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八 歪理邪说
在这一刹那,畸形尸失控了,陷入混乱中,有些朝别墅外逃,有些变成石雕,有些茫然等死,有些仍在攻击,可已经不成气候。
科洛夫抓住一条尸犬,下了个命令,尸犬驮着他飞奔而去。
索莱丝惊呼:“别让他逃了!”她横身飞扑,但那条尸犬像风一样快,她没能得手。废钟手臂暴长,也差了半截,剩余尸犬变得愈发凶猛,弥尔塞、索莱丝、废钟被团团围住。
我知道决不能让科洛夫落跑,那些尸犬没注意到我,我爬起身,全力追逐。
我看清地上尸犬的脚印,他没能甩开我,也许他体内的诅咒之火所剩不多,他必须在维持尸犬与治愈自身之间抉择,我一边替自己扎针用药,一边将念刃集中在双腿。
我追踪他,来到一座孤独的小山坡上,黎明的前夕,天空是紫色的,人的黑影在这紫色的幕布前显得很清晰,我看见了科洛夫,他半躺半坐在一座不知名的坟墓前。
那畸形尸朝我吠叫两声,科洛夫杀死了它,说道:“吵得让人心烦。”
我说:“你逃不掉了,游骑兵会收押你,你会为你所做的一切受罚,肯定是死罪。”
科洛夫笑道:“受罚?我已经被你们人类处刑过多次了,你说的对我并不新鲜。”
我说:“我不关心,你以前多惨与我有关系吗?你触怒了黑棺,这才是你该死的原因。”
科洛夫似没听见我说的话,又或者他也不关心,他只是在自言自语:“你知道,我也有个母亲,就像我制造索莱丝、废钟一样,是她制造了我。她让我意识到,我们活尸本不必活得太委屈。”
他碾死了几只爬过的蚂蚁,又说:“母亲带着我,试图在废土上找到容身之处。我们找到了个村庄,那儿有围墙,相对安全,他们在地里挖坑,必要时可以躲避风暴,我们母子恳求人类,他们收留了我们。”
他低下脑袋,把蚂蚁分解,露出虚弱的笑容,说:“但我们有冥火,冥火可以创造一些奇迹,比如替他们治病,可却治愈不了人的心。母亲替他们做了很多事,可他们并不领情。一个月之后,他们....将母亲杀了,将她分成了好几块,脑袋插在木架上烧毁。
他们说母亲是捉小孩儿吃的女妖,但他们村子里根本没少过一个小毛孩,你相信吗?就因为他们认为我们有罪,所以我们就有罪。他们不听辩护,不找证据,不信理性,只认定他们的偏见。”
他将冥火注入死去的蚂蚁体内,蚂蚁爬起,试图回到蚂蚁的队伍中,可其余蚂蚁很快杀死了它。
科洛夫摇了摇头,说:“我受够了,友善有什么用?善良有什么用?恭敬有什么用?助人又他妈的有个屁用?你就像块肉,他们饿了就吃你,然后把你当屎一样抛弃。”
我说:“我们都一样,在贵族眼里,我们又算得了什么?”
科洛夫骂道:“一样个屁!我们的生命比虫子都不如,人类至少会忽略虫子,可他们天生厌恶我们!”他望向一边,说:“你只是在利用我的孩子,然后,总有一天,你会把他们钉在十字架上烧死,算作你为民除害的功绩。”
我心头有火,喝道:“胡说,我偏不信,我绝不会让你言中,我会善待他们,让他们觉得自己与人类没什么不同。”
科洛夫笑道:“那你会遭遇不幸的,相信我,命运对我们总是不公平,不是我们倒霉,就是我们所爱的人倒霉。”
他说:“我再告诉你一个秘密。”
我不耐烦地回身张望,盼着游骑兵快点赶来,将这大嘴巴锁进大牢。
科洛夫说:“世界上的恶魔都是人。”
我认为他在瞎掰,套用宗教上原罪的说辞,试图让我动摇,我答道:“你就会这些老一套吗?”
科洛夫说:“你见到的那些白色恶魔、红色恶魔、黑色恶魔、熔岩恶魔,他们都是人变得。就像我们活尸一样,他们变异了,成了恶魔。”
我说:“你这话有什么根据?还不是危言耸听?”
科洛夫微笑道:“我知道,知道的很清楚,因为我观察过,它们被恶魔附体,患上了诅咒,我们活尸又何尝不是?我们不再是生前的我们,他们也不再是从前的他们。”
我驳斥他:“关于末世浩劫的理论可不少,还有人说恶魔是从异空间来的,但那些都已经过去了,就算研究明白又如何?我们只想在这世上活着,没空刨根问底。”
科洛夫说:“我遇到过一个人,西蒙玛格努斯,你听说过没有?”
我心头巨震,说:“玛格努斯?他在哪儿?”
科洛夫说:“他是纪元帝国的枢机主教,他也肯定了我的观点。他认为人类的诞生与恶魔息息相关,而恶魔在我们的身体里埋下了一些...按钮,一些入口。
大部分人,一旦被恶魔触动了开关,就会异化,成为嗜杀的疯子,就像白色恶魔、畸形尸那样没脑子的畜生。
而极少数人,血统却截然不同,这些少数人西蒙称为‘奈法雷姆’可以反过来掌控这样的力量,保持理性的同时,变得异常强大。”
我记得乏加就被卡戎的人称作奈法雷姆恶魔的后裔,看来这一套理论由来已久,可那又怎么样呢?就算恶魔曾经是人,难道我还能举着白旗去和他们谈判交友吗?
科洛夫说:“你...自然是奈法雷姆,我们...活尸也是,黑棺的贵族也是。”
他说:“我能听得到,我能闻出来,你也被恶魔....碰过,某个....很可怕的恶魔。我们原本都是人类,可现在不再是了。
某种仪式...改变了我们。对我们而言,是死去、分解、重生,而对血族而言,是失血后补充魔血。你呢?你经历的仪式又是什么?”
我坚定地站着,可心里却只想扭头就走,我告诉自己不必理会这个魔头,可鱼的眼睛却似乎布满夜空,向我低声呓语,诉说着恐怖的,令人发疯的真理。
忽然,远方传来大呼小叫,游骑兵的增援来了。他们现在才到,无疑有摘果子的嫌疑,可至少能让我暂时避开科洛夫,我不必再单独看守他了。
科洛夫笑道:“恐惧,是恶魔降临的契机,人类休想再捉住我,羞辱我,折磨我!我不为自己的罪孽而辩护,恰恰相反,我为我对人类做的报复而自豪!”顷刻间,明亮的冥火烧毁了他的身躯,他化作了灰烬,连骨头都没剩下。
弥尔塞与萨尔瓦多在人群里,拉米亚、久楠也在,我没见到废钟兄妹,他们也应该避开,那是为了他们好。
我和拉米亚拥抱,详述了案情的经过。我没告诉拉米亚那个西蒙玛格努斯,那得留到以后了。科洛夫关于奈法雷姆与恶魔的理论本就靠不住,我也索性不告诉任何人。
也许他是对的。
那又如何?
十个小时之后,我、弥尔塞、萨尔瓦多在勒钢的办公室,勒钢捧着资料簿,在办公桌后读着,我只觉得背后的椅子不太舒服,眼巴巴地望着对面的沙发,后来我实在忍不住了,坐到沙发上,可又觉得沙发太软,未免不称我的钢背铁臀。
于是我又坐回了椅子。
勒钢说:“朗基,你知道我们黑棺的游骑兵是有一些规章制度的。”
我说:“什么?我刚刚破了大案,你就和我说这个?”
勒钢说:“是的,比如在长官面前得保持敬意,最基本的敬意就是坐着别动。”
我无奈地说:“是,长官,但你也得找几张好点的椅子。”
勒钢说:“好,我明天就把这些椅子换掉。”
他顿了顿,又说:“时代虽然混乱,但黑棺的主旨是带来秩序,尤其在摩天楼之内查案,取证自有一套流程。”
我根本没空读那些条条框框,问:“长官,什么流程?”
勒钢笑道:“我也不知道,但总之有该死的流程。”
我们同时笑了,我就知道勒钢根本不在乎。
勒钢说:“你击杀了科洛夫,虽然是大功一件,可并没有带回来任何可供受审之人,这未免美中不足。”
我说:“索寞被证实和血契帮有关,而血契帮长期以来一直非法从事黑民运输,黑棺的安全设施漏洞百出,形同虚设。”说到这儿,我担心自己损坏了阿比老板与乏加的利益,于是点到为止。
勒钢说:“我们会加大力度,打击黑民犯罪。然而我们动不了索寞,他是贵族,在低层可以做任何事,能约束他的唯有麦宗。”
弥尔塞问:“任何事?难道他杀人放火也无法制裁他?”
勒钢说:“当然,会有制裁的,我们会在长老院指控他,但那无疑会破坏黑棺政局的平衡。”他叹了口气,又说:“而且,我们需要血契帮。”
我们齐声问道:“什么?”
勒钢说:“这是执政官的意思,我不便多问。”
弥尔塞说:“你们不愿管理低层,所以培植那些不法之徒作为代理人?”
勒钢说:“你们的汇报就到此为止吧,朗基努斯少校,萨尔瓦多上尉,还有弥尔塞先生,多谢你们,守护了游骑兵的尊严,我还有要事,我们就此别过。”
我很遗憾,没能一口气升至上校,可看在勒钢与我的交情份上,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而且由于我被恶魔附体,不小心顺走了勒钢办公室的一些或许不那么值钱的小玩意儿,大家都是朋友,希望他不会介意。
三十九 黑民转正
迈克尔富丽堂皇的宅子里,我陪着海尔辛、瑶池与贝特,走向迈克尔的收藏室。瑶池的目光在壁画和雕像上流转,向往地说道:“这里的一切充满着魔力。”
海尔辛说:“幼稚的玩意儿。”
贝特则显得很害怕,他是丽塔遗留的弟弟,心灵受了创伤。但当他看着某件艺术品时,会变得很专注。
门开了,迈克尔躬身相迎,他笑道:“欢迎光临寒舍,贤伉俪的到来真是令此处蓬荜生辉。”
瑶池说:“侯爵的藏品让人大开眼界,我也不胜荣幸。”
收藏室内,勒钢与贝拉都在,迈克尔替双方引荐,随后迫不及待地将伊克斯女神像取出,他用红色透明的琥珀将两件雕像包裹起来,防止意外发生。
瑶池完全被吸引了,她走向雕像,手掌转了转,迈克尔的法术消退。迈克尔“啊”了一声,随后说:“真让人吃惊,名不虚传。”
她露了一手,如果迈克尔之前可能还认为她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此刻已然打消了疑虑。
瑶池跪在雕像前,海尔辛说:“别伤着身体。”
但瑶池并未听见,她先轻碰第一座雕像,又碰第二座雕像,说:“我感到....两座雕像中有强大的.....强大的守护灵,数千年的死亡,死者悲伤的信念仍困在这雕像中。”
迈克尔问:“有危险吗?”
贝拉说:“这不是废话吗?我们亲身体会过这雕像致命的力量。”她与瑶池四目相对,说:“你必须结束这上面真正的邪恶根源,女士。”
瑶池突然痛苦地大叫,海尔辛将她搂在怀里,念刃化作无形气墙。瑶池颤声说:“我不能,现在不能,她们很固执,很强大。”
勒钢问:“那该怎么做?”
瑶池说:“现在,将雕像藏在...藏在最坚固的保险箱里,不许任何人接近它们。我必须建立一个法阵,而你们得集齐三件雕像,缺一不可。”
我问:“为什么不把雕像毁了?”
在场至少有三个声音喊道:“你是疯了吗?”
声音来自于瑶池、迈克尔与贝拉,他们看人真准。
瑶池说:“这些古物价值无穷,我们只要驱除上面的邪灵就好,它们值得一代代流传下去。”
迈克尔笑道:“亲爱的海尔辛夫人,此言真知灼见,非同一般,我真是愈发敬佩你了。”
瑶池说:“我的法阵最快在十天后完成,你们能在十天后取得第三件雕像吗?”
迈克尔说:“泛美金字塔离这儿远不远?”
我说:“这一次,我们不用尤涅,徒步前往,隐蔽行事,十天虽不足以往返,但二十天肯定足够。”
迈克尔说:“好的,少校,你办事最让我放心。”又对勒钢说:“我亲爱的兄长,无论朗基想要什么人,想要怎样的装备,请务必满足他。”
我趁势说道:“勒钢长官,我有两位理想的人选想征召入伍。”
勒钢问:“他们是谁?”
我说:“一位叫废钟汉堡,一位叫索莱丝牛排。”他们的姓其实是科洛夫,但我总不能如实说。
勒钢说:“你把他们的详细资料填一份交给我,我会处理。”
我面露难色,说:“他们...其实是黑民,但确实有极出众的才能。”
勒钢沉思片刻,说:“我可以网开一面,他们打算住在镇上还是摩天楼里?”
我说:“摩天楼,我会设法安排他们的住处,不劳长官费心。”
勒钢说:“入住黑棺会产生高额的费用,你确定能支付得起?”
我说:“我打算让他们住亨利鬼屋,至少房租能免了。”
迈克尔与贝拉同时大笑起来,贝拉叫道:“贫穷....真能让人什么都不怕吗?”
迈克尔说:“没穷过,不知道。”
我心里有气,但这也不能怪他们,换做是我,我也想从不贫穷。
迈克尔说:“你不打算把亨利鬼屋卖给我了?”
我答道:“我也很遗憾,可暂时...暂时不卖了吧。”这巨额的损失令我疼到了肉里,可我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
迈克尔说:“也罢,我最近打算在黑棺镇建立下水道工程,能省一些是一些。”
我倒不知这纨绔子弟还负责黑棺的民生。
勒钢是我认识的最干脆的人,他说:“结了,你让他们有空来游骑兵营地报道,但所有入住摩天楼的手续都必须齐全,他们是你的人,所有行为都由你负责。”
我霎时又想打退堂鼓,这倒并非我怯懦怕事,但汉堡与牛排天生是受诅咒的,他们就算不想惹是生非,但暴躁的人类极容易对他们产生负面情绪,除非他们一辈子足不出户。
思来想去,既然选择了最艰难的道路,唯有认命。
迈克尔的注意力移至贝特曼身上,他说:“这个孩子是谁?”
我忙道:“他是游骑兵丽塔曼的弟弟。”
迈克尔问:“是那位追查血契帮而英勇牺牲的女英雄?”他走向贝特,贝特本就有些紧张,迈克尔这么做令他朝后退。
迈克尔以吸血为生,以吸血为乐,这孩子并不知道,可他就是怕,就是畏惧,因为他的遭遇令他十分敏感,他只是怕陌生人罢了。
迈克尔说:“他受了很多苦,精神上很脆弱。”
瑶池答道:“我们会照顾好他的。”
迈克尔说:“你们只能让他吃饱穿暖,却无法慰藉他的心灵,他的灵魂活在莫大的痛苦中。”
海尔辛问:“你能洞悉他的灵魂?”
迈克尔说:“我懂得可不少,海尔辛先生。”他向贝特友善地伸手,我生怕贝特拒绝,惹怒了迈克尔。
过了半晌,贝特把小手放在了迈克尔手里。
迈克尔笑了笑,来到墙边,指着一副画,那幅画中是个骑着战马的骑士,穿金戴银,威风凛凛,他问:“孩子,告诉我,你从中感受到了什么?”
贝特睁着眼睛,看了很久,说:“他很孤独,作画的人想让人觉得这骑士很孤独,很空....”
迈克尔又让贝特看了几幅作品,询问他的感受,贝特都说出了让人一言难尽却又细思恐极的评论。
迈克尔似乎很满意,点头道:“你的才能与你的外表一样出众,孩子。”他对瑶池说:“请允许我收养他。”
瑶池说:“可我们已经收养他了。”如果她对迈克尔的意图与本质十分担心,她没表现出任何迹象。瑶池是我见过最从容而稳重的人。
迈克尔说:“你们是否还未正式提出相关申请?请恕我直言,在我这里,他收到的教育与培养将远胜低层。”
海尔辛说:“那也请恕我直言,侯爵,我知道您对血液的饥渴,只怕难以遏制。”
迈克尔脸上笑容消逝,他说:“先生,你知道的不少,但却不了解我的人格与信用。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让这孩子受任何伤害,如果他成年之后想加入我族的行列,我自然欢迎。如果他不愿意,我仍然对他一样慈爱。”
瑶池与海尔辛还想说什么,我朝他们使眼色,说道:“我也替侯爵担保,他是我见过的最守信用的人。”
这句话十分之违心,可我相信迈克尔在金钱上的吝啬与他对人类的关怀并不冲突。
瑶池不再多言,海尔辛答应了。他的剑术也许无人能及,可他也无法孤身与整个黑棺相抗,更何况迈克尔的要求还算合理。
迈克尔问我何时能准备好第三次探险,我答道:“预计后天我们就能出发。”迈克尔表情洋溢着幸福,勾肩搭背地把我送出了门。
在等电梯的时候,我认为瑶池和海尔辛有些沮丧,我说:“对不起。”
海尔辛问:“你为何道歉?”
我说:“我之所以帮迈克尔说话,是因为我了解他,他能控制住自己,他并不是草菅人命,肆意妄为的野兽。”
海尔辛说:“血族某种程度上是对的,那个孩子肯对他开口,可面对我们,他始终不言不语。我的念刃并不能治愈心神之伤。”
瑶池说:“如果侯爵真能治愈他的灵魂,并将他抚养长大,也是一件好事。”
我问:“瑶夫人,能不能....请您再帮我个忙?”
她笑着说好。
我带着他们来到三十层的豪宅,打开了锁。亨利豪宅一如既往的压抑阴沉,过往惨案的阴云仍挥之不去,可除去了画像和雕像之后,我确定已经不会再闹鬼了。
汉堡与牛排废钟与索莱丝各自在房间中,他们都在读书。房间被他们打扫得十分干净,我挑租客的运气不差。
瑶池认识废钟,也立即意识到索莱丝是活尸。她望而却步,流露出一丝为难之色,她深知这是冥火的恶果,可无法压抑反感。海尔辛用念刃增强了她的意志,瑶池这才宁定如常,说:“我为我的失礼而抱歉。”
她礼数太周到了,她根本什么都没做。
我简略引荐了他们,废钟问:“我们现在不是黑民了?”
我笑道:“这是我拍胸脯保证的事,你们放心,我之所以请瑶池夫人来,是为了让你们能正常外出,不至于引发乱子。瑶池夫人是最出色的驱魔师。”
瑶池说:“我无法彻底消除冥火毒咒,但我能教会你们压抑冥火的方法,那样,你们能将冥火在人心中激起的不良反应压抑至最低。”
索莱丝喜道:“那可太感谢了,我一定好好学。”
瑶池说:“不必客气,你们也给了我增进学识、改善自我的良机。这一过程并不简单,需要长期不懈的坚持。”
四十 夜闯民宅
第三次伊克斯女神行动开始了。
拉米亚这一次执意同行,勒钢也特批了这一请求。萨尔瓦多仍很积极,但我连哄带骗地回绝了他。
行动队员包括我、拉米亚、索莱丝、废钟,以及勒钢。
他们兄妹二人并未经过游骑兵的训练,枪法不准,也不善用游骑兵的装备,但他们的体能和耐力远胜过常人数十倍,而拉米亚信任我的选择。
索莱丝和废钟使用了瑶池的训练法,现在,他们已将冥火的坏处降低了一半。拉米亚面对他们表现出极大的宽容,只是偶尔觉得他们会背后捅刀子。
我们沿着旧金山旧市区的街道走,白天赶路,夜间休息。考虑到活尸对太阳极其过敏,他们穿着特制的游骑兵轻装甲,浑身上下只露出嘴唇。他们感觉还好,因为他们能耐严寒和酷热。
至于勒钢?他一直在地下,如鼹鼠般跟着我们,他与我们的作息时间相反,可总能跟上。我不知道他为何参与此行,也许他只是想外出走走。
泛美金字塔也是一栋摩天楼,高约两百四十米,是古代旧金山天际线的一部分,乏加说:它初建时的造型引起了大争议,人们称其不吉利,像是印第安人的图腾和巫毒。当我看着它的照片时,觉得与黑棺相比,这座老前辈根本显得人畜无害。
根据资料:它在上世纪2033年进行了改建,由高档办公楼变成了龙蛇混杂的小公司聚落,鼓励那些新兴的初创公司进入。纪元古董拍卖行是其中某个网上交易古董的电商企业。
乏加委托给我另外一个任务:在泛美金字塔里有一座基站,是古代用于远程通讯的,那些设备已经关机,可由于先进的工艺,或许仍能开启。她希望我们启动这一基站,她可以与我们取得联系,提供一些帮助,即使是短时间的也好。
乏加总爱说些深奥的名词,我似懂非懂,不过事情听来倒也简单在地下找到开关,砰地开启,等待乏加降临。
市区仍是绿色植物与钢筋水泥共生的王国,照着地图,我们花了半天功夫,来到了泛美金字塔之前。这曾经是古代旧金山最闻名的摩天楼之一。现在?只能说它的时代早已过去了。
它的表面布满裂纹,颜色暗淡,植物将它里里外外缠绕了一圈,灰尘与空气从碎玻璃中穿过走廊,西面倒塌了,瘪进去一块,这让它更像个残疾的孤寡老者,或是残缺的木乃伊。
拉米亚说:“我们得等勒钢侯爵,听他的指示。”
我说:“那得等到晚上,意味着我们要与恶魔正面冲突,如果里面真有恶魔的话。”
拉米亚叹道:“是,可你也知道侯爵的实力,有他在,哪怕恶魔再多,我们也应当能顺利到达顶层。”
我们在离泛美金字塔两百米开外的街区找了个小店,里面相对干净,植物不多,食物当然也不能吃了。
拉米亚坐在我身边,废钟兄妹坐在远端,拉米亚斜靠着我肩膀,我抚摸她完美的脸颊,不停喂他们兄妹狗粮,他们专注于自己交谈,并未留意我们。
拉米亚笑道:“这就是夫妻一同行动的坏处,我们总是分心。”
我说:“分心什么?我专注得很,我专注于疼爱我的老婆。”
拉米亚说:“你不是曾经说过,不宜在危险时刻谈论幸福的事吗?那样会短命的。”
我说:“我有光环,不用怕。”
拉米亚问:“什么光环?”
我说:“主角光环。”
拉米亚哈哈笑道:“那是什么?”
我理所当然地答不上来,那只是古时候人们常说的俚语。
她在我怀里静了一小会儿,低声说:“我考虑....再动个手术。”
我有些惊讶,问是什么手术,她回答说:“你知道....就是恢复我那些...该有的器官,我想为你生个小孩。”
我说:“我根本不在乎。”
拉米亚苦笑道:“但我是你妻子,却不能让你快乐,我总觉得亏欠你。”
我说:“你已经让我无比快乐了。”
拉米亚吃吃笑了,说:“可总还有些缺憾,不是吗?”
我说:“那也很容易弥补,比如用其他的部位....”
她皱眉问:“用什么部位?用手吗?”
我笑道:“那也可以,只要你愿意的话....”
然后她用爱的小拳拳打得我大呼小叫。
我问:“那手术有什么坏处吗?”
拉米亚说:“可能会导致我战斗力下降一些。”
我吻了她,说:“我会让你一辈子都不必再战斗,不必再受苦了。”
拉米亚笑道:“你这张嘴也总能让我快乐。”
我说:“你也是。”
于是我又莫名其妙地挨了她一拳。
我把她拥紧,开始幻想与她养儿育女的幸福画面,然后我立即打住,将那画面从脑中赶走我虽然是主角,可也不能过度挑战人品。
地上几块石砖分开,我见一个人从泥土中升起,像是未凝固的水泥,当凝固之后,勒钢出现,他衣物齐全,是不是他在变形的过程中飞快地脱衣穿衣?
拉米亚急忙拉着我立正,说:“长官!”
勒钢朝我们点头致敬,说:“我们进去吧。”
拉米亚指着腕表说:“探针显示周围有恶魔。”
勒钢说:“抱歉让你们等了我那么久,我会解决。”
他再度沉入地底,我站在窗口观望,见他在地底游动,每当他升起,他会变成黑色的狼,将恶魔的喉管如竹签般撕碎,将它们的脊椎如烟卷般折断。
他杀恶魔就像恶魔杀小孩儿一样,他比贝拉强得多,在我看来,无法分清他与瓦希莉莎孰强孰弱。
周围的十余个恶魔甚至未察觉到这猎兽的存在,已经全数死亡。废钟与索莱丝也深受震撼,当活尸在真正的妖魔之前,也会瑟瑟发抖吗?
勒钢返回后说道:“走吧,我有预感大楼里危机四伏,而我只有晚上的时间。”
我抢着喊道:“长官,这....真是让人敬佩无比的杀戮表演!”
勒钢说:“这没什么可夸耀的,我只是对付它们时用对了战术,当策略正确时,一切都会轻而易举,甚至以弱胜强。如果是正面冲突,过程就会变得相对丑陋。这也是我们游骑兵研究恶魔的出发点。”
我说:“的确是至理名言!”说着取出纸笔,胡乱涂鸦了几行。如果勒钢想看我写了些什么,肯定会大失所望,好在他并没看,而是直接走向大楼。
拉米亚轻轻捏我的脸,笑道:“勒钢不怎么吃拍马屁这一套。”
我说:“他在暗爽,心里肯定十分受用。”
穿过泛美金字塔三角网格形状的走廊,我们进入大厅,植物茂盛地覆盖、攀爬、纠缠、垂落于一切物体、一切构造。
看见那楼梯了吗?两边的扶手成了蔓藤的幕布,表面罩着湿滑的苔藓。天上的吊灯则成了巨大的花篮。那个已经干涸的喷泉水池,种类繁多的红花绿叶从中涌出,一些宏伟的梓树和樟树则从地面一直长到天花板。
而这些植物的果肉是人类无法食用的,我怀疑它们甚至是以前人的尸体为食。我在其中见到了黑果,可现在我已不用采摘了,出于不知名的原因,黑果会自辉煌之手中诞生,这让我调配药剂变得更为方便。
拉米亚取出昆古尼尔,我取出狙击步枪,我们藏身于黑暗。
勒钢走向电梯,按了数下,根本不管用。
我低声说:“拍卖行在第四十层。”
勒钢说:“那就走楼梯。”
拉米亚查看腕表,并未显示恶魔,勒钢说:“不用看了,它只能侦测最基本的恶魔类型,这座摩天楼很不寻常,我们尽量不惊动其中的居民。”
我们走向消防楼梯,推开门时,连接处嘶哑地作响,勒钢坚持走在最前方。
我说:“小心有陷阱,很麻烦。”
类似这样的大楼,或许在低层住着强盗或拾荒者,他们会布下许多防御措施,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对那些头脑简单的恶魔来说,它们遇到障碍,很可能就会放弃探索。
除了我们轻微的脚步声,漆黑的楼道很安静,植物的清香中混杂着腐烂的臭味儿,常在市区拾荒的我并不陌生。
我牢记乏加让我办的事儿,可目前还是不节外生枝为妙。
突然间,头顶的灯亮了一下,短暂的照明,我看清了走廊两边,横七竖八的桌椅形成了掩体,许多持枪的人等待着,发出低微的呼吸声。
或许自从我们打开安全门时,就已经惊醒了他们,从打扮上,看不出他们是不是杀人劫道的,还是仅仅在此苟活,可他们拿着枪,我们的处境不妙。
勒钢举起双手,湛蓝的双眼缓慢地左右观望,说:“我们并不想引起冲突。”
他们紧张的咳嗽起来,一个人引发多人咳,像是连锁反应,又或是暴露在废土空气中令他们健康恶化。一个山羊胡子喊道:“那你们为什么在夜间闯入?你们肯定打坏主意呢!”
勒钢说:“我们只想前往四十楼,如果打扰了你们睡眠,还请见谅。”
我喝了奥丁之眼,发现这一层至少有一百人,上一层也差不多有这个数,不少人住在这里,他们哪儿来食物?
山羊胡子说:“把你们的枪和食物都扔下,乖乖给爷走,若不听话,爷让你们脑袋开花!”
灯再度亮起,我看见这些埋伏者口中嚼着蘑菇干。
这蘑菇的模样我很熟悉,熟悉至极,无水村的蘑菇造型奇特,我从未再任何地方,任何图画书中见过。
除了此时此地。
四十一 层层向上
我用下巴对准他们,扬了扬头,问:“在吃什么?”
山羊胡子说:“关你鸟事。”
我叱道:“这蘑菇是哪里来的?回答我!”
拉米亚看着我,她不明白我为何如此激动。
勒钢走向山羊胡子,山羊胡子手中的枪咔嚓一声,说道:“给我站住!”
勒钢说:“我想和你们的首领谈谈,你没有首领的气味儿。”
山羊胡子手在扳机上颤动,勒钢离他越近,他越是紧张。突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把枪头按下,那是一个圆滚滚的,肥胖高个儿,他穿一件整洁的蓝色衬衫,头发半秃,牛仔裤,脸刮得很干净。
勒钢说:“阁下,你好,请允许我们安然通过,我们必不会惊扰诸位。”
胖高个儿说:“你们是什么人?”
勒钢说:“我们是黑棺的文明人,如果你们不介意,我们希望前往高层,那里有我们想要的东西。”
胖高个儿双目扫过我们,我和拉米亚知道他们容易对废钟他们产生偏见,于是挡住他们。胖高个儿叹道:“我们只住这一层和上一层,再上层太危险,我们造了墙,堵死了所有口子,你们上不去。”
勒钢问:“可我们必须向上。”他看了看窗外,说:“或许可以允许我们攀爬?”
胖高个儿说:“攀爬?天上有那些长翅膀的恶魔,只要爬到四层之上,就会没命。而且我说了,楼上太危险,全是可怕的魔怪,我敢打包票,不少是你从不敢想象的。”
我说:“你们不可能把楼道堵死,肯定有门可供出入,对不对?”
从他们的表情中,我知道我猜对了。胖高个儿说:“好,我可以放你们通行,但唯有一个条件。”
勒钢与他握手,说:“请说,对了,顺便一问,不知尊姓大名?”
胖高个儿说:“汤尼,汤尼索普,你叫我汤尼就好。”他咳嗽了一会儿,说:“我们这儿有人失踪,失踪了好几人,我们想去高层找找,可就是不敢。如果你们身手真的不错....”
我说:“少糊弄人!你不是说路都被堵死了吗?为何向上找而不是外出找?”
汤尼说:“你...不明白,外面的恶魔极少闯进来,他们害怕这栋楼。我们堵死的楼层是奇异的...领域,有时候,人会莫名其妙消失,或许是到了墙的那一边。”
拉米亚与我对视一眼,说:“异空间?”
汤尼说:“我这些同胞可以作证,事实上,在你们来之前,我们本就在商量趁白天打开锁,上去找人。”
山羊胡子喊:“是的,汤尼的儿子小汤尼也失踪了,还有不少孩童,大伙儿都很着急!”
紧接着,一个老头喊道:“这堵墙是神圣的,是伟大的先贤竭力所造,我们世代在此繁衍,岂能逾越?那些失踪的人,只不过是墙索要的贡品,我们岂能斤斤计较!”
汤尼怒道:“烂嘴老头!失踪的是我儿子!你们护墙协会的遗老遗少别给我捣乱!要不然我先拿你祭祀那墙!”
这一幕让我很熟悉,我犹记得无水村在灾难之前产生的争执。碎嘴不允许奥奇德打开那密道,而在密道之后,奥奇德找到了那雕像。
勒钢说:“替我们开门,我们会尽所能找寻线索。”
汤尼说:“我请求与你们共同行动,别看我这样,我也曾是身手不凡的拾荒者。”他威信很高,不少人随他主动请缨。
勒钢说:“客随主便。”他让开了路,汤尼领我们上楼。
那堵黑色的墙在安全门后,这正是建造黑棺的奇妙金属。汤尼说:“我们已经有四十多年没打开这扇门了。”
索莱丝问:“那么,你们怎知道墙后有怎样的危险?”
汤尼摇头道:“我们全无头绪。”他翻找钥匙,手激烈地发抖,很是害怕。
门发出轻微的低吟,朝后开了,这面墙约有一米厚,我们花了很大的力气推开了墙上的铁门。声音在走廊上回荡,很容易惊动入眠的东西。
勒钢伏地查看了一番,说:“没有人来过这儿,没有人的气味儿,人的脚印,什么都没有。”
汤尼说:“你敢肯定?会不会在楼上?”
勒钢说:“如果他们没经过这里,如何能到更上层?”
汤尼说:“我怎么知道?这里是奇特的异空间,我感觉他就在上面。”
我问:“你感觉?这是什么鬼?父子的心灵感应吗?”
汤尼怒道:“他肯定在这栋楼里,就在上头!”
突然间,嚎叫声充斥楼道,某种东西四肢着地,发出狗奔跑的声音,朝向我们这儿,上方和同层都有。
我说:“是白色恶魔!”汤尼一伙人吓得魂不附体,但又拥有莫名的勇气,竟没有人想着逃回墙后。
勒钢说:“你们四人守住上方,我守住下方,坚守不动。”
这安全门不大,仅能允许三个常人通过,如果是两个白色恶魔,则显得拥挤,也就是说,我们最多会同时面对两个敌人。然而这里是转角处,我们无法发挥枪械远距离射击的优势。
我说:“拉米亚、索莱丝,你们在中间射击,小心别打中自己人。”
拉米亚说:“怎么可能?”
我低声喊:“姆乔尼尔。”雷剑成形,闪着暗淡的蓝光,废钟亮出双手,手指如刀刃般明亮。
两只白色恶魔出现,我和废钟立即出手,将它们斩杀。随后它们接踵而至,凶猛鲁莽,冲劲十足。
有些极为灵敏,避开我的招式,可拉米亚立刻用昆古尼尔补上一枪。索拉斯用冥火令她的头发伸长,像是缠着丝线的箭矢,掩护她的兄长。废钟的动作行云流水,流畅至极,没有恶魔能真正打中他,而他总能够重伤敌手,最多两、三下就能杀死一只恶魔。
恶魔的尸体很快就堵死了门,后续的恶魔见状似乎罢休,攻势终于消停了。我回头看勒钢那边,他一个人杀死的恶魔比我们四个人都多。
废钟与索莱丝的冥火扩散在外,让我立刻对他们产生了一瞬间的痛恨,可我早就应付自如。同时,我注意到汤尼一伙儿举枪对准废钟与索莱丝,我使出念刃,用“牧羊”将他们锁住,说:“别给我添乱!”
汤尼表情惊恐不已,叫道:“你们到底是什么怪物?”
废钟、索莱丝盘膝静坐,将冥火回收。我答道:“我们是经过改造的游骑兵,你该感谢我们之前对你们客客气气。”
汤尼表情缓和,说:“好的,抱歉。”
我问:“你‘感觉’到你儿子在这一层吗?”
汤尼说:“不,他不在,我觉得他应该在更上面。”
我不相信他的感觉,我不相信汤姆这个人,他会不会有什么盘算?我想赶他走,可又找不到理由,毕竟勒钢已经答应了他。
勒钢说:“我们继续走,汤尼先生,请你们注意安全。”
此后接连十层楼波澜不惊,偶尔会有一、两只白色恶魔蹲坐在地,在下一秒,勒钢就会要了它们的命。我万分庆幸,觉得那四千万赏金正向我招手,只可惜身为游骑兵的最高长官之一,勒钢不能每一次都随我们行动。
再朝上,楼塌了,压垮了楼道,勒钢望向汤尼,说:“有没有路可以绕?”
汤尼说:“有的,在走廊的那一边还有安全楼梯。”
拉米亚问:“如果安全楼梯分多处,你们堵住一面又有什么用?”
汤尼说:“所以共有两面墙,分别堵住两个口子。”
到了此层,我闻到一股尸臭味儿,起初还淡,可很快浓的像是大战后无人清理的战场。我们都有一定程度的夜视力,勒钢本就是夜间的动物,拉米亚则凭借她的夜视镜。
勒钢脸色不好看,他用布塞住了鼻子,叹道:“我已不用呼吸,可曾经人类的本能依然让我闻到这恶臭,警戒些,同伴们,这儿的恶魔种类不同。”
很快,我们发现了那恶臭的一点线索,前方有大量积水,淹没了办公室,这水极为粘稠,像是泥浆一样,或许是厕所漏了。
拉米亚说:“亲爱的,你背我。”
我说:“怕什么?就是寻常的臭水沟而已。你连恶魔的血都不怕,害怕这区区脏水?”
拉米亚说:“但这可不一样,血可比水干净多了。”
我想告诉她这无疑是谬误,但和任何一个可悲而明智的已婚男人一样,我早已放弃和老婆讨论真理了。
勒钢变作狼形,攀上天花板,倒着通过这区域。索莱丝用头发,废钟伸长手臂,也都用天花板作为通道。我长叹一声,背着我亲爱的夫人更确切的说,她坐在我肩膀上。她半金属的身躯看似窈窕,可有一百公斤重,幸亏我有辉煌之手与游樱支撑,但我怕这历史悠久的地板撑不住。
汤尼他们跟在后头,一脸执着,对这脏水不以为意。
勒钢突然喊道:“有异状!”
天花板上本粘附这一个个白色小球,像是嚼过的口香糖,那口香糖开始膨胀,成了白色的蠕虫,那些蠕虫朝勒钢喷出尖端带着钩子的丝线。勒钢毛发坚硬,丝线被他弹开。索莱丝、废钟则大声喊叫,被这丝线割开了肌肤。
废钟咬牙道:“那是什么?”
拉米亚换上弹夹,接连点射,她枪法神准,将白色蠕虫纷纷击落。汤尼一伙也帮忙清理,可他们枪法太烂,有几回险些打中我们的人。
四十二 狂人独白
我喊:“别添乱!我们能应付!”
这些白色蠕虫的丝线很锋利,能轻易割开肌肤,但上方的是活尸与血族,便效果不佳。然而针线太过密集,勒钢不得不保护眼睛口鼻不被刺入。蠕虫细小,勒钢一抓就能杀死,可又太过分散,对付时着实吃力,倒是拉米亚的点射收效显著。
勒钢咆哮,爪子闪烁着红光,一挥之下,发出类似念刃之力,将大片蠕虫斩碎。索莱丝的头发旋转,像割草机修剪草坪一样清除蠕虫,白色的虫尸像雨一样落下。
待得扫清了前方障碍,勒钢下令:“迅速前进。”我在水中努力迈步,这脏水既没有变深,也没有转浅。
路过某处时,我看清水底亮着微光,一些蘑菇覆盖地面,那蘑菇与我记忆中梦魇般的蘑菇十分相似。
拉米亚枪指斜上方,将天花板上点缀的白色圆球全部打碎,它们落入水里。我正盯着蘑菇看,却见到那白色圆球吸引了水中另外的生物,它们靠近,泛起波动。
那是长着三个犬脑袋的人形恶魔。
我毛骨悚然,喊道:“水下!水下!”
一只三头犬魔咬向我的腿,我拔出匕首,涂抹毒蛇之血,刺死了它。另外一只绕到我身后,拉米亚拔出久荣长剑,将它三个脑袋一并斩断。随着蠕虫尸体落水,更多的三头猎犬冒出,从水下水上一齐袭来。
汤尼他们被犬魔盯上,纵然他们枪炮犀利,可已经有人受伤,再过一会儿,又有人被拖入水底,咬成碎片。我和拉米亚正自顾不暇,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惨死。
我们都知道这时不能为素不相识的人冒险,如果阵脚一乱,我们至少会被咬伤,而这脏水中或许有致命的病菌。
忽然间,索莱丝从天而降,黑色短发伸长至两米,盘旋飞舞,纵横交错,将攻得最急的犬魔或杀死,或杀伤。之后,废钟落下支援,他双臂如同蟒蛇,将犬魔卷住绞杀。大群犬魔集中攻击他们那边。
拉米亚说:“你得去帮他们!我这里能应付。”从我背上跳下,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嫌不嫌脏,她用神剑弹连射,杀死数只犬魔。
我跑向索莱丝,用念刃强攻,替她解了围,随后又相助正在僵持的废钟,将他那边的犬魔消灭。
此时,勒钢再度变化,他成了个骇人的蝙蝠,双翼发出如刀一般的风,将犬魔与蠕虫摧毁大半。汤尼一伙儿尚在搜救被犬魔拖走的同伴,我喊:“他们活不成了,快离开这儿!”
疾冲了漫长的二十米,我们爬上了岸,除了勒钢之外,我们每个人都臭不可闻,但我觉得我的嗅觉已经麻木了。
勒钢落地,恢复原状,他离我们很远,虽然表情上并不嫌弃,可我知道他嫌得很,他的嗅觉比我们灵敏百倍,换做是我,早就落荒而逃了。
汤尼有几个手下受了伤,他们开始发寒发热,脸色蜡黄,他们的伤口被污水感染了。拉米亚想给他们治疗针,我说:“那没用!治疗针治不了风寒。”
我又将废钟、索莱丝叫到一边,说:“他们是自愿跟来的,明白吗?我命令你们不许再为救他们擅自行动。”
废钟冷冷说道:“我只是为了救我的蠢货妹妹。”
索莱丝叹道:“我也不知道自己哪根筋搭错了。”
或许这是她的本能,活尸向往人类的善待,所以他们会不由自主的善待人类?但如果这份善意得不到回馈,而是报以恶毒,就会产生科洛夫那样的魔鬼。
我小声说:“听着,牢牢记住,你们虽然是我小队的成员,可你们自己的性命最为重要,你们是最宝贵的财富,任何任务,任何利益,任何人的命,优先级都在你们自身安危之下,我说得够清楚了。”
索莱丝问:“宝贵的财富?”
我瞪她一眼,说:“是,我说话就是这么直。”
索莱丝低头微笑道:“谢谢你,这很好。”
这时,汤尼绝望地大叫,他拔出匕首,割断了奄奄一息者的脖子。他哭道:“我很抱歉,但你们会没事的,你们会被救赎的。”他身边的幸存者拍着汤尼的背,表情哀悼,并没有怪他。
勒钢看了看手表,说:“离日出还有五个小时,你们需要休息吗?”
一到早上,我们就将失去勒钢这最强的战力。我说:“无稽之谈,长官,休息是什么?”
恰巧我见到一块亮着微光的指示牌,指示牌显示“通讯基站”并配以一个向前的箭头。
我说:“你们等我一会儿。”
基站门后躲着两个三头犬魔,我用姆乔尼尔结果了它们,基站上方是线槽,下方是一排一排长方形的机柜,但都停电,我认得电源字样,把每一个机柜都开启,随后走到总控台,按下了总电源开关。
等了一秒钟,整个机房被指示灯照亮。我等待着沉睡的女神被这光芒唤醒。
乏加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她说:“你成功了,鱼骨先生。”
我觉得她情商不够高,她应该先问候勒钢,再问候我,否则岂不尴尬?
勒钢说道:“乏加,你好。”
看吧,看吧,他抢着接话了,他显然很不满意。乏加,你不懂人心鬼蜮,在这世道,伴君如伴虎,往往说错一句话就能要人命。而在上个世纪,人们就已经为了拍照时站着中间位置而明争暗斗了。
乏加说:“勒钢侯爵,您有何吩咐?”
勒钢问:“你已经知道这大厦的地形分布了?”
乏加答道:“是的。”
勒钢问:“附近有没有能用的浴室?我想让我的朋友们休整一会儿。”
乏加说:“在此后有个蓄水池,曾经是个人工温泉,并备有洗衣烘干设施。我检查了相关指标,应当尚能满足您的要求。”
勒钢点头道:“足够了。”
到了上一层,勒钢将蜂拥而来的三头魔犬杀得四散逃窜,一路势不可挡,见他如此,我不禁自问:我们的气味儿当真如此难以忍受吗?
他快马加鞭,带我们来到乏加所说的浴室。乏加已经恢复了浴室的供电,池子里已准备好了热水。
乏加说:“你们很幸运,这浴室的水仍很清洁。”
勒钢说:“我本人无需洗浴,诸位请尽快使用。”
拉米亚也是个有洁癖的人,她很高兴,似比与我结婚那天更胜一筹,她拉着索莱丝冲刺般钻入了女士一边。
我认为和自己老婆一起沐浴是天经地义的,但被废钟拦了回来,我怒道:“我只是想保护她们!万一有危险呢?”
废钟说:“我认为长官夫人与我妹妹能够自保。”
我轻声说:“愚蠢的属下,你根本不知道人心的险恶。”
废钟愕然道:“人心的险恶?谁?”
我说:“勒钢。”
废钟问:“他怎么了?”
我说:“我认为他想偷看那一边,所以才会煞费苦心,布下这么一个局,否则你认为他会如此着急领我们来这儿吗?如果他真的如此着急,又怎会有闲情逸致让我们在这儿休闲?”
废钟奇道:“侯爵看起来不像是个如此无聊的人。”
我急促地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你是单纯的活尸,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
废钟说:“可就算他看一眼,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说:“这是原则问题,除了我之外,没人能看我老婆的身体。所以,我要去那一边,充当护花使者,哪怕勒钢恼羞成怒,大发雷霆,动手杀我,我也要血溅当场,宁死不屈。”
废钟说:“那你岂不是看到我妹妹了?”
我平静地微笑道:“你以为我很想看吗?不,我是个正直的人,那样的美景,不,景象简直污染了我的眼睛,可为了我心中不屈的铁则,我宁愿做出这伟大的牺牲。”
废钟指了指远处的屏风,我看见勒钢的影子坐在那儿。废钟说:“可是...侯爵一直坐在那儿没动啊?”
我愤怒地说:“他为了偷瞧甚至使用了障眼法?好个卑鄙而强大的家伙...”
勒钢敲了敲屏风,说:“我并不是障眼法,你说的话我全听得到。”
我顿时魂不附体,缩到浴室角落,说:“我全然弄错了!”
废钟问:“弄错?”
我紧张而恐惧,说:“他....并不是为了偷看那一边,而是为了偷看这一边!”
多么险恶而难测的人,他的谋略行事简直处处超乎我的想象。
废钟说:“他如果要看,进来洗就行了,何必等在外面?”
我沉默半晌,说:“你不知道偷看的乐趣所在,他就是这么乐在其中的一个人。”
废钟问:“你怎么知道偷看会有乐趣?”
我紧张地大汗淋漓,无言以对,好在此时也分不清是汗水还是池水。
勒钢说:“如果你的废话说完了,快点出来,我们时间不多。”
我心中暗暗叫苦,说:“废钟,我洞悉了勒钢的秘密,他要杀我灭口,到了那时,你一定要誓死保护我。”
废钟说:“你告诉我要把自己的性命看得高过一切,不是吗?”
我怒道:“你这笨蛋!难道不知道随机应变吗?”
废钟阴郁的脸上头一次露出了笑容,他说:“长官,你是个很滑稽的人。”
他不理我,从一旁的干衣机中取出已经蒸干的轻甲,走了出去。
我战战兢兢地走到外头,勒钢若无其事地看了我一眼。
那眼神很深邃,但我更深邃的智慧让我从中读出了许多。
那里头满满写着吃人二字。
四十三 昨日重现
好在似乎是我多虑了。
从另一侧楼梯向上,乏加在远端制造噪音,吸引走了楼道周围的恶魔。奇怪的是,我们虽然洗过了澡,但尸臭仍源源不绝,仿佛整栋楼散发着这气味儿。
拉米亚问:“楼下为什么不这样?”
汤尼说:“或许是恶魔,他们本就臭不可闻。”
我们头一次闯入恶魔老巢,大概这很正常,可再上了十层楼,勒钢发现恶魔在此绝迹,臭味却更浓了。
楼道一层不染,像是被人反复打扫过,灯亮着,光如同幽灵的幻影,时隐时现。
我觉得墙上有一张张脸看着我,可真细看时,什么都没有。我发誓我听见小女孩儿的喊叫声,不单单是小女孩儿,老年人、男人、女人、嚎叫、欢呼.....他们曾活在这里,他们的脑波在此挥之不去吗?
勒钢问:“汤尼,你要找的人呢?”
汤尼触摸墙壁,叹道:“不在这儿,还在上面。”
我说:“我开始怀疑你在耍我们!”
汤尼激动喊道:“我为什么要耍你们?我的亲人失踪了,我好几个兄弟也死了!我已经无法回头!”
我争不过他,唯有闭嘴,他损失最大,所以嗓门也最大。
乏加说:“如果一切顺利,你们在下楼时可以去西面车库看看。”
我问:“那里有什么?”
乏加说:“交通工具,我已经替你们打开了舱门。”
我不禁问道:“是尤涅?”
乏加说:“是小型的清洁核能运输车,不及尤涅那么大,但也有充足的能源,相对而言更好操纵。”
我和拉米亚为之欣喜不已,这可真是意外的收获。
数着楼层,我们已经在三十八楼了,离目的地已然不远,不幸的是,这一边的楼道又被堵死。勒钢叹道:“绕路吧,要非常小心。”
刚来到走廊,灯霎时全熄灭了,眼前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我们全神贯注,警戒可能的危险,做好战斗准备。勒钢问道:“乏加?”
没有回答,我说:“有人切断了电源。”
忽然间,在奥丁之眼的效用下,我听见头顶有轻微的呼吸声,我说:“头上!”
黑色的人影扑向我们,我举起雷剑,看清那是一种从未见过的黑色恶魔,它身形纤细瘦小,身上长着蛇一样的鳞甲,隐于黑暗中。那恶魔一脚踢中了姆乔尼尔,雷剑脱手落地,光芒消失了。
勒钢早已变作人狼,双爪将隐藏恶魔撕裂,但一转眼的功夫,众多隐藏恶魔爬上他的身躯,疯狂撕咬,勒钢的毛发胜似铠甲,但这些隐藏恶魔的牙也锋利得很,我听见勒钢连声怒骂。
我拔出匕首,靠近拉米亚,喊道:“它们比我们更擅长黑暗作战!”
拉米亚摸出手电筒,隐藏恶魔立即将其捏碎,我用牧羊形成屏障保护住我们两人。拉米亚手持长剑,我们两人背靠背站着。这些隐藏恶魔像是变色龙般,并非单单夜视所能看穿。
我喊道:“索莱丝!废钟!你们没事吧!”
索莱丝说道:“暂时还好!”废钟闷哼一声,像是被击中了。
我挥出念刃,击杀了一只,拉米亚的斩击则频频落空,在这里,我们至少是半瞎,拉米亚惊人的力气和精准全派不上用场。
我说:“我们与索莱丝他们汇合!现在只能自保,全依靠侯爵了。”
拉米亚点点头,她抽出信号枪,打出一枚,地上出现微弱的红光。隐藏恶魔将那红光熄灭,可就在这一瞬间,我们赶到废钟他们那边。他们都受了伤,换做常人早就死了,但他们本就是死而复生的活尸,这伤势还算不重。
索莱丝问:“汤尼他们怎么办?”
我说:“只能不管了!”
这时,有人在漆黑的角落中祈祷,急促而恐惧,忧伤而虔诚。
那是汤尼。
他念道:
“漆黑之夜,混乱之月,
我们深陷恐惧,我们寻找着太阳的宫阙,
我们并不畏惧逝却,我们并不畏惧流血。
我们只是害怕见不到阳光的炽烈,永生的希望就此幻灭。
啊,太阳王,是您指引我杀死了我的孩子,我们的孩子,并派遣使者,替我们打开了封印之墙。
啊,太阳王,是您说我的孩子病入膏肓,性命必绝,唯有找到您,才能让他从死地重觉。
来吧,太阳王,我们已然至此,我们离您不远,请赐我永生之血,助我化茧成蝶。”
这祈祷如寒冷的深渊吞噬了我,我血液像是被冰冻住了。
我意识到我们上当受骗!汤尼的孩子根本没失踪,他只是患上了绝症,而汤尼悄悄杀死了他,或许还杀了其他孩子。
因为他认为自己能让他们复苏,因为他想制造恐慌,逼迫这儿的居民同意他开启封印之墙。
我们恰好到来,他便利用我们,一路护送他们向上,他以为我们是太阳王派来的援手?他和奥奇德一样,他在找这大厦中的某个东西。
像是奥奇德的那个红色人像。
我破口骂道:“杂种!杂种!我要杀了你!”
忽然间,汤尼浑身散发着血色光芒,那些隐藏恶魔在一瞬间并没有见到汤尼,原本即将落在他身上的爪牙转向了汤尼的同伴,汤尼颤声泣道:“谢谢您,太阳王!谢谢您!替我开辟了道路!”
我陡然醒悟,放出我的影子,在黑暗中,影子如鱼得水,它的视觉成了我的视觉,它的本能成了我的本能。影子击出匕首,剑光宛如群蜂众蝶,将周围的隐藏恶魔击伤,它们异常敏捷,可却远不及白色恶魔耐打。我连续使出石杉,击溃这些恶魔刺客。它们畏惧了,爬上楼顶,重新集结。
影子将姆乔尼尔扔还给我,雷剑之光照亮了几米远。拉米亚找回手电筒,借着光亮,索莱丝与废钟各自杀了几只恶魔。然而景象仍令人心惊,在屋顶仍攀爬着一百多只隐藏恶魔,远非我们能够应付,我们已经被围攻了将近一个小时,或许快天亮了。
拉米亚问:“侯爵?”
一只两米高的蝙蝠飘落在地,他双足抓着另一个奇异的白色恶魔,我认出他是那偷袭贝拉的坛奇。
勒钢恢复原形,对坛奇说:“让这些恶魔散开!”
坛奇唉声叹气,大声念咒,那些隐藏恶魔飞快爬走了,像是潮水退潮。
我问:“发生了什么事?”
勒钢捏住坛奇的脖子,说道:“这些恶魔全是坛奇招来,我和他稍稍交谈了一番,达成了共识。他同意不再阻挠我们取得雕像。”
拉米亚笑道:“您谈判的方法可不怎么温和。”
坛奇咬牙道:“你精通恶魔的契约,我只能...只能从命,但愿我不会后悔。”
勒钢高声道:“我的契约很简单,答应我的要求,我会满足你的愿望!如果不答应,我会令你毁灭。”
坛奇厉声说:“好!好!就这样吧!”
勒钢松开手,坛奇躬身而退,退到窗口,他长出双翼,变作恶魔飞远了。
我猜勒钢或许懂得该如何与恶魔打交道,他不仅勇猛强大,而且学识渊博。
勒钢看了看表,说:“还有一个小时日出。”
汤尼的同伴已全被杀死,我说:“我们被汤尼骗了!他被这儿神秘的力量逼疯,他是来找太阳王的!”
拉米亚问:“就是无水村的那个?”
我急道:“决不能让他得逞!”
可仔细想想,即使汤尼找到了某种雕像,又能怎么样?奥奇德也花了好几天才变成怪物。
汤尼需要太阳,或许是太阳长时间的照射才能唤醒所谓的“太阳王”。
勒钢说:“我们是为伊克斯女神像而来,如果汤尼想唤醒太阳王,那就由他去好了。”
我说:“如果汤尼真的成功了,这摩天楼里所有的生物,无论是人还是恶魔都会....成为太阳王的一部分。”
而我怀疑这里是否有那么一个可以遏制它的鱼缸。
勒钢说:“会有办法的,但让我们先办正事。”
之后我们没花多大功夫就来到了四十层,勒钢嗅了嗅,说:“他朝更高层去了,现在,让我们看看伊克斯雕像是否在拍卖行里。”
这一层臭味几乎中人欲呕,即使我们习惯了下层的折磨,这一层却更近了一步。
办公楼的铭牌早已腐蚀得看不清,不知哪一间是拍卖行的仓库。勒钢说:“不能分散,我们一间间搜过来,如果是古董拍卖行,一眼就能看出。”
这里曾经发生过打斗,连时光也无法掩盖的痕迹,但似乎并非恶魔,下层的恶魔避开了这里,不知它们在畏惧什么。这里都是些卖小商品的店,我忍不住摘些小首饰塞到包里,拉米亚轻声说:“喂,你别偷懒。”
我咳嗽一声,问:“侯爵,那个坛奇的目的何在?你说他是想阻挠我们找到雕像?”
勒钢说:“他真正想要捉的人是你,因为他不能触碰那雕像,而雕像上的诅咒能令人麻痹,产生自杀的念头,连我也难以抵抗,唯有你连续逃过两次。”
我点头道:“所以他埋伏在此。”
勒钢说:“他本可以等我们取回雕像后再动手,可这栋楼让他很不适,迫使他尽快行动。”
我说:“或许正是太阳王的缘故。”
勒钢说:“或许是太阳王,或许单纯是这恶臭。”
我问:“你和那个坛奇...和他达成了什么契约?”
勒钢低头致歉,说:“请允许我暂且保密。”
四十四 赞美太阳
当我在各个房间中穿梭,推开货架,打开箱子时,我仍在想着那个该死的骗徒。
汤尼绝不会有机会变成太阳王,我会用涂满毒蛇之血的匕首将他的肥头大耳割下来当马桶....
废钟喊:“在这儿了,对不对?”
他设法撬开了拍卖行的铁门,手电筒的光照亮了房间,拍卖品形形色色,琳琅满目,我们第一眼就看见了伊克斯邪神像,不出意外,房间里全是尸骨。
邪神像的形状是个吊死的红衣女人。
我回忆起上两次的惨剧,心有余悸,我的影子浮出掌心,这让我嘴唇发干,一层薄薄的汗覆在我肌肤上,我说:“你们全出去,把铁门....”
蓦然间,手电筒熄灭,我站在空旷的走廊上,黑暗无限延伸,寒意渗入我每一根血管,我大声喊:“拉米亚!亲爱的!”
我回过头,红衣女人低着脑袋,惨白的脸上,血红的眼睛凝视着我,漆黑的长发垂到我脖子上。
她看得我有些不好意思。
我说:“我...不是叫你,我有老婆了,抱歉。”
她雪花石膏般的手抓住我,我忍不住放声大叫。
恐惧如钳子一般挤压着我的神经、我的大脑,我听见悲伤的叫喊,我看见刀在挥舞,血正飞溅,我看着我爱的人长出羽毛,伸出尖牙,变得丑陋而扭曲,散发死亡的气息,我又看见我割断她的躯体,用火烧死了她。
是拉米亚的记忆,废钟的记忆,索莱丝的记忆,她们的情感汇聚成血海尸潮,冲击着我。伊克斯姐妹利用她们凄惨的过去试图摧毁我,也试图用我的过去摧毁他们。
我苦苦忍耐着,似朝下坠,坠入寒冷的冰窟,砰地一声,我也许摔落在沙漠中,灰尘钻入我的鼻孔和嘴巴。
感觉半真半假,这是谁的记忆?
我看见执政官密苏里提亚多,他伸出手,挠着我下巴的毛发,我此刻正是狼人形态,我是勒钢,这是勒钢的记忆。
我身边还有另一个人,他并不是迈克尔,他与勒钢长得很像,但勒钢留着短发,而此人留着长发。
密苏里说:“我的猎犬们,狩猎开始了!”
那人也变成狼人,我和他咧嘴而笑,喜悦涌上心头,能在夜间与我的兄弟共同作战是何等快意之事。
我们四肢着地,完全成了狼,那是冰原恐狼的体型,世界上最大的狼种,我们跑过沙丘,那是敌人的军事营地,其中至少驻扎着一百个士兵。
我勒钢对兄弟喊道:“你对付左,我对付右。”
兄弟摇头道:“我左,你右,谁杀得多谁赢。”
勒钢咧嘴低吼,说:“不许作弊,不许算错。”
兄弟喊道:“我数到三....”蓦然冲下山坡,勒钢微笑,迅速追上。
他们开始杀戮,疯狂而残忍,勒钢被打瞎了右眼,炸断了后腿,但他吸食敌人的血,治愈了伤口,营地由安静变得吵闹,又从吵闹变作安静。
勒钢计算自己杀了七十个人,他赢了,但他心中并不高兴,相反,他很恐慌。他知道自己的兄弟绝不逊色于自己,这差距不该这么大。
他嚎叫两声,嗅着味道,发现兄弟并不在军营。他哀鸣着找向气味所在,发现了兄弟的尸体。
他绕着兄弟奔跑,伏地恸哭,又将自己的血喂给兄弟喝,但事情已经无法挽回,兄弟在勒钢怀里变得萎缩干枯,迅速成了枯骨。
勒钢明白杀死兄弟的绝不可能是凡人,他想找寻敌人的踪迹,可太阳已在天边,勒钢找了一块大石,替自己挖了个洞,躲了进去。
至夜间,他失去了所有线索,愤怒让他狂躁不安,但他不同于其余血族,不同于其余刚格尔(一种拥有狼血脉的吸血鬼),即使在他狂怒之时,他也不会丧失理智。
他找到了他的养父,密苏里流下了血泪,他抚摸勒钢的脑袋,发誓要替义子报仇。
他们确实办到了,那是一群丑陋的吸血女妖,混迹于当地游牧民的帐篷中,在白天,她们像是患上贫血病的漂亮女人,见不得光,而在晚上,她们是最疯狂嗜血的妖魔。
勒钢得知他的兄弟曾在几天前从她们口中救下无辜的凡人,所以她们要报复。她们冒充卖身的女子,到军队中作乐,当兄弟冲入帐篷时,遭到了偷袭。
他亲手将这些异教徒绑在沙漠荒野中,当白天来临之际,她们被太阳活生生烧死。
勒钢不明白他的兄弟如何会死在这群软弱无能的女妖手里,这简直是奇耻大辱,简直是不可想象的事,他也注意到当时兄弟的尸体周围并没有多少鲜血。
他已经逃离了她们的包围,他安全了,伤势正在愈合,是另外的人杀了他,某个强大得令他无法反抗的血族,某个掌控全局的猎食者。
但勒钢接受了这结局,此事盖棺定论,他并无异议。大部分情况下,真相唯有强者才能获悉,也唯有强者才能不被致命的真相害死。
他结束了自己的记忆,勒钢钢铁一般的意志令我振作,我离开了这儿,不断向上升。
我突破了黑暗,挣脱了幻觉,微弱的灯光中,我见到了一扇门,门上有个指纹锁,在眼睛的部位有道亮光。
我尝试用我的指纹与虹膜,门开了。
门后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他说:“欢迎回来,未来的我,不知道你是不是仍叫朗基努斯?”
我意识到这声音并非来自于人,至少不是现在的人,前方有一个便携式电脑,屏幕中是朗基努斯教授,我曾经数次见到他,并认为他是我的祖先,因为他真的和我长得很像。
朗基努斯说:“现在是2060年,你那里呢?是多少年了?但我在胡闹什么呢?你能来到这里,一定非常不易,还是长话短说为妙。我用那个伊克斯女神像制造了开启异空间的通道,而且我有许多许多事要告诉你。”
我这才从半梦半醒的状态中恢复,我问:“乏加?”但乏加没有回答我。
我的祖先说:“长话短说,你就是我,而我就是历史上的圣朗基努斯,刺死圣子的那一位百夫长。由于染上了圣徒之血,我受到了诅咒,成为了血族,而且是非常古老,法力深厚的血族。我作为血族并未作恶,而是造福人类,因此他们认定我为圣徒。”
我想略过这段对话,按了按空格,却没有用,我冲着屏幕大喊:“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历史,什么叫‘我就是你’?你有话就快说,我的同伴都在下面。”
其实我并不确定这里是在第几层,是四十层之上还是地下室,我只想找到返回拍卖行的方法。
这并不是什么人工智能,他只是一段影音,专门等着我到来,所以我的问题徒劳无益。
朗基努斯说:“现在的你已经不是血族了,那是因为圣徒之血的特殊性,以及我的修行领悟造成。我可以通过自我牺牲,转世轮回,行善积德,渐渐摆脱诅咒。到我这一代,我已经几乎没了血族的特征,但却保留了血族的力量。这是古往今来无数血族梦寐以求的境界,我怀疑连该隐都做不到,如果历史上真有那么一号人物的话。”
我理解了他的意思,同时大感不满:“为什么到我这儿就没剩下多少?”
朗基努斯说:“你现在多半记忆模糊,也感到虚弱无力,这很正常,只要你能来到此地,就证明你还‘活着’,对不对?通常,从我新生到完全复苏需要一百年左右的时间,一百年之后,你将成为足以媲美血族先祖的伟大人物。但我之所以留下这地方,是为了给你一点小小帮助,加快这一过程。”
我急道:“那就搞快点!”
朗基努斯说:“世界的毁灭是由多种因素造成的,各方的理论与应对都不同。”
我头皮发麻,手脚冰凉,万料不到他在最关键之处居然岔开了话题。
朗基努斯说:“血族中的古老者是最早预料到世界末日近在咫尺的一群人他们认为祖先该隐将会在某天苏醒,将所有血族的鲜血汇聚于自己的身体之内,完成他成为上帝的目的。所以,当世界变得动荡和危险的2040年左右,他们开始建造防护物,或者开辟异空间,并躲在其中长眠不醒。”
我打了个呵欠,借此表达不满,可他根本不知道。我从不知道一个人可以嗦得如此让人讨厌,尽管那个人自称是上世纪的我自己。
朗基努斯说:“血族们错了,毁灭世界的并非是该隐,但他们当中的古老者确实借此躲过了劫难。
真正毁灭人类的是太阳,它在一天之内杀死了上百亿的人,太阳光中产生了奇异的成分,被太阳光照射过的人,哪怕只被照射了一点儿,就会融化成血水,维持液态大约一个小时,随后,他们恢复自我,却并不再是从前的自我。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靠近其他人,其他生物,与他们或它们血肉融合。”
我发觉自己止不住地颤栗,我骇然问道:“太阳王?”
朗基努斯说:“这类生物,或者说这个生物,自称为‘太阳王’,他们会产生莫大的快感,诱发宗教狂热般的快乐,急于分享给旁人。唯有极其特殊的人类才能避免直接的异变,可我估计也难免被太阳王同化或杀死的命运。
我不知道太阳王能活多久,虽然他们自称永恒,可我认为并非如此,如果长久无人可以融合,他们会进入沉睡,并且缩小成雕像、或是融入地底、或是躲入植物中。
现在,我将告诉你一句咒语,这咒语能激发你一部分的潜能,如果你在这栋大楼里还有关切的人,我的建议是带着他们立刻逃走,因为这栋大楼的上半部分已成为了太阳王,它的墙壁、地板、立柱之中,埋藏着那些沉睡的太阳王,引发无止境的恶臭。它们可能不会醒来,可一旦醒来,场面会多么壮观?我相信你能够想象。”
四十五 逃离末日
我心急如焚,恨不得掐住那显示器中的脸,强迫他把话讲完。朗基努斯开始清晰地念咒,咒语仿佛唤醒了我体内的鱼刺千万根鱼刺,在我的手腕、骨头、肠胃、心脏里攒着刺着。
我发出惨痛的呻吟,像是病痛已久的病人,我的手指融化了,黑色的血从中流出,落在地上,形成阴影。
朗基努斯说:“我曾经的足迹吸引着你,让你无意识地追踪我,如果你足够幸运,应该已经遇上了我留下的那个鱼缸。”
我痛苦地问:“鱼缸....究竟是什么?”
朗基努斯说道:“血族中有一位先祖,名叫拉森魃,我你曾与他有一场决战,我杀死了他,意外地吸了他的血,那血中有暗影的剧毒,我不得不接受治疗,将毒素排出体外。”
我突然觉得他能听懂我的话,他之前只不过在伪装。
朗基努斯说:“拉森魃是暗影血族之祖,他无疑十分邪恶残忍。但他的力量却能遏制太阳王,现在,我已唤醒了你体内暗影之血,你可以在暗影中自由行动了。”
我睁开眼,能看见这世界以截然不同的样貌呈现在我面前。万物之上皆有叠影,那不仅仅是它们的影子,而是它们在另一个世界的镜像。
我能看见异空间的入口了。
我手忙脚乱地找到一扇模糊的门,这时,整座大楼似乎都在震动,墙壁粉碎,柜子倒塌,屏幕中的朗基努斯微笑道:“再见,未来的我。”
我进入门中,霎时跌入了暗影之潮,可我在其中能游动,而且像鱼在水中穿梭那样快,我很快找到了另一扇门,开门之后,我见到拉米亚他们。
他们看见我,也吃了一惊,拉米亚问:“朗基,你又失踪了!”
索莱丝问:“这地震是怎么回事?”
勒钢问:“女神像呢?”
我抬起头,指着层顶,喊道:“必须快逃!”
层顶裂开了,人的手、人的脑袋、人的牙齿、人的头发,像是新生的婴儿,无数新生的婴儿一般从血水中渗出。而随着他们出现,臭味扑鼻而来,血水倾倒而下。
我使出牧羊,念刃激活了我的影子,一层黑色屏障横在他们上方,那血水像有知觉般调转方向,而屋顶那些苏醒的太阳信徒发出惋惜的尖叫。
他们喊道:“为何拒绝我们?为何不膜拜新神?太阳为我们打开了辉煌之门,使我们都能飞升...”
勒钢的爪子变得异常巨大,他利爪一挥,层顶的人体登时七零八落,可一秒之后,他们又长全了,继续那令人发疯的嘻哈。
勒钢喊道:“我们走!”
乒乓巨响声中,墙壁破裂,太阳信徒们横档在前,我们只往前冲,黑色屏障将他们碾压成肉泥,这一回他们没有再站起。
拉米亚说:“这对他们有用!”
我说:“这是暗影之血的力量。”
此刻,这楼层已成了屠宰场,成了酷刑地狱,每个角落都有复活的古人,从墙上,从地面,从头顶,从水池和立柱,甚至从窗帘背后,都不断伸出血淋淋的人头和人手。
我本以为汤尼不会这么快成功,可我错了,也许这栋大楼一直受太阳照射,令太阳信徒们的睡眠很浅,他只需找到唤醒他们的方法,而且他办到了。
我喝下毒蛇之血,又割破手腕,将血液洒在他们每个人头上,这本会毒死他们,至少毒死拉米亚,可现在我知道不会了,我的血化作暗影,能遮蔽阳光,从太阳王手中保护他们。
拉米亚急道:“你大量失血,会没命的!”
我说:“不会,快跑!”
勒钢冲向窗口,说道:“我带你们飞下去!”
废钟说:“会有飞行的恶魔袭击我们!”
勒钢说:“总好过这些怪物....”
话音未落,窗口出现一张庞大的脸,遮蔽了所有景色,那张脸由无数人组成,形成汤尼的样貌。
汤尼喊道:“见证这伟大的奇迹!使得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他张开嘴,由数百具尸体组成的舌头撞破墙壁,伸向我们,他碰上我的影子,舌头瓦解,汤尼痛的大叫,千万人随他惨呼。
我看见暗影淡了许多,立刻再施展念刃,这令我心跳加速,快得似要破碎,我喊道:“到了二十层下面,他们似无法到下层!”
我们朝下狂奔,途中太阳信徒不断涌现,他们有些畏惧我,有些并无畏惧,狂热地大叫,撞击屏障,遭受了重创,也令屏障逐渐削弱。勒钢怒吼,他双爪连抓,斩碎那些拦路的敌人。
刹那间,整个楼道变得血红,成了个大手掌,我们被捏在其中。那手掌瞬间被暗影腐蚀出个窟窿,我们朝下坠去。索莱丝头发伸长,废钟手臂如绳,合力制止了坠落之势。
屏障破灭,我唇边流下黑血,我的眼球也似乎被高血压撑爆了,除了黑暗,什么都看不见。拉米亚抱住我,颤声说:“你休息吧,我们能杀出去!”
我说:“决不能....被血沾上皮肤,一点...不行。”
一团血从天而降,罩住废钟,我大骇之下,扑了进去,将废钟拽出。废钟浑身染血,可却并未被融化,他吐出口中脏血,喊道:“谢谢!”
看来活尸能抵挡太阳王的融合,也许索莱丝和勒钢也可以,唯一有危险的就是我和拉米亚。
汤尼的声音万人的声音四下回荡:“啊,难以消化之物,但太阳王是无所不能的,融入太阳王之后,你们就会明白,你们就会逐渐接受,也许融合的过程需要一年,但我们很耐心,我们会帮你们,和我们在一起吧,接受我们的爱吧。
拉米亚苦笑道:“真是恶心的表白。”
勒钢拉住我们,继续朝下跳,这时,新的活力充斥于我体内,我本已失血过量,可现在又变得精力充沛。
这是瓦希莉莎当年对我的回报,是这远古血族的魔血源源不断在我体内造血。
我再一次洒出暗影之血,笼罩所有人,拉米亚喜道:“你好了?”
我说道:“亲爱的,你抱着我,我当然好得快。”
她轻轻在我唇上吻了一口,我又险些好了。
我们应当已经到了第十五层左右,却见到那些恶魔冲向我们,我很快意识到它们并没有敌意,它们在逃命,太阳王之血像是暴雨般降临,连恶魔的异空间都阻拦不住他们。我看见一头红色恶魔被血水卷入,它摔倒在地,皮肤溃烂,第二次站起、第三次站起,终于彻底沉没。
勒钢双拳重击地面,地板塌陷,我们落在下层,勒钢再出拳爪,使我们接连坠落。骤然间,我们下方出现一张血红的大嘴,等着我们自投罗网。废钟甩出长臂,抓住一根管道,我们荡向走廊,躲开了这陷阱。
走廊上出现一人,令我魂飞天外,脑袋一片空白。
他是奥奇德!他怎会在这里?
奥奇德笑道:“我的孩子,世界上所有的太阳王都是一人,当世界各地的太阳王苏醒时,我们可以出现在世界各地。我们都是太阳王,而太阳王就是我们。你释放的黑鱼没能杀死我,很遗憾,对不对?我不怪你,我依然渴望着与你团聚。”
我咬牙斩出念刃,奥奇德用铁莲封住,他是全盛时的奥奇德,武艺更胜过弥尔塞,他赞美道:“你从哪儿学会了石杉和牧羊?你遇到海尔辛大师了吗?”
勒钢本可以帮忙,但现在已经日出,他昏昏欲睡,行动无力。我对付着奥奇德,即使有废钟、索莱丝相助,一时无法取胜。霎时间,拉米亚连续射击,神剑弹打爆了奥奇德的脑袋,奥奇德哀呼道:“她让我想起了达莉亚,达莉亚在哪儿?”我斩出暗影,奥奇德落荒而逃。
拉米亚扛起勒钢,我们目前还在十层,仅仅十层楼,大约五十多米的距离,可却如此遥不可及。
拉米亚蓦然想起一事,说:“在四十楼时,你穿透了墙壁,不知去向,能再办到吗?”
我脑中灵光一闪,喊道:“或许可以试试!你们都离我近一些!”我把双手手腕都割开了,鲜血喷洒,把他们每个人都淋了个遍。我的血像活动的水母,扩散延伸,将他们全部罩住,这几乎让我昏厥。我们抱在一起,我带着他们跃入附近的一扇暗影之门。
我们似落入了狭窄的河流,我知道这是大楼中的阴影,普通的阴影,可通过这阴影,我们进入了某个异空间的碎片。
漫长的漂流后,哗啦水声中,我们跌落在一个地下室,我看见一辆卡车,大约两米半高,六米多长,造型颜色与尤涅很相似,这就是乏加说的小型尤涅。
拉米亚喊:“还记得当时是怎么开启尤涅的吗?”
我说:“它不会像尤涅那么复杂!”
我们胡乱按了按钮,这一层恢复了电力,我大喊:“乏加!乏加!”
我们的小天使说:“听见了,现在开启闸门与车门。”
闸门升起的速度缓慢得让人发疯,我跳入驾驶舱,拉米亚把勒钢用遮布遮上,我试着启动,卡车轰地一声疾驰出门。
拉米亚喊道:“你会开车吗?”
我说:“我是老司机了,怎么不会开?”
拉米亚有些怀疑,说:“是吗?”
可我这辈子从来没开过车,这是真的。地面一块大石颠簸,车子剧烈晃动,险些翻车。好在很快我就掌握了诀窍。
我们回望泛美金字塔,那些太阳王的身躯如血色霉斑,覆盖了大厦,他们的歌声盖过了卡车的轰鸣声,传入我们耳中。
金字塔底的那些人,无疑都会成为太阳王的一部分。
如果我们不来,他们的命运会怎样?
我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
四十六 洪水时代
夜幕来临,令人恐惧的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上,废土并没有因此更令人绝望。
我把卡车停在一间废旧工厂的空地,勒钢结束了睡眠,他见到我们已然脱险,松了口气,问:“太阳王究竟是什么?”
我告诉他正是太阳王毁灭了人类,生命的源头也成为了生命的终点。
勒钢望着星空,摇头说:“我还以为太阳只对血族是诅咒,现在轮到人类了。”
我想象太阳升起的刹那,我曾经以为此景很美,可现在却令我血液冰冷。
我说:“这些太阳信徒,这些血肉集合体到处都是,他们可能就像被埋藏在地底的化石那样,与花草树木融为一体。”说到这儿,拉米亚将放在树干上的手挪开了,她说:“像这样的植物也是?”
我说:“很可能,也可能不是,我们没有手段检测它们。”
勒钢问:“那个疯疯癫癫的汤尼,还有与他同行的人,与太阳信徒有关吗?”
我说:“这些太阳信徒会产生宗教信仰,他们似乎觉得与其余人融合是神圣的使命,是与生俱来的职责。他们存在的意义,就是与其余人类完成生命的大和谐。”
拉米亚打了个冷颤,低声重复:“生命的大和谐?这个词好诡异。”
我说:“我不是那个意思。”
拉米亚说:“我也没那个意思,还是换个词吧。”
我总觉得拉米亚对古代的某些梗很敏感,看来我以后说话要非常小心。
勒钢说:“我们可以称太阳信徒为‘感染者’,那些感染者会吟唱祈祷,蛊惑像汤尼那样的人。”
我说:“目前看来,是这样。”
勒钢问:“现在的太阳呢?它似乎不再使人感染了。”
我说:“它仍会感染人,但危害轻得多,只是令人产生变异,那些变异最终也是致命,可不过缩短了人类十多年的寿命而已。”
勒钢说:“但它不再促成那些感染者。”
我答道:“是的,那悲剧只持续了短暂的时间,在那之后,阳光的危害减弱了,减弱了许多倍。”
勒钢叹道:“我们血族本就无法在太阳下生存,所以时刻躲避,反而因此得救。”
我说:“即使太阳恢复正常,可感染者会找寻未受感染的人,将他们同化。”
索莱丝说:“我和废钟似乎能抵抗这种影响。”
我说:“是的,还有血族似乎也能暂时豁免,也许最终仍难免融合,可至少比人类瞬间融化强得多。”
勒钢说:“我们必须找到消灭太阳感染的方法,并时刻侦测太阳光的异变,否则我们的重建大计仅是空谈罢了。”
我说:“我读过书,地球存在了数十亿年,太阳也照射了地球数十亿年,可仅有那一瞬间,那真正微乎其微的片刻,太阳光是有害的,这是小概率事件,我们不能因噎废食。”
勒钢说:“但小概率事件的代价太大了。”
他起身说:“你产生的暗影能伤害太阳感染者。”
我立刻将那凝重的失落感一扫而空,因为我从中见到了受重用的良机。我说:“是的,我能办到,唯有我能将这些病毒...这些**清楚干净!我是这灾难的终结者,我对这世界来说,是真正不可或缺的福音。”
勒钢点头道:“你这话虽然夸张,但没说错。”
我喊道:“因此,长官,我必须要求更大的权利,更大的自由!唯有如此,我才能放开手,完成这神圣的丰功伟绩。我这么说,并不是为了贪图名利,而是为了拯救这个满目疮痍的世界。”
勒钢说:“好,回去之后,我升你为中校。”
我皱眉道:“中校也太不够意思了,好歹上校吧,我不能比我老婆官小,不然在家还怎么做人?”
勒钢说:“中校再加上一等功,如果你升得太快,军营内会有闲话。”
我急道:“闲话比得上这世界重要吗?中校加一等功,每个月涨薪三百金元,不能再低了!”
勒钢叹道:“最近军费紧张,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摇头道:“侯爵,你这样做我很为难的,你的眼光要放得远一点。”
勒钢说:“这样吧,中校加一等功,每年发放一年游骑兵食堂饭票如何?”
我说:“我们谈论的是关于人类,关于世界的大事,你怎么斤斤计较?一年份饭票无论如何太少了,两,不,三年的还差不多。”
勒钢双手并拢,说:“食堂的事不由我管,不过我倒可以让人在你每一顿午饭中加一块肉,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怒道:“这世界爱咋样咋样吧,我不救了!”
我们陷入僵局,我意识到勒钢只需一句话就能把我赶出黑棺,犹豫着该不该服软,勒钢说:“我另有个更好的主意,我们都可以从中获利。”
我在他面前坐下,说:“真的?我听着呢。”
勒钢说:“首先,我们宣传这件事太阳王、感染者、腐蚀一切的血水,数万人凝成的肉身,完完全全地告诉执政官,告诉长老院,必须劝他们相信。随后,我们以你为核心班底,制定一个拯救世界、消除灾患的完备计划。”
我喜道:“听起来妙极了!”
勒钢说:“有了行动纲领之后,我们成立专案部门,问黑棺要钱要人,要物资要权力,他们必须要给,不然黑棺也岌岌可危,对不对?”
我鼓掌道:“正是如此!”
勒钢又说:“但仅仅如此是不够的,我们有了名目之后,可以成立太阳王毁灭基金会,号召黑棺的平民百姓出钱出力,并许诺事成之后给予丰厚的回报。他们见黑棺高层如此支持,肯定会不遗余力、争先恐后地参股,我们手中的股权就能翻十倍,甚至翻百倍不止,你看这买卖做不做得?”
我全听不懂他的道理,可觉得正确至极,因为的确众人拾柴火焰高,我见识过宗教的疯狂,任何宗教都会用末日与死亡来恐吓信徒,激起他们的狂热愚昧之情,这么做合情合理。我说:“就该这么办!”
勒钢说:“我看就这么说定了,但你必须先参股,现在拿出的本钱越多,将来获得的好处越多,你觉得是不是这么回事?”
我急道:“是,是,这一趟我能拿四千万的好处费,我全都....”
拉米亚一脚将我踢飞,喊道:“白痴,你被侯爵耍得团团转!”又对勒钢说:“一等功与中校头衔足够了,我保证朗基会鞠躬尽瘁的。”
勒钢微笑着朝拉米亚鞠躬,说:“上校,您比您丈夫更明智。”
我爬起身,忽然明白刚刚发生了什么。
拉米亚之所以阻止我,怕我有钱了学坏,唉,我这老婆什么都好,就是见识短浅了些,未能如我那样高瞻远瞩,穿越了时空的局限。
嫉妒是原罪。
可现在想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我取出第三座伊克斯女神像,放在勒钢面前。
勒钢愣了半晌,说:“原来你没忘了拿。”
我说:“这可是四千万,可不能忘了。”
勒钢将女神像推还给我,说:“伊克斯三姐妹各自拥有骇人的魔法,能将人类变成吸血的怪物,现在,她们的灵魂仍在女神像里,仍拥有匪夷所思的力量。”
索莱丝问:“她们会不会也是血族?”
勒钢说:“有一定的可能,但不知她们是哪条血脉的。”
我问:“血族有多少血脉?”上世纪的我声称我也属于血族,并吸食了暗影之血,而勒钢属于野兽血脉,这让我产生了好奇心。
勒钢神情变得颇为郑重,他说:“你听说过古籍圣经中该隐与亚伯的故事吗?”
我说:“听了不知道多少次了。”
勒钢说:“血族另有一本属于血族的圣经,叫做诺德文书,在诺德文书中记载,该隐杀死了亚伯后,他受到了上帝的诅咒,成为了史上第一位血族,所有的血族血脉,最早都源自于该隐。”
拉米亚说:“可我读过的诺德文书根本不是这么一回事儿,上面说该隐是上一位替人类受罪的上帝之子,就像基督一样。”
勒钢说:“那并非真正的诺德文书,而是执政官修改过的,为了在人类之中制造该隐崇拜的宗教。真正的诺德文书中记载:该隐成为吸血的妖魔,不容于人类,被上帝流放,注定孤独,他耐不住这苦难,于是,他在人类之中挑选了三位最杰出的人物,赋予他们鲜血,让他们成为了血族的同类。这三位远古血族,就是第二代的祖先,他们分别为以诺、伊拉德与吉拉。
这三位血族又各自制造了属于自己的子嗣,这些子嗣的鲜血各自呈现出截然不同的特性血肉变化的力量、猛禽野兽的力量、黑夜暗影的力量、未卜先知的力量、蛊惑人心的力量、操纵亡灵的力量、制造幻觉的力量、掌控自然的力量.....这第三代的祖先异常强大,他们联合起来,杀死了第二代的祖先,使得该隐伤心欲绝,再次自我放逐。
第三代血族各奔东西,他们又各自转化凡人,制造属于自己的后代,他们正是我们血族真正的先祖,由于他们诞生于圣经所述的大洪水之前,我们又叫他们洪水先民。现如今,我们已不知道曾有多少洪水先民,只知道黑棺中只存在四条血脉了。”
他指着自己,说:“比如我源自刚格尔的野兽之血,贝拉源自托利多的优雅之血,迈克尔源自梵卓的卓越之血....”
我问:“拉森魃之血呢?”
勒钢静了片刻,说:“拉森魃之血早已灭绝,我不知道为什么你这凡人能拥有暗影血脉之力。”
四十七 销毁实验
当车在荒野中行驶时,我望着左侧窗外的风景,风将岩石削成种种形状,笔直的山像是棱角分明的堡垒。
风景很美,但却很危险,因为我顾着看风景,险些把车开下了悬崖,场面一时极其混乱,拉米亚、废钟、索莱丝在车里上下翻滚了好几圈。
拉米亚抱着脑袋,抚摸着撞出的肿块,说道:“你到底会不会开?”
我辩解道:“我又不是专业人士,开得差很正常。”
再说了,专业开车的老威和沃登都曝尸荒野,我还活着,至少我比他们强。
拉米亚说:“那你好歹看着路啊?”
其实都是这景色的错,景色令我分神,当然这崎岖而未修的道路也有错,路政部门是吃干饭的吗?还有近来发生的大事令我心事重重,这些都是不可抗力,而我?我简直不禁同情我自己,更佩服自己能开出这么远的路。
车子一半的轮胎腾空了,我们四人鼓足了力气,才把它拉回原处。
拉米亚说:“我们给这辆小尤涅起个名字吧,它并不是尤涅,可能用处比尤涅还大。”
我随口说:“化妆舞会?”
拉米亚摇头道:“不好,太拗口了,而且与尤涅不像。”
我觉得名字如何无关紧要,我仍在想勒钢告诉我的事很久以前,人类就与血族共存,但那时候人类并不相信血族的存在。血族隐藏在人类的幕后,通过他们的血操纵人类历史。他们能控制人心,而人类统治着世界,所以,相当于血族将世界握在掌中。
但血族的处境其实很危险,由于他们在白天必须睡眠,且在阳光照射下将很快灰飞烟灭,因此人类能轻易灭亡血族。血族们之间形成了不可违背的约定,他们称之为化妆舞会铁则,竭力消除血族在世界上行动的证据。唯有隐藏,他们才能存活,唯有隐藏,他们才能继续以人类为食。
这群猎食者害怕着猎物,又如寄生虫般依靠着猎物,他们早已落后于时代,却借着人类的帆船存活,直至人类超越了他们。
这一铁则流传至今,虽然世界已经破败,但在黑棺中,大部分居民仍不知道执政官与贵族是吸人血的怪物。
拉米亚说:“我决定了,我们叫它朱诺如何?”
我说:“可以是可以,但到时候还得勒钢说了算。”
拉米亚说:“侯爵让你负责解决太阳王的事,你有什么头绪了没有?”
我说:“首先,要解决太阳王,先得保存自己,不能被他们的血沾上一点,我们应该借鉴剑盾会,穿上毫无缝隙,连水都无法渗透的铠甲,才能与太阳王战斗。”
拉米亚说:“然后呢?”
我答道:“然后,我可以确定他们现在都在沉睡中,必须有人主动唤醒他们,在此之前,他们并无威胁。至于唤醒的方法,就是照射阳光,充足的阳光。”
我指着地面,说:“在太阳王沉眠的附近,极可能会有一种可以食用的蘑菇,以及那种三头犬魔出没。如果发现了蘑菇或犬魔,就能确定太阳王的大概方位。他们或许成了雕像,或许埋在地下,或许伪装成树木,总而言之,我们应该能看出端倪。”
拉米亚点头道:“从你的经验来看,确实如此。”
我说:“他们总说自己永恒不死,趋于完美,可他们是有弱点的,第一,拉森魃之血能伤害它们,甚至杀死它们。第二,出于不知名的原因,它们必须进入沉睡状态。我认为是夜晚,它们由太阳诞生,可能夜晚的黑暗对它们有害。”
拉米亚说:“在夜间他们也能自由行动,你在无水村时不就是这样吗?至于前一种方法,如果他们数量太多,只靠你一人是远远不够的,能不能用火烧死它们?”
我说:“若有机会,我们可以试验一番。”
我们把车开入城中,下车搜城,我不担心勒钢找不到我们,他似乎能嗅到我们的气味儿,到晚上,他就会出现。
我在一栋封闭式的商场角落见到了无水村的那种蘑菇,拉米亚仔细聆听,果然听见了细微的呓语,那呓语让人听不清,可又拼命想靠近,一旦听清了,在短短几天内就能让人发疯。
这就是太阳王的颂歌。
我们四处翻找了一圈,索莱丝说:“看这儿,这个很可以!”
在某根石柱上,我看出有人的轮廓,于是用匕首将这轮廓挖出,它并未苏醒,可明显那颂歌声响亮了许多。
拉米亚表情痛苦,咬牙道:“真是可怕,即使我知道它是什么,仍然忍不住....”
废钟说:“我和索莱丝是活尸,可以抵抗他的腐蚀。”
拉米亚苦笑道:“那最碍事的只怕是我啦。”
我和她从附近的加油站搬来油箱,随后,废钟将这人像放置在阳光下。拉米亚站在远处,用枪对准雕像。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我们听见了仿佛在天边的歌唱声。我愤愤地说:“比乏加唱得还难听!”
拉米亚问:“你听过乏加唱歌?她什么时候和你交情这么好了?”
我说:“你别吃醋,她就像我女儿一样。”
拉米亚笑道:“吃什么醋?我也很喜欢乏加呢。”
忽然间,人像化作血水,滴落在地,我立即点燃了满地汽油,这感染者变成个人,身上长出众多器官,他露出阴森的笑容,说道:“这温度,这火焰,岂能与太阳相比?”
他朝我冲来,我长剑刺出,暗影石杉将他洞穿,太阳感染者发出难以置信地尖叫,伏在地上,不久停止了呼吸,我怀疑他是装死,又刺了几剑,果然他发出怒吼,再度跃起,我用暗影牧羊将他碾成碎片,这一次终于确定他活不成了。
我说:“确定了,他不惧火焰,再找一个!”
仍在那蘑菇附近的柱子里,我们将另一个挖出,这时,太阳已经落下,城市沦入了黑暗。
索莱丝说:“它会不会害怕室外的暗影?就像血族在太阳出来时躲到室内入眠,太阳感染者也是,他们也许比血族更脆弱。”
我们同时想到了什么,喊道:“月光!”
我们把实验目标抬到月光之下,他蓦然大叫一声,像被火烧着了屁股。他不再是石像,成了个鲜血淋漓的人,他身上不断出现细小的裂纹,这令他惊恐至极,朝着有遮挡之处逃去。我抢上几步,用念刃将他斩成肉酱。
废钟说:“确实有效。”
勒钢的声音从旁传来,他说:“不,他只是受了惊吓,可月光对他造成的伤害并不大。”
我们抬头看着那月亮,这是一个上弦月,大约只露出八分之一的月面。我说:“月面越是明显,对它们就更为致命。”
勒钢说:“他们之所以陷入长眠,或许与月圆有关。”
我说:“对,你们想想,太阳感染者仅仅被阳光擦中一点儿就无药可救,相反的,如果他们被圆月照中一缕,他们就不得不进入睡眠,否则难以保命。这就能解释为什么他们毁灭了世界之后,又都消失了。他们也有畏惧万分的天敌,拉森魃的血还在其次,最重要的是满月之力。”
索莱丝说:“可惜离月圆时分还早得很呢。”
勒钢说:“不用等,我可以召唤月圆时的光。”
我们惊讶不已,可又相信他并未吹嘘,勒钢或许并不古老,可他经受过非人的修炼,令他犹如古老血族那样强大。
他说:“我离开了一会儿,你们再准备个实验体。”
勒钢回来时,抓着个昏迷的强盗,他咬开强盗喉咙,将他的血洒了个完美无缺的圆,勒钢坐在月下,冥想了大约半个小时,随后,他双手朝天,像是原始丛林中的狼王般发出狼嚎。
一束柔和的月光落在勒钢身上,勒钢说:“在月圆时沐浴月光,我的野兽之血会更强一倍,我通常用这种方法对付棘手的强敌,可没料到还有这用途。”
趁着那月光尚未消失,我们将感染者送入其中,正如我们所料,当第一缕月光照上他时,他露出绝望的神情,在短短十秒钟内,他彻底化作了灰烬。
勒钢说:“现在可以断定两点:一、太阳感染者会躲在室内,因为那样能避免满月。二、月光能杀伤太阳感染者,月圆时就是感染者的灭顶之灾。三、朗基努斯的念刃对单个感染者非常有效。”
拉米亚说:“四,火焰对他们而言就像洗热水澡。”
勒钢说:“我们可以制作最严密的防护服,防辐射的那一类。小队成员搜索地下那些没有窗口的地方,看看是否有凝固的人像。”
我说:“不能将他们集中保存,那些歌声会控制人心,可能效用会放大,逼疯搜寻队员,我们可以慢慢来,陆陆续续将他们销毁。”
可惜并没有大量制造月圆之光的方法,即使是勒钢的血咒,施展起来也极为麻烦。
勒钢说;“也许麦宗会有法子,听说恶魔与月光关系紧密,其中会有线索的。”
我问:“麦宗?他不是一直和我们对着干吗?”
勒钢答道:“他远不是黑棺中最阴险的人,相比于其余长老而言,他还算听得进道理。此外,我们必须找寻拉森魃幸存的血脉,如果这血脉还幸存的话。”
四十八 大桥之战
必须承认,我是个聪明人,否则我无法成为最出色的拾荒者。然而聪明如我,居然也会在世间迷路,以至于受到我妻子和属下的质疑,这正是时代的悲哀造成的。
拉米亚问:“这里...是哪儿?”
我说:“放心,亲爱的,一切都在掌握中。”
我只希望等到晚上,勒钢返回,替我们指路,可现在离天黑还有十个小时,而在夜间,我们又得避免恶魔,不宜开车。
拉米亚说:“我们的存粮用完了。”
我说:“也许我们可以搜刮个强盗巢穴什么的....”
强盗们在平时似乎无处不在,转角都能遇上,现在却藏头露尾,世界似乎变得辽阔至极,让人与人无法相遇。
前方出现一座峡谷,峡谷上有一座长得骇人的桥,它的建筑材料是黄色的石头,斜着向上,成了拱形,我看至少可以令三、四辆朱诺并排通行。它的一部分被缭绕的白云遮住,贸然开上桥太冒险了。
拉米亚说:“黑棺与泛美金字塔之间根本没有桥。”
我说:“一定是空间扭曲,凭空出现的。”其实我也不确定,但我总不能说是我的错。
索莱丝说:“还是开上去吧,开得慢一点,也不会掉落悬崖。”
我们于是驾车向前,拉米亚打开天窗,手持昆古尼尔,枪上的强光穿透了一部分的云雾,我觉得我们像在天上飘。
用时速二十公里开了半个小时,我们通过了云烟,桥变得更宽阔了,竟拓宽成了个圆形的广场,我能见到广场中央有黑色的大树,高得也令人咋舌,可仔细一看,又似乎是某种水晶矿物。广场周围,这种黑色尖刺交错丛生,密密麻麻,每一根都足以把人完全遮挡住。
我驾驶朱诺缓速绕行,废钟探出脑袋,说:“这矿藏好像是....黑棺的建筑材料!”
我一个激动,险些翻车,停稳之后,我问道:“你确定?”
废钟说:“是,我确定,我曾见过黑市中买卖这种材料,贵的要命!”
这话让我头晕眼花,如沐春风,我心想:“我发财了!我财富自由了!我鱼骨朗基努斯就要成为黑棺最富有的人...”黑棺要扩建城区,需要大量这种黑水晶,这里的矿藏如此丰富,我简直可以把整个黑棺重造一遍....不,十分之一遍。
拉米亚叹道:“你别笑,我们本质是出来拾荒的,除了雕像之外,所有捡回去的东西都要上缴,黑棺只会付我们一部分好处。”
只听一声尖啸,一声炸响,朱诺被火焰笼罩,好在它与尤涅一样坚固,否则我们已被炸碎,火焰与浓烟环绕车身,随后,枪弹如风暴般打中车身。
我问:“是强盗?强盗占据了这里!”
拉米亚说:“总之是敌人,我们后撤!”
后方也有人包围,朝朱诺发射火箭筒,朱诺硬扛了下来。拉米亚用昆古尼尔射击,将后方众人全数击倒,我看见他们穿着红黑色的大衣,头戴方形头盔,衣物上绘有标志,我喊道:“是纪元帝国的人!”
突然间,车似撞到了障碍物,我们无法后退,那是某种无形的力场。拉米亚说:“我们下车,用黑水晶做掩护!”
敌人再度一轮齐射,又扔出手榴弹、烟雾弹、闪光弹,我们缩在黑水晶背后,叫苦不迭,处境危急,好在拉米亚用昆古尼尔百发百中,敌人也不敢冲过来。
拉米亚说:“他们早就在这儿了?还是刚到?”
我说:“应该是刚到,不然他们的包围网肯定更严密。”
拉米亚问:“敌人有多少?”
我喝了药水,说:“大约剩下二十五人左右。”
废钟说:“我杀进去,你们掩护我。”
索莱丝说:“我也是。”
我摇头道:“我一个人够了。”摸出阿蒙之水,全身变得透明。
拉米亚说:“小心,敌人说不定能反隐形。”
我笑道:“我可不仅仅只有这一招。”
拉米亚给我一个飞吻,我快步走出掩体,此刻,敌人持续不断地用火力压制,同时,身穿重甲、手持战锤的冲锋队走向我们阵地,这重甲并不是剑盾会那种外骨骼,没有助力系统,只是用铁铸的防护甲胄,这些穿甲者力气惊人,或许比白色恶魔更强。
我握紧雷剑,电光成形,给他们脖子一人一剑,那是他们甲胄最薄弱之处,他们鲜血流出,死在我身后。另两个重甲战士厉声咆哮,朝我砸落兵器,我关闭姆乔尼尔,翻滚着躲开他们的重击。我判断他们无法看到我,可他们兵器的攻击范围太大,加上远处火力不绝,我不敢随意出手。
几道细细的黑影闪过,刺中他们的眼睛,他们发出惨叫,不久倒毙,我见到索莱丝与废钟已到了近处,那是索莱丝的黑发。
废钟喊:“轮到我了。”他快速冲刺,动作宛如流水,躲开射向他的子弹,重甲战士朝他砸出一锤,废钟双手将重甲战士双腿缠住,将他一拨一转,那人身不由己地被废钟当做挡箭牌,遭到同伴火力痛击,废钟推着他前进了十米,这人已死,但继续充当废钟的大盾。其余重甲战士喝道:“放开他!”其中两个扛着火箭炮,对准废钟,霎时炮弹轰鸣。废钟朝上一跳,躲到黑水晶矿上,避开下方如潮的火焰。
我和索莱丝一人一边,杀了火箭炮兵,敌人又抛出闪光弹,我们急忙闭眼躲到掩体背后。
我看见索莱丝腹部流血,中了几枪,问:“你受伤了?”
索莱丝说:“我是活尸,这点伤算不了什么。”
我说:“你留下,我和废钟能应付。”
索莱丝点头道:“我很快就好。”我眼睁睁看着她把头发伸入自己腹部挖子弹,这让我头皮发麻,不敢多看。
废钟已孤身切入敌人后排,他就像条不断扭曲,动作变幻莫测的水蛇,而且即使被子弹击中,仍能继续奋战,那些轻甲士兵唯有任他宰割。
我能找到他们兄妹作为属下,只怕是点满了幸运值,不过话说回来,作为故事的主角,开点挂又怎么了?
就在我思索之际,有人用锤子砸了我脑袋,我头破血流,大叫着摔倒,那是个重甲壮汉,但在下一秒,他被拉米亚洞穿了喉咙。
拉米亚也前进到近处,正在照看索莱丝,她喊道:“你又在发什么呆?”
我昏头昏脑,说:“我....忘了,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忽然间,索莱丝喊道:“废钟!废钟那里出事了!”
我见废钟神色痛苦,似被无形的大手捏住了喉咙,被人举在空中,那是四个黑袍人所为,他们各伸出一只手,手上有个装置,发出淡蓝色的光,紧接着,其中两人拿出手枪,朝废钟脑袋开火,废钟惨叫,脑袋垂落。
拉米亚急道:“废钟他....”
索莱丝身子颤抖,说:“不,他还没死,冥火能赐予他第二次性命,只要及时把他救下救治就好。”
拉米亚朝那死人射出狙击子弹,但他们身前有无形护盾,子弹未能穿透。
黑袍人喊道:“这里已经是纪元帝国的领地,任何闯入者皆格杀勿论!”“荣耀属于神圣的皇帝!大地的一切皆属于神圣的皇帝!”“死去的战士必将被铭记!我们必将拯救世界,结束苦难!”“罪人们,你们的罪孽将由你们的血来清洗!”
我屏住呼吸,见黑水晶投下的阴影连成一片,能抵达黑袍人身后,我躲到黑水晶之后,遁入阴影,大约游了十五秒,我钻出影子,这些黑袍人的背后并没有护盾,我先是一剑砍倒一人,随后,我的影子与我同时刺出石杉,又斩杀两人。
剩余那人表情惊怒,忽然大声念咒:“圣枪之雄,守护信徒!”他胸前的另一个装置发出一层金光,笼罩了他,石杉命中他要害,他却只是后退了一步,手中装置发亮,我感到浑身都被牢固的铁箍困住,无论如何挣扎皆纹丝不动。
拉米亚从远处开枪,但未能穿透此人的护罩,拉米亚眸中含泪,脱下头盔,仍不断开火,大喊:“放开他!放开他!”
那人蓦然五官扭曲,哇地鲜血狂喷,他蜷缩成一团,眼睛望向身后,说:“你....你这....叛徒。”旋即没了呼吸。
我和废钟同时摔落在地,我抱起废钟,发现不远处站着另外一人,那是个消瘦的黑衣老者,他大约一米七五左右的身高,无疑也是纪元帝国的人,他面带微笑,举止优雅,目光对准拉米亚。
老者说道:“我亲爱的拉米亚,我们又见面了。”
拉米亚身子发颤,怒容满面,说道:“你是....你是.....西蒙玛格努斯?”
西蒙说:“似乎时隔多年,你仍然恨我,这可真让人伤心。”他转头面向我,说:“你似乎爱着这个人,甚至为他流泪。”
拉米亚变得冷漠如冰,不再显得软弱而激愤,她说:“你敢伤他一根毫毛,我会把你打成马蜂窝。”
西蒙笑道:“放心,拉米亚,我只是为了你好,现如今,我见你有了值得托付之人,只会为你高兴。你不像你母亲,将自己交给一个平庸软弱之辈,那才令我无法忍受,想要拯救你们。”
拉米亚说:“你管那叫拯救?”
西蒙说:“我确实救了你这位爱人,不是吗?”他并不理会拉米亚的威胁,手按住额头,过了片刻,说道:“我劝你们快点离开,帝国的后续部队很快即将到达,我们虽然缺乏可靠的车辆,但相信我,一旦被他们盯上,你们是无法逃脱的。”
四十九 有志少年
我们驶离的过程中,拉米亚一言不发。索莱丝费尽地激活废钟的冥火,废钟醒来,只是有些虚弱。
我劝慰着说:“拉米亚,我们已经知道了这个西蒙的下落,我要杀他很容易。”他是纪元帝国的某个主教,我们不再对他一无所知了。
拉米亚咬咬嘴唇,说:“你知道最让我害怕的是什么吗?”
我问:“是什么?”
拉米亚说:“我甚至没勇气向他开枪。”
我说:“你是怕他杀了我,并非没有勇气。”
拉米亚说:“不错,我担心你的安危,但我更能感觉到他的深不可测,我知道他如果想杀我们,我们一个也休想逃脱,他已经今非昔比,不再是当年那个鬼鬼祟祟、藏头露尾之辈了。”
前方,勒钢站在道路旁等着搭车,我们接起了他,告诉勒钢白天的情况。
勒钢说:“那座桥本不存在,旧金山没有那样的建筑,你们鬼使神差地驶入了异空间。”
我说:“异空间?不,更可能是异空间降临,与现实空间重叠了。”
废钟说道:“但那种黑色水晶是货真价实的。”
勒钢说:“不错,古代的人将这种水晶称作余烬,黑棺里曾有一定的存货,但随着镇子的扩建,余烬已经耗尽,我们正愁无处可寻。这么说来,那个纪元帝国也在找寻余烬?”
我说:“是的,他们也在扩张,占领尽可能多的战略要地,而且离黑棺已经很近了。”
勒钢摇头道:“你经历的是空间扭曲,事实上,那座桥可能离我们很远,等空间扭曲的迹象一结束,他们会被传送回原处。”
我愕然道:“那么我们遇上这个西蒙玛格努斯完全是巧合?”
勒钢也曾听说过拉米亚的故事,他说:“如果不是巧合,那说明这西蒙玛格努斯潜移默化间操纵你们接近他,引诱你们进入异空间。若是如此,他的力量更令人不安。”
我怒道:“这个老变态,为什么老缠着我的拉米亚不放?如果是萨尔瓦多倒也算了...”
拉米亚嗔道:“什么叫‘倒也算了’?”
我忙说:“当然不能算了。但我想或许在西蒙那里,萨尔瓦多能感受到缺失的父爱,对他的性格成长有些好处。”
拉米亚推我一把,说:“少贫嘴。”
勒钢说:“但纪元帝国的牧师确实声称他们的远征军已抵达萨克拉门托,按照古地图,那里离这里相隔数百公里,而空间扭曲进一步扩大了这距离。即便这样,我们也不能掉以轻心,我们需要尽快找到丰富的余烬矿,加快建设,增强兵力。”
索莱丝说:“他们有奇怪的装置,能制造力场,让人无法行动。”
废钟轻按脑袋,仍有些糊涂。
我说:“是,我们要开始担心战争了。”
勒钢说:“我们要担心的事很多,比如太阳可怕的剧变,比如越来越多的恶魔,比如太阳感染者的苏醒,比如食物与水源的短缺,远在千里之外的纪元帝国仍不值得多虑,至少我们还有应对的时间。”
我们一致同意如果太阳感染再一次爆发,那仍将是灭顶之灾,可黑棺能保护我们。
我说:“如果黑棺之外的百姓听说太阳感染的事,肯定会引发暴动,他们会不顾一切地抢着进入黑棺。”
勒钢默然片刻,说:“我也在考虑这一点,这件事暂且不宜外泄。”
索莱丝问:“如果不告诉他们,万一太阳剧变再度发生,他们可就死定了。”
我为这活尸天真的善良而叹息,说:“那又如何?人类已经灭亡过一次,他们如果足够优秀,就能进入摩天楼,如果不够优秀,他们没有资格成为人类存续的火种,只能沦为燃尽之后的残余。”
索莱丝摇头说:“任何人都有存续的资格,在生命面前,应该人人平等。”
我反问道:“如果要你选择两个脑袋残缺的白痴,和两个身心健全的常人,作为最后的亚当和夏娃,你会怎么选?”
索莱丝居然真的认真沉思,我瞬间明白了,她是个极为自卑的活尸,她认为自己或许连个残障都不如。
拉米亚握住索莱丝的手,说:“索莱丝,人生快乐的秘诀在于,别为虚无缥缈的事而烦恼,你别理鱼骨的怪问题。”
我的妻子真是个可爱的怪人,她很快就适应了与活尸相处,不再因冥火而厌恶他们,而我还没能完全习惯。
索莱丝说:“不,这对我很重要,对我们活尸来说,懂得更多的道理,我们的冥火就越完善,灵魂就越接近人类。”
拉米亚转头对我说:“鱼骨,我问你,如果我和你妈同时落入水里,你会先救谁?”
我急道:“这是什么鬼问题?我是个孤儿!”
拉米亚说:“假如你妈还活着呢?”
我嚷道:“这也太离谱了,我拒绝回答!”
拉米亚笑着对索莱丝说:“你看?人类最擅长的就是逃避,你也得学着点儿。”
索莱丝用微笑回应了拉米亚,我不知道她明白了什么,但看来她是明白了。
经过曲折的六天行程,我们安然到家。朱诺的出现再一次引起了小小的轰动,而且最令我高兴的是,这一次我不用付抚恤金,我从贝拉那里净赚了一笔,贝拉可比迈克尔这个吝啬鬼干脆得多。
我在游骑兵营地结了任务,填了形形色色的记录,做了些安全检查,一个小时以后,我已经在银行户头上查到了进账,又过了三个小时,游骑兵下发了晋升通知和中校徽章,当然还有一等功的奖赏,引起满营掌声。回到住处,我沐浴在贝蒂妒意如潮的目光与阴阳怪气的恭喜中,这滋味儿真让人回味无穷,就好像当年拉米亚伸在我嘴里的脚丫子......
拉米亚宣布:“从今天起,你要把所有收入上交给我,由我来管账,我每个月给你零花钱。”
这句话犹如响亮的耳光,将我硬生生从美梦中抽醒,我问:“这是什么道理?”
拉米亚说:“这是黑棺里的规矩,夫妻双方由女方管钱。”
我惨声道:“哪里有?我怎么没见到这条法律?”
拉米亚说:“不是法律,而是不成文的传统,就像结婚前新郎得在黑棺里买房一样,此事并未成文,然而却由来已久,听说在上世纪,人们就已经这样做了,这是人类存续的优良传统,是一种叫做‘女权主义’的伟大思潮。”
我恨女权。
我小心翼翼地问:“如果我不答应呢?”
拉米亚笑道:“那你就不答应好了,反正我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我打了个冷颤,无法说半个不字。好在拉米亚让我保留着今天的收入,这让我有种从太阳王追命中逃脱的幸存感。
我该想想如何用这四千万搞些小金库。
饭后,拉米亚取出一本厚厚的资料,上面写着游骑兵自费身体改造指南,哼着小曲,大大方方地找到那些令人窘迫的页码。我想象着拉米亚动人的身躯,想象着我们未来的某一天,情不自禁地搂着她,陪她一起看。
她红着脸说:“你给我控制着点儿,顶得我好疼。”
我叹道:“姆乔尼尔的剑柄是有点儿硬,它就这点儿不好,太粗,太重,有时候不太方便。”
她说:“那就把剑柄扔了。”
我骇然答道:“扔不得,它象征着我的剑道。扔了之后,我就觉得自己失去了很重要的东西,我的人生只怕会走上歪路.....”
拉米亚笑道:“那就给我把它藏藏好,塞到该塞的地方去!”
我说:“亲爱的,我怎么觉得你不太文明?”
拉米亚说:“我都看这种书啦,还能文明到哪儿去?”
我问:“这手术大概要多少钱?全包在我身上。”毕竟事关我未来的幸福,该花的钱一分都不能省。
拉米亚摇头道:“不用,这是我游骑兵的福利,我能报销大部分的费用,剩下的用我的积蓄足够了,我不能让人说我一味只靠男人养,对不对?”
我亲吻她嘴唇,说:“亲爱的,你太懂事了。”
拉米亚笑道:“没办法,这也是女权主义的一部分。”
我爱女权。
这时,萨尔瓦多在门外敲门,说:“姐姐,姐夫,你们睡了吗?”
拉米亚喊:“你姐夫把我折腾得够呛,还没睡。”说罢哈哈大笑。
我说:“他才十七岁,你不怕把他毒害了?”
拉米亚说:“这叫给他打预防针。”
萨尔瓦多在外清了清喉咙,说:“姐夫,我想....单独和你商量点事儿。”
我和拉米亚对视一眼,拉米亚双手一摊,说:“我不知道。”
我莫名其妙,推开门,萨尔瓦多说:“我们....能到外头去说吗?”
我们来到三十四层唯一的半透明玻璃,从这里,能看见外面的风景,宁静的月光洒落在简陋的镇子房屋上,温馨而又凄凉。
萨尔瓦多咬牙半天,说:“贝蒂让我....向你借钱,说如果要和她结婚,必须在中层买一套房子,她看中了三十三层的一套四十平,那里的租户付不起房租,黑棺打算回收,尽快出售....”
我大吃一惊,守财奴的本能让我吓出一身冷汗,但他毕竟是我和拉米亚最亲的人,我勉强镇定,问:“要多少?”
萨尔瓦多说:“一千..五百万。”
我觉得他还是把我的血吸干好了。
萨尔瓦多大声说:“不,姐夫,你别误会,我并不打算真问你借钱,我想靠自己的力量赚钱娶她,我只是希望你别再一味地保护我,比如这次任务,我觉得我能够胜任,我想多多立功,也和你一样,早些升到校级,拿更多的津贴和赏金。”
我不忍打击他,事实在于,这一次如果他随我同行,只怕早就“王者为众,众者为王”了。
五十 驱逐之术
萨尔瓦多说:“这段时日,我都在海尔辛大师家学习剑术,我已经不一样了,相信我,我不会像活靶子那样轻易死去。”
我答道:“你还是用枪为好,所谓剑术已经落伍了。”
他急道:“可剑术能引发念刃,那可完全不一样。”
我说:“你想的容易,我和弥尔塞练了整整二十年,才有如今的境界,然而大部分情况下,还是不如狙击枪和突击步枪好用。”
萨尔瓦多恳切地说:“姐夫,我已经....掌握了些诀窍,我觉得我很快就能脱胎换骨。”
我心中冷笑道:“这算什么?开挂吗?我和弥尔塞辛辛苦苦学会的绝技,你居然说已经摸到门路了?”
我抓了抓他头发,说:“会有机会的,你耐心一点。”
萨尔瓦多说:“可我若不赶快,贝蒂会不会没耐心?我最近觉得她和其他男人走得很近,越来越会打扮....”
我说:“莫欺少年穷,她若是转投他人,将来你发达了,就把她丈夫搞破产,娶她女儿,大小兼收,这件事我一定帮你。”
萨尔瓦多被我逗笑,这小子以为我是开玩笑吗?我已经在想帮他报复的种种计划了。
此时,拉米亚走来喊道:“喂,朗基,迈克尔派人找你。”
我问:“大半夜?”
拉米亚说:“对他们而言,半夜就是中午。”
男仆带着我到十五层,海尔辛与瑶池的家,到这时候,这一层集市的喧嚣仍未散尽,几乎每一间房子都经过改造,成了多人群租之地,因此带来了混乱,也带来了人气。这些身处黑棺底层的人在汗臭与污秽中彻夜辛苦,盼着有朝一日能逃离这泥坑,前往中层,然而他们之中的半数,仅仅能维持在黑棺不被逐走,剩余将近一半,则不得不充当黑民,替帮派卖命,或是缴纳高额的费用。
步入海尔辛宽阔的训练道场,瑶池笑道:“欢迎,朗基努斯中校,很抱歉深夜打扰你,但我们必须在凌晨时举行驱魔仪式。”
迈克尔一跃而起,先与我握手,再与我拥抱,他热情得让我以为他想要吸我的血,但他只是兴奋过头,就像初次被人带入娱乐场所点了陪酒女郎的纯良少年一样难掩兴奋之情。
除了海尔辛大师之外,贝拉和勒钢都在。海尔辛皱着眉,显然还在担心妻子的健康。
三座雕像被置于一个六芒星法阵的中央,法阵每一尖端都点着蜡烛,每一个角中央都放着一小碗血。
瑶池走向法阵,咬破嘴唇,亲吻每座雕像,霎时,她像是年轻了四十岁,变成了绝丽之姿的少女,周身漂浮着银色的光芒。
迈克尔说:“splendide!”
火焰中飞出一朵朵小火苗,血碗中飞出一缕缕血线,瑶池跳着狂野而优美的舞蹈,在她手指指引下,火苗点燃了血线,一个个六芒星浮现于空。
她喊道:“小心,她们要出现了,保护我!”
海尔辛拔剑在手,瑶池说:“你不行,你是我的亲人,这只能恶化状况,中断仪式。”
海尔辛怒道:“这法则简直愚蠢至极!”
贝拉花容失色,说:“我受不了这种气氛!”匆匆逃离道场。
勒钢说:“迈克尔、鱼骨,准备,就我们三人,每人对付一个女妖,决不能让瑶池受半点伤害。”
迈克尔笑道:“你比我还热心,这是怎么回事?”
我想到即将面对传说中的凶杀三女神,心底颤栗不休毕竟我可不是勒钢、迈克尔这样强横的妖魔。
血族们认为,古代世人所崇拜的圣人或魔神,都有可能是血族的伪装,而这三女神无疑是操纵人心、嗜血好杀的异类,她们的信徒要么死亡,要么变为吸血的怪物。
她们符合血族的特征,她们通过邪法,让自己弥留在雕像上,或许是将自己的血肉重铸成雕像,这又像极了太阳感染者。
血族们认为该隐是血族的始祖,然而其实世界各地的血族对起源之说都有不同的看法。
我们或许正面对着三位血族祖先。
我施展牧群,一层影子覆在瑶池身上。迈克尔做了个手势,影子之上又罩了一层血色铠甲。瑶池点了点头,继续全神贯注,海尔辛大叫道:“多谢!”
突然间,她们降临了。
道场内的所有事物皆呈现出血红色,静的可怕,却有一颗巨大心脏的跳动声。我试图找到那心脏,没看见任何迹象。
三个衣不蔽体的瘦小女人站在三个方向,她们每一个的眼神都异常痛苦,异常愤怒,她们一边尖叫,一边说着听不懂的语言。
我喊:“别冲我发脾气,我也是刷完牙洗过澡之后又被叫过来的!我老婆还在床上等我!”
迈克尔与勒钢瞪着我,好像我说错了话。
她们冲向瑶池,勒钢变成狼形,迈克尔成了红甲骑士,各自挡住一个。我用铁莲护体,朝我这边的伊克斯女妖斩出雷剑,她化作一道模糊的血影,到我身后,我急忙转身,可她又到了我身前,一脚把我踢飞。
也许多年的沉睡让她变得衰弱,可她仍几乎和勒钢旗鼓相当。
铁莲与游樱救了我的命,我取出鱼刺枪,左右手都有兵刃,她再一次用神速袭来,这一回到了我头顶,伸爪刺向我的颅骨。我的鱼刺枪自动竖起,挡住了她这一抓,我惊喜之余,右手竭力斩出石杉。她被念刃切中,可身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伤痕。
我惊骇地大喊,她双爪刺我,像要将我开肠破肚,我立即沉入阴影。她愣了片刻,双爪朝阴影乱刺,把木板石板切碎,直至露出下方的铁板,可我绕到她背后,鱼刺枪扎中她后背,她痛地尖叫了一声,可那伤口就像被针扎似的。
怪了,这鱼刺枪当年可曾伤了亚伯,难道它只对亚伯有特效?
女妖的爪子如子弹般探出,我险险地躲入影子,像是地鼠,她暂时拿我没办法。如果她此时袭击瑶池,我可阻止不了,但她狂怒之下,只盯上了我,我所要做的就是拖延时间,不断激怒她,等待仪式完成。
我再一次打算偷袭,突然间,我看见她身子融化,成了一滩血水,我一斩落空,知道大事不妙,果然那团血水化作浪头,浇了我全身,战斗服被溶穿,我肌肤开裂,剧痛在浑身流转。我使出游樱,念刃之力聚集在足,朝前一跃,躲入影子。
我曾经淋过酸雨,但这血水酸性更强,我抹了脸颊,皮肤成了黏糊的液体,我痛得似乎神经在被钳子猛夹,无一刻休止。无可奈何之下,我唯有将念刃散布在身体各处,一层黑影由内而外地形成薄膜,这么做竟意外地有效,它隔绝了酸液,缓解了伤势,而同时,瓦希莉莎的血开始治愈我。
如果用辉煌之手,能不能将她凝固成黄金?但她极为快速,我根本来不及念咒,而我又不能一味躲藏,否则一旦她注意到瑶池,一切将功亏一篑。
我取出毒蛇之血,喝入腹中,在下一次我被她的血水击中之后,我的血会融入她的血,那就试试谁能毒死谁吧。
我探出身子,石杉念刃袭向她,不出意外,她变作一团血流,一瞬间躲开了念刃,在半秒钟之后将我席卷上天,我用铁莲抵挡,但铁莲也在片刻后也被熔穿,我心想:“机会只有一瞬间!”她的血滴穿透护盾,落在我脸上,我连续翻滚,我的血混入其中。
她骇人地尖啸,鲜血汇聚成人,身子歪歪斜斜,左右摇晃着,我的剧毒在她体内肆虐,连这半生半死的女妖也备受折磨。我强忍着伤势,用雷剑刺出,灼热的电流终于重创了她,她痛苦地朝后退,我又连续猛击,她身上开始冒烟。
我继续追袭,却没料到她再度发生了变化,她开始膨胀,成了个体型纤瘦而高大的红色恶魔,一根根白刺突出体外,我大惊失色,迅速躲闪,可她的利爪犹如雷霆一般朝我刺来,我用暗影铁莲试图护体,可它在这怪力面前,简直连纸都不如。
一层血色铠甲替我挡下这一击,一只黑狼又将她击退,瑶池平静而祥和的咒语响彻室内,女妖发出绝望的喊声,她开始瓦解并非自行融化为血,而是真正的消亡。不仅仅是她,其余两个女妖也是如此。
我发现自己不在这道场里了。
我在丛林中,一座金字塔上,这金字塔大约二十米高,由无数台阶组成,在金字塔的顶端是一个祭坛,此时正是月夜,伊克斯三姐妹面对着下方无数玛雅人,他们正在跪拜。
在祭坛中央有个早已死去的少女,可伊克斯三姐妹却仍注视着祭坛,目光忧虑。
我能听懂她们的话了。
姐妹之一说:“她并非我们所崇拜的伊克斯女神,她极为邪恶,她并没有指引那些少女的灵魂前往极乐,而是吞噬了她们。”
姐妹之二说:“她到底是什么?她到底在哪儿?”
姐妹之三说:“她就在这祭坛上,她一直苏醒着,她能听见我们说话,她贪得无厌,总有一天会毁灭我们的国度。”
我看清三姐妹的样貌,她们的眼睛在夜间异常明亮,她们有着血族特有的犬牙,她们确实是古代的血族。
姐妹之二说:“将这祭坛粉碎,她的力量就会衰弱。”
姐妹之三说:“粉碎的祭坛会令她逃走,但万一她又找到了其余法器呢?”
姐妹之一说:“为了我们的子民,为了真正的伊克斯信徒,我们必须封印她,哪怕用我们的血肉,我们的性命,我们的灵魂。”
五十一 柴米油盐
我摆脱了这幻觉,这...记忆,勒钢、迈克尔和我一样,也都似乎刚刚从噩梦中苏醒。
我说:“那幻觉很不对劲....三姐妹....三姐妹并非伊克斯女神,她们只是....为了封印那污染了伊克斯祭坛的某种邪恶而....牺牲自己。”
现如今,伊克斯三姐妹消失了,那邪恶呢?那邪恶又在何处?
迈克尔走向邪神像,将它们抱在怀里。我神经紧绷,生怕出现一个吞噬人灵魂的恶魔,占据迈克尔,那可就万事休矣。
海尔辛紧紧将瑶池搂住,她重又变得衰老,更异常虚弱,海尔辛握她的手,叹道:“我不该让你胡来。”
瑶池笑道:“别担心,这对我有好处。”
迈克尔说:“女士,现在这雕像上的....”
瑶池说:“我再也感受不到邪恶,除去它的历史上血腥的故事,这雕像已经没有危险了。”
迈克尔大声说:“这是我一生中至为重要的时刻,是我们血族历史上最为璀璨的宝物之一。我感谢你们每一个人!瑶池女士,是您让这藏品变得安全!勒钢,是你作为朋友,支持我走到这一步!海尔辛大师,是您没有固执己见,放手让贵夫人帮我!贝拉....她人呢?算了!最后,是你,鱼骨朗基努斯,我忠诚而了不起的朋友,这件事你居功至伟!”
我本来可以借机再讨一笔奖励,但我知道这是徒劳的,更何况三姐妹的记忆阴森得让我心中难安,我说:“你确定没事了?可你也见到那记忆....”
迈克尔说:“瑶池夫人是绝对的权威,我相信她的判断不会出错,三姐妹就是这雕像上最后的诅咒,现在,这宝物已经彻底干净了。”
他打了个响指,让瓦冷不知从哪儿冒出头来,手中捧着个礼盒,笑道:“请接受我为你准备的薄礼,我亲爱的朗基努斯,这是我们友谊的另一证明。”
我现在满身强酸,皮肤坑坑洼洼,如果不及早治疗,多半命不久矣,但礼盒的出现吊住了我一口活气,我迫不及待地把礼盒打开,里面是两柄钥匙,一本房产证。
迈克尔说:“如你所知,我司职你居住街区附近的管理之权,碰巧,在三十三层有一间租户因为拖欠房租,而被逐往低层,我于是擅作主张,将此屋调拨给你使用。”
我捧着礼盒,目瞪口呆,我感到我的血都往脑子里涌,然后,我眼前一黑,万事不知。
我是在游骑兵军用医院好转的,毒血的灼伤经过医治,已经好了大半,他们说会留下一些疤痕,但没有疤痕是血族的魔血治不好的。
迈克尔替我保管了那礼盒,探望我时,他把那礼盒转交给我。
我搂着他搂得如此用力,话语如此感激,以至于迈克尔怀疑我的取向,而最让我惊骇的是,他似乎乐在其中,这让我赶忙远离此君,将他送走。
我理所应当地应该将这房子赠送给萨尔瓦多,可我决定再等等。等什么呢?不知道,就是想再等等。
我反复看那证书,看着证书上我的名字,越看越是顺眼,至少比那三个鬼头鬼脑的邪神像顺眼的多,唉,我何必为这样或那样的事操心呢?拉米亚不是说过吗?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活得开心。
等废钟与索莱丝来探病时,我托他们替我保管礼盒。
奇怪的是,我没见到拉米亚,护士告诉我她早上来过,可又匆匆离去。等到午后,拉米亚才来。
我问:“你去哪儿了?”
拉米亚神色憔悴,歉然笑道:“抱歉,我见你没事,去萨尔瓦多那儿了。”
我问:“萨尔瓦多,他又怎么了?”
拉米亚说:“他试图开枪自杀。”
我吓得宛如炸鱼,一坐而起,问:“他还活着吗?”
拉米亚叹道:“是,子弹正中他太阳穴,可他的改造以及近来炼成的念刃偶然地保护他头部未收重伤,他捡回了一条命。”
我怒道:“他干什么?不就是我没借他钱吗?我还以为他多有骨气....”
拉米亚说:“和你不借钱无关,昨天,他见到贝蒂和另一位实验室的游骑兵中校在餐厅用餐。”
我问:“昨天?昨天晚上我还和萨尔瓦多谈话....”
拉米亚摇头道:“你昏迷了整整两天,没人告诉你吗?”
我愕然片刻,又说:“用餐也说明不了什么,我还整天和贝蒂的母亲用餐呢,难不成贝蒂他爹也要自杀?”
拉米亚苦笑道:“别耍嘴皮子,他们是单独用餐,是....约会。”
我陷入了沉默。
拉米亚说:“萨米试图将贝蒂从那中校身边带走,贝蒂当场和萨米分手,她说了许多难听的话,取消了婚约,萨米向那个中校提出决斗,却被他击败了。”
我说:“退婚流?”
拉米亚问:“什么退婚流?”
我说:“似乎是上世纪的术语,你别介意,我总觉得贝蒂将来会被打脸。”
拉米亚说:“总而言之,他死里逃生,你得好好劝劝他,我毕竟是女人,他心目中最尊敬的人还是你。”
我说:“这件事容易极了,我这就去把那中校狠揍一顿,骑着他脑袋拉屎....”
拉米亚急道:“你别那么恶心。”
我说:“这只是比喻,我是个文明人,你又不是不知道。”
拉米亚嗔道:“你总是怪话连篇,现在给我正经些吧。”她想了想,又说:“那个中校是缇丰女士手下某个长老的忠仆,据说前景光明,还是不宜将矛盾激化。”
忠仆的意思是...这人喝了某个血族的血,成了专属食尸鬼。而前景光明之意,是此人将来很可能晋升血族行列,如果他和贝蒂结婚,那贝蒂未来岂不是也会成血族了?若真是如此,萨尔瓦多将来拿什么打脸?
我强撑着爬起床,说:“我这就去开导开导萨米,然后,今晚我们就把贝蒂一家赶出租屋。”
拉米亚说:“不用我赶,他们已经连夜搬到四十层去了。”
我叫道:“什么?说搬就搬,这十多年都是你付的房租,她们可一毛都没出,难道不问她们讨回来?”十多年,那也是将近一千万信用额的巨款了,还不算水电费用。
拉米亚摇头道:“算啦,别斤斤计较。”
我问:“四十层....是那中校的房子?”
拉米亚说:“可不是吗?”
我想不通贝蒂确实还算漂亮,可也不是国色天香,她军中职位不过是上士,也算不上才能出众,那中校怎么会被她迷得服服帖帖?
或许这可以归咎于爱情,让人无法理解。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贝蒂和那中校之间眉来眼去,只怕由来已久。
今天夜里,我是无法吃到贝蒂母亲的家庭晚餐了,这可真是遗憾,我或许可以溜到她们家去逛一圈.....
此时,一位军装整齐的上校率人走入病房,说:“拉米亚上校,朗基努斯中校,根据上级通知,请随我前往参加长老会。”
我一时晕乎,问:“长...长老会?是在....”
上校说:“是在九十层之上。”
拉米亚也激动不已,说:“可....这是何等光荣,我根本毫无准备。”
上校说:“我也是临时受到通知,你们只穿军装即可,请快一些,长老们可不愿多等。”
长老会,除了三巨头之外,另有三人,是黑棺权力之核,权力之巅,他们无疑都是血族,而且是极为古老,令人生畏的嗜血贵族,这六大公爵彼此之间勾心斗角,合纵连横,他们手下的子嗣,以及被他们利用的棋子,在黑棺中上演着一次又一次背叛与结合的戏码。
我们乘坐特殊的电梯,通过层层关卡,经过搜身与消毒,到达了九十层,在这里,五层并做了一层,成了极为高大广阔的空间,头顶金色的灯光照耀着整层楼,我见到青色的草地,万紫千红的鲜花,一栋如同白宫般的城堡,六条红色的帷幕如瀑布般从屋顶垂落,恰好触碰地面,静止不动。它给人以庄严之感,可巨大幕布倒映着红光,为整栋建筑染上了鲜红的色彩,又增添了残酷与审判之意。
我们接近城堡,几头小驼鹿撒欢地跑向我,我不由喊道:“原来他们把你们养在这儿了!”
上校说道:“它们由勒钢侯爵承担饲养费用。”
它们围着我撒娇了片刻,上校催促我们别惹恼了长老院,我们继续朝前,走过奢侈的令人心颤的走廊,步入了宛如皇宫议事厅的会议室,这里是法庭式的建筑布局,六位执政官坐在高台背后,下方则是几排舒适的桌椅,坐着长老们要召见的血族与忠仆(食尸鬼)。
密苏里提亚多、缇丰、麦宗坐在正中。
除了这三巨头之外,另有一个长发的黑人血族,五官俊美,留着短须,气度宛如美洲古老帝国的皇帝,据说他叫麦克斯韦尔,与提亚多、缇丰是相同的血脉,其实力令人畏惧。
在麦宗右边,坐着个双目低垂,面带微笑的老人,他头发仍是半黑半白,可却给人以极为古老的怪异印象,听说他叫诺里斯,与麦宗交情很不错,擅长令人毛骨悚然的法术。
一个光头的男人坐在缇丰身边,他虎背熊腰,一看就是勇猛卓绝的人,可他眼中闪烁着虔诚、狂热的光辉,像是一种满脑执念的僧侣或牧师,令人不禁猜测他会不会时常把人绑在火柱上活生生烧死,他是牧师博驰,在黑棺中不遗余力地推行他信奉的宗教。
五十二 危言耸听
长老会的坐席之下,是勒钢、迈克尔、贝拉这些侯爵,共九人,那些伯爵并未获邀。
执政官说:“上校,中校,你们让本庭足足等了二十分钟。”
迈克尔大声说:“大人,朗基努斯中校刚刚从重伤复原,如此责备他并不公平。”
执政官说:“可我看他此时精力充沛,似乎并非动弹不得,而是他缺乏对长老院的尊敬。”
麦克斯韦尔悠闲地说:“提亚多,别纠结这些小事,我们都有永恒的生命,不是吗?”
我对他产生了感激之情,这位麦克斯韦尔公爵目光沉静,像是一座黑色的希腊雕像。
执政官答道:“如果我们处理得好,我们确实永恒不灭,但在这年代,有许多致命的威胁,甚至多于上一世纪。”
他转过头,对我说道:“比如太阳感染者。”
我终于明白为何会受邀来到这如此隆重的会场了,他们将讨论这至关重要的议题。
缇丰说:“诸位,有请勒钢发言。”
勒钢站起身,用清晰而雄辩的口吻将泛美金字塔之行详尽道来,并讲述了我们针对太阳感染者的实验,以及纪元帝国扩张的行为。
大厅中有人知道详情,有人不知道,此言引发阵阵惊呼。缇丰居然还笑得出来,她说道:“哪怕仅剩下一个太阳感染者,对我们也是极大的威胁,因此,我提议将黑棺目前首要的战略,调整为清查黑棺镇既硅谷附近所有的状况,全部销毁,决不能放过一点儿。”
六位执政官进行了表决,一致同意此提议。
执政官对麦宗说道:“博士,您可以开始了。”
麦宗打了个响指,从大厅一侧,三个士兵推进来一辆小车,推车上是一盆泥土。我看着那泥土,感到它极为危险,令人倍受威胁。
麦宗戴上眼镜,说道:“我第一时间得知了勒钢侯爵的发现,并根据其理论进行了试验。这泥土既是被新近消灭的太阳感染者。”
所有贵族皆露出好奇的表情,一位女侯爵说:“世上真没有比它更恶心的东西啦。”
我在血族群中见到了贝拉,本来以她的性格,她应该叽叽喳喳,吵闹不休,可现在她却意外地沉默。
麦宗说道:“我同时发现,当太阳感染者的残余冷却并在黑暗中放置一段时间后,它的化学成分会改变,逐渐趋向于‘余烬水晶’。”
血族们发出叫喊声,情绪激动者站起身,伸长脑袋,牢牢注视着那泥土。
执政官问:“你...的意思是...”
麦宗说:“没错,太阳感染者的遗骸就是构建黑棺的主要建材,余烬水晶,太阳燃尽了古文明的生灵,我们在其余烬上建造了这座伟大的丰碑。”
我和拉米亚不由得握住了对方的手,我骇然四顾,黑棺的墙中仿佛随时会伸出万千手臂,抓向我们。
麦宗说道:“放心,它绝对安全,太阳感染者也会死亡,绝不像他们宣称的那样。”
执政官说:“人类也曾以为太阳绝对安全,可然后呢?”
麦宗缓缓说道:“我们不能用小概率事件来否定我们所做的一切,我保证黑棺并不会突然活转,边唱着歌,边把我们像火锅食材那样吃了。”
迈克尔起身说道:“大人们,据说黑棺早在灾难发生之前就已经开始建造了,那这些.....这些余烬水晶是从哪儿来的?”
一点儿错没有,麦宗理论最大的漏洞在于,黑棺所需的建材根本无从谈起,难道早在浩劫之前,就已经有许多人被太阳剧变杀死了?
人们看着麦宗,静待他的回答,麦宗答道:“根据年代检测,黑棺的余烬水晶大约是三十万年前形成的。”
血族们异口同声地喊道:“三十万年前?”
麦宗答道:“是。”
缇丰说:“这意味着....三十万年前,太阳也曾....也曾....”
麦宗说:“根据我的理论,三十万年前,太阳光也发生了剧变,毁灭了一切生灵,太阳王很快被月光所杀,随着地质变迁,成了这些余烬水晶,也就是我们如今的黑棺。”
执政官问道:“是否可以断定每一次太阳剧变都将间隔三十万年?”
麦宗答道:“我并没有找到其余年代的余烬水晶,并不能简单推断,也无法断定太阳剧变是不是人为造成的。”
我忍不住问道:“人为?什么人....能具备如此可怕的手段与力量?”
麦宗叹道:“科学的尽头或许是玄学,与真理相比,我只是个无知的白痴。我假设:太阳剧变并非自然形成,而是某种科学实验的产物,但也可能是我错了,我根本毫无证据。”
他抓着凌乱的卷发,说道:“但目前看来,我们没有必要太过担心,如果一直担心末日降临,那社会就将毁灭,末日也将提前光顾。我真正想要说的是,我找到了发现太阳感染者的方法。”
血族们欣慰地松了口气虽然他们并不用呼吸,但这是身为人类时养成的本能,执政官说:“该怎么做?”
麦宗拍了拍其中一位穿咖啡色军装的士兵,那士兵发出大喊,须臾间,他脑袋上长出恶魔的尖角,身躯也变得更健美强壮,将近两米。
他变得比白色恶魔更充满压迫感。
麦宗说:“恶魔本能会畏惧余烬水晶,但我调整了这些士兵的脑神经,让他们能够感应到太阳感染者,只要在他们附近一百米之内存在此类威胁,他们立刻就能知道方向。”
牧师博驰忽然说道:“且慢!你这些士兵是从哪儿来的?为何我们从未见过?”
麦宗说:“是我秘密培育的试验品。”
执政官森然说道:“你瞒着我们,秘密研制强化过的半恶魔士兵?你根本不把长老院放在眼里吗?”
麦宗搓了搓双手,可我觉得他这么做并非因为慌乱,而是感到无聊,他说道:“如果我对你们说了,你们不会答应,那我的研究便无从谈起,那将导致现在,我们根本无法找寻太阳感染者。”
执政官哼了一声,说:“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们?”
麦宗想了想,说:“并没多少。”
执政官怒道:“你......”一时竟无言以对。
麦宗说道:“提亚多,我可以继续了吗?”
执政官无奈地点了点头,麦宗又说:“根据实验,月光对太阳感染者有显著地杀伤效果,越临近圆月,效果越强,这就给了我们大批量销毁太阳感染者,获取燃尽水晶的机会。”
他取出一张地图,贴在一块白板上,说道:“首先必须排除在黑棺内部有太阳感染者。”
索寞那个血契帮的参股者惊呼道:“大人,这如何可能?”
麦克斯韦尔说道:“太阳感染者会不惜代价地同化他人,并唱出蛊惑人心的颂歌,如果有迹象,绝无法瞒过我们。”
麦宗叹了口气,目光透着倦意,像是大学教授面对着总是心存侥幸的学徒一样,他说:“并不能肯定太阳感染者一直会被本能左右,在我看来,他们与人类一样与我们一样,都拥有智力,而且是不凡的智力,近万年来,我们血族尚能在人类之中隐藏自己,压抑吸血的**,你怎么知道太阳感染者中不存在异类?不存在狡猾而可怖之辈,懂得伪装,混入了黑棺,在暗中捕猎着,同化着?”
他的话让我们所有人都不寒而栗。
麦宗说:“所以,我们必须排除这种可能性尤其是低层帮派林立,黑民泛滥,黑棺对他们而言千疮百孔,这就造成了极大的漏洞。中层、高层有严格的人员登记,所有凶杀案都会被彻查,我相信对机智的太阳感染者而言,不会离开低层的猎场。”
我忍不住心想:“他可能是血契帮的幕后金主,现在他后悔了吗?”可看他的表情,没显露出半分后悔的意思。
执政官说:“那我们立即彻查低层!”
麦宗说道:“朗基努斯中校必须在场,据说他已能熟练使用拉森魃的力量,除了月光之外,这是唯一已知的办法。”
大部分血族对此深为震惊,缇丰喃喃说道:“该隐在上,拉森魃?一个凡人?”
我心情大好,能让人敬畏的感觉总是不错的。
执政官说道:“连你的巫术都不行?”
麦宗说:“我试过闪电与火焰,无效。在我们找到模仿月光的手段之前,唯有借助中校的力量。”
我喊道:“我愿意效劳,可加班工资得翻十倍...”拉米亚赶忙堵上了我的嘴。
勒钢说道:”如果真如你所说,低层存在这么一个感染者,一旦被他发现我们在找他,他能化作血水,顺着缝隙逃往任何地方,更何况在人员繁多之地。因此这行动必须极端隐秘。”
麦宗走向那地图,说:“行动细节由游骑兵决定,我仅提供我的强化士兵,他们能侦测处于活动与休眠状态的感染者,且不会受余烬干扰。”他指着那地图说:“这张地图,是黑棺的地下层。”
我从未听说黑棺还有地下的空间,而这张地图显示地下空间极其广阔,八条通道延伸了至少五公里远。
麦宗说:“当排除黑棺内部的感染者之后,就需要游骑兵进入四百米之下的地下水库与矿场。在这里,如果存在的话,太阳感染者呈现雕像状态,只要不接触大量阳光,可以安全的搬运,我们将其集中在密闭的仓库内,等月圆之夜再一并处理。”
执政官说道:“黑棺地下设施是机密,不能令太多人得知。”
麦宗说:“修改人类的记忆是梵卓之血的特长,我对此并没有什么好的建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