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外交胜利
这里是个防空洞类的设施,可又似乎有过一场洪水,现在成了苔藓、蔓藤以及鼠类虫类的天下。
我朝前走,地面黏糊糊的,我每一次抬脚都不顺利,这气体充斥药味儿,我不得不取出面具的二流氧气面罩。
地窖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蟑螂与老鼠死伤惨重,铺满地面,招来更多的蟑螂取食,自然界的残酷由此可见一斑。我从死的活的虫鼠遗骸中穿过,保持警惕,它们不敢袭击我,我也不想袭击它们。
道路拐角处有人在埋伏我,我停下脚步,谨慎起见,我涂了硬化药水,一个人闪身而出,用枪远远指着我,我也用枪指着他,他喊道:“站住!你是何人?”
他们是人类,也许是强盗,反正不是黑棺的游骑兵。我说:“你又是什么人!”
事实上,他们共有六人,陆续从拐角出现,五柄枪对准我的脑袋,不过铁莲加硬化药水,应该顶得住。这些人比我们来得早,就是他们杀死了这儿的蟑螂老鼠。
其中一人的衣着打扮太显眼,他应该是纪元帝国的牧师,此时戴着个类似乌鸦的氧气面罩,像是古代欧洲的验尸官。
我问:“纪元帝国的?”
那人说:“黑棺的游骑兵?”他的氧气面罩里似乎有个话筒,能让人听清他说的话。
我尚未答话,牧师说道:“把他捉住!”
我立即扭头就跑,他们开枪射击,但我动若脱兔,蜿蜒蛇行,子弹都打偏了。
我记得那内部地图,这地窖像个迷宫,很庞大也很复杂,他们未必知道我要前往的是电机房,我可以绕路。
沿着一条本该是车辆行驶的圆形地道,又往下走了一层,这里更加潮湿阴暗,暂时看不出有太阳感染者的端倪。
突然间,我察觉到了不对,听见隆隆水声,抓住一旁的蔓藤朝上爬,只见滚滚洪流涌动而过,那洪流气味儿更加刺鼻,竟透过了氧气面罩。
面具这抠门的混账,人命关天,他不知道拾荒的装备不能有半点马虎吗?
洪流平缓,下方已没了立足之地,然而那些老鼠蟑螂却跑出来喝洪水,喝的肚子膨胀。
我心想:“这些都是制药的废水,难道是循环系统的一部分?这些动物都以此水为生?”
看来这废水非但没毒死它们,反而让它们大得惊人。
忽然间,废水被排尽,一些喝饱肚子的蟑螂老鼠躺着不动,我见到一群肥大的人眼沿着水道跑来,他们浑身赘肉,一根毛发也没有,长得也几乎一模一样,是那种最丑陋愚蠢又凶狠的脸,各个儿都是两米高矮,他们抓起蟑螂老鼠,像是啃烤肉一般张嘴就咬。
那药水和这场面让我难受无比,我不知道人能为了生存适应到这样的地步他们究竟是谁?是某种低能的二十胞胎吗?怎么会落到这种境况的?又怎会与老鼠蟑螂形成诡异的生态?
我忍住排斥的心理,暗忖:“别管地下,关键是地上,我去打开发电机。”
二十胞胎中只有五人在用餐,其他人傻愣愣地站着,那五人的胃口也太大了些,过了一个钟头,他们吃的干干净净,我发现这二十人同时胖了一些,竟看不出谁吃了饭,谁没吃。
等他们走后,我抵达了机房,开启了开关,电流转动,房间亮了。
我问:“乏加,这里有网络吗?”
乏加说:“有的。”
我松了口气,说:“这里简直太别扭、太肮脏,比太阳王还让人恶心。”
乏加说:“稍等,我在读取资料,好了,你要找的药物叫‘顾思虎以太维他命’,目前已经没有存货。”
我大失所望,说:“那怎么办?难道要用其他方法替瑶池夫人补魔?”
乏加说:“我不知道另有其他方法。”
我叹道:“这很简单,只要找个体内也有魔力的人....”
乏加说:“闭嘴,我不想听。”
我笑道:“原来你都懂啊,你这个小恶魔。”
乏加说:“这里的网络档案上记载了调配以太维他命的方法,你可以前往原料室,取一些以太原料和维他命药浆,随后放入便携反应炉中。”
我的视网膜上出现了路线图,我叹道:“好吧,我本来还想舍身忘死,替瑶池夫人补身子呢。”
乏加说:“你根本没那种功能。”
我说:“试试总好过不试,我这是为了报恩,没有别的念头,你可别用有色眼光看我。”
乏加说:“你在我心目中的形象已经不能再低了。”
你这话可太让人伤心了,乏加,她不过是个老妇人,我还能从中享受乐趣吗?
目前只能照乏加的话去做,我十分不想遇见那群丑陋的肥猪,相比之下,蟑螂们就显得可爱多了。
乏加指的路线只有猴子能顺利前往,好在我的身手不逊于猴子,她让我爬进一根通风管,我拆除了几个栅栏,到了一个还算干净的实验室,分上下两层,有亨利豪宅那么大,这一路上的药水味儿熏得我浑不知身在何方,幸亏我有极强的耐药性。
乏加说:“剩余的以太原料在右手边b12柜子里,维他命药浆在a33.”
我找到后,乏加指点我放入那个便携反应炉,让我调配了几个参数,反应炉开始制药。
这时,那些纪元帝国的人迅速冲上阶梯,将我包围,我大吃一惊,才意识到奥丁之眼药效过了。他们腿上绑着个小型的推进装置,似乎能极大增强他们的弹跳力,因为刚刚他们只一跃之下,跳过了四米高的楼梯。
那个牧师叹道:“多谢你,游骑兵,我们也是为找补充魔力的药物而来。若不是你,我们恐怕无法调配此物。”
我问:“你们也是用魔法的?”
牧师答道:“纪元帝国内部的高层都擅长此道,而我们所用的一切科技,或多或少都利用了以太的能源。”
我说:“你们之中如果有那么多法师,难道不能通过那种方法....互相补充.....你懂得。”
牧师笑道:“那种方法是不存在的,那只是古代凡人为了享受乐趣而编造出来的旁门左道,通常,我们的魔力会自行再生,可万一出现消耗过度的情况,就不得不依靠卡戎公司的这种特效药。”
一个纪元士兵将手放在反应炉上,说:“此物我们也必须带回帝国。”
我说:“帝国的军队已经深入到旧金山以南了吗?”
牧师摇头道:“我们并不属于帝**,而是帝国中的佣兵公司西蒙玛格努斯黑门集团,我们奉枢机主教西蒙玛格努斯之命,前来旧金山,传播西蒙主教的伟大信仰。”
我说:“又是这个老家伙。”
众士兵十分愤怒,这牧师却挥手示意众人平静,他说:“主教是为人类着想,他的信仰中包含着魔法的力量,荒野中幸存的人类,一旦相信并学习了本教,就能获得魔法之力,能够从恶魔与恶劣的环境下保护自己。”
我说:“我们可不可以商量商量?你们把这机器带走,里头的药给我,我有朋友急需要用。”
牧师说:“据我所知,世界上存在的所有法师都应当被纪元帝国管辖,难道黑棺中存在着这么一位叛逃的法师吗?”
我答道:“放屁!谁说所有法师都归你们纪元帝国管?谁说只有你们法师用得着这些药?”
士兵们喊道:“别废话了,结果了他!”
我拔出枪,说:“哪个不要命的不识相?”
牧师注视着我的枪,忽而露出微笑,他说:“你这枪....你也是赏金协会的人吗?”
这下我更摸不着头脑了,我问:“什么赏金协会?”
他指了指我的枪身,我看见上头写着“iba为安全而生”的喷漆。我记得这枪是面具从二手市场上淘来的便宜货。
牧师说:“iba正是国际赏金协会的缩写,在上世纪,这协会是个世界性的合作组织。西蒙主教至今仍以身为该组织的委员而自豪。”
我十分确定我和这组织没关系,但这人的态度如此之友善,让我忍不住想冒充一番。
我笑道:“啊,我想起来了,是的,我确实....受雇于....那样的人。”
牧师与我握手,说:“同志,里头的药物已经制成,你可以取走了。”
谢天谢地,我蒙混过关,面具的便宜货理论难道是正确的?这些便宜货虽然不好用,但能带来好运?
我说:“万分感谢,同志。”
牧师说:“我全名为左梯莱曼,你可以叫我左梯,事实上,国际赏金协会至今仍然存在,也仍然在运作。”他给了我一个小簿子,说:“你可以按照这小簿子的指示,凭借这杆枪,到某个地点领取通缉令和赏金任务。”
我问:“那个....协会也是纪元帝国的?”
牧师说:“不,它从不曾隶属于任何国家,现在更不会了。协会十分神秘,即使浩劫也未能使其中断。我们都能从协会中收益,协会也能感受到我们的贡献。”
我从反应炉下方拿出一个大药罐,里面至少有一百粒以太维他命,希望足够替瑶池夫人补....补身体了。
我说:“很高兴认识你,左梯,我叫朗基努斯,代我向西蒙主教问好。”
左梯欣然道:“你若有兴趣,也可以聆听主教的教诲,只可惜目前我没空....”
说话间,我不小心往旁看了一眼,见两边的玻璃上,竟已爬满了那些诡异的肥胖怪人,他们瞪大眼睛,用同样凶恶与贪婪的目光看着我们。
六 兄弟天下
纪元士兵们问道:“那些他妈的是什么?肥仔游乐园?”
又有人问:“马戏团吗?”
左梯敲了敲办公室玻璃,说:“这是防弹的,他们未必能进来....”
话音未落,一个肥仔挥拳重击,玻璃粉碎,他们朝我们落下。
纪元士兵口中念道:“以西蒙玛格努斯之奥义,看我蓝焰神拳!”
我只觉得这咒语十分羞耻,我是说不出口的。他们抛下枪械,用拳头将坠落的肥仔打得头破血流,肠穿肚烂。不得不承认,他们这拳头异常厉害。
然而一瞬间,肥仔的惨状已经复原,随后,他们张嘴撕咬士兵,左梯哼了一声,手中扔出一个绳圈,卷住一个肥仔,肥仔燃烧,霎时已成了烤猪,他收回那绳子,继续套住那些恶心的东西,大烧大烤。
肥仔们嘻嘻哈哈,发声奸笑,那个被烤焦的肥仔立刻又站起身。我冲上去补上雷剑,他发出怪异地笑声,咕噜咕噜,咯咯嘞嘞,我看着他皮肤变黑,可再度恢复原状,我拔出武器,朝后躲闪,避开了他的拳头,他打碎了我身后的铁柜。
这些肥猪是不死的!
左梯解开牧师袍,施展魔法,一圈六柄手枪浮上半空,他喊道:“卧倒!”手枪枪管极粗,同时发出沉闷的响声,打爆了六个肥仔。
之后,这些肥仔的头再一次从肩膀中升出,他们不仅仅是不死之躯,力气比熊还大,比大象差不了多少。
我说:“地形不利!先别恋战,从这儿出去再说!”
我们撞破了玻璃门,我和左梯掩护士兵撤退,当我的念刃杀死数个肥仔后,我清楚地看见躲在远处的肥仔肌肉颤抖,被杀的肥仔血肉开始恢复。
刹那间,我想起他们啃食残骸的景象,我立刻喊道:“这些肥猪在分担伤势!”
左梯喊道:“不错,而且他们还能汇聚力量!”
一个肥仔变成了个肥胖的巨人,他身后那些变成了瘦子,肥胖巨人大笑着撞向我们,我使出“弑神”,左梯六枪齐发,肥胖巨人朝后倒,压塌了地面,整个办公室崩溃。我们早已进入了通道,我喊:“乏加,往哪儿逃?”
乏加指明方向,说:“之前出现的这些怪物大约三十人,只怕还有更多。你们除了向上跑,逃离此地,别无选择。”
左梯那边的人受了伤,可并未殃及性命,我们沿着管道飞奔,跑到一半,左梯忽然停步,说:“这地方很不错。”
我们位于一个平台,居高临下,后方是一面墙,如果那些肥仔靠近,我们的火力足以撂倒数百人。
我说:“与他们硬拼可划不来。”
左梯说:“必须消灭这些邪恶的怪物,不然会有更多的人被他们所杀。我们之前地形不利,只能避战,可现在不同了,在这形势下,他们径直冲锋,就只不过是一群肉靶子而已。”
我心想:“纪元帝国的牧师倒也并不全是恶棍。”
过了一会儿,他们果然出现,沿着泥泞地面奔跑而至,满身的肥肉都在翻飞。左梯喊道:“开火!”
他们的枪法也烂的可以,但这些肥猪目标太大,跑得又慢,根本无需瞄准,一扫就是一大片。他们靠近,被放倒,爬起身后又前进几步,再一次血肉模糊,可他们仍在接近中。左梯的六柄大口径手枪用完了子弹,他打了个响指,手枪自动上膛,继续猛打一通。
我子弹打完,左梯他们递过来一把,我心想:“这样子岂不是白赚了?”偷偷藏了几颗在口袋里,用完了继续问他们要,他们都是好人,马上给我,半点也不含糊。
前方的那些肥仔被我们干掉了至少二十次,终于倒地不起,全都瘦骨嶙峋,像是一夜之间耗光了十多年积蓄精华的单身汉。
我们如释重负,击掌相庆,我说:“只要知道如何对付,这些肥仔倒也不算惊险,至少与太阳感染者相比差远了。”
左梯说:“你说的是那些余烬怪物?”
我说:“你们也知道了?我们双方的叫法不一样,可其实所指相同。
就在此时,左侧有人喊道:“还没完,还有更多!”
我们不及去找声音来源,就见到肥仔们重新爬起,我望向远方,我们一齐颤声道:“不会吧。”
道路那一边,又跑来两百多个肥仔,我看清从他们身体中伸出不易察觉的细线,黏住前方的肥仔,似乎将能源与热量输送过去,这让前方的怪物们继续活蹦乱跳,他们欢呼道:“谢谢!兄弟!喔喔!”
左侧那人又喊:“这边,我这边!”
那说话的是另外一个肥仔,声音像女人,她的眼睛与下面那些白痴怪物不同,她更理智得多。
纪元士兵使出蓝焰神拳,摆出架势,怒道:“你是什么怪物?”
女人说:“我....想活命的话就和我来,我知道该如何躲开它们!”
我心生疑虑:“会不会是陷阱?”可现在不是犹豫的时候,如果不跟她走,我们会被肥猪们生吞活剥。
我喊道:“还请领路!”
她带我们走入一旁小门,爬上一座梯子,她把那梯子收好,关上了门,我们在狭小漆黑的管道中爬行。我悄悄对乏加说道:“让索莱丝与废钟离开,到开阔的地方,守着朱诺。”
乏加说:“你也千万小心,在这里,我无法保护你。”
我说道:“多谢关怀,我的小恶魔。”
十分钟后,我们爬出管道,这是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库房,女人说:“就是这儿,他们找不到来。”
左梯表情放松了许多,我四周走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余出入口。
左梯说:“多谢你,可敬的女士,我们有许多话要问你。”
女人说:“问吧,我什么都会告诉你们,我只有一个请求,希望你们把这些恶鬼全杀了。”
我说:“我反对!”
他们全瞪着我。
我说:“我反对叫他们恶鬼,而应该叫肥猪。”
左梯咳嗽一声,说:“女士,为什么不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女人说:“我没有名字,你们...叫我腐肉就好。”
我总觉得她这称呼十分让人心酸。
左梯无奈叹道:“好的,女士,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那些肥猪有什么弱点吗?”
腐肉说:“他们最初并没有这许多人,而是只有六个,我也是其中之一,我们是卡戎公司负责这个‘血肉兄弟’实验的核心工作人员。”
我问:“那你怎么会没有名字呢?”
腐肉痛苦地说:“因为我想不起来,我不愿用另外一个名字代替我原来的名字,所以....我情愿没有...”
她似乎快哭了,我怕惹了众怒,不敢多问。
左梯说:“请继续说吧。”
腐肉说:“卡戎公司....是研究超自然现象的跨国集团,他们研究那些古代传说,比如血族、比如恶魔、比如狼人、比如法师、比如木乃伊.....还有那些梦啊、异界啊这类东西,他们试图从中挖掘出科学规律,并用来牟利,这些...你们了解吗?”
左梯说:“事实上,纪元帝国中有些伟人正是源自古代的卡戎集团。”
腐肉说:“是,那就好。我们卡戎制药研究的主要方向是血液血族的血、狼人的血、法师的血,浩劫发生之前,我们正在开展的一个项目,涉及一个古老的血族分支斯密茨血族,依照那位血族祖先的手稿,研制某种让人长生不老的药物。”
我说:“变成血族后,几乎就是长生不老了。”
腐肉说:“是的,可他们也畏惧阳光,我们的目的,就是竭力避免这一副作用,让我们仍是常人,只不过性命大大延长,我们会继续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就像人类千万年那样。”
左梯叹道:“世上没有十全十美的事,我们人类的寿命或许短,可我们在短时间内能绽放出比任何血族更光辉灿烂的光芒。”
腐肉说:“是的,蒙您教诲,可当时我们并没有想那么多,我们只是依照上面的指示,用血族的血进行种种测试。我们不断进步,已经可以用普通血族的血延长动物寿命,并没有食尸鬼那样的成瘾效果。我们决定申请活人实验,一旦成功,你们知道那意味着什么吗?”
我说:“如果真是那样,血族和人类的地位将彻底相反,血族将成为人类的食物。”
腐肉说:“是,但我们并没有从血族那边考虑问题,因为我们是人类。
某一天,项目有了重大进展,集团总部在喀尔巴阡山脉发现了一小瓶血,那瓶血的保存方法极为奇特,有人鉴定它至少有一万年之久。”
我们都惊呼道:“一万年?”
腐肉说:“是的,至少一万年。我们用之前对普通血族血液所使用的的分离中和法,打算小心翼翼地实验。可是,卡戎公司的总裁却下令让我们尽快取得成果,用他的话说:‘灾难就要来了,我们必须不惜一切代价,这瓶血以及它的成果很可能关乎人类的存亡。'”
我吃了一惊,问道:“他怎么知道末日将近?他是什么人?”
腐肉说:“没人知道总裁是谁,可他是个很可怕的人,一旦违背他的心意,他能让你生不如死,让你众叛亲离。所以,在他的一再催促下,我们打算忽略动物实验,直接将这血液用于人类。”
七 连窝铲除
我问:“谁这么倒霉?成了你们的实验品?”
腐肉沉默了很久,说:“我们自己。”
我竟不知是该安慰她还是斥责她。
腐肉说:“要进行人体试验,需要经过大量的手续,进行严格的筛选,经过一层层审核,我们没时间了。所以我们只能这么做,而且我们认为这是光荣,我们是为人类做牺牲。我们预料到会失败,以为最坏的后果就是死亡,可那血液....那血液抹去了我们的自我,让我们成为这种....这种群体,这种不是个体的个体...”
这确实很像太阳王,而且他们活到今天,并未受太阳王的影响。
左梯问:“你为什么还能保持清醒?”
腐肉说:“我和我的丈夫在一个团队,我们那时....正在争吵,我发现他和另一个女人有染,他们想要谋杀我,在那血液中动了手脚,我并没有死,可却能独力存活于群体之外。”
所以说办公室恋情应该是禁忌,是红线,一旦处理不好,整个办公室就完了。我和拉米亚算是办公室恋情吗?曾经是,可后来我不是退役经商了吗?
我是多么的明智。
腐肉继续说道:“我们....他们很快失控,成了这种低能的怪物,他们只有吃喝的本能,以及把别人同化的愿望,他们将实验室的员工一个个变成了我们,我们不断壮大,整个办公楼都成了地狱,那些药品药剂混入水池中,成了浓厚的毒液,令蟑螂和小白鼠都变异了.....”
我和左梯对视了一眼,也许他也觉得这些血液兄弟与太阳感染者颇有相似之处。
我问:“你们知道外面发生了灾难吗?”
腐肉说:“当然,可不知道多严重,我们见到与我们相似的,却更为糟糕的人类进入大楼,他们的血肉能融化和融合。”
我心中一凛,问:“太阳王?他们在哪儿?”
腐肉说:“他们离开了,放过了我们,我确实感到与他们是同类,只不过是不同的族群。”
她解开自己身上的袍子,我不知道她原先是怎样的,可现在的她,身体没有任何特征,看不出男女,只是个丑陋肥胖高大的人类,既可怜,又可悲。
她说:“我想到过要自杀,可办不到,如果我没能死去,他们立即就能找到我,设法将我纳入群体。我也想过离开,可每当我远离时,巨大的痛苦就会逼迫我返回。我们都被诅咒了,他们畸形而恶毒,一百多年来,他们不断捕捉误入办公楼的人,将他们杀害,或者融入大群,我只想结束这一切,唯有他们全都死了,我才会死。”
我问:“我乐意帮忙,可怎么才能办到?这些血液兄弟根本不知有多少。”
腐肉正想回答,却忽然将目光对准受伤的纪元士兵,她厉声问:“他们是被血液兄弟咬伤的?”
左梯问:“怎么了?”
腐肉猛然一扑,抓住一人,其余士兵以为她发疯,厉声喝阻,左梯却说:“让她查看!”
腐肉瞪大眼睛,伸出肥胖的、颤抖的手,我看见那士兵伤口处长着近乎隐形的血管,一直延伸至管道处。
她尖叫:“他们要找来了!”
蓦然间,血管膨胀,像是吸饱了血的水蛭,士兵低沉地发笑,我看见他毛发脱落,脸变得圆润而丑陋,一眨眼间,他变得肥硕健壮,不断长高。
我拔出剑,斩向那黏连的血管,腐肉说:“砍不断的!”
诚然如她所说,我这一剑像是斩中了空气,但如果他们与太阳王是近亲,拉森魃之血未必不管用。
我将黑影缠绕鱼刺枪,再度砍落,士兵的血管断开了,他发出刺耳的大吼,表情狰狞,穷凶极恶又痛苦不堪。腐肉欣然喊道:“快,快,可以杀他了!”
左梯悲叹道:“抱歉了,兄弟!”扔出雷电绳圈,将这士兵电得五内俱焚,倒地而亡。
腐肉说:“我背后,我背后也有一些,快帮我斩断。”我照之前那样做了,她似乎很疼,跪在地上,掩面哭了一小会儿,立即说:“他们已经知道我们在这儿。”
纪元士兵说:“我们就守在这里,他们只能从管道一个个下来,朗基努斯先生可以砍断他们的血管,我们各个击破。”
腐肉指了指墙壁,说:“他们可以轻易击碎这面墙。”那人嘟囔道:“他们未必有这么聪明。”
但我们不能冒险。
我说:“先逃跑,你说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她推开一旁的铁门,我们再度不分左右地狂奔一气,又继续攀爬排气管,到了另一处小房间,她说:“好,希望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这儿。”
我问:“我总不能一根一根血管去砍,要除掉这些血液兄弟,你有什么好建议?”
腐肉指着墙边的箱子,从中取出一罐黑色药水,她连声咳嗽,说:“这是那年我的丈夫毒害我用的药剂,我只有这么多,但应该足够了。他们会定期释放洪水,那些洪水是他们的饮用水,也是用来捕捉蟑螂老鼠的,只要把这药水倒入走廊尽头的蓄水池,就能让他们与我一样解脱。那里....有许多血液兄弟把守,你们千万小心。”
我从这药剂中闻到了熟悉的气味,转开瓶盖,又仔细嗅了嗅,我认为这里头是毒蛇之血。这让我对她的计划信心更增。
左梯问:“你是说能让他们变得和你一样?”
腐肉说:“不可能,他们已不具备个体思维,他们的大脑已经萎缩,身躯营养过剩,这药水能很快杀死他们。”
我发现她显著地衰弱,莫名间不禁悲哀,问:“你不会也快...你怎么样了?”
腐肉蜷缩在墙角,她开始变瘦,脸颊显露出个人特色,很快,她便瘦得宛如骷髅,可她的独特让她与之前相比显得异常美丽。
至少现在她是人类了。
我握住她的手,说:“我立即替你去办,坚持一会儿。”
她笑道:“我现在美吗?”
所有人齐声说道:“美极了。”“如果不是我有妻子,我一定会娶你。”
她笑着笑着,哭泣起来,她说:“永别了,我的名字叫路德安娜。”
我们都说:“多么美丽的名字!”“真是梦中情人一样。”
路德安娜侧身躺倒,就这么逝去。
左梯给手枪上膛,表情凶狠,纪元士兵们也都咬牙切齿,目中含泪,我看不见自己,但恐怕和他们一样。
左梯说:“到蓄水池那儿去。”
我说:“不用,我一个人足够了。”
左梯喝道:“你在说什么呢?那儿有许多肥仔,你一个人又能办到什么?”
我喝了阿蒙之水,不多时,我透明无形,左梯他们大吃一惊,随后笑道:“真有你的,游骑兵果然名不虚传。”
我想说我已经不是游骑兵了,但转念想想,又何必反驳呢?
乏加将地形图呈现在我脑中,我打开门锁,开始朝蓄水池前进。那些恶心的肥仔并未看见我,但他们肥硕的身躯堵住了路,我用拉森魃之法潜入暗影,躲过了他们,十分钟后,我找到了蓄水池。肥仔们漫无目的,散布各处,甚至在池水中走来走去,做着极端无聊又令人作呕的事,比如挖鼻子,比如抠脚,比如放屁,比如排泄。
我惊讶于这些肥仔将自己的饮用水竟如此珍重,若不是我意志坚定,早就大呕特呕一通了。
我给他们加了点料,将毒蛇之血全倒了进去,还加入自己包里的存货,然后溜之大吉。
我回到房间内,纪元牧师问我进展,我说:“事办成了,就看之后效果怎样。”
这时,乏加耳机响起,里头是索莱丝,她问:“朗基,你让我们等得好久,听说你遇上危险了?”
我说:“一切都还好,你那儿呢?”
索莱丝说:“还行,我和废钟遇到了一些肥仔的袭击,我们逃脱了。”
我急忙问:“你们受伤了没有?”
索莱丝说:“并没有,怎么了?”
我放心下来,笑道:“不,只是这些胖子身体里只怕有蟑螂卵,我很担心你们。”
索莱丝怒道:“你是个白痴!我才不相信你!”
我说:“相信我,如果你知道真相,会觉得蟑螂卵其实每那么糟!”
废钟的声音响起:“他们发现我们了!”
索莱丝说:“都怪你!鱼骨!”
我顿时忐忑不安,喊道:“快逃,我立即上来帮你们!”
话音未落,那些肥仔的惨叫声震耳欲聋,一声高过一声,我心头一热,见到纪元士兵们的眼中也满是兴奋之意。
左剃说:“对,他们只要一个人喝水,剧毒就能传遍他们每一个人!而且这群肥猪一口气能喝一吨。”
我偷偷打开门去看,那些肥仔一个个浑身发黑,成了黑色的雕像,这些雕像的身材都正常,看起来顺眼极了。
死的血液兄弟,才是好的血液兄弟。
我问:“索莱丝,你们那儿怎么样?”
索莱丝说:“他们...都突然死了,是怎么回事?”
我笑道:“是我干的,你们不必感谢我,因为你们欠我的实在太多,感谢也没用。”
索莱丝说:“你别嬉皮笑脸的,药找到了吗?”
我看着手中的药罐,叹道:“放心,有我替她补魔,瑶池夫人会长命百岁的。”
索莱丝骂道:“去你的。”
左梯他们与我开始朝外走,他认为与我已经交情不浅,于是试图劝我信奉他们那个西蒙神教,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八 临近要地
我们继续开车,前往卡戎重工,左梯他提议要搭车,我不知脑子里哪根弦搭错了,同意让他们同行。
废钟问:“你们要去卡戎重工做什么?”
左梯微笑道:“如果那里存在居民,我可以传播西蒙主教的教义。”
我说:“如果真有人住在那儿,我们黑棺会收容他们,左梯老兄,你还是靠边站吧。”
左梯说:“收容与传教并不矛盾,我只是教会他们一些防身的技巧,并无坏处。”
我转动方向盘,绕开一道深谷,说:“你们会不会强制邀请他们信仰西蒙?”
左梯躬身回答:“不,只要他们熟练掌握西蒙的法术,我们就心满意足了。”
索莱丝问:“你们纪元帝国曾经袭击过我们游骑兵,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左梯叹道:“纪元帝国很庞大,人员众多,各自肩负不同的任务,现如今驻扎在萨克拉门托的只不过是远征军。我们只负责传教,不会主动与游骑兵冲突。”
我有些闷闷不乐因为我觉得黑棺才是人类拓荒的希望所在,可想不到早在我们之前,纪元帝国已经扩张得极具规模。如此一来,我们那些“末世黎明”的口号岂不都成了假的?
我说:“所以说嘛,你们还是随远征军来的。”
左梯:“如果我国的同胞曾经冒犯了你,我深表歉意,我向你发誓绝不会阻碍游骑兵的任何行动,除非万不得已。”
废钟低声说:“万不得已?那情况可太宽泛了。”
我急忙制止,生怕激起冲突,引起多余的麻烦。
路很难走,地震形成了深谷与山峰,往往得开很远,才能找到下山的陡坡,有时我恨不得将朱诺径直开下山崖,反正它没那么容易损坏,只不过我自己怕疼。
经过两天的绕弯,我终于见到了卡戎重工的建筑群。黄昏下,巨大的支架、高耸的起重机、巍峨的烟囱,一颗宛如月球的蓝色球体,那确实是尤科斯冯反应炉,但它现在暗淡无关,也许需要维修或是开启。
人类建造了这用钢筋铸成的命脉,这无情冰冷的巨型工厂,我看着它,似乎能听到庞大的工业机器发出震耳的鸣响,重工业的巨兽们在不断创造属于人类的世界,不断毁灭大自然的美景,这无疑很残忍,也无疑很壮观。
左梯愁眉不展,我明白他的心思,他虽然是我的朋友,但他始终必须为纪元帝国担忧。他认出了反应炉,并且从未料到过这里会有如此重要的资源。
他叹道:“实话对你说,朗基努斯兄弟,我们必须好好商讨关于这地方的所有权了。”
我说:“这没得商量,我们黑棺要定了。”
纪元士兵们的手不由地摸上了枪托,废钟与索莱丝也站起身,面对着他们。
左梯喊道:“我愿意给你丰厚的财富,只要你向黑棺隐瞒这发现。我们并无意占据此地,所以,我只需要你不开口就行。”
我说:“我已经说过了,这不是能商量的事。你们纪元帝国想占据黑棺的后方?门都没有。”
左梯摇了摇头,很是沮丧,他说:“如果那儿存在居民,而他们另有主张,你会听他们的意见吗?”
我答道:“我的任务就是排除一切障碍,让黑棺接管此地。”
左梯说:“包括杀人?”
我并未回答他,在心底,我知道答案,可我不愿事情到这一步。
左梯身上的六柄枪抬起枪口,对准我们。他说:“朗基努斯,请你们下车。”
我问:“这就是你要传的教?”
左梯说:“我对纪元帝国有公民的义务,你能理解我。”
我说:“我好心让你搭车,你却拿枪指着我脑门儿?”
左梯答道:“我知道自己正在犯错,可如果我们处于战争,这么做无可厚非。”
索莱丝动了动头发,将六柄枪卷住一甩,左梯惊骇地大叫,在密闭的车厢中,他不敢开枪。废钟给了他们每人一拳,他们晕了,除了左梯。左梯又拿出雷电绳圈,废钟在一瞬间折断了他的手臂。
我停下车,把他们全扔出车厢。
索莱丝问:“为什么不杀了他?他知道反应炉的位置了。”
我明白自己犯了个错误,但左梯他....确实在加州废土上做着救苦救难的举动,因为他的善举,我饶了他一命。
我答道:“人死的时候会失禁,我不想弄脏了朱诺。”
废钟笑道:“很有道理。”
我擅长记忆路线,纵然一路上绕了千百个弯,可仍能回忆起黑棺与卡戎重工间最快捷的路线,这条路即使厚重如尤涅,也能抵达,如果一切顺利,大约需要两天时间。
正如我说的,我是最出色的拾荒者,在荒野上,我明察秋毫,仿佛全知全能的神。
我露出微笑,得意地看着索莱丝和废钟,他们露出惊讶的表情。突然间,前方地形剧变,车掉下了山坡。
我们哇哇大叫,索莱丝怒道:“你乱笑什么?”话说一半,车轮碰上了平滑的地面,继续飞速向下,我们正行驶在陡峭的坡道上,快得让人心慌意乱,我不敢刹车,否则车会翻。
幸亏这条坡道顺利抵达山脚,我缓缓刹停。我们都在惊愕中,长久沉寂不语。
我说:“一切都在我预料中。”
他们没接话,看来都生我气了,这能怪我吗?应该怪那毁灭地形的地震才对。
我说:“刚刚我的驾驶技术不错吧。”
骤然间,大地震动,我看见一只黑色巨象恶魔朝我们跑来,废钟说:“快开车!”
我将油门踩到底,朱诺猛冲向前,黑色恶魔与我们擦肩而过,相差不过毫厘。索莱丝说:“它又追来了!快!快!”
废钟左右张望,说:“目前只有这一只恶魔,就在这儿干掉它。”
没错,如果再往前,就是反应炉,那里未必没有恶魔,只能趁着它独身时迅速解决。
我说:“你们拖住它,我用毒蛇之血!”说话间,我把车停稳,废钟与索莱丝跳下车。那恶魔挥手抓向废钟,废钟如蛇一般扭身躲开。索莱丝头发延长,缠住恶魔后腿,恶魔咆哮,双足分开,将她长发震断,它体内长出尖刺,回身撞向索莱丝,索莱丝用长发护体,摔向远处。
废钟双拳伸长,重击黑色恶魔脸部,恶魔承受不住这重拳,身躯摇晃,但转瞬间恢复平衡,冲往废钟,但它一迈步,立即摔倒,是索莱丝的长发又再一次缠住了它。
我飞身一跃,鱼刺枪刺入它的眼珠,它嗷嗷地怒吼,爬起身,再次挣脱束缚,它发疯般抖动身躯,双眼充血,像是一座摇摇欲坠的大山。
废钟问:“剧毒没用吗?”
我说:“它太大了,至少五分钟后才生效!”
我们找到索莱丝,她腿受了些伤,我们带着她没命地跑,这恶魔陷入剧烈的暴躁,紧追不舍,接连把沿途的岩石撞碎,两分钟后,它撞在一座山上,发出悲鸣而死。
毒蛇之血的毒性似乎更强了些。
我问:“都伤得怎样?”
废钟说:“我没事。”
索莱丝说:“腿断了,但修养一个小时肯定能好。”
我将她抬上车,心中过意不去,说:“是我...有些粗心,惊醒了这怪物。”
索莱丝微笑道:“别提了,根本不算什么。”
我把车藏在一处山坳,静候夜晚结束。索莱丝的声音打破了沉默,她说:“朗基,在黑棺之前,你一直独自在荒野生活吗?”
我答道:“差不多,我是个拾荒者。”
索莱丝问:“像这样的黑色恶魔,你曾经杀过吗?”
我说:“只杀过一次,这是第二次,没人敢惹这种怪物。”
索莱丝叹道:“瞻礼斯....他很崇拜你。”
我精神一振,问:“是你那个男朋友?”
索莱丝说:“是的,那天,我在食堂吃饭,他主动坐在我身边,我们聊的就是关于你的事。”
废钟也说:“你也许自己不知道,你在游骑兵中的短短一年半时间堪称传奇,你有很多崇拜者。”
我高兴至极,可又忍不住后悔心酸,难道我退伍与面具合伙做买卖是错误的选择?
索莱丝又说:“我不善言辞,可每次和瞻礼斯聊起你,就有说不完的话题。在我看来,他就像是你赐给我的礼物一样。”
我摇了摇头:“唉,真是天真的家伙,这小子只是用我做借口来泡你罢了。”
索莱丝也向我摇头:“不是,我完全没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他为什么....”
我笑道:“你在胡说什么?他看中的不是你的容貌身材,难道看中的是我?索莱丝,你是个美女,千万别看不起自己。”
她看了看废钟,又看了看我,浅笑着低声说:“你是我们的大恩人,就像是我们的兄长,不,不仅仅是兄长,更像是....导师,像是慈爱的长辈,和你在一起久了,我觉得自己越变越像人类,也许有一天,我真的能变得和你们一样。”
我心中咯噔一跳,急忙阻止她大放厥词:“别说这种败人品的话!你可没有主角光环。”
索莱丝与废钟都笑了,废钟说:“你总是说些莫名其妙的词。”
一个人影走出月光,靠近朱诺,我们顿时察觉,我开启近光灯,看清是个瘦弱的女人,穿得像是土著民一般。
她说:“是你们杀了黑色恶魔吗?我有事想请你们帮忙!”
九 悲哀村庄
她的名字叫维林,她说她是号泣村的人。维林说话时颇为害怕,似乎在提防着某种危险可能是恶魔,也可能是我们。
她说:“能不能和我去村子一趟?”
我看着她,她的身体很瘦,但并不纤弱,像是我们这些擅长奔行的拾荒者,她让我们去号泣村做什么?
我打开车门,跳到她面前,问:“什么事?”
维林用急促的语气答道:“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我又问:“号泣村在哪儿?”
她指着尤科斯反应炉说:“就在大铁球边上,我们住在大铁球的地下避难所中。”
我问:“你们是大铁球的居民?有多少人?”
她说:“三百多人,我求你了,赶快和我来吧。”
我朝索莱丝与废钟点了点头,说:“请带路。”
维林快步奔出,猫着腰,穿过起伏的山丘,她来到离“大铁球”大约三百米远的地方,我居然见到了一个极大的湖泊,一眼望不到边的那种,我们被这景色震住,直到维林催促,我们才继续前进。
湖泊旁有一个隐蔽的山洞,我见到山洞中的铁架和坚固的电梯。这里和无水村一样,也是个地下避难所。
维林按下开关,喊道:“是我!维林!”
一个监视摄像头拍到了我们,里头的人喊:“你怎么带外来者?你知道规矩的,维林!”
维林急道:“他们三人杀死了一个巨象恶魔!他们能帮我们!那总好过坐以待毙吧!”
那人叹了口气,电梯门开了,将我们送入地下。
电梯门开,我见到了熟悉的灯光,避难所的昏暗让这白色灯光呈现出压抑而温馨的色彩,让我想起了无水村的岁月,钢板走廊两边站着几个壮汉,拿枪对准我们,这又与无水村不同了,无水村是禁枪的。
维林说:“把枪放下!连巨象恶魔都撞不死他们,你们又能怎样?”
一个黑人喊道:“你怎么帮他们说话?我们现在的乱子还不够多吗?”
维林说:“什么叫....你们的神经太紧张了,我们需要外援!让我去见瑞银!”
我们走过走廊,脚步踏在钢板上梆梆作响,洞窟很大,比无水村更大一些,像是个地下的城镇,所有建筑几乎都连在一起,用银色钢板铸造而成,就像是一艘地下的航空母舰,村中的人们用不信任的眼神看着我们。
越往前走,持枪的战士越多,两两搭档,监视着我们,一扇铁门背后,三个人站在办公桌后,两个强壮的黑人男子,一个皮肤苍白的中年女士,让我想起了古代一种奥利奥饼干。
中年女士神色困顿,两个黑眼圈很醒目,她已经很久没睡好觉了。她梳着马尾辫,穿着古时军方的迷彩服,身形矫健,腰间挂着两柄手枪。
维林兴冲冲地说道:“瑞银!我带来援军了!”
中年女士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我们,最后目光又回到维林身上,她说:“即使是作为我的女儿,你也太胡来了!”
维林的肤色是黑白混血儿的特征,不知她的父亲是这两位黑人中的哪一位。
我伸出手,说:“我们是黑棺的游骑兵。”
瑞银没有与我握手,反问:“没听说过,什么黑棺?”
我耐着性子向她解释:“黑棺是离这儿不太远的人类聚集地,我们正在拓荒,想把剩余的人类联合起来,保护起来。我们有很强的兵力,也有充足的资源,更有先进的科技,能保护你们不受恶魔与灾难的危害。”
瑞银说:“很强的兵力?你这是什么意思?向我炫耀武力吗?”
我怒道:“你....”但想起我此行是来何谈,而不是强占,于是辛苦地压下脾气,我说:“我能帮你的忙。”
瑞银眼中闪过犹豫之情,她望向左边白胡子的黑人,那黑人问道:“你们会什么?”
我指着维林说:“她亲眼见到了,我们三人与一个巨象恶魔硬碰硬,将它宰了!这还不是我们三人的全部实力!我们可以....”
面具说过,有时为了推销我们的生意,应该尽可能撒谎,而且撒大谎,谎言越大,越不容易被拆穿。
略一停顿,我继续说:“我们甚至可以在数百恶魔的包围中来去自如!”
两个黑人齐声说:“别吹牛了!”
我冷笑道:“我们是游骑兵中的精锐,你们与我们相比,简直是井底之蛙我并没有不敬的意思,只是实话实说。”
右边一个年轻黑人举枪对准我的脑袋,说道:“如果我现在崩了你,你能拿我怎样?”
话音刚落,我已发动牧羊念刃,他像是被绳索捆住,表情惊恐而艰辛,却动不了一根手指头。
虐菜的感觉真是1024.
我松开了他,他怏怏放下手枪,低头不语。我说:“我们是为帮你们来的。”
瑞银思索再三,叹道:“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们究竟要什么?”
我答道:“正如我所说,我们是黑棺派来帮助你们的,我们会为你们提供保护,会为你们建造城镇,让你们能安居乐业。”
瑞银说:“你要我们臣服于你们?”
事实上,我们真正的目的是为了尤科斯反应炉,但她说的也在理,她们在此定居,如果要占有“大铁球”,她们是绕不过的坎。
我说:“不是臣服,是合作。”
她双手放在头顶,往后捋头发,发出长长的一声“天哪!”。维林紧张地看着我们,深感不安,似乎也觉得自己是否引狼入室了?
过了片刻,瑞银说:“我不能立刻答应你,但如果你们帮我们解决了麻烦,我或许可以考虑。”
我问:“什么麻烦?”
瑞银说:“大铁球里的麻烦,非常棘手。”
我是不是个灾星?到哪儿哪儿出事?我记得上世纪似乎有这么一个人物,是个受诅咒的小学生,所到之处,必有谋杀,我或许也被如此诅咒了?
我说道:“无论什么麻烦,都包在我们身上,你但说无妨。”
瑞银取出地图,铺在桌上,让我们看,她说:“号泣村有两条通道,一条通往大铁球的地下室,另一条通往偏移湖泊的临时水坝,我们通常从地下室进入大铁球,摘去工厂里的果子充当食物,再从偏移湖泊取水,这样就能保证我们的存活,你明白吗?”
我两眼就把地图全记住了,这是我的专长,这村子确实很大,能住下一、两千人,更何况它靠近清水源,这简直是上天恩赐的风水宝地。
我们必须占领这里,这里会是最重要的战略中枢,比黑棺更适合作为复兴之国的大都市。
我说:“那现在呢?工厂那里变得不安全了?”
瑞银说:“大约一个月前,一群诡异的恶魔占领了那里,那些恶魔....恶心至极,更叫人害怕,我们派去工厂取食物的拾荒者....都....无法再回来。”
我问:“无法再回来?这是什么意思?”
瑞银说:“他们被囚禁了,被恶魔变化为可悲的怪物,那些恶魔有个首领....叫做索坎,他放回了我们中的一员,那个女孩已经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她告诉我们索坎的口信:“他会让我们每一个人都死的苦不堪言。”
白胡子黑人说道:“我们派了一队拾荒者进入工厂,想剿灭那些恶魔,他们都带着枪,可他们全没了消息。”
年轻的黑人说:“不,这么说并不确切,索坎特意让我们看了他们的惨状,他们也都成了凄惨悲凉的...牲口,唉,老天,老天....”
瑞银说:“我们的村子是个紧密的团体,绝不会放弃那些...同胞....可我们试图救人,去的人也沦陷了,我们根本不知道他们遭遇了什么,为什么会变成那样?索坎手下有怎样的火力?有怎样卑鄙的...诡计。
我们无奈,只能关闭通往工厂地道的大门,可索坎送来一封信,他说会持续打击我们,折磨我们,直至我们每一个人都沦为他的奴隶。他说到做到,这一个月来,我们每一天都有人失踪,随后,我们能在夜间,听到那些失踪者的号泣声。”
白胡子黑人说:“大家...都很紧张,村子几乎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们正商量着是不是该撤离这里。”
他们的绝望显而易见,再也掩饰不住了,按照面具的市场理论,这是发战争财的好机会。也许这么做有些不地道,可具体问题,具体分析,他们现在自身难保,而我们有保护他们的实力。
我告诉瑞银:“我们会保护你们,我们会击败索坎,但如果我们成功了,从今以后,号泣村必须纳入黑棺的保护之下,成为黑棺的一员。”
瑞银怒道:“你这是趁人之危!”
我叹道:“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世界充满着危险,不仅仅是索坎,也许还会有其余恶魔,其余怪物,其余疾病,其余灾难,你们仅仅依靠自己是活不下去的。”
瑞银说:“你是在威胁我们?”
我说:“我是在帮你们。现在,我要求你向我承诺,一旦铲除了索坎,号泣村的大门将永远向黑棺敞开。”
瑞银咬了咬嘴唇,说:“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说:“我们这就离开,什么都不会做,你们自己解决索坎的问题。我相信你们也逗留不了多久,等你们离开之后,我们再接管此地也不迟。”
十 隐蔽尸骸
瑞银死瞪着我,似乎随时会拔枪与我拼命。迈克尔嘱咐我以和为贵,以德服人,如果局面真成了那样,他还会付我钱吗?
我等了漫长的一分钟,瑞银说:“好,就这样吧,脏李伯格,你带他们去大铁球。”
那个叫脏李伯格的年轻黑人恨恨说道:“这边走!”
维林说:“我也去!我会在途中告诉他们我们所知的一切。”
瑞银叹道:“你这固执的孩子,好吧,但千万别把自己扯入危险中。”
维林略一迟疑,说:“我们本就濒危了,母亲。”
脏和维林领着我们走过船舱般的走廊,维林说:“我一直建议母亲放弃号泣村,另外找定居点。我们有枪,也有存粮,我们总能找到住处的。”
脏摇头道:“妹妹,你这是盲目乐观了。我拾荒时走了很远很远,我告诉你,没有人能在地面生存。”
我说:“胡说八道,我们黑棺在地面上建造的房子可以抵挡辐射,驱逐恶魔,甚至扛住风暴。”
维林变得很亢奋,她问:“真的吗?黑棺真能做到这些事?”
我昂首回答:“这是当然,我告诉你,我们简直是来做慈善的,这些好处都是免费赠送,不收你们一分钱。”
脏冷笑道:“但我们必须俯首听命?”
我说:“这算是小小的代价,我们黑棺有公正和完善的法律,食物和水应有尽有,居民平均寿命达到六十岁,简直像是天堂般清明。”
这话说的简直连我自己都信了,我确有做生意的天赋。
脏只是低声哼哼,维林望向脏,说:“哥哥,你别这样,我觉得他们很有诚意。”
脏李伯格说:“我们到了。”
一个圆形的大铁门挡住了去路,门表面锈迹斑斑,可依然厚实,不知道索坎是通过什么手段绑架村民的。
维林说:“索坎把捉住的女人都放了回来,她们的身子里全是...全是白花花的寄生虫,没一个人能挺过两天。而男人....回来的人说,男人被黑色的怪物缠住,他对他们动用酷刑,却不让他们....他们死。”
我遇见的恶心怪物足够多,害得我已经麻木,于是答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等我们的好消息吧。”
维林说:“还有怪物,小怪物,一种令人作呕的恶魔,我见过它们,可不知道它们有何危险,你们千万小心。”
我们点头答应,脏转动轮盘,铁门敞开,一股潮湿的霉味儿涌来。
维林突然抢先一步,踏入门内,说:“我和你们一起进去!”
我们齐声喝道:“胡说,快滚!”
维林说道:“我只在远处看,绝不会给你们惹麻烦。”
脏李伯格严厉地说:“你是放不下他吗?”
维林带着哭腔回答:“是的,是的!我爱着他,我要见他一面,哪怕死了也好。”
我一拳打晕了她,将她交给脏,脏很感激,说:“多谢,我妹妹容易冲动,多谢你制止她。”
他说完之后,匆匆关上了门走了,我饮下阿蒙之水,变得透明,说:“我先去侦查一番。”
废钟说:“他们很可能已经听到门开的声音,提防着点儿,他们或许会有所察觉。”
我朝他竖起拇指,随后动身,穿过一个个高大的装置、半径两米的管道、黑漆漆的工程电梯以及密如血管般的电线网络,在这个大铁球的中央有一个小铁球,它半径大约十米,目前并未运转,呈现墓地一般的黑色,所有管道与电线都最终汇聚到它身上,像是人眼珠中的瞳孔。
这或许就是尤科斯反应炉的内核。
我花了四十分钟,搜遍了建筑上下,没看见任何可疑的人物,这让我好生纳闷:“莫非中了瑞银的计?可她们这陷阱对她们也没什么好处。而且如果是演戏,那演技也太逼真了些。”
我回到废钟与索莱丝那儿,把情况告诉了他们,索莱丝愕然道:“会不会他们发现我们,躲起来了?”
废钟说:“不可能,他们不知道我们的底细,没有躲避的理由。”
我说:“我们三人不能分散,这样,你们跟我一起走,我走在最前头,说不定它们发现你们,就会冒出头,我可以趁隐形效果还在,将他们解决。”
照此策略,我们顺着梯子向上爬,一直爬到第四层,走近那个黑色内核。我想先启动反应炉,这样就能惊动隐藏在这儿的敌人无论它们是怎样的凶恶,总好过见不着它们的面。
突然间,建筑物的大门被人撞开,我们吃了一惊,见到是纪元帝国那伙人。左梯敏锐的眼神扫视工厂,看见了废钟,说道:“阻止他们!”他们施展咒语,掌中出现蓝色的光圈,举起枪口,朝我们射击。
他们离我们至少两百米远,可子弹呼啸着,威力丝毫不减,打在钢架上炸开,爆发出蓝焰,这咒语让子弹变成了火球!
索莱丝头发伸长,她伸手摘下,扔向子弹,将子弹在空中引爆。我喊道:“干得好!加油!”他们不断射击,索莱丝不断挡下,我越看越是惊讶,不禁汗颜:“索莱丝的身手只怕已经比我强了,我可是她老上司,这让我情何以堪?”
她是活尸,远超人类常识的活尸,在人类中住的越久,她的冥火就会越强,而且进步神速,废钟也是。
我听说过的,那些一开始贫穷的、可怜巴巴、人畜无害之辈,一旦有了钱,就会突然转变,像个暴发户似的颐指气使,展现出丑陋凶恶的一面。她们在未来会不会疏远我?看不起我?因为我不再是他们的长官了,我再也无法对他们名正言顺的下令,我就像个老弱无力的孤寡老人,被这对无情的儿女抛弃。
我已经能看见了,看见在不久的未来,我抱住他们的腿,哭着挽留他们,可他们把我一脚踢开,让我滚得远远地。
废钟问:“怎么有哭声?你怎么了?”
我握住他的手,凄凉地说:“你和索莱丝都要答应我,不要忘恩负义,不要做不孝子孙!”
废钟喊:“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现在谈这做什么?”
子弹从我们头顶飞过,我仍喊:“快答应我!不然我死不瞑目!”
索莱丝急道:“别添乱,我正忙得不可开交呢!”
左梯下令众士兵靠近追击我们,局面更加紧迫。但刹那间,他们所在的地方天翻地覆,全然变了模样,尸体,到处都是尸体,发黑的、堆叠的像小山般的尸体将他们围住,将他们挤在中间。
那些尸体从哪儿来的?它们本来并不在那儿!
他们看清了自己的状况,异常惊恐,他们试图将尸体推开,但尸体中钻出白色的蠕虫,像是卫生棉条般大小,往他们身体里钻,他们想要念咒,还没发声,已经被蠕虫塞住了嘴。
蠕虫很灵活,很滑溜,甚至能挤入他们的眼睛而不伤眼球。这些士兵被密密麻麻的蠕虫扑满身躯,倒在地上,模糊不清地喊叫着。
左梯的六柄手枪一齐开火,将蠕虫打得粉身碎骨,他往回跑,可更多的尸体,堆得整整齐齐,像是大块大块巨型年糕,挡住了他的退路。
左梯拔出长鞭,鞭子上电流滋滋发亮,他打向蠕虫,那些蠕虫用尸体做掩护,他这鞭子伤不到它们。
可能这么做对不起左梯,但他们替我们吸引了火力,我们可以干自己的事了。
索莱丝颤声说:“我们也...也一样!”
我发现我们也陷入了尸体的迷宫中,数百具尸体堆成了墙,蠕虫从尸体的眼睛、鼻孔、嘴巴、耳朵里探出头,拂过我们的脸颊,似在找可以钻的地方。
废钟和索莱丝抓住我,往上一跳,落在一根长长的横杠上,这里也有尸体,索莱丝的长发变成许多尖刀,斩裂那些蠕虫,她动作之精准,手法之熟练,加上蠕虫的大小形状,看似正在阉割,让我心中发寒。
废钟体内长出多臂,也一刻不停将蠕虫撕碎。我使出铁莲,念刃将靠近的蠕虫碾成肉酱。可尸体能从任何地方出现,而尸体中的蠕虫是无穷的。
骤然,我脚底下软绵绵的,低头一瞧,我踩入了一个黑泥坑,坑中百来条蠕虫顺着我的腿往上爬。我立刻使出全力,黑影笼罩了我的全身,将蠕虫震下。
索莱丝朝上指,我抬起头,看见了维林所说的那种小恶魔。它们体型宛如婴儿,皮肤白而破碎,像是被一条条白色绷带裹住,它们脸上长着邪恶的金色小眼,四根手指的小手像是在搭积木一般,凭空晃动着。
是它们在操纵这些尸体,这些蠕虫!
我喊道:“索莱丝,废钟,这些东西!”
索莱丝和废钟点头,扔出长发,掷出长臂,我发出念刃,那些小恶魔突然消失,我们攻击落空。
但如此一来,那些尸体也消失了。
我们跳至角落,隐藏形迹,我们找不到它们,它们暂时停止了攻势。
废钟问道:“怎么回事?它们究竟在哪儿?”
我说:“它们躲在异空间,这些尸体也是,这些小恶魔能随时从异空间出入,发动攻势。”
索莱丝问:“这意味着只有你能攻击它们?”
我用阴影之血缠绕身躯,答道:“这是自然。”
十一 生儿育女
在阴影中,我找到了异空间的入口。
这里非常阴暗,一层一层的黑尸,堆砌至数十米的高空,形成立柱与墙体,尸体中的蠕虫窥视我,试图偷袭我,我不时使用念刃保命。
这里不是密闭空间,而是野外的仪式场所,我见到黑色的天空,怪异的鸟,好似人脸的云,模糊不清的星辰,我感觉自己是在梦境中,却又被这真实所震撼。这并不是空间重叠导致的,我确确实实到了恶魔们所在的异空间。
当空间重叠时,我像在做一场虚幻的梦,而现在,我在如梦幻般的现实中。
我无法描述具体的感受,我完全被这恐怖而奇异的景色迷住了。
好在我仍知道自己的使命。
白色的小恶魔在这儿失去了神出鬼没的能力,我毫不费力地追上它们,刺穿它们的脑袋。它们死了,像是缠满绷带的三岁儿童,却被我杀死。我心里有些动摇,但强迫自己坚定不移。
突然间,尸体的上方响起尖叫声,紫肤色的女人从空中落下,朝我猛攻,她们的手脚像黑色章鱼的触臂,容貌却甚是秀美,我手中雷剑运转,电光流动,斩中她们,迫使她们痛苦地退后,可她们很强,并没受多重的伤。
她们手臂表面有坚硬的鳞甲,挥舞起来像是铁鞭,迅猛沉重,足以打碎白色恶魔的骨头。我不停移动,接连躲闪,有几次被击中,铁莲的防御险些被击破,与此同时,我还要提防那些蠕虫。
幸亏我动作不慢,即使被围追堵截,我仍然找到了有利的位置,恰好她们连成了一条线,我集中意志,使出弑神念刃,当她们胸口被洞穿时,惨叫声像是悲哀的北风。
一瞬间,她们都逃了,尸体重归平静,蠕虫陷入沉睡,这尸骸的迷宫总算消停。
我听见人类的哀嚎,遂朝哀嚎方向走,在尸骸围墙的尽头,我看见了一些受害者,很快意识到他们是号泣村的男人。
我躲在一棵树后,更仔细地观察他们被黑色触臂捆绑在树上,更多的紫色女人正在喂他们蠕虫吃。男人的肚子很大,肿起一个个薄膜,薄膜中是那些白色小恶魔的胎儿。偶然间,薄膜破裂,紫色女人赶忙将新生的白色小恶魔抱住,满脸慈祥,用最温柔的动作抚摸它们,照看它们。
生育后的男人并没死,另一个紫色女人走近他,与他紧紧拥抱,男人竟发出喜悦的呼喊。
我心跳加速,恐惧与兴致并存这些紫色女妖将男人捉住,利用他们生产这些操纵空间的小恶魔,与人类的繁衍规律恰恰相反,是由男性生育的,就像是...像是海马。
一个男人从树上飘落,他的皮肤像是黑色绷带,本该是脸的地方没有五官,或者是被绷带缠住了。
他说:“他们很快乐,也很痛苦,你知道我的意思吗?”
难道他发现我了?我并没有回答。
他捏住一个号泣村男人的脸颊,说:“当男人与女人在一起,男人比女人更快乐,但生儿育女的痛苦,却由女人承担,这很不公平,你觉得呢?闯入者?”
他果然知道我在这儿。
我喊道:“你就是索坎?”
索坎回答:“啊,想不到你知道我,这可真让我受宠若惊。”
我说:“你为什么要折磨号泣村?能不能高抬贵手?你的领地是这儿,与他们根本没关系。”
索坎说:“当你对一事一无所知时,任何想当然的评论都显得很愚蠢,闯入者。”
我说:“那你说来听听,我或许能替你排忧解难,找出折中的方法。”我独自一人绝无法胜过这么多紫色女恶魔,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祭出名为嘴遁的神秘力量。
索坎握住一个紫色女恶魔的手,将她从男子身上拉开,他一拳打碎了那个男人的脑壳,男人发出愚蠢的号泣声,而那些蠕虫吐出唾沫,修复男人的伤。索坎哈哈大笑,说:“他们只是生育的工具,蠕虫不会让他们死。”
我见他折磨人,却并不怎么生气,因为我确定这些男人爽得很,吃些苦也是活该,不是有句话吗?男儿牡丹花下死,便称英雄也枉然。
索坎说:“三十年前,我正是在号泣村出生的。我的父亲是号泣村的凡人,我的母亲则是这些紫色夫人。”
我深感震惊,不料这其中竟有这样的渊源。
索坎说:“我的母亲是误入号泣村的女恶魔,他们可以随意‘使用’她,羞辱她。不在这位面时,她没有多少反抗的力气,生育的方式也和人类相同,只不过她生下我之后就死了,我见过我母亲最后一面,可并不知道我的父亲是哪个混账。”
他又说:“你看我这怪模样,我本来也会死,但一位恩人拯救了我,他带我来到这儿,让我了解我的身世,了解这些紫色夫人。他说他叫斯密茨,是一位血族,你听说过他吗?”
我说:“听说过,斯密茨似乎是血族的祖先之一。太好了,实在太好了。”
索坎脸上的绷带肌肤分开,露出一张惨白的脸,问:“为什么太好了?”
我说:“我听说过斯密茨,你也...认识他,我们有共同的话题,这...难道不好吗?”
这是没话找话,可厚着脸皮尬聊也是一种本事。
索坎说:“不好,因为你从号泣村而来。我的誓言,让我不得不杀死号泣村的每一个男人,因为他们都可能是我的父亲,更因为他们每个人必然是我的仇敌。”
我急忙说:“我可以让他们补偿你,怎样?我看你受了三十年的苦,怎么也该补偿你三千万信用额,不过现在他们很穷,能不能按揭三十年慢慢还清?你可以算些利息....”
他抓起一具僵硬的尸体,那尸体中的蠕虫变得宛如毒蛇。他说:“这些尸体,这些蠕虫,是我精心培育的,是用来杀人的武器。这位面是个危险的地方,你知道我存活的多年间,用它杀了多少恶魔吗?”
我决定继续恭维他,说:“我是个为了杀恶魔而训练多年的新手,我可以好好向你请教,对了,我可以拜你为师。”
刹那间,索坎闪现在我身侧,将尸体当做战锤砸向我,我以鱼刺枪抵挡,震得骨头剧痛,如杀鱼般惨叫。
索坎再当头砸落,我用鬼魅般的身法躲开,但那尸体中的蠕虫骤然缠住我的右手,我死命捏住蠕虫,喊了咒语,将那蠕虫变成金粉。
索坎左手挥拳,我被击飞,大概在空中飞了有十米吧,撞塌了一堵尸墙,发黑的尸体朝我摔落,我化作一道黑影逃开。
他说:“斯密茨先生说过,这是拉森魃的高深绝技,难怪你能穿梭空间,你是拉森魃之血的始祖之一?”
我喊道:“不错,你如果怕了,就这样认输如何?”
索坎跳起,尸体战锤再度袭来,我使出游樱,再让影子与我重叠,这让我的动作几乎与贝拉一样灵活,他横扫竖劈,看得出是身经百战,武艺纯熟的战士,但如何能与我相比?我可是身兼奥奇德与海尔辛两位宗师亲传的学武奇才....
他用卑鄙的变招砸中了我的后背,我口喷鲜血,如游鱼般逃离险境。
索坎动了动手指,我身边的一具尸体爆炸,我被蠕虫一通狠咬,狼狈至极。我怒道:“有种别用尸体!占地势之利算什么英雄好汉?”怒气勃发之下,我用念刃将蠕虫震离身躯。
索坎走向我,说:“你体内有强大的鲜血,是这鲜血让你的伤势复原,否则你早已死了。”
我当然知道是瓦希莉莎救了我,我唯一的胜算是逃离这尸堆,摆脱不利的地形,可这恶魔几乎和勒钢难分高下,即使不凭借这些尸体,我又能活多久?
我变成影子,影子宛如流水,全速逃离,但这索坎跑起来风驰电掣,像是引擎残暴的跑车,十秒钟之内已离我近在咫尺。
让他追,他追上我之后,就该我让他吃苦头了。
蓦然间,他劈出尸体战锤,我早有防备,鱼刺枪与之再度交锋,我手骨剧痛,但在同时,鱼刺嵌入尸体中,我和他僵持,忽然间,我吐出拉森魃之血,将他和我一起罩住,随后纵身一跃。
他立刻将暗影击碎,我落在不远处。他的目光朝左右扫了扫,索莱丝与废钟将他包围,现在是三对一。
我的撤退只是幌子,我在找异空间的通道,以便能将他带到主战场。
索坎说:“你以为在这儿就能不死吗?”他一闪身,攻击距离最近的废钟,他可错了,废钟的动作行云流水,令索坎的攻势落空。陡然间,索莱丝的发针击中了他,却完全无效,他的身躯强壮得不可思议。
索坎高高跃起,劈断了我们站立的钢管,随后继续追击,像疯狂的狮子。我们抵挡了一会儿,实在挡不住,三人朝另一方向逃,索莱丝喊道:“他太强了!这可真没想到!”
我答道:“别急,老策略,你们设法困住他,三秒钟后,我就能结束这场战斗!”
索坎猛然一冲,抓住索莱丝的头发,我急忙将她头发劈断,索坎那骇人的兵刃击中了我,我再度喷血,掉落在下面一根横杠上。
索莱丝说:“废钟,保护他!”废钟抢先一步将我扶住,带着我躲开索坎。
我迷迷糊糊,绞尽脑汁地想主意,但骤然间,我见到无数金光击中了索坎,那金光似是有形的物质,状若锋锐的金色长剑,将索坎刺穿,重重钉在了墙上,这一回,是索坎遍体鳞伤。
发射金光的是一位重甲战士,他个子不高,站在二十米远之处,铠甲上有剑盾会公爵的标志。
十二 第二公爵
索坎用力挣扎,那些金色的剑被他逼出,他厉声暴喝,霎时恢复自由。
剑盾会公爵说:“还行。”听声音是女人。她手中长剑朝前指,宛如统帅万军的女战神,金色的光芒凝聚成剑形,如疾风暴雨般袭向敌人。
索坎将那尸体战锤舞得像是旋风,抵挡的同时,朝女公爵靠近,女公爵又说:“好奇特的武器。”她朝前踏上一步,长剑再一次下压,于是那上百道金光凝聚为一道光芒,我听见鸣金般的声响,尸体战锤被从中剖成两半,索坎中剑,鲜血如喷泉般飞离了他那触目惊心的伤口。
他站立不住,直接摔落在低层。
我被这威力强悍的念刃震住了。
此时,一个小恶魔出现,双手紧张地做手势,令索坎陷入尸体的包围,剑盾会公爵并没意识到其中伎俩,只是看着这一幕。一眨眼,索坎、尸体、蠕虫、小恶魔,消失在我们眼前。
女公爵“啊”地惊呼起来,说道:“他们能躲入异空间?”
我急喊:“不能放他跑了!”我再一次身披暗影,坠入异界,刚一动身我就后悔了我一个人够吗?不会被打脸吧。
但我已无法回头,回头只会更没面子,我只能祈祷,祈祷索坎已经半死,再无还手之力。
我赌对了。
我恰好落在索坎身边,同时双剑在手,鱼刺枪对准索坎心脏,姆乔尼尔对准索坎咽喉,索坎那惊人的速度不见了,他根本动不了,只能勉强保持清醒,小恶魔发出怪叫,扑向我,我发动牧羊念刃,将它弹得远远的。
索坎倔强一笑,他的眼神凄凉而仇恨,令我心寒。他说:“你可以杀了我,但我们的复仇不会停止,我誓要杀尽号泣村的每一个男人!无论老幼都得死!即使我死了,紫色夫人们也会继承我的意志。”
我收起了武器,索坎略显惊讶,他止不住地咳嗽,那牵动了他的伤口,血仍不停地流。
他是个恶魔,这是恶魔的鲜血,他现在很虚弱。
我斩断了我的手指,左眼萎缩,鲜血淌过脸颊,落在地上,滴入他的鲜血里,他显得惊慌万分,喊道:“灵魂契约?”
我将鱼刺枪刺入他的心脏,他发出濒死的哀嚎,但他并没有死,他也不会死,他抓住我手掌,想将我推走,可现在的他并没多大力气。
他勉力问:“这是...什么?”
我说:“精灵球。”
他茫然不解,我也不是很懂,但契约已经完成了,只要我活着,这契约将永远约束他。
我放开了他,说:“我的契约很简单,从今以后,放过号泣村,无论是你还是你的属下,都不许再袭击那村子。”
他喊道:“这不公平!”
这很公平,你已经杀了数十人,足以抵偿血债。
索坎如发寒热病般颤抖着,过了半晌,他说:“如你所愿。”
我不发一语,走过他身边,穿过尸墙,索坎起身跟着我,我镇定自若,气定神闲,面无惧色,虎步龙行,在这危机环绕之地,依然彰显大将之风,豪迈之气。
这是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盖世豪情,当世能有几人能够?
他说:“你的腿发什么抖?”
风一吹,冷汗打湿的衣襟令我格外寒冷,我说:“发抖?我这不是发抖,我们人类走路就是这样的。”
索坎说:“你不必害怕,你自然知道灵魂契约是最强的律法,令我永远无法伤害你。”
我说:“是啊,我自然知道。”其实我不知道,我甚至不明白我刚刚做了些什么。圣朗基努斯给我的记忆像是守财奴给儿子的零花钱,比挤牙膏还少。
我走到产子树墙,那些男人都已神志不清,各个儿憔悴虚弱。
我大声问:“你们谁是维林的相好?”
我问了三遍,有五个人竭力睁眼,说:“是我。”
真他么的操蛋,维林这丫头可忒风流了。
我找了其中一个最英俊的,说:“这些人你随便处置,但切记我们的约定。”
当索坎望着他们时,他眼中有复仇的喜悦,他也知道,这些人多半不是杀他母亲的罪魁祸首,三十年前,他们中年纪最大的也还是不懂事的孩童,而我估计号泣村的人均寿命不会太长,很可能索坎的仇人早就死绝了。
他要的只是宣泄,那就让他宣泄吧。我不是主持正义的法官,只能以最小的代价,尽力让双方都满意。
我回到现实世界,废钢与索莱丝迎接了我,废钢问:“你的眼睛...”
我说:“很快就会复原,不必担心。”
他又问:“那个索坎死了吗?”
我昂然说道:“不,结局更好,我降服了他,他答应放过那村子一马。”
索莱丝叹道:“你信得过他?”
我自尊受挫,摇头叹曰:“我可敬的索莱丝,你这话说得可真让我失望,我可是黑棺的传奇人物,哪一次我曾办事不利过?”
索莱丝笑道:“我只知道跟着你可遭了不少罪。”
我霎时仿佛被迈克尔附体,正想与她辩论,却见到剑盾会的女公爵坐在一旁。
我们朝她走去,她彬彬有礼地起身,我们同时向对方鞠躬,我说道:“公爵阁下,我们是黑棺的游骑兵,我是鱼骨朗基努斯,这位是废钟,那位是索莱丝,多谢你出手相助。”
公爵取下头盔,我心中惊异,万不曾想到她是个比拉米亚更美的女孩儿,她的笑容自信而纯洁,目光清澈而忧伤,一张脸像是古典艺术与现代风格的完美融合,若非她展现了刚猛凌厉的念刃,我定会认为她无法在这险恶的废土中生存哪怕一秒。
她说:“我是剑盾会的公爵,九隐士之一,娜娜克里斯蒂安,三位可以叫我克里斯蒂娜。”
我喊道:“果然是九隐士,阁下剑术之神妙,绝不逊于瓦希莉莎公爵的怪力神体!真是令人大开眼界,不胜钦佩。”
克里斯蒂娜微笑道:“你就是击败亚伯的勇士?瓦希莉莎对你推崇备至呢。”
我似乎吃了个热气球,快要飘上天了,但我敛去笑容,沉声说:“请最多不要向超过一千个人宣扬此事,我是个低调行事的避世者。”
克里斯蒂娜说:“来不及了,瓦希莉莎已经把你的事传遍了整个剑盾会。”
我放声大笑,可立即用拳头塞住自己的嘴,过了片刻,我叹道:“唉,她怎能这样?这真是...真是大违我本意。”
克里斯蒂娜说:“我正在前往黑棺的途中,因为我接到调令,命我去接任特使之职,对于这次旅行,我是期盼已久的。”
我注意到她精美而凸出的犬牙,这非但没让她显得可怖,反而让她如猫科动物般惹人怜。
我问:“阁下也是...如瓦希莉莎阁下一般....”
克里斯蒂娜说:“正是,白昼降至,我需先行离开,待晚间再与诸位相见。”
我说:“我们可以守护您的栖息之地。”
克里斯蒂娜说:“不必,这并非我信不过你,而是我独来独往惯了。”她想了想,又说:“我听瓦希莉莎介绍黑棺的重要人物,竟得知缇丰也在黑棺之内,你可知道她是我曾经最亲近的姐姐?”
我盯着她的鞋,想着也许该替她擦干净,可这样拍马屁会不会太露骨了?
思索许久,我觉得还是悠着点儿好,溜须拍马讲究润物细无声,那才是最高境界。
我摸出手绢,擦泪说道:“我对缇丰公爵也是忠心耿耿的,如今你们姐妹重逢,真是感人至深,再好不过。”
克里斯蒂娜说:“一百多年前,我曾与她有过争执,闹得不欢而散,但经过这场浩劫,我们劫后重逢,应该能尽释前嫌了。”
我问:“不知你们双方为何争执?”
克里斯蒂娜显得很不确定,她说:“我不同意....她的一些做法,她似乎杀了对我很重要的人,也反对我去找寻....”
我问:“找寻什么?”
她说:“找寻某个隐士,她说那人是我幻想出来的,本就不存在。”说到这儿,她笑了笑,说:“不必介意,这都是我擅自的妄想,不劳诸位费神,再见啦。”
我说:“是啊,彩蛋什么的都是邪道,不必纠结。”
她问:“什么?我是彩蛋?”
废钟说:“阁下不必理会长官,他有时自己都不知自己所言何意。”
戴上头盔后,克里斯蒂娜摇摇摆摆,笨笨地走了,我们遵从她的意愿,并未跟着。
我如释重负,说:“还好她没和我们争抢此地。”
废钟说:“我觉得她不会这么做。”
索莱丝说:“她是血族吗?我从未见过这么天真的血族。”
我们还有正事要干,我走近反应炉,乏加运行了测试程序,说:“它完全正常,且输出功率足以与黑棺相当,我们发现了第二绿洲。”
好极了,现在,我们只需敲定这里的所有权就好,唯有乏加能启动反应炉,而号泣村根本不知道自己坐在一座无穷的宝山上,这是我们最大的优势。
我们敲打铁门,过了二十分钟,铁门才开。
维林看见我肩上那小子,喜极而泣,喊道:“杰森!你果然...果然还活着。”
看来我救对人了。
我说:“他很好,就是养了几个白白胖胖的儿子,父子平安,恭喜恭喜。”
维林问:“什么?他...养了什么儿子?”
这现实如此残酷,我实在不忍心告诉这可怜纯真的少女....结果,我花了不少口舌,才细致入微、活灵活现地让维林了解到了杰森遭遇的悲剧。
十三 进步号角
瑞银双手支在桌上,将她的手枪拆开,清洁枪管,抹去灰尘。我坐在对面等着,对她的装腔作势异常反感。
她以为她是谁?我可是刚刚救了她们的恩人。
瑞银说:“你只救回来杰森一人?”
我答道:“其他人已没必要救了,我想你懂我的意思。”
她眉宇间似乎很不快,很纠结,又说:“你杀了索坎?”
“不,我没有,但我能保证索坎再不会成为你们的麻烦。”
“那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
我撑着桌子站起,心中愤愤不平,再也遮掩不住,我提高嗓门:“我们将来是要治理这村子的,说谎对我有什么好处?我明确告诉你,索坎的事已经解决了,对你们而言,他和死了没什么分别。你就当他是个无害的幽灵好了。”
瑞银说:“杀了索坎,再回来与我谈臣服。其余条件,我们一概不接受!”
我怒道:“你这是出尔反尔,言而无信!”
她身边的两个黑大汉又摆出一副要动手的架势,他们还不知道就这点火力对我们三人是不够的吗?
维林插话:“母亲,他说得对,我们太弱小了,必须和别人联手才能活得下去。”
瑞银严厉地叱道:“我们村子已经存在了六十年,祖祖辈辈住在这里,我们独立顽强地生存着,非但活的好好的,而且还保留了尊严!”
维林说:“他们帮了我们,救了我们!要不然我们根本没法活。”
瑞银:“好,我们很感激,也愿意与他们通商,建立往来,但绝不是低头投降!绝不是摇尾乞怜!他们是来奴役我们的,你以为他们比索坎好到哪里?”
我大声怒斥:“你简直不可理喻!我从索坎手中救了你们所有人!”
瑞银说:“你翻来覆去的就只有句话?第一,我不相信。第二,你没杀了索坎。等你杀了他之后,我们再谈接下来的事。”
在这一瞬间,我真想刺穿这女人的心脏。
维林:“母亲!听听他们的吧!朗基努斯先生说了,他们能延长我们的寿命,能带给我们最好的医生,能让我们吃上丰富美味的食物,能让我们自由自在地在陆地上生活,而不是在这儿做蚯蚓地鼠!他能带给我们天堂般的生活!”
瑞银给了她一耳光,骂道:“你被他骗了!你这小贱人!你和村子里的男男女女做那些不知廉耻的勾当,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懒得管你!现在可不一样,你竟然吃里扒外?你这个不要脸的叛徒!你爸当初就该把你射进下水道!”
我插上一句:“黑棺有更好的安全措施,那是一种很薄的塑料薄膜,丝毫不影响使用者的感受,也可以杜绝大部分传染病,你们可以了解一下......”
瑞银拿枪指着我,怒道:“给我滚!蛊惑人心的混蛋!给我滚出克!”
我要杀她易如反掌,可想起迈克尔吩咐的和平方针,我只能忍着。我们退出村长办公室,没走多远,一群年轻人等在路口,他们看见维林,喊道:“怎么样了?”
听说这儿的人一辈子都吃素,难怪长得都很瘦。
维林指着我们说:“黑棺的游骑兵们帮了我们大忙,可母亲仍固执的匪夷所思。”
一个瘦高的黑人说:“她太老太顽固,默守陈规,简直让人无法忍受了。”
维林说:“是啊,照她的理念,我们只能一辈子躲在地下,饱受病痛,吃着单调的食物,活得不超过四十岁!我一直劝她说,我们应该多出去走走,与外头的人交流...”
一个瘦小的白人说:“就连拾荒的人,她也不许走远,她时刻提防着我们叛逃,就像个多疑的暴君!”
维林说:“自从哥哥出走被杀之后,她就一直这样了,她已经....无药可救。”
另一个黄种人说:“她今年多大了?五十岁了吧,偏偏就是她命长,唉,什么时候....”
他们大声抱怨着,一队持械的卫兵听见我们交谈,喝道:“说什么呢?当心把你们全抓起来!”
维林冲他们骂道:“混账东西!”又对她的随从们说:“我们去食堂!”
我跟着他们一路来到个大房间,这是公共食堂区域,就和无水村一样。维林替我们要了些菜,端上来一看,全是类似番茄酱与土豆泥,菜品单调,油水不足,他们一辈子就吃这个?
维林看出我对食物不满意,问:“你们在黑棺,一定有许多好吃的吧。”
我说:“就比如这土豆,我们会用一整锅的油炸它们,炸得金黄发脆,香气四溢。你吃过猪肉没有?”
他们都喊道:“我们吃过一回!”“有一次拾荒者捡回来几个猪肉罐头,维林偷出一个,我们用火烧熟了,都尝了一小勺。”“那真是我一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了!”
瑞银那个老太婆说我蛊惑民心?那我就蛊惑着让你瞧瞧,小年轻是最容易争取的,我会让你这里不得安宁!终有一天,也许在不久的将来,维林这些年轻人会获得统治权!
我取出面具准备的粮食,恰巧有一罐牛肉,当它一出现在桌面,他们的目光再也没离开过它。
我说:“黑棺的人之所以长寿,是因为他们既吃肉食,又吃素菜。人只要活着,就有无限的可能性,就会有美好的未来。”
维林伸出手,紧握着牛肉罐头,像是握住了她的生命,她的希望。我点头说:“可以,拿着吧,这是我送给你们的小礼物。”
他们急忙放倒火上烤,等热了之后,一打开,牛肉酱那甜美的味道令食堂仿佛天国降临。他们迫不及待地拿出勺子,一人一勺品尝,表情宛如饿鬼,又像是醉鬼,赞美之声一时间不绝于耳。连食堂的厨子都望眼欲穿,等他想要加入时,罐头里已经连一点肉末都没剩下。
面具准备的物资杂七杂八,竟然还有啤酒、咖啡和面包干,我索性全拿出来让他们开宴会,他们兴奋得昏了头,狂野地大叫,高声地欢唱,蹦蹦跳跳,载歌载舞。维林眼中满是憧憬,就像是三岁小孩看着新奇好看的玩具似的。
我趁机添油加醋地讲述黑棺的种种奇迹,我说:“黑棺目前有扶贫的政策,你们如果加入,我可以安排你们当中的优秀人才去黑棺住个几年,那里有最新奇的潮流,最美丽的风景,最高明的科技,还有最漂亮的人物。我们会帮助你的故乡也变得和黑棺一样好。唉,只可惜...”
维林看着我,笑得像个花痴,我怀疑再闹下去她就要爱上我了。这些教育不足的女孩儿容易意乱情迷,更何况维林本就是个不稳重的人。
我急忙拿起一罐啤酒,倒了一点儿在杯子里,举杯喊道:“朋友们,很遗憾我们即将走了,不能把福音带到此间,但不要紧,今天一聚,足以使我们的友谊长存!”
他们围着我们仨,仿佛我们是他们最亲的朋友,最爱的长辈,男孩儿们都与我们拥抱,女孩儿笑着跑来,献上最热情的亲吻。我牢记我肩负着外交使命,牢记着对拉米亚的忠诚,才能够坐怀不乱。
当然这些女孩儿瘦骨伶仃的,我也不忍对她们怎样。
我有一点醉了,并不是因为啤酒,而是因为这醉人的氛围。在众人环绕下,我伏地身子,压低嗓门,对他们说:“知道吗?有一个秘密。”
维林比我醉的更厉害,她痴迷地与我四目相对,脸贴的很近,微黑的肌肤透着淡淡的红色,笑道:“什么秘密?”
我说:“你的母亲之所以长寿,肯定是因为她藏着不少肉食,只供她自己享用,不单单是肉食而已,她的存货里还有更多的好东西,只是她不分享给你们!”
维林格格地轻笑,说:“少胡说了!我不信,除非....”
我问:“除非什么?”
维林说:“除非你亲我一口。”
众人开始起哄,我望向废钟和索莱丝,他们都说:“放心,我们不会去告密。”
我给维林脸颊一个长长的吻,维林像个母鸡一样尖叫着,所有人都高兴地仿佛打赢了一场世界大战。
我站起身,说:“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朋友们,天色已晚,我们要去外头的卡车里过夜了。”
维林喊道:“你可以睡我的床!”那些年轻人居然为维林的大胆鼓掌,维林毫不羞怯地笑着,握住我的手。
我摇头道:“不,那有负我的使命,我们黑棺是礼仪之邦。”尽管他们百般挽留,我们三人还是离开了村子,回到卡车中。
索莱丝说:“朗基,你让他们太激动了。”
废钟说:“是,局面好像会失控。”
我双手一摊,无辜地说:“放心,放心,年轻人就是这样,劲头一过就会没事的。”
次日一早,有人敲车门,我以为是克里斯蒂娜,结果是维林,还有许多人,远不止她之前的那些跟班。
她身上都是血。
门一开,她扑入我怀中,哭着不说话,但她身后的村民开始有人鼓掌。
我十分纳闷,问:“孩子,怎么了?”
维林说:“昨晚,我们去搜查了母亲的房间,您说的一点儿都没错,她藏了很多很多‘好东西’。”
我被她吓得完全清醒了,因为当时我只是瞎掰,我问:“那....那你母亲呢?”
维林深深地拥抱我,说:“哦,我的外交家,我替您处决了她,我替大家处决了她,也处决了她那些可恨的同党。”
村民们都说:“维林,这不是你的错!”“你是替我们惩罚了罪人!”“我们所有人都参与了审判,参与了处决!”
索莱丝、废钟与我都惊愕得说不出话来。
维林说:“朗基努斯先生,我崇拜您,我们每个人都崇拜您,为了您,我们什么都愿意做。我们的大门为黑棺敞开了,我们很高兴能追随您,成为黑棺的一份子。”
十四 播种信仰
我站着死在处刑架上的瑞银,她的心脏受了致命伤。她并非死于我手,但确实是因我而死。
维林他们簇拥着我,每个人的眼睛都满是虔诚与感激,仿佛光凝视着我,就能让她们舒适,就能让她们不再饥饿口渴,不再疲倦劳累,仿佛我是她们的神。维林不再渴望我的爱慕与亲吻了,因为只需靠近我,接近我的灵魂,就能让她狂喜。
怎么会这样?昨天晚上,我们还只不过是喝啤酒、开派对的朋友而已,最多她对我有些小小的爱意,可现在为什么...
是感恩与爱情改变了她?是希望与光明令她蒙受洗礼?
不,是愧疚、是恐惧、是贪婪、是**。
她亲手杀了村子的领袖,杀了自己的母亲,她知道自己犯了大错,她深知自己大逆不道。
因为愧疚,她必须找个人她信服无比的人告诉她并没有做错。
因为恐惧,她必须找个人强大而铁腕的人保护着她不被杀害。
因为贪婪,她必须找个人与她狼狈为奸的人赋予她曾属于母亲的权利。
因为**,她必须找个人象征至高权威的人引领她前往她梦想的方向。
我并没有因为做了正确的事而受人崇拜,却因将人引上邪路而成为神祗。
但这是最优的结局,号泣村从一个掌权者更替为另一个掌权者,村子里并未发声动乱至少现在没有,村子里的绝大部分人都还活着。
我凝神使出念刃,散发出气势,我并不能做到像海尔辛或密苏里那样震撼百人,可至少因念刃之效,我精气神充足,算得上是个像模像样的领袖。
我高声说:“瑞银夫人犯了罪,因此受了罚!
她身为领袖,应该为村民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但她却只顾着自己长命百岁,而不与村民们共同分享健康与财富,这是她的第一条罪行!
她面对着巨大的危机,却龟缩不出,坐以待毙,若非瑞林将我们带到这里,村子注定将灭亡,她难堪重任,尸位素餐,这是她的第二条罪行!
她在我们击败了索坎之后,拒绝兑现答应的承诺,出尔反尔,不守信用,只顾及自己的权利,这正显现了她的自私,这是她的第三条罪行!”
忽然间,一个头发花白的矮壮老人率领一群持枪者闯入广场,他怒道:“闪开!不想死的就给我闪开!把那个叛变的婆娘给我交出来!”
维林面无人色,躲到我身后,小声道:“是高木先生!他是上任村长!”
高木先生喝道:“你说的那些狗屁统统臭不可闻!瑞银是被谋杀的!而且杀人犯是她的亲生女儿!把她交给我!我要将她千刀万剐!”
维林与我贴的更近了,她意识到只有我们才能保住她,因为她害怕,所以她唯有依靠我。
而高木还不够害怕,这村子还不够害怕。
我说:“高木先生,你年纪一定不小了。”
高木喊道:“我已经六十岁,这村子里没人比我资格更老!村子伟大的创始人格伦先生我也认识!”
我说:“那你是否记得,三十年前的某天,村中出现了一个紫色皮肤的女恶魔?”
高木顿时沉默,他狡猾多疑的眼睛左右一转,喊道:“那又怎样?”
我说:“你羞辱了那个恶魔!让她怀上了孩子!”
人群轰动,目光对准了高木。高木大喊:“你...在污蔑我!我是个正直的人!绝不会去搞什么恶魔!”
他虽然理直气壮,但我知道他在撒谎,他一定是这里胡作非为的霸王,吃穿用具都是最好的,否则他不可能活到这一把年纪,当他吃饱穿暖之后,他会管不住自己那玩意儿。他不是谦恭有德的奥奇德,他只是个拳头硬的粗鲁败类。
维林鼓足勇气,喊道:“你是个人渣,在村子里娶妻纳妾,没人敢阻止你!要不是你年纪大了,恐怕至今仍不会收敛。可现在不一样了!朗基努斯先生来了,他是我们的救世主!”
高木气急败坏,举枪朝维林射击,他离得尚远,子弹威力锐减,废钟走上前,双手轻拂,将子弹全部打飞。维林的人惊讶地爆发出欢呼声,而高木的人则露出懦夫的表情。
我说:“那就让我告诉你们,索坎究竟是怎么回事!索坎正是那个恶魔女人生下的孩子,他之所以杀害村民,是为他惨遭虐待而死的母亲报仇!我只想问你们一句,你们认为,当时残害那个女恶魔的带头者,是不是高木?他该不该为村中的死者承担罪责?”
村民长久以来积压的怨气瞬间爆发,他们喊道:“正是高木!不会有别人!”“他一直是最好色!最野蛮的!”“高木与瑞银为我们带来了灾祸与危险,而朗基努斯先生为我们带来了正义与安全!”
无需审判,高木已经被定罪,而且他根本没有自证清白的机会。人们的声音盖过了他的辩解和喝骂,他惊慌失措,与他的爪牙一起持枪对准大怒的民众,骂道:“退后!退后!”
我大声说:“你被判死刑了!恶霸!”说话时,我朝他一指,这只是个助威的动作,我并未发动念刃,也并未使出暗影,但在高木头顶,空间出现了短暂的扭曲,阴影中,我看见了索坎。
我自己也惊了他怎么在这儿?我难道扔出了精灵球吗?
那漆黑的恶魔露出苍白的脸颊,快意的笑容。高木抬起头,脸上仿佛心脏病发时被电击的那种表情,他叫道:“你是什么东西?”
索坎说:“我认得你这张脸,你就在那天的人群中,站在最前头的一个!多谢召唤!朗基努斯!”
他伸出尸体战锤,其中钻出巨大的蠕虫,高木那些人想逃,却被蠕虫一股脑全绑了。这之后,似乎那些小恶魔施展了法术,高木一伙被拽入了虫洞,无影无踪,
索坎说是我召唤了他?我是怎么办到的?难道开启了某个缝隙?
现在不是追根问底的时候。
人群仍沉浸在那一瞬间的震骇,恐惧刻在了他们的脸上,也刻在了他们的心里。他们会永远记得我惩罚了高木的罪,我召唤了恶魔索坎,我象征着正义,我也象征着灾祸。
我告诉他们安静,他们于是安静。
我说:“依照约定,这里已归黑棺统治,我任命维林为这里的治安官,暂时代理黑棺治理此地,她直接向我负责,任何不服从她的人,都等于向我、向黑棺挑战!索坎永远监视着此地!”
维林他们竭力鼓掌,高声营造气氛,顷刻之间,人们都接受了这一转变。
又整整闹了大半天,我解散了人群。维林跟着我,像条小狗,她问:“朗基努斯先生,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答道:“我真的得走了,但最多两个月后,我一定会回来的。”
他们都说:“我们会想念你的,先生!”“先生,请千万别抛下我们不管。”
他们如此盛情,倒让我很不适应,不过这不正是我期望的么?我离君临黑棺的地位还天差地远,但至少我君临了号泣村。
我们走到卡车边,克里斯蒂娜背着自己的大棺材等着我们。
我这才想起竟让她等了足足一天,万分过意不去,说:“阁下,真是抱歉,我们被紧急的事务缠身....”
克里斯蒂娜说:“不要紧,我唯一不缺的就是时间。”
如果每个血族都像克里斯蒂娜这样好性格,我不介意成为她们的奴隶。
她把棺材放到后方车厢,与我们一起坐在前头,此时离天明还有八个小时,必须小心恶魔。不过有克里斯蒂娜在旁,我们处于开挂状态,可以高歌猛进。
她问了我们号泣村发生的事,我详细告诉了她,她说:“你们现在离开可不明智。”
我说:“当然,我们会尽快返回,不过我已经震住了他们,他们会老实的。”
她问:“那个维林像是个合格的领袖吗?”
我看着废钟,废钟看着索莱丝,索莱丝看着我,我说:“有一群人帮她。”
克里斯蒂娜叹道:“我听你的描述,那都是些毛躁的年轻人,各有各的想法,而且她们之间的关系又是半情侣半朋友,依靠裙带关系支撑的体系是无法长久的,他们需要一个强有力的人,教她们该怎么做。”
我说:“我把黑棺的法律简要告诉了他们,只有信仰,他们会照办的。”
她问:“信仰?他们信仰什么?”
我答道:“他们信仰我,认为如果跟着我会有好处,违逆我会有惩罚。”
克里斯蒂娜笑了,她说:“好吧,这也不错。”
我仔细想了想我自己的回答,意识到我再也脱不了干系,号泣村的局面由我造成,也必须由我来收拾。它几乎是无水村的孪生姐妹,经历过相似的经历,面临着相同阶段的相同问题。如果奥奇德不曾发现太阳感染者雕像,我可能已经和维林一样,被推上了最高的位置。
号泣村信仰我,那我也应该将它视作我的第二故乡,我的精神寄托。黑棺选择号泣村作为它开疆拓土的第一站,凭借它优渥的地理位置与资源,它具备成为未来黑棺帝国核心都市的一切条件。
我要让它成为它理应成为的模样,维林她们认为我能带给她们信服,我必须证明她们没有信错人。
我曾经的梦想未必要在黑棺实现,现在,号泣村正是千载难逢的良机。
十五 姐妹叙旧
我带着克里斯蒂娜去见长老们。
迈克尔高升之后,搬到了执政官府,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的我获得了出入黑棺所有楼层的权力,但这只不过具有象征意义,象征着他们对我的器重和信任。勒钢和迈克尔知道我通过暗影能随心所欲地前往各处,却不知道乏加能帮忙抹去关于我的所有监控录像,整个黑棺与我自己家区别不大,唯一的不同在于,黑棺太大了。
当然,关于我的出入权引起了很大的争议,其中不少谣言将我与黑棺中贵族的失窃案联系在一块儿,这让我很生气,因为其中大部分都是诬告。
我告诉自己,作为公众人物,承受诽谤也是代价之一,如此一来,我便能宽宏大量地原谅那些匿名的指控了。
只是如何处理那些失窃的物品,可着实让我有些伤脑筋。
迈克尔在一座东方式的寺庙建筑内接见我们,他伸出手,笑道:“啊,赫赫有名的娜娜克里斯蒂安小姐,即使在上一纪元,我也为血族中女剑豪的威名而心醉不已。缇丰公爵不止一次向我提起您,真想不到您居然成了剑盾会的九隐士之一,您的风采毫不逊于瓦希莉莎女爵。”
克里斯蒂娜(下文简称克里斯)答道:“我也听闻黑棺中的新执政官开明贤能,文雅有礼,今夜得见,并未令我失望。”
迈克尔握住克里斯伸出的手掌,亲吻她的手背,却亲在了厚重的手套上,他毫不介意,说道:“我的好朋友朗基是个令人愉悦的伙伴,我相信他在途中与你相处得很好,是吗?”
克里斯说:“的确,他是个很有趣的人,某些时候....有些古怪,但这古怪的风格却让人觉得格外亲切。我总觉得在哪儿遇上过这样的人。”
我闻言叹息,如果按照正常的发展,身为主角,哪怕我是个残障人士,娜娜小姐现在也应该寻死觅活地爱上我了,可惜这不是后宫流轻小说。
迈克尔瞧见她带着的大棺材,说:“您旅途劳顿,是该休息了,我已嘱咐我信赖的管家让瓦冷在第八十八层为您安排了住处,我以名誉担保,那豪宅即使对您这样高贵的女性而言,也一定是相得益彰的。您还有其余行李吗?”
克里斯答道:“多谢您的体贴,但在此之前,我还想见见我的姐姐。”
迈克尔说:“当然,我已第一时间知会了缇丰公爵,我相信她也一定迫不及待....”
一秒钟后,身穿黑色礼服,仪态仿佛女元帅的缇丰走入庙堂,她看见克里斯,露出笑容,克里斯也是。但缇丰显得矜持而克制,克里斯则温柔而诚挚,她们并没握手,而是心有灵犀地拥抱在一起。
我的理解是,在上世纪,血族间已经存在着某种私密圈子,不为人类所知,只有圈内人才知道。缇丰和克里斯未必是亲姐妹,但她们成为血族之后,通过某种仪式成了亲人,而且她们名声远播,闻名于血族的世界。
缇丰说:“你还是和以前一样可爱。”
克里斯说:“我的姐姐,你也一样美。”
迈克尔搂住我肩膀,说:“我和朗基还有事要谈,不便逗留,两位自便。”
我觉得陪他还不如陪美女,于是大声抗议,但迈克尔把我硬生生拽走了。
他问我:“怎么样?找到反应炉了吗?”
我说:“当然,不然怎么从你兜里赚那些金元?”
我向他事无巨细地描述了号泣村发生的一切,没隐瞒任何细节,同时,我还将我心中关于号泣村的宏大设想灌输给他,迈克尔听得来劲,不停用手绢擦血汗,连连点头,时不时来一句“splendide”或“excellent”。
最后,他叹道:“我同意,号泣村将是我们未来版图的重工基地,也是最重要的中枢城市,而你将是那座城市的创始人。”
我精神一振,心头发热,刹那间,心中涌出千谋百计,万般策略,该如何运筹帷幄,如何布局扩张,如何发展经济,如何招商引资,如何推动科技,如何文化输出,如何降低恩格尔系数,如何共建小康社会,种种畅想与前景在我脑中变得清清楚楚,丝毫不乱。
迈克尔说:“然而,发展需要钱。”
我的心沉入了海底,颤声道:“要多少?”
迈克尔说:“你是创始人,你说了算。我提议将你本次的酬劳两千万信用额度作为先期资金投入到城市建设中,你觉得怎么样?”
我怒道:“为什么要我出钱?现在那里就是一个破村,哪里值两千万了?”
迈克尔说:“当然不值,但你要不要反应炉的股权?我可以让百分之十给你,这是个吉利的数字,未来肯定十分光明。”
现实就是这样的残酷,友谊的小船在金钱的风暴面前说翻就翻,我还以为迈克尔当上执政官后会变得更阔绰,想不到他还是一样地杀熟。
我咬一咬牙,就当白跑了这一趟,因为迈克尔犯了大错,在如今的世界上,反应炉是独一无二的,而信用额只是黑棺印刷的工具。我答道:“成交。”
迈克尔喜道:“je t'aime!”这似乎是法语“我爱你”的意思,可现在我深深怀疑此话的真实性。他又说:“现在,让我尽快筹备,早早让工程队驾驶尤涅,携带物资与建材,前往号泣村,开始初期的建设。我们的余烬与钢材很充裕,但也只能有选择的建造,你认为该先造什么?”
我说:“先造粮仓和哨所,还得造个市政府与纪念碑,先攘内安外吧。”
迈克尔说:“pasproblème!英雄所见略同。”前面那半句话似乎是没问题之意。
我两手空空地返回庙堂,感觉再一次被迈克尔榨干了血,但这都是为了梦想,如果我有一个亿,这一个亿都得投进去。
那对姐妹仍在谈话,我虽然绝不会对拉米亚不忠,可看美女能延年益寿,也有助于提高我和拉米亚养小孩的成功率,这是不是一种迷信?可在末世,许多迷信的传言已经变成了现实。所以,我喝了阿蒙之水。
这药水的毒性不小,可我是如此地坚韧不拔,不惧牺牲,我承受巨大的痛苦,伏在地上,偷看着她们。请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个秉性低劣的人,请理解我刚刚被迈克尔蒙骗,不得不用这种方式缓解心中的伤势。
可惜她们没穿短一些的裙子。
缇丰苦笑道:“我始终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些什么,当年为什么离开我?为什么漂泊在外?如果有你相助,我或许已经成为了血族的女王。”
克里斯说:“你还在想那座岛屿?那个理想国?”
缇丰说:“是啊,我本该在那座岛上实现人类与血族的共存,而不是待在黑棺,穷极无聊,无所事事。”
她们谈的都是正经话题,没什么花边绯闻,这可真让人难受。
克里斯握住缇丰的手,说:“姐姐,你变了,你已经失去了...失去了动力。”
缇丰叹道:“经历了这样的浩劫,看着自己的心血毁于一旦,我确实感觉老了。但你呢?你还在做着那个荒唐的梦?你还在找那个不存在的人?”
克里斯说:“在浩劫之前,我觉得我似乎找到他了,可那就像是一场梦,很快我又什么都不记得,我又再一次陷入寻找中。”
缇丰说:“你是不是中了疯狂之血的邪术?所以才产生了这种荒谬的念头,什么不存在的人?那就和该隐的传说一样不切实际。”
克里斯答道:“不,我确定我神智清醒,那些末卡维族早就灭亡了,现在我和你一样迷茫,我只能寄希望于命运了。”
我对她们在说什么一点儿也听不懂,或许是某种无聊的彩蛋。
缇丰说:“对了,明晚有一场宴会,你必须出席,黑棺的所有血族都会在场。”
克里斯叹道:“可我并非黑棺血族,我是剑盾会的隐士。”
缇丰说:“就算你是人类也可以参加,因为我邀请你了,还有你,朗基努斯。”
我大吃一惊,喊道:“我不在这里!”
她们都笑了,缇丰说:“你不仅有暗影之血,还有隐秘之术,作为黑棺中最特殊的人类,人们口中的英雄,血族与人类之间的桥梁,你也获得了参加我们特殊宴会的资格。”
我想起三十多个血族环绕着我一人,盯着我的脖子虎视眈眈,这让我觉得自己仿佛误入了某种类型片现场的清纯女孩儿,面对一群大汉,倍感无助而绝望。
我问:“那宴会是关于什么的?”
缇丰说:“一场比武,决定谁能获得下一个成为血族资格的战斗。”
我想起贝拉说过的那种可怖仪式,急忙摇头说:“我不参加,我开挂过度,参加了必胜无疑,但也没什么意思。”
缇丰说:“如果你不参加,现在的你,就是窥探长老**的疑犯,我可以把你抓起来,处以宫刑。”
她这话说的真可笑,好像我会害怕似的,不过也就是一场比武嘛,参加了没什么损失。
十六 机械工程
这一层全是整洁而死板的办公楼,六米左右的高度,分为上下两小层。黑棺的千百个官方文员在此工作,我不知他们在忙些什么,但总之他们看起来很忙,捧着文件走来走去的样子。
唉,一群可悲的社畜。
有些人认出了我,找我签名,我很欣慰,他们不愧是黑棺的公仆,文化素养确实喜人。
办公楼之间有小咖啡馆,档次比三十层那个高一些,贝蒂戴着墨镜,在角落里等我。她看见我,装作毫不在意,其实显然如释重负了,毕竟我和她利益相关,她下半辈子过得宽裕与否全在于我一念之间。
她说:“你果然活着回来了。”
我说:“你这是什么话?”
她又取出二十万金元给我,说:“预支的稿费。”
那金元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出现在我的口袋里,真是不可理解的现象,因为我显然是个淡泊名利的人。
我对侍者说:“给这位小姐倒一水缸最好的咖啡,我请。”
贝蒂笑道:“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幽默。”
我不禁感慨这社会的堕落,没有比严肃庄重之人被误解为幽默滑稽者更悲惨的世界了。
她取出一个高档录音机,说:“尽量说的自然些,带点口音也无妨,这些录音的片段是作为豪华版图书的赠品。”
我有些紧张,开始讲述,先是卡戎制药,再是卡戎重工,我显然不能说是我策动了号泣村的剧变,只是说他们兑现了最初的承诺。
贝蒂一边记录,一边发问,采访持续了两小时,她显然很高兴,却又若有所思,说:“内容很丰富,可我的读者群里有你的迷妹,女孩子嘛,对打打杀杀兴趣不深,嗯,有必要做一些人设的修改。”
我警觉起来,问:“什么修改?”
她说:“那个左梯....可以修改为英俊的中年人,与你做成cp,穿插些爱啊恨啊,你攻他受什么的。”
我怒道:“什么cp?你别瞎搞!那可是个老头!”
贝蒂点头道:“了解,那就写成小小的心动,营造些暧昧的气氛,这样改能让销量翻倍。”
我本想阻止,但这句话让我全盘答应。在如今的年代,我们要有包容的心。
贝蒂又提出让书中维林和瑞银母女为争夺我而相爱相杀,我觉得她这改动反而会让我和拉米亚先相爱相杀,竭力劝阻,她接受了,但很不情愿,似乎若非如此,她不知道该如何凑空缺的字数。
还好我没告诉她娜娜克里斯蒂安与缇丰的事。
她从包里取出一个方砖般的照相机,说:“下一次多拍些照回来,我们可以让书迷抽奖,也能大赚一笔。”
我抱怨道:“保命还来不及,哪有空拍照?”
贝蒂笑道:“不用多,只要五、六张就够了,你杀了恶魔之后,在尸体旁摆个pose就行。”
没法子,我要养家,只能听从这最为典型的拜金女的建议。
我说:“那么,下次再见了。”
贝蒂看着侍者端来的一水缸咖啡目瞪口呆,我付账而去。
面具仍在侦探社,他不知从哪儿找了一顶乌龟形状的帽子戴着,他应该不知道此物在上世纪有不好的寓意,还好他并未成亲。
我笑道:“我的合伙人!你这打扮挺新潮啊!”
面具说:“我寄希望它能赐予我好运,避过将来的祸端。”
我咳嗽一声,点头说:“你那些案子都忙完了吗?”
面具笑着说:“对我而言,连热身都算不上。”指着桌上大约三千金元的存单,那是我的分成,唉,真是少,不过我们是赔本赚吆喝,这也没办法,不知道面具为此抓了多少出轨的狗男女。
他问:“你不是应该赚回来两千万吗?”
我放声大笑,东张西望,说:“外面的天很蓝,你别总是宅着,该出去走走为妙。”
我们对视了一会儿,面具说:“你又被人骗了?”
我急忙说:“我进行了一项很重要的投资,那是迄今为止最前景光辉的大项目,我们现在是号泣城的创始人物!”
面具叹了口气,神色居然显得很怀疑,这无知小儿简直欺人太甚,我如此精明,这世上怎会有人能骗得了我?
我岔开话题,说:“黑棺来了剑盾会的大人物,一位大美女,剑术可真是厉害,她叫娜娜克里斯蒂安。我带她去见了缇丰,原来她们是姐妹,这两人站在一块儿,确实令人大饱眼福。她们对我眉来眼去的,但我是个正人君子...”
不知怎地,面具的帽子变得愈发绿,愈发亮,那绿光真是刺眼。他沉默了有一小会儿,说:“别把她们招来,只怕没什么好事。”
我感到面具很害怕她们,问:“你怕什么?她们又不是你老婆?”
面具说:“谁说的?”
我不由地大笑道:“神经病,是个女人就是你老婆么?”
面具也笑了,他取出一个黑色盒子,说:“我在黑市上发现了一盒有趣的录影带,或许你会感兴趣。”
他这小屋中有个老旧的放映机,一架快入土的投影仪,我见他微笑神秘,顿时会意,说:“我们.....要抱着瞻仰古代遗产的庄重心态来看待。”
面具说:“这是当然的。”
我们盘膝而坐,我找了找这房间,没有纸巾,这可真是遗憾,他开始放映,画面上是一个办公室,一个穿着正装的漂亮女士安静地坐着,一个西装革履的大胡子走向她。
哦,这上世纪的风土人情,总是这么的让人激动。我不禁双手紧握。
一回头,我见到上次我们帮助的小姑娘阿希站在我背后,还有她那个被救出的姐姐,她们瞪着清澈的眼睛,看着那不断变幻的画面。
我魂飞魄散,喊:“谁让你们进来的!”
阿希说:“你没关门啊,我们就进来了。”
我看那影片还在文戏中,如释重负,说:“出去!我们在研究机密文件!”
阿希喊道:“你别唬我,我知道你在看不文明的东西,你不让我看,我就去马路上宣传!”
我五内俱焚,正想着该如何哄骗她,影片中的人说:“我是朗基努斯教授,这是卡戎公司的机密,这份资料决不能落入七等以下的人员手中。”
我一听这剧情不对劲,回头一看,确实是以前的我。我倒没料到他....我居然拍过这种片子,难道是为了公益吗?想想也不可能。
圣朗基努斯说:“这里是卡戎重工的总部,你们现在看到的,是尤科斯冯反应炉,又名为太阳能驱动可控核聚变反应炉。”画面拉远,那里确实是上世纪的卡戎重工,充满科幻气息的工厂设施,简洁而神奇的光芒让这工厂仿佛正施展魔法。
我问:“不是那种...那种方面的吗?”
面具说:“你要看那种方面的?我也有,我这就去翻...”
我急道:“不,就看这个!”
圣朗基努斯说:“理论而言,永动机并不存在,但凭借尤科斯,我们实现了一定限制条件下的永动。卡戎重工意识到存在世界末日的可能性,而这些尤科斯冯反应炉,正是他们我们可以用来应付世界末日后,重建人类文明的手段。”
以前的我真是风姿不凡,这讲解简直是纪录片水准。但接下来的画面更让我震惊。
“我”走到反应炉的控制面板前,输入了他的掌纹,于是地板朝下陷,无人机摄像头追踪着他,进入了地底,这里又是另外一个工厂,一百个矫健的金属铠甲排列在橱窗之内,每一个大约两米左右。
圣朗基努斯说:“这是名为“最后的晚餐”批次的重工业机器人,简称last,它们使用较出色的人工智能,直接从反应炉获取能源,可以用于建设、巡逻、防卫与侦查工作,并服从卡戎公司高阶人员的一切命令除了伤害另一个高阶人员之外。它们的工作效率是普通法国男性的二十倍,普通美国男性的五倍,是普通中国男性的三倍。”
我惊讶过度,合不拢嘴,这正是我实现夙愿最需要的!有了这些帮手,我在短短几年间就能造起一座小号的黑棺!
我急忙暗中呼唤乏加:“你见到了吗?小公主?”
乏加说:“是,真是惊人的发现,我搜索过反应炉的主控电脑,并没有相关记载,这确实是最高机密。”
我问:“是真的吗?”
乏加搜索了一会儿,说:“是的,我找到了相应的用户接口。”
我问:“你能获得这些机器人的控制权吗?”
乏加说:“很遗憾,不能,它们目前的控制者只有两位,一位是画面中的朗基努斯教授,另一位是卡戎公司早已逝世的董事会主席。只有清晰的朗基努斯教授声纹能唤醒他们。”
我喜道:“那不就成了?我的声音就行!”这消息让我躁动不安,恨不得立即就返回号泣村。
乏加说:“我不确定,我需要进一步校对你和朗基努斯教授的声纹....”
我又问面具:“你怎么会找到它的?”
面具说:“我听闻你要去卡戎重工的事,忽记起似乎见过黑市中有贩卖类似的东西。”
我搂抱了他,也搂抱了那两个小女孩,吓得她们扭头就跑。我跪在地上,高举双手,流泪说道:“这下,我们发财了,真真正正的发财了。我们可以成为废物人类,一辈子都不愁吃穿,全靠机器人养活。”
十七 大师传火
拉米亚外出拓荒去了,我没法告诉她这好消息。
在勒钢充满军人气息的豪宅中,我摆弄着一座女武神雕像手里的鹅卵石。突然,石头掉落在地,我头皮发麻,深怕自己闯了祸,好在它没摔坏。
即使坏了也不能怪我,谁让它这么不结实?
勒钢正在书房中翻阅军情,我进门后笑道:“你听到消息了吗?我又立功了。”
勒钢抬头一笑,回答:“恭喜你。”
我说:“我刚刚没找到迈克尔,你知道他在哪儿吗?”
勒钢说:“他可能在筹办晚会,拓荒到了紧要关头,我们现在都忙得很。”
他不再说话,埋头苦读,我有些尴尬,便在他屋中随意走动,翻阅书籍。勒钢并没阻止我。
我打开一本书,说:“论后勤,好书。行军打仗,后勤几乎是最重要的,后勤关乎军心的稳定,关乎....”
勒钢说答道:“你说的都没错,那就请开始读吧。”
他是嫌我吵?若是那样,他为什么不明说?
我说:“我可能....要问你借点钱。”
勒钢说:“借多少?”
我说:“六千万...金...信用额,采购一些建设的必需品。”
勒钢写了张支票给我,说:“现在,请让我安静一些吧。”
我知道勒钢爽快,可没料到他这么爽快,我哆嗦着上前与他握手,问:“多少利息?”
勒钢皱眉道:“不收利息,但一年之后必须归还,好了,我的朋友,你没看到我正忙着吗?”
他为什么对我如此施恩?即使我们的友谊非常深厚,可六千万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啊,他会不会以为我....在用密苏里的事要挟他?恐吓他?天地良心,我根本没这么想过,但他万一这么想,那岂不糟糕?不,我必须解释这并不是敲诈,只是小小地试探我们的友情。
我咳嗽一声,说:“听着,勒钢,你千万别胡思乱想,你还不明白我这个人吗?我们经历了那么许多事,你完全可以信得过我,这钱我肯定会还,并不是刘备借荆州,借钱不还的人,还能叫做人吗?”
勒钢放下书本瞪着我,目光有些凶,我果然没算错,他把我想成了卑劣的敲诈犯!可我明明只是一心为公....
这六千万是封口费吗?不,更有可能是杀头饭!他只是为了暂时稳住我。
我急道:“朋友,你冷静,千万冷静,我是个守口如瓶的人,这六千万我不要了....”
勒钢怒道:“给我出去,爱干嘛干嘛,别打扰我办公就行!”
我颤声说:“你会不会杀我灭口?”
勒钢怒极反笑,说:“本来不会,但你再不走,我现在就宰了你。”
我化作影子,滋溜一声没了影。
到了下层,我总算能理智思考了勒钢并不会在乎暴露谋杀密苏里的罪行,因为他和迈克尔是统一战线,有那位干尸祖先撑腰。
一年时间,这六千万我可以心安理得地花,我先得组织一支商队,在黑棺中采购尽量多的物资和武器,再用尤涅和朱诺运到村子里。我还得从迈克尔那里买更多反应炉的所有权,迈克尔不是勒钢,他多半会狮子大开口。
我本来不必如此着急,可号泣村的位置太优越了,优越到就像一个美女在我面前昏迷不醒,任由我尽情偷窃她的财物。
采购的事我可以交给面具,他坑人的能耐是一流的。
....
海尔辛府上,贝拉的声音从道场传来:“啊呀,夫人,你可得学会保养才行,女人要对自己好,男人才能对你好,这道理难道你不明白?我专程带了这瓶丽薇娅嫩白润肤水,我已经是半死不活的血族,是用不着的,你用着试试看....”
我苦笑道:“瑶池受得了她吗?”
海尔辛说:“事实上,瑶池很喜欢贝拉,她虽有些吵,可对待瑶池非常热忱。”
“她体内的贝尔菲格怎么样了?”
“已经好了很多,再过一个月就会被净化。”
我拿出以太维他命药罐,海尔辛接过,看得出他在竭力掩饰激动的心情。
我说:“大师,但愿瑶池夫人她能恢复健康。”
海尔辛不是个擅长道谢的人,他点了点头,问:“该如何服用?”
我叹道:“有些麻烦,必须是您先服用,然后....通过那种方式过渡给她。”
海尔辛表情窘迫,他大声问道:“哪种方式?”
“就是那种....夫妻....咳咳...你懂得,我不便描述。”
海尔辛骇然道:“我们都七老八十了,怎能.....”
我悲哀地说:“我从古代书本上看到的补魔,都是这个样子的。”
看着海尔辛的表情由失望变作坚毅,由坚毅变作无畏,仿佛随时愿意为瑶池牺牲性命,我不由感动,告诉了他实情:“其实我是开玩笑,只要她直接服用就好了,每天饭后一粒....”
这时他的表情像是要拔剑砍我,我并不意外,唉,人类从来就是这么的忘恩负义,轻浮善变,即使高贵如海尔辛也不例外。
我们僵了一分钟没说话,海尔辛说:“我欠你多少钱?”
我说:“不,我怎敢收您的钱?您传授的剑法都救了我多少次性命了?”
海尔辛拔出木剑,我准备跑路,却听他说:“你已经掌握了石杉、铁莲、牧羊、游樱,我将传授你其余四剑。”
他走向庭院,我怀着敬畏的心情跟着他从我幼小时,我就崇拜着奥奇德,渴望得其剑法真传,而现在我面对的是无论剑法还是品德都更远胜奥奇德的海尔辛,在我心目中,他已取代了养父,甚至更胜过奥奇德一筹。
虽然我不认同他隐居的方式,可我渴望成为他那样的伟人。
海尔辛说:“八仪剑源自骑士的八大美德,上一次我已详述,这力量似乎源自于上界的神,无论你叫上帝还是佛祖。你累积的功德越多,你心中的理念越坚定,便能领会更强的念刃。剩余的四招是之前四招的进阶,你必须更刻苦地修炼。”
我答道:“我不知道自己够不够资格。”
海尔辛微笑道:“这当由我来判断。”
陡然间,他出现在我背后,移动过程中的狂风激起地面的草屑,这神速竟在我眼中形成了数道残影,似乎我的脑子还未能反映过来。
他说道:“这是游樱的下一招‘激流’,你用念刃刺激身体的血液,引发更大得痛苦,但这痛苦会让你远胜过之前的境界,踏入神明的领域,使用激流时,你甚至能举起十吨、二十吨的重物,或在水面上自由行走。”
我问:“大师,这痛苦有多大?”
海尔辛说:“足以让人发疯,所以需要你意志坚定。”
紧接着,他演示第二招,须臾间,他形影模糊,笼罩在阴暗的雾气中,那雾气弥漫得很快,我来不及脱离,已被包围。我望向四周,毛骨悚然,觉得海尔辛无处不在,仿佛每个方向都会出现利刃。
他说:“这是铁莲的进阶‘暗云’,你的念刃将隐藏你,极大的削弱敌人,他会变得缓慢而多疑,你可以大胆出击,因为他已经逃不掉了。”
霎时,海尔辛的剑刃已指着我咽喉,而我根本没感觉到他的靠近。
我擦了擦汗,为了掩盖心中的惊骇,说道:“这里可真热。”
随后,海尔辛闭上眼,塞住耳朵,说:“你试图用全力攻击我。”
我喊道:“大师,这可不是开玩笑,我现在全力一击,有可能杀死一打恶魔。”
海尔辛大声说:“照办!”
我不由自主地照做,拔出鱼刺枪,使出了弑神,骤然,强大的力量直朝海尔辛而去,但海尔辛站着不动,那力量不见了,他连一根头发都没被吹动。
我张大了嘴,表现得像个白痴。
海尔辛说:“牧羊的进阶剑招‘无痕’,当我在意识中将你排除时,你也无法伤害我,你的一切攻击都与我无关,但我也绝不会主动伤害你。”
我问:“敌人如果随手扔炸弹,埋地雷呢?”
海尔辛笑道:“人是活的,当敌人不分青红皂白地破坏时,你悄然撤走,他根本拿你没办法。”
他睁开眼,竖起长剑,下一秒,他成了风暴的中心,剧烈的火焰与雷电从他开始向外爆发,形成漩涡,响声震耳欲聋,我离他二十米,可皮肤灼热而刺痛,像是被扎了针,浇硫酸一般,不得不用铁莲抵挡。
海尔辛说:“石杉的进阶‘灭绝’,你的念刃成为火焰风暴,在你二十米之内的敌人将倒霉透顶,大难临头,这一招攻守兼备,离中心越近威力越强,能将子弹在半空中融化。”
我问:“这招看起来好危险,自己在这里头会不会太热?会不会烧焦自己的衣服?大师,当心把你的院子烧着了,不然可惜了。”
海尔辛的目光对准他的衣物,又瞪着我看,我大概没问到点子上,但他很快收招。
他说:“当你使出激流时,你必须唤起巨大的渴望;当你使出暗云时,你必须拥有守护身边人之心情。当你使出无痕时,你必须心平气和,忘记一切仇恨。当你使出灭绝时,则必须将敌人当做刻骨铭心的仇敌。使用进阶念刃的高手,需时刻掌握自己的情绪,才能随心所欲地展现各种变化。”
我欲言又止,海尔辛说:“有问题就问,我会回答你。”
我问:“这样变来变去,会不会变成疯子?这年代挺缺心理医生,而我心里其实挺娇嫩的。心理健康,也是健康的一部分。”
海尔辛冷冷说道:“那你自己最好给我学一点儿心理学,现在,给我开始练习!”
十八 法师之国
结果我又在海尔辛家蹭饭,瑶池夫人的手艺让她的形象在我眼中愈发光辉,她的一颦一笑都让我怦然心动....
停!打住,鱼骨,当心大师砍了你。
我怀疑自己也许中咒了。听说在古代有一位邪恶的魔法师叫做弗洛伊德,他创造了一种居心不良的魔咒,让中咒者容易被年长成熟的女性所吸引,或许我正是读了他的咒术书,故罹患此厄,这才如此魂不守舍。
瑶池夫人给我夹菜,我的筷子不小心碰上了她的筷子,我似乎遭受了电击,啊,这诡异的、不合时宜的电流.....
贝拉在一旁笑道:“他是不是练伤了神经?”
海尔辛说:“高阶念刃让他的情绪不太稳定,无论怎样的表现都不足为奇。”
瑶池夫人温柔说道:“他是个聪明的孩子。”
我喃喃回答:“你是个美丽的女士。”
瑶池夫人露出微笑,说:“多谢夸奖,也多谢你的特效药,我感觉好多了。”
我说:“为您补魔是我应该做的。”
如果海尔辛知道这典故,我只怕难逃一刀,好在他似乎不知道。
海尔辛与我喝珍藏的葡萄酒,我兴致盎然,向他们讲述号泣村的光辉未来。海尔辛说:“如果我年轻三十岁,我一定会去这荒野上闯闯。”
我立刻说:“等我造好了城,你们可以搬到号泣村住,那里的余烬也能抵挡恶劣的天气,而且那里还有一个大湖,水质很干净。”
贝拉说:“真的?我可不可以投资入股?”
我喜道:“求之不得!你拿的出多少?”
贝拉说:“我得回去和缇丰大人商量商量,她的眼光一向很准。”
我该不该把last机器工人的事告诉他们?这事他们迟早得知道,可如此重要的资源,血族不会任由我一介凡人独占的。只可惜拉米亚不在,我找不到人商量。面具?他比现在的我还糊涂。
突然间,我喊道:“不好!”
贝拉问:“怎么了?”
我说:“我在途中遇到了纪元帝国的牧师,那人知道号泣村的位置,也知道卡戎重工里的反应炉!他们是否会试图抢占我的村子?”
海尔辛的眼神变了,瑶池也是,前者的眼神警惕,而后者显得凄凉柔弱,海尔辛说:“纪元帝国不会这么做,他们离那里太远,如果长途跋涉得不偿失。”
我说:“大师,女士,你们与纪元帝国有过节?”
瑶池说:“我也曾经是纪元帝国的牧师。”
这让我大吃一惊,问:“这么巧?现在不是了?”
瑶池说:“不是了,他们可能仍在追缉我,而若不是为了我,海尔辛也不会与剑盾会决裂。”
我问:“这是什么原因?能告诉我吗?”
瑶池看着海尔辛,海尔辛喝了口酒,说:“让我们从头说起,你听说过奈法雷姆这种异人吗?”
我答道:“都听了好几遍了!”
海尔辛点头道:“很好,那解释起来就容易得多。这一类异人很容易获得奇特的能力,比如那些强大的血族,比如你那两个活尸手下,他们或多或少都有奈法雷姆的血统。
数千年前,一些奈法雷姆陆续觉醒,他们并没有变成血族,也并没有死而复生,更没有被恶魔附体,他们只是获得了一种被称作“魔法”的能力,自认为看见了这世界的真相,他们的寿命并没有因此增加,也并没有渴望鲜血或生肉,更没有长出黑毛与尖牙,从任何外在习性上看来,他们仍然是人类,可本质上,他们已经截然不同。
他们在精神层面上进化了,他们掌握了魔法,他们形成了组织,自称为法师。”
他指着瑶池,说:“瑶池就是这样的人,纪元帝国的统治阶层也是。”
我和贝拉点头道:“听懂了,请说下去。”
海尔辛于是继续说:“法师们意识到这世界与原先所看到的截然不同,血族、狼人、幽灵、活尸都是真实存在的,人类一直面临着这些异类的威胁,对自己被操纵的事实浑然不知。
然而,法师们自己也已不认为自己是人类了,他们视自己与血族拥有同等甚至更高的地位,是食物链顶端的玩家。血族们成立了世界幕后的庞大机构,利用人类的无知,满足自己的利益。法师们也联合起来,建立组织与血族明争暗斗。
这一组织就叫做纪元会。”
我说:“就是纪元帝国的前身了?”
海尔辛说:“并不尽然,事实更为复杂。纪元会虽然强大,可内部也出现了斗争,最终分裂成为了四个新的集团:剑盾会、卡戎公司、恶魔之女、迷宫守护者。”
贝拉说:“有两个听起来很耳熟啊。”
海尔辛答道:“剑盾会就是如今的剑盾会,他们源自西方梵蒂冈教廷的虔诚信徒,使用的念刃,其实也是魔法的一种,偏向于近距离作战。我们用魔法锻炼自己的**,是纪元会中的打手与士兵。
卡戎公司信奉金元政策,是庞大的跨国集团,涉及生物、医药、重工、军火那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他们将魔法伪装成科技,是四大组织中最富有与最公开的,他们操纵选举,控制选民,为纪元会提供资金。
迷宫守护者是顽固派,他们坚信法师的身份决不能被凡人知晓,忙于制止那些泄密的行为。他们是法师中的法官、警察与杀手,不放过任何泄密者,哪怕某个法师当众变个显眼可疑的魔术,他们也会千里迢迢地抓人受审。
恶魔之女就是现如今的纪元帝国,他们是法师中的精英,擅长通过法师的族谱和血脉,找出那些血统和天赋最出色的法师,这些天赋卓绝者被认为传承着强大恶魔的力量,恶魔之女会严格训练他们,让他们的潜能完全发挥,用以对付那些超越常识的怪物和现象。”
我说:“这组织里莫非全是女性?”
瑶池说:“最开始的传统是,他们只找那些未成年的、血统超凡的女性奈法雷姆,让她们觉醒为法师。”
我怒道:“这根本是性别歧视!谁说男儿不如女?”
瑶池笑着回答:“根据概率学来说,女性法师成材率更高,据传说,在欧洲人类中世纪的黑暗年代,各个国家猎杀巫女的行动,正是因为女性的魔法天赋更容易显现,后果也更为严重。
但后来,出现了一位强大的恶魔之子,他的法力空前绝后,为恶魔之女创造了新的辉煌,那位恶魔之子破例成为了恶魔之女的首领,从他开始,恶魔之女开始少量地发掘男性进入组织。”
我叹道:“这也许与上世纪男性娘炮化的趋势有关,据说末日之前,男性外出化妆的比例和花费已经不比女性少了。”
瑶池说:“这我不清楚,或许是吧。”
这么一说,我是不是也该买些化妆品保养保养了?因为颜值越高,法力就越强。我觉得我颇有成为小鲜肉的潜质。
瑶池说:“然而,血族比法师们更狡猾,也更擅长精神控制,在不知不觉间,他们渗透了剑盾会与卡戎公司,将这两个组织的首脑变成了傀儡。事情变得很复杂,血族和法师本来是暗暗对立的,可到后来,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经敌友难分。”
海尔辛说:“浩劫之后,恶魔之女募集迷宫守护者的一些残余,他们开始拓荒比黑棺早了五、六十年,占领了俄勒冈州与一小部分华盛顿州,这就是纪元帝国。”
我问:“好,恶魔之女成为了纪元帝国,那么,瑶池她是怎么从纪元帝国逃出来的,里面是不是有些英雄救美的传奇故事?”
瑶池起身收拾碗筷,说:“时候不早了,听说你今晚还要参加晚宴?”
我说:“那晚宴不参加也罢,我只想把故事听完。”
瑶池抚摸我的头发,说:“孩子,故事的结局就是,我和海尔辛幸福地生活在黑棺,与你畅所欲言,喝酒聊天。至于之前的经过,并没有什么好说的。”
我叹了口气,知道他们无意透露,事已至此,倒也不必强人所难,也许哪天趁瑶池孤身一人,我可以把她灌醉,然后.....从她嘴里套出完整的往事。
贝拉挽住我胳膊,说:“走啦,走啦,大红人,去参加我们血族最重要的晚宴吧。”
我如果不去,缇丰威胁要把我阉了,我当然是不惧任何恐吓的.....然而大家都是街坊邻居,以和为贵,我给她个面子又何妨?难不成他们还能当场把我的血吸干吗?
贝拉说:“咦?你怎么流冷汗、咽口水?”
如果事情不对,我就找血族中最弱的,把他当成人质,溜之大吉。
贝拉与我约好在她的住宅前碰面,唉,这就是身为红人的麻烦之处,应酬实在太多。拉米亚如果知道我和贝拉出双入对,会不会吃醋?这些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
贝拉看见我的打扮,哈哈大笑,说:“你带着枪和剑做什么?”
我说:“不是化妆舞会吗?”
贝拉说:“你化妆成什么人了?”
我说:“吸血鬼猎人。”
贝拉笑道:“亲爱的鱼骨,如果你不想死得很惨,最好打扮的正常一些。”
我只能把枪和剑扔进了垃圾桶,不过在裤中藏了姆乔尼尔,这未免让我看起来太大了些,可也没法子。这柄剑重的可怕,好在我的裤子足够结实。
十九 重赏之下
宴会举办地是长老层的大剧院,它有些像是一只停歇的雄鹰,暂且收敛了双翼,却蓄势待飞,它很是高大,充满着压迫感,又颇为新潮。
走入剧场,这里已经被布置成了会客大厅,明亮的吊灯让人晕眩,来宾们穿着光鲜亮丽、五光十色的礼服,戴着奇形怪状、难辨真容的面具,侍者举着餐盘,穿梭于宾客之间。
餐盘上是生肉与红色的酒。
这就像是一场文明人聚在一块儿,参观屠宰场的荒诞剧。
我就是那砧板上的鱼?
我喊道:“借过,我去上厕所。”
贝拉拉住我说:“厕所在那边,不在外面。”
我说:“我渴望在自然的环抱下,让我的液体归于自然。”
贝拉说:“你在黑棺里头,哪儿来的自然?”
迈克尔遥遥喊道:“看哪,我的人类朋友,黑棺游骑兵的传奇英雄!”
这下我逃不掉了,他们都看见了我,围住了我,争相与我握手,由于他们戴着华丽的面具,我只能通过他们的体型辨别他们是谁。
据我所知,缇丰和娜娜应该是飞机场,如果她们不是,为什么每次都穿得严严实实的?像贝拉总是迫不及待地展现自己的好身段。
人很多,远不止三十个,甚至不止六十个。
夺目的灯光,熟悉的人物,陌生的血族,独身的异客,美丽的服饰,精致的珠宝,贪婪的眼神,暗流涌动的政局,尔虞我诈的名利场。
年长的血族极度危险,他们不经意间散发出操纵人心的气息,我透不过气,强迫念刃生效,保住自己不被他们变成傀儡,或者被逼成疯子。
迈克尔说:“贝拉,你和鱼骨如此亲密,难道不怕在他们家中引起小小的纠纷吗?”
贝拉笑道:“我们只是生意上的伙伴,我是不会把让他把我拉进厕所,由他对我做出格的事。”
我说:“我是肯定不会的,你也别反着来。”
他们发出笑声,迈克尔命侍者专门为我准备一瓶不掺血的葡萄酒,我和他们碰杯。缭乱而璀璨的光芒,认识和不认识的人,在面具之下聊着话题,试图让自己不那么无趣,试图让自己变得出名。
勒钢出现在我身边,我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他很高大,而且如标枪般笔挺。
他说:“你别紧张,基本没你什么事。”
我说:“我怎会紧张?不紧张是我的绰号,泰然自若这个词就是为我发明的。”
勒钢说:“今天来了许多候选者,将由贵族们投票决定谁能成为下一个贵族,获得头衔和封地。”
难怪这儿这么多人,可他们都喝血吗?
勒钢回答:“不,他们之中只有一小部分习惯以血液为食,其他都还是凡人,但他们渴望成为我们的一员,所以勉强自己喝下去。”
啊,所以你们在看笑话。
勒钢做了个“嘘”的手势,让我保守秘密。
迈克尔说:“鱼骨,我一直说,如果你不能成为我们黑棺的贵族,那未免太遗憾了。你难道不想不朽吗?”
我答道:“我家庭美满而幸福,夫妻和睦恩爱,对我而言,不朽的收获尚不能与之相比。请原谅我忍痛婉拒。”
据我了解,成为血族之后,在那一方面几乎和死人并无差别。如果让我失去对拉米亚身体的渴望,那还不如杀了我好。
迈克尔叹道:“我不该用我们之间的友谊强迫你做出决定,你不必求任何人原谅。”
贝拉在我耳边说:“吸血时的快乐,比起人类间那庸俗的互动强的多了。你可以让拉米亚品尝更大的愉悦。”
我东张西望,问:“厕所在哪儿?”
贝拉笑道:“你想逃?没门儿!今天你非全程陪我不可!”
一个消瘦的老人走向我们,他肯定是坛奇。贝拉看见了他,我却不知她脸上的表情。
坛奇说:“贝尔菲格,我能感受到你仍在她体内。”
贝拉说:“福赛格姆,你少危言耸听,我已经能控制堕天使了。”她拽住我走开,远离了坛奇。
我听说长老会审判了贝拉,认定她无罪,但必须接受治疗,那就像上世纪的精神病罪犯一样,其实某种程度上是变相替她脱罪了。
至于那些惨死的少女,唉,人死不能复生。
迈克尔走上演讲台,敲了敲酒杯,开始他最擅长的脱口秀。他虽然是执政官,但却很有喜剧演员天赋,三言两语就把人逗得大笑,而且包袱接连不断。
当然,由于他身份高贵,他说的笑话,人人自然都要捧场。
迈克尔说:“上一任执政官留下遗嘱,使我们能够发现黑棺中隐藏的一些同胞他们血液中的魔力微弱,但仍旧是我们的兄弟姐妹,我对他们不幸的遭遇深表同情,并将他们邀请至此,享受同等的权利。”
我立刻醒悟:“密苏里在黑棺中藏了弱血者,充当他的零食储备。迈克尔将这些弱血者救出来了?难怪今天人这么多,都快上百了。”
百个血族,居住在不足四万人类中,这太极限,太危险了,我不知道血族的胃口多大,但黑棺的人口很可能不足以承受。
血族对血液的渴望不逊于人类对任何事物、任何娱乐的追求,足以与那些沉迷于药品之流媲美,当他们进食时很容易失控,将猎物吸至濒死甚至死亡。因此,根据黑棺中隐秘的律法,每一个成为贵族的吸血者都必须经过严格的训诫与严厉的考核,才能受封。
而这些弱血者几乎没受过任何教育,如果不严加约束,他们会成为失控的野兽。
我听见缇丰的声音:“这些孩子真是让人头疼的负担。”
克里斯说:“他们很可怜,但执政官太心软了。他们是违规被制造出来的产物,依照传统,他们中的大部分都得处决。”
两人默然片刻,克里斯又问:“姐姐,听说你在研究人造血?”
缇丰说:“是的,那些血液能让我们摆脱对人类的需求,然而极其难喝。”
克里斯笑道:“那可很难卖吧。”
缇丰说:“只有走投无路的家伙才会买,所以我只是种着玩儿玩儿。”
我心想:“还有这种好事?如果是真的,不失为解决问题的良策。”
迈克尔说:“我们在此团聚,正是愿将贵族的殊荣与权利授予下一位值得尊敬的公民。”
博驰走到迈克尔身边,说道:“选举依然是使用一对一决斗的方式,但在比武的过程中,必须充分展现骑士精神,博得六位长老与荣誉嘉宾的首肯,如果出现任何不道德的行为,经过我们投票商议,将至少判负,甚至会有下一步的惩罚。”
一个高昂的年轻声音响起:“请问公爵大人,何谓不道德的行为?”
博驰说:“目前仅有一条规矩:不允许割掉对手的脑袋,刺穿对手的心脏,其余的一切皆由现场的裁判裁决。”
年轻声音问:“裁判是谁?”
博驰说:“是剑盾会名震当世的女剑豪娜娜克里斯蒂安公爵。”
很遗憾,我本以为裁判会是我,毕竟我也是剑术方面的权威。
贝拉攥紧我的手,轻轻摇晃,说:“你要不要出场?你要不要出场?你要不要出场?你一定想出场...”
她这复读机般的本质让我不厌其烦,我说:“可我已经拒绝了迈克尔。”
博驰又说:“当然,我们尊重自主选择权,如果比武获胜者不愿意成为我们的一员,错失永生的机会,仍可以获封爵位,并获得六百万金元的赏金,与七十三层豪宅一套。请有意参赛者尽快前往克里斯蒂娜公爵那儿登记。”
我虎躯一震,霎时昂首挺胸,器宇轩昂,面带冷笑,目光如炬,从裤裆中摸出姆乔尼尔,展现出无敌而无畏的气势。由于裁判亲自出场比赛,这场比武的结果已成定局。
贝拉笑道:“啊,你果真要出场?”
我笑道:“是时候让世人见识见识真正的剑术了。”
我走向克里斯,向她报名,克里斯尽职地像小学时的班委干部,规规矩矩地摸出纸笔,把我的名字记下。
她花了大约二十分钟,统计无误,走上演讲台,她的美貌震惊当场,唯有我暗暗叹息,因为她的胸口一马平川,未免美中不足。
克里斯说:“参赛者共十六人,分别为迈克尔执政官的养子索萨,勒钢的养子纳尔雷....”
我倒不知迈克尔与勒钢都已经有了养子,不知是长什么样子的?会不会像我一样是偶像派加实力派?
麦宗那边提交的参赛人数最多,莫非都是他实验室的新士兵?恶魔改造加上血族之血,会诞生怎样的怪物?
有几个名字引起了欢呼,但我没记住,因为这没有任何意义,比赛的胜利者已经内定了,必然是我。凭借我和迈克尔、克里斯的良好关系,就算我有那么一点点小小落败的可能性,难道他们不会替我将我的对手判负吗?
是的,我已经看穿了这场比武的真相。参赛者的实力固然重要,但真正重要的是人脉,是名声,是权势。就像参加上世纪的选秀节目一样,大多数被选上的,幕后都有势力非凡的金主。
我偷偷走到迈克尔身边,朝他眨眼,说:“待会儿帮着我点儿,你懂的。”
迈克尔说:“鄙人可是铁面无私的执政官,你说这话是想我逮捕你吗?”
这残酷无情的混账,竟丝毫不顾友谊?
我颜面无光,灰溜溜地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