日晒,许多名字已经变得极为模糊。
吕布扫了眼当年刻下名字的地方,‘吕布’和‘严薇’两个名字不再醒目,只能依稀看到存留下的淡淡痕迹。
走过三生石,前方不远,一棵参天巨树映入眼帘。
据传,此树是数千年前炎帝神农氏经过此地亲手所植,后世取名‘长生’。
站在古树下,小铃铛将脑袋仰得直直,乌黑的眼睛轱辘轱辘,满是雀跃的摇着吕布大手,一个劲儿的欢呼着:“哇,这颗树好大!好大!”
吕布笑着抱起女儿,从旁边的商贩处买来红色绸缎,将其交给妻子。
如今的他,人臣之位已到极点,家庭美满,儿女双全,已经心满意足。倘若再向老天索取,未免人心不足。
妻子写的多为琐碎,或是祈祷家人健康,夫君平安之类的话语。
“我也要写,我也要写!”
得知写在布条上的愿望会实现后,小铃铛立马有了兴趣,向父亲高喊起来。
看着三个小家伙眼巴巴的期冀眼神,吕布只好从妻子那里蹭来三张布条,提笔同三个小家伙说着:“好好好,一个一个来,我帮你们写。”
“我要长大以后,成为像爹爹一样的将军,到哪儿都威风十足!”小铃铛高举起小手,率先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女儿想当将军?
吕布有些哭笑不得,倘若真是如此,估计妻子会天天在自己耳旁絮叨没完。
“不想换个其他的愿望吗?比如,每天都有好吃的点心。”吕布可不想听妻子的唠叨,循循善诱,想让女儿改变主意。
结果小铃铛丝毫不为所动,依旧一口咬定:“我想当将军!”
无奈之下的吕布只好替女儿写上愿望,写完之后,又拿过一张布条,问向大儿子:“篆儿,你呢?”
大儿子想了想,很快回答起来:“篆儿希望爹爹、娘亲,姐姐,还有弟弟,每天都能开开心心,心想事成。”
吕布手中动笔书写,嘴上没说什么,心中却是暗自点头,看来府中的书没有白读,篆儿已经懂得了不少道理。
“我要打败爹爹!”
不等吕布询问,小儿子就已经握好小拳头,‘气势汹汹’报上了自己的愿望。
吕布闻言大笑起来,出手赏了吕骁一记板栗,看着小儿子抱头满脸委屈的模样,吕布哈哈笑道:“好歹你老爹也是公认的天下第一,哪能让你这兔崽子,说打败就打败,那岂不是太没面子了?”
话是这般说,但吕布还是在布条上,写下了吕骁所想的愿望。
当老子的嘛,当然是希望自己的儿子,能够青出于蓝。
写完之后,吕布挨个抱起了三个小家伙,让他们将自己的愿望挂上枝头。
只有自己亲手挂上去,才能表示心诚。
记得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小铃铛才不过两岁,两个儿子也还未出生。
如今一眨眼,都这般大了。
时间啊,还真是白驹过隙。
…………
在严府居住五六天后,吕布重新动身出发。
严家只能算作是妻子娘家,于吕布而言,九原才是他的故乡。
从上党到五原的距离,远甚于从长安到上党,几乎南北贯穿了整个并州。
好在并州一带地势较平,不必绕山过岭,出了雁门关后,更是一马平川,原野辽阔。
“指星星,千万点~
山老鸦,身如墨,白肚儿,却露色。
自在腹中我自明,翩翩慈乌满身青。
何如日月只一轮,
光明四朝,满乾坤哟~满乾坤~~~”
马车内的小铃铛唱着童谣,脆甜的声音传得很远很远。
这是爹爹教她的儿谣,据说是一位小姐姐教给爹爹的,至于那个小姐姐现在何处,爹爹一直都没有提起。
冬月初五,吕布抵达了五原郡。
可惜刘虞没在,听郡府的差吏说,刘虞前些日子出使西域去了,恐怕要来年翻春才会回来。
要在五原边境设立市集,与西域各国互通有无,说着简单,做起来却远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容易,还是得花费许多功夫。
既然刘虞不在,吕布也就不在府上叨扰,回了自个儿以前的住处。
安顿完毕之后,吕布同妻女在城中转悠起来。
记忆中的五原郡,残破败旧,生机淡薄;可如今的城池,早已是焕然一新,鳞次栉比的整齐房屋,还有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商旅。虽说比不上中原那些繁华城镇,但比起之前,不知兴盛了多少。
据上半年的人口统计,五原郡的在录户籍,早已超过定襄、西河等郡,仅次于上党、太原。
城中百姓念叨着严信和刘虞的好,当然也不忘为他们驱逐鲜卑的并州英雄。
走到南边的某处街道时,郎朗的读书声传进了耳中。
当年由戏策创办的书塾,已经扩大了许多规模。从起初的一间实木茅屋,到如今,已是上百间的学堂。
听到里边的读书声,吕布顿下脚步,往里面走去。
正在教书的是个相貌清雅的儒士,他左手握着书简,右手负在身后腰间,丹唇轻启。在讲台处踱着步子,给人一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儒雅。
吕布拉住名学生打听,才得知这位气雅不凡的先生,名叫管宁,乃是是春秋时期齐国名相管仲的后代。
当年蛾贼之乱闹得天下动荡,管宁与好友邴原及王烈等人,至辽东避乱。并做《诗经》、《书经》的注解,教化当地百姓。
后来受友人之邀,前来并州讲学,结果一呆,便是两年。
得知大才就在眼前,吕布自是高兴不已,等到下课后,便去同管宁相谈。
只可惜,天不遂人愿。
即便面对当朝大司马的盛情相邀,管宁也丝毫没有出仕的意愿。他明确的告诉吕布,自己只想当一辈子的教书先生。
强扭的瓜不甜。
既然管宁不愿,吕布也不好强求。
第五六六章 竟知世间有刘备
出了郡城往南,走上五六里路,有一条丈宽的河流。
此时正值寒冬腊月,河面上结起了一层厚厚的寒冰。
吕布带着妻女从横架河上的石桥走过,在河的对面,就是他从小生长的地方。
“爹爹你看,那个人好像是你!”
女儿指着前方,惊奇的呼喊起来。
顺着小铃铛所指方向看去,在前方不远的村落,入村的道路口建起一座高达三四丈的石刻雕像。
从它的外形来看,很显然是名身穿戎装的将军。
这名将军的右手握有画戟,左手挽着缰绳,拉动胯下骑御的骏马扬起前蹄在空中虚踏,仿佛有一股无形的气势扑面而来,霸气十足。
走进村落,村民们正张罗着午饭,炊烟袅袅。
吕家原先的住址仍存,在其旧址的旁边,建起了新的房屋,大门前的匾额上,写有‘吕氏祠堂’。
这是在吕布当上右将军的时候,当地官员请求为吕家修建祠堂时,动工所建。
“爹爹,这里什么都没有,一点儿都不好玩!”没过多久,小铃铛便嘟囔了起来。
吕布揉了揉女儿额头,笑着说道:“这里啊,是爹爹从小生长的地方。虽然没有长安府邸的奢华,但它在爹爹心中,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地方,你明白吗?”
小铃铛茫然的摇了摇头。
“夫君,玲儿哪懂这些。”一旁的严薇低声说着,她以前同夫君来过这里,所以此番前来,也没有太大的惊奇。
“您是……吕将军!”村民中,有人认出了吕布。
吕布一家五口不管是穿衣打扮,还是说话时的言行气质,皆是与这些乡下村民有所不同,再加上三个小孩一路上的欢喜吵闹,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尊老客气,您不必叫我将军,唤我奉先即可。”吕布走了过来,同这些村民和颜悦色的说着。
在他那不算深刻的印象中,依稀还存有几分这位老人的记忆。
“真的是吕将军!大伙儿快给将军磕头!”
老人见吕布承认身份,神色尤为激动的朝身后众人说了起来。随后又领着众人全都跪下,朝着吕布磕头叩拜。
“乡亲们这是作甚,莫要行此大礼,晚辈担当不起。”吕布见状,赶忙上前扶起老者,又让跪着的那些村民起来。
村民们起来之后,仍旧很是拘谨。
谈论的话题,也基本上都是吕布主动在问,他们小心翼翼的回答,生怕有半点偏差。
总的来说,就是双方的地位和身份不一样了。这些村民,也不可能再像小时候那样,喊他一声‘吕家小子’。
…………
大雪纷飞,迎来岁末。
青州,平原郡。
郡守府内,担任平原相的刘备正在埋头处理郡中事务,平原郡在他的宽仁治理下,百姓安居乐业。
郡内百姓但凡提起这位平原相,无不交口称赞。
处理完案桌上的政务,刘备搁下笔,略显疲惫的耸了耸肩,看着桌上的厚厚一摞书简,不觉叹了口气。
他今年已经二十有八,却还是一事无成。
在外人眼中,他是平原郡的一把手,百姓爱戴的好官。
可实际上,刘备比谁都清楚,平原相不过是青州刺史田楷对他的施舍罢了。
势力壮大后的袁绍有了吞并青州的想法,田楷得知以后,便主动招揽了刘备,想用他来帮忙抵挡袁绍。
如果能老老实实当一只听话的狗,或许田楷还能把平原相的位置,让他长期任职下去。要知道,一般人这辈子能够做到平原相(等同于郡守)的位置,就足以光耀门楣。
然则,刘备并不甘心屈居于平原一隅,他的志向远远不止于此。他想做救国扶世的英雄,亦或是光武帝那样的伟略人物。
但,想象是美好的,现实是残酷的。
没人看好刘备,更没人愿意承认他那汉室宗亲的身份。
这对刘备而言,是一个很大的打击。
相比之下,同是寒门出身的吕布,如今已跃为万人之上的大司马。而自己,苦心经营多年,到如今还是名不见经传的微末人物。
人活在世,最怕的,就是对自己失去希望。
刘备也是人,他也知道喜怒哀乐。只是他从来都将悲伤掩藏在心底,不让任何人发现。
“主公,外边有位将军求见!”自从上次的行刺事件之后,陈到就在刘备身边充当起了亲卫。
听得禀报,刘备正襟危坐,收拾好方才的失落心情,同陈卫吩咐:“让他进来。”
很快,一名白袍小将走进了堂中。
“末将太史慈,见过平原相!”堂下的青年抱拳,随即报上名号,声音洪亮,响彻堂内。
刘备显然没有听说过太史慈这么一号人物,但见此人器宇不凡,言行举止间有大将风采,顿时起了结交之心,谦和问道:“太史将军驾临鄙境,所为何事而来?”
“刘使君可知,青州境内出现了大量黄巾余孽?”刘备的态度不错,太史慈语气也亲和了几分。
刘备点头,这件事情他是知道的,据说这支‘黄巾余孽’足有数十万之众,只是目前还未波及至平原一带。
见到刘备点头,太史慈接着说道:“其中一股围困了北海,北海郡守遣某来此,就是想请您发兵相救。”
“孔北海知世间有刘备耶!”
刘备的声音陡然提高,平日里喜怒不形于色的他,今日脸上却掩饰不住那股子激动和欢喜。既是为孔融知道自己名声而高兴,又是为孔融向自己求救而欣喜。
因为他知道,属于他的机会,来了!
孔融与他不同,他的皇亲身份屡屡遭人诟病,孔融却是正儿八经的孔子直系子孙,而且还是青州地区的大望族。
无论是名望还是地位,目前的刘备都远远不及。
但如今,孔融向他求救,只要能够成功救援北海,那么刘备的声望和名声势必得到迅速提升,并且还能交好孔融。
这简直就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
“太史将军请稍候,我这就发兵。”
刘备同太史慈说了一声,随后招来关羽张飞,大声吩咐起来:“二弟三弟,即刻点齐兵马,随吾前往北海杀贼!”
刘备眼中升起斗志,重新振作起来。
虎牢关未能显威,那就让北海,成为吾闪耀的舞台吧!
第五六七章 有人欢笑,有人在哭泣
临近岁末,位列三公司徒的王允从长安出发,乘着车驾回到了并州。
王家是并州的名门望族,又兼有王允在朝中任职三公,故而王家在并州地位可想而知。
然则王允回来的这几天,却没有一天过得省心。
自他回来之后,王家的各类族人相继登门,说得好听是求见拜访,说得直接点,就是上门告状。
他们所状告的对象,自然是在并州势力最大的严家。
状告的理由,也是千奇百怪。有的称是被严家侵占了上千亩的田地;有的说是严家子弟打伤了王家子孙。还有就是,有些地方上的职位,本来一直都是由王家安排人去担任,如今却被忽然撤职,换上了严家的亲信。
总的来说,就是严家处处针对排挤,丝毫不给王家脸面。
平日里他们斗不过严家,现在王允回来了,他们就好像有了靠山,希望王允能为他们做主。
这些人说得倒是真切,可王允又不是三岁孩童,怎会凭这些人的一面之词就听之信之。
他遣人去调查实情之后,差点没被这些个玩意儿给气得吐血。
那位声称被严家侵占千亩田地的,实际上那些土地,本就是他用了不光彩的手段侵占所得,严信不过是略施惩处,将那些土地还与百姓。
被撤职的那个就更过分了,利用职务之便,私下加收赋税,所以才会被严信罢官免职,这还是看在王家的面子上。否则,处死都不为过。
了解真相之后的王允主动写了书信,向严信致歉,表示定会重罚这些个族内的害群之马。
事实也果如王允所写的那样,在书信寄出之后,他将那些犯事的族人全都找来,挨个训斥一通,并责令他们回去好生反省检讨。
目前的严家,已经强大到了足以制霸并州,根本不是一个王家可以抗衡。
除去严家本身的影响力不说,单说下一代,大公子严礼位列九卿,二公子严义镇守边疆,手握实权。就连许多人以往都不看好的四公子严信,如今也坐到了并州牧的位置,成为一方的封疆大吏。
再加上严家的那位外来女婿,在长安城内,就算是王允都要仰其鼻息,看其眼色行事。
只在太原的王家,又能拿什么跟他们斗。
唉~
想到这里,独自走在街道上的老司徒叹了口气。
路过街角,有名衣衫单薄的小乞儿引起了王允注意。
小乞儿年纪尚幼,跪在冰冷地面,低垂着脑袋,一双小手冻得发紫,浑身时不时的打着寒颤,显然抵档不住这凛冽的天气。
在她面前,摆有两具用蒲席掩盖起来的尸体,看样子已经死去多时。
旁边,竖有一块字牌,写着‘卖身葬父母’。
王允脚步顿了一下,脸上没有过多的悲悯。
这种事情,大汉朝的各地无时不刻都在发生,早已是司空见惯。
却不知怎地,本来想要回府的王允却鬼使神差的选择了留下,并同这名小乞儿交谈起来。
小乞儿抬起头,露出脏兮兮的脸蛋儿。
王允这才注意到,这位小乞丐,竟是名掩藏了美貌的少女。
根据少女所述,她本是五原郡人,前些时日父母带着她南下省亲,结果途中为强盗所杀,只有她侥幸逃得了性命。
“真是个可怜的孩子。”
王允悲叹的说着,脸上浮现出同情之色。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秀儿。”
…………
“阿~嚏!”
灶台前,投放着柴火的吕布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夫君,你快些回屋添件衣裳,免得着凉。”
手中拿着锅铲的严薇停下手头动作,目光看向丈夫,语气略带催促的说了起来。
吕布捏了捏鼻头,对此不以为意:“夫人不必担心,区区风寒,根本侵不得为夫身体。”
说着,吕布还特意挽起袖子,露出赤膊,做起一些夸张动作,顺带秀了把手臂上的肌肉,逗得妻子‘扑哧’而笑。
翻腾的锅里煮着儿女们最爱吃的饺子,这种由张仲景所发明的食物,不仅味道鲜美,而且还能御寒。
很快,煮熟的饺子浮上了水面。
严薇挨个捞起,盛进碗内。
吕布则将灶内的柴火取出,放入炭盆。随后起身走至门口,朝着在外边玩得不亦乐乎的姐弟仨大声喊着:“再不回来,我就把饺子吃光!”
正在空地堆着雪人的姐弟三信以为真,顿时扔下手中工作,呼哧呼哧的飞跑而来。
而远在长安的吕府之中,没了小家伙们的闹腾,显得安静了不少。
今天又是岁末,府中官员皆已休假,得以返家团聚。人员骤减之下,使得这座平日热闹的府邸,显得格外冷清。
靠近中庭的院中,立有一道纤瘦的身影。
少女仰头,呆愣楞的望向天空,看鹅毛般的雪花从天而降,直至铺满庭院。
府中担任主薄的郭嘉在远处走廊顿下步子,看到少女怔立在庭中,不由微皱起了好看的眉头,自顾说着:“吕布这家伙也是,既然收了她当义女,为何回并州不将她也一并带上?这不是摆明告诉她,没有将她当做一家人吗!”
“是她自己不愿去并州的。”不知何时,戏策出现在了郭嘉身旁。
“为什么?”郭嘉不明所以。
“她说要等她的翁翁。”
戏策不觉叹了口气,之前他也问过董白,董白的回答却是:“万一翁翁回来,找不到我,他会着急的。”
郭嘉愕然,董卓伏诛都已经快大半年了,董白居然还不知情!
“翁翁他……什么时候才会来接我呢?”
回想起前几日董白问他时的期盼神情,郭嘉心中没来由的泛起些许酸楚。不知道当她得知董卓身死的时候,又是否能够承受得住这股巨大的悲伤。
“将军下过令,不准任何人提及此事。”戏策淡淡说着,将手习惯性的拢进袖口。
大雪依旧。
郭嘉没在这个话题上继续下去,沉默稍许后,他问向身旁的戏策,似是有些迷茫:“大汉朝颓败在即,先有张角、何进、董卓之辈,再到如今,各地诸侯互相攻伐厮杀。你说,金戈铁马,究竟……是在为谁争天下?”
(第三卷,完。)
第五六八章 烽烟四起
花落花开,冬去春来。
正月,时任车骑将军的皇甫嵩疮伤发作,在幽州病逝。
天下百姓获闻此事,无比嗟叹心伤,在皇甫嵩下葬当天,自发前来追悼,人数多达万人。万人号哭,有的甚至当场哭昏过去,有的以头触地,仰天大声悲唱:天下大乱兮市为墟,母不保子兮妻失夫,赖得皇甫兮复安居!
如果说吕布在百姓心中是具备震慑的猛将形象,可以让小儿止啼,那么皇甫嵩则是如兄如父的长辈模样,体恤兼爱,使他们铭记于心。
据说皇甫嵩临死之际,曾惊坐而起,怒目大呼:“大丈夫未能战死于沙场,却学耋老病死于床榻,何其恨也!”
旁人听之,无不为之动容。
朝廷追赠其为‘骠骑将军’,谥号‘烈侯’,并送上由天子口谕,太傅代笔的挽联‘一代名将,帝国之虎’。
大汉朝风雨飘摇之时,正是皇甫嵩挺身而出,肩负起重担,驰骋四方讨贼,为拯救大汉帝国立下了不世之功。
当史官问到吕布,该如何评价皇甫嵩的时候,吕布默然了片刻,随后带有缅怀的说道:“皇甫将军,他活着的时候,就代表了一个属于他那一代人的传奇,而当他死后,则是代表了一个时代的结束。”
大概,这就是最好的结束语了。
正月下旬,青州有蛾贼复起,波及青、冀、徐、兖四州,号称百万之众。
各地诸侯忙着应对青州黄巾之际,暗地里小动作也是不少。
冀州牧袁绍遣使者于并州,以当今天子非先帝遗诏和国贼董卓所立为由,欲行废立之事,想将极具声望的刘虞推向帝位。
期间,袁绍还另派使者去往淮南,希望能够得到袁术的支持。
去年年底,袁术从长安放回出关,正月初才回到淮南。
此番去往关中,令这位袁家的嫡子,长足了记性。
攻取关中的计划失败不说,还莫名其妙的背上了杀害众多朝廷重臣的罪名,吃足了牢狱之苦。
纵使在许多官员的保释之下,获得释放出狱,也仍被囚禁在长安,直至年底。带去的三万将士,全都给姓吕的作了嫁衣。
至今想起,袁术也仍旧是一阵肝疼。
经过此番事件,袁术愈发憎恨朝廷。
如今汉室衰微,非人力所能挽留,他心中包藏的那颗野心,已经蠢蠢欲动起来。
得知袁绍想要拥立刘虞,袁术则表示反对。二人虽是兄弟,但袁术一直都看不起庶出的袁绍,觉得袁绍根本不配与自己为伍。
更何况,与其拥戴他人,还不如自己登基称帝。
于是袁术便托辞公义,不赞同袁绍的提议,兄弟两人因此积怨翻脸。
撕破脸皮之后,袁绍以丹阳太守周昕为豫州刺史,想要夺取孙坚所在的豫州地界。
去年刘表趁着袁术被囚长安期间,顺势收取了南阳。如今袁术脱困,这口气自然不能忍,遂派了孙坚领兵,前去攻打荆州。
孙坚不在豫州,所以袁术便亲自提兵前来,与周昕对峙。
而董卓的余孽李郭汜,则在李儒的设谋下,一路往河北进发,并成功攻占了常山郡,似是对冀州有所图谋。
至于远在幽州的公孙瓒,在没了皇甫嵩的节制后,以铁血手段整合境内兵马,开始着手统一幽州。
是时,天下烽烟四起。
…………
长安城,大司马府。
前两日,吕布才从并州回来,看着从各地呈报上来的一卷卷密奏,吕布眼中似是有些兴奋。
如今并州、西凉、关中、汉中这几处地方,皆已安稳。那么,也该是时候,出关会会天下群雄。
这些地方诸侯表面上顺从朝廷,可实际上,根本没人将其放在眼里。
就比如说,地方上的郡守、长吏,皆要由朝廷任命。但袁绍、袁术等人,根本没这意识,只是向朝廷知会一声,也不管朝廷同不同意,就直接安排亲信心腹上任。
就算朝廷不愿,也是鞭长莫及。
今年开年,由各地遣使来长安向天子进贡的人数,居然不到去年一半。这也间接的表明了,朝廷在越来越多的人眼中,已是形同虚设。
单凭这点,吕布就必须得给他们长长记性。
大半个时辰后,案桌上堆积的奏简全部翻阅完毕。将最后一卷奏简搁下,吕布微皱起了眉头,出声问道:“怎么没有曹操和刘备的动向?”
立于堂下的一众属官皆是面露狐疑,极为纳闷儿起来,曹操他们倒是知道,毕竟是讨董联盟的发起者,可这刘备又是何方神圣?
吕布见无人知晓,遂挥了挥手,让他们下去忙活各自的事务。
随后,吕布又让人将王政叫来。
听说吕布召见,在校事署内处理事务的王政,立马放下手中一切,赶至大司马府。
校事署,一个很特别的机构。
不仅负责长安城内百官的监视,还负责对各地情报进行刺探收集。可以说吕布所获悉的情报消息,多数都是出自于校事署之手。
来到书房,王政推门而入,顺势将屋门合上,然后上前两步,微躬起身子,声音里透着恭敬:“主公,你找我?”
正在书案上练字的吕布头也不抬,声音平淡:“曹操和刘备,现在何处?”
王政略微迟疑了一下,搜索脑海之后,终于有了印象:“回主公,曹操前些时日与李郭汜发生了一场交战,落败而归,如今在白马县休整队伍。刘备于去年年底救援北海,并成功击败了围困北海的蛾贼,此时正被孔融奉为上宾。”
回答完后,王政心中不免有些纳闷儿,他想不明白,吕布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两个人来。
吕布手中的笔锋顿了顿,似是不经意的说着:“以后,加派人手去刺探这二人的情报,关于他们的动向,我要知道的一清二楚。”
“主公,校事署近来人手有些不够,此二人又非是大人物。这般做法,是不是太过小题大做了?”王政面有难色,然则当吕布冰冷目光扫来时,他立马选择了噤声,心中骂了自己一声‘愚蠢’。
方才的言行,已经越界。
“人手不够,那是你的事情。我要的,是曹操和刘备的动向,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你明白?”
王政忐忑答道:“是。”
退出书房的时候,王政的后背已是冷汗一片。
“相较袁绍、袁术、公孙瓒之流,在我眼中,这两个家伙才是最危险的人物!”独坐在书房,吕布自言自语的低声念着。
一个胸怀大志,一个百折不挠。
这样的人物,一旦上位,必将是极其难缠的对手。
摊开在书案上的素锦绢布,写着一个‘静’字。本该安宁祥和的字眼,此刻看去,却显得杀意十足。
第五六九章 即将崛起的枭雄
从书房出来,途径某处深幽小苑的时候,听得有少女的轻笑声,吕布顿下脚步。
苑落中,身穿青衫的郭嘉正和一名少女交谈甚欢,他脸上带有笑容,嘴角轻勾,一举一动,皆有一股子说不出的风流。
郭嘉本就生得俊俏,外加腹有渊博学识,偶尔再来点耍弄卖宝,逗得旁边少女掩嘴笑个不停。
“奉孝,你过来,我有话同你说。”站在门口的吕布黑起一张脸,沉声说着。
郭嘉和少女同时回头,少女见到吕布,轻福身子,施礼唤了声‘义父’,郭嘉则是无所谓的表情,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吕布微微点头,对少女‘嗯’了一声,随后带着郭嘉往别的地方走出。
走的时候,郭嘉还不忘回头冲少女比了个鬼脸,看得本来替郭嘉担忧的少女扑哧笑了起来,就像城外忽然绽放的花儿一样。
到了大堂,吕布并未坐于堂内中央,而是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他看了眼站着的郭嘉,了口茶水,平和的问着:“奉孝,知道我为什么叫你来么?”
“大司马的心思,小民哪能猜到。”
郭嘉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尽管他已是府中主薄,但还是没有自称‘下官’的习惯。
听得这话,吕布眼中闪过一抹戾色,如今他已位居大司马,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而郭嘉在面对自己的时候,却还是这般轻佻口气,根本没有一丝的礼仪,着实令人不悦。要不是看在戏策的面上,吕布早就听从陈宫的建议,将郭嘉逐出府外了。
“你是个浪荡公子,城中无数少女为你痴狂,我也有所耳闻。你在外边怎么胡来,我都没有管过,但……请你不要来祸害白儿。”
压下心中的不悦,吕布尽量语重心长的对郭嘉说教起来。
“我不过是怜她孤苦,才陪她说说话罢了。儿女之事,我从未想过,大司马,你太多虑了。”郭嘉直起身子,目光也不躲闪,坦然同吕布相对。
对视稍许,吕布收回目光,摆了摆手,示意郭嘉可以走了。
“以后,离白儿远点。”
看着转身的郭嘉,吕布稍加提醒了一句。最疼爱董白的翁翁已经死了,他不想这个温柔恬静的少女再受到任何伤害,尤其是在情感上。
走到门口的郭嘉脚下步子停顿刹那,背对吕布的他脸上露出几许自嘲,继而双手往后抱着脑勺,懒散走出堂外。
…………
兖州东郡,白马县。
潺潺流动的小河边,驻扎有一支人数两三千的队伍。
就地歇息的士卒们多披创伤,模样看起来疲惫无比,个个灰头土脸,士气衰败。
数日前,曹操在得知李郭汜要去往常山郡后,于途中设伏,结果被李儒识破,并且将计就计,于鹿肠山下大破曹操。
致使其手下士卒死伤大半,曹操本人也被流矢所伤,幸得有曹洪拼死所救,又将马匹换乘,才使得曹操幸免于难。
漫步于河畔,清风徐徐,手臂缠着绷带的曹操面向一望无际的原野,心中无限感慨:若是我能有良谋之士,何至于此般田地!
然而天下有学之士,要么投向了袁绍、袁术、刘表、陶谦这些颇具声威的地方诸侯,要不然就是去往关中,混求一官半职。
试问天下,又有几人,会高看我曹孟德两眼?
念及此处,曹操自嘲而笑,没有的吧。
此时,担任从事的毛快步走了过来,同曹操说道:“主公,方才寨门前有两位文士前来拜会,我已让人将他们请进了帐内,主公是否要见上一面。”
“哦?有此事?那他二人可曾报上名号。”曹操询问起来。
毛点头,如实回答:“报过的,年长的那人名叫荀攸,年轻的叫做荀,他二人……”
话还没有说完,刚才还立于身前的曹操已经不见了踪影,回头看去,竟飞也似的跑了。
一口气跑至帐外,曹操猛地掀开帐帘,看着坐在里面的叔侄两人,满脸惊喜的喊道:“文若,公达!”
听得这道欢喜无比的声音,荀家叔侄起身,拱手行了一礼,面带笑意:“(攸)见过曹将军。”
“二位何须多礼,快快请坐,快快请坐!”曹操连忙摆手,看得出来,他此时的心情很是激动。
分礼落座之后,心情高兴的曹操朝着外边大喊:“典韦,把军中的好酒好肉,食物点心全都端上来!吾今天要招待贵客,喝他个一醉方休!”
“主公,前两天不是已经缺粮了吗,军中哪里还有肉食点心?”守在帐外的典韦不明所以,很是老实的回答起来,为此他已经好些天都没有吃饱饭了。
听得此番回答,曹操老脸霎时为之一红,却仍旧硬着头皮命令起来:“那就去附近的县城弄些酒肉来,要是怠慢了贵客,我拿你是问!”
“好叻!”
典韦爽快的答上一声,领命而去。
荀家叔侄倒是不在乎吃喝,他们更在乎的是曹操的态度。
“听说曹将军,近些时日吃了败仗?”面如温玉的荀饮了口茶,看似无意的说了起来。
世人皆知,打了败仗,是一件极不光彩的事情。尤其是当别人提起的时候,在当事人听来,或多或少都会有些故意奚落的意思。
曹操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道:“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输了,下次吸取教训,再赢回来便是。”
不得不说,曹操的心态很好,经得起风浪挫折。
叔侄二人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到了赞许的神情。
随后荀攸起身,向曹操拱了拱手,“恕在下冒昧,曹将军自起兵以来,连吃败仗不说,手下将士死伤无数,至今仍无地盘可踞。以在下之愚见,不如回乡混个文官闲职,求一世安稳,何必来趟这趟浑水?”
曹操听完这话,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正色说道:“燕雀安知鸿鹄之志!”
“哦?如此,在下倒想听听,曹将军有何志向?”荀放下手中茶杯,饶有兴趣的说了起来。
“汉室倾颓,主上年幼,内有奸佞当道,外有诸侯割据,致使烽烟四起,百姓流离。”曹操朗声说了起来,当他说到后面时,声音中渐渐带有了一丝铿锵的决然:“操不自量力,欲伸大义于天下,欲挽救百姓于泥浆,愿穷毕生之精力,匡扶大汉,辅佑帝君。”
这些话说起来的时候,没有太多的慷慨激昂,但在外人听来,却是格外的热血澎湃。
或许,这便是曹操本人的魅力所在。
荀问他:悔否?
曹操摇头。
虽死无悔!
第五七零章 十日之后,出关东进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长安城郊的天空,扬起了许许多多的纸鸢,花开明媚的春天,正是放纸鸢的最佳时节。
孩童们在草坪上奔跑打闹,脸上洋溢着无忧无虑的天真笑脸。
小铃铛身穿红粉的可爱衣裳,手里攥着细绳,绳子那头绑着爹爹昨日给她做好的纸鸢,为显示与众不同,吕布还特意在纸鸢的底部添了两条‘尾巴’,远远看去,还真是有些活灵活现。
在经过无数次的失败之后,这只纸鸢终于飞向了天空。
“哦!哦!飞起来,飞起来!”
吕篆吕骁两兄弟跟在姐姐后面,跑着笑着,欢乐的喊着。
郊外不远处,和妻子漫步河畔的吕布脸上带有笑意,目光投向女儿这边,同妻子笑道:“薇娘你看,小铃铛他们玩得多开心啊!”
然则严薇的脸上,却没有丝毫高兴的模样。因为昨晚就寝的时候,吕布告知她,可能在下个月,他就要率军出征,出关讨贼。
“守着关中不是挺好的吗?为什么还要出关征战?”严薇对此很不理解。
当时的吕布只是笑了笑,平躺在床,伸手揽过妻子香肩,温柔说着:“有些人,注定是为战场而生,若不能上阵杀敌,那这一生,也太无趣了。”
以前的时候,吕布的的确确想过平平淡淡的过完一生。
然则如今,他竟忽然间想明白了。
老天爷给了他一次重生再来的机会,不是为了让他泯灭于世间,而是要他重整旗鼓,挫败前世之敌。
江东子弟多才俊,卷土重来未可知。
当年项羽若是能忍辱回到江东,这天下未必就会改姓为刘。
既然老天爷给了机会,那我还有什么理由,不去改写自己的命运!
这便是吕布现在的心态。
看着那边开心跑闹的三姐弟,严薇叹了口气,秀美微蹙:“小铃铛要是知道这个事情,估计又要哭了。”
“所以啊,我一直都没有同她说起过。”吕布轻声说着,语气里满是温柔。
女儿舍不得自己,自己又何尝舍得家人。但很多事情摆在眼前,他若不去挨个收拾,早晚有一天,这些人会蹬鼻子上脸。
“这些事情,说了你也不明白。”吕布同妻子如是说道。
“是啊,我不明白。”严薇心中略带委屈,却也没有将这话说出口去。
她只是一介妇人,不懂国家大事,也不想懂。她只想和丈夫儿女在一起,一家人团团圆圆,平平安安,那便是她觉得最幸福的事情。
月底,冀州牧袁绍上书朝廷,奏表曹操为东郡太守。
半月前,黑山贼寇掠东郡,曹操率军大破之,并于牧野击败黑山首领中的于毒、白绕,斩首无数。
朝廷准了袁绍所奏,事实上,就算朝廷不答应,曹操同样会代理东郡郡守一职,还不如索性予了他,省得他人诟病朝廷赏罚不明,是非不分。
三月初旬,吕布于长安城外召集三军,登上筑起的楼台。
高大的身影在数万道目光的注视下,立于楼台前方。
一袭赤锦百花袍,紫金冠,兽蛮甲,在阳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宛若战神。
“将军神威!将军神威!”
台楼下方,五万将士齐声呐喊,在他们的眼神中,充满火一般的狂热,声音震破九霄。
俯瞰而下,黑压压的一片人潮,每个士卒的脸上都写满了兴奋,大声的呼喊。
这些,都是我的将士!
这些,都是我的儿郎!
霎时间,吕布心中升起一股浓浓的自豪,他将手往下压了压,下方大喊的士卒们,很快便静下声来,同时仰头,望向立于台楼上的将军。
他们的眼神中,有崇拜,有尊敬,也有向往……但更多的还是,狂热和兴奋。
众所周知,现在站在高台上的这位挺拔将军,可是世人心中,傲视天下的第一强者啊!
吕布清了清嗓音,他已不是头一回面对这样的阵仗。
记得当年第一次给将士训话时,还是狼骑营成立之初,下方站着的,哪有如今这么多人,有的,也只是一千多名狼骑营将士罢了。
后来随着他的官职提升,立于下方的将士,也变得越来越多。
“吾姓吕,单名布,任朝中大司马一职。相信你们之中,大多数人都应该听过吾之名号。”吕布的声音洪亮,讲起了开场白。
士卒们纷纷点头,显然都是听过。
“我知道,你们来自于不同的地方。有些是并州的儿郎,有些是西凉的勇士,还有的,是关中的男儿。但是……”
吕布话音一转,语气中将帅者的威严之气十足:“都给我听好了,在吾帐下效命,凡事当以军纪为准。汝等若是立有战功,吾自当赏;若是有过,吾亦必罚。尔等,可曾听清?”
“听清了!”
下方五万将士异口同声的大吼回答。
对于将士们的态度,吕布满意的点了点头,随后他手按腰间剑柄,摆出大马金刀的姿态,继续说道:“自蛾贼、董卓之后,天下动荡,各地官员皆视朝廷于无物,不遵调令,甚至于个别之人,已有不臣之心。吾身为大司马,当率尔等,为天子、为朝廷,威加海内,荡平乱贼!”
“讨贼!讨贼!讨贼!”
吕布说完之后,下方的将士们一连呼吼了三次。
“好!既然尔等有此雄心,十日之后,请诸君随我,出关讨贼!”吕布气沉丹田,一声虎吼从肺腑之中爆发而出,几乎盖过了所有的浪潮。
这一次,吾定要将关东诸侯,全部碾碎!
翌日早朝,吕布上奏天子,请求出关征剿李郭汜等董卓余孽,以及镇压青州一带为祸的蛾贼。
所奏的这些事情,由于之前就已经同天子提过,所以刘协也没有太多的惊讶,全都一一准奏。并稍加关怀,让吕布多加小心,还说了些‘早去早回’‘凯旋归来’之类的话语。
吕布当时抬头看了眼帝位上的刘协,他觉得这位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少年天子,似乎比起之前,有了些许不同。
朝会散去,司徒王允小跑追了上来。
“听闻大司马不日就要启程出关,故而老夫今晚在府中略备薄酒,想请大司马赏脸,过府一叙。也好提前恭祝大司马,大破贼寇,凯旋归来。”
王允不愧是狐狸熬成精,一番话说得漂漂亮亮,让人听起来不禁没有半点反感,反而觉得格外舒心。
“今晚吾还有事,就不去司徒府上叨扰了。一切事情,等我回来之后再说。”出征在即,吕布自然想多陪陪妻子儿女,遂婉拒了王允。
王允却也不恼,甚至于满脸笑容的说着:“那就这么说定了,等将军凯旋之后,请务必过寒舍一叙。”
吕布‘唔’了一声,算是应下。
第五七一章 谁人做先锋
从皇宫回到府邸,吕布将麾下一帮子文武全都聚齐大堂。
大堂中,吕布正坐中间主位,文武官员皆立于下方,位列两旁。
“今日早朝,吾已奏明天子,不日将率大军出关讨贼,天子亦准了吾之所奏。”吕布开门见山,将此事告知诸人。
“除此之外,吾还将从你们之中,抽调些人出来,与我随行。”吕布目光扫视堂内一圈,淡淡说着。
众人一听,皆是面有激动之色,跃跃欲试,齐声应道:“吾等,愿追随主公!”
“唔~”
吕布轻点下颌,关于此番东进的人选,前两日他便与陈宫、戏策商量好了。
略微沉吟之后,目光挨个扫过诸人的面庞。在那一双双充满期冀的眼神下,吕布开始点兵点将。
“宋宪,潘凤!”
下方右边的两人精神为之一振,当即出列往前一步,抱拳应道:“末将在。”
从案桌上的令筒中抽出一枚令箭,吕布递了出去,朗声道:“令你二人为粮草督运,负责此行粮草押运在内的一切事物。若有半分差池,定斩不饶!”
押运粮草,看似闲差一份,实则至关重要。若是途中粮草不继,前方作战的三军将士可谓是寸步难行。
故而一般押送和看管粮草之人,皆是由主帅心腹负责担当。
宋宪、潘凤彼此对视一眼,皆知责任重大,上前接过令箭,笃然道:“末将,领命!”
有了粮草官,先锋将也必须得有。
当吕布问到谁愿为先锋时,从散关调回长安的管亥第一个出列抱拳,声音洪朗:“主公,卑将自加入您麾下以来,赖主公信任,委以要职,至今却寸功未立,实在汗颜。故,卑将斗胆,恳请主公将先锋一职,交与末将。末将,定当为主公扫清一切障碍!”
管亥掷地有声,听得旁边的文官们点头连连。作为先锋将,当然得有股一往无前的气势。
再者说,军营中凭武艺能够胜过管亥之人有,但是不多。
吕布暗自点头,管亥确实可以担当此任。
“管将军为主公镇守散关,护得一方百姓安宁,如此功绩,岂能说是无功?倒是在下,才真正是未有寸功。主公,某亦愿为先锋!”
又一人出列,抱拳领命。
众人视之,乃是去年投入吕布麾下的降将,徐荣。
当年,徐荣于虎牢关下临危受命,击退关东联军的强烈猛攻,使得不少诸侯都知晓了徐荣之名。
此人,当为将才!
“徐将军此言差矣,此番东进,乃是我军首次出关讨贼,当打出气势,替主公扬名。故先锋将之职,当委以武艺高超之将领,好为紧随而来的大军打响旗号。”
武将队列中,黄忠走了出来,面向吕布拱手抱拳。
相较管亥、徐荣,黄忠现如今已经能算是‘老资格’了。从讨伐黄巾时,黄忠就已经追随在吕布左右,并且参加过许许多多的征战。
他说这话的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倒不是黄忠自大,而是现在整座军营里,除去主公吕布,其余诸人,无一能是自己对手。
更何况当年搦战诸侯,也是令黄忠名声大震。
“诸位将军皆有威名在外,震慑四方,何不将先锋此职,让与小子耶?”堂外,一名英姿不凡的青年迈过门槛走进,剑眉朗目,器宇卓越。
吕布见到此人,脸上闪过一抹欣喜,高兴问道:“文远,你怎么回来了?”
去年年底,吕布回到并州的时候,特意去雁门郡给逝去的老爷子上了两柱清香,那时候张辽还身穿素衣,在家中守孝。
按理来说,守孝期未满的情况下,张辽不应该离家远走。
“这是家父的意思,他想让我跟在将军身旁,多学些经验方略。”
张辽如是回答,老爷子生前说过,张辽的父亲中规中矩,不会是成就大事之人。而张辽父亲本人也深深清楚这点,他也害怕张家在他的手中衰败,所以想趁吕布还惦念着老爷子的香火情,想把张家绑在吕布这艘大船上面。
他的儿子,就是最好的连接绳索。
吕布看着下方昂首挺胸的张辽,眼中笑意盈然。
记得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张辽还是个提着寒玄刀的清秀少年,偷偷摸摸的跟了自己一路。
如今一转眼,七年光阴过去。
曾经小小少年,到如今,已是英姿翩翩。
张辽今年,二十一岁。
管亥、徐荣、黄忠、张辽,四人皆要争先锋一职,这倒是有些不好办了。
吕布衬托起下巴,脑中将几人比较起来。
按照个人实力来说,黄忠毋庸置疑是排在第一位。可按照统帅能力来讲,徐荣和张辽皆要胜上黄忠许多。
可先锋将一职,只是负责打打头阵,管亥也未尝不可。
几经思虑之下,吕布有了答案,他很是郑重的问向张辽:“文远,你有信心吗?”
这个答复,基本上算是默许了张辽的请求。
张辽一听,自是不会退缩,当即抱拳,回答得无比果断:“愿立军令状!”
还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军令状就不必了,本将军相信你。”
吕布没有应允‘军令状’的要求,年轻人嘛,意气风发是常有的事情,但军令状,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毕竟张辽是老爷子生前最喜爱的孙儿,老爷子在世时,又对吕布格外照顾,提携有加。
这些恩情,吕布牢记心中。
所以即使无人提起,他也自当庇佑张家。
先锋将的人选定下,吕布又点了许多随行的属官。
其中主要的文官谋士,包括有戏策,郭嘉,逢纪,司马朗,徐庶,严简等人。
至于陈宫,则是留守在了长安。
虽说眼下的长安城内风平浪静,可谁又能保证,在这平静的波涛之下,就没有其他的暗流涌动?
多留一个心眼,总归是有益无害。
别的吕布倒是不怕,就怕他在前方征战正酣时,来个后院失火,救之不及。
陈宫对此无甚异议,他虽然也想随军出征,但稳固后方也同样重要。
“主公尽管安心出征,有我在长安一日,便绝不会让宵小之辈,破坏主公大计。”
陈宫如是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