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八章 宰肥羊
与之对视的须卜骨都侯不由打了个寒战,那股子发于眼眸的阴寒杀戾,绝对是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才能有的眼神。
眼下的局势,可谓是骑虎难下。
须卜骨都侯来之前算盘打得叮当响,可千算万算,还是没能想到,居然会遇到吕布这么个铁脑壳。
这个不按套路常理出牌的家伙,令咱们的左贤王很是头疼。
如今的南匈奴看似平稳,实则内部分化,主要还是关于他和于夫罗的单于之争。
如果因为自己而引起了汉家的战争,这件事情一旦在族内传开,他肯定会名望大降,说不定迫于压力,老单于还会把他交由吕布处置。
毕竟老单于是于夫罗的生父,这老家伙做梦都想着将自个儿给送断头台去,然后好让他的儿子继任单于。
我可不会让你这老鬼如愿!
能够成为匈奴一人之下的左贤王,须卜骨都侯脑子里装的自然不会是豆腐渣。
思虑再三,摆在面前的也仅有三条路可走。
一是回去做掉老单于,号集全族儿郎,跟吕布干仗二是将这里的人,全部灭口,不走漏半点风声三就是现在认怂,丢车保帅,忍一时风平浪静。
须卜骨都侯起初是准备选择走第二条路,但方才吕布的那个眼神,让他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当初汉、鲜大战,须卜骨都侯也关注过好一阵子战局,本以为汉军会溃败而亡,结果却奇迹般的赢了,还割下鲜卑人的头颅,筑建京观十二。
在那之前还有人提起过,吕布单人独骑强冲鲜卑人六千精骑,那时候的须卜骨都侯压根儿没信,天底下哪有这种怪力乱神的人物。
而如今,哪怕兵力三倍于汉军,他却不敢赌了。
至于回去做掉老单于,说得容易,要是没有详细计划安排,根本不可能在短时间内成事,而且这也是最下之策。
两条路都否了,看来只能暂时性的选择第三条路,忍辱负重。
怒意按下,须卜骨都侯打起了哈哈:“吕将军,本王素来是爱好和平,动刀动枪的事情,还是免了吧。”
成大事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
须卜骨都侯在心中如此告诫自己。
身后的匈奴将士闻言,按住刀把的手掌悄然放回了原处。
“那左贤王说说,这件事该如何解决。”须卜骨都侯没了之前的脾气,吕布便顺着来了个反客为主。
谈判这种事情,比的就是定力。
谁稳得住,谁就是赢家。
“他们竟敢犯下此等罪孽勾当,本王实在不知。”须卜骨都侯先把锅甩到呼衍曷等人的身,然后才向吕布继续说着:“请吕将军准许本王将他们带回严加惩处,以示族人。”
“大人,我等不甘……”
呼衍曷主动开口说着,受了这么大屈辱,就这样灰溜溜的回去,今后还怎么抬头做人。
闭嘴!
须卜骨都侯怒斥一声,直接打断了呼衍曷后面的话语。局势发展到现在,已经脱离了他所能掌控的范围。
“左贤王此言谬矣。”
光听这前半句,须卜骨都侯就知道要糟。
吕布紧接着说了起来,语气铿锵有力:“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杀人偿命欠债还钱,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些死去的百姓皆是良善,而并非作奸犯科之徒,唯有以命抵命,本将军才能服众。”
呼衍曷等人一听这话,顿时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
早知如此,当初就不该图一时痛快,杀死那些羌民了。
吕布想当着众人的面,判决杀死百余匈奴士卒。
且不说身为左贤王的须卜骨都侯会怎么想,但此事若是成了,身后的两万将士,肯定会对他这个左贤王,寒心无比。
连自个儿的亲兵都保不了,今后还会有谁替他卖命。
吕布是个穷兵黩武的疯子,好战嗜功。
起码在须卜骨都侯看来,是这个样子。
他眼下实在不想同吕布交锋,只能再按火气,催马前行至吕布近前,低声说着:“吕将军,念在他们是初犯,可否卖本王一个情面。”
堂堂的匈奴左贤王,何曾有过如此忍气吞声。
但为了将来的长远,也只能暂时忍下。
“左贤王肯为他们屈身求情,真的是令吕某为之动容,不愧是爱兵如子,深得族人颂扬的贤王。”
吕布一番情真意切的感慨过后,在须卜骨都侯那渴望的小眼神下,终于点头应允:“既然左贤王都主动来求本将军了,本将军也不是铁石心肠之人,今日便破例一回,饶他们不死。只不过那些死去的百姓,左贤王总得拿点东西出来,抚恤其家人才行。”
“这是自然。”
须卜骨都侯点头应下,他再一次觉得,吕布是个很好说话的人。
正欲答谢之际,却听得吕布先开出了条件:“那就拿十万石粮食好了,左贤王财大气粗,相信也不会差这九牛一毛。”
“什么,十万石!”须卜骨都侯听到这个条件,顿时炸毛了。死了区区百来个羌民,居然就要十万石粮食,简直是狮子大开口,拿他当肥羊宰。
“怎么,左贤王不愿?”吕布眉头微挑,暗示性极重。如果不愿意,那他也只能说声对不起了,这些个犯了事的匈奴士卒,该怎么处置,还得怎么处置。
我给!
权衡利弊之下,须卜骨都侯咬牙答应下来。他目光死死的盯着眼前嘴角带笑的青年,仿佛是要将他给生吞活剥了一般。
吕布这摆明是拿住了软肋,吃定了他。
两人约定交接之后,须卜骨都侯便准备离去。
浩浩荡荡的来,如今却要灰溜溜的回去,更痛心的是,子儿没捞着一个,反倒还搭进去十万石粮食。
今日之辱,他日定要你百倍偿还!
须卜骨都侯回望了吕布一眼,在心里咬牙切齿。
“左贤王,别着急走呀。”吕布出声叫住了想要离去的一行人。
不要欺人太甚!
须卜骨都侯努力克制着自己,回过身来,脸的怒容已经清晰可见:“吕将军,还有何指教。”
“今天呢,得见匈奴左贤王的英姿风采,以及匈奴儿郎的威武身影。本将军心情难免有些激荡,决定在临别之际,讲个故事,为你们送行。”
吕布说得无比轻松,嘴角却含有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
第三一九章 某非东郭
“既然吕将军有此闲心,本王自当洗耳恭听。”须卜骨都侯耐着性子,他倒想看看吕布能耍何花样,听一听又有何妨。
吕布清理思路,这个故事,还是戏策闲谈时同他讲起。
春秋战国时期,有名书生,号东郭先生。
某天,东郭先生赶着毛驴,背上一口袋书籍,要到中山国去谋求官职。
走至途中,一只带伤的狼窜到面前,哀求说:“先生,我现在正被猎人追赶,他用箭射中了我,差点要了我的命。求求您把我藏在您的口袋里,将来我肯定会好好报答。”
东郭先生知道狼是会害人的,但他看这只受伤的狼很可怜,考虑了一下说:“我这样做会得罪猎人,不过,既然你求我,我就一定想办法救你。”
说着,东郭先生让狼蜷曲了四肢,然后用绳子把狼捆住,尽可能让它的身体变得小些,以便装进放书的口袋中去。
不一会儿,猎人追了上来,发现狼不见了,就问东郭先生:“你看见一只狼没有?它往哪里跑了?”
东郭先生说:“我没有看见狼,这里岔路多,也许狼从别的路上逃走了。”
猎人相信了东郭先生的话,朝着别的方向追去。
狼在书袋里听得猎人骑马远去之后,就央求东郭先生:“求求先生,把我放出去,让我逃生吧。”
东郭先生性情仁慈,经不起狼的花言巧语,把狼放了出来。不料,狼却嗥叫着对东郭先生说:“先生既然做好事救了我的命,现在我饿极了,你就再做一次好事,让我吃掉你吧。”
说着,狼就张牙舞爪地扑向东郭先生。
东郭先生徒手同狼博斗,嘴里不断对狼喊着忘恩负义。
正在这时,有一位老农扛着锄头路过。东郭先生急忙拉住他,向他讲述自己如何救了狼,狼忘恩负义要伤害自己的事,请农民评理。
可是狼却一口否定东郭先生救过它的命。
老农想了想说:“你们的话,我都不相信,这只口袋这么怎么可能装下一只大狼呢。请再装一下,让我亲眼看一看。”
狼同意了,它又躺在地上,蜷作一团,让东郭先生重新用绳子捆起来,装进了口袋里。
老农立即把口袋扎紧,对东郭先生说:“这种伤害人的野兽是不会改变本性的,你对狼讲仁慈,简直太糊涂了。”
说罢,抡起锄头,把狼打死了。
故事讲完,其中的寓意再也简单不过。
大汉朝在危难时刻收留了匈奴人,还赐予他们土地,供其物资,就和故事里的东郭先生一般,仁慈宽厚。匈奴人则是那头中山狼,在濒临灭亡之际求救于汉王朝,等到度过了劫难,便开始养精蓄锐,到了如今,已经开始显露出狰狞獠牙。
须卜骨都侯自然听明白了吕布话里的意思,但他装作糊涂,发表着自个儿的意见:“本王疏略,未曾听过这个故事。然则在本王看来,这狼委实太蠢,既然出来了,又何必为了讲所谓的道理,再钻进去,简直愚不可及。”
“左贤王,不觉得这头狼和你很像吗?”吕布冷不丁的问了个刁钻问题,意味深长。
须卜骨都侯为之一愣,随后哈哈大笑起来:“吕将军又在玩笑了,我匈奴儿郎虽是狼的后裔,却也不会做那恩将仇报之事。”
“左贤王胸怀坦荡,断然不会干那悖逆之事。”吕布打了个哈哈,活络起肩膀,看向须卜骨都侯笑意愈甚:“更何况,还有我这个大字不识的农夫在,什么狼来,我都一锄头给他薅了。”
最后这一句话里,藏着有恃无恐的威胁。
须卜骨都侯自然听得出来,不过却也没再多说些什么,马鞭一扬,勒马调头带着两万骑卒,往回走了。
行至两三里外,回头已看不见汉军踪影。
“大人,难道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吗?”换上衣衫的呼衍曷面色阴沉,语气里满是不甘。
这个平日里看似挺机灵的家伙,怎么这时候蠢得跟猪一样!
须卜骨都侯是越看越来气,当场一巴掌将呼衍曷从马背呼了下去,望向呼衍曷以及那些被赎回的士卒,怒骂嘶吼:“废物,一群废物!”
憋着的火气在这一刻完全爆发出来,道旁手臂粗的树木应声而响,被锋利的刀刃拦腰斩断。
“吕布,我要你死!”
须卜骨都侯赤红着双目,仰天怒吼,面色狰狞至极。
身后将士看着他们的左贤王如同发疯一般的狂奔乱砍,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唯恐惹祸上身。
纵马一连砍断了十几棵树木,须卜骨都侯心里的那股怒气,才算泄去不少。
他将手里砍卷刃的弯刀随手扔掉,灰褐的眼眸抬起,招来心腹将领,细细吩咐于他:“你快马回去,取二十条上好的狐裘衣,外加三十箱珠宝玉器,去洛阳找我们的人。让他想办法见到能够给汉朝皇帝通话的人物,告诉他,吕布在并州一日,我匈奴便永无安宁!如果事成,本王愿再加五十箱,以为回报。”
天色已暗,返途的吕布令士卒打起火把,将道路照得亮亮堂堂。
“头儿,为什么不杀了那些匈奴人?”曹性蹭上前来,其他的将领也都侧耳倾听,显然有这种想法的远不止他一个。
如果鲜卑人敢不答应,大不了就是干。
他们在来的时候,就已经做好了激烈厮杀的准备。
吕布看了眼曹性,之前同左贤王相对时的张狂霸道不在,俊朗的面庞上透着一丝落寞,微微叹息:“死者已矣,就算杀了那些匈奴士卒,死去的羌民就能活过来吗?死去的人不会复生,活着的人,却还要继续谋生”
“再者说,我也不能把须卜骨都侯逼得太过,狗急了还跳墙呢,更何况是匈奴位高权重的左贤王。”
“那咱们就跟他们打啊,难道还怕了他们不成!”曹性浑不在乎的说着,并州儿郎没有怕死的种。
吕布抬手赏了他一记板栗,疼得曹性啊哟直叫。
好不容易并州才安定下来,让州内的百姓们都好好歇歇吧。
不知从何时起,吕布的视野和思维发生了转变。
以前他只想着怎么带队伍打胜仗,现在他更注重于一场战争会耗费多少钱财,会让多少百姓人家再度流离。
还是先生说得对,能动嘴皮子解决的事情,为什么还要动刀动枪呢?
看着前方的高挺背影,不明所以的曹性挠了挠头,大喊了声:“头儿,等等我!”
第三二零章 你家将军,可曾纳妾
村落里,羊毡篷内的大长老尚未就寝,村中住着的各户人家,也都还亮着烛火。
今夜注定难眠,闻知匈奴来犯,吕布带着汉家将士出去已有两个时辰,迟迟未归,恐怕是遇上了大麻烦。
大长老抬头望了眼天上的几粒黯淡星辰,问向身旁族人:“几时了?”
“回大长老,亥时了。”族人恭敬的回答起来。
又等了稍许,静悄悄的四周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大长老叹了口气,吩咐下去:“让各户都带好家当物件,准备走吧。”
吕布的未归,使得大长老不得不做出最坏打算。如果吕布没能让匈奴人退走,那以匈奴人的性情,定然不会放过他们。
还是早走为妙。
村中的羌民们很快聚集在了大长老面前,拖家带口,手中拿着火把,眼巴巴的望向前方这个族内最具声威的老人。
他们好不容易才适应安定下来的生活,如今又要远走他乡,心中自是一百个不情愿。可匈奴人随时都可能入寇他们村子,性命和安稳,自然是前者更为重要。
清点完村中人数,大长老带着羌民们走出村落。
然则刚走至村口,前方马蹄声轻稳踏来,数不清的火把在黑夜中散发出通红的光芒。
“大长老,你们这是欲往何处去?”吕布拍马上前,主动询问起来。大半夜的不在家中睡觉安寝,反倒带着全村百姓往外走,这是要闹哪样?
“吕将军回来啦!”
“是吕将军啊!”
“吕将军打败匈奴人,我们不用在往别处逃了!”
“……”
羌民们得见吕布,顿时欢呼高喊,紧绷的神经也随之松散下来。
吕布能够带着将士们安然无恙的回来,就说明这场仗是赢了。
大长老在族人的搀扶下,走上前来,枯老的干巴脸皮上有着一丝羞赧:“说来惭愧,老朽迟迟不见吕将军归来,以为此事有了变数,便擅作主意,想将族民们带往安全的地方,暂避匈奴。”
吕布了然,大长老有这种想法,也是人之常情。
羌民们的目光中满怀期冀,吕布自然不会让他们感到失望,当着所有人的面,朗声说着:“你们皆是我大汉子民,吾身为一方将军,定当护汝等周全。关于先前的事故,我已向匈奴索要粮食十万石,用以赔偿。”
十万石!
羌民们顿时炸开了锅,在这个饥荒遍地的年代,十万石粮食够他们整个羌族,吃上一个多月了。稍微节制一点,熬过这个冬天都不成问题。
吕布要将这十万石粮食全部赠与羌族,这是羌民们万万没有想到的,能够赶走匈奴人,他们已经很满足了,哪敢还有其他奢望。
在他们看来,吕布提起索要到了十万石粮食,也应该是纳为己用,充作军粮。
而如今吕布却说,要将那十万石粮食,赠与他们,这是何等的慷慨!
一时间,所有的羌民都愣在了原地,久久说不出一句话来。
将军宽厚!将军仁德!
这是所有羌民发自于内心深处的共同呼声。
“从今日起,我羌族儿郎愿以将军为尊,赴汤蹈火,义无所辞。”
大长老挣开族人的搀扶,跪在吕布面前,双手抱拳,沧老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子铿锵。
匈奴来犯,强取豪夺戮杀族民。值此危难之际,只有眼前的青年挺身而出,不仅解去这场灾祸,还为他们索来了十万石粮食。
甚至从头到尾,他都没有提过半点要求条件。
以前总说汉人奸诈狡猾,可也有忠肝义胆之士,不是吗?
“将军为尊,义无所辞!”
“将军为尊,义无所辞!”
羌民们见到大长老跪下,也全部跪于泥土道上,崇敬的望着这位汉家将军,大声的呼吼起来。
吕布赶紧从马背跳下,扶起面前老人,望向那跪满道路的羌民,大声说着:“诸位羌族勇士,快快起身。吕某不过只是恪尽职责,护国安民,当不起大家一拜,千万莫要折煞了小子。”
正所谓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之前在北地郡嘴皮子都快磨破,大长老也没点头吱声,如今本意只是想借机威慑匈奴,却不料意外的得到了羌人的效忠。
嘴上说着谦和的话语,内心的底处,只有自己才知道的欢喜。
人群中的少女抬眼望去,前方和大长老攀谈的高挺男子笑容纯和。
秀美的桃花眸中,悄然间,满是星辰。
在村落驻歇一晚,第二天清早,吕布便要率军返回郡城。
为防匈奴人耍赖,吕布特意将魏木生留在了这里,并拨给他两千骑卒。
如今吕布麾下将校倒是不少,能打的更多,但要说可以统筹全局,独自带兵的将领,除了高顺,也就只有魏木生可以担当大任。
张辽倒是可用之才,但毕竟才年满十五,仍需磨砺。
对于吕布的指派,大长老再无微词,就算吕布不派人驻留,他也同样会主动请求。
经过匈奴人的侵寇,大长老也看明白了许多。这个世道,不管何时,永远都是实力至上,哪怕你想讲道理,也得先有让别人听话的实力才行。
在羌民们感恩戴德的目光中,吕布领着队伍,缓缓远去。
直到数千道身影消失于视野,大长老才收回目光。
他看着身旁留下的青年将领,如是闲聊家常般的笑说起来:“魏将军可真是年少有为,不到而立之年,便已成为军中校尉,今后前途必定不可限量。老朽若有冒犯的地方,还请多多担待。”
夸赞的话人人都喜欢听,魏木生也不会例外,大长老这般和气,他也拱了个手:“大长老言重,某不过斥候出身,承蒙将军照拂,才委以校尉之职。”
要说前途,当初张懿就许过魏木生将军一职,要知道那时候的吕布还仅仅只是个校尉而已。面对如此大的个人利益,魏木生却选择了留在吕布身旁,甘当下属。
时至今日,他也从未有过后悔。
“吕将军雄武不凡,想来也应该纳了不少妾室吧?”大长老看似随意的问着。
魏木生很实诚了摇了摇头,如是说着:“我家将军只有一位结发妻子,如今诞有小女,尚未纳娶妾室。”
“不应该呀,以吕将军如今的地位身份,怎会没人上门提及纳娶之事?”大长老纳闷儿说着。
如果换作曹性,此时肯定会吧啦吧啦的讲上一大堆。但魏木生不一样,他已经敏锐的嗅到了一丝阴谋的气息,眼前的老人可不是寻常羌人,乃是羌族的大长老。
念及此处,他不由生疑起来:“大长老问这个作甚?”
老人眼中睿智的光芒一闪而过,笑着回了声:“随口问问。”
第三二一章 小铃铛,你爹爹回来了
五原郡,吕家小院。
院子里铃铛声清脆,严信从屋内拿出胡凳,摆在门口左旁,坐于其上。
这位五原郡里的大忙人,今天难得的有了闲暇的时光。
小家伙在两名婢女的看护下,在院子里使劲儿的跑趟趟,腰间衔挂的铃铛,叮铃叮铃。
严信看着活泼的小外甥女,心情显然也是极好,拍了拍巴掌,等到小玲琦看过来时,笑着伸出手去,招了招:“小铃铛,来,舅父抱抱。”
小玲琦阿噜一声,很快又将脑袋偏了回去,继续自乐无比的在院里跑动起来。
“这么小就喜欢满院儿的跑,我看小铃铛将来,准像他的父亲。”没能得到小家伙的青睐,严信收回手掌,望向在院里给花苗除草的小妹,笑说起来。
“夫君是个温柔的人,像他才好。”严薇剪去杂草,起身将秀发挽回耳后。提及自家夫君,她的笑容里,满是幸福小两口才独有的甜蜜。
小妹能够安稳幸福,他这个当兄长的,自然也跟着高兴,更何况如今还添了个这么可爱活泼的小家伙。
“小铃铛,你爹爹回来了!”严信见小玲琦一个人玩的不亦乐乎,也起了玩心,逗起了这个小外甥女。
正蹲在地上戳泥土的小家伙听到爹爹这两个字眼,黑溜溜的眼珠里顿时迸发出闪亮的神采,偏过小脑袋望向开着的院门,紧接迈起小腿,踉跄着小脚往门口跑去。
“小妹,父亲昨天来信,让我们今年回上党团圆。”严信讲了起来,从当初决然离开严家,严薇便再也没有回过严府。
二老年岁已高,总不能每回都让他们千里迢迢的赶来五原吧。
这不是子女应尽的孝道。
“我得问了夫君才行,他去我才能去。”严薇轻声回复,从小玲琦的周岁礼后,她也有大半年没见过双亲,平日里,也只能靠书信传递问安。如今她成了吕家的媳妇儿,出嫁从夫,回不回上党过年,还得吕布说了才算。
很快,小家伙气鼓着腮帮子走了过来。
生气都这么可爱,严信乐得哈哈大笑。
此时,院门外响起了奔跑的马蹄声。
正生闷气的小家伙眼睛忽地一亮,随即又迈着小步,转身摇扭起被厚袄裹得臃肿的小身板,叮叮咚咚的往门口跑去。
到了院门口,小家伙已然看见了那匹火焰色的大马。
无奈院门的内门槛于她而言实在太高,小家伙趴在门槛上,也仅仅只能露出半个脑袋。她向前抱着门槛,抬了抬左腿,又踮了踮右脚,使出吃奶劲儿想要翻过这道门槛。
奈何力气还是太抬起的左腿如何也够不着上面,爬不出去。
小家伙急了,趴在门槛上使劲儿摇着小手,急躁之下,连爹爹两字都忘在了脑后,一个劲儿的摇手呼呼着:“噜!噜!”
从西安阳回来,吕布先把队伍带回了军营,然后才动身回的小院。
见到女儿盼他的急切模样,吕布心中自是说不出的感动。抬腿滑下马背,两个箭步冲了过来,伸手将女儿一把抱起,搂在胸膛,随后往她嫩白的脸蛋儿上狠嘬了一口,大脑袋抵着小脑袋,大眼睛望着小眼睛,眉眼间满是宠溺的笑意:“小铃铛,有没有想爹爹呀?”
小家伙啄点着脑袋,明显很是高兴,将手掌往老爹的脖子一放,被寒风吹呼过的小手,在触碰到热和无比的脖子时,那酸爽
突然遭受袭击的吕布猝不及防,脖子顿时往里一缩,这下更好,带动着小手直接往下滑到了胸口。
一口凉气,从嘴里喷吐而出。
“小铃铛,快把手拿出来。”
小家伙可不管这些,既然寻到暖和的地方,另一只手也当仁不让,从脖子后面嗖的一下,钻了进去。
“我的小祖宗,是拿出来,不是又放一只进去啊!”
感受到那股寒冬腊月里的透心凉,吕布简直欲哭无泪。
看着老爹求饶的凄惨模样,小家伙反倒又往里蹭了蹭,乐个不停。
直到那股子暖劲儿过后,小家伙才将温得热和的小手抽了出来,满足的蹂躏起老爹的脸,龇牙笑着。
走进院里,吕布看见了坐在堂屋门口的严信,点头打起招呼,喊了声四哥。
严信也点头与之回应。
两人走入屋内,各自安坐。
“妹夫,匈奴的事情处理得如何了?”坐下之后,严信询问起来,这也是他眼下最为关心的问题。
吕布将女儿抱坐在腿上,淡淡回应起来:“雷声大雨点他们想趁机讹我们一笔,我就反其道而行,先敲他门一笔再说。对付这些人,虚与委蛇是没用的。讲不得情面,他们发狠,咱们呐,就不能怂,得比他们更狠,今日若是压不住,以后就更难了。”
吕布这番言论使得严信霎时间如醍醐灌顶,幡然醒悟过来,以前他总是为了五原郡的发展着想,以为能不动干戈最好,反倒忽略了匈奴人的本性,他们哪是随便给上一两块肉,就能喂得饱的。
小铃铛听不懂两个大人在讲些什么,挥舞起一双小粉拳,嘿嘿哈嘿的捶着吕布胸膛,颇为起劲。
这种程度的打击,于吕布而言,跟挠痒痒似得,小家伙玩得起劲,吕布便没有制止,他问向严信:“四哥今天怎么闲得空了,想起来我这里坐坐?”
严信摇头苦笑,他对自家的这个妹夫倒是羡慕的很:“妹夫,你可以高枕无忧的当甩手将军,我可不行,平日里郡中大小事务数不胜数,也就这两天稍微清闲一点,于是就想着来看看小妹,还有我这小外甥女。”
说着,严信还特意瞅了瞅呆在吕布怀中的小家伙,都说外甥女喜欢舅舅,到了他这,怎么就不灵了呢。
吕布对此却有不同的意见,笑着说道:“四哥,老爷子不知道你,我还能不知道?既能文又能武,治国安邦的本事也是深藏不露。你别用这样的眼神看我,全是先生跟我说的,你要知道,先生看人,可从没走过眼”
第三二二章 因小铃铛而流传千古的美食
两人闲谈了小会儿,婢女们将膳食端上桌面。
看着碗里像月牙一样的东西,吕布有些发懵,不禁询问起来:“这是何物?”
不仅是他,饶是见多识广的严信也有些踌躇不定,拿起竹箸迟迟没能下手,显然也是头一遭见到这类食物。
在大碗的旁边摆有一只小碟,里面混有酱醋调料,这是要用来蘸着吃吗?
严薇走入堂中,见到夫君和兄长皆未进食,秀脸浮起一丝疑惑,轻声询问起来:“夫君,可是妾做的月牙馄饨不合胃口?”
吕布用竹箸掳起一个,细盯着观赏小会儿后,才问向自家夫人:“这个东西叫月牙馄饨?”
严薇点了点头,说起这个就不得不提到郡内的医郎,张仲景。
五原冬冷,百姓们极易患上风寒,手脚冻伤长疮已是家常便饭。前不久,小家伙也冻伤了耳朵,鼻涕流个不停。
张医郎开下方子,随后取来药材煎煮。
汤药煮好后,盛于碗内,熟料小家伙死活都不肯喝,哪怕捏鼻子灌嘴,小家伙也死活不咽,吐得浑身皆是。
严薇这个当娘的看在眼里,满脸愁容担忧,心里别提多难受了。
马不喝水,又岂能强摁低头?
偏偏小铃铛就跟他老爹一个脾性,不喜欢的东西,哪怕你说破天,都不好使。
后来还是张医郎想到的法子,将面团擀成薄片,然后将药材切碎,混上小家伙喜欢吃的蜜糖,放进沸水中烹煮,待到药性融进面皮里面之后,再捞出来,供小家伙进食。
果然,小家伙对此享用无比,一连吃了三个,还意犹未尽。
可能张仲景自个儿也没想到,这个为哄小家伙喝药的方法,会流传后世,并被后人起名为饺子。
小家伙的冻疮不久便好了,可新的问题又来了。
小家伙不肯吃肉,甚至连掺有肉粒的小米粥都不肯吃了,这哪行啊!
她正值长身体的时候,不吃肉可不行。
严薇是个聪慧的女子,想到前不久张医郎的法子,她就干脆来个现学现卖,亲自动手下厨,擀上薄薄的面皮,将剁碎的肉沫,包裹其中,然后下锅烹煮。
还别说,这一招真的管用。
因为其形状酷似月牙,周身又无孔窍,便起名为月牙馄饨。
吕布听完来由,当场大赞起自家夫人,随后也迫不及待的想要尝尝这月牙混沌的味道。
他将掳起的月牙馄饨放入小碟中蘸了酱醋,正准备捻起放入嘴中之时,却看见怀里的小家伙往桌边爬了过来,双眼放光的喊着:“咕咕咕”
每当小家伙喊咕咕的时候,就代表着她也嘴馋想吃。
吕布这回可没心软,左手将小家伙往回一拢,任由她抱着自己的手臂扑腾,像是商人间的讨价还价,笑着说道:“你都吃了这么多回,这次呀,就让爹爹一回,如何?”
小铃铛自然听不懂这一大串的语言,舞刨着小手,仿似想将那月牙馄饨抓入口中。
吕布怕她烫着,牢牢的将女儿固定在怀里,右手将小碟里的馄饨投向自个儿张开的口中。
霎时间,一种前所未有的触感在舌尖绽放,那是一种用语言难以描述的美食味道,和着调料的肉香竟比烹烤时的肥羊,还要美味。
吞入肚中,一股暖暖的热量流经五脏六腑,仿佛将整个人都烘得暖和起来。
当真是回味无穷。
吕布又捻起一个,不顾怀中女儿的强烈抗议,再度咀嚼入腹,细细品味起来。
…………
后面的暂时欠着,明天再改,今天实在困得不行,熬不动了……抱歉抱歉。
饺子在其漫长的发展过程中,名目繁多,古时有“牢丸”“扁食”“饺饵”“粉角”等名称。三国时期称作“月牙馄饨”,南北朝时期称“馄饨”,唐代称饺子为“偃月形馄饨”,宋代称为“角子”,明朝元代称为“扁食”;清朝则称为“饺子”。饺子起源于东汉时期,为东汉河南南阳人“医圣”张仲景首创。当时饺子是药用,张仲景用面皮包上一些祛寒的药材用来治病羊肉、胡椒等,避免病人耳朵上生冻疮。
饺子起源于东汉时期,为医圣张仲景首创。饺子多以冷水和面粉为剂,将面和水和在一起,揉成大的粗面团,盖上拯干的湿纱布或毛巾,放置饧一小时左右,刀切或手摘成若干个小面团,先后揉搓成直径约3公分左右的园长条,刀切或手摘成一个个小面剂子,将这些小面剂子用小擀面杖擀成中间略厚周边较薄的饺子皮,包裹馅心,捏成月牙形或角形,先将冷水烧开,包成后下锅并用漏勺或者汤勺反过来凸面朝上顺着锅沿逆时针或顺时针划圆弧状以防饺子粘连,煮至饺子浮上水面即可如为肉馅可在沸腾时添少许冷水再烧,反复两三次。饺皮也可用烫面、油酥面或米粉制作馅心可荤可素、可甜可咸成熟方法也可用蒸、烙、煎、炸等、荤馅有三鲜、虾仁、蟹黄、海参、鱼肉、鸡肉、猪肉、牛肉、羊肉等,素馅双分为什锦素馅、普通素馅之类。饺子的特点是皮薄馅嫩,味道鲜美,形状独特,百食不厌。饺子的制作原料营养素种类齐全,蒸煮法保证营养较少流失,并且符合中国色香味饮食文化的内涵。饺子是一种历史悠久的民间吃食,深受老百姓的欢迎,民间有“好吃不过饺子”的俗语。每逢新春佳节,饺子更成为一种应时不可缺少的佳肴。
三国时期,饺子已经成为一种食品,被称为“月牙馄饨”。魏张揖所著的广雅一书中,就提到这种食品。据三国时期魏人张揖著的广雅记载那时已有形如月牙称为“馄饨”的食品,和饺子形状基本类似。
到南北朝时,馄饨“形如偃月,天下通食”。据推测,那时的饺子煮熟以后,不是捞出来单独吃,而是和汤一起盛在碗里混着吃,所以当时的人们把饺子叫“馄饨”。这种吃法在中国的一些地区仍然流行,如河南、陕西等地的人吃饺子,要在汤里放些香菜、葱花、虾皮、韭菜等小料。
第三二三章 白兔将军
待过两日,天空放晴。
宽阔的大道上,两架马车缓缓而行,五十名狼骑士卒换上便装,护卫车驾两旁。陈卫握枪御马,在前方开路。
如此大的阵势,车驾中人的身份可想而知。
前一驾里坐着的是当今五原郡的郡守,后一驾里的则是度辽将军吕布,以及他的妻女。
兴许是第一次出远门的缘故,小家伙一路上都很兴奋,哪怕爹娘再三让她乖乖坐好,她依旧探张着小脑袋,看到外边倒退的青山绿树,兴奋的噜噜不停。
这一日,车驾进入西河郡内,往南行至通天岭的山脚深林。
据附近的百姓所说,前不久在这通天岭里聚起了山贼,多达数百人,枪矛弓弩应有尽有,好些途径的商队都遭了劫难。
陈卫去请示了吕布,问要不要绕道而行。
如果绕开通天岭,走至上党,可能要多走大半日的功夫。
吕布对此表示,无须绕道,尽管直走便是。从来都只有匪怕兵,哪里听说过兵让匪。
得到明确回复的陈卫了然,催马继续前行。
说句托大的话,就算真遇上了那伙山贼,该说倒霉也是他们。这里的五十名护卫尽是狼骑营里的好手,就算来了三五百人的山贼团伙,基本上也是单方面的蹂躏吊打。
马车在山脚下缓缓行进,右侧山地被草木掩盖的灌丛后方,几十双眼睛盯着下方的两架马车,眼中透着贪婪。
“二当家,咱们要不要动手?”趴着的喽啰小声问向身边的短髯大汉。
这位通天岭的二当家姓张,名青牛,据说刚出生的时候,恰逢家里养的大青牛产了崽儿,便给他取了个青牛的名字。
张青牛瞪了眼这名心腹小卒,没好气的说着:“你傻啊,也不看看人家的护卫,五六十个呢,咱们这才多少人手!”
“那是要放他们过去?”名叫孙茂的小喽啰猜测说道。
张青牛一听,目光盯着下方的车驾,语气更为鄙嫌:“说你蠢,真是侮辱了蠢这个字。我们是山贼,哪有眼睁睁看着肥肉从嘴边溜走的道理。”
“明明是二当家你自个儿说的。”孙茂动了动嘴皮子,用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嘀咕起来。
随后,想不明白的他继续询问:“又不抢,又不放,那要怎么办?”
“我说过不抢的吗!”
张青牛眉毛竖起,朝孙茂颁下命令“你速速回去告诉大当家,就说来了票大的,让他把寨子里的弟兄全部带上,这票要是成了,咱们两三年都不愁吃穿。”
下方两驾宽阔马车,外加五六十骑护卫,光看他们所骑乘的马匹,个个都是上等的胡马。如果能够劫下他们,别说敲诈勒索,光那些匹战马卖出去,都能大发一笔。
孙茂领命,从灌丛缩着身子,往后小跑而去。
通天岭深处的山贼木寨。
“大当家,大当家!”
孙茂轻车熟路回来,沿途大声喊着。
正坐在地面给孩童们讲着故事的魁挺男人直起身子,看向火急火燎的孙茂,眉头微皱:“何事如此惊慌?”
孙茂跑至男人面前,杵着膝盖喘上几口大气,随后才一五一十的说了起来:“大当家,二当家巡山的时候,撞上票大买卖,人手不够,特叫我来请您带着寨中所有兄弟,前去援助,还说这票要是成了,咱们三两年都不愁吃穿。”
“对方有多少人,是郡内的大户吗?”男人出声询问,想要摸清底细。
平日里只要不跑到郡城县地里去抢劫,或是主动挑衅官府权威,朝廷对他们基本上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懒得浪费钱财兵力来征剿他们。
故而当山贼也是颇有讲究,想要日子过得长远,天底下有两种人不能得罪,一是官府朝廷,二是像严、张那样的庞大世家,他们间接地统治着州内郡县,得罪了他们,有时甚至比得罪官府还要严重。
当然,如果聚集的是群亡命之徒,那不管是官府朝廷,还是世家门阀,对他们而言,都是一样的待宰羔羊。
很显然,通过男人的问话,盘踞在通天岭内的山贼们,都非亡命之徒,只是简单的想以抢掠维持生计。
“对方大概有五六十骑,护卫两架大马车,至于是哪家的大户,这个倒是没有注意。”孙茂如实回禀起来。
男人稍作思虑,便决定走上一遭,若来的是行旅商队或者普通大户,这么好的机会,可不能白白错过。
“白兔叔,你又要带着大伙去搬东西了吗?”
“是不是又能给我们带些甜糖回来?”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吗,我也想像你一样,穿威风凛凛的盔甲,当天下无敌的将军。”
“……”
听故事的孩童们如闹山麻雀般,叽叽喳喳的闹说个不停。
偌大的山寨中,只有这位大当家,有着一身完整的甲衣军胄,孩子们也格外喜欢他,称呼他为白兔将军。
“将军”两个字,在阔首男人听来,不免有些唏嘘感慨。他自小习武,也想过报效家国朝廷,然则出身低贱,根本无路可选。后来入了蛾贼,成为一方小帅,大贤良师死后,黄巾军崩离,他唯有带着流难百姓妇孺,在山沟里求个僻静生存。
小男孩抱着头盔,喊了声白兔叔,男人便弯下腰去。
听到这声白兔叔,孙茂在一旁忍俊不禁,但随后被男人瞪了一眼,他很识相的选择了噤声。
这也不怪孙茂,堂堂高膛阔首的七尺男儿,能有这样的名字,难免会让人觉得有些好笑。
给男人正正矩矩的戴好缨盔,小男孩有模有样的行了个军人礼仪。
寨中四百山贼集结完毕,朝着二当家张青牛所在的位置赶赴。
临走之前,男人像以往一样,照例吩咐着:“如果天黑之前,我们没能回来,大伙儿就往别处逃命去吧。”
话里的潜台词大家都明白,回不来,那就只能是死。
“白兔叔,你肯定会像故事里的将军一样,凯旋而归!”小男孩咬着嘴唇,响亮的大声说着。
男人揉了揉小男孩的脑袋,笑了笑,但愿如此。
第三二四章 劫道
四百名山贼在男人的带领下,一路小跑,直到赶至山岭半道,才放轻脚步,悄然摸至张青牛的蹲伏之处。
在此之前,张青牛左顾右盼,前望后瞧,等得焦急冒火,心里催了不下千遍。此时见到大当家带着弟兄们到来,才算舒了口气,嘴里埋怨着:“兔老弟,你要再来晚点,这群肥羊就溜掉了。”
整个山寨,除了那帮孩童,也就只有张青牛敢唤他别名。
“什么来路?”阔首男人询问起来。
张青牛摇了摇头,“不晓得什么路子,也没打旗号,估摸着是外乡的豪绅,或者是发了迹的商人。”
“这些护卫看上去似乎有些扎手啊。”阔首男人打量着下方行进的车驾,面色沉吟,盘算起能有多大把握。
他耐得住性子,张青牛却躁得不行,不断催促起来:“老弟,别犹豫了,再等下去,他们就出这通天岭了,那时再后悔,就来不及了!”
“咱们五百号弟兄,难道还怂了这几十个人?”
“你要不放心,我去给你打头阵,如果风头不对,我往丛林里跑总行了吧。”
他们在这通天岭安寨小半年,见过的人和事多得去了。其中也不乏一些豪商大户,专门弄些护卫来充当门面,其实都是些草包枕头,一打就散。
阔首男人还在犹豫,张青牛等不下去了,比划个手势,霎时间数百名山贼从高坡上直冲而下,拦住车驾去路。
嚯~嚯~嚯~~~
环围道旁以及道路中央的山贼们呼喊声连成一片,张青牛将八尺大刀往地上一跺,喽啰们全都安静了下来。
突然杀出这么几百号山贼,陈卫瞥了一眼,抬起左手,示意暂停行进。
“噢~噢~噢~~~”
车驾里的小铃铛听着外边的响动,也随着有模有样的呼吼起来,摇晃着腰间的铃铛叮叮响个不停。
严薇第一时间将小家伙抱在了怀里,搂护着她,
吕布则伸出大手,轻轻的搭在妻子手背,在严薇看过来的时候,温和的笑着,示意她无须紧张。
吕布的笑容让严薇放下心来,心中也有了股莫名升起的信心和勇气,仿佛只要有夫君在的地方,便是全天下最安全的港湾。
吕布温柔的搂过妻子香肩,让她靠在自己胸膛,正欲偷偷啄上一下,然则怀中的小家伙却很不安分起来,因为她发现马车不动了,这让好动成性的她如何能忍?
耸动起糯米团似得小身板,小铃铛嘟起粉嫩小嘴,比划着拳头,得劲儿的喊着:嘿嘿哈哈!
她想通过自己的力气,来催动马车。
见女儿并未吓哭,还颇为起劲的在那扑腾打拳,吕布也就懒得下车,如果这些个山野蟊贼都要他亲自动手的话,那陈卫这个近卫统领也该下岗离职了。
道路中央,张青牛见车驾停下,脸上的神色愈发得意起来,手指着前方,大声喝道:“车驾里的人给我听着,想要从这通天岭安全过去,可以,留下百万钱,我张青牛保证不伤你们分毫,如果不给,嘿嘿,那就别怪我……”
聒噪。
陈卫根本没心情听张青牛在这里罗里吧嗦,直接催动胯下战马急冲而前,手中长枪如银蛇般探来取命。
包括张青牛在内的所有山贼都没想到,这个看起来酷酷的冷峻青年竟敢独骑冲来。等到他们反应过来,陈卫已经冲至近前,那一杆刺来的银枪在张青牛的瞳孔里急速扩张,宛如一道电芒。
刹那间,近在咫尺。
完了!
张青牛的脑海中嗡的一声,仅仅给出的只有这两个字眼,随后便陷入了无尽的死寂。
他眼睁睁的看着枪尖逼近,却只能愣愣的站在那里,握刀的右手想要努力的挥动兵器,却发现连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整个世界在这一刻,安静得可怕。
锵!
电光火石间,一声清脆的金属声鸣响而起。从斜角刺来的枪尖恰好抵在刺来的枪头,其所携带的力道,将原本刺入张青牛咽喉的轨迹打偏,两杆泛着寒光的枪刃,几乎同时从张青牛的脖间划过。
那股犹如死神临世的凉寒,使得张青牛连口水都不敢下咽,双脚发软,若非手里拄着长刀,恐怕得当场瘫痪在地。
方才那短短刹那,竟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
陈卫一击未果,目光中微有诧色,枪尖一摆,朝着半道杀来的阔首男人横扫而去。
能够当上山寨的大当家,男人自然有几分实力,躲过陈卫的两波横扫,他连退五六步后,赶忙伸手喊道:“壮士,请高抬贵手!”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陈卫的实力在军中稳稳排进前五,阔首男人虽有几分勇力,却也明白,自个儿根本不是眼前青年的对手。
再斗下去,不出二十合,他必败无疑。
听得这位大当家叫停,陈卫这才注意到男人的衣着打扮,他身上所穿的,明显是大汉军营里高级将领才独有的兽面吞身甲,莫非此人之前也是个将军?
陈卫勒马收枪,询问起来。
“在下眭固,不知壮士如何称呼?”陈卫停手,阔首男人也随之抱拳见礼。
陈卫对男人的姓名没有兴趣,更没想过要报上自个儿的名号,冷冷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乌合之众,最后将目光停在男人身上:“你还没有回答,你身上这身甲衣是从何处得来?”
“这……”
眭固明显有难言之隐,通过陈卫说话的口气,他已经隐约猜到,眼前的青年极有可能是行伍中人。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这身甲衣,是同汉军作战时所获的战利品,不知会作何感想。
“大当家,跟他们费什么话,咱们一起上吧!”觉得丢了脸面的张青牛又有了起初的精神,浑然像是忘记了刚刚那足以致命的一枪。
张青牛鲁莽冲动,眭固却不会同他一样犯傻。倘若开道的青年真是军营里的士卒,那车驾中的人物,最起码都是校尉级别的存在,甚至更高。
若真惹恼了此人,一个不高兴,就带着麾下士卒武装而来。
到那时,踏平这通天岭,和捏死一只蚂蚁,没有什么两样。
第三二五章 那位将军
眭固深知严重后果,抱拳向陈卫主动致歉:“我这兄弟性情莽直,若有冲撞贵驾的地方,还望阁下海涵,我这就带着他们离去。”
说着,眭固令手下喽啰全部收起兵器,欲往林中退去。
“慢着,我叫你们走了吗?”陈卫冷声说着,目光在眭固身上停留了稍许,“你若单单冲撞了我,倒没什么,但惊着了车驾中的人物,你们的死活可就由不得我来做主。”
“劳烦壮士通禀,我等愿意赔偿。”眭固听到陈卫喝止,溜之不成的他只好回头躬欠着身子,愈发的放低了姿态。
眭固的态度不错,陈卫也就没有过多为难于他,“汝等在此候着,待我询问之后,再来定你们的死活。”
说着,陈卫勒马回头走至吕布车驾的窗帘处,小声请示起来:“将军,这些个山贼如何处置。”
车驾中,闭目养神的吕布微微敛开双眸,脸色如沉没万年的古井,掀不起丁点波澜,却于眼眸深处悄然多了一丝阴戾:“将军、郡守的车驾都敢拦劫,我看他们是嫌命太长,要我给他们垫上一步。陈卫,去把他们给我通通”
话还未说完,吕布宽大手掌被嫩软的小手指轻轻拉了一下。
“阿爹,大马怎么不走了?”小铃铛睁大着乌溜水灵的眼珠,满是好奇。
吕布低头看向女儿,脸上不觉的添了几分温和,摸着她的小脑袋,笑说起来:“马上就走,我让陈叔父去前面催催。”
透过车帘,吕布轻轻挥了挥手,看在小铃铛的份上,这次就饶过这群不长眼的山贼。
陈卫领命而去。
得到宽赦,眭固自是叩谢连连,领着一帮子山贼主动避让在道路两旁。
马车缓缓行驶而过,躬着身子的眭固依稀听到从车驾里传出的幼女欢呼。
直到车驾走了许远,眭固才慢慢直起身来。
“我说兔老弟,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怂了!”张青牛极为不满的嚷嚷起来,他觉得眭固胆子实在太还错失了天大良机。
张青牛发着牢骚,眭固瞥了他一眼,悠悠叹了一声:“蛮牛,你知道车驾中的是什么人吗?”
“我管他什么牛鬼蛇神,到了我们这地儿,还用得着给他们脸?”张青牛依旧没有认识到这件事情的本质。
“难道你就没注意到那个青年腰间的牌子?”
张青牛一怔,“什么牌子?”
“一块正面镌刻有狼骑两字的牌子,狼骑两个字你不会不认得吧。”眭固也是在后来同陈卫交锋的时候,无意中看到,所以他后面的态度,才一直保持着谦卑。
因为在那时,他便猜到了车驾中人的身份。
“什么,他们是狼骑营!那车驾里的人,岂不是”
张青牛的眼珠瞪得如同牛铃,语气也从惊呼变为了不敢置信。
并州好赖也有四五十万人,吕布这种级别的人物居然让他们给碰上了!
吕布,何许人也?
整个并州恐怕无人不知,大英雄大将军。据说当初率领军队在牛佘野同鲜卑人大战了三天三夜,十几万鲜卑大军被他打得狼狈北逃,再也不敢南下半步,以致鲜卑小儿听到吕布两字,皆是夜不敢啼。
“你摸摸,我脑袋还在不在脖子上?”张青牛愣在原地,丝毫不敢动弹,望向眭固的表情都快憋哭了。
哪怕对面只有五十骑,可那是狼骑营的五十骑,不是普通的杂牌军,是无数次战火厮杀中,造就而出的铁血骑兵。
他这滥竽充数的几百喽啰,就算给人家塞牙缝,都还不够资格。
张青牛这回是真的怂了,眭固捡起地上的长枪,过去拍了拍他肩膀,语气中略微夹杂着些许告诫:“脑袋还在,以后再干事情,要先多动动脑子,幸亏方才没做出太过火的举动,否则”
眭固的话点到即止,能活着,就值得回去烧高香了,那还敢奢望其他。
张青牛慌不迭以的点着脑袋,平时听不进去训导的他,在这一刻彷如听话的乖宝宝,不停的点头称是。
“兔老弟,不,打今天起,你就是我大哥了,还是你有头脑,要不是你,咱们几百弟兄今天就都得玩完儿。”
“现在一想到我是在跟狼骑营还有那位将军叫板,我两腿就使不上劲儿,软得慌。”
“我就说那小子的枪术,快的离谱,敢情是从那里面出来的,怪不得,怪不得”
“还有,你说那位将军,是不是真的有人们传言的那般厉害”
回寨的途中,张青牛喋喋不休的讲了一路。
上党郡,严家府邸。
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新年,府中仆人婢女里里外外的忙碌行动起来,掸尘扫叶,祭灶祈福,备好一桌桌的美食佳酿。
府堂之内,严老夫人在堂中来回踱着步子,嘴里念叨着不知说过多少遍的词句:“礼儿昨天也到家了,就剩薇娘和信儿。十多天前就来信说动身出发,今天都二七了,怎么还没到,也不见个身影,可真急人的紧”
严老夫人一边走,一边说,絮絮叨叨个没完。
“老婆子,别在我眼前蹿蹿,看得我眼睛都花了。”坐在主位上的严老爷子听得不耐烦,板起脸来,“天天念,天天念,我耳朵都要起茧子了,五原到上党,将近千里的路程,哪能这么快就到”
话虽如此,老夫人心中却仍旧放心不下,惦念不安,“会不会遇到了什么豺狼虫豹,要不老爷你派赵护卫,带上几十名护院,去走上一趟,也好做个接应。”
老爷子闻言后,没好气的说了起来:“玲绮他爹不也跟着一起的吗,有他在,别说蛇虫鼠蚁,就是山贼大王,都未必敢动他。”
这话还真给老爷子说中了。
严老夫人却坚决不同意,愁容满面,“老爷,那可是咱们的儿子和女儿啊”
“行行行,老婆子你先消停会儿,我这就让赵丰去接应他们。”
受不了啰嗦的严老爷子赶忙打住,正当他准备唤来赵丰吩咐的时候,府外的管事急忙跑至堂门,站在门槛外边大喜过望的禀报起来:“老爷,四公子和小姐回来啦!”
老夫人听到这个消息,脸上的高兴和喜悦自是不必多说,当即就往外走,嘴里又开始了新的叨叨:“老爷,信儿和薇娘回来了,我们快去接他们进来。”
严阚也起身急走两步,那股子望儿盼女的思念之情,溢于言表。
但他很快便顿下了步子,转身回到座位,轻咳两声:“回来就回来吧,又不是什么贵客,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第三二六章 父女
严府外,两架马车停于大门前的宽阔石道。
车帘掀开,吕布从车驾内探出身子,麻利的下了马车,随后伸手将钻出来的小女儿抱下,然后才扶着妻子,小心的下到地面。
抬眼望去,府宅正门匾额上的严府两字,依旧气势磅礴。
吕布上次来严府的时候,还是一年前征讨完蛾贼回来。途经上党,吕布寻思着来拜会老爷子,结果老爷子恰巧外出,倒是丈母娘热情款待了一番。
镇府的两头大石狮,栩栩如生,立于梯道左右,威武不凡。
头一回来这里的小家伙看得眼睛都直了,拽着吕布的大手,指着石狮又吼又跳,小眼珠里满是兴奋的神采。
“走吧,别让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们久等。”严信招呼着吕家三口,迈上了梯坎。
小家伙站在石墩下方,仰起脑袋看着那从未见过的生物,被吸引得迟迟挪不开步子。
吕布见状,遂将小家伙抱起,看向那边的严信和严薇,笑着说道:“四哥,你和薇娘先进去问安,我带小铃铛在这玩会儿,稍许便进来。”
严信点头,说了声早些进来,便带着小妹入了府门。
留在石狮处的吕布则陪起了女儿,看着小家伙想摸又不敢摸的可爱模样,作为父亲的吕布自然要做出表率,大手伸出往石狮的脑袋上轻拍起来。
见到爹爹的大胆举动,小家伙眼中神采飞扬。
“摸摸它。”吕布轻声细语的鼓舞起女儿。
小家伙看了看爹爹,又看了看威风凛凛的石狮子,鼓起腮帮子,嚯然大吼起来。
呜噜噜!噜啦啦!
听她那口气,仿佛是在说,本萌主,才不怕你。
小家伙大声的示威了好一阵子,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没有半分进展。
吕布看在眼中,大手握着小手,轻轻的往那石狮的脑袋摸去。
小手微微有些抗拒,吕布的力气小家伙自然挣脱不开,他温柔的告诉女儿,“别怕,有爹爹在,任何猛兽都伤不了你。”
小家伙似是听懂了一般,不再抗拒,顺着摸向石狮。
手指触到狮子脑袋的那一瞬,微凉。
小家伙却惊奇的张大了乌黑的眼珠,摸了好一会儿后,拍了拍,又拍了拍,回头看着老爹,眼中满是邀功请赏的雀跃。
“对不对,不会咬你的吧。”
“嗯!”小家伙重重点头,对爹爹真是越来越喜欢了呢。
“我家的小铃铛呀,最勇敢了。”吕布亲昵的刮了下女儿的精致粉鼻,毫无保留的夸赞起来,眉眼间皆是宠溺的笑容。
随后,他抱起小家伙,骑在了石狮的背上。
小家伙伏在石狮后背,张大着嘴巴,脸蛋儿因兴奋的欢呼而变得红润起来。
女儿开心,他这个当爹的,自然更为高兴。
在石狮这里玩耍了小会儿,吕布担心女儿着凉,便抱起小铃铛迈上梯阶,走入府中。
严府很大,吕布几乎是一路走,一路问。好在那些仆人都晓得这位身材高挺的男子是严府的姑爷,一个个的也不敢怠慢,问安行礼,主动带路。
到了用膳的大堂,吕布跨过门槛,堂内坐着的人可是不少。
居于上方中央的便是严家的老爷子严阚,他的正室妻子严氏坐在身旁,见到吕布进来,慈祥的招呼着:“贤婿,快去薇娘那里坐着,你到了,我们也好开宴。”
老夫人对这名女婿,可以说是相当满意,不仅相貌堂堂,而且在并州声名卓著,每当百姓们提及吕布的名字,总会忍不住夸赞一番。
听到别人夸赞女婿,她这个当丈母娘的,自然也是高兴得紧。
最重要的是,吕布是真心对待自家女儿。
一颗真心,对女人来说,比天底下任何金银珠宝,都要值价。
吕布向二老行礼问安过后,才回到严薇的身边坐下。
“嗡嗡,嗡嗡”
坐在严薇怀里的小家伙抓握着小手,眼睛闪闪的望向老爷子那边,一个劲儿的想要往外爬动。
跪坐中央的严老爷子古板着脸,看到小家伙要他抱抱,心里的那种感动,像是冰山消融。他不喜欢吕布,可这并不妨碍老爷子对小外孙女的疼爱。
当年,有名游方相士为女儿卜卦,并料言女儿将来会贵不可言。
什么叫贵不可言?
普天之下,当得起这四个字的,只有皇家。
所以当初严阚宁肯以断绝父女关系相逼,也不愿让女儿下嫁给吕布这么个边塞校尉。
如今女儿成了将军夫人,严阚对吕布的评价,也仅仅只是勉强及格。
毕竟在老爷子看来,吕布再怎么能拼能打,这辈子也不可能和贵不可言这四字,沾上丁点儿关系。
女儿跟着他,总归是吃了亏。
“小铃铛,快来外祖母这里,让我好好瞧瞧我们家的小心肝儿!”老夫人朝着小家伙招手,同床共枕几十年,她哪会不清楚身旁老伴儿的想法。无非是这么多儿女孙儿在场,老头子想要抱抱外孙女,却又拉不下脸,害怕丢了家主的威严。
男人呐,从小到大,永远都是这么爱惜脸面。
老夫人心中觉得好笑,只好代老头子说出他心中的那番话来。
既然老夫人都发了话,严薇便由着小家伙去了。两父女天天在院子里跑闹追逐,这点距离,小家伙一个人都能上去,用不着她抱。
小铃铛蹒跚起步子,顺着地面铺着的红毯,来到通往中央主位的梯坎前,手脚并用的爬了上去。
然则,她并未去往外祖母那里,而是绕过桌角,爬向了另外一边的严老爷子。
看着小家伙爬到近前,老爷子古板的脸色为之松和了许多,心里那叫一个得意和高兴:看见没有,哪怕这么久没见,我的小外孙女依然还记得老头子我。这回你们知道了吧,她有多喜欢我这个阿翁。
都说男人越老越像孩子,这话一点儿没假。
大半年没见小家伙,看上去好像又壮实了不少。
来,让阿翁称称你的体重。
老爷子心中如此想着,正欲伸手抱起小铃铛,小家伙却先一步伸出小手,一把揪住老爷子的白胡须。
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下,开心的吊起了秋千。
第三二七章 严礼
小家伙可以无法无天,大人们却不能坐视不理。
“小铃铛,快下来,不要揪着翁翁的胡须。”严薇最先出言,轻声唤着小家伙,自家女儿毕竟还小,作此举动,纯属是高兴所至。
严信也同时朝小家伙招手,示意来自己这里坐着。
老爷子宁可憋疼也不肯说出口,大家伙看着心疼,唯独严义和吕布心里暗爽。
一个是在老爷子训条下,从小打到大的,另一个则是总不给好脸,就像欠了他百万钱财似得。
如今小铃铛正义出手,简直是在给受苦多年的二舅父和老爹平反昭雪啊!
小家伙听得娘亲的呼唤,很听话的放下手里的白胡子,这让存心看好戏的二舅父和老爹,心中一阵惋惜。
还没抱呢,这就要走了。
老爷子心里很是不舍,但碍于脸面,又不能主动伸手把小家伙抱回来。
熟料,小家伙在往前走上两步后,忽地调过头来,走回到老爷子面前,在堂内众人皆以为她又要再揪老爷子胡须的时候,小家伙却甜甜的往翁翁脸上啵唧一下。
那一刻,老爷子起了皱纹的眼眶里,泪光闪烁。
他再也不顾什么家主脸面,伸手抱过心念念的小外孙,忽略掉下方愕然的满堂儿孙,大手一挥,开席!
仆人们从堂外依次而进,将端着的美食逐次放到每一张案桌上。
趁着这会儿功夫,吕布微微扫视了一圈堂内诸人,却恰巧与严义的目光对上。
因奚河谷一役凉州甲骑全军覆没,作为统领的严义难辞其咎,朝廷为此大为震怒,如果不是兄长严礼从中斡旋,这件事情哪能就这么轻易了之。
“妹夫,见到舅哥们,怎么连招呼也不打上一个?莫不是嫌我如今没了官职,看不起我了吧?”严义玩笑起来,他对这个妹夫可以说是极为满意,更何况吕布还从数万叛军的围剿之中,救过他的性命。
“二哥玩笑了,我这才刚坐不久,正欲抱拳见礼,结果二哥你倒先开了口。”吕布笑说起来,整个严府里性情最为直爽的,当属这位严家二公子。
严义将夫人儿子尽皆招至身旁,同吕布一一介绍起来:“妹夫,我给你介绍介绍,这位是我夫人。这两个呢,是我家的傻小子,大的十二岁,取名叫严武,小的这个,半月前才满的四岁,叫严磐。”
严磐?
吕布望着那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嘴角挂有笑意。记得第一次来严府见薇娘的时候,他还是个小不点,被严薇抱在怀里哄着入睡,醒来之后还哭哭嚷嚷的唤唤着要找娘亲。
如今仿似转眼,竟也这般大了。
“侄儿见过姑父。”两孩童朝吕布有模有样的行礼问安。
吕布冲那美妇人喊了声舅嫂,又对两个后辈点了点头,笑着说道:“以后来五原,姑父带你们去骑马射箭,别的不敢说,马匹弓箭管够。”
两孩子一听,顿时双眼绽放欣喜,恨不得立马就飞去五原。
随后,吕布摆正姿态,望向严义落座的旁边一桌,那里坐着个饮酒温儒的中年男人。不用猜就知道,这位素昧谋面的男人,便是吕布的大舅哥,严家的大长子,当朝议政的侍郎,也是未来接任老爷子家主的最佳人选,严礼。
吕布拱了拱手,面向严礼,谦恭的喊了声“大舅哥”。
然则,在严礼的身边却并无女子,仅有一名十五六岁的清秀少年,坐姿得体,和他父亲一般,文质彬彬。
少年名叫严简,是严家的嫡长孙,如今在洛阳读书进学。
后来吕布才得知,严礼的夫人在十几年前就已难产而死。
打那以后,严礼陆续纳过几房妾室,却再未续娶。
严礼随之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妹夫。
吕布认不得他,他却认得吕布。当初吕布进洛阳面圣的时候,严礼就在朝堂之中,又听说吕布是并州人氏,故而多加留意了几分。
只是那时候,吕布还是个单身汉,尚未迎娶严薇。
膳宴过后,妇人们带着孩童走出堂外,严薇也带着小家伙跟着一块儿离开。
男人们议事,女人不能进行干预旁听,甚至连在场都不允许,这是妇德。
妇人们离开之后,堂内的仆人也尽皆屏退,喝了两大坛酒的严义趴在桌上呼呼大睡,老爷子看着来气,遂让仆人将其扶回了房内歇息。
如今的大堂,仅剩下老爷子、严礼、严信以及吕布四人。
静默了小会儿,严礼呡了口茶水,如似平常的起了话头:“四弟,你这五原郡守,当得如何了?”
“大事没有,日常繁琐事务一大堆。”严信苦笑说着,“哪能比得上大兄你,在朝为官,能够天天得见圣颜。”
伴君如伴虎啊!
严礼微叹一声,寻常人眼中,朝臣便是当廷要员,能够时常面见天子,权势荣华,可谓享之不尽。
这些话倒也不错,但那种整日如履薄冰的惊悚感觉,又有几人能知。
尤其是近两年陛下的脾性,愈发乖张阴戾,难以捉摸。好几位素有名声的朝臣,都因出言直谏,而触怒陛下,送了性命。
听得严礼叹息,从小教育子女要奋发向上的老爷子,罕见的改变了态度,望向大儿子说着:“老大,实在呆不下去,就辞官回来。和老四一样,做个州内郡守,平平安安过一辈子,总比在朝廷里担惊受怕强。”
“父亲,我没事。”
严礼温和回答,并示意老爷子不必担心。
永远屈居并州,严家根本不会有发扬光大的出头之日。在并州能够呼风唤雨,但要放在洛阳,撑破天也就只是个二流世家。
所以严礼才努力的想在洛阳站稳脚跟,他从小就接受老爷子的传统教育,已然将严家的未来前程,当成了此生的使命。
哪怕粉身碎骨,他也要努力让严家走出并州。
起码要让天下人知道,在大汉北方,还有个严家。
严家父子间的交谈,吕布插不上话,只好坐在位置上静静听着。
此时,严礼却忽然问来了一句:“妹夫,你恨不恨十常侍?”
第三二八章 新的格局
十常侍,其实是十二个人,张让、赵忠、夏恽、郭胜、孙璋、毕岚、栗嵩、段珪、高望、张恭、韩悝、宋典。
韩悝前年被吕布结果在了鱼尾坡,所以十二人变成了十一人。
提起十常侍,在整个大汉朝可谓是臭名昭著,天下士人无不恨之入骨,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
群臣亦常常规劝天子,将十常侍罢免下狱,以慰天下苍生。
然则,刘宏根本不理会这些大臣,哪怕有人撞柱死谏,他也同样无动于衷。
刘宏即位时,仅仅十二岁,说是孩子也不为过。
这么些年,身边的朝臣换了一拨又一拨,只有张让赵忠等人,依旧陪在身边,并想法设法的讨好于他。
年少的时候,刘宏甚至还说过张让是我父,赵忠是我母之类的荒唐话语。
直至现在,刘宏依然称呼张让为阿父,可见其对张让之宠信。
严礼突然问起这个,吕布一时间竟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恨吧,谈不。
那个十常侍之首的老宦官,吕布在洛阳的时候见过,有手有脚,与普通人无二,要杀他,一招足矣。
至于其他蹇硕、赵忠诸人,吕布脑海里印象不是很深,如今也想不起他们的音容相貌。
可要说不恨吧,又不可能。
在洛阳的时候,宦官们就处处刁难,平蛾贼的时候又故意扣他功勋,还害他差点死在疫营。
但即便如此,吕布对张让这些人,依旧升不起多大的仇恨怨念。
或许在他的内心深处,觉得十常侍这类的宵小鼠辈,根本不配为自己的对手。
对他们的态度,也是不屑居多,怨恨居少。
吕布不是那种喜欢嚷嚷着锄奸去恶,满腹救国理想的大人物。他只觉得,能够守好并州这一方土地,不让州内百姓遭受战乱,不让妻女担忧,不让弟兄埋骨黄沙……
此生,便足矣。
就算真的憎恨十常侍,他也懒得再去洛阳走一趟。
“大舅哥怎么问起了这个?”吕布找不到确切答案,反问起来。
“不过是想听听你对朝廷的意见和看法罢了。”严礼放下陶杯,风轻云淡。
这个大舅哥,看去文儒彬彬,实际藏有很深的心机。
不过想来也是,洛阳朝堂那种地方,没有点心机路数,根本活不下去。
吕布摇头说着:“大舅哥太看得起我了,布乃一介武夫,打打杀杀的还行,国家政事,又岂敢妄论。”
听到这番毫无实质性的言论,严礼的脸色有过刹那的凝固,再看向这个妹夫时,眼中明显多了几分审视的意味。
记得在洛阳面圣的时候,吕布可是一言不合就动手,不仅狠揍了一通享有洛阳第一称谓的蹇硕,更是当着天子的面射杀了将领窦威。
那时候的吕布,就像一把利剑,锋利至极,与其相斗,必会为其所伤。
而如今坐于对面的男子,还是两年前的那副样貌,气势却从锋芒毕露变得浑圆了许多,大有几分重剑无锋的味道。
“我说,都是一家人,还在这里试探兜圈,有意思吗?”
严信看不下去了,一边是兄长,一边是妹夫,本为一家人,却要整得疑神疑鬼,君子坦荡荡不好吗?
严信的这番话,算是戳破了这层薄薄的窗户纸。
严礼便不再试探,开口询问起吕布:“妹夫,我听闻你在南下征讨蛾贼的时候,屡立功勋,可知为何迟迟没能得到朝廷褒奖。”
吕布自然知道,但他仍想听听严礼的答案:“请大舅哥赐教。”
严礼这回没再和吕布兜圈,说得坦荡,“是十常侍从中捣鬼,悄悄把你的功勋抹了。我也是在后来,无意之中得知的此事。”
吕布心中道了声果然,此话从严礼口中说出,就彻底坐实了这件事情,已是板钉钉。
既然严礼开诚布公,吕布也没有在遮遮掩掩,将心中所想如实说了出来:“不满你说,我现在对十常侍并没有太大的想法,他们在洛阳,而我在并州,相隔了十万八千里,八竿子打不着。我现在想的是,该如何坐稳并州。”
要想在并州稳坐,谁都可以少,唯独不能少了严家。没有严家的点头首肯,吕布想靠自己的实力坐稳并州,几乎是不可能办到的事情。
那么多的世家门阀,必须得有人去掣肘平衡。而能在并州一呼百应的严家,无疑是最佳之选。
“你是想将并州收为己有?”严礼微微皱眉,如果真是这样,那吕布的胃口着实不小。
吕布知道严礼误会了他的意思,摇头笑道:“不是我,是我们。”
“什么意思?”严礼有些不明白。
“大兄你在洛阳为官,所以我想将四哥推并州刺史的位置。以后,军队战事归我,州内郡务归严家。”吕布如是说着,想一人独吞并州,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通过联合严、张、王三大家,来实现新的格局。
反正他对内政无感,通过这两年五原郡的发展,绝对能够证明严信是一个善于治理内政的好手。
将刺史的位置给他,吕布放心,严家也肯定会全力支持。
怎么又扯到我这来了?
严信一听,表示极为抗议:“一个郡守就够我忙的了,还刺史,谁谁去!”
严礼吕布两人却不管他,一个权衡思量着家族的利益,另一个在想着如何说服于这位严家的下任家主。
“朝廷有明文,当地官员不得担任本州刺史。就算我们有心,也难以实行。”思虑了稍许的严礼给出回复。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吕布微露笑意,听严礼的口气,八成是同意了他的方案,只是不知该如何让严信坐到并州刺史的位置去。
“你有办法?”严礼侧头看来,眼中的目光像是要将吕布洞穿一般。
“虽无把握,却可一试。”
吕布借着酒意,打了个呵欠:“更何况,朝廷欲设州牧,不过早晚的事情。”
听到后半句,严礼的脸色顿时大变,语气里甚至有着一丝的惊诧:“你怎么会知道这个!”
第三二九章 且以深情共白头
自从上任刺史张懿死在鲜卑人的手里,身为皇室宗亲的刘焉就上奏皇帝,请求改刺史为州牧,总揽地方行政军事权宜。
当时虽被天子否了,但这个建议却让不少人,起了心思。
“如何得知,不重要。重要的是,舅哥觉得我方才所说,可行否?”吕布望向严礼,等待着他的答复。
事关严家未来,兹事体大,严礼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定主意。
老爷子不出声,朝严礼招手道:“老大,你过来。”
吕布见状,识趣的站起身来,揉了揉脑袋,笑着对老爷子以及两位舅哥说着:“这桂花酿的酒劲儿太强,容我出去透透风。”
脸上在笑,心中却有些委屈。
终究是外来的女婿,比不得儿。
某处苑内,趴在假山石头上的小铃铛见到老爹走来,迈着小脚朝着吕布扑扑跑来。
见到女儿,吕布阴郁的心情总会飘散远去,继而升起暖暖的阳光。
蹲下身,将小家伙抱在怀中,周围的一切,还是那么熟悉。
院落中央的古树,依旧盛开灿烂,粉色的叶瓣挂满枝头;大树底下的凉亭,四角飞卷,亭内不沾一丝灰尘;苑墙下的花草,生机盎然。
回想起第一次来这苑落,纯属是因为喝多了酒,误打误撞。
吕布嘴角微微勾起,带有一丝温暖和煦的笑意,也不管小家伙爱不爱听,指向那边树底的亭子,缓缓回忆起了初次相遇的情景。
“第一次见你娘亲的时候哇,她就站在那个凉亭里,梳着飞仙髻,一袭淡紫留仙裙,亭亭玉立,跟个仙女儿似得,看得我啊,哈喇子都流了一地,哈哈哈……”
“那个时候,你娘亲手里也抱了个小不点,当时我还以为是你呢!”
“你娘亲是大家闺秀,你老爹我呢,是个武夫粗人,按理说八竿子都打不着的身份关系,结果不仅成亲拜堂,如今还生下你这么个可爱兮兮的小家伙……”
一切的一切,都仿如昨日。
吕布在那越说越起劲,站在身旁的严薇可没吕布这么厚的脸皮,听到那些往事,秀美的脸庞不禁升起一抹微羞,略带责备的娇嗔了一声:“这些羞臊的事情也拿出来说,可别教坏了女儿。”
吕布闻言,便不再言语,轻轻的握着妻子小手,抬头望向那棵古树。
岁月静好。
如果那天吕布没来严府,或者没有喝醉,亦或是没有错进这间小苑……
冥冥之中,有缘,也有分。
…………
在苑落里闲呆了小会儿后,吕布见天色尚早,准备去城外走走,说是要去‘还愿’。
心思细密的严薇哪会猜不到丈夫的想法,抱着小铃铛,也随之一同出了城去。
郡城南边的小道上,掺着泥沙河石的马路有些硌脚,小家伙没走多远,就走不动了。
吕布便将女儿抱起,放在脖子上骑着,双手握住她的小脚,一路往前走着。
走了小半柱香的功夫,前边的路旁显现出一块丈余高的大石,形状怪异。
这块石头名为‘三生’,据说将自己和喜欢人的名字写在上面,两人就能够举案齐眉,携手共老。
在三生石处,吕布驻足停留。
数年的风吹雨打,使得石头上密密麻麻的姓氏名字,许多已经辨认不出,可吕布还是一眼就找到了那两个他亲手用石子刻上,紧挨在一起的名字。
当时因为着急匆忙,故而字迹看起来有些蹩脚。
吕布笑了笑,似乎并没有修正的意思,晃了两下脖子上的小铃铛,听到女儿乐呵呵的笑声,他也尤为高兴,连带往前迈进的脚步,都变得轻快了许多。
严薇站在三生石前,沉默了少许。
本以为夫君会写上他两的名字,以求白头偕老,结果却只是看了一眼,便继续往前走了。
这令她心中有一点小小的失落。
不管是女孩、少女,还是成了亲的女子,在她们掩藏的心底,总会有那么一颗憧憬幸福甜蜜的少女心。
看了眼前方走着的夫君,严薇悄悄拿起石旁架子上的朱砂笔,偷偷写上了两个娟秀的名字。
奉先,薇娘。
过了三生石,再往前走不远,便是此行的终点,长生古树。
尽管如今是寒冬腊月,依旧有着数以百计的人,来此祈福许愿。
古树的树叶早已落完,光叉叉的枝丫上挂满了红绸,每当有风吹过,便呼呼的随风起舞飞扬。
万条飘扬的红带,说不尽人们心中祈下的美好愿望。
吕布也曾在这里提笔许愿,希望可以大破鲜卑。
那条红带还有没有在树上挂着,吕布无从得知,但既然愿望达成,鲜卑人北退草原,他自然应当前来还愿。
对着古树恭恭敬敬的作揖三下,算是还愿。
随后,吕布又从旁边的商贩处买来了新的布条,一家三口,一人一个。
小家伙不会写,就在布条上戳了个红手印,由吕布抱起举高,亲手挂在了枝头。
由于只有一张布条,严薇在那提笔写了许久,也写了很长一段。
等到写完,再由吕布挂上树枝。
新的愿望许下,吕布走回到严薇面前,他看着眼前的女子,语气温柔:“薇娘,还记得以前,我在这树下给你念过诗吗?”
严薇当然记得,那个时候啊,眼前的男人穿起儒生服,系着文人的纶巾,傻不楞丁的,还错将关雎念成了蒹葭。
也正是在这棵千年古树下,吕布勇敢的向严薇表白,掳获了佳人芳心。
故地重游,吕布再度将妻子拥入怀中。如今的他,很难再开口说出那种喜欢或者爱之类的字眼,但一个拥抱,就足以说明他对妻子的感情。
严薇小鸟依人的依靠在丈夫怀中,很是心满意足,笑起来的两个酒窝里盛满了幸福。
小铃铛见到爹爹和娘亲在面前抱抱,却没带上自己,很不高兴。嘟着嘴用力拉了拉爹爹的裤腿,仿佛是在抗议,你们怎么可以忘了我!
见到小家伙可爱的吃醋模样,吕布忍不住哈哈大笑,宠溺的刮了下小家伙的脑袋,大手牵小手。
“走,咱们回家。”
夕阳的余辉,将这一家三口的身影,在布满细小泥石的道路上,拉得极长。
原有岁月可回首,且以深情共白头。
(完)
第三三零章 少帅军
草长莺飞二月天,拂堤杨柳醉春烟。
不知不觉中,大地送走寒冬,迎来了新春。
春天的到来,总是会令人感到心旷神怡,静谧舒和。
万丈高空洒下的金灿光芒,带着暖意披在人们肩头,连带吹拂过绿叶的风,都变得格外温柔。
绿叶们托出了一个个娇嫩浴滴的花骨朵,河边垂柳舒展开青绿嫩叶的枝条,下田的水牛载着农具,发出一声声的哞叫……
大地复苏,万物齐放。
五原郡城外的军营,十余名少年正努力的挥动拳头,练习着基本的拳脚功夫,看架势倒是有模有样。
清一色的男孩之中,夹杂着一名束发马尾的少女,乃是高顺的女儿,高阳。
高顺本来不准高阳习武,可这小妮子跑去找了严薇,又让严薇找吕布说情。
父亲高顺是一根筋,正面硬怼的话,肯定说不通。好在高阳聪明,她晓得高顺听命于吕布,而吕布又最听严薇的话。
所以她抓住重点,轻而易举搞定了古板的父亲。
别看高阳是女儿身,发奋努力起来,这群少年之中,少有人能及之。
张辽、徐庶、黄叙、高阳、成材、成器、庞德、马超、曹隽……
吕布坐在草地,看着前方大汗淋漓的少年们,眼中蕴有欣慰。
这一批小家伙们,可不得了啊!
张辽不必多说,十四岁就跟着吕布上过战场,又得戏策指点谋略,年方十七的他已然有了将帅之风。无论是作战经验,还是武艺兵法,在这群少年郎中,张辽都稳居第一。
他本不想来跟这群熊孩子过家家,但吕布说可以允许他组建一支少帅军,并由他来担任统帅,这让张辽大喜过望,一口应下。
军营里,提起张辽的名字,别人第一反应就是老将军的孙儿。
这让张辽很是恼火,到了他这个年纪,正是热血沸腾的青春时光,但凡有点志向的男儿,都不愿靠祖上蒙荫来显露名声,而是想通过自己的奋斗,而扬名天下。
少年之中,习武天赋最高的当属马家孟起,平日训练的招式技巧,到了他这里,也就小半晌的功夫。连陈卫私下教给他的枪术技巧,这小子只需三两天就能融会贯通,令陈卫大呼妖孽。
相比之下,徐庶的习武天赋就差了许多。但要说到勤奋卖力,徐庶当属第一,说他是‘武痴’亦不为过。
每天的时间,除了侍奉母亲,几乎就是在不停的练剑,练剑。
他心中有个游侠梦,想以手中剑,平尽天下事。
戏策因此便告诉于他,什么时候能够在军营里排进前十,就可以放心的出去闯荡。因为行侠仗义,也是要建立在强大的武力基础之上。
这让徐庶深以为然。
但要说到岁数最小,当属那个在草地上爬动得正为起劲的小家伙。
看着女儿一天天的茁壮成长,吕布这个当爹的,心里很是开怀。
哒哒的马蹄声,从郡城方向疾驰而来。
郡守府的士卒跳下马背,低声说上几句后,吕布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他连少年们的武艺都没来得及指点,便带着女儿,快马回了郡城。
…………
五原郡,郡守府。
吕布抵至府外,快步走进。
“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要召见于我?”见到严信,吕布直接询问起来。
严信对此也是毫无头绪,摇头说道:“我也不知,只是刚刚从洛阳发来信件,让你即日启程,面见圣驾。”
“信件呢?”
“在这里。”严信将案桌上的信简递给吕布。
迅速浏览了一遍,上面只有寥寥三四十字,言简意赅,就是让吕布赴京面圣,具体原因是什么,信中没说。
天子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召人入宫,这其中肯定藏有什么不为人知的事情。
两人商讨了半天,仍旧没能得出结论。
“要不然,你去问问戏策,让他拿个主意。”严信给吕布指明方向,要说这类琢磨心思的问题,还得靠戏策才行。
吕布想想也是,方才一着急,居然把先生给忘了。
出了郡守府,吕布又急匆匆的去了塾堂。
同戏策见面过后,吕布不兜圈子,直接坦言以告。
戏策听闻天子要召见吕布,也微微皱起了眉头,因为他也有些弄不明白了。
这件事情,充满了怪异和蹊跷。
如果是要针对吕布,以天子的脾性,根本不可能召吕布入京,肯定是直接打发使者下来,将吕布给罢官免职,一了百了。
可如果是好意,那为何连个理由都没有,也没说要褒奖功勋之类的话语,况且远在洛阳的崔绪也没事先给个口风。
总归不是陛下突然想起了吕布,想要见见他吧。
吕布好歹是个将军,肩负镇守边关的重任,不出大事,是不能够轻易的离开驻地。
但也保不准是痛恨吕布的人在暗中发难,会谁是呢?鲜卑人、匈奴人、西羌人、或者丁原,十常侍?
戏策眯起眼,这些个家伙虽然都有可能,但细细排查之后,嫌疑最大的一目了然。
能够接近当今天子的,唯有十常侍。
“要不然我称病不去,如何?”
吕布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好不容易才有了段安生日子,他不想离开妻子和女儿,况且他也不喜欢洛阳,更不喜欢那个充满肃杀气息的皇宫。
或许在别人眼中,洛阳是个繁华锦盛之地,可对吕布来说,称洛阳为龙潭虎穴,亦不为过。
听到吕布的这番言论,戏策直起了微佝的身躯,在那一瞬,仿佛整个人都变得高大了许多。
他目光直直的盯着吕布,像是要透过吕布的双眸,看清其内心的所有想法。
“先生,你这样看着我作甚?”
对视了稍许,吕布避开了戏策的目光,看得他有股毛毛的感觉。
吕布的心虚,使得戏策黯然惋叹。
以后,他不会再给吕布有温存的时间。
温柔乡是英雄冢,只有在生死之中,才能促使吕布成长。
而妻女,只会让他固步不前,怠惰懒散。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天子要你去面圣,只要没死,爬都得爬到洛阳。”戏策表明态度,既然天子在信诏中没有责备吕布的意思,那此行就未必会是坏事。
老话常说: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第三三一章 故地重游
( )二月初六,吕布动身从五原出发,前往洛阳。
与之相随的有黄忠、曹性、陈卫、戏策、郭嘉五人。
五原到洛阳,两千余里的路程。
由于信诏中并未明确规定时限,所以吕布也没必要争分夺秒,花了足足六天时间,才从河内郡渡过浊河,进入司隶。
来过一回洛阳,吕布算得上是轻车熟路,在谷门下马,老老实实的接受完城门官的盘检,牵马入城。
入了城中,吕布再一次叮嘱起来,别的人他倒不担心,唯独担心曹性这个爱惹事闯祸的家伙。
曹性是地痞出身,又不懂礼仪规章,现在混到个将军职衔,在军中尾巴都要翘上天了。
可洛阳不是五原,别说他这个裨将军,就是吕布,也得老老实实的低头走路。比他官阶高的将军、大臣,随手一抓,就是一大把。
在洛阳,没人敢说自个儿官大官高,真龙天子盘踞城中,有谁敢大放厥词。
按照惯例,吕布要去抬宣馆登记,候旨面圣。
戏策郭嘉四人则并未相随,皇帝想要召见的是吕布,而并非他们。
走过太和道,兴盛的洛阳之景映入眼帘。
鳞次栉比的屋舍,超乎想象的宽广街道,熙熙攘攘的百姓行人,门庭若市的酒肆作坊,南来北往的商旅……
一眼望去,漫无边际。
他们五人站在那里,就像大海边上几粒孤零零的细小泥沙。
曹性更像是傻掉了一般,眼神呆滞,长大着嘴巴,半天合不上嘴。
在来的途中,他已经尽最大努力的去想象洛阳的盛大场景。可如今一见,其繁华热闹显然远远超出了他所能理解的范畴。
贫穷,限制了他的想象。
怔了小会儿,曹性才傻愣愣的冒出一句:“咱五原郡整个郡的百姓,都没有这洛阳城里装的多吧。”
如今的五原郡,在羌人迁入之后,已有十二万人,仅次于太原、上党和雁门三郡,像什么云中、定襄这些郡地,在籍的百姓也才刚刚破万而已。
“何止是五原郡,据统计,洛阳境内的人口数已经逾越百万。”戏策缓缓说着,纵使是整个并州,所有在籍的人口,也不过才五十四万余人。
这就是边塞城池,和中央帝都的差距。
吕布来过一次,所以心中的震撼没有头一次来的那般强烈。但身为一名汉人,见到如此繁盛之景,很难不升起一股子发于内心的自豪和骄傲。
巍巍大汉,理当强盛如此。
戏策曹性等人选择了在城中游逛,难得来一次大汉的国都,怎么都得好好走走看看,哪怕瞧两眼稀奇热闹,也是好的。
吕布则与他们分道,去往了南边的抬宣馆。
如果外臣奉诏来了洛阳,第一时间没去抬宣馆报道,而是四处瞎逛。这要传到天子耳中,可是有亵渎天威之嫌,弄不好来两顶罪名扣上,也是极有可能的事情。
上回来洛阳,就是先跟胡车儿瞎溜达,随后才去的抬宣馆。这件事情后来还被张让拿来煽风点火,在皇帝面前诟病了好一阵子。
也亏得那时候的吕布博得了刘宏青睐,否则,哪还能活蹦乱跳的熬到今天。
至于戏策的安危,吕布并不担心,有黄忠和陈卫两人随行,就算是他,都很难破开两人的联手。
走的时候,吕布不忘让戏策多看着点曹性,千万别让他惹祸寻衅。毕竟这里不是五原,在洛阳惹出麻烦,可不是吕布能够左右得了的局面。
戏策说了声晓得,有事会让人去抬宣馆找寻吕布。
挤出热闹的人群,吕布穿过胡同,进入祥符道。
这条街道上的行人不多,颇为清净。顺着道路往南,没多久,吕布便到了抬宣馆的大门前。
将近三年时间没来过洛阳,城内的街道府宅、路线布局,反而却记得更为清楚。就好像生前走过许多回,已经牢牢的烙在了脑海深处,抹之不去。
大门前,守在门口的四名士卒拦下了吕布。
这也不怪他们,如今的吕布依旧是麻布粗衣,脚穿布鞋,身上也没点像样的玉佩饰品。这种洛阳城里常见的平民打扮,与天子要召见的臣子形象,完全是格格不入。
在来之前,严信本来是给吕布准备了一身行头的。奈何吕布穿惯了粗麻衣,实在不习惯丝绸滑腻的感觉,他身上伤痕遍布,丝绸的摩擦,会令他觉得很痒。
反正到了洛阳以后,面圣的前一晚,抬宣馆里的侍臣会给他缝制出一套新的礼服,穿上后方可入宫面圣。
不过小铃铛倒是从小就穿起了丝罗绸缎,打扮得跟落入凡间的小精灵一样。
富养女儿,穷养儿。
有条件,当然得富养才是。
“小子,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赶紧走,赶紧走!”其中一名士卒不耐烦的挥手驱赶,能够来此面见天子的,哪一个不是衣着光鲜,锦衣玉带,从未见过有眼前这般寒酸之人。
面对士卒的驱赶和目光里透出的鄙夷,吕布并未放在心上,反而脸庞带笑,颇为乐趣的说着:“我要是走了,张沅可能饶不过你们。”
这一幕,和他三年前来的那会儿,简直一模一样。
他如今已是将军之尊,胸怀自然不会小到,要跟这些看门小卒斤斤计较。
“您认得张奉常?”听到吕布喊出张沅的名字,士卒们的眼光都变得不一样了,连称呼都从‘小子’变为了‘您’。
在洛阳当差,遍地都是皇亲贵胄、朝中重臣,他们这些看门的守卒,不仅得有眼力劲儿,还得懂得机灵善变。
吕布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三年的时间过去,张沅还在这抬宣馆里担任奉常。
守卒想探吕布的身份底细,吕布却也懒得和这些小卒多讲,从怀里掏出信诏,丢给那名最先问话的士卒,“把这个交给张沅,他自然会晓得出来见我。”
守卒赶忙双手接住信简,说了声‘稍候’,恭恭敬敬的捧着,往抬宣馆内小跑进去。
即便吕布不说,这个时候他也看出来了,这位个子挺拔的高个儿,身份非同寻常。
第三三二章 埋子
抬宣馆内,奉常张沅跪坐于案桌前,清点统计着昨年外臣入京的记录文案。
忽然间,右眼皮跳了两下。
古话说左眼跳灾,右眼跳财,他向来是一个极为信奉神明的人,今天右眼毫无征兆的跳了两下,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即将鸿运当头,或者是得遇贵人。
“神明庇佑,如若我能就此高升要职,或者攀上贵人,保证以后日日三炷香,以供您老。”张沅在位置上虔诚的拱手作揖,心里默默焚念祷告。
他看上去心平气和,平日里也与人无争,可只有他自个儿知道,那都是装出来的表面。实际上,他心里头急着呢,当年和他一起在抬宣馆办事的同僚,早已入了宫廷当值,许多比他晚来的后辈,也因机遇人缘,而升职去了别处。
唯有他,六年了,依旧还在抬宣馆里干着接待统计的事务。
眼瞅着昔日的同僚一个比一个混得风生水起,要说不眼红,那是不可能的。
可他,什么时候才能熬得出头,那位将他安排到这里的大常侍,什么时候才能想得起还有他张沅这么一号人物。
给张让卖命办事这么些年,捞着的钱财基本上都往上充了孝敬钱。六年下来,所剩无几,官职也一直是个奉常,不升不降,芝麻大的小官。
张沅不怕吃亏,也不怕低头摇尾,但他就怕三年之后又三年,三年之后又三年。最后熬到死,也依旧只是个奉常。
“张奉常,外面有人求见。”门口守卒的禀报,打断了张沅的思绪。
“见我?”
张沅狐疑稍怔,继而大喜过望,难不成真是老天开眼,给我派来了达官贵人。
但他转眼一想,不对啊,如果是达官贵人,还用得着求见我这么个奉常?
再说了,这些守门卒哪敢将那些人物挡在门前。
原来是空欢喜一场。
张沅心里叹吁口气,这种大起大落的感觉,如同飞向云端,又急坠大地。
他手中笔锋未停,继续统计着往年记录,头也不抬的询问着:“来人可曾通报姓名?”
“未曾通报,但他给了小人一封信简,让我交由大人。”守门卒上前两步,将信简恭恭敬敬的呈至案桌。
张沅瞥了眼那竹简,搁下笔墨,拿过打开翻阅。
竹简上的内容很少,拢共也不过三四十个字。
当看到度辽将军的军衔时,张沅心头忍不住为之一跳,然则当他接着往下看到那个所属的名字,几年前的记忆犹如大坝开闸,倾泻注入了他的脑海。
三年前,赴京面圣的人物,张沅许多已经想不起来,但唯独这个名字,记忆犹新。
吕布。
张沅能够记住他,并非是因为吕布异于常人的身高,而是当年的他,仅仅只是一介小小的边塞校尉。
自大汉开国以来,从未有过这种级别的校尉,可以奉诏入京朝圣,更别说得到陛下青睐。
所以,张沅对吕布的印象很深。
没想到三年未见,当年的边鄙校尉,居然成了如今的塞北重将。
倒是自己,唉……
微微摇头,张沅不再多想,整理好心情,随着士卒走出了抬宣馆外。
“一群混账东西,真是瞎了眼了,知道你们拦着的这位将军是谁吗!”匆匆出了门口,张沅满腔怒气的叱骂起这几名在台阶下看门的士卒。
几名士卒被骂得傻眼儿,哪里会想到眼前的麻衣青年,居然是个将军,回想方才的那番鄙夷和不屑,几人差点当场瘫软在地。
“诶,不知者无罪,他们也不过是恪尽职守罢了。”
吕布摆了摆手,示意张沅不必责怪为难这些士卒。此番举动,将这几名士卒感动得稀里哗啦,他们从没见过这般和善好说话的将军,心中对吕布自然是千恩万谢。
随后,吕布望见张沅过来,拱手笑道:“张沅兄,好久不见,别来无恙乎!”
吕布这个举动,着实是惊着了张沅,他赶忙还礼,惶恐说道:“吕将军可莫要这般称呼,实在是折煞下官了,唤我姓名张沅即可。”
要放在三年前,两人称兄道弟还差不多,可那时候的张沅,心中多半是不屑的。而如今,吕布成为度辽将军,从官职品级上高出了他一大截,张沅哪里还敢让吕布同他称兄道弟。尽管这声张沅兄听起来,是那般的悦耳舒坦。
吕布这般做法,自然有他的缘由。
奉常这个职位看起来干的只是接待的琐碎,位卑品低,可实则不然。
外臣奉召入京,皆须在抬宣馆内候旨。
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天子每年召见的外郡将臣,张沅都会是第一个知道?
如果能将此人发展成为自己的眼线,那是不是也意味着,今后天子召见了哪些地方的臣子将领,他都能够了如指掌。
有些时候,能够起到作用的,往往是这些不起眼,容易被忽视的渺小人物。
天色渐晚,在洛阳城内转悠了一下午的曹性等人,看足了稀奇杂耍,也吃撑了肚皮五脏,开始关心起了今晚的住宿问题。
“戏志才,这天都快黑了,你还不去找住处,难道真想带着我们混睡大街?”曹性跟着戏策走啊走,期间路过了无数住宿的驿馆旅店,戏策也仍旧没有要停下脚步的意思。
这才刚开春,选择睡大街的话,陈卫黄忠不谈,就他们三人的身板,根本熬不住这股春寒。
陈卫黄忠也将目光投向戏策,吕布不在,戏策就是主心骨。
“曹性,你少在我耳旁聒噪,你们想睡大街遭罪,我可没那受冻挨冷的嗜好。”
“那咱们这是去哪儿啊,你又不说!”
“当然是去找住宿的地方。”
“…………”
半个时辰后。
通往南边开阳门的街道上,戏策望着两旁雄伟的建筑,这条街道的两旁,尽是达官贵人的府邸住处。
三公九卿的府邸,亦在此处。
走着走着,戏策停下了脚步,面庞微微一笑,“喏,这就是咱们今晚的住处。”
“戏策,你没开玩笑吧?”
望着那额匾上的三个鎏金大字,饶是自封英雄好汉的曹性,也忍不住往喉咙里吞了吞口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