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二七章 将军饶命
♂!
阳翟城外,曹操所率的三千步卒抵临城下。?
宽阔的护城河拦住去路,前方掩上的城门依旧紧闭,拉在半空的吊桥也迟迟不见放下。
骑马立于河前的曹操抬头,厉喝上方:“还不快放我等入城,耽搁了大事,你们担待吃罪得起吗!”
站在城上的何仪再三确认后,将手一挥,聚集于墙垛的弓射手显出身形,早就搭好的箭矢朝着下方,一通猛射。
数不清的箭雨如同飞蝗。
下方等着开城的汉军压根儿就没防备,突然遭遇箭袭,也是措不及防,近百人当场丧命,伤者多达五六百人。
曹操挥使着长槊,气急交加的怒斥何仪:“你真是狗胆包天,竟敢拒我入城。倘若我将此事禀知大帅,你有几个脑袋可以担着!”
如果不知此人底细,何仪被这么一威胁,指不定就开了城门。
可如今么,何仪肯定不会相信曹操的鬼话,大声笑道:“黄口小儿,就凭你这小小伎俩,也想瞒过本将军的眼睛?简直是笑话!”
曹操心中大震,却又听得何仪说道:“回去告诉皇甫嵩,别拿我何仪当傻子,想要糊弄我,滚回娘胎里读几年兵书再来吧!”
可恶!
曹操咬牙暗骂,明明阳翟城就在眼前,他却无计可施。
还有,天衣无缝的计划,又是哪里出了纰漏!
分神之际,城头射来的箭雨中,有一支羽箭正中曹操右臂。
“孟德,你受伤了!”
夏侯惇见状,赶忙策马上前,手中缨枪拨挡着上方连绵不断的箭矢。
曹操忍着臂膀处传来的剧痛,朝着何仪喝道:“你等着吧,我这就回去禀告大帅,定要将你按罪处斩!”
就算被人识破计谋,曹操也照样死撑不认。
不过照目前形势,城门肯定是赚不开了。强攻又不现实,毕竟有三四丈的护城河摆在眼前,估计还没渡过河水,就全部被射成了死尸。
曹操丢下狠话,拨马调头,带着身后伤兵远退而去。
退至城外数里的一片丛林,曹操才下令就地歇息。
夏侯兄弟过来替曹操拔出臂膀处的箭头,从曹操额上渗出的汗珠,便能看得出他忍受着极大痛苦。
箭簇取出,夏侯渊细心给曹操伤口处敷上止血的草药,然后用布带缠裹三四层,看到曹操并不大碍,两人才安心不少。
“我有些想不明白,为何万无一失的计划,会被蛾贼看穿。”曹操紧拧着眉头,路上他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却如何也想不明白。
“会不会有内贼?”夏侯惇粗大着嗓门,他也觉得这件事情很是蹊跷。
周围士卒的脸色立马变了,你看我我看你,脸上泛有怀疑之色,彼此猜忌。
曹操摇摇头,毫无征兆的哈哈大笑起来。
众士卒迷茫望着领军的骑都尉,难不成是吃了败仗,人也疯傻了不成?
曹操拍着夏侯惇的肩膀,看向林中将士,语气无比笃定:“我相信跟着我曹孟德的男儿,都是铁骨铮铮,肯定不会有那种告密的悖逆之徒。”
他很明白,在阳翟攻下之前,可不能自个儿先起了内乱。
士卒们一听这话,顿时觉得跟对了人,心中涌出浓浓的感激,喊着要杀敌以证自身清白。
却没人注意到,曹操眼底闪过的那一抹深沉。
安抚完士卒后,曹操将胯下坐骑与夏侯惇调换,并且让他星夜赶往皇甫嵩处,告知其计划失败,并请他重新制定作战方案。
…………
潩水河口。
波才回望的眼神之中,透出不敢置信的惊骇。
火焰色的战马腾空,一跃如虹,从他头顶上方起码两丈高的位置,飞跃渡河。
那一道挡住阳光,骑在马背上的骑士身影,是那般夺目耀眼。
咚哒~
矫健的马蹄重重踏在河岸对面,往前微微冲上几步,留下一串粗实的马蹄泥印。
这一瞬,波才心如死灰。
寒意凛然的戟锋搁在他的肩头,坐在马背上的身躯微微下俯。
吕布看向这个为祸一方的大渠帅,他起初的本意是直接一戟取走他性命。
不过就在刚才,他改变了主意。
或许,留着他,会有意想不到的用处。
浮桥边上的蛾贼们远远看着,他们心中甚至都没想过,要冲上来搭救波才。
这倒是让吕布心中松了口气,毕竟这边的蛾贼不在少数,如果一涌而上的话,对他也是个极为麻烦的事情。
他将画戟往下轻轻一压,笑问着昔日的大渠帅:“想死想活?”
河里的波才被画戟压得抬不起身,当他听到尚有活路可选时,双手把住岸边,一个劲儿的喊着:“将军,饶命,饶命……”
老话说得好,好死不如赖活。
只要能够活下去,将来的一切事情也才会有可能。
波才想得通彻,他不似马元义那般有着舍身成仁的坚定信念,更不信奉大贤良师所谓的太平盛世,他从来都只相信自己。
当初能够当上大渠帅,除了口号喊得比别人响以外,最主要就是他的一身本领武艺。
不过如今看来,他自以为傲的武艺拳脚,在眼前青年眼中,连猫狗把式都算不上。
吕布微微蹙眉,眼中有过不屑,这波才好歹也是一方人物,没想到危急关头,居然没有半分骨气。
那些来不及逃散的黄巾士卒,在眼见大渠帅波才选择投降之后,心中彻底没了反抗想法,也都很识时务的将兵器仍在地上,跪地乞降。
第二二八章 杀降
收降完黄巾军,皇甫嵩率着众将士返回新郑。
城内的世家老爷们听说皇甫嵩得胜归来,脸上带有伪善笑容,称赞着皇甫嵩统兵有方,不愧是汉王朝的中流砥柱。
日落西头,天色渐暗,用过晚饭的吕布被传唤去了县府。
唾~唾唾~
咀嚼着饭粒的曹性吃到沙子,连吐好几口后,用手中竹箸往碗里捣弄几圈,沉于碗底的饭粒顺着旋涡,漂浮上来。
“他娘的,宋蛮子你看看,老子们昨天还在替他们卖命杀贼,今天就让我们吃这个?这他娘的叫饭?米汤还差不多!”
曹性将碗伸到宋宪面前,一个劲儿的嚷嚷,心里还不忘骂了声:狗日些没心肝的畜生!
世家大户明明囤积有大量粮食谷物,可就是不肯拿出来救济赈灾,他们宁可发霉烂掉,也不愿留给别人。
替这样的混账玩意儿守城冲锋,想想都是一肚子的火气。
骑卒营中,有道蹲着的粗硕身影,不说话,也不竖耳探听,只顾埋头喝着碗里的汤粥,与众人显得格格不入。
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被俘投降的昔日大渠帅,波才。
他麾下的黄巾军被安排去了俘虏营,唯独他,被吕布带到了自己统率的骑兵营中。
曹性往这边走来,蹲下双腿,拍了拍波才肩膀,仿似看透世间沧桑的感慨,语重心长的说着:“老子算是明白了你们为啥子要反,换作是老子,老子也得反!
波才抬头望着曹性,不明白他说这番大逆不道的话,是何用意。
不远处的宋宪闻言,立马将目光甩了过来,沉闷口气里充满警告的意味:“曹性!”
“切,说说不行啊。”
曹性撇撇嘴,满不在乎的说着,倒也没有再提起此事。
不过他对波才倒是格外上心,这不,他又出声询问起来:“怎么样,从大渠帅沦为阶下囚的滋味儿,不好受吧?”
波才并没有搭理曹性的意思,脚下往旁边挪了两步。
这不是废话么?
任谁从一方大佬,沦落成砧板上的鱼肉,心里必定都是充满了愁苦辛酸。
照目前形势,大贤良师名义下的三十六方大渠帅,除了马元义比他惨,落了个五马分尸,其他的大渠帅都还在各自的地盘上,喝酒玩女人,意气风发。
这么一想,波才心中就越是惆怅起来。
曹性作为一名曾在九原县颇有名声的无赖混混,他自然也有幻想过将来哪一天,可以制霸一方,成为道上有名的那些‘大人物’。
不过现在看来,这样的大人物,下场似乎并不太好。
所以曹性对波才如今的境地表示十分惋惜,摇头说道:“也是你运气不好,撞上了我家头儿。别说你们这帮子虾兵蟹将,就算是草原上嗷嗷叫唤的鲜卑崽子,也不照样被我们干趴得抬不起头。”
听到这话,波才脸上的愁苦浓重,心中抽搐了好一阵子:我要知道吕布有这么凶残,我还来打个锤子,直接先退回南阳避避风头得了,瓜皮蛋才来寻这晦气……
他有把握在五合之内放倒眼前的痞气青年,却没一丝底气,能够独自杀出这骑兵营外。
波才不说话,曹性就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他又问波才:“你说,你会不会死?”
“将军答应过我,只要我降,便不会要我性命。”
波才终于开口,于他而言,所谓的信仰,就是活着。
曹性无奈的耸耸肩,“这是头儿说的,但这里官阶最大的可不是他。”
波才霎时间脸色剧变,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犯了个最大的错误。
不过事情的进展,还真被曹性这乌鸦嘴给说中了。
此时的县府里,正争吵得不可开交。
“什么!你想要饶这些俘虏一命?”
某位世家的大佬拍桌而起,从他的表决态度来看,显然是一万个不愿意。
话音刚落,就立马有人附和说道:“能反第一次,自然就能反叛第二次。在座诸位有谁能够担保,这些人以后不会再反?”
在场之人皆是点头连连,只有死人,才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
“没错,眼下各地兵锋交接,正需要士气的鼓舞。唯有杀了他们,用其血来振奋士气,才是最为妥当的办法。”右中郎将朱儁开口出言,同样是建议杀降。
“这可是几万条活生生的性命!”吕布忍不住出声说道,他扫视了一圈堂内诸人,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的君子贤能,这时候说起杀人诛族的事情,简直比刽子手还要冷血。
“哟,吕将军,当初你杀降鲜卑人的时候,我听说可是丝毫没有拖泥带水,还用人头筑了十二座京观。怎么,这时候下不去手了?”堂中有人酸溜溜的挖苦起来。
“这不一样。”
吕布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鲜卑人常年劫掠,将汉人视作待宰的牛羊。而蛾贼,则大多是普通百姓,他们迫于生计,不得不加入黄巾军的队伍。
如果此生能够安稳幸福,谁还愿意颠沛流离,远走他方?
吕布南下一路,见过太多太多,饿疯了的百姓连树皮野草都啃,更有甚者,已经开始易子而食。
所谓的蛾贼叛乱,全是生活熬不下去,被硬生生给逼出来的。
如果有朝一日,他也落到这般田地,那他……
吕布没敢再往下想。
“有什么不一样的,敢于反抗天威者,别说几万人,就是几十万,也一样得死!”有人冷哼一声,说得理所应当。
杀鸡儆猴,就是要让其他人看看,敢同他们作对的人,会是怎样的一种凄惨下场。
皇甫嵩作为平叛三巨头之一,不仅是死忠于汉王室的臣子,同时也是个拥有铁血手腕的将军。他觉得此人说得没错,宁可错杀,也绝不能留下一丝叛乱的种苗。
他决定,杀降。
只要将这部分主力除去,那颍川郡内其他诸县的残留,就不足为患。
在听闻皇甫嵩宣布的决断之后,世家人物们的脸上浮现出心照不宣的笑容。
吕布怔在当场,彷如黑夜的眼眸中有过瞬间呆滞。他开始觉得有些茫然,就像是沉没在无尽的深渊之中,找不到一丝出路。
周围的人们露出獠牙,狰狞的笑着,那模样竟比吃人的猛兽,还要可怖。
他不自觉的打了个冷战,再看时,一切如常。
此时,门外的守卒来报,骑都尉曹操手下军侯,求见左中郎将。
第二二九章 夜闯府邸
月升枝头,星辰繁点。
吕布从县府走出,回到所驻的营地。他独自在帐内静坐半个时辰,心中烦闷依旧,便走出帐外,选了个僻静位置,透气静心。
夏季的晚风最是凉爽,拂过脸面,丝丝的凉意灌进了整个躯体,舒爽到浑身毛孔都忍不住喷张开来。
清风习习,洒在树木枝叶上的月光透过缝隙,映射出几缕银白。漆黑色的叶影随风起舞,于地面微微摇摆,陆离斑驳。
吕布无心欣赏这大好夜景,他心中想着的是,再有两日,那数万俘虏便要丧命于此。
对于穷凶极恶的鲜卑人,吕布敢下狠手,但要戮杀这些手无寸铁的穷苦百姓……
所以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皇甫嵩没有选择让他带兵执刑。
“将军何故在此闷闷不乐?”
几只老鸦飞过,身后传来一道清和嗓音。
吕布回头,拢着双手的戏策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脸上带有笑意。
潩水一战,吕布功不可没,不仅将安排的任务完成得妥妥当当,还跨水擒住了颍川郡内的大渠帅,这份功劳足以让他往上小挪一步。
所以在戏策看来,立有如此大功,理应高兴才对。
“有什么可高兴的。”吕布自嘲一笑,此番南下的两千骑中,张辽尚幼,宋宪曹性等人又是一帮子莽夫,只会上阵杀敌,很多事情,说了他们也不会明白。
能说上话的,似乎也只有戏策。
吕布往旁挪了位置,戏策也不客气,往前两歩,坐了下来。
两人相邻坐着,却也没有交谈说话,似是各有心事。
一个望着漆黑的远方发怔,一个拢起手看着地上摇曳的树影。
“先生,你救救他们吧。”
缄默许久之后,吕布还是忍不住说了起来。这个在他眼中无所不能的先生,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投降的黄巾军里,最小的士卒还是些瘦骨嶙峋的小娃娃,十岁不到的都能抓出一大把来。就算当年的武安君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也放过了那些十四岁以下的入伍孩童。
可眼下的世家官僚们,居然全都抱着宁可错杀,也不漏网的漠视心态,着实令人心寒。
以戏策的聪慧头脑,不难猜出吕布口中的他们指得是谁。
“将军,你真拿当我大罗神仙了?”
戏策无奈耸肩,随后似是漠不关心的说着:“个人有个人的命,这种事情强求不得,哪朝哪代没有冤死的亡灵。”
“先生,你我贫寒出身,就应该可以理解,这些人并不是想要与朝廷作对,而实在是迫于生计,走投无路才入伙的蛾贼,他们是无辜的。”吕布沉着脸色,出言反驳起来。
“无辜?你问问那些世家官吏,他们信不信你这所谓的无辜!”戏策冷笑,他早已看惯了那些世家的伪善嘴脸,“大汉人口千千万,莫说区区几万蛾贼,就是杀他几十万人,又如何?”
有一颗宽仁的心是好事,但一旦过了头,就是愚蠢。
一个要想成就霸业的雄主,靠的不单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城府,还要有极具视野的远略和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杀伐果断,而不是狗屁的妇人之仁。
即便错杀些无辜,又算得了什么。
要想成为人上人,本就应该摒弃一起。
孤家寡人这四个字,可不是白来。
吕布听得哑口无言,久久才叹息了一声,语气有些无力:“先生,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一只灰斑色的蛤蟆肥胖着身躯,懒懒趴在地面,鼓起腮帮子呱呱聒噪起来。
戏策将手从袖口内伸出,拾起一节木枝,往那蛤蟆背后戳了一下,“那你就努力往前爬,爬到足以扭转这个决定的位置。”
吕布没再搭腔,看着他那神俊脸庞上流露出的失落,戏策心中悠悠叹了口气,没好气的说着:“你方才说曹孟德诈取阳翟失败,被人识破,还中了一箭?”
吕布点点头,下午在县府的时候,夏侯惇将曹操在阳翟失利的情况,已经向皇甫嵩做了全面汇报。
在场的不少人尝到胜利甜头,都怂恿着皇甫嵩趁着士气高涨,一鼓作气的夺回阳翟。
这些人说得轻松,皇甫嵩可不是傻子。
阳翟城作为郡治县,城池防御极厚,城前还有宽广的护城河,只要城内的蛾贼死守,凭他手上这些兵马,要强攻下来,估计得拿过半士卒的性命去填。
整个汉王朝叛乱的蛾贼,可不止颍川一处。
故而,皇甫嵩也绝不会走这最下之策。
“或许我有个办法,可以救这些人一命。”
听着戏策缓缓道来的方案,吕布脸上浮现出一丝欣慰,他就知道,戏策从来都不会让他失望。
听完,吕布起身唤来赤菟,朝着城内疾奔。
来到一户紧闭的府邸门前,吕布下马走上台阶,伸手敲了敲门环。
少顷,朱漆的府门张开半道缝口,从里面探出个仆人脑袋,他瞄了瞄吕布,见其不似富贵人家,脸上的表情便显得颇不耐烦。
“劳烦通报,吕布求见左中郎将。”
这座府邸,便是皇甫嵩临时的居所。
“将军已经睡了,有什么事情,明天再来禀报。”门仆也不多问,直接一口否决。
“事关数万条性命,还请小哥通融一二。”
门外的吕布尽量表现得谦卑,可越是这样,门仆就越不将他放在眼中,不耐烦的朝他甩了甩手:“你这人耳背听不进话是吧,快走快走,别在这里碍眼找事。”
不吃软的,那就休怪吕某得罪了。
吕布眉头一挑,伸手发力推门,门后的仆从哪斗得过吕布的气力,身体不由往后一倒,重重跌坐在地上,疼得哦哟连天的叫唤。
得知有人硬闯府邸,各处夜间的巡卫很快就往门口这边聚集过来。
吕布一路打进府内,前来拦道的巡卫倒是有些身手,不过想要生擒于他,还是差上不少的火候。
仅仅半炷香的功夫,十几名好手都被撂翻在地。
府内如此大动静的打斗,很快便惊醒了睡梦中的皇甫嵩,他仅穿了件寝睡的赤暮薄衫,套上鞋履,快步出了屋子。
当看清闯府之人的面貌时,皇甫嵩叫了声住手,并让巡卫各自退下。
随后,皇甫嵩将吕布带至书房,虎着张脸询问于他:“这么晚了,不去寝睡,来我这里作甚?”
若不是他较为看好吕布,早就让人将其拖下杖责二十军棍。
你以为夜闯将军府邸,是闹着好玩儿的?
“恕末将斗胆,想请将军饶过这些俘虏性命。”吕布开门见山,语气笃然。
皇甫嵩显然没有料到吕布是来说这件事情,微怔之后,出言说道:“关于这个问题,不是已经盖棺定论了吗?”
吕布便将方才戏策所讲的方案,全盘说与皇甫嵩听。
左中郎将听完,眼神中流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
良久,他才呼了口气,拍着吕布左肩,摇头说道:“奉先啊,你能有这种想法很好,可我做了近二十年的臣子,从先帝薨逝,到陛下即位,再至如今。陛下是何等性格,我再也清楚不过……”
吕布抱拳,再次说道:“布愿以性命为保,恳请将军施恩。”
“好吧,既然奉先有此执念,我便权且一试。”
吕布走后,皇甫嵩坐于文案桌前,拿过一卷空白竹简,提笔写道:臣皇甫嵩诚惶,以告陛下,臣不负圣望,于潩水剿贼略有小胜,然俘贼四万余众,不知如何惩处。臣听闻,自高祖起,以仁孝治天下……
奏简写完,皇甫嵩差人八百里加急,星夜送往洛阳。
第二三零章 有趣的家伙
在天子的回复诏书下发之前,皇甫嵩明确答应吕布,可以暂且不动这些俘虏性命。
吕布心中的大石算是落地,在他看来,陛下稍有宽仁体恤之心,便不会要这些俘虏性命,毕竟他们都曾是大汉的子民。
眼下当务之急,应是迅速出兵支援曹操,并且夺取阳翟。
攻取阳翟的计划,吕布昨夜已经给出。
皇甫嵩觉得可行,便让吕布领军去同曹操汇合,并要二人齐心协力从蛾贼手中,夺回城池。
吕布抱拳接下任务,领着两千骑出了新郑,飞奔阳翟。
站在城头送行的朱儁望着匆匆远去的两千骑军背影,有些不解,他问向皇甫嵩:“义真,你为何如此信任此人?”
两人相识多年,所以朱儁很清楚,吕布并非皇甫嵩的亲朋后辈,也不是他皇甫家的门生故吏。
皇甫嵩收回目光,悠长的叹了口气:“公伟兄,你我头上皆已生出白发,还能熬得几年?”
大汉朝的江山,终究还得靠这些拔萃的年轻后生双肩来扛。
新郑到阳翟,百余里的路程。
吕布麾下骑军尽是鲜卑人的良马,在当天的黄昏日落,就已赶到阳翟城外,同曹操的队伍聚合。
正在同夏侯渊商讨事略的曹操听说吕布率军前来,丢下手头事务起身,满脸笑容的亲自相迎,爽朗笑着:“哈哈哈,奉先,居然是你。”
曹操比吕布大上五岁,叫吕布奉先也不无过错。
只是这样的称呼,只有长辈或者关系较为密切的友人才会如此。
两人关系有这么亲近吗?
吕布并不这么认为,当初在新郑城门口,他可是差点就要了曹操性命。
极具穿透力的目光射进曹操的眼眸深处,似是想看出几分带有掩饰的端倪。
对视之后,吕布下马走到近前,瞥了眼曹操右臂缠着的巾条,出声问道:“骑都尉,胳膊无碍吧?”
“没事没事,一点皮外伤罢了。”
说着,曹操摆摇两下胳膊,脸上带笑的应答起来。
然而在他心里,却有股极为强烈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个看似平和沉静的飞将军,对他依旧藏有浓浓的警惕和防备。
至于为什么,曹操想不清楚。
他没问,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了,吕布也不会说。
关于攻取阳翟的作战计划,吕布倒是同曹操一五一十的全盘说了。
“别等明日了,就现在,趁着天色尚晚,他们更不容易辨出真假。”听完计划的曹操决策果断。
吕布同样有此想法,两人一拍即合,即刻整合队伍,往着前方的城池出发。
军队行至城外半里地时,曹操从马背下来,对着身旁的夏侯惇吩咐道:“元让,去拿根粗绳子来。”
夏侯惇也没多想,既然曹操要用绳子,想必自有他的道理。
粗绳取来,又听得曹操说道:“来,将我捆上。”
“哈?”
夏侯惇满脸发懵,脑筋一时间转不过来,这是要闹哪出?
吕布眼角微缩,他大概能够猜到曹操的用意。
“做戏嘛,就得毫无破绽才行。”这是曹操的原话。
夏侯惇最后还是老老实实的将曹操双手捆上,并
第二三二章 双雄
走过校场,离宿寝的营帐已然不远。
脑袋昏沉的吕布心中忽然翻江倒海,他蛟目微张,挣开夏侯兄弟的搀扶,往前踉跄几歩,杵着大腿膝盖,哇哇呕吐起来。
被吐在地上的黏状物液,混合着还未消化去的酒水,散发出极为刺鼻的浓烈气味,在周围散开。
曹操上前,刚伸出手,吕布便陡然回头,双目如恶狼般凝视着他,充满戒备。
夏侯兄弟见状,立马绷紧了神经,微弓身躯蓄势待发。
曹操却并未撤回手掌,往吕布后背处轻轻拍了拍,又顺着脊背骨往下来回抚了抚。
吕布脸上的神情一滞,愕然十足,随后呼了口浊气,自嘲一笑。
吐完之后的吕布,神志明显清醒了不少。他并未急着回营,而是坐在一处草坪,回头问向曹操:“你觉得那些战俘,当杀吗?”
“杀不杀,不是你我说了能算。”
曹操给出个隐晦答案,在他看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朝廷为了确保万一,即便杀死一些蛾贼,其实也并无太大过错。
两人家世出身不同,眼界高低远近,自然也有着极大区别。
曹操不肯明说,吕布反而直言不讳:“我甚至开始怀疑,这样迂腐滥杀的朝廷,是否还值得将士们去豁出性命?”
很多事情,只有在醉酒之后,才越是清醒。
上位者们嘴上说着宽贤仁厚,爱百姓如子。实际上呢,视人命如草芥,任意践踏欺凌,数万条性命,眼睛都不眨一下,说杀就杀。
这难道不是一种天大的讽刺吗?
这些话着实将曹操给惊着了,他心中猛地抽搐了好一阵子,眼角也随之跳抖个不停。幸好四周除了夏侯兄弟,再无他人,否则此事一旦传出,往大了讲,可是要杀头的罪名。
他赶忙打住吕布,口气略带责备道:“奉先,这种话怎可乱讲!”
曹操年前当过一段时间的议郎,自然晓得官场中的黑暗。
然则汉王朝衍变到如今的混乱局势,却绝非陛下之过。曹操始终以为,一切皆因天子被近旁小人蒙蔽了圣听,才导致蛾贼事起。
所谓的小人,指的便是以张让为首的十常侍之流。
曹操不想谈论这个话题,吕布便不谈。
平复下心境,吕布侧头而望,带着具有试探的语气问道:“倘若将来有一天,你擒住了我,可还会杀我?”
对于上一世死在曹操手里,他从来都没放下,始终耿耿于怀。
听到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曹操觉得有些莫名其妙,纳闷儿的摇了摇头:“奉先你说笑了,以你之勇武,天下何人可擒之?”
曹操的话半真半假,不过夸赞之意倒是发自内心。
吕布却并未打算就此了之,他盯着曹操,漆黑眼眸里如死水一般,一字一句:“比如,你。”
我?
曹操愣了一下,随即像是听到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爆发出一阵洪亮的爽朗笑声,推手说道:“莫开玩笑,就算有十个曹孟德,也擒不住你一个吕奉先。”
吕布没有接话,只是双目凝视着曹操,脸色清冷的不见丁点笑意。
曹操的笑声渐渐小了下去,如芒在背,生出许多寒意。
轰隆!
蓦然间,天空响起惊雷,阴云遮住了明月,看样子很快便会有一场暴雨降临。
吕布和曹操同时抬头,隐匿的云雾之间,似有巨蟒在腾飞游走。
曹操出神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他岔开方才的话题,眯起小眼,问向坐于身旁不远的吕布:“奉先可知龙之变化?”
吕布摇头,表示不知。
“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介藏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方今炎夏,龙乘时而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之为物,可比世之英雄。”
曹操仰头望天,神情中带着无限的向往,将所知晓的一切,同吕布说讲起来。
此时的他,还没有那股子俾倪天下的霸气,所以在气势上,难免就弱了许多。
“夫英雄者,胸怀大志,腹育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
曹操撤回悠长的目光,移向吕布,带着笃实的口吻请教起来:“奉先勇武过人,征战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为操言之。”
如果是问武艺和骑术上的事情,吕布或许还能解答一二。可要问天下英雄,常年驻守在塞外跟鲜卑、匈奴人打交道的他,反正是答不上来。
曹操等了半晌,也不见吕布有所答复,遂又换了个问法:“那奉先的志向如何?”
这个问题戏策也曾问过,吕布现在的答案依旧和那时无二,显得很没出息。
这回轮到曹操愕然了,他觉得从小受到的教育和理念,受到了极大的冲击。大丈夫立世,当建不世之功,上报朝廷,下安百姓,哪有一辈子只想守着妻女的道理?
收复颍川,只是南下平叛的第一步。
等在阳翟休整完毕,他们便要开始新的征程。
以吕布的本领和勇武,建立功勋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占领阳翟之后,颍川郡内其余诸县的残余势力,已经不足为虑。下一步,要进发的地方,便是东边的汝南与南方的南阳两郡。
皇甫嵩在来阳翟的途中,就已经与朱儁协商出了新的作战计划。他往东攻取汝南,朱儁则接着往南平叛南阳。
曹操跟随皇甫嵩往东,吕布则随朱儁继续南下。
分别在即,曹操心中略感失落,不由长叹一声:“此次一别,也不知何日才能再会。”
“只要不死,总会有再见的那天。”吕布的回答里,饱含着浓浓深意。
大雨将至,两人同时起身,拍去屁股上的泥尘,异口同声的向彼此招呼着‘走了’。
如此契合的动作,两人相视一笑,却也没有过多的话语。
两人转身,往着各自所在的方向,背道而行。
时隔多年,已是一方枭雄的曹操偶尔会怀念起这时的自己,没有尔虞我诈,却又满腔热血。
那时的自己,还可以抚着吕布的后背,同他称兄道弟。
他举起手中酒碗,敬了敬与那晚一样的明月,给出了许多年前就该给出的答案,放声大笑起来:“今天下英雄,唯奉先与孤耳!”
第二三三 逍遥我自走我道
大雨而过的清晨,飘散着淡淡的泥土芬芳。
早起捕食而归的雀鸟将啄来的虫蚯,喂进窝内雏鸟的嘴里,开始在枝头鸣唱。
草木树叶上挂有晶莹剔透的露珠,郁郁葱葱的生机,点缀着蓬勃与朝气。
接受过雨水洗礼的广阔大道上,隐约能望见不少浅浅的水凼坑洼。
阳翟城内的官员们将整顿完毕的三军将士送至城外,朝皇甫嵩和朱儁等诸位将军拱了拱手,郡守陈温做了统一性的发言:“祝将军们早日平定贼乱,凯旋而归。”
皇甫嵩抱拳还礼,拉扯马缰转头,两万将士跟随其后,脚下迈起有力的步伐,踏着泥泞前行。
吕布骑着赤菟,与曹操并排,走在仅次于皇甫嵩和朱儁的位置。
前方道路右侧,立有三道呈梯形递增的身影,像是在候着他们。
吕布暂停前行,出了队伍,让宋宪领着先走。
三人之中,戏策他是认得的,至于另外两个年纪尚幼的少年郎,吕布倒是从没见过。
戏策见吕布出列朝他走来,主动上前两步,话还未出口,吕布却是笑着先说了起来:“先生,不是说过,不必前来相送的吗?”
话虽这么说,但从吕布的反应和表情来看,戏策能来送行,显然令他尤为高兴。
或许,是戏策改变了主意。
戏策将身后二人拉至近前,朝吕布使了个极具暗示性的眼色,嘴上说道:“本不想来打扰将军,但这二人俱是我好友,故想请将军见上一见。”
吕布心中略一琢磨,能让戏策特地跑来引荐,想来此二子必有过人之处。
他目光扫了过去,最先注意到的,不是那个站姿抱剑,有游侠风采的清俊少年,而是另一个较为瘦弱矮小的青衫小子。
长着白狐脸,却令他莫名的觉得无比熟悉。
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
吕布捏着下巴,定格在马背上一动不动,好似魂魄出窍。
没了下文,气氛随之变得尴尬起来。
戏策轻咳两声,将神游的吕布拉回现实。
吕布显然也意识到自己有些过头,居然盯着个十三四岁的秀美少年郎,像痴汉似的看了这么久。
他老脸一红,也不再去想那些虚无头疼的事情,朝着二人抱拳见礼:“两位小友既是先生的忘年之交,那也算是我吕布的朋友。今后如有用的着某的地方,无需客气,尽管开口便是。”
“将军盛情美意,我二人记下了。”
抱剑的徐庶点头应下,他不好读书,而喜武艺。梦想是成为一个闻名天下的游侠,凭手中长剑,平尽天下不平之事。
吕布刚刚那番粗犷诚挚的答话,赢得了他许多好感。
徐庶听戏策说起过,在武艺较量方面,吕布乃是绝对的强者。
此番见识到庐山真面,心中激动兴奋之余,不禁有些跃跃欲试,想要一较高下。
兴许是年龄差异太大,吕布对小他许多岁的徐、郭二人,似乎并没有太多话题可讲,他转而问向戏策:“先生,真不和我去南阳?”
戏策摇头,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遭到拒绝,吕布难免会觉得失落,“先生不在身边看着,我心里总归是有些没底。”
戏策并未因吕布的这番措辞而改变心意,反倒以严厉的口吻说着:“将军,你看了那么多的兵法书籍,却从不运用实践,总是依赖于我。这回去南阳,便好生用用那些所学来的东西,打败蛾贼,争取早日凯旋。”
吕布嗯了一声,似是明白了戏策的良苦用心。
“先生,保重!”
吕布抱了个拳,策马转身,朝着前方大道急行。
望着驰骋远去的身影,年岁最小的郭嘉揶揄起来:“志才,看样子这家伙很依是赖你啊!”
“什么这家伙那家伙,人家是实打实的将军。”戏策收回目光,抬手赏了郭嘉后脑勺一巴掌,没留半点情面。
小鬼才疼得啊哟一声,抱住脑袋,夸张而又委屈的喊着:“戏志才,你变了。”
两人玩闹了一会儿,戏策回归正题,问向徐庶和郭嘉:“想不想去塞外骑马,看看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广阔原野?”
徐庶有些意动,郭嘉却是直接出言拆台:“我并不看好吕布。”
白白准备了一番说辞的戏策,只好又将这些话,咽回肚里。
回到颍川的这段时日,他东奔西走,然而除了辛家兄弟和杜袭、繁钦松口之外,其余诸人皆是闭口不谈,指东道西。
至于荀家叔侄,在没有确定的目标之前,是不会贸然加入任何一方势力。
更何况,就吕布现在所能掌控的地域兵马而言,离势力二字,还差着十万八千里。
倘若能够说服郭嘉和徐庶加入吕布旗下,此番颍川也不算白回。
可偏偏难就难在郭嘉身上,这小子看似放荡没个正形,实际上狡猾鬼精,想要给他下套入坑,难于登天揽月。
此二人现在兴许还小,但只要给他两时间,成为张良韩信那样的旷世人物,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你们觉得曹孟德这个人,如何?”
冷不丁的,突然从郭嘉嘴里冒出这么一句。
徐庶表示没有接触,不好妄下结论。
戏策心中一惊,他可是清清楚楚的记得,吕布对此人尤为忌惮。
郭嘉提起这个,难得是想跟着曹操?
戏策脑子飞速运转,嘴上却也不忘试探性的问道:“怎么,奉孝认得此人?”
郭嘉微微摇头,随后露出几分笑意,如实说着:“那倒没有,不过是见过他几次,觉得此人,颇为有趣罢了。”
他至今还记得那一夜,曹操被捆住双手立于城下的镇静模样。如果那时一通箭雨下去,准能将他活生生的射成刺猬。
一个敢拿自身性命做赌的人,多少是有些豪迈气魄。
“真不同我一起?”戏策又问了一遍。
“人各有命,上天注定有人天生为王,有人落草为寇。这个世界,哪有我们想得那般简单……”
郭嘉拔开戏策赠与他的酒葫芦,举在上空倒下,仰头张嘴接着甘甜的酒水,他摇晃起薄弱的身躯,往城池方向走去。
逍遥我自走我道,管他昨夕与明朝。
第二三四章 猎户
皇甫嵩和朱儁在前方的岔路停下分道,两条道路通往各自的地方,左边是颍阳,右边是颍阴。
皇甫嵩要去汝南,就必须走颍阳,而朱儁去南阳,就要从颍阴走汜城,渡过昆水,才能进入南阳境内。
临别之际,皇甫嵩和朱儁各自抱拳,道了声珍重。
吕布跟着朱儁南下,花费了足足四日功夫,才渡过昆水进入南阳境内。
途中往北逃难的百姓依旧络绎不绝,然而当问起他们南边战况如何时,却少有人知。
渡过昆水的当天,由于天色渐晚,朱儁便下令暂先扎营歇息。
用过晚饭,在夜幕降临之后,汉军将士早早进入了梦乡。连续多天的急行军,每天只睡两个时辰,身子早已是吃不消了。
吕布巡视完一圈营地,准备也去就寝时,一名骑着快马的中年猎户,闯入了营地。
听得马蹄声往这边冲来,吕布从篝火旁堆架着的兵器中,取出杆长戟,只身挡在道路中央。
此时的吕布尚未卸甲,猎户一眼便认出了吕布的将军身份。
他急忙勒住马缰,然后从马背跳下,朝吕布跑去。
吕布不知来意,担心其中有诈,便将手中长戟递出,不让此人近身。
猎户却误以为吕布想要杀他,在奔跑的途中,将置挂背后的弓与箭,同时取下,几乎在瞬间就完成了搭箭上弦。
咻!
锋利的箭簇犹如划破苍穹的闪电,还未看清其轨迹,就已经抵拢近前。
吕布眉峰凝聚的刹那,收戟回拨,随后便听得叮的一声清脆响音,射来的箭羽落在了地上。
此人的箭法,绝对超过了曹性!
吕布双目闪过寒芒,心中做出精准判断。
脚下生风,仅用两歩便突至近前,长戟当头劈下,不再给他拉弓的机会。
猎户心中同样震惊无比,如此近的距离,他居然没有射中!
不过眼下不是该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吕布的戟刃转眼袭来,猎户往后一滚,扔掉手中弓箭,顺手捡起地上的朴刀,在吕布第二道斩击到来时,迅速起身,双手握手刀柄,横刀往前。
锵!
刺耳的金属回音在耳旁响彻,吕布并未收戟,而是继续向戟刃施力,推动得中年猎户往后倒退连连。
好大的蛮力!
猎户咬牙拼尽双臂之力,也依旧不能使滑退的脚步停下,犹如一堵望不见顶的高山挡在面前,喘气都尤为艰难。
所幸的是,在后方地面不远处有一道凸起的梯坎。猎户退至那里,以左脚抵住凸起来的梯身,抓住那稍纵即逝的时机,借力往上一推,口中喝了声:“起开!”
那一瞬间所爆发的力量,令吕布也不由微微后仰。
机会来了!
猎户的眼光毒辣,攻守之间的转换速度更是惊人。
朴刀狂斩,进行着狂风暴雨的反击。
两人的打斗,很快惊醒了睡梦中的士卒。
曹性更是一早带着手下弟兄,排排坐在地上,瞧起了热闹。
吕布由起初进的攻转化为了防守,在猎户狂暴刀
第二三五章 血战
将军们一致认为,不管信简中所言真假,都应该先派人前去一探。
至于该派何人前往,诸将很自觉的将目光投在了吕布身上,谁让他麾下尽是骑卒。
如今的战马在南方可谓是有价无市,一匹四肢健全的战马,少则五六万钱,多则上十万。
而吕布麾下普通士卒所骑乘的,居然都是同他们这些将军同样档次的良马,这让将军们的脸面往哪搁?
至于吕布胯下的赤菟就更有来头,乃是天子所赐的汗血马,赤如火龙般的神驹,日行一千,夜行八百对它来说,都是小意思。
想当初在潩水河畔的那惊鸿一跃,看呆了多少人?
此次南下镇压叛乱,吕布大放异彩,斩将擒贼,又夺下阳翟,如此功勋卓越,等到平定贼乱,定然是要回京受赏升衔。
在场诸将随便拎一个出来,都比吕布年岁要长。看着年纪轻轻的吕布能有如此际遇,眼红妒忌者自然不在少数。
甚至有个别的人已经在心中恶毒的诅咒起来,希望吕布此番前去,手下士卒连同他自己,全部死光了才好。到时候,也好将这两千马匹,分些到自个儿帐下。
朱儁亦是觉得吕布乃最佳人选,便点名让其赶往卷城营救。
形势危急,吕布自是没有多大意见,但问题在于他不认路,而在场识路的将军又故作没有听见。
最后还是那个报信求救的猎户,说愿意为将军引路。
夜以深沉,军营里的将军士卒早已入帐就寝,唯有吕布及麾下将士,在喂完各自的作战伙伴之后,悉数翻身上马,手举火把,朝着南方急行。
这一跑,便是四个时辰。
头顶的苍穹也从无尽黑暗之中,透出一抹鱼肚的白霞。
天,亮了。
淌过一条蜿蜒浅澈的河流,吕布抬腿滑下马背,下令士卒熄灭手中火把,顺便喂食奔波了一宿的战马。
人可以忍住一两顿不吃,马却不能饿着一顿。
南方多江河,细小的溪流更是数不胜数。
吕布来到河边,捧了把凉水泼在脸上,清凉的河水缓去赶路的疲乏,使得精神也为之舒爽了不少。
吕布抹去脸上水珠,问向不远处的猎户:“此地是何处?”
“回禀将军,这里是叶县,大概还需再往前行两个时辰,才能抵达卷城。”
关于这个猎户身份,没错,正如机智的你们所想,南阳人黄忠黄汉升。
不少士卒在喂完马后,就躺在地上,本想休息小会儿,却不知不觉的已经睡着。
他们实在太累,太累。
看着地上熟睡的士卒儿郎,在他们的脸上透出深深疲倦,吕布心有不忍,却也只能狠下心来,拍响着手掌喊道:“都起来起来,上马准备出发,脑袋发昏发胀的可以先去河边洗脸,缓缓精神。”
士卒们起身行动起来,走到河边以清水洗面,粗鲁些的便直接将脑袋伸进河内,‘噗嘟噗嘟’的吐着向上翻涌的水波。
“我知道大伙都很疲惫,可守城的弟兄可能现在都还在浴血奋战。他们比我们更累更困,但他们仍在坚持,弟兄们,咬咬牙!”
急行一夜,歇了短短不到半炷香的功夫,吕布领着麾下骑卒再度上马,继续往南奔援。
…………
巳时的太阳高挂于空,洒向地面的金色光芒,映照出无数道正在奋战的身影。
头裹黄巾的蛾贼们顺着飞梯,不断攀向城头,城墙底下,已经堆积着数不清的残断尸身。
坐镇远处的大渠帅伸了个懒腰,脸上浮现出笑意,城上的这群顽固守军,已是强弩之末。
此人名叫张曼成,颇具勇力,使一杆九尺长的三叉戟,自称‘神上使将军’,想以此来表明他的身份地位,仅此于张角三兄弟之下。
当然,这只是他自己封的,至于其他大渠帅认不认,那就很难说了。
荆州境内的其他诸郡还在小打小闹时,张曼成就已经率着手下士卒攻陷了南阳数县,四处劫掠财物。前几日在他的率领下,还攻占了南阳的治县宛城,并且杀死郡守褚贡,声威大震。
张曼成是个不择手段的狠厉人物,与其说他是带领士卒推翻官吏的黄巾军,倒更像只为图财害命的山贼恶匪。
至于大贤良师说的推翻汉王朝统治,建立起百姓和睦的理想天下,张曼成嗤之以鼻,关他屁事。
在占领宛城之后,他就想着再进一步攻下卷城,把这扇通往北方的大门一关,安心做他的土皇帝即可。
不得不说,比起波才来,张曼成起码眼光要长远许多。
城头上,奋战的汉军士卒已经不足千人。
负责指挥的都尉秦颉(激e)浑身染满滚烫鲜血,手中砍下近百颗脑袋的大头刀,也张开多处裂口。
“别让蛾贼爬上城头!”秦颉奋力推开一架新搭过来的飞梯,朝着四周将士大声愤吼。
时间推移,城上的守卒越战越少,攻城的黄巾军依旧源源不断。
“秦都尉,弟兄们顶不住了,咱们撤吧!”长有络腮胡的校官疾走至秦颉近前,粗气连连。
现在的城头,仅剩五六百人还在苦苦支撑。
秦颉瞪了汉子一眼,身躯侧转,双手握刀猛地将刚刚爬上城墙的黄巾士卒右臂斩断,喷涌的血水溅了满脸。
那名失了右臂的黄巾士卒捂着断臂,痛苦万分的嚎叫起来。秦颉眼中没有丝毫怜悯,上前抬腿一脚,将其踹下城头,口中厉喝:“即便是死,老子今天也要死在城头!”
城门下的黄巾军抬着巨木制成的冲锤,正猛烈的进行撞击。从城门发出的痛苦声音来看,即便死守的城头没被拿下,城门也应该很快会被破开。
秦颉不知道会不会有援军赶来,但他明白,一旦让蛾贼占据了这里。再想夺回,就要付出数倍于今天将士的性命,才夺得回来。
能拖一刻是一刻,哪怕战至最后一人。
对他而言,军人只有两种归宿,一种是封侯拜将,另一种,就是以死报国。
秦颉的悲壮之音,感染了城墙上的士卒,他们放声怒吼奋力厮杀,以命守城。
死战,死战!
第二三六章 一夫当关与万夫莫开
城头守军在绝境中爆发出强烈的意志,将原本已经快要攻进内墙的黄巾士卒,再度击退。
张曼成骑坐于马背,遥望城头。
卷城迟迟攻不下来,他却没有丁点儿烦躁,神色平淡的将食指往前一挥,又是近万名士卒涌了过去。
就算用尸体来堆,他也要拿下这座城关。
北边城门,疾驰的马蹄如惊雷而至。
城头上不见守卒,显然是全被调集去了南边守城杀敌。
“开门!”
城下的宋宪卯劲儿大喊了一声。
城墙垛口探出几个面黄枯瘦的脑袋,见城下军队打着的是汉家旗帜,呼了口大气,继而欢呼着大喊起来:“援军,是援军到了!”
厚重的城门很快打开,吕布入城之后,领着两千骑直接往南边城门奔去。
越往南,传进耳中的喊杀声就越为清晰。
空荡的城池里,除去一些年迈迟暮的孤寡老人,再也没了其他人迹。
早在数日之前,城内百姓听说蛾贼要来进犯卷城,就收拾起行囊,拖家带口的往北逃命去了。
咣!咣!咣!
冲锤一次次的冲击着城门,不断有泥石灰尘从上方落下,大门背后两根腰粗的木栅栓,已然快要承受不住,即将断裂开来。
此时的吕布已经抵达南边的城门,事态紧急,他省去许多赘述,下达了简明扼要的将令:“你们先找好距离,只要贼军撞破城门,就直接从正面冲杀出去。”
“诺!”
士卒们领命应下,攥紧手中长枪,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吕布下马沿着石梯登上城墙,随他一同的,还有昨夜的那个猎户。
体力透支的秦颉在望见吕布那一身鲜明的甲胄后,所有酸楚霎时全部涌上心头,语气哽咽:“将军,你们总算来了!”
“你是?”
吕布不认得秦颉,但他见眼前之人血染全身,亦无一丝惧意,便从心里当他是一条好汉。
“卑职郡都尉秦颉,不负重任,总算没让卷城落入贼子之手。”他朝着吕布抱拳,既然援军到来,那这卷城便算是保住了。
然则话音刚落,秦颉那颗放下的心,又重新悬了起来。
在吕布身后,除了一名猎户打扮的中年男人,竟再无任何一名士卒。
秦颉心中按捺不住,再度抱拳:“恕卑将斗胆,敢问将军带来多少人马?”
吕布竖起两根手指,秦颉的眼中便有了新的期望。
“两万?”
“不,两千。”
得到答案的秦颉半天缓不过神来,他在信简中说得清清楚楚,卷城已是迫在眉睫,怎么就只派了两千人来。
他面容苦涩,碍于吕布的将衔比他高出许多,便征求起吕布的意见:“将军,城下蛾贼数以万计,咱们就两千人,该如何来守?”
守?
吕布狐疑的嘀咕一声,他麾下骑卒只擅于在野外作战。
攻城和守城,却并非骑兵强项。
“什么,出击!”
当听到吕布口中说出的字眼时,秦颉差点没气吐出两口血来。
眼前这青年甲胄威风,头束紫金冠,不过看他那神情,浑似不将任何事物放入眼中……
上面莫该不是派了个一窍不通的纨绔子弟来吧!
他强按住心中火气,没好气的问着:“将军可知下方有多少蛾贼?”
吕布瞅了眼,便给出答案:“估计得有六七万吧。”
超过近三十倍的兵力,你拿什么跟人斗?
秦颉无奈摇头,失望之色溢于言表:“将军,你还是走吧,这里已经守不住了。”
说完,他艰难的挪起脚步,背靠着城墙,缓缓坐下。
已经拎不动刀的他,能做的,只有认命等死。
面对秦颉的小觑和轻视,吕布却也没再出言辩驳。他活络了两下肩部,幽寒的方天画戟不知何时,已经握在掌中。
谁说城头守不住?
眉峰斜挑,嘴角微扬。
他望向黄忠,眼中的争斗之意,不言而喻。
昨夜没能分个高下,现在接着比比。
黄忠哪会不明白吕布的意思,这摆明了是要拿他当枪使。不过,他也并未拒绝,虽不是行伍之人,但保卫家园,总该尽一份力。
两个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
攀进内墙的黄巾士卒还未来得及庆幸,转瞬就被削去了脑袋。
等到秦颉疲惫的重新抬起头时,两人已经杀了一通来回,镇守原地。
他看了看左边,中年猎户刀锋猛厉,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一夫当关!
又看了看右边,青年将军画戟如飞,脚下摆了一地的尸首,鲜血流之成河。
万夫莫开!
秦颉使劲揉了揉双眼,确定不是眼花之后,心中掀起巨浪:我的老天,这两人是怪物吗!
正当他目瞪口呆之时,忽然听得下方传来一声巨响。
轰隆!
不好,城门塌了!
秦颉心中叫糟,一旦蛾贼涌进,就算他两能以一敌百,也照样得死在人海战术之中。
好在他现在恢复了些体力,勉强支撑着身子走到吕布后方两丈位置,出声说道:“将军,麻烦你带人去城门顶住,城上这里,我来替你坚守。”
吕布拨开前方刺来的兵刃,随手将两名黄巾卒抹了脖子,否了秦颉的提议,平淡说道:“不必,你听。”
杀!
杀!
两股完全不同的喊杀声同时响起,秦颉正想去看个究竟,便望见那名络腮胡校官的脸上充满了惊愕。
秦颉心中似是想到了什么,拖着被砍了两刀的伤腿,一瘸一崴的快步挪至城墙边上。
无数道身影在他的眼中闪现,涌进城内的蛾贼,居然在往回跑!
城门撞开的瞬间,宋宪就已经高扬起了手中战刀,两千骑卒跟在他身后发力狂冲。
率先涌进城内的黄巾军还未来得及高兴,转眼就已迎来死亡。
吕布并未让宋宪等人去逞英雄,斩杀敌首。虽说这种方式最为简单粗暴,但同样也太过冒险。现在只需利用战马的速度优势,给蛾贼们造成心理压力,进行收割即可。
黄巾军未经过正规训练,又没有熟练的战斗技巧,仅仅想依靠人数多少来决定胜负。
这样的队伍,终究是乌合之众。
第二三七章 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从天而降的两千骑杀得黄巾军丢盔弃甲。
相较于歩卒,骑军的优势极为明显,正规的军队也难以从正面掩其锋芒,更何况黄巾军里大多都是些为生活所迫的穷苦百姓。
张曼成在远处望着这边,眼中露出阴骘之色。
他能够十足确定,这绝对不是本地的军队,南**本没有这么股凶悍的骑兵。难道,是朝廷派来的?
可如果是朝廷派来的军队,在颍川的波才不可能不给自个儿提醒。哪怕他斗不过,也会差人来南阳求救,更何况他手下还有十万之众,也不是汉军能够一朝一夕就能解决得了。
那这股骑兵是从哪来?
张曼成收回目光,不管这支骑兵来源何处,他都没必要再耗下去。
单单两千骑就让他够呛,万一还有后手,那就麻烦了。
“传令下去,撤。”张曼成勒马回头,下令往南退回堵阳。
“神上使将军,城门已经告破。这时撤离,先前攻城弟兄的血,不都白流了吗?”韩忠脸上带着有急切神色,出言劝阻。
在南阳黄巾军中的地位,他仅次于张曼成。
“你以为我不想赢?”
张曼成瞥了他一眼,手指卷城那边,语气漠然:“你看那些骑卒的杀人手法,干练果决,狠辣得就跟宰肉掇骨的屠夫无二。咱们的人是比他们多上不少,但眼下都被打得没了脾气。你再看镇守城头那两人,我们攀进城内的士卒起码超过两百,结果呢,没有一个活着回来。”
“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见过这么悍猛的人物。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还以为那些口口相传的英雄人物,只存在于虚幻的故事之中。”
张曼成的语气透着些许无力,但也并未因此感到绝望。
昔日楚霸王力能扛鼎,神勇无敌又如何?还不一样被困在垓下,自刎于乌江河畔。
对付这种棘手人物,就不能光明正大的跟他们硬碰硬。
“那城下那些死去弟兄的尸首……”韩忠面色有些不忍。
张曼成的口气毫无所谓,“死了就死了吧,只要有粮食,还怕会没人跟着咱们?”
光是宛城里囤积的粮食,就足够让他们吃上好几年了。
张曼成率着数万蛾贼撤离卷城,城头上活下来的守卒,已经疲倦到欢呼的气力都没有,倒头躺在地上,剧烈喘息的同时,呼吸着劫后余生的气息。
吕布让秦颉带着士卒们下去休息,血战这么些天,也该好生歇息了。
张曼成退走之后,短时间内应该不会再卷土重来。
黄忠洗净完身上沾染的血水,便来同吕布辞别。
得知黄忠要走,正在城下清理战场的吕布将抬着的尸体,扔进挖好的坑内。随后站直起身子,转身望向比他稍矮一截的黄忠,出言说道:“阁下如此身手武艺,又弓马娴熟,何不入伍参军,以报国家。”
当听到吕布邀他担任军侯一职时,黄忠神色明显有些意动,但他随即摇头,婉拒了吕布好意。
“怎么,嫌军职太小?”吕布眉头微皱。
黄忠见吕布误会了他的意思,遂如实以告:“非吾不愿,实则家中小儿患病,不便离开。”
昨夜一宿未归,家中儿子又无人照料,他这个当爹的,自然担忧不已。
“既如此,那某也不便强留。”已经身为人父的吕布,实实的能够感受到黄忠言语间的那份父母爱子之心。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昨夜没能分出高低。
黄忠对此神情释然,他告诉吕布,其实昨夜已经分了高下。
习武之人在三十三到三十七岁之间会达到巅峰,他今年三十有四,处于巅峰之期尚且不能奈何吕布,再往后,就更没可能了。
他曾于山野之中猎过无数凶狠猛兽,面对再危险的猎物,他都能从容应对。
唯有眼前的神俊青年,让黄忠心里第一次有了种摸不着底的感觉。
好在,是友非敌。
城上城下散乱堆积的尸体,整整处理了两天,才算弄完。
一来是人手不够,挖坑、搬运、清扫,全靠吕布一人指挥;二来是他麾下的骑卒同样也倦累得不行,近些天几乎没睡过一场好觉,还要强撑起精神,同蛾贼进行厮杀。
厮杀完后,处理尸体的脏累活也全落到了他们头上。
如今正值酷暑炎夏,如果不快些填埋掉这些尸体,一经腐烂散播开来,极有可能会导致瘟疫横行。
处理完这些,士卒们终于美美的睡了一回懒觉。
没过几天,朱儁等人也陆续抵达了卷城。
得知张曼成暂退堵阳,又听说吕布两千骑就挡下了蛾贼六万余众,不少将军在眼红的同时,也都跃跃欲试,鼓动着朱儁一鼓作气,趁机拿下堵阳。
朱儁便传唤来秦颉,向他问明关于堵阳的情报。
不得不说,当郡都尉这几年,秦颉对南阳各县几乎了如指掌。
堵阳城池低矮,两人叠着便能翻入城内,外城墙又没有巨石垫基,全靠夯土堆成,防御极为薄弱。
众将一听,立马来了精神,表示要上阵杀敌,带兵攻破堵阳,擒拿贼首。
在问到吕布的意见时,吕布未做多想,直言不讳的说,攻城乃是最下之策。
“吕将军,你倒是吃饱喝足了,就剩下些残汤骨头,难道也不想让我们啜上一口吗?”有名将军冷声哼道,他至今还没立过任何战功,败仗倒是吃过不少。
有这种低劣心态的,可不止他一人。
“我请诸位好生想想,张曼成就算退守堵阳,手下也依旧握有六万之众。哪怕堵阳的城池再破,凭我们手里这点兵马进行强攻,又能有几成把握?”
吕布的话,浇灭了将军们心头烧得正旺的火苗。
现在朱儁全部身家也就一万多点人马,要去攻占有六万人守着的城池,这和送死,有什么区别。
野外作战,还能依靠骑兵进行压制,可要正面强攻夺城,骑兵就失去了意义,发挥不出丝毫作用。
两千骑能击退张曼成,马背压制和训练有素只是其一,张曼成选择主动撤退才是关键。
倘若真要来个鱼死网破,可能双方都得两败俱伤。
“难不成就这样什么也不作为,同蛾贼干耗?”有人不满的嚷嚷起来,朝廷见不到效果,以当今天子的秉性,杀个把将军,再也平常不过。
听到这话,朱儁也悄然愁起了眉头,他最怕见到的,就是这样互相僵持的局面。
沉默的氛围之下,吕布忽然开口:“我有个大胆的想法。”
第二三八章 谁去
“什么办法?”
尽管诸位将军之中有不少人不喜吕布,但眼下事态紧张,有办法总比没有要好。
自张角在巨鹿起事以来,至今已逾半年,面对朝廷镇压,各地蛾贼非但没有收敛,反而愈发猖獗。
长久不见成效,天子渐渐失去耐心,指不定会拿谁开刀。
好在前些日子皇甫嵩收复了颍川,天子才没将怒火撒到他们头上。
不过在北方平叛的另一位中郎将卢植,就没那么好运了。
论统兵作战能力,卢植不输皇甫嵩,几度将张角逼至绝境,如今张角率众退守广宗,据城死守,皆是拜这位北中郎将所赐。
为了攻下广宗,卢植命将士挖掘壕沟,将广宗城外的护城河水引出,又建造攻城器械,准备强攻广宗城。
然而就在万事俱备之时,朝廷派下来的小黄门左丰前来巡视各地战况,一些懂行情的官员劝卢植向左丰行贿。卢植性情刚毅,是个藏不住话的硬朗人物,他直言不讳道:“军中粮草尚缺,安有余钱奉承阉宦?”
众人被卢植厉责呵斥一番,羞惭而出。
左丰没能捞到半点好处,自然怀恨在心,当他返回洛阳之后,立马向刘宏进谗,说广宗城极易攻破,卢植却按兵不动,很有可能是暗中与张角达成了某种协议。
天子听罢,勃然大怒。即刻下诏降罪,免除卢植的军中职务,并用囚车将其押回洛阳,以候判决。
卢植入仕前曾在涿郡教学过一段时日,其门下弟子不少,有能力大志向者也大有人在,比如刘备、公孙瓒、刘德然……
代替卢植进行讨贼的也是个狠角色,河东太守董卓,拜作东中郎将。
闲话少说,回归正题。
吕布望着众人殷切的目光,给出自己的da an:“杀了张曼成!”
诸将闻言,俱是一愣。
这算哪门子方法,当我们是白痴吗?
有人以为吕布是存心戏耍他们,当即恼怒起来:“吕将军,开玩笑也请你注意场合。”
张曼cheng ren在堵阳,那里有六万蛾贼驻守,怎么杀?
营帐里的将军们闹哄起来,指责吕布乱发悖言。
朱儁先让诸位将军安静,他见吕布不似玩笑,说不定真有主意,遂问起来:“奉先不妨先说来听听。”
“也不算何等良策,某只是觉得,与其正面费劲厮杀,倒不如遣一两名悍勇之士,接近张曼成身边,取下其首级即可。”吕布语气平常,将内心想法公诸于众。
朱儁眼中浮现出几分失望,这的确是个最为简单直接的方法,但可行度基本为零。且不说张曼成武艺如何,单单是想毫无防备的摸到他身边,就几乎是不可能。
果然,很多将军都面露不屑,心里道了声:“小儿之见。”
将军们的简单看法,令吕布暗自摇头,他似乎有些能够体会,戏策往日在给自己出谋划策时,是何种的惆怅与忧伤。
“靠近张曼成其实并非难事,难的是有何人敢去。”
吕布完全说出心中计划,他打算让波才前去同张曼成会面,至于说些什么,随便波才自己去想。
然后再给波才身边安上几名随行护卫,趁着他和张曼成谈话之机,手起刀落,干掉这位神上使将军。
张曼成一死,蛾贼必定军心大乱,汉军只需在外面鼓声大震,摆出佯攻姿态,必定能够轻取堵阳。
好计谋!
朱儁听完之后,兴奋的拍腿赞了一声。
如若事成,简直是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占下堵阳。
堵阳城小,有如鸡肋,但关键就在于张曼成一死,蛾贼没了头目,汉军就可以趁机一口气夺回宛城。
这些蛾贼的成分,朱儁再也清楚不过,除了渠帅有些头脑,大多都是跟着摇旗呐喊的小喽啰,耕耙田户的庄稼人。
要对付他们,朱儁有的是手段。
唯一不确定的因素,则是波才究竟是不是真心投靠朝廷。
真愿给朝廷卖命,自是皆大欢喜,事成也可以给他记上一功。
要万一他只是嘴上说说,带人入了堵阳之后,立马反水,以后跟着张曼成继续为祸一方。随他去的那些人,肯定没有一个能活。
朱儁思前想后,决定一搏,他看向帐内诸将:“有谁愿去斩首立功?”
诸将你看我,我看你,随后从彼此的眼中寻到了默契,全部望向那个骁勇的青年将军。
“这回,我不能去。”吕布摇头。
建议是吕布提出来的,他都不去,这些人心中就更是没底。
其中还有道声音酸溜溜的说着:“您呐,就别谦虚了。咱们这里,有谁不知你吕将军的本领手段?”
朱儁也点了点头,显然在他眼里,吕布的确是最为合适的人选。
吕布抱拳,“中郎将容禀,并非末将怕死,实则是末将和手下士卒在卷城已同蛾贼厮杀许久,不少蛾贼都认得我们。若我去了,定会被其认出,贻误大事。”
朱儁觉得吕布说得极为有理,就不再令他前往,将目光投向了帐内某位将军身上。
那位被朱儁相中的将军咽了咽发干的喉咙,故作为难:“中郎将,非末将推诿不去,实因南方湿气太重,致使末将腿疾再犯,难以行动。”
说着,还站起身来拖着右腿,‘艰难无比’的走上两步,以证所言非虚。
“唉,早知有此功勋,当初我就应该勤习武艺,如今这点蹩脚把式,实在拿不出手。”又一名将军唉声叹气,无比痛心的表示实力不济。
平日里趾高气扬的将军们,此时此刻,变得无比谦逊起来。
他们倒不怕颍川的蛾贼前去报信,因为就算有个别的落网之鱼,也应该没有这么快抵达南阳。
要说武艺,不少人也是本领高超,对付一个张曼成,不在话下。
唯一让他们望而却步的是,波才的可信度。
波才可信吗?
没人敢打包票,毕竟此人曾是一方的大渠帅,贼性难除。
把身家性命交给这样的人,就怕是有命去,没命回。
众人的神情吕布纳入眼底,颇为不屑。
又怕死,又想要功勋,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正当众人忙着推诿之际,忽听得有人虎声道来:“末将愿往。”
吕布和诸将一同望去,他对此人竟有几分印象。
第二三九章 白眼狼
夜色冷清,堵阳低矮的城头燃有火把。
黑夜之中,响起一阵稀疏散拉的蹄声,由远及近。
城头守卒打起精神,望着已经抵至城下的六七道身影,警惕问道:“城下何人?”
火光映照在波才面庞,泛起暗淡红光。
“去告诉神上使将军,就说颍川渠帅波才,前来求援。”城下的波才勒马停下,仰望起城头,大声喊道。
听得‘渠帅’二字,守卒不敢怠慢,说了声稍等,便急忙跑去禀报。
得知波才到来,张曼成很快来到城头。
他往下望去,候在城外的汉子,不是波才,又是何人?
“波渠帅,你这么晚不在颍川呆着,来我堵阳作甚?”张曼成大声询问起来,外面的夜色漆黑,容不得不小心谨慎一些。
提起这个,波才的火气十足,怒声骂道:“那群遭千刀的汉贼,趁我外出不备,阴袭了阳翟。又设下毒计,杀我麾下儿郎数万,若非我颇有武力,现在怕也是成了一堆白骨!”
城下的波才喋喋骂着,城上的张曼成却有些狐疑。
前几日他才探得,汉军的右中郎将朱儁抵达卷城,并且有意进攻堵阳。在这个节骨眼儿上,波才又来求援,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或者说,波才投靠了汉军,也说不准。
张曼成眼中阴寒一闪而过。
城下波才说了一大堆,他见张曼成依旧没有要招他入城的意思,不由的有些急了:“怎么,神上使将军连三千兵马,都舍不得借我?”
张曼成看着城下波才,两人同为渠帅,落难时候拉上一把,也没有太大问题。
他就怕波才别有用图,做了汉军走狗。
张曼成踌躇迟疑,波才心中同样没底。若不是吕布允诺让他做个校尉,他还真想反水不干,将身后这几人卖于张曼成,做个顺水人情。
张曼成此人心机颇深,要想获取他信任,就必须用些非常手段。
“罢了罢了,原以为神上使将军,能看在同为天公将军效命的情分下,救济于我。没曾想,也是这般薄情寡凉,我还是去汝南投彭渠帅得了。”
波才决定来上一手欲擒故纵,是成是败就全看天意了。
说完,勒马调头,准备往汝南而去。
“波渠帅,我没那个意思,只是眼下非常时期,老哥我难免要小心一些。”张曼成经过一番琢磨,让士卒给波才开了城门。
倒不是他已经相信了波才,而是波才所带的仅有五六骑,翻不起太大风浪。
另外,如果这事传了出去,多少会影响他的名声。本来在官军那里就已经够臭,自家这里多少也得留些才是。
入了堵阳城,波才跟随张曼成去了他如今所暂居的府邸。
府院很大,里里外外有近百名士卒守卫。
张曼成带着波才入府,迈进府门时,脸上露出极为满足的神色:“以前替别人放牛那会儿,做梦都想着吃饱穿暖。倒是从没想过,居然也会有住进这种深府大宅的一天。”
听得这话,波才脸上笑着称是,心里却格外难受。
他住过比这还要大的府院,搂过无数丰乳肥臀的女人,也曾雄踞颍川,打得官军败退连连。
可如今呢,沦为这般境地。
他不是没想过东山再起,可每当想到那个面容冷漠的青年,波才心里就觉得格外发寒。
到了府堂坐下,张曼成差人端来肉食,招待波才。
当他望见站立于波才身后的武猛青年时,不由生出几分好奇:“这位是?”
“他叫孙文台,乃是我手下悍将,那日若非他拼命护我,我也不可能从汉军的围剿之中,逃出生天。”
波才说得心有余悸,见张曼成目光狐疑,随后笑道:“说来也不怕将军笑话,现在不管去哪,如果不带着他,我这心里呀,就老不踏实。”
张曼成收回目光,同样笑了起来:“好了好了,你我不是外人,不必说这些见外话。我让人给你腾出间房,用完膳食,就早些歇着去吧,明日好早起,动身赶路。”
波才听到明日还要赶路,咬了口手中的彘腿肉,看似随意的问道:“去哪?”
“当然是回宛城。”
张曼成也不瞒他,得知朱儁要来打堵阳,他就有了退守宛城的想法。
相较堵阳的薄弱防御,宛城几乎是铁板一块,宽广的护城河,加上城内储备的粮食兵械,足以守到官军怀疑人生。
“怎么,将军你怕了官军?如果信得过我,我愿去打头阵,杀他几名汉将,泄我心头之火。”波才自告奋勇,表示要去找官军报仇雪耻。
他所接到的任务,是协同孙坚弄死张曼成,攻下堵阳,而不是要跟着张曼成回到宛城,对抗官军。
再者说了,万一哪天不小心露出破绽,以张曼成的阴狠,将他千刀万剐都有可能。
更何况宛城那边,除了张曼成,还有一大堆的牛鬼蛇神。
本想彻底赢得张曼成的信任之后再动手,现在看来,已经来不及了。
波才脸上突然露出个惊讶表情,手指波才后方,怔然道:“那是何人?”
张曼成见波才跟见了鬼似得,回头朝所指方向看去,空荡荡的并无一人。
正当他纳闷儿之际,站在波才身后的孙坚猛然抄起桌上的墨色陶杯,狠狠拍在张曼成脑侧。
嘭!
土陶制成的杯盏在张曼成脑袋处炸裂成数块碎片,发出压抑的低闷声响。
张曼成吃痛,血水顺着侧面滴到地上,他甩了甩脑袋,恍惚的视线之内,有道黑影踱步过来。
此时的他就算再蠢,也知道了自个儿亲手引来了波才这头白眼狼。
他想呼喊外边巡夜的士卒,孙坚就已经迅速绕到身后,左手捂住张曼成张开的嘴巴,右手抽出别在内侧的锋利短刃,直接刺透心脏。
干脆利落。
张曼成瞪大着一双眼睛,几乎快要凸裂出来,死死望着身后的孙坚,直到咽气。
解决掉张曼成,孙坚将手中匕刃往袖衣上擦去血迹,冷冷说道:“按照计划,各自行事。”
第二四零章 入城
低矮的堵阳城内燃起大火,漫天火光将漆黑的夜空映照得如同日落晚霞。
城外五里的汉军驻营,三军将士已经集结完毕。
朱儁骑坐马背,左手拽握缰绳,当他望见前方堵阳城上空冒起的滚滚浓烟时,脸上掩饰不住笑容,朝着周遭的诸位将军说道:“本以为还要等上几天方能成事,没想到孙文台竟这般果决迅猛,真无愧他‘江东猛虎’的名头。”
孙坚是朱儁亲自从下邳招到麾下,如今孙坚任务完成得漂亮利落,朱儁也觉得倍有脸面。
堵阳城内,黄巾军七手八脚的忙着救火,燃烧的大火有七八处之多,也不知是哪个遭瘟的干得这缺德事儿。
但有一点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之中,混进了汉军的细作。
从睡梦中吵醒的韩忠起身穿上衣甲,出帐望去,充斥在耳中的全是走水的呼喊声,以及拎着水桶来来往往的晃动身影。
“神上使将军呢?”韩忠拉住一名跑去救火的士卒,出声问道。
士卒摇头,“大伙儿都忙着救火,没见到神上使将军。”
韩忠一连问了好几名士卒,da an虽各有差异,相同的却是,没有人见到过张曼成。
这位南阳黄巾军的二当家不由沉起眉头,城里出了这么大动静,以张曼成的脾性,不可能没有反应。
带上四名亲兵,韩忠直接去了张曼成所在的府邸。
推开朱漆色的府门,一股浓烈血腥之气,迎面扑来。
韩忠往里望去,散着枯黄落叶的院落里,横七竖八的躺着十几具尸体,没了生机。
越往里走,就越是心惊。
负责守卫张曼成安全的近百名护卫,竟没有一个活口。韩忠蹲下身去,粗略检验了下这些人浑身上下只有一道或者两道伤痕。足以说明这个凶手,狠厉干脆,丝毫不拖沓犹豫,出手就取人性命。
随行的四名亲卫抽刀四顾,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声,呈东西南北方位而站,警惕的左右扫视起周围,生怕从哪个阴暗角落窜出一道身影,结束掉他们性命。
韩忠一路走到府堂,推开堂屋的大门。
堂屋之中,并未有打斗痕迹,张曼成趴在桌上,看样子睡熟正酣。
外面守卫都死光了,他怎么还能睡得踏实?
韩忠心里升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但他仍旧抱有侥幸的朝张曼成低喊了一声‘神上使将军’。
趴在桌面的张曼成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反应。
韩忠心头一沉,快步走上前去,将张曼成的身子往后轻轻一提。
然后他便看见张曼成脑袋一偏,露出发黄变黑的牙口,惨白的面庞上两颗眼珠突出,像是要迸出来一样,恐怖至极。
胸口心房的位置,有一道血窟窿,正滴答滴答的往外垂落鲜血。
南阳大渠帅,身死!
将张曼成的双目缓缓合上,韩忠转头看向四名护卫,阴寒的颁下命令:“给我找,就算翻遍堵阳,掘地三尺,也要把波才给我找出来!”
突如其来的大火,加上张曼成身死。
这一切,绝非偶然。
除了今夜恰巧入城的波才,还能有谁。没想到好心收留于他,到头来居然是个白眼狼,恩将仇报,狼心狗肺。
韩忠气愤得双目喷火,而此时又有士卒飞速来报,说汉军发动了夜袭。
果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韩忠迫使自己先镇定下来,问向士卒:“来了有多少人马?”
士卒想了想,语气显得有些急切:“禀将军,天黑看不清汉军人数,只能听得鼓声大躁。黑暗之中,好似有源源不断的汉军,往我们这里涌来。”
“走,随我迎敌!”
情形尚未明朗,韩忠决定先去城头压阵,再作对敌之策。
张曼成死了,他就要为手下这些弟兄的性命,负起责任。
快步出了府门,韩忠走至半道,却望见无数黄巾军往南边城门溃逃。
“怎么回事!”他拽住一名逃跑士卒,厉声喝问。
那士卒显然认得韩忠,立在原地,沮丧无比的回答着:“汉军说神上使将军已死,又有奸贼趁机偷开了城门。弟兄们迟迟不见将军身影,汉军造谣说将军您已经丢下我们率先逃命,导致军心涣散,各自弃城而逃。”
可恶!
闻言的韩忠狠狠一拳砸在路旁的房屋墙面,愤恨而又不甘。
城内救火的士卒也扔掉手中家伙,忙着逃命,任由大火腾空。
火光将韩忠的脸映得通红发烫,身旁的亲卫问他:“将军,咱们怎么办?”
你问我,我又该问谁?
韩忠面容愁苦,拍着发胀的额头,抓挠起头发,看着一拨又一波的士卒从他面前跑过。现在就算想破釜沉舟,同官军拼个鱼死网破,也没有士卒愿意停下来听他指挥。
短短几个时辰里,发生太多变故,韩忠长长叹了口气,自知局面无法挽回,怅然万分:“逃吧,都逃吧。”
逃离堵阳,就只能回宛城了。
在黄巾军弃城逃离之时,朱儁下令果断出击,手下立功心切的将军们,个个催马狂冲,遇人就杀,不管妇孺老幼,皆杀来充作军功。
此番战役过后,整个堵阳城内,除了官军,竟再无一个活口。
孙坚站在城门,右手提着张曼成的脑袋。
他在打开城门之后,又折返了府邸一次,用刀将张曼成的头颅割下,用来献于右中郎将。
朱儁见状,果然大喜无比,连夸孙坚勇猛,当记首功。
城内平定之后,朱儁才缓缓入城。
吕布跟随其后,此番攻城作战,他同手下骑卒并未参与。
一来是这些将军们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叨叨多次,说吕布功勋足够,别再来分这点汤喝;二来是蛾贼叛乱不假,但其内部良莠不齐,大多数终究是走投无路的穷苦百姓,不到万不得已,吕布也不想对他们举起屠刀。
然则令他没有想到的是,于这些将军而言,根本就没有所谓的无辜之人。
马蹄踏在街道,燃烧的房屋,映入眼帘的死尸,在火光下渐渐干涸的血迹……
唯独没有活人的声音,犹如森罗阎殿的城内,弥散着一股令人心慌的寂静。
第二四一章 拒降
攻下了堵阳,汉军斩首两万余众。
朱儁给孙坚记下首功,又给帐下将军在功劳簿上添了一笔。
捷报传至洛阳,天子甚为高兴,再加上之前皇甫嵩将颍川之功归到朱儁身上,刘宏大手一挥,直接封了朱儁西乡侯,迁镇贼中郎将。
封赏下来,一众将军个个喜笑颜开。
倒是吕布,朝廷好像不晓得他功劳一般,依旧当着杂号度辽将军。
韩忠率着残众往南逃回宛城,得了封赏的朱儁近几日满面红光,觉得不能辜负朝廷厚望,屁股在堵阳还未坐热,就亲率大军趁势而追,大有一口气夺回宛城的汹涌气势。
宛城西北以外的十二三里处,名为夕阳聚。
朱儁选择在此依山建营,东边是宽阔源长的淯水,取水便捷,利于应对各种突发事故。
光武帝刘秀,就曾在此诛杀叛将邓奉。
派出去探听消息的斥候,于第三天将捕获的情报传入朱儁耳中。
张曼成死后,继任渠帅之位的并非韩忠,而是一个名叫赵弘的家伙。据说南阳这一带的黄巾头目里,就属他武艺最好。
赵弘脾性暴躁,常常仗着武艺去欺压良善,又纵容手下士卒肆意劫掠,当地百姓恨极了他,然则在黄巾内部,却是极得人心。
张曼成尚在的时候,还能压他一压。如今张曼成已死,他自然第一个蹦跶出来,得到其他头目的一致推崇,成为了新的渠帅。
得知汉军驻扎夕阳聚,赵弘觉得是时候该他大显神威了。二话不说点齐城内仅有的三千骑卒,出城往西北方向而去,准备给汉军来个下马威,顺带替死去的张曼成报仇。
韩忠晓得汉军厉害,苦口劝了赵弘许久,尤其是曾在卷城城头血战的那两个猛人,更不是赵弘能够应付得了。
偏偏自负武艺的赵弘头铁不信邪,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还笑韩忠怯弱胆小,说等他摘下那二人头颅,看韩忠还有何好说。
哒哒哒的三千骑卒从宛城北门直奔夕阳聚而去。
好巧不巧,在临近汉军驻地时,赵弘碰见了出营放风的吕布。
他见眼前青年甲胄威武,胯下又是赤焰神驹,便认定其在汉军营中地位不低,遂将长枪指向吕布,狂放笑道:“黄口小儿,见了你家赵爷爷,还不乖乖下马受擒!”
什么叫老寿星吃pi shuang,赵弘就是典型例子。
两人交手仅有一个碰面,还未看清吕布如何出手,赵弘就跟这个世界说了再见。
身后的士卒脸色惊骇,如同见鬼一般,黄巾军中最厉害的新渠帅居然一瞬就被击杀下马,这是他们如何也想不到的,眼前这个脸色冷淡的青年还是人类吗?
不等吕布下令进攻,他们就主动作鸟兽四散,留下赵弘的尸体光溜溜躺在那里,显得颇为滑稽。
把赵弘尸体带回,诸将在得知此人就是蛾贼新任的渠帅之后,心中又是一通嫉妒眼红。
出门放风溜达都能捡个送shang men的渠帅,吕布这人品简直也忒无敌了点。
逃回宛城的骑卒将赵弘被杀的事情告知诸位头领,闻知赵弘仅有一合就遭击杀,诸人大惊不已,心中惶惶寝食难安,不知还有谁能与之一战。
国不可一日无君,城也不能一日无主。
韩忠被选作了新的渠帅,他自知不是汉军对手,便让人去同朱儁乞降,只要能饶过他们性命,他们愿意将宛城奉上,拱手而降。
或许是近来太过顺风顺水,朱儁心里有些膨胀起来,完全忘记了当初被黄巾军撵着打的日子。
秦颉和吕布皆认可纳降,朱儁却不以为然,还引经据典说了一大堆道理。
他告知诸人,当初在秦末的时候,人民没有稳定的君主,所以才以赏附来劝降。现在海内一统,只有蛾贼造反,纳降他们不能使人心向善,只有讨伐他们才足以惩恶。现在如果接受他们的投降,那就是滋长他们造反的意念,给他们‘有利就进战,不利就乞降’的想法,这是纵敌长寇的策略,不是良计。
诸将点头,以为朱儁说得在理。
吕布却是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他真想问问这位西乡侯是不是脑子进水,明明能够不费一兵一卒收回宛城,却非要固执的弄得血流成河才肯罢休。
得知朱儁不肯纳降,韩忠决定据城以守,并将此事转告麾下士卒。
原本还心存侥幸的士卒听闻之后,既然汉军不肯纳降他们,那就干脆破罐子破摔,死守宛城,拼死一搏。
汉军连续强攻十余天,宛城没能攻破,反倒还折了不少人马。
朱儁气恼无比,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暂时同宛城里的蛾贼对峙起来。
此时吕布麾下的骑卒不少人出现了异样,浑身燥热,呕吐腹泻,喊着头痛乏力,上不得战马。
吕布上报,诸位将军却并未放在心上,说这是水土不服,修养数日习惯就好。
正当朱儁踌躇万分之际,荆州刺史徐璆收拾完襄阳、长沙、武陵等地的蛾贼,率军前来同朱儁汇合。
有了这万余人马的注入,朱儁霎时实力大增,又有了新的想法。
他令士卒围住城池,于西南面筑造土山,对城内鸣鼓呐喊,摆出进攻姿态。
城内黄巾果然中计,全都赶到西南应敌。而朱儁则自率精兵五千,强攻东北,将士奋勇登城,于城头激战三个时辰,只差一点,就能夺城而入。
计划垂败,朱儁作了深刻反思,很快就明白了这其中道理。
宛城外围坚固,城内蛾贼求降不得,所以他们殊死战斗。
万人一心,尚不可当,何况是近十万之众!
强攻难成,为何不开道口子放他们逃走呢?
烛火在朱儁的眼中跳动,当夜,他召来诸位将军,定下新的作战计划。
翌日清晨,朱儁将南边城门的士卒撤往北边,作势要再一次进行强攻。
交战这么多天,城内的蛾贼早已是心惊胆战,如今有条生路摆在面前,哪还会有其他顾虑,怂恿着韩忠往南边突围。
再固守宛城,前来围城的官军就会越来越多,到那时想走也走不了。
第二四二章 虫蛇缠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