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二七章 回师长安
八月的盛夏,骄阳似火,走在路上,迎面的风似热浪扑来。
天空中没有一丝云,头顶着一轮烈日,没有一点风,一切树木都无精打采、懒洋洋地站在那里,纹丝不动。
枝头上的飞禽换了阴凉的去处,只有趴在枝干上的夏蝉,聒噪的鸣个不停,令人心气烦躁。
在田地里耕作的农夫汗如雨下,偶尔起身灌上一口凉水,再拧一拧衣衫,全是发酸的稠汗。
长安城以南百里,平原依山的地方,有处入口狭窄的山谷,名曰‘子谷’,乃是通往关中的要道之一。
这一日,有支数以千计的军队正从山谷内走出。若非他们身上穿有甲衣,单从模样气势上看,倒更像是一股流落的难民。
就连领军的那位将领,俊朗的面容也因下颌长出的胡渣,而多了几分懒散。
“娘的,终于是走出来了!”
这一句话,说出了无数人的心声。
按照最初的计划,从褒斜道来,从褒斜道回去,七月初就应该抵达长安。
然则吕布临时改变了主意,说想从子午道走,想看看这条直通长安的谷道,有何独特之处。
故而,本来一个月就能出秦岭,结果愣是走了两个多月,才走完这条长达六百六十里的谷道。
数百年前,汉高祖刘邦去汉中,派张良烧焚子午栈道后,直到平帝元始五年,王莽才下令修凿子午道,并设置子午关。
很多地方,只有亲身去过、切身感受了,才会知道那里地势的错综复杂。
子午道崎岖难行不假,但同时也的确是通往长安的便捷之法。
吕布在此留了个心眼,准备换上心腹前去驻防,就怕将来会有人偷过子午道,兵进长安。
这点,不得不防。
长安城西,面对城池正中的直城门处。
宽大的城门洞下,站有大量身穿朝服的官员,虽不是满朝群臣,但九卿以下的官员,大多在此。
天公不作美。
今儿的天气似乎格外炎热,官员们额上的汗水从未间断,站在城门底下,就像身处蒸笼一般,偶尔吹来一阵风,满满的热气,快要将他们蒸熟。
尽管气候如此暑热,然则官员们却不敢有丝毫怠慢,站在门口,探长脖颈望向远方。
晌午时分,遥远的地平线上,浮现出一抹黑色的小点,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变大起来。
城头上眺望的士卒大声呼喊,喜出望外:“是温侯,温侯回来了!”
城洞内的官员听得喊声,顿时恢复了精神,不少靠着墙壁打盹儿的官员也霎时惊醒过来。纷纷走出大门,站在护城河以外的平地上,头顶着的骄阳烈日,静静等候着吕布的归来。
这么大热的天儿,也真是难为了他们。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天空中的炎日,似乎还有升温的迹象。
饱受暑热的百官们叫苦不迭,擦拭着额上汗水。在他们心底的千呼万唤中,吕布骑着马率领三军将士,缓缓抵达了城下。
“我等恭迎温侯凯旋。”
在此候着的官员们躬身行礼。
吕布望去,这些官员中熟人不少,有大舅哥严礼、曾经的司空丁宫、长安令张沅,还有不少给他私下送过厚礼的熟悉面孔。
他骑在马背,并未下马,同这些个官员抱拳说着:“布何德何能,竟能劳驾诸位顶着烈阳,在此等候。”
“温侯乃英雄人物,试问天下谁人不知?此番平定汉中,又伏诛逆贼苏固,稳固我大汉江山,挽天下于将倾,此乃我大汉之幸,社稷之幸也!吾听闻此事,喜不能寐,故拙作诗赋一首,以歌咏温侯之凌云气魄……”
滔滔不绝的说完之后,丁宫又饱含情感的念起了自己所做的诗赋,将吕布夸赞得是天神下凡,举世无双。
就算是芝麻大点儿的小事,他都能给你吹个亘古第一功出来。
“马屁精!”
不少官员心中怒骂,明面上依旧笑脸相迎。
丁宫站在人群最前,也就意味着这些人中,他的官职最高。
从三公的位置下来之后,丁宫充分发挥起了以往的尿性,果断投靠了最具潜力的吕布。
吕布那时候正愁朝中无人,丁宫主动投上门来,他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抛开丁宫墙头草的属性不谈,一个接连做过光禄勋、司空、尚书台的人,能会是一个只知阿谀奉承的小人?
当然不是。
吕布二话不说,当即向朝廷奏表丁宫为大司农。
大司农的主要职责,主管全国的赋税钱财,是汉王朝的中央政府财政部。凡国家财政开支,军队的用度,诸如田租,口赋,盐铁专卖,均输漕运,货币管理等都由大司农管理。
有了丁宫负责这些,并州、西凉这些个地方的私盐流通、铁器买卖,都不必再偷偷摸摸,而是可以打着朝廷的旗号,正大光明的进行贸易。
反正有丁宫帮忙做账。
事实证明,丁宫的确处理得很好,滴水不漏。
在官员们的拥戴下,吕布进入长安。
麾下的士卒则让曹性带回了军营,他们一路上早已是疲乏不堪,也该好生歇息歇息了。
去皇宫面见了天子,君臣谈论一番之后,吕布辞别天子,回了自己府苑。
几个月的时间不见,小铃铛似是又长高了许多。
见到父亲回来,姐弟三人皆是欢欢喜喜的跑了过来。
吕布很是宠爱的蹲下身躯,好在他手臂较为宽阔,左手抱两儿子,右手抱着女儿,走起路来也是四平八稳。
当娘的严薇见了,则是连忙朝儿女唤道:“小铃铛、篆儿、骁儿,你们快些下来。爹爹才刚回来,身体疲惫着呢,你们莫要顽皮。”
吕布微微摇头,看向严薇的目光温柔,示意妻子不必担心。
“爹爹,你有胡子了,我帮你拔下来!”
小铃铛惊呼一声,满眼雀跃,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般,说着就动手扯了起来。
她一拔,吕布便疼得龇牙。
两个儿子见状,自是不敢落后,伸起小手,薅起了那短短的胡渣。
吕布哪会让他们得逞,顺势将儿女往怀中一收,用略硬的胡渣摩擦起他们的小脸儿,蛤剌得儿子和女儿一边躲避,一边‘哈哈、哈哈’的乐个不停。
陈宫站在吕布身后,不发一言,他对情感之类的东西看得较淡。
此刻在他眼中,只有迎面走来的那位瘦弱文士。
第五二八章 言论天下
“策,见过将军。”
戏策上前,拱手施礼。
吕布将儿女放下后,摆了摆手,看向戏策满脸带笑:“先生,你我又不是外人,何须如此客气,走,咱们进去说话。”
到了堂屋,吕布、戏策、陈宫三人各自落座。
“先生,我不在长安这段时日,可曾有大事发生?”这是吕布最为关心的事情,他去了汉中几乎就和长安这边断了联系,两地的消息传递速度实在太慢。
戏策看向吕布,回答起来:“将军,关中一切安好。”
这几月的时日里,招贤馆蒸蒸日上,吸纳了不少的学识之士。一些能力较为出众的人才,已经开始安排官职。当然,直接弄上朝堂为官,眼下还不太现实,大多补位的都是些中下层官员的职位。
培养党羽,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得放稳长线,慢慢来。
“那各地诸侯可有动静?”吕布又问。
戏策点头,同吕布详细讲解起来:“两个月前,袁曹联军攻破洛阳东面和东南的虎牢、两关,兵抵洛阳。董卓与之交战,大败而退,据守城中,双方对峙至今。”
在此期间,袁绍、曹操手段层出不穷,流言、蛊惑、招降等计谋齐出,搞得董卓军士气大降,精神萎靡。
不甘心坐以待毙的董卓亦派人前去偷袭粮草,想效仿当初虎牢关之计,断去袁曹补给。结果袭击不成,反中曹操之计,去往的数千将士,尽数折没。”
吕布听闻此事,目光中透着些许赞赏:“曹操这家伙,可狡猾得很呢!吃一堑长一智,以后想断他粮道,可就难了。”
说起曹操的时候,陈宫皱起眉头,笃然说道:“此人心狠手辣,非君子也!”
“哦,公台认得曹操?”
听得陈宫发言,吕布来了几分兴致。他知道上一世的陈宫曾在曹操手下干过很长一段时日,并且为曹操谋得了兖州。后来曹操东征陶谦,陈宫又将自个儿引进了兖州,并帮助自己多次击败曹操。
那么,这一世陈宫和曹操又是如何相识?
陈宫遂说起昔日为中牟县令时,因缘巧合下救过曹操一命,弃官同他逃亡陈留。然则曹操在途中杀了故人吕伯奢一家,致使陈宫对其印象大改。尤其是杀人之后的那句‘宁我负人,休人负我’,更是让陈宫对曹操失望之极。
宁我负人,休人负我。
吕布念叨两声,心中似是有所感悟,这句看似无情的话语,实则包含了一代枭雄的铁血气魄。
“我比曹操如何?”吕布问向陈宫。
“将军高义,戎马平夷,立有战功无数,又将天子百官救出于董卓虎口,上不愧对天子,下施惠于百姓。乃大汉之肱骨,社稷之栋梁,非曹操所能比之。”
陈宫回答得正气浩然,在他心中,也确实如此。
吕布对这个答案很是满意,他顺着又往下问:“那如果有一天,我和大汉之间,你只能选其一,你会选谁?”
陈宫面露难色,显然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在他眼中,吕布是值得效力的明主,而匡扶汉室,又是他这一生的理想。
若要二选其一,实在难以抉择。
“哈哈哈,公台,我同你玩笑的呢!”
陈宫给不出明确答案,吕布反而大笑起来,鼓励的说着:“你我皆为汉臣,这一世,当努力振兴汉室,平定天下贼寇。”
听得此话,陈宫面色激动,眼中重燃起希望,暗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从位置上站起,拱手果断应道:“宫愿誓死追随将军,复兴大汉!”
吕布笑了笑,让他坐下。
除去袁曹对董卓施压之外,朝廷也曾下令让高顺趁势出击,东出函谷关,围攻董卓。
“高顺去了?”
吕布面色略显凝重,关于此事,他一点也不知情。
戏策微微摇头,笑着说道:“高将军并未出关,我事先支会了一声,让他称病不出。”
陈宫对此皱眉,显然不认可戏策这种欺瞒圣听的做法。
吕布则没说什么,他现在手中有并州、西凉、关中、汉中等地,羽翼逐渐丰满,已经有实力与董卓正面一战。
至于为何朝廷要下令高顺出关,吕布用脚都能想到。无非是天子百官之前在洛阳的时候,受尽了董卓轻慢,如今有此机会,自然是想着要落井下石,一鼓作气的弄死董卓,发泄心头之恨。
如今吕布回来,相信过不了几日,朝廷便会下令,让他率军出征,讨伐董卓。
董卓的事情暂且搁置一边,吕布看向戏策,继续问道:“还有什么事吗?”
戏策在脑海中抿了抿,脸上有了笑意:“大事倒是没有,不过有两件小事,倒是颇为有趣。”
“说来听听。”
“其一,益州牧刘焉上表,自称病重,将不久于人世。盼在西去之前,能再见一见三个儿子,望朝廷批准。”
按照族谱来排,刘焉还是当今天子的叔祖辈。
刘焉当年受命入主益州,刘宏只让他带了三儿子刘瑁同行,剩下三个儿子,全部留在了洛阳,说是朝廷要好生培养,实则是扣为人质。
如今刘焉的三个儿子,各有职位在身。大儿子刘范,任职中郎将;二儿子刘诞,担任治书御史;小儿子刘璋,奉车都尉。
“批了吗?”
“还没有。”
“唔~”吕布略作沉吟,有了决策:“明天让他们三兄弟来我府上,我要见见他们。”
“好的,将军。”
在此之前,刘焉还有精力攻打汉中,怎么会突然间就病危了?还有,这么重大的事情,安排在益州那边的斥谍,不可能没有消息传回。
病危的消息,估计八成是假的。
这头老鬼!
吕布心中暗骂,脸上却是神色不变:“还有一件事是什么?”
“荆州牧刘表密奏,言刘焉暗地里制作銮舆(天子所用的车架)千余辆,有似子夏在西河疑圣人之论。”
戏策清瘦的面庞上笑意愈盛,作为接壤毗邻的刘表,狠狠参了刘焉一本。
这对皇室宗亲,倒是有趣得很。
第五二九章 刘璋
“有确凿的证据吗?”
戏策摇头,若是有了真凭实据,哪还会用密奏。
按照族谱往上追溯,两人皆是鲁恭王刘余(汉景帝第四子)之后,刘表还算是刘焉的大侄子儿。没想到这个大侄儿一出手,就是奔着要刘焉的命而来。
既无确凿证据,那就暂且记下。
如果这事是真的,将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带兵讨伐刘焉;若是假的,那么就给刘表一个诽谤造谣的罪过,令他交出荆州牧的位置。
不管此事真假与否,皆是有利无弊。
“郭先生,怎么不进去听呢?”
堂外,严薇端着茶水走来,望见贴着墙壁偷听的青衫少年,有些狐疑的问了起来。
被发现的郭嘉赶忙直起身子,面色微红的轻咳两声,死不承认道:“谁要听了,我只是路过而已。”
说着,迈开步子背起手儿,故作潇洒的离去。
“将军,恕我直言,郭嘉此人行事放浪,目中无人。平日里毫无半点规矩礼仪可言,留在将军府中只会给您脸上抹黑,请您将他驱逐出府,另作安排。”
兴许是性格截然不同的缘故,从初见时,陈宫对郭嘉的印象就颇为不好,相处一段时日,更是好感全无,将他当作狂士。
“奉孝是个洒脱的性子,真性情,绝无半点冲撞将军的意思,请将军见谅。”戏策则是替郭嘉打起了圆场,毕竟如今的郭嘉正值年轻气盛,锋芒棱角俱是还未打磨光滑。但郭嘉的天资,绝对堪称是天纵之才。
“戏先生!”
陈宫的声音陡然提高几分,正色严词的辩驳起来:“照你这般说来,那是不是以后每个人都可以恃才效仿,眼高于顶。若真是这样,恐怕外人会说,将军府上的人,乡夷成性,不懂教化礼数。”
“那公台兄的意思是,在下也是泛泛之辈咯?”
戏策压下眉梢,他听得出来,陈宫的话里颇有指桑骂槐的意思,毕竟郭嘉平日里同他关系最好。
“好了好了,都别争了。”
吕布出来打起圆场,手心手背都是肉,帮哪边都不好使。
…………
翌日,按照昨天所作安排,刘焉的三个儿子来到了吕布府上。
“我等见过温侯。”三兄弟拱手行礼。
“知道叫你们来做什么吗?”吕布背对着三人,声音低沉。
刘范三兄弟心中‘咯噔’一下,皆是有股不好的预感。难道说,前些时日联合袁术密谋偷袭长安的事情,被发现了?
想到此处,三人额发间的汗珠越发浓密起来,滚过脸颊,啪嗒啪嗒滴在地上。
吕布转过身来,见三人汗水岑岑,还以为是天气太热的缘故,也不疑有他,出声说了起来:“前几日得到消息,你们父亲刘焉病危,他上书朝廷,想让你们其中一个回益州看望。故本将军今天召你们前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有谁愿意去往益州?”
三人得知并非是要问罪后,皆在心底呼了口气,暗自庆幸着不是此事就好。但他们立马又反应了过来,什么,父亲病危!
“温侯,下官愿回去探望父亲!”
大哥刘范和老二刘诞异口同声,只有岁数最小的刘璋傻愣愣的站在那里,双目无神,像是失了魂魄。
“大哥,此事你就别同小弟争了,朝廷诸多大事,还指望着你去处理!”老二刘诞劝说起了大哥刘范。
刘范丝毫不为所动,从眼中挤出两滴泪水,做出心痛无比的模样:“二弟,我作为长兄,这个节骨眼儿上,若不能在父亲身前尽孝,又与禽兽何异!”
“温侯,下官愿辞去中郎将一职,请您务必让我回去,再见老父一面!求求您了!”
说着,刘范给吕布跪了下来,砰砰砰的磕起了响头,令人动容。
“我也愿辞去身上所有职务,若是不能侍奉在父亲跟前,我余生何安!余生何安啊!”刘诞亦是不甘示弱,大声嚎啕起来,就跟刘焉已经死了似的。
他们兄弟二人的心思,大同小异。
父亲病危,老三在入蜀不久便已夭折,此番让他们只回去一人,摆明了是要接班继任的意思。
这是天大的好事啊!
相较长安城内的束手束脚,还有生命危险,谁不想回去当个土皇帝,不受拘束,一言独大。
平日里,二人倒是兄弟情深,这个时候,就暴露出了潜藏的本性。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吕布没有应允二人的请求,倒是好奇的问向了一旁的刘璋:“刘都尉,你为何不发一言?”
刘璋似是颇为畏惧吕布,连目光都不敢同他对视,低着头怯懦答道:“我资质驽钝,又不得父亲喜爱。纵使回去,恐怕也帮不上什么大忙,还是让大兄二兄回去,我愿留在长安。”
吕布打量起了刘璋,眉宇低敛,似是在做权衡。
刘范和刘诞见状,心中皆是道了声‘不好’,可别让这个最不成气候的小弟给捡了便宜。
“温侯,我家三弟性情懦弱,倘若让他回去,万一起了兵祸,恐难以平定。”刘范率先说了起来。
作为老二的刘诞随后接过话题,继续说着:“没错,父亲这个时候倒下,更需要一个得力助手在他身边才行,望温侯明鉴。”
这个时候,兄弟两倒是站在了一条线上。
见此情形,吕布心中已然有了计较。
他摆了摆手,下达了逐客令:“好了,你们先行下去,待我有了决断,再派人告知你们。”
刘范、刘诞二人对视一眼,也不好再演下去,和刘璋齐齐拱手,说了句:“我等告退。”
三日后,长安城西。
刘璋带着十余名扈从,拿上通关文牒,踏上了返回益州的道路。
“将军,为何不放刘范和刘诞回去,让他们窝里斗,来个狗咬狗。”
“相较有野心的家伙,我更喜欢这种温顺的绵羊。”
吕布站在城头,目光望向城下渐行渐远的身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刚才辞别的时候,你看见没,他的眼神,多么茫然。”
益州,不足为虑矣!
第五三零章 本初,吾愿往之
果不其然,吕布回到长安还未几日,朝廷便令其率军东出函谷,征讨董卓。
美其名曰:扬将军之虎威。
吕布接下诏旨,他很清楚,与其说是天子的意思,还不如说是那帮老家伙在背后怂恿。
反正他和董卓必有一战,只是时间早晚罢了。
如今汉中三面皆已无后顾之忧,北边并州有严信担任州牧,后方西凉则有盖勋坐镇,南边的汉中已经平定。至于更往南的益州么,估计刘焉短时间内,也不敢轻举妄动。
八月下旬,吕布率领将士一万,出函谷关,朝洛阳进发。
此消息一出,天下世人皆是鼓手称快,奔走相告,言董卓命不久矣。
然则吕布的军队在抵达谷城之后,便滞留不前,迟迟没有新的动作。
袁绍遣人来拜访吕布,想要说服他一起攻进洛阳,诛除董卓。
吕布对于结盟的事情,兴趣缺缺,让使者回去转告袁绍:“他若攻不下洛阳,就让我来。”
使者回去如实以告,气得袁绍大骂吕布:“不识好歹的竖子!”
袁绍生气不是没有缘由,他出身于四世三公的袁家,但凡世人都得卖自己几分薄面,这吕布简直不识好歹。
“本初何必与他置气,吕布无非是想看我们笑话。”曹操倒是心平气和,坐在座位上似是胸有成竹。
“你能忍这口气,我忍不了!”
袁绍面有怒色,手指着帐外:“当初要不是他在虎牢关拦下我们,说不定我们去年就已经攻破虎牢关,诛杀了董贼,哪还会等到今日!”
“他说我攻不下洛阳,我偏要攻给他看!明日我便发兵攻城,势必夺下洛阳!”袁绍掷地有声,若是让吕布攻下洛阳,那他在城下风吹日晒两个多月,岂不是汗水白流?
两个多月熬下来,洛阳守军士气涣散,已无斗志,只差最后的致命一击。
“主公,请三思。”
作为此行军师的沮授出言劝阻,分析起其中用意:“吕布此举显然是想故意激怒于你,想让我们替他打头阵。然后等到双方拼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他再来坐收渔翁之利,真是好计量!”
“那你说该当如何?”
袁绍不傻,他刚才不过是一时气愤上头,才说出要强行攻城的话。现在想想,好像真有沮授说得这种可能。
替他人做嫁衣的这种活,袁绍可不想干。
沮授拱了拱手,回禀起来:“主公,昨天下午,我军斥探在洛阳城外无意间发现了一条密道,是通往城内的某处府邸。我们大可借此机会,派些精良将士,偷偷混入城中,然后打开城门,来个里应外合。”
袁绍在帐内踱起了步子,显然有些踌躇不定,“你确定那条密道安全?不是董卓故意设下的陷阱,想引诱我们上当?”
董卓麾下的李儒足智多谋,害得他们之前,吃了不少苦头。
因而,袁绍才会迟迟难以决策。
“主公,任何事情都伴有风险,若是失此良机,将来必会为之后悔啊!”沮授苦口婆心的劝谏起袁绍,只要此计能成,必能轻而易举的拿下洛阳。
袁绍仍旧有些不太放心,他总觉得这是李儒设下的陷阱。
“沮从事说得没错,我也建议出奇兵,来个直捣黄龙!”曹操小眼中精光闪烁,与其说他是个冒险家,倒不如说更像是一个大胆的赌徒。
想要取得巨大的收益,就必须担得起风险。
古往今来,任何事情都是风险越高,收益越大。
他很羡慕袁绍,手下出谋划策的文臣谋士一大堆,从来都不缺乏人才。
不像他,连个拿得出手的谋士都没有。
这就是袁家的人脉和力量。
曹操这般说了,袁绍才总算下定了决心。
安排谁去好呢?
袁绍犯了难,他并不想让自个儿手下的将领,前去试探真假。
万一是陷阱,那岂不是白白损失一员大将。
曹操站起身来,表情流露出坚毅之色,自告奋勇:“本初,我去。”
若是换作别人主动请求,袁绍当然是一百个答应。
可曹操不一样,他和曹操关系很好。年少轻狂时,一起喝酒遛狗玩女人的事情没少干,说是死党也不为过,当初他坐上盟主的位置,也是得力于曹操力荐。
说实话,袁绍不想让曹操去虎口探险,怕他一去不回。
知根知底的朋友不多,去年和张邈决裂之后,就更是屈指可数了。
曹操却很笃然,表示自己非去不可。
既然曹操坚持,袁绍也知道自己说不过他,便点头应了下来。
“孟德,此去多加小心,就算拿不下洛阳,也一定要安全回来!我不想失去你这么个朋友。”
袁绍将手搭在比他矮上一截的曹操肩头,语气中透着恳切,情感发自肺腑。
曹操面容郑重,只说了‘放心’两字,头也不回的大步出了营帐。
待到夜幕降临之后,便开始着手行动起来。
…………
洛阳城南,洛水河畔。
月黑风高,乌云层层,平阔的大地上,伸手不见五指。
一支四五十人的队伍摸索到了这里,他们脚步很轻,一路走来,几乎没有发出丁点儿声响。
流淌的河水,带来几许晚风,裹挟着凉意,褪去了夏季的炎热。
“是这里了吗?”领头的曹操出声询问。
那名昨天发现密道的士卒点头,用手在一处极为隐秘的地方刨了刨,显出一道半人高的密道。
曹操作势就要进去,却被人拉住了手腕。他回头看去,只见立于身后的夏侯目露担忧的劝说起来:“孟德,你还是别去了吧。”
“怎么,怕我拖累了你们?”
曹操笑了笑,他知道夏侯是在担心自己,但他主意已定,这趟洛阳之行,他非去不可。
夏侯摇头说着:“不是拖累,是你雄才大略,又有框君辅国的远大志向,不值当跟着我们冒险。”
“没有什么值当不值当的,上回献刀没能杀死董卓,这回,我必手刃其首级!”
说完,曹操直起身子,望了眼两三里外的洛阳城,城头上星火黯淡。
然后弓起身子,第一个钻进了狭窄密道。
第五三一章 最后的狂欢
洛阳城,董卓的私宅里,灯火通明,觥筹交错。
宅院外边,布有三千甲士,昼夜巡防。
自从上次大规模刺杀事件之后,董卓不管去哪儿都要带上这三千甲士,以防万一。
大堂里,董卓和着一帮子文人官员,喝酒饮乐,好不快活。
这些官员都是当初自愿留在洛阳,虽被朝廷撤销了官职,但董卓却以太师的名号,给他们封了官爵。
官员们在堂内歌功颂德,阿谀奉承,又是写诗又是作赋,恨不得将董卓比作天下的圣人。
董卓听得那是哈哈大笑,皆是各有封赏。
尽管洛阳城外有袁、曹联军虎视眈眈,董卓却一点儿不惧。洛阳城的外墙被他加固了许多,城内有兵马七万,孟津的牛辅也被他叫了回来,死守洛阳。
单凭袁绍曹操那些兵马,根本不可能攻下洛阳。
董卓对此很有自信,只有袁曹不主动攻城,那就耗着,城内的粮食可是足够他十年之用。
酒宴进行到酣畅时,董卓索性扯去上衣,肥硕的身躯坐在木榻,坦着臃肿肚皮,酒是一口接一口的往喉咙里灌。
那些个官员见了,皆是齐声谄媚道:“太师海量!”
董卓没搭理他们,这些话听得耳朵起茧,就连这些人的嘴脸,都变得令人恶心。
酒喝得多了,神识反倒渐渐清晰起来。
好些时日没有回府,也不知道老娘和白儿怎么样了?
不是董卓不想回去,而是他如今脾气太过暴躁,一点小事都会大动肝火,杀人泄愤。别说手下将领,就是老母和孙女都时常发生口角,闹得不欢而散。
他不想回去。
还有,李儒近来说话也越来越难听了,真以为本太师离开你就不行了?
可笑。
眨眼的功夫,董卓又喝完了一坛酒。
蓦然间,刮过一阵阴风,董卓打了个冷战,有些心惊肉跳,他想起一件事情,询问起下方的龚毕:“喂,尚书郎,吾昨夜梦见有两头野兽撕咬着我身体,还有一条蛟龙盘身,此梦可是不吉?”
龚毕闻言,心中顿时一惊。
他因精通解梦之道,而被重用提拔。按照董卓所描述的梦境来解,此乃绝对的凶兆!
那两头野兽,恐怕就是暗指城外的袁绍、曹操,而那头恶蛟,估计就是驻在谷城的吕布,
他本应提醒董卓,应该多加提防才是。
然则,无数的前车之鉴告诉龚毕,肯定不能如实以说。如果说是大凶,董卓可能立马会让人把他拉下去,剁成肉酱。
现在的董卓是只听好话,不听良言。
“太师,此乃大吉之兆也!您夜梦蛟龙,与野兽厮斗,恐是要借此蜕变为龙,飞入九霄,暗合您该代汉而立,成为新的天子啊!”
龚毕专捡好的说,忽悠起董卓,愣生生将董卓哄得哈哈大笑。
随后还有模有样的跪了下去,伏地口呼:“下臣拜见陛下!”
堂内的官员见了,很配合的全都跪了下去,口呼陛下圣安。
董卓自是开怀无比,没想到居然是如此天大的好事,当即让人看赏。
龚毕恭敬的接过赏赐,拜谢董卓:“下臣叩谢陛下。”他悄悄抹了把额上冷汗,暗道了声‘好险’。
“好好好,明儿个你就去挑挑日子,看看哪天适合登基大典,本太师……不,是朕定不会亏待你们!”
董卓哈哈大笑,从当初废立刘辩的时候,他心里就已经有了自己当皇帝的想法。
龚毕点头称是。
“太师,您要是做了天子,可要好好怜惜奴家呢。”
坐在董卓身旁的狐媚女人,唇红如焰,娇滴滴的说着,一颦一笑都魅惑十足。她伸出白嫩如藕的手臂,葱白手指往董卓胯下轻轻那么一弹。
这位大魔头的下半身立马就有了反应,不得不说,董卓在这方面还真是老当益壮。
来了‘性’致的董卓直接将狐媚女人抱起,在她吹弹可破的脸上用力嘬上一口,满脸yin邪的笑着:“你个小妖精,本太师现在就赏你子孙无数!”
说完,抱起狐媚女人往堂后的内屋走去。
堂内官员们知道太师要办事儿了,也都识趣的各自离去。
…………
洛阳城北,北宁街道。
昔日的吕府如今已萧瑟冷清,大门贴上了封条,台阶上布满了灰尘,已是许久未有人烟。
嘎~~吱~
久未开启的大门,从里边缓缓打开。
此时夜色已深,城内进入宵禁状态,街道上不见行人,冷清无比。
曹操将带来的士卒汇集完毕,有条不紊的下达起命令。
“元让,你去北边纵火,吸引城内守军注意。”
“子廉,你去打开南边城门,放军队入关。”
“其他人跟我走,去诛杀董卓,明白了吗!”
夏侯等人低声应道:“明白!”
随后,众人分作三道,在城中激散开来。
申时初刻,正是人们入梦睡得正香的时候。
杀啊!
杀啊!
铺天盖地的喊杀声陡然响起,袁绍领着麾下所有将士冲锋杀来,曹洪此时已将南边城门打开。
嘭嘭嘭!
嘭嘭嘭!
重击的敲打,不断叩击着屋门。
董卓昨个儿喝了许多酒,又放纵于美色,从昏昏沉沉中醒来,语气极为不悦的喊着:“别敲了!究竟发生了何事?”
听得董卓的声音,门外的亲卫统领大声禀报着:“太师,贼军进城了。”
董卓摇了摇昏沉发胀的头颅,起初不以为意,回过神后猛然惊醒过来,一对眼珠瞪得如似铜铃,再无睡意。
什么!
董卓眼中怒火中烧,一把推开趴在自己身上熟睡的女人,换起衣甲,咬牙切齿的问着:“他们是怎么攻进城的?”
“据说是有人在北城门纵火,然后又有人偷偷混入南城门处,开门放了袁绍入城。”亲卫统领回答起来,具体情况,他也不太清楚。
董卓换好衣甲,此时那名醒来的狐媚女人抓着董卓衣摆,摆出柔弱可怜的模样,用魅惑的嗓音说着:“太师,您别走,人家怕怕!”
董卓瞅了她一眼,一双兽眸里不带任何情感色彩,低吼了声:“滚开!”
狐媚女人眼神错愕,这还是董卓头一回用这样的态度对她,“太师,奴家……”
锵!
腰间佩刀出鞘,寒光一闪。
推开门,董卓大步往外走去,只留下一具**娇躯,永远定格在了床榻。
第五三二章 董卓与曹操的相逢
走出宅院,候在府外的三千甲士已经汇集完毕。
此时的洛阳城内,马蹄的奔跑、军队的喊杀、兵器交戈的碰撞,混在一起,乱哄哄的一片。
期间,越来越多的士卒从南边溃逃往北,不少人索性趁乱涌入富家豪宅,大肆杀戮劫掠。
如此大的动静,睡梦中的底层百姓亦是为之惊醒。
当初吕布迎天子于长安,带走了洛阳城内大量人口,留在城中的多为老弱病残,加上董卓戕害,城内人口相较当年,已是十不足一。
他们多数躲在家中,战战兢兢,不敢出门。稍有胆子大的,则是出去打探消息,得知是袁绍率军入城,以为终于见到曙光。
董卓令麾下抓来一名士卒,怒声质问:“到底怎么回事!”
那名士卒显然是被董卓的狰狞模样吓破了胆,几乎快要哭出声来:“太师,我们也不知道啊!迷迷糊糊的,敌军就杀进了城中,我们根本抵挡不住!”
“李郭汜牛辅他们呢?”
“李、郭二位将军赶到的时候,贼军已经入城,与之交战不久,两位将军便败退而走,似是去了东城。”
“那牛辅呢?”
“小人没见过牛辅将军。”
“滚吧!”
董卓怒骂起来,没人想到袁绍会选择在深夜发难,打得他们措手不及。熬了两个多月,流言、离间、谣言那些手段,早就摧垮了守军的心理防线。
在李郭汜战败后,更是士气崩散,各自逃命。
董卓黑着脸,有着前所未有的决绝,沉声朝心腹侍卫命令起来:“去给本太师把李郭汜他们统统叫来,今天我就要在洛阳城内跟这帮贼子,分个高下!”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以前还有洛阳可守,如今已退无可退,唯有破釜沉舟。
被逼至绝境的董卓,当年那股子狠劲儿似是又回来了。
亲信近卫带走了近百名士卒,分别去往城内各处,找寻李郭汜等将领踪影,向他们传达董卓的最新命令。
董卓则带着余下的甲士往太师府的方向进发,贼军进城,董卓没有立刻逃走的最大原因,就是放心不下他的老娘和孙女。
途中,董卓不断吸纳着逃亡的士卒。士卒们在见到董卓后,如是抓住主心骨一般,觉得有了底气,全都聚集在他身后。
很快,这支队伍的人数便翻了一倍。
走至南宫北门的玄武大道时,一支两千人规模的队伍拦住了董卓去路。
“董卓,汝欲去往何处耶!”
为首者大喝一声,此人身长七尺,细眼短髯,并不魁梧的身板,却有着股极为自信的霸道。
不是别人,正是曹操。
他进城之后,最先去了董卓的太师府,结果董卓并未回府,令他颇为失望。后来四处搜寻,皆是未能找到董卓藏身所在,反倒先撞见了带兵入城的袁绍。
袁绍见到曹操无事,心中大安,令他重掌麾下兵马。
随后,两人做了明确分工,曹操负责带兵缉拿董卓,袁绍则率军平定洛阳。
曹操料定董卓必回府邸,遂在玄武道这里设伏守株待兔,果不其然,董卓带着兵马来了。
“曹孟德!”
瞧清前方那人的模样后,董卓双目喷火,咬牙切齿:“当年本太师待你不薄,你为何反我!”
“某世食汉禄,此生只忠于汉室,而非汝祸国之贼。”曹操的声音激昂,说得浩气正然。
随后将手一招,大量的火把从四处合围过来,道路各处潜伏的士卒显出身形,断了董卓退路。
董卓被前后夹击在中央,胜负难料之下,他起了招降的心思:“孟德,你现在若肯降我,过去的事情,本太师可以既往不咎。”
曹操对此嗤之以鼻,甚至不屑:“董卓,死到临头你还存此幻想,简直可笑!现在我手下有将士五千,你那里估计也差不多。是生是死,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分个胜负高下!”
说着,曹操拔出佩剑,董卓亦抽出腰间的云阙刀。
董卓少年时在田间耕地,拾到一把刀,刀上面没有文字,四面隐起作山云文,玉如泥。后来董卓富贵,将这把刀给蔡邕观赏,识货的蔡邕告诉董卓:“这是项羽之刀。”
因刀身浮有祥云,故名‘云阙’。
董卓的佩刀来头不小,曹操腰间佩剑亦是神兵,名曰‘倚天’,乃是取自于战国楚辞家宋玉的《大言赋》中名句“长剑耿耿倚天外”。
此剑锋锐无比,吹毛断发,可削铁如泥。
后世的诗仙侠客李白,亦对之仰慕不已,在他所作的《临江王节士歌》中,就有“安得倚天剑,跨海斩长鲸”的豪迈诗句。
“杀曹操者,赏钱十万!”
“诛董卓者,官升三级!”
两人眼中透出决然,同时激喝,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他们都懂。
“杀啊!”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
曹操和董卓带头发起冲锋,身后将士亦是随之杀来。
狭路相逢,唯有勇者胜之!
两股兵流迅速交接穿插在一起,除了士卒口中的呼吼,便只剩兵器的激撞,噼里啪啦。
“给我死!死!死!”
董卓浑然大吼,他身上戾气极重,一双瞪起的滚圆眼珠似是要噬人一般,手中大刀不断砍在近前曹军士卒的身上。
董卓出手的力道很猛,一旦命中,准是没有活口。
前方士卒杀来,董卓胖乎的大手径直抓住他的头发,往上一提,刀锋平砍而去。
一路往前砍杀,飞扬肆洒的鲜血落在董卓身上,那滚烫的灼热感,刺激得董卓兴奋大吼,仿佛回到了当年:“狗崽子们,都过来啊!爷爷作战厮杀那会儿,你们还在喝奶呢!”
董卓气势雄然,一时间竟无一人能挡其去路。
其身后将士霎时间士气为之大振,望着前方那道庞大的身形,眼中异彩连连,不愧是当年纵横陇西的‘黑熊’!
眼看着一个接一个的将士儿郎倒在董卓面前,变成一具具冰冷尸体,这边厮杀的曹操坐不住了,他现在所处的位置和董卓还隔有一段距离。
但,不能再让董卓这样肆无忌惮的杀戮下去了!
恶来!
曹操高呼一声。
第五三三章 古之恶来
吼!
厮杀的军阵之中,响起一声野兽的咆哮。
护卫在前方的巨汉转身大步走来,如出无人之境。他身高九尺,双手提着一对铁戟,相貌魁梧,体型雄壮,整个人杵在那里,如似一座铁塔。
走至曹操面前,巨汉轻而易举的解决了涌向曹操的几名董军将士,将巨大的身躯挡在曹操面前,口中沉声应道:“主公,典韦在此。”
曹操伸手将典韦的身躯轻轻拨开,细小的眼珠中杀机浓烈:“典韦,去杀了董卓。”
典韦闻言,没有即刻动身,反倒有些犹豫:“那主公您的安全……”
于他而言,曹操的性命安危,永远是排在第一。
“放心,仅凭这些虾兵蟹将,想对付我曹孟德,还差得远呢!”曹**朗无比的大笑起来,他知道典韦在担心什么。他的武力虽不如一流境的武将那般强横,但起码可以跻身二流中等。
当年刺杀张让,在被发现后,他一路厮杀出来,最后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证明。
既然曹操这般说了,典韦自是听命而行。
走之前,他朝着周围的护卫将士沉声说道:“汝等护卫好左右,莫让主公犯险。若是主公少了一丝毛发,我便拧了你们脑袋。”
护卫们心中为之一颤,丝毫不敢怀疑此话的真实性。
随后,典韦又同曹操道了一声:“主公,吾去也!”
此时,双方将士厮杀正酣,宽广的玄武大道上,血流成河。
两军将士谁也不肯退让半分,只顾拼了命的往前擂杀,嘴里呼吼着、呐喊着,如是深仇大恨不共戴天,想将对方置于死地,方肯罢休。
时间一长,站立的身躯一个接连一个的倒下,不知死去多少。
寒白的刀身染满了猩红,杀红眼的董卓继续往前行进。他的心中只剩一个念头,杀光这群敢忤逆他的叛贼!
他身上的金甲,乃是精铁所铸,寻常士卒的刀剑根本伤不得半分。纵使砍在身上,除了丁点儿的疼痛外,便再无任何效果。
董卓因此大杀四方。
但他毕竟上了岁数,再加上近几年沉迷享乐,疏于武艺,身体早已大不如从前。以往统兵作战,杀上个把时辰都不会有乏力感,如今才厮杀这么小会儿,便有些喘息不匀。
胸前的六块健硕腹肌,如今也化为了一堆松软的肥肉。
轰隆!轰隆!
前方的董军士卒不断倒退,冲杀而来的巨汉手握双戟,如是重型坦克碾压进人群,双手挥舞,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
他所杀来的方向,正是董卓所在的位置。
眼看此人杀近,董卓身旁的一众护卫飞奔冲上前去,口中急呼:“太师,小心!”
“滚开!”
典韦口中低吼,丝毫不将这些将士放在眼中,手一挥,直接将这十几名士卒砸飞出去。
吼声好似半天里起个霹雳,震耳发聩。
望着近在眼前的恶汉,董卓不自主的往后倒退两步,脸上的杀戮之色转变为震惊。此人身上的滔天战意气势,董卓之前只在吕布身上见过。
“这位壮士,你若肯屈降于我,本太师立马赏你万金,封作大将军如何?”董卓知道胜算不大,遂起了策反的心思。
“聒噪!”
典韦不为所动,挥动着双臂,只管不停击杀挡道碍事的董军将士,慢慢的逼近了董卓。
他以前过得浑浑噩噩,杀过人也落过草,直到后来遇见曹操的那一刹,典韦便知道,他这一生,注定是要为主公的雄图大业,而奋斗终身。
“吾,特为取汝命来!”
击破完前方的挡道将士,典韦脚步一跺,猛地攻向董卓。
身边护卫尽数折没,避无可避之下,董卓唯有一战!
他憋足气劲,将全身气力灌筑,几欲咬碎的钢牙,狰狞紧皱的面庞,挥出云阙刀,迎向眼前巨汉手中的双戟。
轰!
巨大的声响爆炸开来,震得周遭将士的双耳嗡嗡作响。
典韦身躯微微后摇,脚下步子却是纹丝不动。
反观董卓,可就没那么好过了,肥大的身躯已经倒在了地上,丑恶的脸庞透出一丝惨白。若非有宝甲护身,估计他此刻已经死了,但即使如此,也是够呛。
典韦迈着步子走来,他想要的,只是董卓头颅。
周围士卒的打斗渐渐停熄下来,兴许是被震慑住的缘故,四周的董军将士竟无一人敢杀上前来,营救他们的太师。
强烈的求生欲促使得董卓不断往后挪着屁股,方才典韦那一击,击散了他体内所有的气息,五脏六腑受创不轻,已是血气翻涌,乱做一团。
此时的董卓,连站起来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休伤我家太师!”
关键时刻,李郭汜领兵杀来,听得动静的袁绍亦是随之杀至。
双方混战一团,李、郭二人趁乱救起董卓,杀出一条血路,逃出洛阳城外。
“我老娘和白儿呢?”
逃出生天的董卓暂匀口气,问向李郭汜。
两人皆是羞惭的低下头颅,董卓便知道老娘和孙女还陷于城中。他站起身来,捂着胸膛,强忍着疼痛,呼喊起来:“众儿郎,可敢随我杀回城中!”
然则,无人应答。
狼狈不堪的他们,实在不想回去白白送死。
“太师,这个时候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请您三思啊!”
“李说得没错,不如暂先收整队伍,他日再来夺回洛阳!”
李、郭二人皆是劝起了董卓,他们跟着董卓这么些年,不是没有吃过败仗,但输得像今天这么惨的,还是头一回。
董卓见无人愿追随自己前往,丑恶的脸上满是失望,他自嘲的笑了起来,那股子心酸任谁都听得出来:“呵,想不到我董卓纵横大半生,居然也会沦落到这般田地,连老娘和孙女都陷于敌军之手。也罢,你们不去,我自己去救!”
说完,董卓从旁边牵过一匹战马,翻身准备骑上。
此时,洛阳城门那边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马蹄,为首之人乃是董卓麾下的中郎将徐荣,在他怀中,还抱有一名少女。
正是董白。
第五三四章 情报的重要性
洛阳以西,谷城。
这里相距洛阳不过五六十里路,若是骑军疾驰,半个时辰不到,就能杀至洛阳城下。
吕布的军队在谷城驻有好些日子了,他似乎并不急着进军,每天都很悠闲的和戏策对弈闲聊,顺带谈谈治国安邦的策略。
这一日,陈宫急急忙忙的跑来,脸上掩饰不住喜色。
能让他如此动容的事情,可不多见。
吕布听得动静,面带笑意的询问起来:“公台,何事如此高兴?”
陈宫快步来到吕布近前,肃清的面庞上流露出高兴的神采:“前天深夜,袁绍发动夜袭,一举攻破了洛阳。董卓被打得措手不及,领着些残兵败将逃亡至以北的山,袁绍紧追,将其困在了山上。”
山上没粮食和水,董卓支撑不了几日。
如此一来,必为袁绍所擒。
陈宫自诩汉臣,对董卓这祸国殃民之贼,自是深恶痛绝。如今得知董卓狼狈落难,他心中自是无比高兴。
吕布脸上略微诧然,没想到两人联手,居然这么快就击破了董卓。
董卓如今困于山,吕布不会去救,当然,也不会落井下石。
这件事情,令吕布心中产生了一丝危机感,袁绍、曹操两人远比上一世的成长速度要快,已渐渐有了羽翼势力。
当尽早除之!
回想上一世,身死白门楼那年。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刘备归附;袁绍坐镇河北,将公孙瓒这头白狼困于易京;袁术在淮南称帝已有一年,汉室宗亲刘焉、刘表坐稳益、荆两州;小霸王孙策子承父业,开创江东基业。
汉失其鹿,群雄共逐之。
那个时代,正值群星璀璨,争相耀于长空;百舸争流,英雄辈出,热血激昂。
只可惜,自己最先离场谢幕。
吕布心中不甘,好在老天爷给了他一次卷土重来的机会。
这一世,吾定要踏烽火,灭群雄,一统汉室河山!
吕布胸中蓦然豪气横生,于他而言,这世上没有什么比击败曹操、袁绍这些人,更加令人亢奋的事情了。
眼下,董卓基本上已经凉了,就算能够逃过这一劫,天下间也不会再有他的立足之地。董卓将自己名声搞得太臭,只要脑子转的过弯,谁还会去投靠于他?
吕布坐下写起了奏简,奏请朝廷擢升袁绍为太仆卿,曹操为光禄大夫,入京就职。
前脚命人将奏报送往长安,后脚就有关中那边的斥谍来报。
吕布将来人招至偏室,斥谍解开腰带,撕开一道口子,从里面取出密信。这是校事署惯用的保密手法,以防被敌人抓住,从身上搜取信物。
来人将东西恭恭敬敬的递交到吕布手上,口中低声说着:“将军,这是黄门丛丞给您的密信。”
黄门丛丞,乃是青獠。
两年时间不到,他就从一个最底层的小宦官混到了中等的黄门丛丞。由此可见,的确下了功夫。
吕布将密信打开,扫视起来。
内容不长,吕布的眉头却悄然皱起,甚至有一丝的怒意夹杂其中。
“这些吃里扒外的家伙!”
吕布唇齿未动,脸上布有寒霜,仅从牙缝中蹦出这么一句话来。
他让斥谍先行退下,招来了戏策陈宫两人。
两人到了偏室,见礼完毕之后,出声询问:“将军这般着急唤我等前来,可是有大事发生?”
吕布微微点头,将那密信交给二人阅览。
两人看完之后,反应截然不同。
陈宫脸上的凝色极重,眉头亦是紧蹙不展,而戏策倒是表情如常,衬起下巴,若有所思。
密信中写到,天子在一帮老臣的怂恿下,已经下发密旨,令后将军袁术领兵入关。
此事若成,则关中必为袁术所有!
事出紧急,刻不容缓,陈宫当即向吕布建言:“将军,应即刻遣人飞速去往武关,让黄忠将军拒绝袁术的入关请求。否则,一旦让袁术进入关中,则后患无穷矣!”
此时的袁术并未在老家淮南,而是驻扎在荆州的南阳。南阳进入关中,不必经过函谷关,只需从西北方向的武关借道,即可长驱直入。
天子下的圣旨,如果黄忠拒不奉诏,那就是忤逆欺君,定会被那些朝臣抓住把柄,趁机借题发挥,将事情闹大。
平日里态度强硬是一码事,欺君忤逆又是另外一码事。
吕布目前还不想搞得像董卓那样,人神共愤,让天下人骂他欺君罔上。
“我倒觉得,与其将袁术拒之门外,不如放进关中,来个关门打狗。”戏策笑容玩味,带有几分戏谑。
这个方案倒是颇为清奇,吕布不由问道:“先生有何高见?”
身旁的陈宫见状,不禁微微皱眉。
“勾结袁术者,多为朝中官吏,无非是近些时日被将军打压得厉害,心怀怨恨,又看袁家四世三公,实力非常,所以才想联合着袁术把将军赶出关外。”
“既如此,我们不妨来个顺水推舟,装作毫不知情。然后将军悄然带兵回师长安,那时候再将袁术拒之门外。关中各处要塞俱是将军心腹镇守,袁术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将军定可一战而破之!”
戏策缓缓说来,至于洛阳这边,反正有袁绍和曹操联手对付董卓,已经足够。更何况,吕布本身就没想过要过多掺和。
“与此同时,我们还可以书信一封,送至荆州牧刘表处,让他趁机拿下南阳,断了袁术后路。”戏策眼中笑意愈盛,补充的说了起来。
荆襄八郡,刘表控制了七郡,仅剩南阳郡迟迟没能收入囊中。如今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稍加怂恿,他会不动心吗?
答案显而易见。
“先生之言,深得吾心。”
吕布皱起的眉宇舒展开来,他很是中意这条计策,当即决断下来,吩咐下去:“令人盯紧南阳那边,袁术何时动身,我们就何时回师长安。”
从谷城到长安的距离,和从南阳到长安的距离,相差不大。
为了不打草惊蛇,吕布决定要和袁术同时出发。
这一回,就先拿袁术开刀。
要他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第五三五章 孤注一掷
洛阳城北,山。
日过晌午,强烈的太阳光线暴晒着山头,山上的董军士卒有气无力的打着瞌睡。
他们被困山上已经四五天了,山上无水,军不得食,又正值炎夏,将士们的喉咙早已干得冒烟,嘴唇干裂,肚子也饿得‘咕咕’叫了不知多少回。
山下袁绍、曹操的军队漫山遍野,围住了山四面去路,旌旗飘扬,严整以待,与山上的董军将士形成了鲜明对比。
期间,董卓曾带兵多次向山下发起冲锋,然则每次都是损兵折将,无功而返。来时近万将士,如今仅剩三千不到,其中还有大半的负伤士卒。
“翁翁,我渴。”
董白舔着干白的唇齿,娇俏的小脸儿上可怜兮兮,衣衫上布满泥土,再无往日董家小姐的光彩照人。
起初的时候,山上还有野果,可那些野果哪够这么多人果腹充饥。野果吃完,就只能靠接取清晨的露水,来润润喉咙。
运气好的时候,一天还能喝上一口水,运气不好,就只能眼巴巴的吞着唾沫。
看着宝贝孙女有气无力的样子,董卓别提有多心疼了。
“稚然,还有水吗?”董卓问向不远的李。
李摇头,满脸苦涩。
谁曾想到,风光无限的他们,会有一天,连喝一口水都变得无比奢侈。
董卓起身,把手下诸将全都召集起来。
他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坐以待毙了。否则,不等袁绍攻山,他们就已经先渴死、饿死。
大帐内,董卓扫视了诸将一圈,这些曾无比骁勇的战将,如今个个焉了吧唧的无精打采,神情疲惫。
洛阳一战,董卓麾下兵力被打得四分五散,牛辅带着上万将士不知去向,段煨则很识时务的带着手下军队,投降了袁绍。
董卓本来是想等着女婿牛辅带兵来救,结果却迟迟不见踪影。
那时董卓便知道,牛辅怕死的跑了。
至于另外一个女婿李儒,从那夜袁绍进城之后,董卓就没了他的消息,有人说他投降了袁绍,也有人说他死在了乱军之中……
董卓收回思绪,扯了扯贴在身上的酸臭衣衫。
会议的内容很短,也很果决。
今天黄昏时分,董卓将带所有将士,发起最后一次冲锋。
冲出去,就活;
冲不出去,便死!
诸将亦是知道眼下形势,纷纷抱拳领命,唯有孤注一掷。
众将下去各自安排,董卓唤住了徐荣:“徐荣,你留下。”
准备退去的徐荣转过身来,抱拳问道:“太师,您有何吩咐?”
董卓沉默小会儿,打破了压抑的氛围:“冲锋的时候,你带着白儿……往西边突围。”
“不是往东边走么?”徐荣不解。
董卓摇头,语气和缓许多:“我们是往东,但你要带着白儿往西,去找吕布。”
说出‘吕布’这个名字的时候,董卓不再有往日的愤怒,甚至连丁点戾气都不曾出现,表现得极为平常:“吕布虽然背叛了我,但他在我麾下时,我从未慢待于他,白儿也与他女儿关系甚好。”
“如今落难,我不怨旁人,只求他能念在往日诸多的情分上,救救白儿。纵使我死,亦是无憾。”
他已被天下人弃之,如果说这世上还有一人能救董白,就只有吕布。
听得董卓说了‘死’字,徐荣心头没来由的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还未交战便已言死,乃是大忌。
徐荣面容沉稳,抱拳笃然:“太师,末将愿随您死战!”
董卓见状,摇了摇头,脸上的表情很是欣慰:“徐荣,虽然你跟随我的时间最短,但你的忠心毋庸置疑。白儿是你拼死从洛阳城里救出来的,所以这个任务,只有交给你,我才放心,望你不要负我所托。”
说着,董卓将腰间的云阙刀解下,交于徐荣。
他是袁绍、曹操等人的头号目标,此去已是九死一生,不想因之连累了孙女。
徐荣跪地双手接捧,沉声应道:“太师放心,纵使刀山火海,末将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也定要护得小主周全。”
…………
山脚,巡视的袁绍和曹操立于前方空地,同时仰望山上。
“孟德,差不多该收网了。”
袁绍保持着仰望的动作,很是平常的语气下,透有一股难以抑制的兴奋。
回想当初,十几路诸侯联合讨董,都没能将其击败。现如今,在他和曹操的联手下,居然就这样轻松的赢了,甚至将董卓打得狼狈不堪。
只要此番杀了董卓,天下间将无人不知他袁绍之名。
这样一来,也可以让家族里那些小瞧过他的人彻底闭嘴。他要向所有族人证明,到底谁才是袁家的后起之秀。
曹操点头,围困这么多天,也到了该收官结尾的时候。
董卓自以为占山而守,利用山岭地势令袁绍的军队冲不上去,熟不知这也是将自己逼上了死路。
山上没有食物和水,又能撑得住几天呢?
相较于袁绍的想法,曹操所想的则要简单得多,迎天子回朝堂,还宗庙于洛阳。
不管怎样,这一战诛灭了董卓,他们必将天下扬名。
谁都有青史留名的想法,袁绍和曹操也不能例外。
念及此处,袁绍一刻也不愿多等,当即喝令起来:“颜良,你即刻带人上山,给我将董卓首级取来。”
“末将领命!”
颜良大声应道,前几日若不是袁绍拦着,他早就杀上了山去。
憋了这么久,今天总算可以大杀四方。山上那些董卓军,已是强弩之末,战斗力根本不足为虑。
“主公,何须颜将军登山,某只需丁点手段,便能教董卓自己冲下山来。”担任军师的沮授捻动下颌胡须,略微泛起笑意的脸上,胸有成竹。
袁绍听得这话,赶忙询问起来:“沮从事有个妙计?”
如果能让董卓自个儿主动下来,将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损失。
沮授只说了一个字。
火。
曹操眼中霎时为之一亮。
袁绍闻言,猛地一拍脑门,恍然悟道:“我居然没想到这个!”
随后命令下去,沿山防火,将董卓给逼下山来。
第五三六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山下的袁军士卒点起了火把,将本就燥热的夏季,更添了许多热度。
在袁绍的一声令下,一根根燃着的柴火,齐齐扔向了山林。
轰!
那些干枯的草木久未逢雨,火苗落在它们身上,只在瞬间点燃,如似瘟疫极速蔓延。
山上。
“不好了太师,不好了太师!”樊稠急火火的冲进了董卓营帐。
正在帐内陪伴着孙女的董卓面有愠色,板着脸呵斥起来:“慌慌张张,没有一点大将风范,成何体统,难不成是袁绍派人打上来了?”
日落黄昏,董卓就要率军发起突围,此番行动生死未卜,所以他格外珍惜和孙女在一起的余下时光。
想在孙女心中,留下一段最好的回忆。
樊稠的大呼大叫显然是破坏了这种氛围,董卓如何能不恼怒。
樊稠此时也顾不得礼仪风范了,脸上满是着急模样,大口喘气的说了起来:“太师,袁军放火烧山了!”
什么!
董卓心头一惊,从位置上起身,赶紧走出帐外查看。
此时火势还未蔓延至山顶,但那些升起的浓烟却是正好熏到了他们这里。
“咳咳咳……咳咳咳……”
士卒们捂住口鼻,在浓烟中乱窜,剧烈咳嗽起来,眼泪直流。
连喝的水都没有,就更别谈泼水救火了。
董卓见此情形,气得大骂袁绍卑鄙。
他本想是在黄昏时分才发起冲锋,如今形势已是迫在眉睫,不得不提前行动了。
“李,郭汜!”
“末将在!”
“你二人速去集合队伍,等候本太师的命令。”
“遵令!”
“樊稠,张济!”
“末将在!”
“即刻带人去查探火势,探清之后,立马回来禀报。”
“得令!”
一道道的命令从董卓嘴里脱口而出,有条不紊。
众将领命各自而去,唯独徐荣留在原处。
“翁翁,又要打仗了吗?”董白从帐内出来,闻到浓烟的气味,她也跟着咳嗽起来,娇俏的小脸儿上布满了担忧。
董卓扯来一件衣服,用力挥散开孙女身旁的烟雾,大手轻揉起孙女额头,丑恶的面庞上升起一抹慈祥:“白儿乖,翁翁安排了徐荣将军带你去吕叔父那里,你先和小铃铛玩耍些时日,等翁翁打完这场仗,就回来接你。”
“翁翁是不是不要白儿了?”董白从董卓的话里察觉出了一丝异色,这些时日,董卓不管去哪里,都将她带在身边,生怕出了半点纰漏。
为何如今又要将自己送到吕叔父那里?
董白喜欢和小铃铛快乐的玩耍不假,但这个时候,她更想陪伴在翁翁身边。因为他的翁翁啊,实在太孤独,太疲惫了。
董卓自是不会让孙女留下来陪他送死,他蹲下尤为肥硕的身躯,眼中满是慈爱,语重心长的说着:“怎么可能会不要我最喜欢的小孙女呢?翁翁答应你,这场仗打完,以后再也不打仗了,天天在家陪着你,好不好?”
小孩子都是比较容易哄的,董白听得这话,眼中雀跃连连。
以前叫翁翁多陪陪自己,翁翁总说没时间,这回好了,以后翁翁都会陪着自己。
“那你要说话算话哦!拉钩!”天真烂漫的小姑娘伸出了右手的小指,语气里带着一丝俏皮,却丝毫不知:值此一别,便是天人永隔,再无相会。
看着孙女这般可爱的模样,董卓眼中不觉的起了泪花。回想起当年,孙女还是个巴掌大的瓷娃娃,如今一转眼,就已经快要长成亭亭玉立的少女了。
也不知道,将来还有没有机会,能为孙女挑上一位满意的夫婿。
我若不在了,别人欺负孙女,谁又会为她出头?
想到这里,董卓心中蓦然泛起许多的酸楚。
他转过身去,用衣袖抹了把眼眶,不想让孙女看到自己的狼狈模样。好一会儿后,才重新回过身来,脸上尽量露出温柔的笑容,伸出肉乎乎的手指和孙女的勾在一起,点头答应下来:“嗯,拉钩。”
拉钩上吊,
一百年,不许变。
听得翁翁的承诺,小姑娘跳起来抱住了董卓的脖子,往他脸上用力嘬了一口,满心欢喜的大声说着:“最喜欢翁翁了。”
董卓一怔,继而老泪纵横。
随后,他回头看向身后的徐荣,泪光闪动的眼眸里,多了几许凝重与请求:“徐荣,拜托了。”
祖孙分别的这一幕,徐荣作为旁观者,亦是感受到了那股血浓于水的亲情不舍。深受感动之下,他抱拳笃定应道:“太师放心,末将纵使舍了性命,也定会将小主送至温侯那里。”
山上的队伍很快集结完毕,查探火情的樊稠也回来了,他告诉董卓,只有正东方向的火势较小,适合突围。
刻不容缓!
董卓脸上的神色变得决绝,朝着那些汇聚起来的将士大吼激励:“儿郎们,可敢随本太师下山,让山下那群鼠辈宵小看看,我陇西男儿的雄风!”
“死战!死战!死战!”将士们愤然大吼,全无之前的哀凉,士气大振。
陇西男儿,没有怕死的孬种!
樊稠牵来黑色骏马,董卓在众人的搀扶下骑上马背,率领集结的军队出发。
下山的路走了小会儿,坐骑在马背上的董卓回头,望向后方。
徐荣在山头目送着他们远去,站在他左手边的董白,正一个劲儿的挥舞着两只小手,呼喊着“翁翁早些回来”。
那张娇俏美丽的小脸,永远留在了董卓心里。
董卓回过身来,双手握着马绳,脸上再无遗憾。
只有他去吸引了火力,徐荣才有可能带着董白,全身而退。
山脚下。
袁绍和曹操在下方排开阵势,秣马厉兵,摩拳擦掌的等着守株待兔。
“董卓这厮倒是挺能憋啊!都这么久了,居然还沉得住气,难不成是想等熟透了才下来?那可就是名副其实的烤乳猪了!”袁绍这会儿志得意满,在马背上叉着腰,可把他给厉害坏了。
听得这话,身后将士皆是哈哈大笑。
话音落地,山岭间传来了急促的马蹄声。
“这不是来了吗?”
曹操眼眸一缩,下意识的按住了剑柄。
第五三七章 枭雄末路
轰隆隆~
山间的道路上,数百匹急健的骏马跨越拦道的火焰,骑坐在它们背上的将士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俯冲而下。
“三军将士听令!”
“有斩董卓者,不论身份高低贵贱,赏钱二十万,官升中郎将!”
袁绍拔出佩剑,举在半空,大声呼吼,激励着身后将士。
身后众将士听了,无不为之动容,脸上满是激动。
二十万钱啊!
中郎将啊!
这种事情对于九成九的士卒而言,就算拼上一辈子的积蓄,一辈子的奋斗,都不可能完成达到的事情。
眼下机会来了,尽管董卓只有一个,死在自个儿手上的概率也是微乎其微,但不去试试,又怎会知道有没有可能。
万一,被自己撞上了呢?
侥幸的心理,人人都有。
冲驰的数百道身影在眼中飞速掠来,袁绍手里的剑,往前一挥。
“杀啊!”
“杀!杀!杀!”
身后将士咆哮着如同脱缰的野马,杀向前去,唯恐落后于他人。此时董卓在他们眼中,已经不再是那个凶悍的魔头,而是闪着金光的大好前程。
其他三面将士得知董卓从东边突围,又获悉袁绍的重赏许诺,遂也都往着这边靠拢杀来,就算吃不到肥肉,怎么也得捞口汤喝吧。
山上,立于半山腰的徐荣收回目光,西边山脚下的袁军将士几乎撤离大半。
在他身后,是董卓留给他,最为精锐的两百骑。
徐荣半跪身躯,面向董白,“小主,咱们该启程了。”
…………
山脚下的交战很快进入到白热化的阶段,董卓军在人数上显然占了劣势,再加上近些天食不果腹,战斗力大降,完全是靠着胸中的一口气在苦苦支撑。
“太师,不能再耗下去了,弟兄们快撑不住了。“
张济杀至董卓近前,手中长枪斜刺,浑身上下早已赤红一片。
相较于李郭汜等人的疯狂,张济显然更加具备头脑。
董卓在马背上环顾一圈,周围密密密麻麻涌上来的都是袁绍的将士,李郭汜以及麾下将士,被挤得四分五散,倒下去大半。
如今那些仍在顽强奋战的士卒,皆是身披重创,随时都可能倒下。
再战下去,必将全军覆没。
“儿郎们,随我合力冲出去,杀!!!”
董卓劈刀挥砍,口中大呼,向外发起突围。
“董卓,哪里走!”
见董卓想逃,颜良弃下周围的喽,拍马杀奔而来。
“颜良,休伤吾主!”
斜地里,一骑横冲而来。
颜良望去,杀来的将领他显然认得,不由轻视了几分,用刀尖指着来人,鄙夷不屑:“手下败将,也配挡吾去路?现在滚开,我还能饶你性命。”
李充耳不闻,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杀机滚滚,攥紧了手中长枪。
董卓继续往前奔突,没走多远,夏侯兄弟便左右夹击而来。
此时的董卓已是强弩之末,气力耗尽,别说是夏侯这种级别的将领,就是三四流水准的武将,估计都能将他斩落下马。
“太师快走,我来拖住此人。”
关键时刻,郭汜、樊稠杀出,舞动手中兵器,迎向夏侯、夏侯渊。
董卓由是得以冲出重围,拍马而逃。
“董卓跑了!”袁军士卒大呼。
袁绍见状,心中是又惊又怒,这样都能让董卓逃了,当即召集人手进行追击。熟料董卓麾下将士拼死拖延阻挡,使得袁绍一时间竟不能顺利追击。
落到嘴边的肉,眼睁睁的飞了。
…………
董卓一路狂奔逃亡,不知不觉中,逃至了北邙山下。
当年他就是在这里,救回的少帝和陈留王,也是从这里,开启了他的权臣之路。
如今故地重游,心中却是别有一番滋味儿。
“太师,我们好像摆脱了贼军追击。”护卫身旁的近卫禀报起来。
董卓勒停胯下战马,侧耳听了听,身后似乎没有袁军的喊杀声了。
艰难的从马背翻下,董卓靠坐在路旁的大石,呼了口气,扫视了圈身旁将士,只剩下不到十人。
董卓招了招手,“歇歇,都歇歇吧。”
轰隆!
晴空万丈的苍穹蓦然响起一声霹雳,紧接着乌云席卷上空,暴雨倾盆而至。
哗啦啦~啦啦~~
雨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落个不停。
打在人的身上贼疼。
董卓满脸愕然,整个人愣在那里,任由雨水冲击着全身。
当初困在山上,他们诚心祷告、百般求雨,却不降丝毫,如今想要歇息,反而大雨倾盆。
难道,天要亡我董卓?
“太师,前面有个破庙,咱们先进去躲雨吧。”探路的士卒回来禀报。
董卓起身,浑浑噩噩的跟着往前走去。
大雨淅沥,噼里啪啦的打在屋顶,顺着残破的瓦片屋檐,落在门前的青石台上,溅起无数的细小水珠。
走进破庙的时候,天色已晚。
浑身湿透的董卓成了落汤鸡,再无往日威风,身旁的几名亲卫更是狼狈不堪。
很快,破庙里燃起了火堆。
外边暴雨急骤,无法出去觅食,董卓一行人疲乏至极,只能忍着腹中饥饿,早早睡下。
一更时分。
破庙中,梆子声响了三下。
董卓迷迷糊糊的从睡梦中醒来,外边的雨,似乎停了。
庙外走进个疯癫道士,举止怪异,蓄有山羊须,穿着破旧的褴褛道袍,口中悠扬的吟唱起来。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苦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寥荒庙里,唯有醉村醪。
想当初,势倾朝,谁人不敬?
九卿称晚辈,群臣谒私衙,
如今势去时衰也,
零落如飘草。
似这般荒凉也,
真个不如死。
伴随着低沉的吟唱,董卓坐起身来,神色颇为自嘲:“想不到,老夫竟也会落到这种地步。”
“主公,前面有马蹄印记,想来董贼定藏身在这破庙之中!”
恍惚间,董卓似乎听见了颜良的声音。
他叫醒了身旁那名护卫他多年的亲卫统领,语气很是平淡的说了起来:“临洮,你跟了我这么多年,我也不曾厚待过你。待我死去之后,你便割下我的头,拿去给袁绍,也算我送给你的一份前程。”
亲卫听了,顿时磕头在地,涕泪四流,语气哽咽的请求着董卓:“小人不要前程,只愿追随太师左右!”
董卓没再回话,从怀中摸出一个瓷瓶,伸手轻轻的摸了摸瓶身,然后打开瓶盖,在举起的时候略微顿了下,倒进了嘴里。
当年给弘农王准备的毒鸩,终究还是让自己先享用了。
闭上眼睛,平躺在地。
一幕幕的画面在董卓眼前飞逝而过。
年少时骑马飞驰、左右开弓,何等意气风发;青年时参军从伍,奋发杀贼,立志报效朝廷;中年时威震西凉,羌人豪帅都来抢着跟他称兄道弟;再往后,率领五千飞熊军昼夜狂奔,掌控洛阳,将天子百官玩弄于鼓掌……
只可惜,一招棋错,满盘皆输。
…………
董卓,再见。
第五三八章 徐荣
董卓身死的消息,很快传遍天下。
天子百官俱是喜不自胜,在宫中摆宴庆贺,并且同意了吕布的表奏,拜袁绍为太仆卿,曹操为光禄大夫,令二人入洛阳参拜朝堂。
董卓的首级送往了长安,尸身则留在了洛阳,曝尸于市集,令百姓观瞻。
作威作福这么多年,今朝终于有了报应。
路过的百姓无不面露愤恨,口吐唾沫,足践其尸,用火把点燃肚脐为灯,肥油满地。
一些胆大的顽童们跑了过来,围着尸体蹦蹦跳跳的嬉笑唱着:“千里草,何青青;十日卜,不得生。”
董卓一死,他的族人、党羽可就遭了秧,被朝廷挨个点名,下诏尽皆诛杀。
运气不好的,直接被当场砍了脑袋;运气稍好的,诸如李、张济,虽未被直接杀死,却也成了丧家之犬,无处可归。
搜刮董卓在洛阳的家产,其中黄金数十万,铜币万万,绮罗、珠宝、器皿、粮食,不计其数。
这么大笔财产,足够扩充置办好多兵甲和马匹了。
袁绍和曹操哥俩好,心照不宣,二一添作五,尽数笑纳。
洛阳以西,谷城。
成功突围的徐荣带着董白求见吕布,吕布得知此事,心中料了个大概,令人放他们进来。
董白走进堂内,小巧的身躯微微下倾,向吕布施礼纳福道:“吕叔父,白儿给您请安了。”
吕布抬了抬手,示意小姑娘不必多礼,随后问道:“白儿,怎么没和你翁翁在一起呢?”
以前在洛阳的时候,小姑娘就经常来他的府上玩耍,吕布很是喜欢这个活泼可爱的小姑娘。
“翁翁让我来找小铃铛玩,他说等打完仗,就回来接我。”
董白天真无邪的说着,脸上的笑容是那般纯真。还丝毫不知,她的翁翁,已经再也回不来了。
吕布望了一眼徐荣,后者衣甲虽然风尘仆仆,身姿却笔直的站立在那里,如似苍松。
吕布不问,他也不主动说话。
“小铃铛在长安,你今天先在这里歇息一晚,明天我派人送你去见小铃铛,好不好?”
吕布将目光收回,看向董白,眼中多了几许温和。
他心中想了想,董卓死去的事情,还是过些时日再告诉她吧。
“嗯,嗯。”
想着可以见到小铃铛,董白小鸡啄米似的乖巧点着脑袋,满心欢喜,答应下来。
随后,吕布叫人将董白领下去歇着,奔波逃亡了一路,估计也累着了。
董白走后,大堂内,就只剩下吕布和徐荣两人。
“叔茂,我们有些时日没见了吧。”沉默稍许之后,吕布打破了堂内宁静。
回想当年,他和徐荣也曾一起并肩作战,痛击鲜卑。吕布很欣赏徐荣的为人,性情沉稳,不言苟笑,几乎是高顺的翻版。
徐荣抱拳,恭敬回道:“快两年了。”
谁又能想得到,当年还和他平起平坐的青年将军,如今已甩开了他很大一截,并远远的抛在了后面。
“以后有什么打算?”
当吕布问起这个问题的时候,徐荣沉默了。
他在虎牢关阻击过关东诸侯,将数十万大军牢牢的抵挡在外。如今董卓已死,天子降诏,董卓麾下的党羽,尽皆处死,他亦难逃其中。
“有没有兴趣跟着我干。”
毫无征兆的开口,吕布望向徐荣,继续说着:“这里没有外人,我就开门见山了。我知道你的本事,说是大将之材绝不为过。如今我手下将领多为莽夫,镇得住场子的也不算多,我需要你这样的人才。”
说到最后一句,吕布脸上流露出诚恳之色。
“温侯你不怕……”
徐荣欲言又止,神色为之动容。
他现在正被朝廷所通缉,乃是关乎董卓事件的要犯,名声可以说是全部毁于一旦。他不想因此拖累吕布,甚至想过改名换姓,重入军营,哪怕只是当个小兵也好。
对于军队,徐荣有着自己的信仰。
吕布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替徐荣开脱起来:“以往的事情都是董卓干的,你不过也是听令而行,如今董卓已死,也算是有了交代。至于那些罪名过错,也不该算到你的头上。”
军人听命行事,乃是天职。
小会儿过后,吕布再度询问起来:“怎么样,想好了没有。”
其实徐荣从一开始就没有太多的顾虑,董卓当年重恩提拔,他亦是拼死以报。从虎牢关临危受命,到后来担任镇关大将,再到如今拼死护得幼主脱困,一桩桩一件件,皆可表明他对董卓的忠心。
然则,如今董卓身死,他成了丧家之犬,人人喊打,没人愿意收留。
徐荣年少时曾立志,要做一个青史留名的将军,大展拳脚,故而自是不甘就此丧亡。
如今,吕布开口,挽留于他。
既然吕布都不怕拖累,他自是没有其他后顾之忧,当即抱拳回道:“承蒙将军不弃,荣愿为将军效犬马之劳。”
吕布见徐荣愿意归顺,当即起身走到堂中,扶起徐荣,哈哈大笑起来,满腔的豪气:“哈哈哈,我得叔茂,犹如虎添双翼矣!”
徐荣的表情似是受宠若惊,在这位威震天下的将军面前,他哪里算得上什么大人物,谦逊拱手回道:“温侯谬赞,某当不得此般夸奖。”
吕布心情大好,拍着徐荣的肩膀,让他不必担心朝廷那边,随后又令人打扫房间,引徐荣过去休息。
徐荣走后,竖起的屏风后面走出两道身影。
“恭喜将军,又添新的虎将。”
戏策率先恭贺起吕布,他对徐荣的了解不是很多,不过能在虎牢关上挡下数十万诸侯联军的进攻,其实力可见非常。
吕布收了徐荣本就高兴,此时听得戏策的恭喜,更是笑着说了起来:“徐荣这也是被逼无路,否则哪会这般轻易的归顺与我。”
两人在那笑着,旁边的陈宫面有忧色。
“将军,这般做法,是否有欠妥当?”
陈宫小声提醒,一个是董卓的血脉,一个为助逆的叛将,都是朝廷点名要找的通缉人物。吕布如果庇佑此二人,势必会和朝廷对立起来。
这是陈宫不愿见到的。
第五三九章 有人欢喜有人愁
“那以公台之见,该当如何?”
“交于朝廷,以正视听。”
陈宫掷地有声,像是说着理所应当的事情。
吕布心中微微摇头,交给朝廷,董白和徐荣必死。
从陈宫加入他麾下以来,所想的方案大多都是基于朝廷的方向,进行的谋划考虑。可在吕布上一世的记忆中,陈宫并不是一个死忠于汉室的人物,甚至还用过些宵小手段,远不如现在这般刚正廉直。
是什么让陈宫性情大变呢?
吕布想不明白。
入夜。
长安城内,靠东的某处府宅。
宅院正中的大堂里,布满了缟素白条,配上夜晚的清冷,一片凄然。
很显然,这家府宅中有了白事。
顺着燃起的烛火,向堂内望去,供台上摆有肉实瓜果等许多祭品,再看正对大门的墨漆灵牌,上面赫然写着:前将军乡侯董公讳卓之灵位。
居然是董卓!
而在堂中祭拜董卓的那位老者,竟是当朝的经学大儒蔡邕!
蔡邕在得知董卓被杀之后,无人为其收尸,不觉为之落泪。
在大义上,蔡邕虽然不曾苟同董卓,但他感念于董卓昔日的知遇之恩,故而私下在府中设立灵堂,追悼董卓。
眼下正值举国欢庆,庆贺董卓伏法,蔡邕居然还敢在私下拜祭董卓,这不是作死又是什么?
就连府中的老管事都看不下去了,过来劝谏着蔡邕:“家主,老仆说句您不爱听的话,这个节骨眼而上,您这样公然祭拜董卓,实为不智之举。”
“您看看那位王司徒,之前也是靠巴结董卓才上的位。如今董卓一死,他立马撇得一干二净。还有,喊着要夷族董卓的,也是这位司徒大人,您啊,真应该向他学学。”
蔡邕听得这话,脸庞勃然变色,板起脸训斥起管事:“董卓与我有恩,如今他身首异处,连个收尸的人都没有。我若不给他设个灵堂,岂非也成了忘恩负义之徒?此事你不必多讲,我自有决断。”
这些大儒的性格,基本上都属于茅厕里的石头,又臭又硬。
老管事叹息一声,只好退了下去。
砰砰砰!砰砰砰!
翌日清晨,天色朦胧之际,蔡邕府外响起了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仆人将大门打开,立在门外的是一群穿着清一色黑色官服的差吏,腰间佩刀。
“你家老爷在吗?”领头的人物冷声质问。
仆人心中没底,怯生问道:“你们是……”
以前在洛阳的时候,绝对没人敢在蔡府面前这般嚣张,如今蔡邕没了董卓庇佑,谁都想着来欺上一头。
那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啊!
领头的差吏也不避讳,大声说着:“你去告诉你们家老爷,就说是廷尉府的大人们,想请他老人家聊聊。”
仆人飞速进去禀报,蔡邕似是料到了会有此事,也不惧怕,有条不理的穿上衣衫,跟着差吏们去了廷尉府受审。
朝堂上也因蔡邕起了争执,最后在司徒王允的引领下,判处蔡邕秋后斩决,以儆效尤。
除了蔡邕,当年很多靠董卓擢用提拔的名士党人,也都受了无妄之灾,纷纷下狱受审。最轻估计也是罢免官职,严重点就是流放充军,斩首示众。
关中东南方,南阳郡。
郡守府内,作为郡守的陈理老实的站在下方,微躬着身躯,不敢有丝毫怠慢。
坐在郡守位置上的人,当然是驻扎此地的袁术。
袁绍和曹操起兵,事先并未知会袁术,这使得袁术就有些不乐意了,这么大的事情,凭啥不叫上我?
当然,就算通知了,袁术也不会去,最多替他们喊上两嗓子声援一下,毕竟前车之鉴还摆在那里。
袁术本以为两人只是做做样子,压根儿就没想过,他那不成器的兄长和曹操这阉宦之后,居然能够击败董卓,攻占洛阳。
这下好了,名声、钱财全让他两捞了。
本想看两人笑话,结果反倒啪啪啪的打脸。
心有不甘之下,袁术也决定干件大事出来。
前几日他还在犹豫,但在听得袁绍和曹操功成之后,有些眼红的袁术就立马下了决定。他要让天下人知道,袁家嫡长子的厉害。
这件大事若是成了,他就是第二个董卓!
或许再进一步,也不是没有可能。
袁术对此志得意满,朝着下方的陈理吩咐起来:“本将军不在的这些时日,你要好生戒备,莫让别人钻了空子。”
所说的别人,自然是指刘表。
刘表作为朝廷委任的荆州牧,掌管荆襄八郡,南阳郡自然也属于他的管辖范围。然则袁术横插一脚,盘踞着南阳不走,这使得刘表很是窝火。
袁术一直不肯退出南阳,就只能说明一点:他打起了荆州的主意。
同样,袁术也知道刘表对南阳虎视眈眈,所以才在临走前再三叮嘱陈理,让他守好南阳。
“公子放心,下官定不会给旁人可趁之机。”作为袁家门生的陈理拱手应道,回答得十分果断。
陈理说得笃定,袁术也就信了。
随后,他修书一封,令人快马加鞭送往长安。
当天下午,袁术从南阳动身,领着三万大军,向着武关方向进发。
与此同时,从长安而来,到洛阳宣旨的使者也已经抵达洛阳。
袁绍和曹操迎接使者入城,抱拳躬身听候旨意。
诏旨的内容不少,但总的来说,就是对袁曹二人进行了一系列的褒奖,官职也得以提升,袁绍成为九卿之一的太仆,曹操升为光禄大夫……
诏书中还提到,让两人尽快去往长安就职,好辅佐天子。
这要换作以前,两人肯定乐得喜出望外。
但现在么,傻子都知道关中是吕布的地盘,他两去了,还能回来么?
但天子圣旨已出,容不得他们违逆,否则便是对天子不敬。
罪名这些,也就紧随而来。
但现在么,傻子都知道关中是吕布的地盘,他两去了,还能回来么?
但天子圣旨已出,容不得他们违逆,否则便是对天子不敬。
罪名这些,也就紧随而来。
该如何是好呢?
第五四零章 不在沉默中爆发
夏季尾梢,烦闷的气候消去,枝头的蝉鸣与田间的蛙叫,渐渐安息下来。
南阳的袁术、谷城的吕布、以及洛阳的袁、曹,同时出发动身,去往长安。
其中袁术的行军速度最快,恨不得即刻抵达长安;袁绍和曹操则与之相反,两人故意放慢行军速度,拖延时日。
行至阳渠,坐在马背上的曹操忽然大叫一声,直挺挺的从马背上摔落下去,众人赶忙上前救起,经查验似是中风之症。
当天夜里,从袁绍的大帐内传出一声惊呼,据说是袁绍夜梦韩馥,故人托梦,要他回去给韩馥上香,以慰亡灵。
有了理由的两人当即打道回府,曹操说等病养好之后,定会入洛阳侍奉圣驾,袁绍则说安抚完韩馥的英灵,再亲自去长安请罪。
分道之前,袁绍曾私下找过曹操,言当今天子并非先帝遗诏的帝君,不过是董卓所立的傀儡,不如重新迎立新君。
曹操听闻此话,又惊又气,惊的是袁绍敢有这种胆大想法,气的是昔日好友鬼迷心窍,竟敢生出不臣之心。
“本初,休得胡言!你我皆为汉臣,当上报天子,下抚百姓,怎能生出此般大逆不道的想法?”
不去长安是一码事,忠不忠于汉室又是另外一码事。
起码现在,曹操还将自己视为汉臣。
袁绍见曹操反应如此剧烈,便没在继续往下说,心中却开始琢磨起了新的帝君的人选。
话分两头,袁术领着三万军队不日便抵达了武关。
守在这里的乃是校尉黄忠,前几日朝廷发下文书,要黄忠放袁术入关。
好在吕布事先打过招呼,黄忠也就将计而行。
入关之后的袁术本想趁机夺取武关,但转眼一想,又怕打草惊蛇,走漏了风声,故强忍下来。
过了武关,就算是进入到关中的地界。
根据袁术的情报,吕布此时还远在谷城,似乎正准备进军洛阳。
等他反应过来,长安早就落入了自己手中,袁术对此得意洋洋,甚至已经开始憧憬起了美好的未来。
等拿下了长安,少说也得做到大将军的位置,否则,如何能配他袁家嫡子的身份。
至于吕布么,肯定是罢官去职,下狱收押。
袁术想象得很是美好,如果吕布识相,肯服软求饶的投靠自己,说不准还能留他一命。
想到这里,袁术的心情愈发舒畅起来。
袁术入关,高兴的当然不止他一人,长安城内的那些个官员们获悉此事,心中早已是乐开了花。
司空黄琬的府内,喜气洋洋,今天是黄琬的四十八岁诞辰,朝中近半的臣工列卿皆汇集于此,向他恭贺道喜。
“司空公,祝您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九卿之一的太常卿走了过来,端着酒杯向黄琬敬酒,脸上笑意十足,随后瞄了眼周围,压低声音说着:“刚刚得到消息,袁公路已抵达上雒,不出五六日,便能抵达长安。”
“那就承蒙太常卿的吉言了。”
作为寿星的黄琬哈哈笑着,表情极为开怀,满含深意的点了点头。
今天前来赴宴之人,不少人都是黄琬的党徒,其余大部分则是志同道合,想要合力对付吕布。
故借着为黄琬祝寿为名,来进行布局联络,交换信息。
他们痛恨吕布不是没有由来,在吕布来关中之前,大族世家控制着关中各地的经营、官员,将这片土地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
然则吕布一来,一切都变了。
他仗着救驾的功劳,又有军权在握,根本不将其他人放在眼里。不管是朝堂上的百官,还是关中本地的士族,都被他弄得够呛。
吕布如此横行霸道,他们之前还尽量能忍,顾忌吕布手中的兵权。
真正的导火索,是招贤馆的人踏足官场。
他们起初以为招贤馆不过只是吕布的私人会所,招来的那些寒士学子,只是用来做府中的幕僚、食客。
谁曾想,吕布竟用他们来入主官场。
众所周知,世家辉煌的延续,最主要的途径就是靠着仕途来维持。如今吕布这么一弄,很多官职都被他给抢了过去,虽然都是些中下阶级的职位,但这无疑是一个危险的信号。
几百年来的察举制度,吕布突如其来横插一脚,一定程度上破坏了世家对仕途的垄断。如此一来,关中地区这些世家的地位,势必会受到波及,在他们笼罩下的那些个地主豪强,肯定会另寻新的大树,而且其中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改投吕布。
这个世道,多数人都是利益至上。
有奶便是娘的道理,人人都懂。
更何况吕布并未全然的站在世家对面,比如并州的严家、弘农杨家、凉州的盖家,都和吕布关系不错。
这也使得其他州郡的士族,对吕布存有一丝的侥幸。
别的地方怎么想,他们管不着,反正关中这里快是扛不住了。
吕布打压得太过,再不联合起来反抗,早晚会被吕布吞噬,沦为其手中玩物。
有句话说得没错,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死亡。
于是以黄琬为首的利益集团得以围聚抱团,撇开往日的恩怨不谈,眼下他们都有着共同的政治敌人。
比如刚刚向黄琬敬酒的太常卿耿谧,整个汉中就属耿家被打压得最惨。这位太常卿曾遭遇过疑似吕布势力的刺杀,他的儿子也因同吕布争气,去西凉平叛,结果出师不利,被贼军砍了首级。而杀害他儿子的凶手,如今正被吕布包庇,还升做了将军。
两家如今,已是不死不休的境地。
要不是今天有杨彪、王允这些身份未知的人物在场,耿谧早就摊开身份,把事情摆在明面上说了。
“等这件事情过后,耿家定能恢复往日辉煌!”
耿谧对此很是自信。
“司空公,我兄弟二人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说话间,刘焉的两个儿子刘范、刘诞也端着杯盏走向了黄琬。
当初两人为争取回益州的名额,互相中伤,结果却是被吕布给狠摆一道,便宜了他家那懦弱的老三。
这口恶气两人如何也咽不下去,索性也加入了进来。
第五四一章 谁为螳螂谁为蝉
到了夜间,黄府白天的宾客大半都已散去。
偌大的议事堂内,坐着不下二十道身影。
黄琬作为今天的寿星,披着红绸镶边的锦袍,从堂外缓缓走进,堂内诸人尽皆起身,拱手向其行礼。
走到堂内主位,黄琬摆开袖袍,有条不紊的坐了下来。
“今天召诸位来此,给老夫庆生只是其次,主要还是想听听诸位有何良策。”黄琬开口,声音里不怒自威。
袁术抵达上雒的事情,堂内诸人皆已知晓,如今的他们可谓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只要等到袁术入城,他们就算是大功告成。然则在此之前,为了保险起见,他们必须得做点什么。
比如,肃清城内吕布的势力。
吕布带着兵马出关去了洛阳,只留下宋宪和侯成看守城池。
“司空,看守南边西安门的校尉乃是我的门生,我已私下嘱咐过他,只要袁公路的军队一到,便立马开城迎其入关。”堂下一名中年官员起身说道。
在他坐下之后,旁边的官员起身,面向黄琬继续说着:“城内各处的兵马俱已安排妥当,只需您一声令下,就能立刻行动。”
随后其他人亦是起身,说着各自相对应的任务。
黄琬听完,在脑海中推敲再三,确认无误后,深吸口浊气,神情凝重的说了起来:“我明天会去找天子请诏,不管天子同意与否,我们都要说是奉诏缴贼,明白了吗?”
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决定了要走这条路,哪怕前面万丈深渊,也要硬着头皮冲闯过去。
“我等明白。”
众人起身拱手,不少人的脸上,已经跃跃欲试,掩饰不住心中的兴奋。
成败与否,皆在此一举。
此时,一名相貌正派的官员补充起来:“司空,谨慎起见,下官认为应当先抓住吕布妻女,控制起来。到时就算吕布千里赶回长安,我们也可以用来威胁吕布,逼他就范。”
也亏他说出这话的时候,丝毫不觉羞愧,满脸的道貌岸然。
吕布重视家人亲情,这已不再是什么秘密。
据说当年他肯在董卓麾下为虎作伥,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妻女陷在洛阳,这件事情虽未盖棺定论,众说纷纭,但也绝不是空穴来风。
堂内众人一听,小部分人皱眉起头,显然不屑此般小人行径。其余大多数人则是心照不宣,他们不管手段是否卑劣,只要实用就行。
他们心中很是清楚,若是正面交战厮杀,对上吕布的胜算,几乎为零。
众人在黄府相谈至深夜方才散去,决定于明夜子时,发动兵变。
翌日晌午,关中左冯翊的东南,冢领山下,一支五千人的队伍在此驻扎。
“主公,袁术入套了。”
遮天的大树下,研究地图的高顺沉声说道。
为了掩人耳目,吕布返回之际只带了两千狼骑营。途径函谷关的时候,他又从函谷关调了三千步卒,顺带连同高顺的陷阵营也一同征调过来。
袁术入关,意料之中的事情。
吕布正给赤菟喂食草料,听得高顺开腔,顺着往下询问起来:“他到哪里了?”
高顺答:“上雒。”
“上雒距离长安五百余里,就算急行军也得三五日的功夫。”当然,这是在不抛弃步卒的前提之下,所作的推测。
高顺点头,相较于上雒所在的位置,从他们所在的冢领山去往长安,显然更近。
哒哒~哒哒~
飞驰的骏马带动着急速马蹄声,顷刻间便抵达了吕布所在营地。
“将军,长安加急!”
马背上的士卒滚鞍下马,顾不得歇息,从怀中掏出信件,双手奉上。
吕布接过封印完好的竹简,打开浏览起来。竹简里面,还夹杂着一卷布帛,打开一看,上面写着的全是人名。
看完之后,吕布将竹简交给高顺和徐荣查看,写有大量名字的绢布则收了起来。
徐荣接过竹简的时候,情绪明显有些激动。试想他才刚刚投靠吕布,寸功未建,而吕布却能将如此重要的信件交由自己查看,这份充足的信任,令他为之感动。
两人看完之后,皆是面色凝重,如果竹简上面所说的这些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吕布的处境则危矣。
其中最为瞩目的一件事,就是想用严薇母女来胁迫吕布。
“主公,事态紧迫,吾认为当务之急,是应当即刻赶回长安,清除奸逆,以护主母周全。”高顺沉声说道,他知道家人对吕布来说,意味着什么。
徐荣点头称是,抱拳说道:“末将认同高将军的看法,这些人竟然用此鼠辈手段,简直枉为人臣。”
圣人云: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
就算再狼狈,徐荣也不会用此卑劣手段。
吕布对此倒是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似是习以为常的说着:“他们想要反咬一口,我却未必是东郭先生。”
随后,吕布让人叫来了曹性、马忠。
“头儿,你找我?”
来到吕布面前的曹性笑嘻嘻的说着,没有丁点儿拘束。
“长安城你熟吗?”吕布问他。
“头儿,不是我吹,长安城内,上到王公府邸,下到酒肆赌坊,就没有我不清楚的地儿。”吕布手下这么多将领,最贪懒好耍的当属曹性。
每到一个新的地方,曹性必定要去那些市井之地溜上几圈。
也许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熟就好,有个任务我要交给你两去做。”
吕布将两人招至近前,低声说起了他的计划。
两人听完后,彼此对视一眼,眼中皆是抑制不住的兴奋。曹性更是将胸脯拍得啪啪作响,夸下海口:“头儿,你就等着我们的好消息吧!”
马忠亦是点头,表示一定会完成任务。
随后,吕布将怀中的绢布取出,又拿过一支朱砂笔,在绢布上圈起了几个名字。
因为曹性识字不多的缘故,吕布将这张绢布交给了马忠,同他说道:“你们入城之后,除了这几个勾有红字的人以外……”
他顿了口气,眼中杀机凛然:“其余人,尽可杀之!”
乱世,当用重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