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胡编乱造
我从咖啡桌上拿起咖啡杯,又看了我的徽章一眼现在我是朗基努斯上校了,这可真让人满心欢喜,百看不厌。萨尔瓦多少校、废钟少尉、索莱丝少尉坐在我周围,一年半的时间,我们干的着实不赖。
但也真是人不如狗的一年半。
起初,我跟着特搜队穿着便衣,沿着二十九层朝下,层层不落,钻缝入洞,加班加点,三天之内搜完了将近三十层楼,仅仅证明麦宗白白担心了一场,不过说实话,当搜查结束时,我们背地里嘴上骂着麦宗,可心里着实松了一口气太阳王并没有麦宗想象的那么危险,这对我们而言是天大的好消息。
从某方面来说,我们宁愿证明麦宗是错的,也不愿证明麦宗是对的。
那之后,所有游骑兵,不分瓦尔基里与实验室,全部开始三班倒,通宵达旦地进入黑棺的地下层,这里是黑棺的地下水库、采石场与铁矿场,位于地下四百米之下,可以见到上世纪惊人的重型盾构机,比尤涅不遑多让的钢铁巨兽,只可惜它已经成了一堆废铁。
或许黑棺的建筑师本打算围绕着黑棺建造复杂的轨道运输系统,绝非民用,而是军用,否则何必藏得那么深?
这水库与深层地下水相连,可以保障黑棺镇的用水,虽然有极轻微的污染,但居民们既不知道,也不在意。可黑棺本身并不需要这地下蓄水池,它的清水不知是从哪儿来的。
我们在地下深处发现了那种蘑菇,以及大量的三头犬魔,在全副武装的游骑兵面前,它们构不成太大的威胁,我们有伤亡,但直至整个行动结束,因此而死的都不超过十人。
然后则是体力活了。
要游骑兵们克服心理恐惧并不难,他们绝大多数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什么,认为这只是些遇难者的活化石甚至连化石是何物都要科普,这也难怪,并不是所有人都如我一般好学,也不是所有人都像我一样是圣朗基努斯的重生者。
艰难的是一旦发生异状,需要及时处理,有几回,感染者居然苏醒,他们同化的能力极弱,仅能杀人,并不能复活,我赶去替他们收尾,并用蹩脚的借口蒙混过去。
随着清查活动的扩大,我们都成了矿工,而非警官与战士,我们用推车将感染者雕像往上搬。雕像很多,他们是如何渗透到地下的?我答不上来,或许他们被圆月照中之后化作血水,拼命朝下钻,却仍难逃沉睡的命运。
为什么太阳王之中并没有至今清醒者?难道竟没有一人懂得躲避月光?我不愿深究,就像麦宗说的那样,想那么远对我们没好处。
黑棺镇曾是一个叫硅谷的地方,残留的建筑不高,但却复杂而宽阔,每一座都必须搜寻,这里也存在这感染者,数量不多,可面积不小,长老院催命般地让我们加快行动,这是性命攸关的大事,我们也不敢怠慢,第一次侦查行动花费了三个月,随后每个月再分地区细致搜查。
每个月都有一次接近满月,那就是我们销毁感染者和制造余烬的时机。我们迅速而有效地工作,将雕像堆积至广场,驱逐一切平民,让月光替我们完成接下来的事。当销毁之后,我们将余烬重新运回地下,麦宗说在越黑暗与寒冷的地方,它们凝结成水晶的速度越快,只需一个月的时间,就能用于建设。
我们终于有了能将黑棺镇完整建成,并将镇子的直径扩大一倍的建材。用执政官的话来说:这是一次伟大的战役,人类终于查明了真相,向末世的罪魁祸首宣战,并取得了辉煌的胜利。
当然,随着行动圆满结束,所有游骑兵都获得了丰厚的加班费,我个人也晋升为上校,并厚着脸皮提拔了萨尔瓦多他们。不久之前,剑盾会将弥尔塞召回,并派来了新的外交官与保镖,黑棺与剑盾会的关系朝好的方向发展。弥尔塞一走,不免让我觉得失去了重要的盟友,但从长远的角度来说,我希望弥尔塞在剑盾会中加官进爵,他与我的兄弟情义对彼此都是保障。
萨尔瓦多仍没从贝蒂离开的打击中完全复原,他拒绝接受任何感情,可以看出她是他的真爱。但好的方面是,他对念刃的练习更加刻苦。
我把三十三层那间房子给了他,他执意独居,我有几回去那里看他,都能见到他留着贝蒂的照片和曾经的衣物。
我会理解地拍着他的肩膀,用温厚的目光凝视他的双眼,柔声说:“凡事不能过度,要注意身体。”他则会涨红了脸,说:“我没有,你误会了!”
我当然会说:“不,不要掩饰,我会帮你。要不要我去他们家帮你顺点气味新鲜的?我上次看贝蒂穿了一条半透明的袜子挺不错....”
然后萨尔瓦多会轰走我,还怪我偷看贝蒂,这个不知感恩的小子,可是他现在正在青春期,谁不是从那时候过来的呢?我也不与他计较。我只是偶尔抽空,偷偷从贝蒂的住处,把萨尔瓦多渴望之物悄悄送到萨尔瓦多的桌子上,像古代满足孩子美好愿望的慈祥的圣诞老公公那样....
拉米亚终于有时间完成我们期望已久的手术,在此,我不便描述细节,只能说,那几天,我仿佛比清查感染者那一整年都累,累得直不起腰。如果某一天,我死在家中,死在床上,会不会算是因公殉职?我觉得应该算,毕竟我是在替游骑兵的大校卖命。
是的,她又升了官,仍然是我上司。
现在,我暂时被派往低层的警局担任探长之职,似乎是勒钢想让我暂时悠闲几个月,然而这里满是帮派之间的明争暗斗,甚至时常发生暗杀,我明白手下的民兵团里没几个干净的,只是我暂时懒得管。
萨尔瓦多忽然说:“姐姐说她想要个孩子。”
我叹道:“我问过相关专家,他们说这很难,我和拉米亚都是所谓‘恶魔的后裔’,生育是个难题,不过我们会尽力的。”
废钟递过来一张广告单,说:“长官,你最好看看。”
我问:“是什么?你又要去听演唱会了?”最近黑棺中有一个女人唱歌火了,常常在各层的歌厅剧院演唱,废钟作为一个活尸,居然挺迷这类,真是活尸之耻。
废钟摇头道:“与那无关。”
我读道:“《荒野惊魂十天》,本周黑棺畅销书榜榜首,讲述游骑兵拓荒史上的曙光,尤涅发现的历程,以及著名游骑兵朗基努斯上校与作者爱恨情仇的故事天才美少女作家贝蒂斯塔著。作者曾在游骑兵中崭露头角,冉冉升起,旧金山荒野上各处皆留下她的倩影芳踪。其后,她退伍全职写作,其作品风格诡异而真实,更充满惊人的游骑兵内幕.....”
我和萨尔瓦多齐声怒道:“这是什么狗屎!”
废钟说:“你们认识这贝蒂斯塔?”
萨尔瓦多浑身颤抖,说:“她就是贝蒂!贝蒂!她退伍当作家了?”
我喊:“除了她还能有谁?这书到底写了什么?”
索莱丝举手说:“我不久前看过,讲述了长官你和萨尔瓦多书中叫萨多在完成任务的途中为了贝蒂斯塔争风吃醋,不过她很明智地保持冷静,正确地处理了这段感情,并领导你们一次又一次度过危机,并最终依靠她开启并带回了尤涅。然后,她为了顾全你和萨尔瓦多的兄弟之情,毅然斩断情丝,离开了你,并离开了游骑兵,将所有名利抛在脑后。”
我气的直拍桌子,喊:“放屁!放屁!这杀千刀的婆娘!”
萨尔瓦多说:“她这么做是不是泄露了游骑兵机密?”
我说:“泄露个头!她根本就是胡编乱造!混账东西,我要向报社揭发她!”
废钟说:“她巴不得你与她对质,报纸也渴望话题,你们吵得越凶,她的书销量越好。”
索莱丝笑道:“最有趣的是,她还拿她家中遭窃来做宣传,说书红了之后,家里的贴身衣物频繁被盗,或许是哪个无耻的痴情书迷干的。”
我和萨尔瓦多对视一眼,我看到他额头流下冷汗,我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说:“她在书里用我的名字,我能不能问她收费?她明显侵权了。”
索莱丝说:“我也不知道,现在我要回兵营去啦,长官,谢谢你请客。”
我急道:“我可没说请客!我所有钱都要上交的!喂!喂!”可这没用,他们和萨尔瓦多迅速抛下我走了。
我看了表,下午三点半,离下班还有两个钟头,我在外头摸鱼,局里那群败类定然也不干正事,这么做虽然对不起这一层的居民,可我能力有限,只能做到这一步了,毕竟指望我几个月内把这群害虫全部带上正路绝不现实,几个月后,我回军营当差,这里并不会有什么改变。
更何况他们待我还算客气。
我板着脸回到局里,副警长谢八德乖觉地迎了上来,笑道:“长官,什么事惹恼了您?我和兄弟们去替你摆平。”
我说:“你们看过那本荒野惊魂十天吗?”
十个人中有六个人点头道:“当然看过,写的很精彩!”“我们就猜到主角一定是您,您就是我们游骑兵中的传奇英雄。”
五十四 箱底旧案
在这娱乐贫乏的年代,这种毫无营养、文字苍白、满纸荒谬的小说,就是贫苦人最好的消遣了。
我问了他们关于利益之事,这群草包又能有什么用?
有人说:“我认识个线人,可以替你找血契帮教训教训这女的。”
我瞪他一眼,说:“她住在中层,血契帮能在中层做什么?”
他们唉声叹气,开始装模作样的办公,局子牢笼里关着些痞里痞气的帮派人士,但只要帮派交了保释金,他们就又能回到街上肆意妄为。
迟早有一天,我会为这里带来正义,可现在我还没空,我快下班回家了。
我闲着无聊,发现我桌上多了一个文件夹,其中是一沓资料,我问:“谁给我的?”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无头绪。
我得试着办些正事,把注意力从贝蒂的烂摊子里抽出来,在此荒废下去,我的所有斗志只怕都会荡然无存。
那是一份关于低层失踪人员的档案,我看了几张,浑身冷汗,不由坐直了身子。那些都是黑民,但都是年轻人,有男有女,还有些不足十四岁的孩子。这些案件一直延续了十年,失踪人数超过六十。
六十个无辜的孩子失踪了!
资料整理的非常详细,不像是假的。
我对副手说道:“谢八德!你过来给我看看这些!”
谢八德快步走来,一张张读过,他的表情并非异常惊讶,像是早就知道。
我问:“这些是你放在我桌上的?”
谢八德急忙摇头道:“不,长官,不是我!”
我说:“你们接到过类似报案吗?”
谢八德叹道:“是的,长官,但你也知道,失踪的....都是些黑民,我们可没法管。”
我说:“我们是在黑棺之内,不是在黑棺之外,涉及人命,尤其是六十条人命,岂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谢八德说:“可我们...很忙,您也知道嘛,我们这儿乱的要命,每天都有重案与命案,哪有空查这种?”
我骂道:“忙什么?忙于和帮派的人称兄道弟吗?”
他脸色变了,不吭一声地退走,我环顾四周,他们躲闪着我的目光,我无法判断是何人给我的档案。
档案最后有个不起眼的地址,那是在十三层四十四号,给我档案的人想让我去找他?
这会不会是陷阱?毕竟我得罪过血契帮,得罪过索寞,得罪过麦宗。
我站起身,喝了口水,拿起档案往外走。
谢八德喊道:“长官!”
他的语气不再恭敬,像是看着一个愣头青即将自讨苦吃的腔调。
我“嗯?”了一声。
谢八德说:“你其实不必查这案子。”
我问:“你知道绑匪是谁?”
谢八德叹道:“我不知道,但你惹不起,我们也惹不起。”
我说:“你不知道是谁?怎么知道惹不起?”
谢八德说:“我打个比方,如果你查到是上头的人....你会怎么办?”
我问:“你认为是上面的人干的?比我这个上校更高?”
谢八德似乎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他低头叹气,说:“我劝过你了,长官,我再劝你一句,别逞英雄。”
突然间,我释放出我的影子,影子与念刃融合,掐着谢八德脖子将他举起,我喝道:“把你知道的全告诉我!”
谢八德痛苦不已,所有探员都吓得退后,谢八德竭力说:“曾经....曾经有人追查过,他们....也都失踪了。”
我问:“游骑兵吗?”
一个老民兵说:“是的,我们没能追查下去,因为上面找到了罪犯,那些人承认了罪名,案子已经结了。”
他们的说法自相矛盾,一个人说这幕后水很深,另一人说这已经结案。
我说:“你怀疑抓错了人?”
老民兵不敢说任何一个字。
我又说:“你怀疑那些被抓的是来顶罪的?”
老民兵用力摇头说:“那些罪犯的神情很不对,他们认罪时就像说梦话一样....”
说话就像做梦?这让我想起了拉米亚的父亲,想起了被西蒙操纵的人。但不排除另有可能。
老民兵又说:“....可上级并没有怀疑,而是很快审判,将那些罪犯处决。”
我问:“找到那些黑民的尸体了吗?”
老民兵说:“是在黑棺镇外的树林里找到的,他们白的像幽灵,像是流尽了...流尽了鲜血。我知道这里头有蹊跷,但长官,我们真的难有什么作为。”
我见谢八德行将断气,放了他,又说:“结案是在什么时候?”
谢八德闷声不响,老民兵说:“我记得是在五年前。”
我问:“然而失踪案呢?我看到档案中最近的日期就是在前天!”
他们都不再答话,可答案再清楚不过了。
我扫视他们每一个人,问道:“还有谁有什么要说的吗?”
屋里很寂静。
我离开警局,前往那个不吉利的楼层,不吉利的号码,我问乏加:“能给我提供些线索吗?”
乏加说:“这里是低层,我在这儿的资源有限,要不要我替你通知勒钢或迈克尔?”
我说:“不,先不要惊动任何人。”
也许正如老民兵所说,这里头水很深,但我是游骑兵的上校,我总得独力解决一些麻烦,我在这里尸位素餐了整整一个月,而在我眼皮底下,罪恶仍在发生。我至少得查清这一桩案子,为这儿的人做对一件事。
我现在完全清醒了,我来到黑棺,是为了治理好黑棺,带给人类曙光,而不是混吃等死地度过一生。
那是个不超过三米半高的房子,分上下两层,脏乱污秽,第二层得低着头才能走路,走廊两旁住着形形色色的低层人。有人试图偷我东西,被我捉住,但那只不过是些小孩儿,我放了他们,随后,我索性把游骑兵上校的徽章戴上。
屋外很吵,唱曲的、吵架的、狗叫,各门各类,五花八门,我敲了敲门,没人回答,里面的人只怕听不见。
我推门入内,关上门,屋外的喧嚣一下子被隔绝了,昏暗的橙色灯光,家具稀少,几乎家徒四壁,却没有任何异味儿。
我听见一个人在说话:“援军什么时候来?会不会来?什么?你说那个人会杀了我?为什么?他是谁?鱼骨朗基努斯?对,对,我还记得他,他现在是大人物,不会计较那时的事,对不对?我们现在真的没其他办法了。”
我没听见与他对话者的声音,但他肯定在和某人对话。他的声音非常耳熟,可我想不起他是谁。
我走到他身后,看见他蹲着,正和一个没接电源的显示器面对面,他年纪不大,很是消瘦,他说:“时间不多了,时间不多了,就在今晚,我必须....必须找人帮忙...”
他在和关闭的显示器聊天。
我把档案抛在他一边的地上,他回过头,我的怒火被点燃了。
是那个骗子面具!是卖给我亨利豪宅,险些害得我丧命的骗子面具!
他起身说:“啊,上校,欢迎光临寒舍。”
他似乎要给我一个欢迎之吻,我一拳把他打了个人仰马翻。
我指着档案,森然道:“给我解释,不然我就把你赶出黑棺,让你到荒野吃土。”
面具抬高脑袋,止住鼻血,他说:“我别无选择,快来不及了,我一个人肯定不行,我知道其他的民兵和游骑兵不会帮我,我只能在你身上赌一赌。”
我知道此人虽然可恨,但绝不会是那歹毒的绑匪,我说:“这些资料是你整理的?”
面具说:“我是私家侦探。”
我骂道:“你是个骗子!”
面具忙道:“那次是公平的买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我怒气消了,毕竟正事要紧,而且如果没有亨利豪宅,我不会有今天的地位。
我说:“这些失踪案很有规律,都是在每年特定的时间段集中发生的,失踪的人都是黑民,又全是不超过十八岁的青少年。把你知道的一切都告诉我!”
面具说:“他们都是....清白的、未经人事的孩子。你发誓要彻查到底,不会半途而废吗?”
我说:“我不发誓,但至少今天,我会把能做的事做到。你说来不及了,什么来不及了?”
面具说:“那是个仪式,仪式就在今晚午夜,我们必须赶快。”
他的意思是,在黑棺中存在着一个诡异的教派?那些被捉的孩子都是祭品?
我头有些疼,看表说:“他们...那个邪教....有多少人?”
面具说:“不多,可我不确定究竟多少。”他取出一柄手枪,那手枪看起来有些年头,极为不靠谱。
我说:“我得通知游骑兵总部。”
面具说:“没时间了,那会打草惊蛇的,我们只能靠我们自己。”
我问:“游骑兵里有他们的人?”
面具点头说:“不仅仅游骑兵,在贵族里也有,甚至在长老院里....”
我恼道:“长老院仅有六人,你在说谁?”
面具叹道:“我不知道,我只是猜测,上一次的案子被极快地压下,就像火苗般被瞬间熄灭了,我不知道那需要多大的权势,我只能想象。”
我说:“上一次也是你捣的鬼?”
面具说:“上一次是那位游骑兵主动查案,我只是协助他,提供线索。从那之后,我躲避着这案子,躲避着这里巨大的邪恶。”
我问:“这一次你为什么不躲了?”
面具说:“我认识的一个小女孩儿,她是黑民,她才十三岁,父母都是残渣废物。她不见了,她如果死了,她的妹妹将无人照顾,她委托我找她的姐姐,我不得不...不得不这么做。”
五十五 理智推测
他在说谎,哪儿来那么戏剧性的事?一个少女被绑走,她孤苦伶仃的小妹妹找私家侦探帮忙?我可不傻,不会为这骗傻子的故事而心软即使我已决定帮他。
门被人推开,屋外的噪音短暂地传来,有个纤小的人影走向我们。她是个大约十二岁的少女,皮肤脏兮兮的,眼睛明亮,穿着大概是她姐姐的衣服,怀里捧着个铁盒。
她急道:“面具先生!你还不去救我姐姐吗?”这时,她看见了我,吓得大叫道:“绑匪!”她从铁盒中取出一把小刀,对准我,吓得鼻涕眼泪喷涌而出。
我看了面具一眼,面具说:“阿希,此人并非恶党,而是一位善良的警探。”
阿希点点头,擦去眼泪,把那个盒子交给面具,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不少铁币和纸钞,大约一百铁币可以兑一个金元,里头大约三十金元左右,在这里算一笔不小的钱。
阿希说:“面具先生,你迟迟不去救我姐姐,是因为我没付定金吗?我现在付钱啦,你快点去吧。”
我看清她膝盖流血,只穿着一只鞋,脚底都被磨破,于是拿游骑兵的自救包替她包扎,给她涂了些消毒药,她痛的直吸气,说:“谢谢,不过我没钱付给你。”
面具说:“这铁盒子属于血契帮,你从他们那儿偷的?”
阿希再度泪水滚滚,说:“是,我很害怕,有人看见我了,可我....可我....宁愿不要这条命,也要救姐姐。”
面具喃喃道:“孩子,我不需要钱,我需要的是为之拼命的理由,而你已经给我了。”
我承认我是个容易上当的人,连面具这样的疯子也能骗我,现在,如果他们在演戏的话,这演技实是毫无破绽,已经成功地把我骗到了,我发誓不惜代价也要替阿希救回她的亲人。
门被人用力踹开,一个穿背心的男人出现,他手里拿着砍刀,破口大骂道:“阿希!小杂种,你死定了,你不知道自己得罪了谁?你会被抓去卖....”
我一剑洞穿了他的喉咙,将他朝外扔,撞翻了他身后的另一人。我抓着另一人未死者的头发,走到阳台,把他悬空拎着,下方凌乱的人群叽叽喳喳地朝上看着。
我大声说:“我是鱼骨朗基努斯,游骑兵上校!阿希由我罩着,你们最好别让她掉一根毫毛!”
那个未死者骂道:“什么狗屁游骑兵?我会把她剁成....”我一拳打碎了他满口牙,念刃钻入他的心,他本就很害怕,念刃会让他更害怕,害怕得像一条丧家犬。
我把那铁罐子在他眼前晃一晃,说:“血契帮的好处我收下了,别忘了向索寞问好。”
我把他扔下了楼,他满脸是血,落荒而逃。
我回过身说:“他们不会再招惹你了。”
阿希眼中闪着星星,叫道:“哇,面具先生,你的帮手好帅。”
我把铁盒留给她,说:“面具,告诉我那仪式的地点,你和阿希留在这里,我会替这案子真正收尾的。”
面具说:“我必须去,那地方在神秘而灰暗之地,如被神遗弃的罪恶之城,唯有在我指引之下,信徒才能到达。”
我说:“我们本就在罪恶之城。”
面具说:“那它就是罪恶之城中最黑暗之处。”
我说:“阿希怎么办?”
阿希嚷道:“我自然跟着你们去啦!”
艰难的纪元铸造坚强的心,她既然如此决定,我们也不必太执意保护她幼小的心灵。我们不能把她留在这儿,即使我的威名也未必能保证她百分百安全。
第二层也是黑棺中第二大层,与第一层相比也没小多少,而与第一层的金碧辉煌截然相反,这一层则是屠宰场、棚户区与陋街小巷的集合,低矮而脏臭的房子,油腻而黏滑的地面,昏暗幽红的灯光,伴随着种种粗俗之音。
即使黑棺的排风系统,也无法驱散这儿的种种恶臭。
我踏在了罪恶的温床上。
这里与其余低层一样,作息毫无规律,勤劳的人必须忍耐游手好闲的帮派分子彻夜不眠的吵闹。我、面具、阿希走在街上,即使我们很显眼,也没人看我们。
我察觉到了异样,问:“怎么回事?”
面具说:“他们是意志薄弱的凡人,我让我们在他们眼中宛如尘埃,他们即使见到我们,也不会留下印象。”
我很惊讶,说:“你也会念刃?”
面具说:“这并非念刃,我精通一门前所未有的语言。”
我重新打量眼前的侦探,不管他是否是骗子,他拥有奇妙的能力,也有不错的侦查手段,我无论何时都用得上这样的人。
我说:“要不要加入游骑兵?跟着我的人都会发达的。”
面具摇头道:“我是世界上最自由的人,连上帝之笼也无法束缚我。”
我说:“我可以把你用诈骗罪关起来。”
面具说:“也许你可以加入我的侦探社,赚头肯定比游骑兵好。”
我怦然心动,问:“真的?”但我又立即摇头,说:“我才不会上当,你是个穷鬼。连从我这儿骗走的钱也救不了你。”
面具说:“终有一天,你会看穿世界的真相,投入我的阵营,与我一起并肩作战。”
这面具喜欢用些神神叨叨、玄之又玄的词,就像那伪装成鱼的恶魔似的。
在前方突兀地变成了一片围栏,高大的铁皮将这片区域围住,血腥味浓厚的血水顺着水渠流出,进入排污管道,这气味儿令人作呕,根本瞒不过任何人。
面具说:“这里是屠宰场,有一些人工饲养的猪。”
我倒不知道黑棺里有这样的地方。
面具说:“猪肉唯有上层的人类贵族那些血族赏识的食尸鬼才能享用,凡人不能品尝此佳肴,但正因为此,他们可以掩盖自己的罪孽。”
一股寒意贯穿我的脊梁骨,也许....这里头并非唯有猪肉...
此地由荷枪实弹的卫兵把守着,装备不坏,可不超过十人,我服用奥丁之眼,看到他们头盔之下的脸满是伤疤和纹身,他们是血契帮的佣兵。
我低声说:“看样子不用你们了,在最隐蔽的地方躲着,我一个人绰绰有余。”
面具说:“在你离开之前,我有件事向你坦白,向你忏悔。”
我说:“什么鬼?”
面具说:“鉴于你的名声高涨,我已经用你的名字抢注了商标,打算推出相应的产品。”
我怒道:“什么?你这混账又阴了我?”
面具说:“这是合理利用资源,如果你不死,我会给你分成的。”
真是个不吉利的疯子,我怎么会死?对手又不是亚伯那样的梦魇。
我以策万全,在脸上、喉咙、腹部和心脏涂了硬化药水,又喝了阿蒙之水,我之所以如此郑重,都是因为谢八德他们过度的恐慌让我也不由紧张,而且,这地方确实可疑,可疑极了。
这屠宰场是专供贵族食物之处,本就很不寻常。绑匪居然利用这里,他们的背景不一般,很不一般。
面具说可能涉及长老院,这无疑绝无可能,但不妨想象一下,如果是真的,六人之中谁最可疑?
首先凭借我华丽的推理,得排除执政官....
我一个接一个撂倒那些护卫,他们的防护太严,我无法敲晕他们,只能在他们脖子上来一刀,这不能怪我,而是他们不给我手下留情的余地。
我防止意外,干掉了他们中的每一个,他们的血混入猪血中,尽管我怀疑其中并非全是猪血。
货仓里是被宰杀的猪,挂在钓钩上,猪圈的味道从更深处传来。当路过一个六米长的货箱时,我一阵恍惚,觉得箱子里有白色的眼睛,黑色的瞳孔滚圆滚圆,正看着我,那眼神很惊恐,也很可怖。
我用辉煌之手将锁变成了金粉,打开了铁皮箱,事实证明里面并没有人,至少并没有活人。
我不想数多少,数字已经没意义了,他们全部因失血而死。
不止六十个,这还仅仅是未腐烂,未被销毁的罪证,十年间,只会更多,多得无法想象。
我想起废钟的话科洛夫将人类奴隶贩卖给黑棺。他并没弄错,我也没弄错,黑棺确实对外来的居民审核严格,但那些奴隶并非被买来成为居民的,他们甚至算不上奴隶,他们只是...消耗品。
我刚刚从箱子里见到的人眼,那应该是人的脑波残留在这金属板上,或许也就是世人所称的鬼魂。
我竭尽全力,才抑制住胸腔中的怒火,逝者已去,我只希望仍有生者,我想的很简单,我并不是主持正义的英雄,我只是受阿希托付,来救她相依为命的姐姐。
无声无息地走过猪圈,一座黑色的小教堂,我从窗户跃入,借着火光,他们正在仪式之中。
他们共有六人,被关在小笼子里,挂在三米高的地方,我认出阿希的姐姐,他们都抱着身子蹲着,她在哭,其余人也在哭。
在笼子下方,一群青年在笑着狂欢,他们拿起地上的长矛长戟,往笼子里刺,有时长矛不够长,他们不得不跳起,那些被绑架者试着躲避,可笼子狭小,他们躲不开。
笼中人受了伤,血从笼子滴下,这些人张大嘴巴,如游戏般去接。
他们并不是血族,可很像,他们并没有血族的犬牙,他们呼吸粗重,凭借奥丁之眼,我听见他们有力的心跳。
他们也不是食尸鬼,那些对血族忠心耿耿的奴仆,食尸鬼不会如此为血液疯狂,他们只喜爱主人的血,常人的血令他们反胃。
有两个人朝我这边缓步靠近,我虽然隐形,但仍小心地藏在柱子之后。
五十六 误杀屠子
这教堂里很冷,像是亡者用哀怨的目光注视着我,诅咒着我,而我却无从得见。
靠近的两人,一个是竹竿般的女性,一个是肥壮的男性,都穿着贵族阶层才能负担得起的贵重礼服,在这泥泞、阴冷、肮脏的地上散步,石板上响着尖锐的脚步声。
女性望着那些狂欢者,叹道:“没一个把持得住。”
男性说:“他们一遇上血,就暴露出野性,真是一代不如一代。”
女性说:“但他们也算经受洗礼了吧。”
男性嗤笑一声,说:“当然,我们只是交差罢了,难不成真找牧师来替他们念经文,在额头上画十字架?”
女性说:“让他们找些乐子,他们也就这样了。”
我听闻古代信封某种宗教的人将经受一种洗礼,由圣职者住持仪式,令信徒浸泡在洁净的水中,净化身躯与心灵。
这些绑匪是宗教疯子,他们在每年这个时候,绑架黑民中的纯洁者,用他们的血完成这洗礼。其余奴隶呢?如果仅仅是完成年度仪式,为何要害这么多人?
我看清在教堂黑暗的角落另有笼子,里面有人,瘦骨嶙峋,满身秽物,惊惧地瑟瑟发抖,不敢看仪式的过程。
我猜测那些奴隶是受洗者的食物,就像上等人吃上等佳肴,下等人吃残羹剩菜那样,这些低层的血族用从荒野抓来的、奄奄一息的奴隶的血过活。
受洗者像是某人饲养的宠物犬。
那么,这里是唯一的一处?我深表怀疑,在其余楼层会不会也存在类似的猪肉屠宰场?又也许他们找到了其余的幌子?
受洗者陷入更大的癫狂,更频繁地刺矛,沐浴于那些孩子的血雨。
该死,我意识到这里头有黑幕,可我看不下去了,若再耽搁,那些孩子就会死。
我绕柱而出,用鱼刺枪刺穿两个受洗者心脏,他们居然没死,痛苦大叫着,手指指向我。我趁其他人还未反应过来,左右连刺,在受洗者们的咽喉、眼眶、额头、心脏处破开窟窿,他们无力地倒下,却都还活着,然而又未能像血族那样用自己的血医治自己。
他们只是些半吊子的血族,也许还不如高层培养的食尸鬼,短短几秒钟,他们已被我废了。
竹竿女人和肥壮男人喊道:“怎么了?”“谁在那儿?”
我正面凝视他们,他们用面纱遮住脸,看不清容貌,他们很可能是高层贵族,甚至是黑棺血族中的两人。他们实力未明,我不打算冒险,趁着药效未逝,我逃向角落。
肥壮男人双眼发红,喊道:“看见你了!”他跳着踢向我,我躲在一根石柱后,他那一脚把石柱踹断,我激活姆乔尼尔,斩向他的脚踝。他腿一缩,灵活地左腿飞踢,我横着雷剑,等着他自投罗网,可他腿脚坚硬似铁,我反而被他击飞,撞中了墙壁。
敌人追击而至,他大喊:“你是那个游骑兵!你是朗基努斯?”
他认出我了?认出了姆乔尼尔?但这并不足为奇,高层的血族都像是四处撒网的蜘蛛,擅长捕风捉影。他摆出拳击架势,在几秒钟内挥出十余拳,我翻滚着躲开,地面石屑飞扬,像是被机枪扫射过似的,他变拳为掌,朝我劈落。
他确实凶猛强悍,可速度不快,甚至不如贝拉,我从最初的狼狈中摆脱而出,施展游樱,在一瞬间闪过他那一掌,姆乔尼尔直刺他胸腹,他气急败坏地大叫,可这一击必中无疑。
竹竿女人挥舞一根鞭子,卷住肥胖男人,一扯将他救下,而另一根鞭子打向我头顶,我用鱼刺枪格挡,她冷笑一声,鞭子旋转,向蛇扭动身躯一般,从侧面打了过来,我释放铁莲护住侧面,听见了宛如玻璃破碎的响声,我的念刃护盾被击碎,她这一击也宣告无效。
肥壮男人怒道:“你可知道自己在与谁打交道?趁你没做出更大的错事,我命令你退下!”
我确实不知道,也根本不想知道,这件事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水,我还是装作无知为妙,但在此之前,我不能让她们两个逃走,不管她们是哪个长老的亲戚,她们不可以活着离开。
我说:“你怕被我在这儿宰了吗?猪猡?”
竹竿女人放声大笑,露出雪白尖锐的牙,更显狰狞和暴戾,她说:“你被凡人瞧不起了!莫迪!”
我听说过莫迪,他是高层的血族,和迈克尔、勒钢他们走得很近,似乎是一位伯爵,这线索让我更接近真相,也让我处境更加危险她打算杀了我,而且很有把握。
莫迪也狞笑道:“那你还不赶快帮我一把?”
竹竿女人在莫迪的手臂上咬了一口,流下两道血线,莫迪捏紧拳头,像是刚刚被抽血的体检者,骤然间,他发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吼叫,再一次发难,他张开双臂,朝我一扑,我朝后避让,莫迪猛然一个撞击,我人仰马翻,不知翻了多少跟头他的力气竟瞬间提升了一倍。
我受了些伤,头上流血,幸亏铁莲替我挡住了大半力道。
竹竿女人的鞭子趁隙偷袭,攻势变幻莫测,我一边勉力挡住她,一边躲避莫迪凶悍的强攻,这让我毫无还手之力。忽然,她的鞭子上下飘忽不定,卷住姆乔尼尔,将雷剑卷离了我的手,我大喊道:“不好!”莫迪从旁撞来,我被撞得腾空而起,接连撞碎墙壁,碎石破瓦簌簌而下,把我埋住。
局面看似危险,其实是我兵行险招,他们必定会掉以轻心,因为血族对人类的轻视刻在他们的血肉之中,无可消除,那将是我取胜的时刻。
竹竿女人说:“莫迪,去打碎他的脑袋。”
莫迪笑道:“这还用你说?”
他两拳将碎石打散,愕然道:“他....他不在下面!”
竹竿女人惊呼:“什么?”
我已顺着阴影出现在她背后,捡起地上的雷剑,重重地砍掉了她的脑袋,我不管她的亲爹亲娘究竟是谁,又是谁的老婆情人,这一剑真是畅快至极。
莫迪暴喝道:“不!你杀了赛佛萝丝!你全家都必死无疑!”
赛佛萝丝?我记得....她是迈克尔的同僚,负责黑棺的农业部门,她是一位侯爵!我杀了一位侯爵!
我看了看她的脑袋,又看了看她的尸体,捡起脑袋,按在尸体上,想试试她能不能活过来,但她没有,正相反,她皮肤加速风化,一转眼就没了。
我说:“啊呀。”
莫迪怒道:“啊呀什么?”瞬间一个下勾拳中我腹部,我低声痛呼,体内的血管似乎破了,大口吐血。莫迪掐住我的脖子,又一拳打向我头颅,然而,我的影子熟门熟路地给他后背来了一下,他手臂受伤,松开了手掌,我和我的影子前后夹击,朝他一轮急砍。
奇怪的是,他身体一下子变得坚如磐石,我们只在他身上留下浅浅的划痕,他也不反击了,就这么无赖般地龟缩着,任凭我们风吹雨打,他自岿然不动。
我必须杀了他,不然赛佛萝丝的命案就会事发,她的确是个罪犯,可也是得罪不起的人。
我奋力一剑,铛地一声,我被他弹得退后了两步。他一下子能动弹了,大叫着猛冲出去,像是头敏捷的棕熊般,我急忙从后追击,可莫迪将碎石朝我扔,就像炮弹似的,我只能不断躲闪。
他熟悉地形,在这里很容易躲藏,而且一旦遇上巡逻士兵,我实是有口难辩,我急得汗流浃背,可知道来不及了。
这时,一声枪响,莫迪厉声哀嚎,背后心脏处有血流下,不久,他在地上蜷缩,飞速老化,成了灰烬。
我看见面具从黑暗中走出,阿希跟着他,神情紧张,但她立即就看见了笼子里的姐姐,哭着奔向了她。
我忍不住问:“你用枪杀了这...血族?”
面具回答:“这是致命的武器,我用它杀死罪恶之人。”
那并不是神剑弹,神剑弹的声音没那么响,而且我怀疑神剑弹也无法通过命中心脏杀死血族。
可能这莫迪有心脏病,跑着跑着,就仙去了,不管如何,反正不是我杀的。
我们释放了笼子里的所有人,他们惊吓过了头,一个个傻愣愣的,只知道哭,面具从教堂旁的小房间内找来了衣物,根本不够他们所有人穿。
我头大如斗他们看见我杀了赛佛萝丝和莫迪,当然,我也很快会杀死地上这些受洗者,销毁我执行正义的“罪证”,可这些奴隶,这些被绑架者,即使我是他们的恩人,也无法保证他们能抵挡血族的精神拷问,不把我招供出来。
我不能杀了他们,我做不出那种事。
我无路可走,只能寄希望于正义,寄希望于友情,这许多人都是我的证人,他们能证明我只是制止了凶残的罪犯。
我说:“乏加,替我通知勒钢,告诉他发生的一切。”
过了片刻,乏加答道:“我通知他了,另外有一支游骑兵已经在路上了,他们离你非常近。”
我骇然道:“什么?他们怎么知道的?”
乏加又静默了一秒,说:“我暂时查不到。”
这教堂里不可能有其他人,他们瞒不过我的药剂。刹那间,我意识到很可能是我警局的人向幕后主使发出了警告。
我咬牙问:“我警局里是否有人在背后偷偷摸摸....”
乏加答道:“该警局在一个小时前出了命案,有人死了。”
我大惊失色,问:“谁死了?”
乏加说:“所有人都死了,黑棺的防火系统也没能及时浇灭那大火。”
五十七 夜间访客
我透过牢狱的铁栏,望着一成不变的墙壁,已经整整八个小时了,他们不许任何人探望我,也不许任何人与我说话。我自然可以轻易逃脱,可那不行,那是下下之策。
八小时之前,当游骑兵赶到时,我束手就擒,反抗并无意义,我并不知道如何才能妥善处理。他们无疑认出了我,可没人提问,他们知道这事有蹊跷,知道很不同寻常。
他们都选择保持沉默,不像某个冲动莽撞、擅自行动的白痴。
那个面具偷偷逃了,带走了阿希姐妹,其余奴隶和黑民则被游骑兵控制住,那个游骑兵指挥官也并未询问他们,是勒钢吩咐的吗?
鱼骨,与他们周旋,与他们谈判,表现得人畜无害,你对他们还有用,他们或许会网开一面。
可我只是查案,我杀的至少都是违抗执法的恶徒,我并没做错什么。
无关对错,你早就知道的,这件事牵扯到了某方面的利益与名声,他们本想杀人灭口,但来不及了。
也许....也许赛佛萝丝就是那个黑手,这件事全由她引起,我杀了她,结了案,黑棺即使不嘉奖我,至少会放我一马。
我总比死人有用。
别抱有幻想了,如果赛佛萝丝只是个棋子,这件事极可能牵涉到六长老。
问题在于,是谁?
根据我华丽的推理,首先得排除执政官,因为他是个大公无私、志向高远的楷模,更因为如果是他,我就完蛋了。
我希望是麦宗、博驰或诺里斯,他们看起来是长老院中不受欢迎的那一类人。
乏加说:“抱歉,我不能提供更多的消息,长老院在商议你的案子,可他们所在的房间,我暂时并无法侦测。”
我问:“拉米亚还好吗?”
乏加说:“还好,她已经镇定下来了,她寻求久楠与勒钢的帮助,勒钢答应了她。这是黑棺有史以来第一次血族的高层被杀害,事情很严重。”
我把我所知道的一切告诉了乏加,乏加说:“我会去查的,可是很不乐观,赛佛萝丝和莫迪都是执政官一派的。”
我说:“他们是叛徒,是埋伏在执政官阵营中的奸细!”
乏加说:“希望如此。”
监狱的门开了,勒钢出现在门口,见到他,我信心增长,不知为何,我觉得勒钢会帮我。
勒钢说:“长老院让我来审问你。”他身后跟着另两个年轻血族,应该是其余巨头的手下。
我说:“总算来了,为什么不早点儿?”
勒钢答道:“长老院不想这件事被寻常游骑兵知道,牵涉的人越少越好。”
我问:“那些奴隶和黑民呢?你问过了吗?”
勒钢说:“什么都问不出,他们似乎受了极大的创伤,失魂落魄,不愿回想起此事。”
我心中一凉:“有人抹去了他们的记忆!而且...这么多人!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那是极强大的血族所为。”
另一个血族说道:“勒钢,你难道没察觉不对劲吗?有人试图掩盖真相!我看了现场照片,有人挪动了尸体!”
还有一个血族冷笑道:“真相?我们只需要看见应该看见的,听到应该听到的。”
勒钢忽然对他们说:“你们出去!”
他们表情不悦,说道:“你想违背长老院的命令?”
勒钢说:“执政官在此案上行使独断权,他不想让任何人干扰审问。”
那两人无可奈何,我心底越来越没底,房间内只剩下我与勒钢。
勒钢低声说:“那不仅仅是抹去记忆,而是用蛮横的意志力重创了他们的脑神经。现场只发现了两个贵族的遗骸,还有那些血契帮的残渣,是不是少了些什么?”
我忙道:“有些类似血族,又比普通人类强不了多少的人物,他们用酷刑,以血洗礼自己。他们都被我杀了,可尸体没风化,你没找到他们?”
勒钢苦笑着摇头,他说:“据我所知,黑棺中唯有三个梵卓血脉的血族能在短时间内摧毁许多人的大脑缇丰、麦克斯韦尔、我的养父,连迈克尔也做不到。”
我说:“如果迈克尔能想出这么严密的犯罪,这世界还是完蛋了好。”
我和勒钢都大笑起来,我意识到勒钢是站在我这边的。
勒钢说:“血族的强弱有很大的部分可根据血统与年代判断,第三代的血族是目前已知最强的,被称作洪水先民,幸亏这些魔头都已确定死亡了。第四代的血族也是可怖的怪物,被称作远古先祖,他们有些还行走于世,但稀世罕见。第五代的血族被称作崇高长老,像缇丰、麦宗与麦克斯韦尔都是第五代的,相比之下,他们还算正常。”
我问:“执政官呢?”
勒钢说:“他的血统奇特,介于第四代与第五代之间,如果是敌人,最为棘手。”
我听他说到“敌人”二字,心中一颤。
勒钢在我耳边低声说:“再明显不过了,是执政官,他想掩盖这案子,长老院的人都看得出来,可没人能阻止他。”
我对自己所谓华丽的推理能力彻底绝望,我说:“他们难道不能凭借这丑闻将他搞下台?”
勒钢说:“密苏里掌握了黑棺中重要的秘密,这是他屹立不倒的本钱。而长老们不愿意与他公开闹翻,他们没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我说:“那我们就如实告诉他们有多严重,不就得了?”
勒钢摇头道:“那反而会令局面恶化,如果逼急了,密苏里很可能会动用黑棺的秘密,没人能料到会引起多大的祸患。密苏里正在找人顶罪,如果找到了,其余长老就不会深究。”
我慌了,问:“替罪羊不会是我吧。”
勒钢笑道:“不,他们都知道你没那么大的权力,也知道你不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从怀里取出一块小石头,说:“我坚信念刃之力,如果密苏里想要摧毁你的脑组织,你应该能抵挡得住,这护身符只是保险。”
我颤声道:“他....他可能也会害我?”
勒钢说:“不是可能,而是肯定,明天长老院会开庭审问你,今晚他必定会行动,以求万无一失。”
我问:“长老院不会派人守着吗?”
勒钢说:“他们懒得如此,他们只追求政局稳定,不想激怒密苏里。而你在他们眼中,只是一枚可以丢弃的棋子。”
我问:“你审问了我这么久,会不会也有危险?”
勒钢说:“这就是唯一的好消息,他还信任我,尤其是莫迪和赛佛萝丝死去之后,他暂时没有别的心腹了。他会让我做走狗,却不让我得知事情的真相。”
他又说:“示弱给他看,装作让他得逞,否则他会杀了你。他不太情愿杀你,因为你是很好用的走卒,但惹怒了他,他会的。”
这话让我手脚冰凉,如坐针毡。
诚如勒钢所说,在深夜,当灯光寂灭之后,密苏里亲自来了。
他打开了牢房的门,只一个念头,我已经浑身麻痹,这正类似于那些脑波冲击,足以与伊克斯姐妹相提并论。他非常非常强,几乎与瓦希莉莎一样危险。
他并没有掩盖自己的面容,因为他有自信,他的意念力能令除了其余长老外所有人都瘫痪昏迷。
他走到我的床前,我觉得自己正朝罪孽的深渊坠落,找不到任何依靠。
密苏里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知道给我添了多大的麻烦吗?”
我不知该不该回答,但我开不了口,还是不答为妙。
密苏里说:“我也许该让你喝我的血,把你变成忠心耿耿的食尸鬼,但你经受了许多改造,意志力非同一般,这就着实不便。”
我感到似乎一柄刀子刺入了我的脑袋,我痛得浑身痉挛。
密苏里一边进行着他的心灵手术,一边说道:“任何一个人,都应该保留一些私人爱好,一些....放松的空间,一些他可以在繁忙之余,能够悠闲享受的时刻,不是吗?我自问我对黑棺,对人类问心无愧,但你不知道我承受着多么大的压力,我有多么急切地想看到这世界恢复往昔的荣光。”
突然,他下手极重,我怀疑我的脑子已经被他搅得七零八落了。
密苏里说:“我是个完美无瑕的人,是血族与人类的领袖,我不能让他们那样看待我,但你必须知道,即使我毫不掩饰,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我只是....只是有些洁癖,我非常看重我的名誉,你会明白我的,对不对?渺小的人类?”
这时,勒钢给我的石头穿透我的衣物,进入我的血管,我得以恢复了一丝清醒,这感觉异常奇妙,就像是我被替换了,掉包了,密苏里折磨的是一个虚假的灵魂,而不再是我的。
密苏里说:“啊,很好,完成了。你将不记得任何案情,你将一问三不知,你守卫了我崇高的名声,在此,我必须感激你,鱼骨朗基努斯。”
我不小心说:“不用谢。”
密苏里表情僵住了,他问:“什么不用谢?”
我发现他似乎戳破了我的伪装,惊恐万分,说:“那个....我完全忘了刚刚发生了什么?老兄,你是谁?你贵姓?你妈可好?”
密苏里眸闪红光,我心胆俱裂,似乎自己身在一处充满妖魔鬼怪的狭小密室里。
就在此刻,突然警报声大作,密苏里哼了一声,遮住脸面,一瞬间就不见了。
乏加问:“你还好吗?”
我气喘吁吁,说道:“小天使,多亏了你,我总算保住了一条命。”
五十八 庭审期间
我又被带到了长老院面前,就如上世纪的法庭戏,这儿的座位满了,所有贵族不分血族还是人类都对此案很感兴趣。
这才是密苏里害怕的原因,他生怕我说出的真相被大众猜测,有损他的光辉形象。他一直鼓吹黑棺将救赎这末世,他自己则是领导这场救赎的救世主,他享受受人崇拜,可同时,他也享受他那黑暗的小秘密。
密苏里喝道:“肃静!肃静!”但堂上本就安静得很。
他又说:“鱼骨朗基努斯,你被控谋杀了第十七层末卡维大街警局所有警员,并谋杀第二层屠宰场员工十人,贵族两人,此外,你涉及绑架、囚禁、屠杀黑民与奴隶之重罪....”
缇丰笑了一声,麦宗叹了口气,密苏里用威严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人,说:“两位有何异议?”
缇丰说道:“凡事皆有动机,朗基努斯上校为什么像疯了般突然间大开杀戒?”
密苏里说:“也许他真的疯了。”
缇丰说:“如果他真是难以遏制的杀人狂,那何必专程从十七楼跑到二楼?沿途却不曾伤害一人?”
密苏里说:“是很奇怪,但我们都见过更奇怪、更残忍的事,不是吗?”
迈克尔起身说:“大人,请容许朗基努斯上校为自己辩护。”
按照密苏里原先的计划,这时我应该变成了个开不了口的傻瓜,他就能把这场戏导演下去了,可现在他未能如愿,我呢?我该说什么?说多少?
这就像在法庭上与他讨价还价,如果我不当场越过他那条底线,他就会容我多活一段时间,或许不会很久,可我需要这时间去赢得更多的时间。
我告诉他们:我得到一条线人的线索,查明血契帮绑架黑民,走私奴隶,特地去查案,在过程中,我遇上了血契帮佣兵阻挠,受到赛佛萝丝与莫迪的夹击,迫不得已杀害了她们。我也怀疑警局的惨案是帮派的报复行为。
在我讲述时,密苏里并未打断我,至少表明他并无不满,事实上,在经受了他的精神摧残之后,我能体察到他极细微的表情变化,他显得很满意,至少暂时松了口气。
这其中的关键,是那些奇特的、弱小的血族,他最想掩盖的正是这些受洗者,他甚至不怎么在乎赛佛萝丝与莫迪。可能他仍想将我杀了,为属下报仇,但只要我不说受洗者,他可以推迟报复之举。
缇丰用一支笔的末端轻点自己的下巴,显得干练而动人,她说:“密苏里,你怎么看?”
密苏里说:“听来并无明显的破绽。”
缇丰又问:“麦宗,你呢?”
麦宗说:“很合理,比杀人狂的故事合理百倍。”
密苏里并未理会麦宗显著的嘲讽,他说:“上校,为何不将案情上报?你是黑棺军中的功勋战士,对于游骑兵的规章制度想必不陌生。”
我说:“我急于救人。”
密苏里说:“我知道你这类人,你们利欲熏心,一意孤行,狂妄自大而自私自利,总想独占功劳,把所有人都视作障碍与累赘。你并不是想救人,你只是想让所有人知道你自己一个人行动胜过一百人,一千人,是不是?”
迈克尔大声说:“父亲,据我对朗基的了解,他是有些贪婪,但我们谁又不是呢?更多时候,他显得明哲保身,绝不会冒无意义的危险。”
密苏里冷笑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迈克尔说:“但本质上,他是个英勇的骑士,会为了心中的正义而不惜豁出性命。”他拍了拍手,让瓦冷拿来一些档案,他说道:“案发之后,我在第一时间命人搜查了莫迪的住宅,发现了他与血契帮往来的证据,足以证明他是二层‘祸宏左冷’屠宰场的实际拥有者。这至少表明当场的那些奴隶绝非朗基努斯上校囚禁!他确实是去救人的。”
如果不是迈克尔离我有点远,我就扑上去拥抱他了。
密苏里眼眶收缩,瞳孔扩张了半毫米,他在压抑自己的怒火,他说:“迈克尔,我的孩子,请你告诉我,你什么时候成了游骑兵的探员?”
迈克尔说:“我天生的浪漫主义情怀令我一直渴望成为侦探,朗基努斯是我朋友,而莫迪曾是我的属下,我不能容忍我的朋友因我的属下而背上不该有的罪名。”
我大喊道:“迈克尔,我将来有了孩子,你就是他的教父!”
迈克尔朝我微微一笑,密苏里却说:“你擅自搜查贵族的府邸,此外还有什么发现没有?”
他是怕迈克尔知道那些弱小血族的存在。
迈克尔好奇地说:“并没有,难道我疏忽了?”
密苏里察言观色,知道迈克尔并未说谎迈克尔不是那种擅长说谎,面不改色的人,他说:“赛佛萝丝呢?你找到她相关的证据了么?”
迈克尔说:“我并不知道赛佛萝丝的住处,况且尽管我和勒钢的友谊天长地久我不想抢了游骑兵太多风头。”
密苏里的目光扫过勒钢,勒钢没有任何反应,只是偶尔目光与密苏里交汇,密苏里发出叹息,可我体会到这叹息声中颇为喜悦。他深信勒钢已替他销毁了赛佛萝丝府上一切线索。
博驰这个秃驴牧师喊道:“但这个凡人杀死了我们中的成员!甚至不经审判!不留情面!这简直是奇耻大辱,是对我们神权毫不掩饰的挑衅!”
我喊道:“他们要杀我!我根本逃不掉,难道就让他们杀了?”
瞧博驰的表情,似乎觉得我应该老老实实让血族大人们吸干了血才好。
麦克斯韦尔叹道:“感情上说,我倾向于赛佛萝丝与莫迪是无辜的,可事实上看,却绝非如此。莫迪和赛佛萝丝是很好的朋友,如果一人涉案,另一人只怕难辞其咎。”
诺里斯说:“一个凡人,击败了两位第七代、第六代的同胞,这固然是惨痛的损失,可此人的实力值得我们重新审视。”
我顿时吓出一身冷汗:难道他们想把我变成血族,补齐他们的成员?可我还没能与拉米亚养个孩子呢。我听迈克尔说,他们血族并没有人类常有的**,他们只想吸血,并从吸血中使两种**同时得到满足。拉米亚好不容易做成了手术,我还想多享几年福。
密苏里说:“如果在中世纪,甚至是法治微弱的上上世纪初期,他残杀我们同胞的行为足以让他成为我们的仇敌。”
迈克尔大声道:“可现在我们是在黑棺中,我们试图重建上世纪的文明!如果他所作的一切合乎正义和法律,他又有什么罪?”
密苏里环顾左右,说:“迈克尔,我警告你,我现在的心情很不好,别把我的恩宠当做你肆意妄为的护身符!”
迈克尔说:“我只是为我的朋友两肋插刀而已。”
密苏里敲击法槌,说道:“足够了!我在此宣判,迈克尔提亚多因滥用职权、御下不严之罪,被剥夺侯爵头衔与黑棺内所有相应官职,贬为男爵,赋闲在家思过。”
迈克尔目瞪口呆,但过了片刻,他笑道:“我们为友情付出的代价,再如何沉重也不为过。”
我万分愧对迈克尔,也为我一直以来轻视他心目中的友谊而无地自容。黑棺的长老们并不反对,因为迈克尔是他的义子,他们乐于见密苏里自断左膀右臂。
密苏里又注视着我,我知道我的性命不会有危险,他不想逼急我,我也不想逼急了他,他只是不甘心不报复。
他说:“鱼骨朗基努斯违反军规,杀害黑棺贵族,我提议除去他的军衔和官职,并将他逐出游骑兵军营。”
我一时间竟茫然无措,随后心中一股怒火直往上烧,我为黑棺立下这无数功勋,难道他一句话就能抹杀?更何况我所杀皆是罪恶之徒!
迈克尔怒道:“父亲!你疯了么?在没有月光为武器的情况下,唯有鱼骨能对付太阳感染者!他对黑棺而言无可或缺。”
麦宗说:“密苏里,这我们需要拉森魃之血,也需要这极为特殊的奈法雷姆。如果你要放弃他,我们实验室很乐意接收他。”
执政官闭目片刻,说:“很好,你提醒了我。那么,我暂且将鱼骨朗基努斯降为中士,对于他的真正刑罚,还需与诸位共同定夺。”
缇丰叹道:“真是乱了套。”她起身走向厅外,执政官忽然问道:“缇丰女士,你的女儿贝拉最近如何?为何屡次缺席贵族间的宴会?她以往对此可是乐此不疲,她一直是个宴会动物。”
缇丰指了指迈克尔,说:“这些孩子都到了叛逆期,已经不那么可爱了。”
诺里斯微笑道:“在黑棺之内,同胞也在死去,这世界真是奇妙,不是吗?”
麦宗说:“麻烦事还真是不少。”
麦克斯韦尔说:“这场闹剧已经闹得足够惊人,是时候罢手了,密苏里。”
密苏里神色冷漠,说:“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麦克斯韦尔在气势上与他争锋相对,说:“我知道的不多,但如果我知道多了,也不会拿你怎么样,你心里知道的很清楚,所以,得饶人处且饶人。我们虽然是嗜血的异人,但如果偏离了人性,我们就将沦为野兽。”
他们言尽于此,各再不语,六位长老相继离去,游骑兵押送着我,返回牢狱。
五十九 暗夜猎手
他们释放了我,我虚弱得像是患病,朝家的方向走。
我知道执政官的地位仍稳如泰山,这意味着我的仕途完了,而且,他一直会记得此事,在我被世人遗忘的时候静悄悄地将我杀死。我不能告诉拉米亚,否则她也会遭殃,我将不得不疏远我的妻子。
有人在我家,可拉米亚却不在。
那是一个仲裁者,这些守卫黑棺大门的侍卫,穿着威严的铠甲,微弱的灯光照射着他,他显得不再神圣和蔼,而是可怖可憎。
拉米亚说他武装到了牙齿,虽是凡人,但却胜似血族的精英。
他问:“你的妻子拉米亚与你的妻弟萨尔瓦多在哪儿?”
我怒道:“是密苏里派你来的?”
他走上一步,说道:“该我问你,你必须回答,不然我有权处决你!”
另一个仲裁者从阁楼上走下,从两边堵住了我。
我看着他们,视线变得狭窄而模糊,远方的一切都难以看清,但他们身上的每一个细节却分毫可辨。我说:“把他们还给我。”
我的声音低沉的令我陌生。
一个仲裁者举起步枪,里面无疑有神剑弹,他说:“执政官对你慈悲,可若你不乖乖合作,性命也将到此为止。”
刹那间,我朝他冲去,手中鱼刺枪虚晃,他举枪连射,可我一直斜着跑,这骗过了他,我刺中他的咽喉,可未能刺穿他的铠甲,他身上没有一点缝隙。
姆乔尼尔被他们收走了,否则强烈的电流会让他吃尽苦头。
另一个仲裁者开火,我往家具后一躲,那家具顿时散了架。第一个仲裁者再度瞄准,可我的影子将他的枪击飞。
他们喊道:“你犯了大错了!朗基努斯!”
我答道:“我所犯最大的错误,就是未能早些杀了密苏里!”
那持枪的仲裁者再度射击,我使出游樱,飞檐走壁,行踪不定,他依旧全数落空。随后,我刺出念刃,他左臂有一面金属盾牌,将念刃挡住。
此时,那无枪的仲裁者拔出一柄双手剑,朝我重劈,我跳上阁楼,他这一剑将橱柜与桌子扫得稀巴烂。
我心想:“该死!该死!该死!我要你们的命!我要密苏里的命!”
我心跳加速,脑袋嗡嗡鸣响,宛如蜂巢,可由于愤怒,巨大的力气灌注于我的四肢。瓦希莉莎赐予的血,海尔辛传授的游樱,辉煌之手的神力,以及我影子中蕴含的意志,刹那间融汇于我的掌心。
无枪的仲裁者又击断了一根柱子,阁楼开始垮塌,我从破洞中钻出,一枪疾刺,这仲裁者的铠甲破碎,血肉飞溅,他撞破了后墙,倒地不起。
持枪仲裁者惊呼道:“这他妈的是什么?”
我精疲力竭,仍转身面对他,他开启了身上的某个开关,我看见他胸前出现了一片炮孔,他这铠甲像是小型的坦克似的,布满种种枪炮。
忽然,一个拳头洞穿了仲裁者,他铠甲上迸射火花,朝前摔下,鲜血流了一地。
一个穿黑衣的蒙面人说:“那一招很精彩。”
他是勒钢。
我觉得应该为这一招命名,答道:“它叫做‘弑神’。”
勒钢并未赞美我这天才的主意,抛给我一件游骑兵制服,可用兜帽遮脸,说:“快些,随我来。”
我们乘坐电梯直达十三层的贫民窟,来到面具的那个小屋,拉米亚、萨尔瓦多、废钟、索莱丝都在里头,他们关切地迎接上来,拉米亚与我拥抱,说:“亲爱的,我大概都知道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与你共同承担。”
我抱住脑袋,叹道:“我搞砸了,我完全搞砸了,各位,真是抱歉。”
废钟答道:“这不算什么,你是我的恩人。”索莱丝也道:“也早就是我们的亲人,我们随时可以为你牺牲一切。”
我抱了抱废钟,又抱了抱索莱丝。萨尔瓦多最后一个向我问候,他仍有些魂不守舍,好在我不用担心他成了二五仔,他现在和我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
面具蜷缩在角落,泪流满面,说:“为何抢占我的家园?难道还嫌我不够穷苦吗?若要夺走我栖身之所,还不如将我的纯洁一并取走....”
他说话时盯着索莱丝和拉米亚,这混球想得倒美。
勒钢说:“我派人抢先一步,将你的家人与属下带到这里。”
我问:“你怎么知道面具的住处?”
勒钢说:“我要与你单独谈谈。”
我们走过楼层之间的一座木桥,到了一个无人的屋顶,从这儿眺望,整个楼层更是脏乱无比。
我有些理清头绪了,我说:“你是故意把我调到...警部的?也是你让面具去找我的?”
勒钢说:“我知道执政官的洗礼时期即将到了,即使没有面具,我也会指引你去看穿执政官的罪恶。”
此时,我心中竟出奇平静,我并不恨他将我逼得走投无路,我说:“把真相告诉我,你为什么这么做?”
勒钢说:“在泛美金字塔,你见到了我的记忆,应该能理解我为何恨密苏里提亚多。”
我说:“他杀死了你的兄弟!”
勒钢说:“不仅仅如此,密苏里杀了他,吸干了他的血,他觉得我还有用,所以留我的性命。而我的兄弟性格如火,得罪了当地的大血族,密苏里不愿保护他,反而亲手处决了他,并且吞噬了他的血与灵魂,令我的兄弟万劫不复。”
他转过头,双目如狼犬般闪烁,他说:“他以为我很忠诚,也以为我并没发现真相,可仇恨的种子早在那些年就埋下了。我和兄弟来自于东方的蒙古草原,我是混血儿,他是蒙古族,我们是安答,是同血同魂的亲友,虽非同父同母,可亲情胜过世上万物。从那时起,我就决定杀了密苏里提亚多。”
我说:“你为什么等到今天?无论多么强大的血族在白昼必须睡眠,只要你知道他藏身处,派你的仆人动手就行了。”
勒钢说:“密苏里比我更深知这一点,数百年来,他控制着人类中的强者,沉睡于最深最严密的城堡,几乎从不在外过夜,即使有,也无法掌握他的行踪。而他的疑心很重,我不能露出丝毫对他的不忠,暴露一点儿反叛的企图。他是现存的、我所知道的最强血族之一,掌握着黑棺中的命脉,我必须等到能够一举击杀他的机会。”
我问:“所以你拉上了我?你也见到了,如果不是你,我未必能杀死那两个仲裁者,如果真要面对密苏里,而密苏里又如同你想象中的那么强,我们依然没有胜算。”
勒钢说:“我听说你曾击败过瓦希莉莎也束手无策的强敌,因此认为你深藏不露。”
我目瞪口呆,想告诉他那是我自己胡乱吹嘘的,可又不知该如何措辞。
勒钢笑道:“放心,我也考虑到了你名不副实的可能性。那一次泛美金字塔之行,我所梦寐以求的所有条件都已集齐,你是必不可少的一环,可我并不要求你能正面杀他。但是,在我告诉你我的计划之前,我必须确信你心中仍有崇高与牺牲的精神,能够为弱小与不公挺身而出。”
我说:“所以,那个....警局,那些绑架案,都是为了考验我?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密苏里的秘密?”
勒钢说:“我暗中查探了许久,才查明了这一黑暗之谜,知晓了密苏里的本性。
数百年前,密苏里曾在前往美洲大陆探险的一艘船上,船遇上了海难,将船上与他同行的所有血族棺材送上了遥远的海滩,他醒来之后,异常饥饿,找不到可供吸血的凡人,所以,他吸自己同胞的血,把他们一个个杀害,对血族而言,他就像人类中的食人魔,‘食亲’是不可饶恕的罪孽。而他将这往事隐瞒起来,不让任何人得知。
但他从那时起,就已沉迷于此道,单单人类的鲜血已不能满足他,他必须从自己的同胞身上获取食物。
他在印第安人中悄悄制造些子嗣,等他们成长到一定程度,密苏里再杀了他们,以他们的鲜血为食。等他在殖民地定居后,他又从那些殖民者中挑选合适的人选都是些无依无靠的人,将他们变成血族,用以果腹。
‘食亲’的举动一点点成了密苏里心中沉重的负担,他害怕被其余血族发现,同时,他的愧疚感也与日俱增。他开始信奉古代的一种宗教基督教,渴望通过向神父忏悔,减轻负罪感。
食亲也让他的力量飞速增长,他成了卡戎公司的董事,成了人类中的富豪,成了美国的幕后推手,又成了德高望重的血族‘崇高长老’。他不得不花更大的心血,去遮掩他的恶习,随着秩序的建立,他无法再随心所欲地宣泄**。
他的瘾越来越严重,也越来越不可理喻,直至在血族中创立了基督教分支,诱骗一些穷困而弱小的高年代血族信奉,对他而言,这些受洗者....这些有信仰的血族之血,既是美味,又能洗净他身上的罪孽。弱小血族并不知道自己的信仰会导致灭亡,他们是真以为自己找到了家庭和归宿,这让他们更加可悲,而密苏里更加不可饶恕。
但密苏里知道这些血族毫无价值,他杀死他们,不会有任何心理负担。你也见到了,这些‘弱血者’几乎不比人类强到哪儿去,如今到了黑棺,密苏里用野外低价购入的奴隶喂养这些弱血者,用一些纯洁的人类给弱血者宗教洗礼,再用这些弱血者,满足他丑陋而扭曲的食欲。
这就是屠宰场幕后的故事,这就是密苏里必须掩盖弱血者的动机,他不能容忍别人发现他是个食亲之徒。也许即使暴露了,其余长老也拿他没辙,但密苏里精神上的洁癖与自我崇拜催促他必须消除一切证据。”
六十 两个魔鬼
我接过勒钢递过来的水壶,里头是浓郁的咖啡,仅那香气就让我精神一振,我们继续耐心地等着,期待勒钢计划的一幕发生。
我们是在第四层的某个角落杰诺亚街,“无主义”佛堂,这里曾是上世纪一种流行的佛教所用的寺庙,一间小院子里分布着三间朴素的东方小屋,但讽刺的是,现如今,这佛堂被改造成了风格奇特的酒吧,红色灯光如流水般洒过各个角落,哥特打扮的客人三两结伴,在本该幽静冷僻的屋子里喝酒聊天,乐队奏着吵闹而混乱的歌曲。
这里是低层,来的客人却不乏高层贵族。
“无主义”酒吧的拥有者是贝拉。
一个瘦老头靠近了我们,他揭开面罩,我认出了他,他是坛奇,那个曾偷袭贝拉,又在泛美金字塔埋伏我们的半恶魔怪客。
我问勒钢:“他就是你请来刺杀执政官的杀手?就凭我们三人?”
坛奇神色苦恼,说:“不,我仅仅是顾问,若非我已与勒钢建立了契约,我是不愿释放那恶魔的。”
我更是一头雾水,问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时,我看见一群穿红色雨衣的女孩儿走向酒吧,她们有高有矮,有胖有瘦,有丑有美,大约十三岁到十八岁之间,贝拉穿着美艳的红色吊带衫,露出部分纤细而嫩白的肌肤身躯,她笑了笑,领她们走向后院。那些酒客想纠缠这些诱人的女孩儿,但贝拉的手下毫不留情地将这些人骨头拧断。
这景象令我颤栗,令我仿佛见到了伊克斯邪神的仪式,我知道,我这怀疑是没有根据的,贝拉仅仅是接待了一群她结交的少女朋友,可这阴森的寺庙,诡异的音乐,暗红色的灯光,贝拉神秘的笑容,让我的胃在震颤。
勒钢说:“设法隐藏自己,别让贝拉或任何人发现。”
我喝了阿蒙之水,悄然绕过人群。勒钢变成一头黑色的猎豹,没声息地跳上了一棵恰好可以俯视内院的矮梧桐树。坛奇飞上围墙,伏在屋顶,如变色龙般成了砖瓦的颜色。
女孩儿们整整齐齐地站着,院子里没有其余人,只有她们,贝拉说道:“我知道,我知道你们都有痛苦,都有折磨,都在为生命挣扎,都在痛恨自己的命运。黑棺是个森严而无情的地方,你们之中,有些是在低层得不到教育与抚养的穷孩子,有些则是在中层学校中受欺压的丑小鸭,还有些是贵族,可你们的父母仍不过是其余贵族的奴隶。回答我,你们痛苦吗?”
她们都说道:“是的,我们很痛苦!”
贝拉手中多了柄黑色的镰刀,那镰刀上长满人的脸,它是从何处出现的?
贝拉握住一个矮胖少女的手,将她带至身边,她吻了矮胖少女,忽然间,那少女开始吐血,过了一分钟,她站起身,变得很苗条,很有魅力,眼睛也大了不少。那少女“啊”了一声,说:“我...我心想事成了!”
少女们眼睛发亮,合十双手,说:“伊克斯女神,也请赐予我们福音吧。”
我打了个冷颤,爬上树,靠近勒钢,低声问:“瑶池夫人不是确定伊克斯三姐妹已经被驱散了吗?”
勒钢说:“那个被封印者欺骗了我们所有人,伊克斯三姐妹封印了她的力量,但她早就选择了贝拉,让她成为傀儡,替她促成了逃脱的条件。”
我记得当时的经过贝拉突然出现在迈克尔府上,热心地愿意替迈克尔集齐所有女神像,她自己出钱连续两次支付费用,甚至跟随我们进入荒野探险。她这时候已经被操纵了吗?又或许是坛奇掳走她时,对她动了手脚?
勒钢说:“坛奇向我坦白,他之所以阻挠我们夺得邪神像,是想守护伊克斯三姐妹的封印。他劫持贝拉,则是为了净化她灵魂中那邪灵的蛊惑,但由于你,他未能成功。当三座雕像重新齐聚时,邪灵的力量重新融合,而瑶池夫人驱逐了三姐妹后,那邪灵真正附在了贝拉体内。”
我想起从那之后,贝拉变得十分不正常,她是个活泼而放纵的女孩儿,可渐渐变得深居简出,闷闷不乐,言行举止颇有些鬼鬼祟祟。
我说:“瑶池夫人为什么没能发觉?”
勒钢说:“因为瑶池夫人也受了她的影响,她潜意识中想帮助这邪灵脱困,自己却没想过原因。”
我问:“那个邪灵....究竟是什么?”
勒钢说:“坛奇没告诉我,他十分忌惮邪灵的姓名,甚至觉得只要提及邪灵,他就会被这邪灵发现。然而这邪灵的本性残忍,她通过死去少女的灵魂获得力量。”
我说:“怪癖。”
勒钢点头道:“是,就像密苏里一样,是个心灵畸形的魔鬼。”
我说:“她并不是玛雅人的伊克斯女神,我看到过伊克斯三姐妹的记忆,她们说伊克斯女神被人冒充了。那个邪灵甚至....”
勒钢微笑道:“甚至连三个远古先祖也束手无策,唯有牺牲自己的性命才能封印。”
我说:“连恶魔都觉得她危险,想要阻止她逃脱。你...你...这也是你的计划之一?”
勒钢答道:“我不瞒你,早在泛美金字塔时,坛奇已经如实招供了一切。”
我说:“所以你促成了她的释放,你想用她来杀死密苏里?”
勒钢将咖啡壶塞在我怀里,说:“我等待复仇的时机,终于等来了一线希望,我不得不冒这个险。我从不信仰上帝,可我信仰兄长之灵会赐予我复仇之运。”
我说:“这可是不着边际,你怎能断定这邪灵有你预料的那么强?又怎能断定这邪灵一定会攻击执政官?”
勒钢答道:“凭借我对密苏里的了解,以及对局势的判断,我最敬爱的朋友,接下来,无论你见到什么景象,都不要轻举妄动。”
此刻,贝拉喊道:“你们的前世通过自己神圣的死亡,能将福报传至自己的下一世,唯有克服对死亡的恐惧,才能从苦难中解脱,收获渴望的幸福。蕾贝卡现在很美丽,不再肥胖而丑陋,是因为她前世信仰我,把性命托付于我,今世才有此恩惠。”
众少女不禁动容,都说:“是的,伊克斯大人。”
贝拉说:“很好,我感受到了你们的诚信与信仰,我今夜将开恩拯救两人,谁愿意用伊克斯之镰,将自己的性命献给我?”
两个少女抢出人群,最早走到贝拉身边,贝拉将伊克斯之镰递给其中一人,她默念伊克斯之咒语,结束了自己含苞待放的生命。紧接着,另一个也倒在了贝拉的怀中,鲜血染红了贝拉的晚礼服。
我忍住救人之心,同时咒骂自己的怯懦与自私,勒钢冷静地看了我一眼。
贝拉小心翼翼地将两具尸体横放在地,那些少女敬畏万分,恭恭敬敬地跪地祷告,称颂那两位勇敢的信徒,并宣称要以她们为榜样。
贝拉又说:“然而仅有勇气尚不足够,你们必须建立功德。回去之后,你们需互相帮助,将更多迷途苦难者带到我这儿,引导她们也收获我的教诲,我的祝福。”
她还想杀更多的人,吞噬更多的灵魂,从本质上而言,她与执政官并无差异。
然而她不是我的敌人,而执政官想要我们的命。
我听见墙外有人说:“我闻到血腥的气味儿,缇丰女士,你是否也闻到了?”
贝拉目光惊异,立即遮住脸面朝反方向走,但顷刻间,她身躯无力,双足发软,绊倒在地上,我立刻知道这是强大的精神袭击密苏里来了!
是勒钢通知他来的,可他为何断定密苏里一定会来?
因为...因为密苏里想要找替罪羊,他想用另一个邪教掩盖自己那个洗礼教的罪行,他想维持自己完美无缺的光辉形象,彻底消除长老会与所有贵族的质疑。
勒钢选的时机完美无瑕,他利用我揭露了洗礼教,又利用伊克斯邪教引诱密苏里上钩。密苏里不会怀疑贝拉体内寄宿着邪灵,他只会感激勒钢的机智和善解人意。
密苏里必然会到场,而且,他还会精心挑选证人,目睹贝拉的罪行。
长老们都很精明,或能察觉到两者间的不同,可是他们并未亲眼见证洗礼仪式,也并未见到贝拉的传教。
对密苏里而言,这简直是上天赐下的礼物,实在太方便了。
执政官跃过围墙,落到院子里,他看清此地的一切,脸上的表情欣喜若狂,但转瞬即逝,他大声喝道:“贝拉,原来是你!”
紧接着,缇丰与博驰相继飘落,五个仲裁者与二十个游骑兵从正门冲入院子。我急忙用暗影将自己遮住,以免药效退去。
勒钢会不会过于乐观了?三位血族长老,加上这强大的援兵,贝拉的邪灵能否抵挡得住?
缇丰看着贝拉,表情复杂,她立刻明白了发生之事,犹豫着是否该保护自己的义女,又或者撇清一切关系。
密苏里指着贝拉,厉声斥责:“自从惨案发生之后,我念及黑棺所有居民的安危,深知真相绝不简单,于是,我寝食难安、不遗余力地收集线索,既为了洗清关于我本人的种种污蔑,也为了找到真正的凶手!贝拉,缇丰之女,你!正是在幕后操纵赛佛萝丝与莫迪的首领!你,正是以残忍手段杀害无辜凡人的败类与害虫!”
六十一 夺命追击
贝拉的双手在地上乱抓,留下一道道划痕,她说:“你....放开我,放开我。”
但密苏里不打算放松,他正集中意志,想要摧毁贝拉,让她无力抗辩。
缇丰说:“松开她,至少给她辩解的机会。”
密苏里说:“那也只能是卑劣的狡辩,在场这些无辜的孩子们,她们足以证明贝拉的罪行!”他满口仁义道德,如果我不是早知道真相,定会被他的悲天悯人感动。
缇丰提高嗓音:“我再说一次,放开我的养女!”
密苏里怒视缇丰,然而缇丰也散发出旗鼓相当的威严,犹如审判生死的女战神,密苏里叹了口气,说:“你也牵涉其中了吗?”
他终于放了贝拉。
缇丰说:“我只是想知道她为什么这么做。”她抓起一个女孩儿,问:“回答我!这里发生了何事?”
女孩儿害怕万分,但缇丰的意念令她镇定了些,她说:“我们....伊克斯说....我们唯有在她面前自杀,将虔诚的意志奉献给她,死后才能获得....幸福。”
缇丰将她抛在一旁,说:“这并不像是赛佛萝丝的邪恶教会。”
博驰怒不可遏,道:“亵渎者都一样,纵然形式不同,可本质都是渎神的孽种!”
密苏里问那女孩儿:“已经持续多久了?”
女孩儿答道:“我....不知道,因为在我们之前,已经有很多人死了,而我们...也会很快死去。”
密苏里怀抱着她,仁慈地说:“可怜的孩子,你必须明白,黑棺之中存在着光明与正义,我们怜悯着凡人,就像牧羊人关怀着小羊。”
或许密苏里说的没错,他并不吸凡人之血,他只是将凡人喂给弱血者,再用弱血者大快朵颐。
贝拉站了起来,缇丰、博驰和密苏里从三个方向包围了她,无数枪口瞄准着她,她无路可逃了。
缇丰说:“孩子,你为什么这么做?”
贝拉哭道:“别逼我!别逼我!你们没看到吗?我别无选择,她并不让我逃脱。”
密苏里问:“她是谁?”
贝拉说:“她是个忘记身份的灵,她是个漂泊万年的神,她是个遭遇背叛的魂,她是个渴望复仇的鬼。”
她开始发笑,她说:“一开始,她告诉我她能逆转这诅咒。她告诉我能将我由血族重新变成人类,让我能享受人的温度,人的爱情,人的缠绵,人的美食。我受够了,我受过了做这冰冷而死去的妖魔,非人非鬼的吸血怪物。她说能治愈我的疾病,只要我....只要我照她的话行事。”
博驰说:“这你就相信了?我们身上的血咒乃是祝福,也是惩罚,唯有经受着惩罚,我们才能享受这祝福。这让我们高于人类,也低于人类。我们比人类更神圣,也比人类更不洁。我们是行走于世的神,亦是逃离地狱的魔。”
贝拉说:“然而....我真的体会到了,那些女孩儿....她们的心情与炽热的希望,都汇入我的身体,让我升华了,缇丰女士,我的母亲,你知道吗?我觉得我找到了一条正确的路。”
缇丰皱眉道:“什么正确的路?”
贝拉说:“我们由人堕落成死尸,再由死尸升华成神灵。”
密苏里喝道:“真是荒谬绝伦!”他双眼放光,贝拉发出凄厉的叫声,再一次被沉重的意念力击垮。
我注意到了贝拉的转变。
她长出一个血红的头颅,那个头颅的脸面部分像是戴着一副白色面罩,刻着简单的五官,并无表情。四条纯洁如白玉的手臂破开她的血肉,摇曳在外。她的长发疯长,变成黑色,覆盖了全身。长发中又冒出一张张空洞的脸。她有一根白骨的尾巴,而那尾巴的末端是血红的镰刀。
这畸形的怪物甚至比太阳王更令我胆寒,太阳王并无固定的形状,而这邪灵就像是无药可救的畸形儿。
密苏里惊呼道:“这他妈到底....”
我和勒钢也险些说粗口,这古老的邪灵实在骇人,不单单是她那诡异的外形,而是她散发出的黑暗与邪恶。
邪灵发出悲鸣,镰刀斩向密苏里,密苏里朝邪灵伸出手,喝道:“臣服于王!”我感到无形的波动压迫向我,思维变得极为紊乱,这多半是密苏里全力的精神攻击。
但镰刀继续下落,密苏里未料到自己攻势无用,用非人的速度朝后一闪,那镰刀刮起刀风,割裂了地面,将一个仲裁者一分为二。仲裁者们骇然喊道:“找掩体!找掩体射击!”
神剑弹射向邪灵,邪灵飞快躲闪,仍被击中数枪,她身子颤抖数下,似乎很疼,紧接着,她口中低吟,发出杂乱的乐声,仲裁者们与游骑兵们大喊:“女鬼!女鬼!”他们开始胡乱开枪,胡乱挥砸,一分钟之后,游骑兵纷纷开枪打碎了自己的脑袋,仲裁者脱下头盔,效仿了那些游骑兵。
邪灵操纵他们自杀了。
博驰脱去牧师长袍,露出满是赘肉的身躯,突然间,他大喝一声,身上出现血色的花纹,他单手拔起一棵梧桐树,朝邪灵扔去,邪灵的镰刀将那梧桐树斩碎。
我有些担心博驰会把我们这棵树也拔了,但邪灵朝博驰低声吟唱,博驰捂住脑袋,怒道:“任何人都休想动摇我的信念!”咆哮声中,他朝邪灵狂奔,一拳打中邪灵面罩,邪灵庞大的身躯腾空而起,博驰又重重一踢,邪灵将整面石墙撞得粉碎。
也许这博驰的力气比勒钢更强许多。
密苏里说:“做得好!”
缇丰从旁现身,站在远处,密苏里说:“你为什么不出手?”
缇丰叹道:“我是个淑女。”
这时,透明的身影穿透碎石,那是那些死去的人,穿着红衣的怨灵,表情狰狞,手持镰刀,冲向三个长老。
博驰喊道:“是幻觉?”
密苏里脸色剧变,说:“不是!”一个怨灵朝密苏里挥刀疾刺,密苏里拔出一柄细剑,剑上鲜血流淌,将这怨灵洞穿,怨灵流出白色的血,密苏里喊道:“是死灵等离子体!”
怨灵好似潮涌,我预计至少有上千之数,他们是千万年来为邪灵献上性命的亡者,他们的信念成了脑波残余,又形成了巨大的能量。
缇丰剑法高超,可并不进击,反而一步步后退,攻击她的怨灵并不多,大部分集中在密苏里与博驰身上。博驰像是传说中的狂战士,他被刺出伤口,伤口流血,却反而越战越勇,他的拳头卷起狂风,能在一瞬间击溃一群怨灵。密苏里的鲜血在他体外形成凝重而庄严的铠甲,那些怨灵一靠近这铠甲便方寸大乱,被密苏里轻易杀死。
密苏里望向缇丰,怒道:“缇丰!你在发愣吗?”
缇丰微笑道:“战争是男人的事,我们女子只需遥望观战,沉醉于两位的英姿,这又有什么不对?”
密苏里哼了一声,他释放出更强的意志,怨灵不堪其压迫,尖叫着逃向远处。密苏里说道:“缇丰,如果你想趁人之危,长老院不会饶恕你!”
缇丰摇头道:“我比你明白事理得多,我知道传统与轻重。”
勒钢低声说:“密苏里已经很虚弱了,他使出太多意念,消耗了太多神血。”
神血又被称作魔血,既血族体内的鲜血,那是他们的生命之源,也是他们的力量之源。
密苏里与博驰互视一眼,走向那堆碎石,密苏里的血汇聚于细剑之刃,细剑变得约有两米长,而博驰的双手被血液包裹,像是两柄战锤。博驰一拳猛击,像是发射了一颗血色炮弹,只听轰隆巨响,那石堆似乎被数枚手榴弹炸了一般,烟尘升起大约三米多高。
博驰大笑道:“我重伤她了!”
一卷长发缠住博驰双脚,博驰摔倒在地,那长发旋转,将博驰撞向密苏里,博驰力气可怖,但反应稍慢,他另一只手上仍裹着血色圆球,正击中了密苏里,只听见金属粉碎的声音,密苏里铠甲飞散,密苏里怒道:“博驰,你这白痴!”急忙朝后退开。
但邪灵出现在他背后,镰刀切开了密苏里肌肤,穿透他胸膛,密苏里发出惨痛的叫声,回肘猛打,那邪灵被他击飞,落在远处。她唱出杂乱的乐章,另有幽暗的身影浮现在她身边,布满上空。
密苏里大口喷血,他转头看向左右,惊觉缇丰和博驰都已逃了。他表情愤恨,突然爆发出神速,如离弦之箭般逃离了众鬼影的追击。
邪灵低声微笑,众多能量体回到她体内,她重又变回了贝拉,她也已虚弱至极,朝反方向跑去,如鬼魅般失踪了。
勒钢说:“我们追击。”
我想开个玩笑,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问:“追谁?”
勒钢说:“贝拉。”然后朝密苏里那边赶。我没想到他也有这种幽默感。
那个恶魔坛奇跟上我们,勒钢嗅着密苏里的气味儿,不会跟丢。
我说:“密苏里会不会去游骑兵营地?”
勒钢说:“在他脆弱的时候,他不会信任任何人,他会前往他的密窟,除了他之外,从未有人进入过那儿,也从无人知道那地方究竟在哪儿。”
我说:“那里就是他所掌握的黑棺秘密所在?”
勒钢说:“是的。”
我又问:“可他比我们更快一步,我们该如何进里头?”
密苏里虽受了重伤,可只要经过吸血和睡眠,他能很快复原,到时,勒钢至今的布局岂不白费了?
勒钢说:“在泛美金字塔时,你曾带着我们通过暗影通道,穿越了空间,你还记得吗?”
我愕然道:“你指望的是这办法?”
勒钢说:“是,只有你,才有可能穿过层层防御,进入密苏里的避难所,给予他最后一击。”
六十二 王权陨落
我难以想象为何勒钢将全部希望寄托于我,但我没有让他失望。
执政官当然前往了一百层之上,勒钢的权限仅能让他抵达第一百层,这还是因为非常时期,他从密苏里那儿获得的特殊权限,那些仲裁者护卫认为他是去保护执政官的,并未阻拦。
这里古色古香,宁静优雅,令人仿佛置身于古代庭院、青山绿水之间,甚至空气也格外清新,自然是古代科技模仿而成的。
勒钢说:“该怎么做?”
我说:“必须找一处影子,直达上层的阴影。”
我们同时看着那如飞翼般的屋檐,恰好一处灯光照落,大片阴影覆盖了地面。勒钢说:“靠你了。”
我用暗影之血遮蔽了我们三人,随后沉入黑影中,进入异空间。
我本以为会失去方向,但并没有,我知道上下左右,更知道该如何追逐,我甚至无需勒钢嗅到执政官的气味儿(当然也不可能有)。
我料到他会去哪儿,我对黑棺的顶层熟门熟路。
是圣朗基努斯的记忆指引着我,他无疑与黑棺的建设有关。
这是黑棺最顶层,但又并不在黑棺之内,就像亨利豪宅一样,这儿是一处虫洞,一个隐秘的异界。
我见到中世纪城堡般的装饰,砖墙、壁炉、骑士铠甲、武器架、壁画、旗帜,木桌木椅,玻璃吊灯,这房间很大,像是个皇宫的舞厅。
执政官艰难地,一瘸一拐地走来,他念了句咒语,大厅中央的地板分开一条裂缝,升起一具水晶棺材。
棺材里躺着一具干枯的尸体,尸体抱着一本极厚的书。
执政官面露喜色,快步走向那古尸。
勒钢拦在了执政官与古尸之间。
执政官表情震惊,但他立即明白了,他挺直身躯,显露出威仪,说:“我早就该知道的,你让我去找那个贝拉,并非是出于忠心。”
我和坛奇走到勒钢身边,分列左右,执政官并不认识坛奇,但我解开了游骑兵头盔,执政官愣了愣,哈哈大笑,说:“我当时怎么没杀了你?朗基努斯中士。”
勒钢说:“你杀了我的安答,吞噬了他的灵魂,世界上再没有比这更大的仇恨,更大的耻辱。”
执政官笑得厉害,他走到一旁的酒柜,拿起一瓶红酒,说道:“我还以为你是为了其余理由,就这?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小小仇恨?哦,勒钢,勒钢,我的孩子,我以为我把你教得很出色,可你太让我失望了。”
我拔枪击碎了那红酒,酒瓶中的鲜血洒了一地,他是个古老的怪物,我不能让他有任何复原的机会。
执政官双手高举,无奈叹道:“真是无礼,我们可是在黑棺最神圣的地方,能不能有点儿骑士精神?”
勒钢答道:“我本就是荒蛮民族的勇士,对我而言,杀你的理由并不需要太多,也不会在意用何种手段。”
密苏里装作若无其事,回头打趣般说:“你们是如何进来的?我记得上次我来时,门还锁得好好的。”
勒钢说:“朗基努斯拥有顺着暗影,穿梭异界的能力。”
密苏里打了个响指,说道:“啊!这就叫专业!我真是错的离谱了,中士,像你这么出众的人物,理应受到最高礼遇。”他朝我们走近一步,勒钢露出了长爪,我拔出姆乔尼尔与鱼刺枪,坛奇变化为恶魔。
密苏里亲热地说:“朗基努斯,别这样,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猜怎么着?我决定颁布一条新号令,授予你公爵头衔,并赐予你长生不死的高贵血统。我可以不动声色地杀死缇丰,让你继承她的一切财富,你将成为六位长老之一,成为我最信赖的盟友。”
他声音中充满诚信,像是我一辈子的老朋友在恳求我照顾他的小狗般恳切,他的意念悄然渗透向我,只要我稍有动心,我将不可逆转地背叛勒钢。
我答道:“勒钢是我的朋友,没有什么能动摇我对他的友情。”
勒钢微笑道:“这也是我的回答。”
密苏里收敛笑容,板着脸道:“真是太幼稚了,你们和迈克尔玩了太久的过家家,所言所行,真是让人笑掉大牙。”
他的目光越过我们的肩,对准那具干尸,他说:“祖先,你能帮我个小忙吗?”
我吃了一惊,回过头,那具干尸动也不动,我立即知道上当。密苏里撞向勒钢,勒钢在一瞬间变成狼形,挥爪重击,密苏里笼罩在血铠甲中,被勒钢击退,密苏里喊道:“你一直在隐藏实力!真是好样的!”
坛奇低声道:“你畏惧火焰,血族,在我的火焰面前,你绝无立足之地!”他双手燃烧,喷出两道扇形烈火。密苏里跃起躲开,地面熊熊燃烧。
突然,墙壁两边发出寒气,将火焰熄灭。坛奇舌挢不下,再度喷出火焰,可寒风大作,火焰又在瞬间消失。
密苏里笑道:“恶魔,这里是神圣之地,你以为没有灭火的措施?即使上世纪那些蹩脚的办公楼都不会任由火焰肆虐。”
坛奇怒道:“我是火焰恶魔,岂能与寻常的火灾相提并论?”他接连扔出火球,可房间内的魔法顷刻间抵消了烈火。
密苏里喊道:“勒钢,你从哪儿学会奴役恶魔的本事?”
勒钢说:“你们守着干尸,不能让他靠近!”他毛发张扬,像是一团黑色之炎,扑向密苏里。密苏里抓住勒钢手腕,刺剑一闪,勒钢高声吼叫,胸口出现一道重伤,但他立即用利爪挠中密苏里,穿透铠甲,密苏里也被开膛破肚。密苏里提起勒钢,两拳将勒钢打得飞出。
密苏里冷笑道:“即使我的力量仅剩十分之一,解决你也绰绰有余!畜生!”
勒钢四肢撑地,龇牙咧嘴,愤怒低吼,他的伤口愈合,而密苏里的伤还在,这是勒钢的优势,他的技法和力量仍不及密苏里,可此刻,他的持久性更胜敌人。
我说:“勒钢,与他拖延!我们没必要着急!”
勒钢远比我冷静,足智多谋,他比我更清楚局面怎样。
密苏里答道:“很好,很好,我随时可以逃走,然后让亲卫队解决你们这些小麻烦。”
勒钢说:“如果能逃,你早就逃了,何必多言?你怕我们破解这干尸的秘密。”
密苏里笑道:“你以为这很容易吗?我花了多少心血,才能与这祖先交谈?我出去叫来援军,根本不需要十分钟,你们又能做成什么?”
我摇头道:“你出不去,开启出口的机关在我们身后。”
刹那间,密苏里凶相毕露,他用更快更凶猛的态势发动冲锋,他已是穷弩之末,可依然快如骏马,勒钢扑上前,与他扭打在一块儿,他的利爪嵌入密苏里的血肉,用牙齿撕开密苏里血管,密苏里怒喊,他把勒钢高举,重重摔倒,随后折断了勒钢手骨。
我和坛奇冲动之下,想上前相助勒钢。但勒钢喊道:“我一个人对付他!你们退后!”
密苏里勒住勒钢咽喉,他笑道:“为什么?我亲爱的义子,为什么你突然变得固执了?为什么你突然像个骑士和贵族,要与我单打独斗?你意识到他们两个即使相助,也会在一瞬间被我杀死,对不对?”
蓦然,勒钢变作一只极强壮的黑豹,他的尾巴反而卷住密苏里的喉咙,猛然一扭,咔嚓一声,密苏里发出痛苦的呼喊,勒钢挣脱密苏里,将他摁倒,双爪连续刺穿密苏里,鲜血宛如潮涌。密苏里暴喝,一脚将勒钢踢开,勒钢在墙上优雅地一踏,落在密苏里面前,缓缓踱步。
勒钢说:“我的安答死时,他的灵魂已与我同在!我并非孤军奋战,是我的安答在天之灵,借我的手,终结你这罪恶的暴君,你这卑劣的噬魂者。”
他朝密苏里逼近,每一根毛发都令人恐惧,令人像是陷入了黑暗丛林,不知危险将从何而知。
此时,他是捕食者,密苏里成了猎物,他要将恐怖刻入密苏里的骨髓。
密苏里颤抖着,他终于害怕了。在这一刻,勒钢的精神超越了这黑棺的王者,他让密苏里想到了死亡。
密苏里大喊:“就因为微不足道的谋杀,你就要杀害我?我是人类的英雄,我与卡戎公司合力建造的黑棺保存了人类的火种,在我领导之下,人类的文明将复兴,将壮大,我!是!伟!人!你们杀了我,正是毁灭了人类的前程!毁灭了这世界最后的希望!”
勒钢说:“人类并不需要血族来拯救,我们只不过是躲藏于人类中的寄生虫,一群懦夫,真正意义上的吸血鬼。你更是吸血鬼中的吸血鬼,我族的败类,我会杀了你,黑棺仍会继续向前。”
密苏里瞪大眼睛,绝望地指着那干尸,说:“我告诉你这秘密,如何能让这祖先对你们开口,他会赐予你们力量,他能帮助你们掌握黑棺中的至高权力,他能帮助你们杀死黑棺中的任何威胁。我愿意放弃一切,我愿意离开黑棺,永远在你眼前消失。”
勒钢前冲,像是一团黑雾霎时笼罩了密苏里,他咬断了密苏里的喉管,挖出了密苏里的心脏,密苏里难听地惨叫让我不禁捂住了耳朵,但不久后,他开始惨笑。
他说:“喝...光我的血,勒钢,吞噬...我的灵魂,那样...你将收获我的力量,继承我的....意志。”
勒钢冷冷说道:“这就是我与你的不同,我将依靠自己变强,而不做食亲的孬种。”
他砍掉了密苏里的脑袋,这黑棺执政官的尸体霎时燃烧殆尽,成了一些微不足道的残渣。
六十三 傻瓜继任
勒钢说起我听不懂的语言,似在向死去的兄弟祈祷,又或许是悼念执政官。
这时,有人说:“弑君者,靠近我。”
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那声音让人产生末日将至的恐惧感,那声音....来自干尸。
勒钢似乎一下子成了初上战场的少年,显得犹豫不决,担惊受怕,但他还是照干尸说的做了。
我们得以仔细观看干尸,他根本还是个孩子,至少死的时候是,可他明明活着,他让我觉得自己面临着亚伯。
勒钢问:“祖先,你究竟是谁?”
干尸说:“我不记得自己的姓名,但我记得自己很古老,非常古老,在我还是凡人的时候,石头会说话,星星会流血。”
我们都无法开口了,无可抑制的敬畏与恐惧油然而生,那并非魔法,而是人的本能,我们天生畏惧莫测的神灵。
干尸:“我看着你们杀死君王,本可以阻止,但我察觉你比君王更值得我的力量。”
他又说:“你选择并不吸食密苏里的灵魂,你高贵的心拯救了你,如果你当时那么做了,密苏里反而会摧毁你,吸尽你的血,他擅长此道,而你却不行。”
我心中暗叫:“好险。”
忽然间,两边的黑色骑士雕像活动起来,铠甲瓦解后,走出两个被缠在绷带中的僵尸,两个木乃伊。其中一个木乃伊向勒钢伸出手,勒钢并未抵挡。
干尸说:“我赐予你生杀之权,从此以后,你可以用我的仆从,处决黑棺中任何敌人,即使是五位长老,也未必能逃过一劫。当你决定要这么做时,只需将你的鲜血滴入我的口中,而这座大厅之门,随时向你敞开。”
勒钢说:“我并没有要杀的人了,祖先,我的仇怨已经结束。”
干尸说:“死亡的威胁更胜过死亡本身,所有长老已经知道你获得了这权威,他们会畏惧你,也会敬重你,明智地运用它,你会超越密苏里。”
勒钢说:“我并不追求执政官之权。”
干尸说:“你不必,但谨慎地选择你要追随者,不要重蹈覆辙,你的任何选择都将决定这里未来的命运。说吧,说出你愿意推举者的姓名,我会将其变为现实。”
勒钢毫不犹豫地说:“迈克尔提亚多。”
我忍不住笑道:“迈克尔?你是想把黑棺变成游乐园吗?”
勒钢答道:“有何不可?”
干尸说:“此事已定下了,我会让所有长老知道密苏里的死讯,也会让迈克尔成为继任的执政官。请在此稍候片刻,我当放三位离开。”
我们坐在一旁的沙发上休息,勒钢与坛奇喝着葡萄酒,我闻着味道不太对,颜色也太红了些,只能敬而远之。
我觉得坛奇意外地好相处,于是问他关于贝拉与伊克斯之事,坛奇叹道:“我们是恶魔。”
我说:“这答案也太敷衍了,我难道看不出来?”
坛奇说:“好,说些劲爆的内幕,当然全是我的推测当太阳剧变发生之后,在一个小时之内,异空间与现实世界发生了重叠,未被融合的人类变成了种种恶魔,逃过了太阳感染,代价是他们的理智,他们永远丧失了人性与心灵。”
我不禁说:“我听人这么说过!当前那些密布荒野的恶魔都是人类所变。”
坛奇答道:“可我不一样,早在两百多年前,我就已经被恶魔附体,我的体质特殊,本就是恶魔的后裔....”
我指出:“奈法雷姆?”
坛奇笑道:“正确,奈法雷姆。我们这类人,可以掌控特殊的能力,而不丧失自我,比如成为血族,比如被恶魔附身,比如成为活动的尸块。然而,那个冒充伊克斯的邪灵却不同。”
勒钢说:“她能匹敌三位血族长老,单凭贝拉是绝无法办到的。”
坛奇说:“附身于我的那个恶魔,认识附身贝拉的那个恶魔,他们都是堕天使,曾经与天堂作战而落败。”
我说:“这简直越扯越离谱了!”当然,血族的古老传说已经够呛,可如果涉及到恶魔与天使,我不得不怀疑这位坛奇有点儿神志不清。
坛奇说:“贝拉伊克斯邪灵本名叫贝尔菲格,和我体内的那一位福赛格姆,是很久以前的战友。天使因落败,而被创世神不管是叫西方的‘耶和华’还是叫埃及的‘拉’放逐至地狱中。
早在天使战争时期,贝尔菲格就已经变得极为残忍和恶毒,她不仅仅是堕天使,而是真正的屠夫和杀手,她杀戮过往的同胞,并享受虐杀的过程。
她是被人类召唤回这世界的,那可能是在数千年前,人类的文明尚在襁褓中时,她比我早得多,也疯狂得多。
当她逃离地狱时,附身于一位寻常的原始部落少女。贝尔菲格是十分强大的堕天使或恶魔,凡人之躯无法承受她,创世神的诅咒折磨着她,那身躯开始腐烂,她于是大开杀戒,吞噬人类的灵魂,以维持自己的生命。
但那终究不能长久,她寄宿的身躯死去了,对她而言,还算幸运,她找到了玛雅人的金字塔,那金字塔上有一块祭祀用的石板,于是她将灵魂融入了石板中。那石板恰好是伊克斯女神的祭坛。”
勒钢问:“你们恶魔还能附身于物体?”
坛奇说:“必须是寄托人类信仰之物或地点,这样,就可以汲取灵魂中的信仰之力,维持自己的生命与力量。贝尔菲格轻易吞噬了伊克斯女神我怀疑伊克斯女神仅仅是人类信仰的集合体,并非真实的神祗。在那之后,她开始利用伊克斯教,维持并壮大自己。”
我说:“她和密苏里一样,都是擅长伪装的噬魂者。可惜他们未能同归于尽。”
坛奇说:“伊克斯三姐妹最终发现了事情的部分真相,于是封印了贝尔菲格。我福赛格姆降临人间后,开始找寻我昔日的战友,偶然间,我找到了伊克斯邪神像,从中见到了贝尔菲格的端倪,可我也从她体内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邪恶,甚至远胜过战争时的她。
我本想将她释放,可那份不安越来越严重,我暗中观察她,发现她利用邪念,不断引诱人类向她奉献自己的生命,那正是在博物馆中,记得吗?”
我说:“当然,我现在还心有余悸呢。”
坛奇说:“我假装成为她的同谋,从她口中套出了她的经历,那让我毛骨悚然。她已经完全失去了天使的尊严与高贵,真正成为了凶神恶煞、魑魅魍魉。”
我问:“你都是恶魔了,难道还讲正义善良那一套?”
坛奇说:“我们只是战败而囚禁,天堂的天使让世人以为我们代表着罪恶,可我们仍渴望着救赎,找回昔日的荣光。我很感激我寄宿的人类,因此,我想为这世界做些什么。首先,我必须找到另外两件邪神像的下落,再设法找到消灭她的方法,但在那之前,太阳剧变发生了。”
勒钢问:“荒野中那些恶魔,并未像贝尔菲格的初代宿主那样不断腐烂。”
坛奇说:“堕天使之中也有强弱之分,福赛格姆与贝尔菲格属于强者,而现如今大多数恶魔并非如此,人类的精神无法承受他们的灵魂,肉身却可以。
其中的最强者我们堕天使的领袖晨星路西法,统领猩红军团,他....令人怀念,我渴望再度追随他。”
我吃了一惊,问:“晨星?”
坛奇未察觉到我的惊骇,点头又道:“在他之后,则是六位堕天使大公:
阿斯莫迪斯,阴谋之王,统领银之军团;
阿巴登,吞噬者,统领黑曜石军团;
大衮,暗杀者,统领铁之军团;
亚兹拉尔,死亡天使,统领白雪之军团;
彼列,永世深渊之巨兽,统领绯红军团。
巴尔,篡位者,统领反叛者军团。
这七位领袖,曾引领我们在末世之战在堡垒与天堂的军团对峙,即使人类遗忘了我们,我们依然坚守了整整九十天....”
勒钢聚精会神地听着,我却打断他道:“那个晨星路西法,他也和你们一样逃出来了吗?”
坛奇说:“记忆是个奇妙的东西,我仍在追寻那古老的过往,一些事已被我遗忘,又或者真相已模糊不清,我只想找到他,问个清楚。”
我又问他那七位堕天使的下落,他们是否仍在地狱?坛奇根本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在他的记忆中,地狱成了抽象而虚幻的概念。
我究竟在纠结什么呢?或许这个坛奇就是个妄想狂,因为伊克斯邪神像刺激了他,让他幻想出这些乱糟糟的理论。
这时,神秘的祖先说:“现在,你们可以离去,六位长老已经等候在外了,请将迈克尔带至此间。”
我忐忑不安,而勒钢与坛奇表面却很镇定。
我们出现在执政官的楼层电梯口,缇丰、麦克斯韦尔、诺里斯、博驰、麦宗和迈克尔正等着我们。迈克尔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甚至还穿着睡衣。
他喊:“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天亮了,诸位亲爱的长老,还请原谅我这卑微之徒想要睡眠的小小心愿吧。养父他已经把我罚得够惨,我实在不想加班加点。”
缇丰微笑道:“我早就看出你是帝王之才,迈克尔公爵。”
麦克斯韦尔说:“真是深藏不露,令人惊佩的才智,我愿意追随于你。”
诺里斯说道:“你做到了我们不敢想象的事,我早就觉得,你是最合适的。”
博驰指着迈克尔说:“神选择了你,而你一定不会让我们失望!请接受我最诚挚的祝福!”
麦宗说:“快点去继任吧,我们都困了。”
迈克尔像是觉得这是某种糟糕的整人节目,他苦笑道:“勒钢、朗基,你们说说,玩笑开到这份儿上,是不是太....”
我明白为何长老们对迈克尔如此推崇,而不将其视作儿戏了,勒钢完全正确,首先,执政官已死,他们并无意追查凶手。其次,有些时候,选择一个好心的傻瓜登上王位,胜过一个野心勃勃、锋芒毕露的枭雄。
勒钢朝我使了个眼色,我们一起上前,拉住迈克尔的手腕。
勒钢说道:“当上执政官后,别忘了还我的钱。”
我说道:“你的第一条政令,请务必允许我从游骑兵退伍,并给我一些本钱,好让我去做些买卖。”
迈克尔大喊:“我的朋友们,我纵然聪明过人,可完全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
我和勒钢异口同声地回答:“那你还有很多要学,执政官大人。”
随后,我们迈开大步,将他带入了祖先的大殿中。
本卷完
一 拯救淑女
我告诉拉米亚自己想要退伍的消息时,正在和她练剑。
在我的训练下,她的技术越来越好,进步显著,不再如最初那样生涩。
拉米亚兴奋而吃力,脸色微微泛红,闻言娇躯一颤,她喊道:“什么?”手中长剑竖劈,力气加倍。
我卸下她的力道,退至离她两米之处,说:“我已经和勒钢说好,他允许我退伍,拿少将的全额退休金。”
拉米亚说:“你这就退休了?你抛下我们这些瓦尔基里联队的战友们不管,难道你将来就混吃等死吗?”
我答道:“我岂是那样的人?我和那个面具商量好了,用我的名义开一间侦探社,我拿四千万参股,面具负责揽活,五五分成,我们很快就会富可敌国。”
说话间,我高接抵挡,左躲右闪,拉米亚连连使出剑盾会剑招,虚实结合,有几次我险些被她木剑打中。
她说:“你忘了当初被那面具骗的多惨吗?”
我说:“当然没忘,可这一次他跑不了。而且我都问过了,面具说他是智障人士,可以享受黑棺的关爱福利,我们只要交一半的税。”
拉米亚喊:“你被智障人士耍得团团转啦!”我的木剑和她的缠在一起,她趁势拿我的手腕,将我抱在她怀里,摁倒在地,我急忙喊停这里是海尔辛的道场,我们俩再纠缠下去,我另一柄宝剑只怕就要出鞘了。
拉米亚放我起来,说:“我赢了。”她的汗水顺着她脖子往下淌,淌入她的道服,她故意扯了扯湿透的衣服,说:“今晚别上我的床。”
我急道:“这怎么可以?”
拉米亚做了个鬼脸,说:“罚你,谁让你不早和我说?”
我忙解释:“我忙得很,三天前才和勒钢杀了执政官,前天陪迈克尔视察贫民窟,昨天又要办离职手续....”
拉米亚说:“打住!你昨天办离职手续时,就应该告诉我了。”
我说:“我那天也有事,不是还要和面具签合同吗?”
拉米亚扑上来掐我脸颊,叫道:“你合同都签了?”
我惨叫道:“放心,我找乏加看过了,那合同没问题,面具这一次没有骗人。”
拉米亚恼道:“好哇,你告诉乏加却不告诉我,这一周你都别想碰我。”
我急中生智,说:“你不要孩子了?”
拉米亚咬咬牙,说:“那就三天,三天休想碰我一根手指头!”
她退开两步,向我行了个优美的抱拳礼,将木剑一扔,落入一旁的武器架,走入了更衣室。
我的腰有些酸,仔细想想,也许是该让她赦免我一周,以免伤了根本。
瑶池夫人出现在门口,她朝我鞠躬说:“贵夫人的剑法进步神速,她的天赋更在萨尔瓦多之上。”
我想起她可能听到我和拉米亚的对话,微觉尴尬,说:“是啊,多谢夫人借我们道场,每周都要麻烦你们。”
瑶池夫人笑道:“海尔辛其实很欢迎你们来,我也是,你们来时,这里会热闹许多。”
我说:“能蒙受大师亲自指点剑术,也是无上的荣幸。”
瑶池夫人和拉米亚已经很熟,拉米亚像是她不曾有过的女儿,瑶池夫人则像是拉米亚早已身故的母亲,我确实很喜欢来此,海尔辛的每一句指点都让我受益不尽。
瑶池夫人问:“有关于贝拉的消息了吗?”
我叹道:“还没有,她可能是在低层,甚至可能已经逃离了黑棺,藏在镇上,有些尚未动工的余烬建筑是她最好的藏身处。”
瑶池夫人黯然道:“我未能察觉到恶魔的迹象,真是惭愧至极。”
我说:“千万别这么说,要不是您释放了那恶魔,我现在说不定已经是要饭的乞丐,甚至是路边的尸体了。”
瑶池夫人说:“我夫君曾经说过:‘心如明镜,剑如其人’,念刃的力量源自于心,你对待敌人的态度决定了你念刃的强弱。朗基,你是个奇特而了不起的人,但你的心仍未坚定,因此,你的念刃仍未臻完美。”
我将她的话默默重复一遍,深觉大有道理,可又难言其妙。
瑶池夫人又说:“当你遇见敌人那些强盗、恶魔、血族或活尸,你必须决定如何对待他们,是毁灭他们呢?还是了解他们?是救赎他们?还是出于守护的目的,仅仅将他们赶走?不同的情况,不同的敌人,采取不同的心态,你的念刃将无所不能,变幻莫测。”
我开始流汗,因为她说到了我隐约感受过,却无法突破的境界。
念刃是人类对付异类的绝技,是人类隐藏的潜能,就像血族的魔血,活尸的冥火一样,如果能像海尔辛那样强大,真是令人梦寐以求。
我忽然灵光一闪,愕然道:“您....您是故意....放走贝尔菲格....”
瑶池夫人说:“如果我不这么做,贝拉就会死。可因为我一时心软,导致更多无辜的少女遇害,我难辞其咎。”
她确实有责任,可她也是我的恩人,她的慈悲心造成了悲剧,可若不是她对贝尔菲格的纵容,执政官不会死,未来将会有更多的人成为他的牺牲品。
我大声说:“您在胡思乱想什么?我现在就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您,世上没有谁比您更令我尊敬了,您的身子不好,切莫自责,否则万一不舒服,我如何向海尔辛大师交待?”
瑶池夫人说:“多谢你这番话,我该去为你们准备晚餐啦。”
我说:“这怎么好意思?不能总是麻烦你们。”
瑶池夫人说:“海尔辛不在,如果贵夫妇不嫌弃此地的粗茶淡饭,还请多陪陪我。”
拉米亚从旁走来,说:“那好啊,夫人,我和朗基正好替你们打扫道场。”
我们把地板拖了两遍,陪瑶池夫人吃了饭,我问海尔辛大师去做什么。瑶池夫人皱了皱眉,说:“但愿一切顺利。”
此时,道场门响,贝拉尖声叫道:“放开我!老头!放开我!你想对我怎样?我警告你对我规矩点儿!”
我大吃一惊,想不到海尔辛竟抓住了贝拉。
海尔辛将贝拉五花大绑,扛在肩上,走入餐室,我担心他会受伤,好在他一点儿伤都没有。
瑶池夫人喜道:“想不到如此顺利。”
海尔辛说:“她体内的恶魔正虚弱,被我用念刃制住,若不是三位血族长老曾合力围攻她,她不会受到如此严重的消耗,那样就会造成小小的麻烦。”
我注意到那绳索是用一根根白色的布条搓成的,上面画着红色的字迹,这是瑶池制作的封魔工具。
贝拉看见我和拉米亚,忙道:“喂!朗基、朗基老婆!别让这色老头欺负我!”她还不知道我和勒钢已经洞悉了她的身份。
拉米亚摇头道:“海尔辛大师是为了救你。”
贝拉怒道:“救我?你瞎眼了吗?”
我说:“贝拉小姐,你体内藏着恶魔之事已经众人皆知,如果那恶魔长久不吞食灵魂,你的身躯将会在几个月内变得丑陋苍老,虚弱无力,你希望这样吗?”
贝拉神色惊惧,似在问:“你已经知道了?”
我说:“而且,若不遏制这恶魔,你眼下享有的奢靡与权势都将不复,你再也无法参加任何一场宴会,也无法再被众人环绕,挥金如土,你觉得可以忍受吗?”
贝拉咬牙道:“我该....怎么做?”
我说:“现在,新任执政官迈克尔已经下令,要将你活捉,念在你也是受害者,他特赦了你的罪,但唯有一个要求你必须驯服体内的贝尔菲格。”这当然是我现编的,可我相信迈克尔和勒钢也会同意如此处置,唯一的难处是说服坛奇,不过坛奇这恶魔挺好说话的。
贝拉惊呼道:“什么?迈克尔执政官是什么鬼?还有,你连她....的名字都知道了?”
我说:“不错,现在,你意下如何?”
贝拉茫然道:“那就...试试吧。”
瑶池笑道:“恶魔已经与你的灵魂融合,想要毁灭她,必会毁灭你,但我可以削弱她的戾气,增强你的意志,直至你们能够共存,通过饮血,就足以维持你们的生命,就像古代治疗癌症那样。”
我暗想:“贝拉的戾气其实也很重。”
贝拉说:“那要多久?”
瑶池说:“我预计需要两年时间,您大可以放心,我们不会限制您的行动,只是您必须每隔两天,到寒舍接受治疗。”
海尔辛说道:“但若你想逃走,我发誓一定会将你逮回来,届时唯有杀你一条路可走。”
贝拉根本没有选择余地,她说:“真是没法子,讨厌!讨厌!为什么我会这么倒霉?”
瑶池将贝拉带入早已准备好的仪式中,很快,神圣的光芒环绕着她们,我们三人站在一旁,紧张地守着。
我听见海尔辛的声音钻入我的脑海,就像乏加那样对我说话,他说:“听说你开了个侦探社?”
我忙道:“是的,大师,您有何吩咐?只要替您办事,我一律....五折收费。”
海尔辛悄然说:“瑶池这么做会加重她的病情,我需要找一种药,能补充她丧失的魔力。”
我问:“补魔?”
海尔辛瞪着我,我也不知说错了什么,总而言之,补魔、练剑这一类词好像确实有点不妥。
他说:“没错,卡戎公司涉及的领域很广,是世界著名的制药公司,他们研究超自然现象已有几百年,或许有类似活化体内魔法血脉的药物。”
二 卡戎重工
我去见迈克尔,让瓦冷告诉我执政官正在黑棺地下,参观黑棺的动力源泉。
我从不知黑棺还有这种地方,本以为黑棺的能源全部来自于太阳能。
勒钢给了我特许,我搭乘秘密电梯去找执政官,能源核心像是个巨大的炼铁厂,交错折转的粗厚管道横跨过近两百米的距离,连接至一个半径约三十米的发光蓝色球体,迈克尔正陪同缇丰女士,聆听她的介绍。
仲裁者士兵发现了我,迈克尔欣然转身,笑道:“啊,我的朋友,你和我们血族待得越久,越养成了夜猫子的习惯。”
我问:“这球体是.....”
迈克尔现学现卖,说;“它叫尤科斯冯反应炉,与尤涅的原理相近,不过规模大了千百倍,通过其余能源操纵可控核聚变,在一定时间内产生有限的能源,但如果时间无限,能源也是无限。”
缇丰说:“密苏里原本隐瞒了此地,但他死后,迈克尔获得了权限,我们已经让乏加接管了这设施。”
我们站在高高的钢铁架子上,高约三十五米,下方,我见到尤涅驶来,将余烬水晶送入管道中。
另一个戴眼镜的瘦弱男子他多半也是血族说道:“余烬水晶很坚硬,唯有通过这反应炉内的超高温灼烧,才能变形和塑造。”
缇丰指着瘦弱男子说:“他是密苏里的首席科学家罗盖恩博士,多年来,他也被密苏里幽禁在此,替他卖命。”
我叹道:“密苏里藏着的底牌可真不少。”
迈克尔说:“他忘了自己该为黑棺服务,而不是以此要挟黑棺,现在,我认为,我们应该放开这些知识,让更多的人能够享受权利,分担指责。”
他又说:“我决定完善黑棺的教育体系,成立科研所、大学、高中、中学、小学,面向整个黑棺镇招募智商出众的人才,并招纳那些怀才不遇的专家学者来此任职。”
我说:“我觉得乏加一个人就够了。”
迈克尔笑道:“如果仅限于黑棺镇,自然绰绰有余,可别忘了,我们的目标是整个湾区,下一步,将是旧金山,甚至是加州。我们需要武器、需要食物、需要工业,但更重要的是,我们需要源源不断的贤能。”
缇丰说:“这是苦难之时,可越是这种时候,越是英雄辈出,群星璀璨。”
我心想:“可人类壮大,对你们并不算好事,你们岂不是又得隐藏在铁幕之后了?”
迈克尔或许心里没数,但缇丰女士却不可能没想到过,她的城府很深,在我面前只字不提。
我问:“执政官,你找我来是....”
迈克尔喊道:“我亲爱的鱼骨,你永远只需要叫我迈克尔。现在,乏加通过研究密苏里的资料,又有了重大的发现,我们或许很快就能多拥有一个镇子了。”
我说:“什么?单单这一个镇子还没整治完呢,你不知道街头巷尾有多少个犯罪集团。”
迈克尔说:“那些在任何年代都无法除尽,有时候,将密集的人口疏散,便于我们治理,乏加,让朗基看看!”
墙壁上出现大屏幕,屏幕上是湾区地图,我看见在我们西南面大约五十公里处有一个红点。
我预料到这是什么意思,忙递上一张名片,迈克尔接过一看,皱眉问:“鱼骨朗基努斯与面具无名玩家侦探事务所?”
我忙道:“是啊,我退伍去干了这行。”
缇丰掩嘴微笑,我察觉到她似有嘲讽之意,忙说:“我的合伙人说,将来肯定会门庭若市,前途无量的。”
迈克尔喊:“啊呀,难道你要我付你钱吗?”
我说:“如果涉及到拓荒,我们的收费是每往返十公里两百万信用额,价钱绝对公道。”顿了顿,又说:“但对于诸位长老贵族,我可以打八折。”
迈克尔愕然无语,缇丰笑道:“你知道吗?如果你不退伍,现在已经能混到中将了,在游骑兵中,你将直接听命于勒钢,这才是真正的前途无量。”
我说:“可工资不高。”
缇丰摇头道:“不可理喻,对那个位子的来说,财富能用金钱衡量吗?”
我说:“对不起,大人,我读书少,只认钱。”
迈克尔嚷道:“好,好,好,我付钱就是,现在我手里什么都缺,就是不缺钱。”他继承了密苏里所有财产,可他本就凌驾于金元体系之外,他随口一句话都能让人一夜暴富。
乏加说:“鱼骨先生,许久不见。”
我喊:“你想我了吗?小天使?”
缇丰与迈克尔惊讶地看着我,我觉得不应让他们看出我与乏加的好交情,急忙摆出严肃的神色。
乏加清了清嗓子,地图上那个红点展开,变成了一个庞大的黑色建筑,那像是一个重工汽车装配厂房,长宽皆有两百米,高五十米,用得似乎是余烬水晶。
乏加说:“卡戎重工总部,我追查了百年前的资料,黑棺所用的建材大部分都是从此处运输而来。”
我问:“里面有许多太阳感染者?”
乏加否认道:“未知,但很可能也存在着类似黑棺的这个尤科斯冯反应炉。”
我立刻明白过来:“不错,不然上世纪的他们无法锻造余烬水晶,建造黑棺。”
乏加说:“卡戎重工总部里,不太可能存在恶魔,但说不定会有人定居,也不排除太阳感染者。”
我说:“即使有,他们一定未能苏醒,那就很好办了,再过几天将临近月圆。”
乏加还说:“重工总部中,或许还存在类似朱诺那样的运输车,架构与朱诺类似,通过可控核聚变与太阳能实现永动。”
迈克尔说:“你此行的目的,是清除那儿可能的威胁,并确认尤科斯冯反应炉的存在。”
我犹记得上一次在罐头厂里,那些被我们抛弃的老弱妇孺,我问:“如果已经有居民,那该怎么办?”
迈克尔说:“务必说服他们加入我们黑棺阵营,如若不然,就把他们押回黑棺。放心,我不会做密苏里那样的事。”
这一点是我最赞赏迈克尔的地方,他对人类的同情心近乎圣母,让人反而担心人类占他的便宜。
我又说:“是我单独行动吗?”
迈克尔说:“你可以挑游骑兵中你信赖的人,也可以选择开朱诺前往,但万一出事,他们的抚恤金.....”
我笑道:“放心,我挑的人是绝不会死的。”
临走之前,我突然想起海尔辛的委托,又问:“乏加,你知道卡戎公司在附近有制药研究设施吗?”
乏加检索片刻,在地图上标注了另一点,说:“离卡戎重工直线大约十公里路程,就是卡戎制药总部,那里并非余烬建筑,极可能隐藏着恶魔。”
我说:“知道了,多谢。”
缇丰说:“我们可没让你去那个制药公司,请别节外生枝。”
我说:“那是另外的一桩案子,放心,支线任务不会影响主线任务的。”
迈克尔问:“这是什么意思?”
我也说不清楚,大概上代圣朗基努斯是个不可救药的游戏迷吧。
迈克尔说:“这一次拓荒尤其重要,比发现尤涅更甚,如果我们能拥有两个无限能源引擎,并启动那儿的重工厂,黑棺的工业力量将强上好几个台阶。”他取出几个乏加耳机交给我,说:“也许那儿的网络与此地相通,那就可以使用这通讯装置,一旦有事,务必与我们联系,我们会立即组织支援。”
我可以直接感受乏加的脑电波,用不着这玩意儿,不过还是收下了。
乏加说:“鱼骨先生,再见。”
我向他们道别,通过秘密电梯返回了黑棺。
行动日期在两天之后,在那之前,我有一堆跑腿的活要忙。
我先找到拉米亚,告诉她这一次行动,她执意要我选她同行,我好不容易劝她打消了念头。
随后,我找到了废钟与索莱丝,他们欣然同意前往,毕竟我是他们的老上司。索莱丝甚至打算和我一起干个体户,因为她生性腼腆,不喜欢拥挤的军营生活,更害怕冥火外泄,导致混乱,而废钟嘴上不说,似乎也有相同的打算。
我怦然心动,但说:“那可不好,勒钢是我朋友,我怎能老挖他的墙角?你们暂时待在军营,升官发财,我会想办法的,这得慢慢来。”
离开鬼屋,呸,豪宅,我前往十三层四十四号,侦探社的地段真是糟糕无比,我决定等做完这第一笔买卖,就搬往好一点的楼层。
面具在黑暗中一个人吃泡面,我见惯了危险和诡异,却仍觉得此情此景有些阴森。
我笑道:“好消息,凭借我了不起的人脉,拿下了一个几千万的大单子。”
面具看了看手边的委托书,表情郁闷,我上前一瞧,全是些调查出轨和谣言的小事,我说:“你这市场推广是怎么做的?”
面具说:“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你得有些耐心。而且,凭借你在黑棺中的威名,我预感我们很快就要火了。”
我闻到一股焦味,急忙冲到厨房,等扑灭了火,面具那破旧的火炉以及整个房间都已完蛋。
面具陷入了自闭。
我说:“你加油把这些小案子处理完吧,目前我们刚做生意,重要的事口碑和人气。”
面具说:“哦,对了,有个叫贝蒂的女人要找你。她留了名片,说明天一早在三十层的咖啡馆,不见不散。”
我怒道:“什么?是这婆娘?”
面具说:“如果你出轨了,给我些封口费吧。”
我骂道:“去你的。”
三 狗血套路
我告诉了拉米亚关于贝蒂的邀约,因为上世纪有某种狗血剧,常用此类无聊的误会制造冲突,我还是诚实些为妙。
拉米亚问:“她找你什么事?”
我说:“这我也想知道。”
拉米亚笑道:“她那本书写得可真有趣你和萨尔瓦多争风吃醋,哈哈,说不定她真喜欢你呢。”
我忙说:“怎么可能?她只是个唯利是图的骗子而已。”
拉米亚指了指她的肩膀,我替她按摩,这是个不错的信号,今晚也许有戏。
她说:“我并不担心你俩发生什么,只是别让萨尔瓦多看见就好。”
我说:“哪有那么巧?这种恶俗的剧情怎会发生在现实生活中?连二流的小说家也不会用这套路。”
拉米亚笑道:“三流的说不定会用,就比如贝蒂。”
我们又聊了几句,拉米亚指了指床铺,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
唉,过两天我又要外出了,她居然....可真半点也不懂得怜香惜玉。
不过也许是贝蒂约我这事刺激了她的好胜心,又或许她想让我进入圣贤模式,以免被贝蒂所诱。
早晨,我到那咖啡店,又等了十分钟,贝蒂姗姗来迟。她精致地化了妆,竟显得妩媚动人。
可我见到她就心里有气,大声说:“今天你请!”
贝蒂说:“这是自然,拉米亚最近好吗?”
我说:“当然好。”
贝蒂问:“萨尔瓦多呢?”
我恼道:“你还有脸问?你不是和那个中校恩爱去了吗?”
贝蒂叹道:“其实那只是暂时的,吕西安....中校很得缇丰女士的青睐,他正在接受训练,希望获得成为...血族的授权。”
我幸灾乐祸,可脸上没表现出来,只是漠然道:“你后悔了?”
贝蒂说:“不,我从一开始也并不喜欢他,我只是利用他认识的出版社人脉罢了,我一直有个梦想,就是成为小说家,我必须抓住时代的机遇。”
黑棺正是百废待兴的时候,任何产业都很有前景,她是对的,在苦难的年代,一本小说、一支曲子、一场歌剧,都能极大的鼓舞人们的精神,成为传奇。
我叱道:“你却利用的是我和萨尔瓦多的名字,利用我们的功绩,给你自己脸上贴金!”
贝蒂点着了一支烟,递给我,我摇了摇头,她吸了一口,说:“我听到了一些谣言,据说是你....促成了新执政官的继位,是不是?”
我说:“是又怎么样?”
贝蒂叹道:“难怪他们都在称颂你,说你是黑棺的英雄,报纸上翻来覆去介绍你的功绩,你成了黑棺的名人,拓荒的大明星,人类的守护者。”
我又惊又喜,竟不知我的声誉竟到了这样的地步。
贝蒂说:“这几天你一定很忙吧,如果你有空去中层走走,你就会发现街头巷尾都在谈论你的事。”
我兴奋地快要心脏病发作了,我不得不拧自己的大腿肉,用痛苦不让自己笑出声。
贝蒂又说:“我与出版社的编辑谈论过,他们要我借上本书的热度,我打算写一本长篇侦探系列,故事的主角是一位鱼刺朗基努斯,主要以你为主,讲述你在拓荒过程中的隐秘经历,可我需要第一手的材料,你的切身感受。你现在不是游骑兵了,因此不再受限于保密协议,对不对?”
我好不容易恢复镇定,说:“我为什么要与你合作?”
贝蒂说:“每出版一本书,我愿意付你百分之三十的收益。这是上一本的。”她递过一个厚厚的信封,里面的金元晃得我眼花缭乱,至少有二十万金元。
我说:“真是,你太客气了,大家这么熟,以为我是这么贪财的人吗?”随后,我抬头对服务员说:“给这被小姐来一杯大杯奶昔,最贵的那种,算在我账上。”
奇怪,她的那个信封怎么不见了?奇怪,为什么那个信封会到了我的口袋里?这世界真是太他么的奇怪了。
贝蒂微笑道:“我就喜欢你这么爽快的性格。”她又给我一份协议书,说:“你可以仔细读一读,里面大概说你会给我独家的机密,无论我问你什么,你都必须如实告诉我,而且不许告诉另外一个文字工作者,否则你要付双倍的违约金。”
我说:“你确定?有些秘密会导致杀生之祸,你以为我前段日子为什么进监狱?因为我看见了不该看见的东西。”
贝蒂咬咬嘴唇,说:“我会小心的,从此以后,我会与你悄悄见面,隐瞒我们之间的协定。而你,尽量别把太危险的事告诉我。”
我说:“等你有钱了,最好雇最好的保镖,住在最保密的地方。”
贝蒂说:“多谢你给我的忠告。”她与我约定了见面的暗号,忽然间,她在我耳畔说:“你告诉萨尔瓦多忘了我吧,我不用他养我,我自己能养活我自己。”
我们握了握手,她匆匆走了。
我抬起头,哈哈笑了几声,转过脸,见到萨尔瓦多远远地站着,表情像是看见了牛头人现场。
这是什么沙雕发展。
我走向萨尔瓦多,他转身快步走开,竟使用了游樱,我化作一团影子,瞬间抓住他胳膊,萨尔瓦多停住不动了,很好,这场面还在控制之内,至少不像贝蒂小说中那样我和他为了贝蒂大打出手。
我说:“我和她没什么的。”
这话也俗套无比,可我还能怎么说?对不起?
萨尔瓦多苦笑道:“那你为什么见她?”
我该不该把秘密协议的事告知?我或许可以告诉拉米亚,可不能告诉萨尔瓦多,他现在就是个火药桶,他对贝蒂念念不忘,肯定会利用协议想要追回贝蒂,那可就真闹大了。
我说:“我威胁她要告她损害名誉罪,她愿意付赔偿金。”说着取出信封给他看。
萨尔瓦多松了口气,他说:“她也很可怜,从小时候起,她就比任何人都渴望出人头地。”顿了顿,又说:“她和你很像。”
我说:“别胡思乱想了。”
萨尔瓦多说:“我想来找你,你不在家,我想来豪宅这里看看,所以路过这店。”他声音和脑袋都低了下去,忽然又抬头说:“我并不是故意跟踪你。”
我说:“放心,如果你是跟踪我,我早就能察觉。”
萨尔瓦多说:“我是来告诉你,我将离开黑棺。”
我顿时如坠云雾,问:“什么?你想走?你离开黑棺又能去哪儿?我绝不答应,你姐姐也绝不答应。”
萨尔瓦多说:“弥尔塞师兄在的时候,我曾向他提出过请求,想要去剑盾会学艺,他答应替我问问,昨天,他的回信到了,剑盾会一位伯爵愿意收我为徒,我将从最基本的开始学,游骑兵也已同意我暂时前往剑盾会。”
我说:“剑盾会的那些把式,海尔辛大师都会,你在哪儿学不是学?”
萨尔瓦多颤声说:“我只是....想离开这里,想离贝蒂远远的,我想靠自己一点点爬起来,一点点振作,我真的受够了,姐姐对我关爱得太深,而你像担心婴儿一样担心我。我只想自己去闯,在陌生的地方...实现我自己的价值。”
我不禁默然,在我心底,我认同了他的说法,他是对的,他和无水村中的我一样,甚至和贝蒂一样,都想离开别人为我们铺好的路,离开自己曾经渴望的人,去冒险,去闯荡,去实现梦想。
我说:“废柴流?”
萨尔瓦多问:“什么...废柴流?”
我说:“你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门派,受到师兄弟们的白眼和欺凌,你基础很差,学得很慢,又被那些师父师伯严厉责骂,不过,门派中有一个师兄和一个师妹对你很好,你从他们身上感受到了一点点温暖。”
萨尔瓦多说:“姐夫,你在编故事吗?那我可有些惨啊。”
我又说:“然后,你会发现在晚上专门有高人偷偷传授你武艺,并要求你不要声张。在那之后,门派高层被杀,你因此受人诬陷,面临惩罚,连善待你的人都不相信你,你不得不奋起反抗,用高深神功打伤了门派的高官,仓皇出逃,浪迹江湖。终于,真相揭露,门派的首领其实是你爹,你娘其实是女性恶魔,你的身世介于正邪之间,就注定你会一生波折....”
萨尔瓦多似乎晕了,他说:“这都是什么呀!”
我说:“主角模板。”
萨尔瓦多说:“什么主角....可我父亲母亲都不过是普通人,剑盾会的首领更不会是我父亲。”
我叹道:“正常来说,剧情不会如此,可现在事情的展开有些太俗套了,你已经落入了退婚流,应该不介意再套用废柴流。”
萨尔瓦多瞪着我看了一会儿,说:“姐夫,你有些不正常。”
我哈哈一笑,在腰间摸索片刻,取出我常用的两柄匕首,说:“这匕首上已浸润了太多毒蛇之血,永久附上了剧毒,连红色恶魔都能很快毒死,你虽然未必用得上,可如果遇上了非常危险的事,也许能用此保命。”
萨尔瓦多像个孩子一样哭了,他说:“姐夫,我会想念你和姐姐的。”
我说:“我们也是。”停顿了一秒,又说:“别忘了问剑盾会首领他是不是你爹。”
萨尔瓦多说:“我死也不会问的。”
我笑道:“那就当他是吧,祝你在剑盾会混得比我好。”
萨尔瓦多不再说什么,他把匕首珍重地收下,毅然离去。
四 难念的经
方向盘的皮套摸着很粗糙,我启动引擎,为朱诺的鸣响吸引。我现在明白老威为什么把载具视作第二任妻子了,它们实在有可爱之处。
废钟坐在后方,检查物品。索莱丝则将狙击步枪拆开又装起,将枪管擦得一干二净。
我再也无权享受游骑兵的装备套件,座椅底下的行李箱中,塞满面具找来的二流货色木头枪托的步枪、塑料水壶、廉价手电筒、上世纪保留至今的干粮、只有酒精棉的医疗包、一柄多功能军刀。
照他的理论,我这条命苟活至今,已经证明不必用太好的装备,这些东西只不过是攒人品用的,保佑我能有运气,根本用不着它们。
我问:“你们的枪法练得怎么样了?”
废钟说:“还行,能过得去,但我还是用冥火更得心应手。”
索莱丝说:“瞻礼斯逼我学枪,我进步了很多。”
我愕然道:“瞻礼斯是谁?”
废钟说:“索莱丝的新男朋友。”
车险些撞上一块岩石。
我们坐稳之后,我喊道:“新男朋友?是游骑兵吗?”
索莱丝说:“是的。”
我说:“可你....你的冥火,他不介意?”
索莱丝说:“我已经能将冥火压抑至极低的地步,我和他还没有同居,所以并没露出马脚,但我会小心的,长官。”
我说:“你可真是.....”索莱丝可怜兮兮,渴求人类的善意,我不能劝她放弃来之不易的爱情,可她毕竟是活尸,稍有不慎,我好不容易为他们争取来的正常生活可就完了。
我竟不知该如何开口相劝。
废钟说:“长官,由她去吧。”
我说:“是你追的他,还是他追的你?”
索莱丝微笑道:“你信不信是他追我的?”
其实索莱丝是个外形出众的女孩,在常人眼中姿色秀丽,但那是被冥火掩盖后的假象,假象过后,她就像是一具离腐烂只差一步之遥的尸体。
我喊道:“这个混蛋!”
索莱丝轻呼一声,笑着陷入沉默。废钟问:“长官,你在吃醋?”
我说:“当然!你们就像是我的儿子和女儿,这个瞻礼斯好肥的胆子,居然敢瞒着我做这种小动作?”
索莱丝说:“朗基,我明白你对我们很好,当世界抛弃我们时,是你接纳了我们。我也想早些对你说,可你一直忙着....”
我说:“那么,你们.....咳咳....有没有....”
索莱丝有些害羞,仍说:“是的。”
我觉得我要吐血了。
索莱丝说:“你听说过匹诺曹的故事吗?”
我怏怏地说:“我还真听过。”
索莱丝说:“我相信这传说,如果我们和人类能长久相爱,冥火就会升华,将我们变成人类,而不再是这幅模样。我和瞻礼斯,这既是我的爱情,也是我的考验。”
我想斥责她胡思乱想,想纠正她这不切实际的梦,可又实在不忍心。
我说:“废钟!你有什么事要坦白吗?”
废钟说:“我现在是中尉了。”
我说:“不是这方面的,是你有没有找女人!”
废钟说:“没有,我也找了个男人。”
我眼前一黑。
我的中年危机提前到来了,而且比我想象的更糟,这就像我的女儿未婚先孕,而我的儿子被人掰弯,更可怕的是,我还不能劝阻。
废钟说:“长官,开车时请正视前方,集中注意力,如果你太累,我可暂时替你。”
我咬牙从死亡的深渊爬了回来,现在多想无益。
南方似乎发生过地震,山路崎岖,裂缝暗藏,旅途十分艰难,好处在于,南方的恶魔相对黑棺北面较少,这也与我听到过的传闻相符北方才是恶魔集中的地方,我怀疑有不少类似坛奇这样的,甚至不乏像贝尔菲格之辈。
黑棺在过去着重探索北方,其实他们弄错了方向,南方可能更适合拓荒。我看了乏加给的地图,卡戎制药比卡戎重工离我们更近,它位于一座废弃小城的郊区,我们抵达时,刚刚是上午十点半,时间卡得很完美,白天,恶魔不会活动,是我们行动的良机。
我看见灰色的围墙阻隔了许多白色的厂房,厂房之间通过白色的管道方便通行,另有一座五层的办公楼,表面布满植物,灰蒙蒙的,像是被死亡的阴影裹着。
我戴上乏加耳机,没任何声音,我叹了口气,试着回思圣朗基努斯“教授”丰富的学识,仍一无所获。这个上世纪狂热的游戏迷没留给我半点关于电脑技术的天赋,一点儿也没有。
我一脚踹开了行政楼的铁门,然后,一只五岁小孩般高矮的白色老鼠扑向了我,我吓得一跤摔倒,眼见索莱丝用长发将这老鼠活生生捏死。
我说:“索莱丝,你得洗头了。”
废钟说:“你应该关注的不是这大的不正常的老鼠吗?”
我说:“这种怪事,我们见得还少吗?不过是寻常的变异而已,我还见过这么大的蟑螂呢。”
废钟一抬头,说:“长官,你真是乌鸦嘴。”
我看见头顶全是成年人胳膊大小的蟑螂,它们黑色的翅膀一振一振,蓄势待发。
我喊道:“不要慌,不要慌!蟑螂肉很好吃!”
废钟说:“你该想到的不是吃吧。”
我说:“我只是鼓舞士气罢了。”
蟑螂朝我们扑下,废钟身体里又伸出两条多余的胳膊,四条手上全伸出尖锐的利爪,蟑螂飞近,就被他斩成碎末,流出黑色的液体。蟑螂吱吱作响,那是它们的脚摩擦墙面产生,也是它们被碾碎时的恶心声音。
我说:“你的冥火又有长进了!”
废钟说:“是,可是想压抑冥火,就必须更加慎重。”
我掣出姆乔尼尔,用强烈的电流将蟑螂一个个烤焦,香气四溢,同时,我发现索莱丝躲在我和废钟之间,表情慌张。
我喊道:“不是吧,你怕蟑螂?”
索莱丝说:“还真有点儿,我从没见过这么讨厌的虫子。”
我抓起一只死蟑螂,递到索莱丝面前,说:“送你的礼物!”索莱丝尖叫着狠狠抽了我两个耳光。
我怒道:“危急关头,你还顾着窝里反?”
索莱丝说:“谁让你犯贱!”
我对这个不孝女太失望了。
蟑螂是聪明的物种,等我们杀了几十只后,它们开始有序撤退。
我若有所思,废钟问:“你在想什么?”
我说:“我们....黑棺不是食物短缺吗?”
索莱丝骇然掩耳,尖叫道:“不要再说了!”
我说:“我们可以通过饲养这种变异蟑螂来补充粮食,我敢保证它们的味道还是不错的。”我考虑在镇上投资开个蟑螂饲养场,进军饮食业,毕竟民以食为天嘛。
索莱丝怒道:“不许!”
我说:“鼠目寸光!凭什么不许!”
索莱丝说:“不许就是不许!没有为什么!”
唉,女人发起脾气都是不讲道理的,索莱丝这活尸也不例外。
我说:“你可以瞒着我找男朋友,我不能做主开店做买卖?”
索莱丝叫道:“那能一样吗?我谈恋爱可没碍着你,你饲养蟑螂是在扰民!”
我长叹一声,不愿和她争执,女人吵起架来不能以常理度之。
废钟说:“索莱丝其实说得没错,正常人一听到蟑螂就厌恶,你的饲养场非但开不起来,还会败坏你的名声。”
我心中一凛,知道他说到点子上了,唯有悻悻作罢。
这办公楼里形成了奇怪的生态,蟑螂和老鼠共存,老鼠吃蟑螂,而老鼠老死后,蟑螂又吃老鼠。我们这些贸然闯入者受到他们热情招待,可不久之后,它们似乎被我们的手段震慑住了,对我们避而远之。
不过蟑螂与老鼠的泛滥说明这里不太可能有太阳感染者。
我说:“他们用小白鼠做实验,结果老鼠变异,逃出了牢笼。”
废钟说:“我从未见过这么大量的变异。”
我说:“而且这种变异彻底改变了遗传基因,这不像是自然形成的,而是人为制造....”
索莱丝说:“看这儿!地图!”
那是卡戎制药的区域地图,他们共有五个厂房,每个厂房又分割成不同的实验室与制药厂。我仔细研究了一番,叹道:“老规矩,先到楼下开启备用发电机,然后打开电脑,让乏加读取里头的档案,找到海尔辛要的那种补魔药。”
索莱丝问:“补魔?”
我问:“有什么奇怪?”
索莱丝说:“不,不奇怪,但你说到补魔时为什么笑?而且笑得很邪恶。”
我叹道:“索莱丝,人类的思维很复杂,有些上世纪的梗你还是别追问为妙。”
索莱丝好奇地想追问,但我不想让自己在她心目中沦为低俗之徒,笑而不语。
我说:“发电机在地下室。”
索莱丝说:“你和废钟去吧,我怕蟑螂,就留在这儿。”
我说:“你好歹也是游骑兵中尉,死都不怕,怕什么虫?”
索莱丝说:“我反正就是怕,你再怎么说也没用。”
所以说养女不如养儿,真要上阵干仗,还得靠儿子。
废钟说:“我们分头行动,我直接去药品库,勒钢说我们需要大量药品。”
在上世纪,食物与药物的保存技术有了飞速增长,它们确实可能并未过期。
我叹道:“好,我去地下室,你们都小心些。索莱丝,尤其是你,你现在背后有只蟑螂。”
其实并没有,但索莱丝仍尖叫着给了我一拳。这儿的老鼠和蟑螂并没碍着我,我现在身上的伤全源自于她,莫非我这次出行要死在她手里?那可就太不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