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人近中年
我将钥匙放入门锁,屏住呼吸,我认为屋子里应该已没了危险,因为雕像已经不在,而且现在是白天。
拉米亚全副武装,腰间悬着宝剑与步枪,我想告诉她神剑弹或许没用,她却说:“我还是用枪心里踏实。”
打开门,我朝左右看看,屋子里半个鬼影也没有,甚至还有些不知从何处照射而来的阳光。但这一细节,未免令人生疑,因为屋子里并没有对外的窗户。
我长长舒了一口气,眼前的景象让人不禁放心走进去,拿下画,找找有没有什么线索,然后扭头走人,最多一小时就能完事,简单、干脆、明了。
拉米亚端着枪,全神戒备,说:“我掩护你,要小心。”
我笑道:“亲爱的,你太大惊小怪了,这是我第三次来这儿,我可以明确告诉你,这儿的一切危险已经被我破除,只要拿下这人的肖像.....”
我手指刚碰上那画像,画像中的女人伸出发青的手,捏住了我的手腕。
我魂飞魄散,叫:“我错了,对不起!”她力气极大,一下子把我拉向她,我看着她那张古怪阴森的脸朝我越来越近,那似笑非笑的、如同吊死鬼般的嘴角,仿佛即将张开,咬我一口。
拉米亚扯住我另一只手,往外回夺,可她似怕我胳膊撕裂,不敢用全力,一瞬间,我们又到了那草地上,这里依旧幽静,让人血液冰冷的寒意四处飘荡。而且,这里与外头不同,这里是黑夜。
拉米亚枪头一抬,那个画像中的女人站在她面前,双目血红,一言不发,她干瘦至极,似乎体内一滴血都不剩了。我握紧被拉伤的腕部,说:“小心,她之前会召唤影子。”
拉米亚说:“她是异空间的恶魔?”
我说:“也许是瓦希莉莎那样的怪物,是吸血的...怪人,但没瓦希莉莎那样强。”不然我刚刚已经死透。
拉米亚问她:“回答我的问题!”她倒也不莽撞地开枪,不过我怀疑她是白问了。
画像女子转身飘开,四周并没有敌人,我又见到了曾经见到过的那些门,它们仿佛建造于空气的墙壁上,通往另外的地方。
我可不想打开它们,更不想它们自行敞开。
我和拉米亚跟着那个女人,因为我们别无选择。
她飘入一条林间小道,在一间腐朽破败的林间小屋前停止。小屋墙上,用血液写着:“玛雅人,自尽三圣女,请宽恕我的罪孽,请赐我永恒长眠。”
突然间,我们被湮没于幻影中,那些阴郁的树林变得生机盎然,鸟语花香,那小屋也焕然一新,屋顶上点缀着鲜花与鸟巢,显得那么的悠闲有趣,引人入胜。
拉米亚说:“是她让我们看这些过去的景象?”
我认为这与乏加的脑电波类似,与我们在思维的表层交换信息。
一个身材臃肿的中年男子与画像中那个女孩儿携手走向小屋,那个女孩儿看起来已有些凄凉,病怏怏的。
我说:“这男人就是亨利佩慈?”
拉米亚说:“多半是的。”
我还没来得及问乏加亨利佩慈的生平,他一定是黑棺的住客,但不知道是在浩劫前还是浩劫后,这当中有一段不短的空白期。
亨利说:“海西,我的心肝宝贝,我觉得你近来好多了,脚步有力,精神甚佳。看来那个雕像确实对你助益良多。”
少女叹道:“父亲,你总是如此....如此离经叛道,为何不相信医院的名医,却非要借助这些...这些中世纪的巫术?”
亨利笑道:“亲爱的海西,第一,那些所谓的名医以及现代的医学手段,根本治不好你的病,他们甚至都无法确诊。第二,这雕像可不是什么中世纪巫术,它更古老,更神秘,是来自公元前1000年左右的玛雅。第三,你也看见了中世纪巫术的神奇,竟能开辟这空间,让我们得以在黑金字塔内,漫步于明媚阳光之下。”
海西摇头道:“关于你说的第三点,那也是现代的科学技术,是朗基努斯教授在这屋子里发现了空间的重叠,你就别念叨着那些迷信思想啦。”
我不禁说道:“这姑娘口中的朗基努斯,肯定又是我那位无所不在的祖先!”
拉米亚不以为然:“同名同姓的人多了,他未必与你有什么关系,也未必是海底监狱的那一位。再说了,即使真如此碰巧,我倒觉得这人把大伙儿都害得不浅。”
她这一盆冷水浇得我心里冰凉,不敢再认祖归宗。
亨利又说:“女儿,你总是爱泼我冷水,一点不念及为父的一番苦心。这是不是你们女人爱挖苦人的刻薄天性导致?”
海西说:“唉,我该说你什么好?现在是什么年代了,你非把家里装饰的全是老古董不可,又让我穿得不伦不类,我不是什么中世纪的贵族!我是个年轻时尚的女性!你呢?你也不是什么亨利佩慈伯爵,而是亿万富翁,一个投机倒把的商业银行董事!”
她说着说着,咳嗽起来,痰中有血,亨利唉声叹气,他们走入小屋,不久拿着伊克斯女神像走出。亨利割破了手指,将血滴在女神像上,让海西捧着女神像,沐浴在阳光之下。
这姿态让我想到了奥奇德。
拉米亚说:“这下可以肯定了,事情发生在浩劫前。”
我喟然长叹,感慨万千,拉米亚问:“怎么了?你有什么发现?”
不,我只是感慨于中年男人日子过得艰苦,这位亨利爵士对女儿的宠爱关怀显而易见,耗费了无数心血。然而呢?女儿却不领情,反而对他诸般挑剔,让他里外不是人。这或许就是古书本中描述的中年危机。再联想到我的养父,我不由地为我的将来而暗自心惊。
我会不会也成为一个操劳过度、头发稀疏、略微发福的老男人?若真是那样,确实是天大的噩耗。
在我出神的片刻间,幻觉产生了变化。这里的花草树木已呈现金黄色,虽然很美,却显现出了颓势。海西换上了一件更为古典的东方长袍,她手捧女神像,病容一扫而空,恰相反,此刻的她目光是如此威严,如此有神。
一群与她年龄相仿的男女,以及亨利爵士站在她面前。
亨利裹着一身红色长布,说:“当心中怀有勇气与虔诚,就能获得女神的恩赐,在死后享受极乐!谁愿意展现诚心?”
一个俊俏的男子踏上一步,褪去衬衫和背心,在海西前跪倒,亲吻伊克斯女神像,旋即,他从亨利手中接过匕首,在自己的脖子上一划,鲜血喷洒在女神像与海西身上。
我和拉米亚都是一颤,拉米亚说:“他们中邪了!”
我指着海西的嘴唇,说:“看!”
海西哆嗦着,眼神中闪烁着少许不忍。亨利脸色发青,也有退缩之情,可这似乎并非他第一次这么做,因此并不如何惊讶。我看见海西与亨利的嘴略微张开,他们的犬牙隐约比其余的牙长一些。雕像上的一部分鲜血流入海西的手掌中。
拉米亚说:“他们....被这雕像改变了,变成了勒钢、迈克尔他们的同类。”
我说:“这是不是一种奇特的狂犬病?我听说古代有这种疾病令人发狂嗜血。”
拉米亚问:“这种病会传染吗?”
我说:“好像被咬了就会。”
拉米亚抿了抿嘴,做了个害怕的表情。
然后再度景象全非,开始有树木落尽了绿叶,变得光秃秃的,好似灰色的骨架,草地上到处是一块块黑斑,像是凝结的淤血。
这里多了那座祭坛,海西坐在祭坛前,雕像被置于她的腿上,她显得恐慌万分,泪水化开了她的妆容,眼角下是黑色的泪痕,嘴角旁是红色的血痕。
亨利爵士朝她走来,说道:“女儿,为什么把那些信徒拒之门外?伊克斯会不高兴的。”
海西叫道:“你还在想什么?妈妈她被伊克斯害死了!”
我见到那些环绕在半空中的门,像是捉迷藏般,时隐时现,我猜,这邪恶的雕像增强了法力,引来了更多异界的恶魔,正是那些影子。
亨利说:“她走得很安详,没有丝毫痛苦,而且,她死后将升往天堂。”
海西小声说:“那是..什么残渣的天堂,什么样的天堂会吸人的血,把我们变成这种残忍的怪物?”
亨利挤出笑容,说:“可伊克斯治好了你的病,你现在完全健康了,而且....你一直不相信中世纪的巫术,可看看你自己,你现在拥有多么强的力量?”
许多黑影凭空浮现,把我们吓了一跳。拉米亚说:“他们长得像那些信徒。”
我说:“可能是些...是些能量的波动吧,人死后会散发出某种热量。”
拉米亚奇怪地看着我,说:“你还真想用科学道理解释一切。”
我笑道:“谁让我祖上是科学人士呢?”
海西冷冷说道:“你不是我父亲,不是亨利佩慈爵士!我认识的父亲是个慈善家,是个善良的人,不是骗人结束自己生命的恶徒!”
亨利扯着他原本就稀松的头发,说:“你这话是怎么说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好。”
蓦然间,海西开始念咒,手指对准亨利,亨利爆发出骇人的叫声,像是我们熟知的红色恶魔在咆哮。
唉,这可怜的中年男人,他全心为了亲人,可却不得好下场。中年正如绝症一般无可治愈,正如末日一般不可阻挡,将这位富有而好心的男人逼入了万劫不复之境。
十 玛雅旧物
虚幻终于破灭,花园仍旧压抑而阴冷,画中的女人站在小屋门前,古老的木墙上仍留下血字。
我和拉米亚谁也不通“巫术”,我只能问:“海西是不是杀了亨利爵士?”
拉米亚叹道:“看样子是的,而且即使她这么做了,也没摆脱雕像的控制。”
我们是门外汉,这样的猜测多半是白费力气,但有一件事可以肯定,海西想让我们进入这屋子。
我靠近木门,发现这屋子被一层薄薄的影子覆盖着,难怪它看似幽蓝。我面向拉米亚:“亲爱的,我向你展现一手我的绝活。”
她微笑点头,答道:“我拭目以待。”
我的影子握住门把手,转了转,往里推,门似乎被什么东西挡着,只开了一条裂缝。
我不由一阵胆寒,说:“里面有人!”这手感、这阻力,不像是家具堵门,而是门后的人朝外推。
拉米亚问:“是亨利佩慈吗?”
我不知道,但多半是他!
拉米亚举枪瞄准,我使足了力气,砰地一声,门还是被关上了。
拉米亚手中多了一个圆滚滚的玩意儿,她笑道:“亲爱的,现在轮到我了。”
我惊愕万分,那是一颗手雷!我急道:“你确定?”
拉米亚说:“我不确定有没有用,但我确定必须这么做。”
后来我才知道,这手雷叫做以太雷,和神剑弹的原理相似,其中含有一种叫以太的物质,对超自然的怪物有奇效,当然也能把人类炸得缺胳膊断腿。
拉米亚说道:“后退!”把手雷一拉一甩,手雷骨碌碌滚到门前,发生剧烈的爆炸,先是把门炸碎,一团淡蓝色的光也扩散开去,屋内传来刺耳的怒吼。
我问:“这手雷多少钱一颗?”
拉米亚说:“不便宜。”
我说:“还是向迈克尔收些费用吧,不然要揭不开锅了。”
拉米亚皱眉道:“现在别说这些。”
只听呼地一声,一个厚重的黑色棺材朝拉米亚扔来。拉米亚一拳将棺材从中劈开,紧接着,从门中冲出一个衣衫褴褛,几乎秃顶的人,那人脸上的肌肉深深凹陷,瘦得仿佛树枝,可从五官中,依稀可以看出他正是那个亨利,他满嘴都是尖牙,像是长期营养不良的人。
可见一旦中年危机处理不好,儿女不孝,到了老年,只怕境况都将像亨利一样凄惨,连进食都成问题。
亨利率先扑向拉米亚,拉米亚朝他开枪,洞穿亨利咽喉。我喊:“别用神剑弹,否则这次亏大了。”
拉米亚喊:“少嗦,快些结果了他。”
我对自己的枪法颇为自知,于是手持匕首,从后夹击。
亨利的伤口处已经流不出血,可他动作仍矫健异常,就算他不是血族(我认为血族其实正是一些狂犬病患者),也相差不远。他不待拉米亚继续射击,一个翻滚,躲入了树后。
拉米亚与我互望了一眼,我们绕着圈,逼近他躲藏的那棵树,只要他稍稍露出一点身体,拉米亚绝不会落空。
然而他却不在原地。
我大吃一惊,回头一看,亨利从身后的一棵树中现形,仿佛一根新长出的树枝。我叫道:“在后面!”他朝拉米亚念了咒,霎时,荆棘重重生长,将拉米亚缠住。
拉米亚挣扎了一下,震断了几根荆棘,喊道:“我没事!你专心对付他!”
亨利从树中跃下,我朝后一躲,避开了他,我注意到他的双手像是戴上了木头手套,手指部分是尖锐的木刺,这是一件厉害的兵器。亨利喘着粗气,瘦骨嶙峋的身体时不时抽搐着,看来施展这样的法术,对他损耗不小,他想要吸血。
我急忙翻找药水,可探入口袋,却不由暗自咒骂我已经耗尽了存货,目前无药可用。亨利朝我一扑,木爪刺向我脑袋,我低头避开,还没来得及还击,他已双爪下压,攻势竟密不透风。
我左手挡了一下,朝后躲闪,猛然他一个头锤,我像是被石头砸了一般,一时头晕眼花,全不知身在何处。
拉米亚喊道:“鱼骨!别和他硬拼!”
她的话令我回过了神,重新振作起来,亨利的爪子几乎触到了我心脏,我立刻身体后仰,爪子在我胸口留下了抓痕,鲜血淋漓,我跪在地上,朝后滑了几米,拉开了距离。
我仍记得在无水村时奥奇德的教导,我也曾是仅次于弥尔塞的剑术高手,虽然拾荒与暗杀的日子令我有些不擅长正面作战,但儿时所学已成为我的本能,我不该这么弱,即使敌人是个吸血妖魔,我也不该如此狼狈。
拉米亚在我身边,事关她的安危,我更不可能落败。
我凝聚所有的意志,这让我注意到我的影子与我同在,我感到臂膀充实有力,血流过心脏,令它极快地跳跃,刹那间,我准备好了,我抛却了匕首,左掌长出了鱼刺枪。
亨利凄厉地长啸,朝我冲锋,我屏住气息,刺出长枪,意志令黑影变化,一道锐利的黑风闪过,亨利停在半路上,他的心脏处破开了个大口子。他不可思议地看着我,摔倒在泥土中,他的皮肤迅速龟裂,化作了灰尘。
这正是奥奇德所说的念刃,我终于学会了一直未能领悟的石杉。
我看见鱼刺枪缩回了左手,这景象让我浑身起鸡皮疙瘩。我用匕首割开缠绕拉米亚的荆棘,看着她胳膊上布满划痕,我心疼不已,只想早些带她回去治疗。
拉米亚说:“都是些皮外伤,你胸口的伤才严重。”她拿出医疗针,我们各扎了一支。
这时,我们见到海西走向亨利爵士残留的骨灰,她捧起一些,将脸埋在骨灰中,似在哭泣。
我担心她也朝我们攻击,拉米亚摇头道:“我觉得不会。”
等候了一会儿,海西抬起头,脸上恢复了生机,她开口说话,声音虚无缥缈,黯然神伤。
她说:“我出手袭击父亲,被父亲逃脱,他把自己关在小屋里,我用法术将他封印住,可他也向我施加了诅咒,让我一辈子成为伊克斯三姐妹的奴仆。我们就这样互相牵制,被关在这里,谁也无法离开。”
拉米亚问:“那这许多年来的死者....”
海西说:“是伊克斯通过我施展邪术,召唤异界的幻影,诱骗那些居民自尽。伊克斯是自尽的女神,最早,她们是玛雅人的三位女祭司,她们在雕像前自尽而重生,获得了邪恶的力量。”
她一边说话,一边加速老化。她也是个可怜的姑娘,拉米亚认为或许让她吸血能挽救她,但她用眼神制止了拉米亚。
她说:“伊克斯三姐妹之一的灵魂仍活在雕像中,小心,必须找到驱魔的方法,或者毁灭那雕像。而我将解脱了,多谢你们。”
我问:“三姐妹?那样的雕像还有两个?”
海西点点头,她已无力开口,多年来偷窃的生命在此刻尽数归还,霎时,她身躯腐朽,也化作了一片灰烬,与她的父亲一起,留在了花草之间。
拉米亚握着我的手,在他们的残留之前跪了少时,为他们祈祷。
我叹道:“将来,等我四十岁之后,你可得对我好一些,免得我和这亨利一样悲惨。”
拉米亚奇道:“这算什么话?难道海西就不惨吗?难道这不都是亨利的错?”
女人啊女人,你们的天性难道只会让男人背锅?然而智慧如我,自然知道不该与她争辩。
那小屋中的家具都破旧极了,亨利这百年间恐怕一直在棺材中沉睡,联想到奥奇德,我的心情更为沉重,几乎难以喘息。
我发现一张部分地图的照片,另外还有几张照片,似乎是个展厅的,正中的那个橱窗里是另一个雕像,与迈克尔的那一个颇有不同。
我喜道:“是另一座雕像的线索!你说迈克尔愿意出什么价?”
拉米亚嗔道:“你怎么满脑子都是这些蝇头小利?人家可是侯爵,应该让他欠你的情,而不是欠你的钱。”
她可没经历过身无分文的苦日子,虽然在荒野上有钱也没用。
照片标注的位置是旧金山艺术博物馆,应该离这里不太远,乏加有旧时旧金山地区的地图,应该可以问她。
我们把相关线索打包带好,又花了不少功夫找到了出口,当我们走出草地,正在那幅画之前。
这幅画也是一件古物,我们担心一旦出了这件屋子就会完蛋,商量了半天,却毫无办法。我说:“这画很邪,常言道:‘祸害活千年’,我看它不会如此脆弱。”
我们抱着冒险一试的心情将画取下,我开门时担惊受怕,刚打开一条缝隙,却发现让瓦冷领着几个看似专业人士等在屋外。
他们一见到我们,发出惊喜的叫声,迎了上来,当看到我们用窗帘包着的画,更是惊得魂飞天外,嚷道:“快停下!”
让瓦冷吼道:“别动!你们两个笨蛋!退回屋子,让我们来处理!”
我们只能无奈地返回,让瓦冷他们全忘了这屋子里死了多少人,竟义无反顾地走入其中。随后,我见他们取出一层层帆布,各式各样的仪器,围着那幅画大张旗鼓地忙活着。
拉米亚叹道:“有钱人的世界,我们不懂。”
我说:“有权有势者的世界,我们更不懂了。”
十一 盗墓罪徒
我们的雇主痴迷地望着被塑料纸层层包裹的画,像是个想要恶作剧却怕被责罚的孩子,既想伸手一探究竟,可毕竟不敢。
等他聚集了足够的意志力,这才注意到我们带来的那些线索博物馆的照片,伊克斯三女神的传说。
他因激动而哽咽,因痴迷而咬牙,我注意到他眼角挂着血红色的泪,他说:“把一切都告诉我。”
拉米亚示意让我说,我于是将亨利与海西的故事娓娓道来,我也许不擅长讲述传说,但迈克尔仍听得很入迷。
他说:“原来如此,splendide!”
他一跃而起,说:“朗基努斯夫人,请您在屋外品尝鄙府精心为您准备的晚餐,而我,有话与朗基努斯先生说。”
拉米亚躬身腿退下,我料到接下来是奖赏的时候了。
迈克尔说:“这幅画是无价的,与雕像连在一起更是如此,这倒让我头疼了,实不知该如何报答你才好。”
我忍不住说:“我只要金元就行。”
迈克尔喊道:“金元?那些都是虚的!唯有艺术与信仰永恒不灭!”
我说:“金元也是一种信仰,若非这么多人信仰它,它根本毫无价值,问题在于信它的人太多了。”
迈克尔大声道:“可我坚持不用金钱感谢我的朋友,我从来不这么做!因为金钱使人堕落,使人改变,当你拥有足够多的的金钱,你就变得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个优秀的朗基努斯了。这种事,我见得不少,我不忍见你如此。”
我急道:“我倒情愿试试,你可以当做那金钱考验我,钱越多,考验越大,我习惯习惯,以后就能不受金钱的诱惑了。”
迈克尔说:“不,不行,不能这样。让我再好好想想。”
我怀疑他其实是不是很穷,只能靠倒卖艺术品为生?可他又毫无疑问是黑棺权力顶端的人之一,看他的吃穿用度就能知道,这万万无法作假。
他说:“我可以写信推荐你,让你在游骑兵中升官?可游骑兵不归我管,里面的制度森严,这么做多半碰壁,而且定会令父亲不满。”
他又说:“我可以替你美言几句,让游骑兵的长官特别关照你?或者....”
我忍不住说:“侯爵,你不会真的一个子儿都拿不出来吧。”
迈克尔说:“差不多。”
我惊愕的下巴险些掉在地上。
迈克尔说:“因为我不需要钱,我的手下也不需要,我想要的东西,通常一句话就能取得。我想要调动的人,也只需托人传信即可。我不像你们,我居于金元体系之上,我是黑棺的神祗之一。你看见过神祗付钱给信徒吗?”
我只觉上当受骗,恼道:“你见过神祗在信徒那儿坑蒙拐骗,只占便宜的吗?”
迈克尔说:“我见的多了,这就是身为神祗的好处之一。”
我无言以对。
迈克尔忽然走近,拥抱了我,说:“我曾经许诺过给你我的友谊,现在,这友谊又变得更深厚,更可贵了些,继续努力吧,要记住,你是我的好朋友了,我会向我认识的每一个人宣扬此事,从此以后,你会发现自己的路越走越宽。”
这个只会说漂亮话的骗徒,他其实一文不名。
迈克尔又说:“你其实应该感谢我。”
我怒道:“什么?”
迈克尔说:“在黑棺中发现的所有文物,都应当上缴官方,不得私藏,如果以之牟利,就是倒卖文物的重罪,要判驱逐之罪的。我不予分文,是避免你走上犯罪的道路。”
我喊:“世上竟有这等无耻的道理?我是冒着生命之险才取得的...”
迈克尔说:“是,是,组织不会忘了你。对了,我想起来了。”他打开一个箱子,我以为里面是什么好东西,结果是一面红色的锦旗,上面用花哨的外语写着“国家功臣”几个字。
他把锦旗塞给我,我气得无法思考,接在怀中,发现锦旗中另有五百信用额度。
迈克尔说:“这就是我们发掘文物的奖励标准。”
我发誓从今以后,若我再找到什么古玩,他是休想看见一眼。
此时,我闷闷不乐,气得胸痛,迈克尔亲自送我和拉米亚出了宅子,他说:“不久之后,我将在黑棺博物馆举办盛大展览,贤伉俪必会受邀,还请务必光临。”说这话时,他嘴角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不待我们回答,他已急匆匆地返回家中,多半是对着那两件古董浮想联翩去了。
唉,先是那个面具,又是这个迈克尔,这两个可恨的东西。更何况那面具可能也是受这迈克尔指使,仔细想想,这雕像和画像都是我宅子里的,不该是我的东西吗?
我和拉米亚在等电梯,我说道:“得想办法在迈克尔那里偷些东西回来。”
拉米亚嗔道:“你在想什么呢?我们是游骑兵,不能知法犯法,尤其不能在太岁头上动土。”
不,你看看那家伙吧,他甚至连饭都没请我吃一口。
拉米亚说:“但我已经吃饱了。”
我心下更怒:亏他还有脸叫我朋友?
拉米亚当我说着玩儿,并不当真。我冷笑一声,心意已决,但在那之前,我得找些黑果,重新制造阿蒙之水,迈克尔一看就是粗心大意之辈,想要偷些值钱东西,易如反掌。
现如今,我感受到古时书中那些劫富济贫的侠盗之心了。正是为富者不仁,当权者奸诈,令穷苦弱小者蒙受不公,才会有人揭竿而起,以武犯禁。我鱼骨一身铮铮铁骨,此去纵然艰险,却定要替苍天讨回公道,就算迈克尔府上真的没有一分钱,偷他些衣裤首饰也并无不可,只是哪里可以销赃,不,卖掉他那些不义之财,倒要花些心思询问一番。
拉米亚指了指她的脖子,说:“看这儿,迈克尔说送给我们的礼物。”
我见到一串镶满宝石的项链,这多半是什么便宜货。
拉米亚摇头道:“这也是出自伊甸大师之手,是可以当做传家宝的,比金元保值多了。你看,侯爵还是挺有诚意的,你不许去找他麻烦,听见没?”
我回答她说我听见了,可其实我没听见,我得找个好时间去望望风,探探地形,他那宅子像是座小城堡似的,我得弄清值钱的东西在哪儿。
回到家,贝蒂和萨尔瓦多已经回来了,恰好刚开饭。贝蒂看见拉米亚的项链,又是一通大呼小叫,我从她眼中看出了显见的嫉妒。我坚持认为这项链是迈克尔骗傻子的伎俩,不明白有什么值得嫉妒的,更不明白为何她们女人这么吃这一套。
唉,或许,多数女人仍受虚荣驱使,被虚荣洗脑,千百年来,仍未改变。正是这种虚荣,让毫无价值的石头有了价值。
贝蒂母亲名叫阿玛丽,是个四十余岁的女人。我说:“阿玛丽,饭菜味道很好,多谢了。”她朝我微笑,竟似有几分清秀。她做饭的手艺确实不错,这是属于家的味道,比无水村千篇一律的蘑菇强了百倍,这让我心里的怒气平静了下来。
拉米亚向我讲了游骑兵的工作制他们这一行相当于古时警力与军队的结合,一大半人负责摩天楼各个要地的巡逻值守,一小半在黑棺之外领导镇上的民兵,如果有重要任务,会派出精锐,去探索镇外的荒野。这些工作在内部之间轮转,这段时间萨尔瓦多和贝蒂是在摩天楼里头轮班,这是公认的美差,因为不必冒生命危险。
萨尔瓦多说:“对了,久楠长官让姐夫明天去接受体测。”
拉米亚问:“这么快?他也要接受改造?”
我问:“像拉米亚这样的改造?”
萨尔瓦多笑道:“姐夫,得看体测的结果。结果成绩越好,越能接受更先进的改造。”
我又开始担心,我之所以到摩天楼里,以为能够从此摆脱了前半生的苦难,可以在摩天楼太太平平地享福。可看这两天的走向,事情不对劲,因为我已经受尽了伤,吃足了苦。如果把我改造成像拉米亚一样强,他们只怕会把我往死里使唤。
哦,乏加,你能听到我的心声吧。我万能的守护精灵,你能篡改体测的结果吧,就像你往我户头里打些零花钱那样轻而易举......
乏加让我自生自灭。
我好恨这冷酷无情的天堂。
萨尔瓦多说:“以姐夫的身手,我看结果不会差,他会得到重用的。”
贝蒂笑道:“那样我们也能沾光,大家的生活就能好起来啦!”她从冰柜中取出袋装啤酒,给每个人灌满,让大家举杯欢庆。
她不知道若非迈克尔吝啬,我们现在已经能住在宽敞的新房子里庆贺乔迁之喜了。
萨尔瓦多叹道:“我也想成为姐姐那样优秀的战士,更好的保护黑棺,保护家人。”
贝蒂说:“可那样你得经受大手术,就会变得不伦不类,不能与我结婚啦!”
气氛瞬间冰冷,桌上的人陷入寂静,贝蒂捂住嘴,歉然地看着拉米亚。拉米亚淡然笑着,喝了一口啤酒。
我觉得贝蒂是故意的。
我说:“这手术听起来真是妙极了,我倒等不及让他们在我身上开刀,这样我和我妻子就真正般配,不然我总觉得配不上她。”
拉米亚低头轻笑,在桌下握住了我的手。萨尔瓦多说:“姐姐,你找了个好丈夫,我本来担心他....对你不好,现在看来,这担心是多余的了。”
贝蒂说道:“那么,让我们为朗基明天体测顺利而干杯!”
所有人的杯子碰在了一块儿,我察觉到贝蒂与拉米亚之间颇不愉快,这屋子也着实狭窄而拥挤,可总体而言,这正是我向往的生活。
十二 外科手术
我们转乘电梯,直达五十楼,游骑兵军营的入口是冰冷而庞大的铁门,不过与深海监狱相比,也就不算什么了。
拉米亚用掌纹开了门,我们的婚讯看来已然传开,迎面走来的游骑兵都瞥向我们。这一层楼的大部分设施皆由铁铸,显得单调、乏味又凝重,充满威慑力。
军营占据了五十层到六十五层,一楼的电梯只能到达这层,其余楼层必须通过军营内部的快速电梯上下。正如之前所述,黑棺的电梯系统错综复杂。
我记不清拉米亚办了多少手续,最终,我的档案齐备。在一间有大玻璃窗的会议室前,我见到一位白色短发的女人,她体型精悍,瘦弱而有力,应该就是拉米亚的上司久楠。
久楠笑道:“看着你们俩,真让我想起我年轻的日子。”她握着拉米亚的手,神态很亲热。久楠是游骑兵的指挥官之一,也是住在高层的贵族。
她和拉米亚寒暄几句,目光落在了我身上,说:“你们找到了尤涅,执政官很高兴,因为他的拓荒大计终于能付诸实施,这是大功一件,你们的功劳不会被忘记的。”
我觉得她没说实话,我们的功劳非但会被遗忘,而且没有半分奖赏。
拉米亚说道:“是,长官。”顿了顿,又说:“关于朗基努斯的入职申请....”
久楠说:“根本不是事儿。你猜怎么?昨天的晚宴上,迈克尔侯爵专门向大家隆重介绍了你这位丈夫,他还说朗基努斯具备某种超能力呢,你说,这可多新鲜?”
迈克尔倒也没想象中那么忘恩负义,如此一来,我劫富济贫的计划倒不忙于一时。
我的腰杆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胸膛也好似雄壮了几分,此刻的我一定孔武有力,威风凛凛。
拉米亚笑道:“真的呀?他人可太好了。”
久楠又说:“迈克尔说完之后,大家问沉稳寡言的勒钢侯爵,他也对朗基努斯不吝溢美之词。所以,你看,我今天一大早就亲自出来迎接你们俩了。”
拉米亚说:“蒙你抬爱,这可真让人受宠若惊。”
我依旧莫测高深,沉默不语,向久楠鞠了一躬。
久楠说:“他话真少,一看就是高人风范。”
我淡然一笑。
拉米亚说:“他只是有些紧张害羞罢了。”
我失去了笑容。
久楠说:“我们有动用尤涅的无数设想,不久你们又要忙活。但在这之前,本周安排你们四人闲差,就在大楼与镇子上值班,拉米亚,你去吧,我带着朗基努斯到处走走。”
我想着该如何讨好这位女爵,以便让我更快升职。现在我有了响亮的名声,她必然会重用我。我预计我不久又会立下大功,随后一路高升。
离我君临黑棺之日,想必已经不远了。
久楠说:“我们游骑兵分为两个阵营。”说到这里,她露出笑容,说:“你别误会,这并不是说我们两个阵营是对立的,恰恰相反,我们常常合作呢。”
我回答:“我明白,长官。”常常合作并不重要,偶尔敌对才是重点。
久楠说:“五十层到六十五层属于我们瓦尔基里突击联队。六十六层到八十层属于麦宗实验室。我们都是军事组织,又都是....科技组织。但麦宗实验室的研究方向与我们不同,大家就是在这里有了小小的分歧。”
我知道拉米亚已经向她汇报了吉良的背叛,说:“麦宗实验室把人改造成恶魔。”
久楠说:“这么说也不确切,人怎么能成为恶魔呢?那个谁....对,吉良,他只是部分变化为类似恶魔的一种形态。”
我说:“你说的都对,长官!”
久楠带我径直来到了六十四层,这里像是古代百科全书中描绘的医院,从地板、墙壁到灯光全是干净的白色,走廊上有许多诊室和手术室,从中传来电锯切割的声音。
我不禁头皮发麻。
久楠仿佛带着孩子参观展览馆的母亲一样,我们来到许多橱窗前,我看到那是各类金属的器官,许多管道把它们固定在半空。
这让我想到乏加出生的实验室。
但我心情很平静,要在这世上生存,人总要付出些什么。
久楠指着一个蓝色的肺,说:“这个肺叫蓝桥,我们在原有基础上做了改造,它重了五百克,却能让人在水下潜泳两个小时,而且还能防弹。”
我们朝前走,她又给我看了一个蓝色的心脏,说:“它叫做钢铁要塞,重了六百克,能承受高速的血流,并自带电击起搏功能。”
然后是蓝色的骨骼,蓝色的血管,蓝色的肌肉,蓝色的鳞甲,蓝色的眼球。我心如止水地看完,打算快点溜走。
久楠笑道:“总而言之,除了那个部位,我们几乎可以实现人体的全面生化改造。”
我问:“长官,是哪个部位?”
她冲我神秘一眨眼,说:“你懂的,听说你的那地方挺不错。”
我脸红心跳,觉得她在暗示什么,刹那间,对妻子的忠诚与对前景的期盼在我心中冲突不休。
她却说:“人体的大脑,我们只对它没辙。唉,真想知道当年制造乏加的手艺。”
为什么我心底有一点点小失望呢?
我们走到中央餐厅,科研部门的军官在此用餐,久楠点了两杯咖啡,我们坐下,久楠叹道:“拉米亚和萨尔瓦多是我的孩子,当年,就是我收养了他们。”
我说:“那您就是我的岳母了。”
久楠哈哈笑道:“这么说也不错,不过我这人向来秉公处事,正因为你是拉米亚的丈夫,我反而要更严格地考核你。”
我乖觉地没有接口。
久楠又说:“我也接受了改造,我无疑是活得最久的游骑兵之一,要不是改良了身体,我早就那场大战中被恶魔撕成碎片了。现在,我战斗的年代已经过去,是你们新一代登上历史的舞台。人类的复兴是一场漫长的战役,我们都需要耐心和勇气。”
我想要的是权力,不过倒与黑棺的大业并不冲突。
久楠点了支烟,吞云吐雾,她说:“蓝桥肺能过滤尼古丁,这是最大的好处。我的牙也全换了,不然一眼望去,满口焦黄,那可多难看?”说着自嘲地发笑。
我看着她头上的标语:“公共场合,禁止吸烟。”
我没说什么。
久楠说:“并不是人人都能成为游骑兵,人与人的体质不一样。有的人要是移植了蓝桥肺,他会不停咳嗽,不停吐血,一个小时就见鬼去了。有的人如果移植了铁手铁脚,会让他躯干的骨骼早早坏死。比如贝蒂与萨尔瓦多,他们只是注射了一些血清,添加了小零件,增强了心肺功能。”
我说:“拉米亚到底经受了多少改造?”
久楠说:“像她那样的人万中无一,纵观瓦尔基里联队的历史也寥寥无几。她的眼睛、四肢、心脏、肺、咽喉、肠胃以及....作为丈夫,你也知道的,她看似窈窕淑女,可体重足足增加了五十千克。”
我知道,可我不管这些,她是我妻子,我钟爱的妻子。
她抬头看着烟雾,掐灭了烟头,说:“她像是恶魔的孩子。”
我说:“奈法雷姆?”
久楠低头正视我,说:“你听说过?”
我说:“在我拾荒的生涯中,在某处读到过类似的文件。”
久楠:“是,奈法雷姆,是这么叫。有些人认为这些体质特异,能够承受大规模改造的异人,体内有恶魔的血统,是堕落天使的后裔。可照我看来,他们就是生来奇特,基因变异。”
我觉得有些渴,喝了口咖啡,说:“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您可以想想迈克尔侯爵...”
我突然想到这或许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久楠嘘了一声,说:“永远不许再对任何人提起。”
我用力点头,把咖啡一口喝完,侍者收走了咖啡杯。
久楠说:“拉米亚可以算作人类,然而侯爵他们并不是。”
我说:“迈克尔认为自己是某种神。”
久楠想要摸出烟盒,但中途作罢,她说:“就现在而言,确实是这样。迈克尔、勒钢,还有剑盾会的那个瓦希莉莎,他们完全可以这么说。”
我说:“这无疑也是某种疾病,一种剧烈的基因突变,您觉得呢?”
久楠说:“或许也是,只是他们变得不再是人了,在人之上还是人之下?这可不好说。”
这时,那个侍者走近我们,递给久楠一张小纸条。久楠看了看,眼神很惊诧,说:“你和拉米亚真是天生一对。”
我以为她是在恭贺我们,忙不迭道谢,她却说:“你的体测结果出来了。”
我愕然问道:“可我还什么都没....”
我突然想到了那个咖啡杯,杯沿有我的唾液。
久楠说:“你也是那种异人。”
我问:“奈法雷姆?”
久楠站起身,捏了捏我的肩与胸,她说:“快些开始吧,手术至少要持续整整一天。”
我方寸大乱,觉得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行,我央求道:“能不能给我时间考虑考虑?”
久楠笑道:“不行,我们的手术已经安排满了,今天是最后的空档期。我会找最好的医生替你操刀。”
我问:“我能不能选改造的器官?”
她诡异地上下打量我,说:“放心,我们不会动你那里。”
我惨声道:“哪....哪里?”
她的手顺着我的胸膛往下移动,令我毛骨悚然。
她笑道:“你懂的。”
十三 巫术大师
我不断做着噩梦,在梦中追逐着转瞬即逝的幻影,终于什么都没记住。
我听见拉米亚的抽泣声。
久楠说:“孩子,我们....尽力了。”
不祥的预感,让我如临灭顶之灾。
拉米亚说:“手术没成功吗?”
久楠说:“很失败,我从来没这么失败过,连最小的部件都没更换成功。”
拉米亚问:“他能活下来吗?”
久楠说:“能,但是....”
拉米亚急道:“但怎么样?”
久楠说:“但他没能增强哪怕一根手指头,真令人失望透顶。”
我恨这老太婆,她有什么话不能一口气说完吗?
拉米亚松了口气,说:“那又怎么样?只要他活着就好。”
久楠说:“手术还....可能影响他那部分功能。”
我顿时紧张得像是即将被杀头。
拉米亚问:“什么?什么...功能?”
唉,我纯洁的妻子,你有时太过正经,这不是明摆着吗,这个恶毒的老贼婆她......
久楠:“他的脑部被麻醉太久,在一个月内也许会有些古怪。”
我认为久楠是在故意拿我开涮。
久楠说:“来吧,亲爱的,我亲自送你们去病房。”
我听到推车移动的声音,病床晃动,朝前行进。拉米亚问:“怎么回事?体测报告不是说他很适合改造吗?”
久楠说:“是这样,我们起初打算先换他的肺,但他的血里有毒,渗透过医生的手套,把医生弄晕了。我们试了许多方法,可没找到合适的手套,只能作罢。”
拉米亚叹道:“他的体质本就特殊,我看无需强化,就这样挺好。而且他的剑法高超,我亲眼见到他用刀刃发射出不弱的能量,杀死了一个怪物。”
久楠点头道:“那是剑盾会所谓的念刃。”
拉米亚问:“念刃?”
久楠说:“我曾经认识一位擅长念刃的老手,他告诉我他们精通神秘学,能够将意志转化为向外发散的力。嗯,我可以把朗基努斯介绍给那人,我记得那人住在第十五层,他或许能从那人那儿学到点东西。”
唉,我已经精通了念刃,学无可学,那所谓的老手在我面前只是班门弄斧罢了。
我闻到药水刺鼻的气味,他们将我抬上了一个病床,久楠说:“好好照看你丈夫,向他表示我的歉意,因为我不小心把手术刀留在他胃里了,等下周我会帮他取出来。”
拉米亚急道:“喂!”
久楠笑道:“你呀,就是太容易上当,他没事,很快就会好的。”
病房中只剩下我和拉米亚,拉米亚亲吻我的额头,我想拥抱她,可麻醉的药性还没过去,他们下药的量也太大了。
我记得在古代书中看到过一招,叫做医闹。我可以装得半死不活,赖在游骑兵营地,不讹个千百万的我就不走。现在的我,无疑具有了施展这种妙招的所有条件。
时过境迁,然而祖先们伟大的智慧是永不过时的。
拉米亚哼着小曲,坐在我身边,她的嗓音可比乏加的好上太多。
忽然间,广播中有人说道:“拉米亚上校,拉米亚上校,有突发状况,请立即前往第八十层待命!”随后报上了一串密码。
拉米亚咒骂了一声,轻轻抚摸我的脸,说:“别担心,我立刻回来。”
我亲爱的妻子,你为何如此温柔体贴?我发誓,如果我将来成为执政官,将让你享受无极的富贵。
她走后没多久,我听到另一人的脚步声朝我走来,那无疑不是拉米亚,因为那人的脚步声很轻。
我想大叫,可张不开嘴,而且那人用一块布遮住了我的脸,只露出我的鼻孔。我心里直喊:“我错了,我错了,我绝不会干医闹这种事。”然而发不出任何声响。
他把我挪到了推车上,随后朝外逃,一路畅通无阻,不久,我听到电梯叮咚作响,我心中祈祷:“乏加,乏加,快替我报警。”
谢天谢地,乏加女神听到了我的祷告,她说:“你在哪儿?我立刻通知久楠。”
我想:“我怎么知道?我现在根本就是个植物人。”
这时,我能睁眼了,不巧的是,那人发现了我,他是个脸色灰白的短发男人,他眼中绽放红光,于是我又昏睡过去。
我发现自己坐在一张轮椅上,被绳索绑住了手脚,这一次我认为我能够动弹,彻底恢复了活力,但我不打算暴露,以便能突然发难,从这群绑匪手中逃脱。
绑匪中有人说:“他眼球转动恢复了常态,他醒了。”
我愤怒地睁开眼,瞪着绑匪,他们都穿着白大褂,戴着古怪的三角帽,遮住了整张脸,只露出眼睛和嘴巴。
我处在另一个...手术室,这里是手术室吗?我见到地上画着六芒星,六芒星上燃着蜡烛,六芒星中央有个手术台,手术台上铺着一张浸染了不知道是羊血还是牛血的毯子。
但愿不是人血。
我不料黑棺中还有这种地方。
我问:“你们说清楚,这是要做什么?我是迈克尔侯爵的朋友,你们这罪行会有什么后果,你们心里清楚!”
其中一人拿着手术刀朝我走来,我说:“误会!全是误会一场!我们也可以和睦相处,我一直很尊敬你们。”
那人喊:“你甚至不知道我们是谁。”
我确实答不上来。
那人身后的一个绑匪说:“奇怪,明明对他用了吐真剂,为何没用?”
拿手术刀的绑匪说:“他的血液有不弱的毒性,连瓦尔基里联队的军医手套都能渗透,或许吐真剂被他中和了。”
我沉住气,我感到我的影子似乎能活动。
影子或许不能触碰正常世界的实体,可我会石杉的剑术,我能把影子化作念刃,造成破坏。
我联系不上乏加,可认为局面并非完全无望,不妨和他们周旋。
拿手术刀的绑匪说:“给他加大剂量!”
我铆足劲儿驱使影子,可慢了半拍,他们把针剂注入一根塑料管,我看着那塑料管延伸入我血管里。
我的头似乎霎时重了百倍,可我意识清醒,这吐真剂(鬼知道有什么用)依然无效,为了防止他们进一步采取措施,我装作昏了头,希望能蒙骗过关。
有人说:“起作用了。”
他们都除下面罩,我一个人都不认识,有一人是潜入瓦尔基里联队的奸细,他似乎也是迈克尔的同类,或者说是嗜血型狂犬病患者,因为他的双眼能发出催眠人的光。此人说:“早就该生效了,我的催眠术加上吐真剂,他怎么可能抵抗得住?”
主刀医生那个拿手术刀的绑匪说:“可别危及他的性命,我们还要改造他。”这人是个圆脸的老头。
另一个瘦瘦高高的男人说:“联队的人杀了吉良,我们可不能白白损失了精英。”
他们....他们是麦宗实验室!麦宗实验室在联队里有密探!他们现在是要杀我为吉良报仇?可他们早就可以动手了。
主刀医生说:“把将要移植的圣体取来给我!”
我想起吉良那凄惨的模样,不禁心惊肉跳,但强迫自己镇定,打算看看他们接下来想做何事。
他们推来一个大箱子,箱子里是一个个玻璃器皿。主刀医生说:“吾乃费尔亥尔,此次黑契约仪式信徒之首,亦是即将赐予眼前愚者启示的施恩者,请上界者聆听吾等祈愿,让这愚者能皈依吾教。”
他的声音比无水村的太阳王更惹人厌恶,我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费尔亥尔说:“鱼刺朗基努斯,我是为了你好,你明不明白?”
他叫错了我的名字,我想破口大骂,但突然记起我现在正装作被药物强迫顺从,我说:“我明白。”
费尔亥尔笑道:“很好。”他指着那个已经暴露身份的密探,说:“阁下看到了你的体测结果,你也是堕天使之子,神灵的后裔。瓦尔基里联队的人根本不知道你高贵的身份,妄称你是变异者,哼,他们真是亵渎而无知。”
我想告诉他,他们把这里搞得鲜血淋漓,其实也是万分邪恶,十足渎神。
费尔亥尔说:“天意使然,瓦尔基里的手术失败了,你没能进一步得到强化,你难道觉得这是巧合吗?不,这是神显灵了,是神让我们有机会救赎你,让你来到我们这一边,接受我们的恩赐。”
我忍不住说:“能付我个几千万吗?”
费尔亥尔脸上变色,他说:“不行,我们的虔诚不能用金钱衡量,但我们会赐予你超越金钱的好处。”
这群黑棺中的大人物,嘴上都说的伟大之至,一旦要他们付钱,一个个都扣扣索索的。
费尔亥尔说:“这仪式必须要让你充分明白我们将要对你做的事,也必须要你亲口承认接受,你现在会答应我们的,对不对?因为我们的本意也是为了造福人类,终结这苦难的时代。”
如果吐真剂真的有效,我说不定会顺着他的意思,但现在他可全盘失算了。
慢着,如果我不答应,他会不会杀人灭口?
费尔亥尔取出一条不断蠕动的红色龙虾,但这龙虾长着人脸,钳子好似利爪,我每一根毛发都因寒冷而竖了起来。
费尔亥尔紧盯着我,把龙虾对准我的嘴,说:“来吧,答应我,接受上界者的力量,你将在瞬间拥有超越一切人类的体能。”
十四 点金残臂
另外一人走入手术室,喊道:“慢着!”
费尔亥尔朝他怒视,说:“不要打扰我!班纳!”
班纳说:“他是难得的实验体,不能浪费,你这‘上界龙虾’还不足以让他获得相应的力量。”
他拿出另外一个盒子,说:“而我这个‘辉煌之手’就不同了。”
费尔亥尔变得异常紧张,说:“你根本就是胡来!没有人能承受辉煌之手而存活。”
班纳说:“但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你有比他更合适的样本吗?”
两人争执不下,结果那位狂犬病间谍说:“在吐真剂的作用下,让他自己选择,他选中哪个是哪个。”
费尔亥尔说:“好吧,这很公平。”他和班纳站在我面前,手中各捧着个所谓的“圣体”,他的龙虾,班纳的胳膊,那胳膊像是从死去多时的恶魔身上砍下的,散发着腐朽的恶臭。
班纳说:“鱼刺朗基努斯,听我的召唤,接受我的馈赠。这只辉煌之手能让你点石成金,百战百胜,安上这只手,然后加入我们麦宗教团吧。
我听到点石成金四个字,反抗之心一下子全没了。
我问:“点石成金是什么意思?”
班纳似没料到我还能发问,他说:“顾名思义,你可以把石头变成金子,把人的血肉变成石头。”
我似乎听到过这样的故事某个国王点石成金,结果把自己的亲人全变成了雕像。
我又问:“会不会失控,把我的妻子害了?”
他们面面相觑,费尔亥尔问:“他的话怎么这么多?不应该是我们说什么,他全都照做吗?”
狂犬病间谍:“不要纠结于细节,关键是他依言行事,反正他休想逃脱。”
他们的这个仪式问题很大,必须我亲口许诺才行,而且他们弄错了我的名字,这可怨不得我。
班纳和蔼地说:“放心,鱼刺,我的孩子,这辉煌之手的发动需要咒语,当你念咒时,才能实现变化。”
我对黑棺的金元体系所知不多,可在上世纪,黄金价值飙升,如果他说的是真的,我倒不妨让他们得逞。
我说:“我选辉煌之手。”
费尔亥尔急道:“迄今为止,辉煌之手的排异反应已致十人死亡,无一幸免。你要想清楚了,鱼刺!”
我答道:“我不在乎,富贵险中求。”
费尔亥尔叹了口气,朝班纳点了点头,班纳于是把那恼人的宣言重复一遍,又道:“鱼刺朗基努斯,你愿不愿意接受吾主的教诲,从而获得吾主的恩宠?”
我大声道:“我鱼刺朗基努斯愿意!”让鱼刺朗基努斯去死吧。
他们都面露喜色,互相握手庆祝,我倒觉得他们不像是坏人,至少比作弄人的久楠差不到哪儿去。费尔亥尔说:“班纳,虽然我不同意,可我祝你成功。”
班纳肃然道:“多谢。”
他们又给我注射了一针,我感到右臂麻了,全无感觉,班纳手中多了一根反射着白光的锯子,我惊恐万分,可发现自己的脖子已无法转动。
我眼睁睁看着他把我的右手锯断,缝上了辉煌之手,他手法灵活得不可思议,在半个小时内完成了手术。
班纳擦去汗水,说:“听天由命吧。”他们手拉着手,围成一圈,开始向“上界者”祈求。
我右手缝合处膨胀起来,发起黑色的水泡,向上蔓延,我急得呜呜直哼,他们十分惊惧,班纳用手术刀刺破水泡,流出黑色的血,我想告诉他这么做没什么用,至少给我打些抗生素之类的,可我无法开口,他们也没打算这么做。
我右手不疼,可右边的脸疼,很快发展成牙疼,我脑袋发热,直冒冷汗,这群不学无术的家伙全无常识,直接将冰水浇灌到我的头上,替我降温。
班纳大喊:“有希望,他已经撑了两个小时,比之前所有样本加起来活得更久!”
我忍不住叫道:“你最好别让我死!否则我饶不了你!”这时我发现能说话了。
班纳说:“迷途的孩子,放心,没有人比我更希望你活着。”
手术室门口有人说:“瓦尔基里的人在六十六层门口,声称我们绑架了他们的士兵!”
费尔亥尔急得直搓手,说:“派人搪塞回去,就说我们什么都不知道。”
班纳说:“放心,他们根本不知他在哪一楼层。”
门口的卫兵说:“领头的是勒钢侯爵!”
众人相顾失色。
费尔亥尔说:“他已经发了誓,算是我们的人了。”
狂犬病间谍说道:“勒钢可不易对付。可别起了冲突,闹得无法收场。班纳,你还得折腾多久?”
班纳说:“至少两个小时。”
狂犬病间谍说:“我给你一个小时。”说罢闪身出了病房。此人与勒钢是同一族的,地位应当不低。
班纳咬牙道:“给他注射恶魔血清。”
费尔亥尔道:“你疯了吗?万一他变成半恶魔了怎么办?”
班纳说:“总好过让他死了。”
他们从冷藏柜中取出散发着白雾的针筒,针筒里是蓝色的液体,我喊:“不要,我能撑...”
班纳喊:“我是为了你好!”不管不顾地给我打了一针,我手臂的黑水泡越结越快,结成圆球,掉落在地。我认出这圆球居然是黑果我用来调配药剂的原料。
这辉煌之手的效果与班纳原先说好的不一样。
这时,右臂开始消肿,恢复成正常的手臂,痛楚也随之消退殆尽。班纳欣喜如狂,镇臂高呼,费尔亥尔说:“恭喜你!”
班纳说:“不,恭喜我们!也恭喜鱼刺!”
费尔亥尔说:“是的,我们又多了一员得力干将。”他们开始分发冰镇啤酒,我也得到了一瓶,喝了一口,口感比贝蒂的袋装啤酒好上十倍。
班纳说:“但游骑兵仍并不知情,我们可以把他派入游骑兵内部,作为我们新的奸细,毕竟安昂阁下的那一招只怕已经不能用了。”
那个狂犬病间谍原来叫做安昂。他们这群笨蛋,竟还没发觉弄错了我的名字,以至于那誓言对我并无约束。
班纳替我松绑,嘱咐道:“新皈依的孩子,启动这辉煌之手的咒语很简单,你只需念:‘有效之物,自然有效。’随后触碰物体表面,法术就会发动。手的效果不能频繁发动,使用过一次之后,你需要大量的休息,补充营养才行。”
我按住那椅子,喊道:“有效之物,自然有效!”那椅子表面瞬间被镀上了一层金,我喜出望外,可却发觉里层仍有部分是铁制。
班纳说:“你要记住,只能转化南瓜般体积的东西,不超过十千克。”
这很够用了,毕竟我不是用这手臂来作战的,而是为了发财。我一天能制造十公斤的金子,很快,我就将富可敌国。
班纳又说:“现在这年代,黄金不值钱,一千克金子价值一百信用额度。”
我如坠深渊,问:“那岂不是只能赚些零花?”
班纳说:“所以这手臂的主要用途,还是用来作战,它能产生极强的爆发力,一拳约有火箭炮般的威力,但必须拉近距离,更不用说能彻底将事物的成分....”
话没说完,我手指上长出一颗黑果,掉落在地,骨碌碌作响。
班纳干笑道:“可能是有些副作用,如果我们有更多时间能来研究,唉,可惜....”
我向他伸出右手,摆出握手的姿势,说:“谢谢你,医生,这就足够了。”班纳略显担忧,可仍与我握手。
结果,他们把我当做自己人,嘱咐我当卧底时一定要小心,欢送我离开了这阴森可怖的手术室。
乏加很快联络了我:“你没事吧。”
我说:“好得很,你怎么知道是麦宗实验室绑走了我?”
乏加说:“单纯从可能性上判断,只能是他们。你怎么获释的?”
我说:“他们意外地好说话,我想我和他们已经算是朋友了。”
乏加:“朋友?”
我说:“他们...似乎脑子有些问题,我告诉他们团结的重要性,他们也这么觉得。”
乏加:“他们替你移植了恶魔的组织了吗?”
我笑道:“他们可比迈克尔慷慨得多。”
乏加:“与恶魔做交易可不容易。”
我已经与恶魔做了太多交易了,债多不压身。
乏加问她算不算这些恶魔之一,我觉得她不算,因为她至少很讲信用,也很讲义气,而且不唱歌时还很可爱。
....
麦宗实验室的铁门与瓦尔基里的那一个几乎一模一样,门开之后,我见勒钢掐住安昂那个狂犬病间谍的脖子,把他高高举起,安昂脸上充满愤怒,勒钢则带着冷笑。
拉米亚看见了我,喊道:“朗基!”她跑过来,我把她抱住,她不停说道:“太好了,你还平安吗?”
勒钢松开了手,安昂重重摔落。安昂咬牙道:“别以为这事儿就这么算了,麦宗会替我找回公道的!”
勒钢说:“我也希望如此,你用催眠术潜入瓦尔基里的基地,绑走人质,我本可以杀了你。”
安昂狞笑道:“你不敢,你不敢惹恼麦宗!”
勒钢说:“尽管尝试激怒我,无勇与无谋,我情愿属于前者。”
安昂虽然嘴硬,但显然畏惧勒钢。勒钢说:“带上朗基努斯,我们回去,我不想把事情激化。”
我问拉米亚:“勒钢侯爵是我们瓦尔基里一边的?”
拉米亚说:“当然,他可是久楠的上司。”
十五 三位巨头
事实证明,如果有机会和能力说谎,就应该说谎,能避免许多麻烦。
拉米亚大声嚷道:“什么?你这右手是恶魔的?”
瞧她的模样,似乎恨不得把我的右手再剁掉,换回原物。
我冲她“嘘”了几声,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拉米亚捧着我脑袋问:“他们没把你洗脑吧。”
我说:“如果洗脑了,我还会说实话吗?你根本不会知道我换手这事。”
拉米亚握着我的右手左看右看,没瞧出破绽,即使我自己看来,也没任何痕迹,连断肢处两边的皮肤颜色也无丝毫不同。我告诉她麦宗实验室弄错了我的名字,拉米亚显得难以置信,她说:“不可能,实验室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我立刻意识到是乏加救了我,她在我被绑架的同时更换了电子记录,我在这儿是有守护小天使的。
我和她商量了一番,决定暂且不告诉勒钢换手的事,拉米亚不想让我卷入复杂的间谍战里去。她同时告诉我晚上迈克尔的博物馆有重大展出,我们夫妇被邀请了,勒钢亲手送来的请帖。
我立刻想到这是我拓展人脉的好机会,我要往上爬,必须要新的机遇,而拉米亚的权势已不足以支撑我的雄心,迈克尔这位朋友则有些靠不住,所谓狡兔三窟,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迈克尔派让瓦冷送来了几套礼服,因为此次展出的物品归功于我,所以迈克尔认为不能让我没面子,不然他也没面子。他可真是虚荣,害得我也成了虚荣的信徒。
贝蒂对这事十分羡慕,她白了萨尔瓦多一眼,叹道:“朗基可真好,萨米,你什么时候能向你姐夫那样风光?”
萨尔瓦多说:“我会努力的。”
贝蒂总是喜欢攀比,不过这也没什么奇怪,我也是这样。我当年对弥尔塞可是嫉恨交加,唉,那些年轻时的岁月,回想起来,真是幼稚可笑,不值一提。
黑棺古典博物馆同样位于第八十三层,是整个黑棺赫赫有名的建筑,贵族区的楼层稍高,这博物馆只有两层楼,却也给人以一种精致典雅,气派恢弘之感。
走入博物馆,见明亮的灯光倒映在光洁的地板墙壁上,整个房间设计奇巧,厚实的大理石与稳重的古木构成了建筑的大部分区域。在明灯的照耀下,可见橱窗中造型奇特的展品,墙上挂着名贵的画,时而一座座雕塑和图腾穿插于大厅各处。
我并非鉴赏的专家,但现在也装作很懂行,一边走,一边指点江山,拉米亚只是微笑不语,与我从宾客之中穿过。
这时,一束光照在了一人身上,所有人的目光对准了他。此人有光滑的黑色长发,宽阔的脸庞,深邃的双眼,留着一丛黑色的山羊胡,他穿紫色西服,手指上戴满了钻戒,他个子不高,但每个人看他时,表情都很是尊敬。
拉米亚说:“他就是现任执政官密苏里提亚多。”
我幻想着这样的桥段:我走上前,与他握手,他立刻察觉到我的过人之处。第二天,我受到他的邀请,被他委以重任,我顺利完成了他的任务,他对我赞赏有加,收我为义子,并赋予我权势地位,令我一步登天,成为黑棺的权贵。
拉米亚问:“你想什么呢?笑的这么开心?”顺手替我擦汗,我这才注意到我激动得大汗淋漓。
迈克尔将话筒递给他的养父,密苏里走上台阶,说道:“谢谢,谢谢,先生们,女士们,欢迎来此。迈克尔是我的义子,我对他的成就一向挑剔,然而,当见到这里辉煌耀眼的一切,我也挑不出任何瑕疵。恭喜你,我的孩子!还有所有的来宾,请尽情欣赏吧!”
人群拼命鼓掌,密苏里与迈克尔握手,他又说:“我记得人类的历史,曾经有繁荣昌盛的年代,在那个年代里,连星空的光辉都会在人类的不夜城前黯然失色。但那些美好的时代已然逝去,很多瑰宝已然遗失,可以说,我们再也见不到了。”
他低头轻叹,可旋即又抬头道:“看看这儿吧,看看这儿的一切!这里,记录了人类文明的风貌!这里,古代与今朝重叠在一起,让我们穿越了时空!这里,我们可以从这惊鸿一瞥中,窥见人类曾经是如何强大,如何兴隆,文明是如何发达!这座博物馆让我激动万分,让我不禁缅怀过往,又更燃起了雄心壮志!”
他高举血红的酒杯,高喊:“在这悲伤的纪元,我们不仅需要物质的支撑,更需要精神的指引!人类的拓荒精神,如黑暗中的灯塔,照耀着我们,吸引着我们!我们要驱逐那些恶魔,遏制那些灾难,重建文明,重建科技,重建光荣,让这博物馆的一切发扬光大,最终,我们将以自己作为人类而骄傲,而自豪!”
人们的情绪完全被他调动了起来,他们开始整齐划一地鼓掌喊道:“为人类骄傲,为人类自豪,执政官万岁!”
密苏里将话筒交还给迈克尔,迈克尔欣然一笑,说:“现在,我邀请德高望重的麦宗教授,上前来揭开今夜新展品的帷幕。”
麦宗无疑是黑棺中最有权势的人之一,他受封公爵,掌控实验室,握有无数重大的秘密,与现任执政官相比,他的地位几乎毫不逊色,他曾是执政官的有力人选。
麦宗戴着一副黑边眼镜,头发凌乱,不修边幅,一身贵重的衣物穿在他身上像是偷来的一样。他大约五十岁年纪,可没有胡须,头发也不白,这让他看来年轻了不少。他匆匆上台,举止无礼,像是被赶鸭子上架的自闭少年。
人们屏息等着,麦宗把帘布一掀,露出了那副海西画像,我注意到他的目光变了,从不耐烦变得十分专注,他凑近看了片刻,又揭开了伊克斯女神像的帘布,这一次,他神色惊讶,走到一旁,目不转睛。
迈克尔说道:“这两件物品是一位英勇的游骑兵发现的,他名叫朗基努斯,也是五十年来第一个从三十层亨利豪宅中生还之人。”
我并不知道自己有怯场的毛病,直到此刻,当灯光落在我头上,两百多双眼睛盯着我看,我慌张得连如何笑都忘了。
迈克尔看出我不对劲,微笑道:“他是个沉稳的男人,我觉得他无意居功,但我也算是亲历此事,可以替他讲述。”他开始绘声绘色,甚至添油加醋地把伊克斯女神、海西父女的故事娓娓道来。
他的学识确实渊博,口才也十分出众,执政官看着迈克尔,眼神极其赞许,似乎这个不务正业的义子比务实而可靠的勒钢更得他的欢心。
迈克尔说完,又道:“还有什么想问的?”
麦宗说:“这雕像并不完整,还有两件缺失,是吗?”
迈克尔干笑道:“是吗?我们都知道麦宗教授是神秘学的大师,您觉得呢?”
麦宗说:“这雕像很不寻常,我倒很想研究一番,如果....”他并没说完,把下面的话憋了回去。
我对拉米亚说:“我总觉得以麦宗实验室的行事风格,他会派人偷。”
拉米亚说:“放心,这个雕像和画像是赝品。”
我大吃一惊,问:“你怎么了知道?”
拉米亚说:“这是当然的,这是古典博物馆的惯例,人人都知道。迈克尔从不把真正的展品留在博物馆里,而是放在最安全之处,他给大伙儿看得都是连夜仿造的,只有在执政官要求之下,他才会把真品示人。”
我说:“原来如此。”但我曾经告诉迈克尔还有两座雕像,并且给了他其中一件的下落,他在这里没泄露半点口风。
他显然防着麦宗,还有其他的人。
一个极美丽的年轻女人走过人群,执政官站起身迎接她,起初,我以为她是执政官的妻子,可看两人的神态却又不像。她将金发梳得整整齐齐,紧贴着头型,穿华贵的礼服,却让人觉得她穿的是骑士的铠甲。执政官平视她,两人的笑容彬彬有礼,却又保持着距离。
她对迈克尔说:“很抱歉,我来晚了,我倒想亲手替你揭幕,而不是这无趣的麦宗。”
迈克尔握住她的手一吻,深深鞠躬,笑道:“不管怎样,我都感激至深,女士。”
麦宗面无表情,对女子的玩笑无动于衷,显然在想自己的心事。
我问:“她是谁?好大的气派。”
拉米亚说:“她是缇丰女公爵,最早的执政官,就是她发现了乏加,并启动了黑棺。她和密苏里、麦宗并称黑棺的三巨头。”
我愕然道:“她...这么年轻?怎么保养的?”
拉米亚低声道:“她和密苏里、麦宗、迈克尔一样,都是血族,这让他们的寿命变得很长。”
我说:“不不不,亲爱的,是嗜血型狂犬病患者。”
拉米亚笑道:“随便你吧,只要你不嫌这名字嗦。”
我环顾四周,感到血液在瑟瑟发抖:这里究竟有多少这种...这种血族患者?我想起瓦希莉莎、亚伯饥饿时的表情,只想与拉米亚溜之大吉。
缇丰女公爵向我们走来,我觉得她如此威严,连呼吸都变得谨小慎微。
她先握了握拉米亚的手,笑道:“尤涅是我们的希望,感谢你,拉米亚。”
拉米亚说:“万分荣幸。”
缇丰又与我握手,她的手坚定有力,我似乎正被她的气势所震慑。
十六 即将远征
缇丰说:“我听到过迈克尔屡次提及你,一个初来者能引起如此喧哗,这可真是少见。”
我答道:“我坚信黑棺是最适合我的地方,因为黑棺有无限的机会,能让我一展所长。”
缇丰笑道:“说得好!世界虽已沦陷,但人类并未灭亡,黑棺是人类剩下为数不多的堡垒,我们自然希望招贤纳士,让更多才能过人者与我们共事。”
她其实正是黑棺的女王,甚至执政官都不得不对她忌惮三分,我须向她展现我的口才与智慧,在短短几分钟内让她印象深刻才是。
我说:“我走过山川与湖泊,见过天灾与**,我相信黑棺想要拓荒,我是最合适的人选,没有人比我更熟悉旧金山废墟了,只要给我一定的....权力,我定会交出完美的答卷。”
缇丰微笑道:“你还真敢提要求,在这年头,野心家可不少,但名副其实者可不多。”
我昂首道:“野心家?不,我不是野心家,当此乱世,正该有人挺身而出,扫荡群魔。”
缇丰再次笑了笑,说:“真抱歉,那边的人叫我了,请允许我失礼告退。”
我没看见任何人叫她,她只是找借口离开罢了。但我并不气馁,我坚信这短短的交谈足以让她记住我。
拉米亚说:“缇丰负责黑棺的娱乐与商业,与我们游骑兵关系不大,你想从她那儿得到机会,这可找错了人。”
我低声道:“那岂不是正好?在她手底下做事,总好过到外头冒着掉脑袋的危险。”
拉米亚问:“那你怎么说‘挺身而出,扫荡群魔’?”
我:“我嘴上是这么说,可不会那么做,我现在只想过清闲日子,我现在只想搞钱。”
拉米亚叹道:“看到你这么有干劲,我也算放心了,但你得谨慎,密苏里、缇丰、麦宗他们三人之间明争暗斗,容不下墙头草。”
我心中一凛,知道自己不能摇摆不定,至少不能太久,只是迈克尔此人看起来颇扶不起。
又在人群中混迹许久,我根本分不清其中哪些是血族,哪些是常人。拉米亚说血族只是极少数,如何分辨他们?拉米亚说不用在意就好。
展览会结束后,迈克尔的男仆叫住了我们:“朗基努斯先生与夫人,侯爵盼你二人前往一会。”
见到他时,迈克尔仍在他的书房,却又不仅只他一人,勒钢也在场,同时还有个不认识的女人,她一头长长的金发,衣着开放,身材夺目,青春洋溢,目光咄咄逼人,像是那些不知天高地厚、被宠坏的千金小姐。
雕像仍被迈克尔红色血幕遮蔽,他不看我们一眼,说:“朗基,你听说过东方一位曹王的事吗?”
我说:“什么曹王?”
迈克尔说:“曹王是东方古代的一位君主,某天,他得到了一幅画像,画像上的女人让他神魂颠倒。他问手下:‘这女子是谁?现在在哪儿?’手下告诉他:‘在东南方的海对岸,有一个叫吴的国家,那个国家由两个义兄弟统治。这画上的女子是其中一人的妻子,她还有个妹妹,与她一般美貌。’”
金发少女笑道:“迈克尔,你快些说重点啦!”
迈克尔又说:“曹王对那两位美女朝思暮想,他亲自率领大军,制造船只,千里远征吴国。结果,他非但没能得逞,反而落败,战死无数将士,好不容易逃得性命。朗基努斯,你如何看待这故事?”
我想了想,告诉他:“至少曹王尝试了。”
迈克尔颤声道:“是的,至少他....尝试了。”他的眼睛无法从雕像上拿开,他喃喃道:“还有两个姐妹。”
我忽然有糟糕的预感。
金发少女说:“哥哥想集齐雕像,想得快要疯了。尤其是今天的展出大获成功,他只想快点找到另外两件,好再向别人炫耀。”
迈克尔大声道:“你们根本不了解我的感受!只有一个雕像,比什么都没有还不如!我必须要集齐三件,我不能容忍我的藏品残缺不全。”
他终于望向我,说:“朗基,我的朋友,我最信赖的人,我能求你为可怜的我做一件事吗?”
我当即说道:“不行!”
迈克尔说:“为什么不行?”
我说:“因为我知道你在打什么算盘。”
迈克尔伸出手,说:“行行好吧,同情同情我,我们不是朋友吗?你只要替我去旧金山博物馆走一遭,那雕像一定还在博物馆里,神奇的法力保护着它,唯有你能够破解。”他把那些照片在我眼前晃动,我看那照片已经起皱,他一定抚摸了千百遍。
金发少女的眼睛闪闪发亮,兴奋异常,充满期待。勒钢仍淡漠地微笑着。
我说:“好,如果要我去,我要两百万金元,少一分都不行。”
金发少女捧腹大笑,说:“真是名不虚传,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你敢和我们讨价还价?”这时,我才看清她长长的犬牙,她也是血族...嗜血狂犬病患者。
迈克尔说:“可你得明白我的困境,我所有的钱都花在博物馆藏品上了。”
我更是气愤,斥道:“你从我这儿免费收东西,把钱全给了别人?亏你还叫我朋友?你每天买的这些奢侈品,都够我一家整整三十年的衣食住行了!”拉米亚似想要劝阻我,可终于没那么做。
迈克尔倒也没生气,他瞪大眼睛说:“那些奢侈品?可那些是必不可少的花销啊?”
我试图理解迈克尔的思维,在他的概念中,钱是一回事,朋友是另一回事,拿钱给朋友是绝对不行的,不买珠宝首饰也是绝对不行的,两者在他脑中倒也泾渭分明,有理有据,不知道执政官是如何把他宠成这幅傻样。
我表面上恢复了平和,说:“那请允许我拒绝,我刚刚从卑鄙的绑架中逃得性命,还在养伤期间,这一点勒钢侯爵可以作证,我实在觉得我不适合此刻外出。”
突然间,那金发少女朝我袭来,她动作不比勒钢慢,展现出不可思议的柔韧、优雅与流畅。
拉米亚试图抓住她,但被她闪过,随后,她的手抓向我的咽喉,肌肤在灯光下闪烁着银白色的光。
我发动念刃,使出“铁莲”,一层影子隔开了她的手,她的力量不强,被我挡住。
她颤声道:“拉森魃。”神色震惊,一下子逃离我身边。如果她不走,我就要用辉煌之手揍她了。
我说:“这并非什么拉森魃,而是念刃。你们说的拉森魃到底是什么?”
勒钢说:“曾经是我们血脉的分支,但在历史的长河中已经消亡。你并非我等同类,却罕见地也能操纵暗影之力。”
他指着金发少女说:“贝拉德莱万妮,她是缇丰的义女,也算是我们的远亲。”
贝拉说:“现在可以算是近邻。”她与我和拉米亚握手,她的手心很冷,当她的手与我的接触时,我看见她伸出长长的指甲,这令我大骇,但她只是轻轻挠了挠我,低声笑道:“你很出色,这么早结婚,真是可惜。”
我说:“可惜,不,不可惜,我很幸运。”她虽然看似年少,可言行举止,一看正是那种小说中纵横情场的老手,我可不想沦为她的俘虏。
贝拉说:“迈克尔哥哥为他的文化事业投入重金,令人钦佩。而且,我同样为玛雅文明那血腥而神秘的三姐妹而深深着迷。好吧,我愿意承担你开的价。”
我问:“两.....两百万?”
贝拉说:“对,两千万信用额度。但我有个条件。”
无论什么条件我都答应,毕竟之前为了两千万,我险些为乏加丧命。
贝拉说:“我也要和你一起去。”
她并非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那博物馆里未必有什么危险,这倒也不算什么难事。
我说:“这没什么问题。”
拉米亚对勒钢说道:“长官,那我也....”
勒钢摇头道:“你明白规矩,你和他是夫妻,夫妻二人总要有一人留在黑棺里。”
我不知道这规矩为何如此荒谬,这是为了防止叛逃吗?茫茫荒野,浩劫末世,我们又能逃去哪儿?
拉米亚皱着眉,咬着唇,遗憾地看着我。
她并不是那种爱争风吃醋的女人,她是在担心我被这贝拉吸血吃肉。
我低声告诉她别担心,她吻了我,我也吻了她。
贝拉叹息道:“别在我面前秀恩爱,我这人心肠最软,这会害我掉眼泪的。”
勒钢说:“我已向执政官申请了尤涅的调度权,这是尤涅首次‘试航’,你们不仅要前往旧金山博物馆,还得沿途收集些物资回来。”
我吃了一惊,万没料到此行如此隆重,我说:“可长官,你看我瘦骨嶙峋的模样,我不是干苦力的料。”
勒钢说:“会有一支游骑兵同行,这次行动是执政官亲自下令的。”
我正急于建功立业,听闻这次远行如此受重视,心里涌出喜悦之情,早知道是这情况,我也许不该向迈克尔要钱。
拉米亚问:“全是我们的人吗?”
勒钢答道:“麦宗也出了一半,因为他们想要分享尤涅的使用权,不得不出力。我们已经在此事上达成一致,放心,这一次他们不会再耍花样了。”
十七 拓荒黎明
勒钢让我从游骑兵中自拓荒黎明己挑选两人,作为我这支小队的队员。
拉米亚肯定不在人选之列,我略一斟酌,微笑道:“勒钢。”
场面沉寂的可怕。
贝拉笑道:“你想指挥勒钢?他是你的上司,比你高了至少七、八阶!”
勒钢说:“我自然不介意外出,但黑棺之内仍有要务。”
我说:“迈克尔....”拉米亚熟练地捂住我的口鼻,她说:“我们会在出发之前把名单准备好。”
贝拉笑道:“可得快一点,明天中午是最后的截止之期。”
拉米亚与我告退,在电梯中,拉米亚说:“因为你们乘坐尤涅,此行多半不会有危险,但你所选的人也会影响勒钢对你能力的评价。你现在是少尉军衔,要展现一定的领导力。”
我不懂少尉军衔是高是低,只答道:“在我众多优秀的品质中,领导力也是最为突出的。”
拉米亚笑道:“我搞不懂你是在盲目自信,还是在耍嘴皮子,不过你得谨慎选人。你对瓦尔基里联队还不熟,等明儿一早,我带你去选几个优秀的士兵。”
我说:“鄙人慧眼识珠,只要稍稍打量,就能看明一人的才能体魄,夫人不必替我操心。”
拉米亚说:“你可别闹笑话,选了比你高级的军官。”
我问:“你怎么知道?我还想选久楠呢。”
拉米亚哈哈一笑,说:“不准。”
打开家门,萨尔瓦多与贝蒂还没睡,这一天可真够漫长的。贝蒂问:“展览怎么样?是不是见到了很多大人物?”
拉米亚叹道:“都是些可望而不可及的贵族。”
贝蒂说:“只要高攀上一位,我们就能出头啦。”
我说:“照目前的情况看,贵族们只会把你当做牲口使唤。”
贝蒂笑道:“我倒情愿呢,可没人看上我呀。”
我一边换衣服,一边说起远征博物馆之事。萨尔瓦多喊:“姐夫!你一定要选我!”
拉米亚断然喝道:“不许!”
萨尔瓦多说:“为什么?我也是少尉,和姐夫军衔一样,可以听他的指挥。”
拉米亚说:“外面太危险了,上一次我几乎失去了你。你又不像你姐夫那样经验丰富。”
仔细一想,我非带萨尔瓦多同行不可,他为人温和,又有些莽撞,可却是我的亲人,我可以信赖他,将他培养成我的心腹,随着我未来权力渐长,我必要有个信得过的副官,萨尔瓦多正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笑道:“拉米亚,亲爱的,你也别太紧张,让他多锻炼锻炼不是挺好?反正有我罩着,他肯定不会有事。”
贝蒂也说:“是呀,姐姐,这是个好差事,既能出名,又没什么太大的危险。肥水不流外人田,再说了,难道你认为萨尔瓦多不够格吗?”
拉米亚说:“鱼骨,你决定吧。但如果你确定要他,必须保证他活着回来!”
贝蒂嚷道:“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太不吉利了!”
拉米亚只看着我,我心中一软,几乎改变了主意,但萨尔瓦多急道:“朗基,相信我!我会表现得非常好!”
我点头道:“就这么定了,亲爱的,放轻松,我们会没事的。”
拉米亚不再劝阻,这一晚也再未说什么。
次日,倒是萨尔瓦多推荐了一个大高个儿,此人身高将近两米,体魄魁伟,联队的人都叫他活靶子,意思是如果在战场上,他会成为敌人集火的目标,但他也经过了许多改造,据说曾在恶魔的围攻中替战友吸引了火力,更如有神助地存活下来。他脑子有些迟钝,是萨尔瓦多的好友,目前军衔是军士长。
萨尔瓦多指导我去领小队装备,我让活靶子扛回一个大包,里面是三个弹夹,合计十八枚神剑弹,大量步枪子弹、一些干粮、医疗针剂、夜视镜以及短柄铁铲、工具盒、氧气面罩和短剑匕首。
他们两人飞快地拿取物资,我根本没接受过新兵训练,一时手足无措。
活靶子问:“萨米,长官他怎么连我都不如?我算是手脚慢的了。”
我心中有气,斥道:“你胆敢妄议上司?这是违反军规之罪!”
活靶子吓了一跳,说:“不敢,不敢。”
身后忽然有人说道:“你们就是鱼骨小队?”
我看见一个披头散发、扎着脏辫的黑人走向我,他身后另跟着两人,也都是虎背熊腰之辈。他与我握手,说:“你可以叫我西苏斯,我是中尉,可这次行动,你我都是小队长。”
他还算客气,将来我高升了,或许用得着他。我说:“快集合了吧。”
西苏斯看了一眼我的背包,露出古怪的神色,说:“少尉,你没经过行军训练吗?”
我装作若无其事,答道:“我不太注重这些细节。”
我们朝集合地点走,西苏斯说:“这一次共十二人,其余六人由麦宗实验室出,贝拉小姐是我们首要保护的目标,你位列第二。”
我吃了一惊,问:“为什么?”
西苏斯说:“你不知道?据说博物馆中的目标物只有你能取出。”
我傲然回答:“你们无需保护我,在你们还未踏出黑棺第一步时,我已经在荒野行走了上万公里。”
西苏斯笑道:“我们都知道你是拉米亚长官的丈夫。”
我瞪着他看,心想:“他会不会以为我是靠女人上位的?”
事实即使真是如此,可他若当面说出来,就是不给我面子了。
好在他没有明说,只是淡然一笑。
我们座电梯来到一楼大厅,不久,麦宗实验室的人准时到达,那个费尔亥尔也在其中,还有迫斯特,此人曾在我与拉米亚的婚礼上捣乱,但此刻他们见到我,倒并不显得敌意满满,费尔亥尔还趁旁人不注意,向我眨了眨眼。
对了,他们以为我被洗了脑,和他们是一伙的,既然如此,我倒不必戳破他们这幻想。
贝拉姗姗来迟,她也穿着游骑兵的军服,可看起来像是乔装打扮的女模特儿,她浓妆艳抹,美丽动人,把军服穿出了时尚感,凸显出她充满魅力的身躯。她迈开长腿,身子一扭一扭,朝我们招呼道:“为什么你们都无动于衷?我现在不好看吗?”
西苏斯答道:“长官,您很漂亮,但我们要出发了。”
贝拉打了个呵欠,说道:“好吧,你们与勒钢一样不解风情。”
她领我们走入一楼广场的一间小屋,我见到小屋中有一个黑色棺材,她打开棺材盖,躺了进去,说道:“你们知道规矩,不许在天黑前打开它,明白吗?”
我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记起传说中那些血族都是畏惧阳光的。就像迈克尔他昼伏夜出一样,贝拉无法承受阳光的照射。
咔嚓一声,棺材锁死了,只有贝拉能打得开。
四个小队各出一人,握住棺材旁的把手,将它抬起,这棺材很牢固厚实,无法轻易破坏,我们也没胆子违抗她的命令。
西苏斯下令用一块布遮住黑棺材,让镇上的人无法看清我们抬得是什么,我们出了摩天楼,从游骑兵专用大道上走过,两边是用黑色的挡板制成的高墙,像是监狱内部似的,不久后,我们离开专用道,又走了一公里,到了城外。
大门正在扩建,以期未来尤涅能开入城区支援建设,可这工程浩大,只怕要拆除城墙边上大量建筑。
而他们为尤涅在外临时搭建了个巨型车棚,尤涅唯一的弱点,便是怕那些油腻的暴风雨遮蔽视线,这车棚可以暂时让它保持清洁。
一个干瘪的老兵站在尤涅前,看到我们,他露出笑容,说:“我叫沃登,是尤涅的司机。你们这一路上的行程就交给我吧。”
他让我想起了老威,礼数周到,与我们每一个人都握手,当他来到我面前时,指着我和萨尔瓦多说道:“听说你们俩找回了尤涅?”
我点头称是,他叹道:“真是伟大的好东西,只可惜了老威这人,唉。”
我和萨尔瓦多对视一眼,我说:“是可惜了,他人挺好的。”
沃登让我们爬着扶梯走上车,说道:“尤涅第一次试航启程!”声音随着尤涅的广播系统远远传开,城墙内响起一片欢呼声,黑棺中开始放烟火,光芒被太阳掩盖,但或许这正是我们人类真正向末世挑战的黎明曙光。
他们还改造了货舱,里面有个休息室,我和西苏斯的小队负责看守贝拉的棺材。我早已不忌讳死亡,可有个黑色棺材在我们当中,仍让我觉得怪异。
车子颠簸着行过荒野,时而摧毁挡路的废墟,我们还隐约听到恶魔的嚎叫声,知道天色渐晚,黑夜降至。通常,恶魔会避开尤涅,以免被尤涅压死,但如果大群恶魔来袭,目前还真不知该如何应付。
我想起一直以来在荒野中徒步行走,如今却成为了拓荒的军人,只觉恍如隔世。
萨尔瓦多说:“姐夫,会顺利吗?”
我答道:“傻小子,这是当然的,我不相信我每一次出行都会如此不顺。”
活靶子说:“长官,你说我们这趟差事,能不能让我们升官?”
我希望如此,可答不上来。西苏斯说道:“这次远征更多是荣誉层面的,象征意义大于实际意义。如果我们能带回许多物资,今后执政官就能更加放心大胆地使用尤涅。”
我说:“一辆尤涅肯定不够,我听说在北方的恶魔成群结队,宛如海洋。”
十八 始祖力量
我恨打呼噜的声音,尤其是游骑兵改造了的铁桥肺发出的鼾声,让我欲睡不能,心情愈发糟糕。
何况这是在密闭的车厢内,伴随着尤涅轰鸣的引擎,更令人备受折磨。
奇怪的是,我记得拉米亚似乎并不打鼾,她就像个纯洁无暇的小天使似的。
贝拉已经出了棺材,她开始对着镜子梳妆,像是想去赶舞会。她的美或许与拉米亚不相上下,可她却将这份美世俗化了,仿佛人人都能品尝她一口,因此她纵然艳丽,却亲自让这份美艳大打折扣。
贝拉敞开游骑兵皮衣的衣领,露出她该露出的那些部位,她叹道:“游骑兵的品味有待提高,这制服太难看了。”
我说:“可不是吗?外面的强盗也是这类穿着。”
贝拉笑道:“你看,总算有个明白人。”
我俩一说话,把所有人都吵醒了,我心生快意,因为是他们先扰人安睡的。
这时,车停了,司机沃登打开内部广播,我们听他说道:“还请一位长官上来看看。”
西苏斯对我说:“我们去。”
贝拉说:“我也要去!”
沃登又说:“小心,前方有不少恶魔。”
我们通过内部管道向上爬,一直爬入驾驶舱,贝拉大声道:“天哪!该隐保佑!”
在尤涅灯光的照射下,我见到三个大象般体型的黑色恶魔,它们比红色恶魔更壮了一圈,四肢撑地,一双并未完全退化干净、却早已无用的翅膀,脸上一对獠牙。在这些黑色恶魔周围,三十来个白色恶魔与五个红色恶魔缓缓走动。
恶魔以植物为食,但也喜欢吃肉,它们的食谱很广泛,即使在末世也能支撑庞大的数量。
贝拉问:“尤涅上装备了什么武器?比如说火炮?”
沃登说:“还没来得及改装。”
恶魔们自然也发现了我们,它们转过头,目露凶光,虎视眈眈,然而恶魔对巨大的尤涅甚是敬畏,不敢轻举妄动。
我说:“看那儿!”
恶魔们用人类的尸体堆积成了一个....祭坛,祭坛上躺着一个与尤涅一般巨大的黑色恶魔,它似乎并未苏醒,又或者已经死了。
这些恶魔在祭拜它。
沃登调整灯光,我看清那个黑色恶魔其实是个雕像。
我松了口气,贝拉却说:“为什么恶魔会雕刻?”
这话又让我吓出一身冷汗:是啊?恶魔怎会精通这种手艺?莫非恶魔也拥有思考的能力?
我敢断定从来没人敢在夜间世外行走,所以没人见到过这景象。即使有,那人只怕也死了。
沃登问:“长官,怎么办?乏加说的那个罐头工厂就在前方三公里的地方。”
西苏斯说:“我们绕道,不与它们冲突。”
我说:“不,不能在恶魔面前示弱,否则它们必会追击,我们开近,但别碰上那雕像,让它们领略尤涅的压迫感,就这么开过去,即使压死了恶魔也不要紧。”
西苏斯问:“你有把握吗?这么多恶魔,一旦遭遇围攻怎么办?”
我说:“逃走也一样,局面会更被动。”我决定一举掌控局势,夺得此行的指挥权,因为没人比我更熟悉野外,而军事行动不允许有两个下令的声音。我大声说:“照我说的做!”
西苏斯说道:“凭什么?你只是个少尉!”
我说:“就凭尤涅是我找到的!”
西苏斯说:“那是拉米亚长官的功劳!”
我说:“就连拉米亚都不会这么说!在来黑棺之前,我已经能独自在荒野存活几个月甚至一年了!”
贝拉说:“西苏斯,闭嘴。”
西苏斯像是中了一枪,他说道:“小姐,我是游骑兵的中尉!您无权....”
贝拉忽然亲了西苏斯一口,这让西苏斯瞬间没了声音,两人分开,我见他们嘴唇上连着一丝红色唾液。
贝拉吸了西苏斯的血。
西苏斯当场昏迷。
贝拉微笑着用纸巾擦了擦嘴,说:“沃登,照朗基努斯说的做。”
我叹了口气,心知根本没解决指挥权的问题,这只是让问题延后了,下一次出现分歧,西苏斯仍会与我争吵。
可惜我没能在远行之前争取更高的军衔。
即使车厢内有冷气,沃登的汗也打湿了衣襟,他驱使尤涅朝前开,有几个白色恶魔碰瓷,被压在车胎地下,这车胎强韧坚硬,沉稳可靠,比车身材质更为特殊,立刻将它们压扁。
恶魔们并不愤怒,反而让开了。我是对的,它们对巨型的事物有一种天然的敬畏,似乎惯于受大块头恶魔的欺压,或许这也是它们避开摩天楼的原因之一。
我们与那恶魔雕像擦身而过,一点点远离。沃登如释重负,开始擦汗,说道:“该隐在上,真是惊险。”
就在这时,我听到恶魔们放声呼喊,像是一只只猛虎长啸,贝拉忽然打开车窗,朝后张望,我喊道:“小心!快回来!”
贝拉说:“别紧张,糟糕,糟糕,那个大恶魔醒了!”
我和沃登大惊失色,我说:“那不是个雕像吗?”
贝拉喊:“你自己来看!”
我从车窗看去,那个恶魔雕像的皮一块块碎落,熔岩般的火光流淌于它的体表,它仰天嚎叫,其声回荡于黑夜中,令人毛骨悚然,足以与尤涅初次启动时的引擎声相媲美。
这个恶魔并非雕像。
贝拉急道:“你这白痴,你看看你出的主意!我们应该绕道的!”
我说:“绕道也没用,而且我怎料到这恶魔不是雕像?”如果是寻常恶魔群,我们已经过关了,可偏偏这是恶魔的祭祀场地。
沃登对话筒喊:“全部抓紧了!”他一脚油门踩到底,尤涅发出轰鸣,急速冲出。这就是尤涅的过人之处,它全速行驶,能达到120公里,而且车盘稳定,不易侧翻。
然而我们撞塌了好几座小楼,没法提速。贝拉怒道:“你这蹩脚司机!不会在大道上开吗?”
沃登惨声道:“这里街道狭窄,本就不畅通。”
那熔岩恶魔朝尤涅冲来,脚步震裂的大地,它抓住尤涅,用力摇晃,尤涅甚是沉重,连这恶魔都举不动,可我们在里面却被撞得头破血流。
沃登转动方向盘,居然把熔岩恶魔甩开了几步。沃登骂道:“撞你老娘!去死啊!”他技术纯熟,尤涅撞中熔岩恶魔,熔岩恶魔摔倒,压塌了更多楼房。
但熔岩恶魔立即起身,毫发无损,它大怒,朝尤涅喷出烈火。贝拉看见火焰,花容失色,放声尖叫。可尤涅的铠甲是反核弹金属,火焰烧了半天,我们感受不到丝毫热度。
楼下车厢的人喊:“究竟怎么回事?”
贝拉说道:“都给我闭嘴!沃登,找机会逃!”
沃登调转车头,但三头黑象恶魔撞中了轮胎,尤涅受阻,更多的恶魔爬上车体,车身刚刚被熔岩恶魔烧过,仍然滚烫,可这些恶魔似乎感受不到疼痛,又或者疼痛感被对于熔岩恶魔的恐惧感压下,它们爬至车窗,用力敲打,这自然无法损坏特制玻璃分毫,然而沃登视线受阻,根本无法操作。
我说:“尤涅的雨刮器几乎是铡刀!”
沃登大叫,转动雨刮器,将这些白色恶魔劈开。然而熔岩恶魔的拳头上燃起烈焰,一拳砸在车窗上,发生爆炸,我们在车窗上见到了些许极为细小的裂纹。
贝拉喊:“怎么办?”
沃登已吓得失神,熔岩恶魔再度燃起火拳,它似乎认为尤涅的出现对它是一种挑衅,非要将尤涅杀死不可。尤涅车窗再遭重击,裂纹没有加深,可谁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我咬牙道:“我出去!引开它们,然后你们立即关门!”
贝拉迟疑片刻,说:“多谢,我不会忘记你的英勇,也会转告拉米亚。”
我说:“我可不一定会死。”
我在浑身涂满硬化药水,一开门,用辉煌之手把一个迎面而来的恶魔打得粉碎,随后把门关紧。
我转过身,心想:“千万别落空!”
随后我打空了神剑弹,都命中那熔岩恶魔脑袋。熔岩恶魔大叫,光这叫声就足以让我耳聋。
神剑弹未能杀它,它皮层太厚,以太弹也无法穿透,就像人被蚊子扎了几下。但它已被我激怒,一团烈火喷向了我。
我纵身一跃,跳下了车,硬化药水令我没摔断腿,我使出石杉,杀了两只白色恶魔,其余恶魔还在往尤涅上爬,我朝恶魔群的缝隙中穿,忽然间,那熔岩恶魔再度喷火,我躲开了,可爆炸的冲击让我摔得不轻。
熔岩恶魔的拳头燃起炽热的火焰,双眼落在我身上,我知道它这一拳是对准我的。
然而在下一秒,一个人影落在熔岩恶魔的肩膀,一掌斩断了它巨石般的脑袋。
熔岩恶魔如那些小楼般倒了,其余恶魔愣了几秒,吓得一哄而散。
那人举着恶魔脑袋,任由恶魔的血淋满他的全身,月光似被这血染上了一层暗红。
我看清他是亚伯。
亚伯跳落在我面前,鲜血顺着他的长发滴落,在地上成了黑色的斑点。
他朝我伸出手,我一时如在梦中,过了许久,才被他扶起。
他用苏美尔语说:“你为何隐藏实力?”
我不由说道:“我...其实...根本....”
亚伯神色失望,他说:“说古语的同胞,值得一战的对手,望你早些恢复力量。”
他用手指在我的额头、鼻梁和嘴唇上点了点。随后,他将恶魔的头颅如抛小石子般扔远,就此消失不见了,我根本看不清他的动向。
这一幕令车窗中的贝拉与沃登目瞪口呆。
十九 慈悲为怀
黑夜中,唯有尤涅隆隆之声,回荡于无人的古城。
我们只有一个念头,远离这里,越远越好,逃到旷野,等待曙光。
贝拉叹了口气,问:“那是我们的同类?”
我说:“嗜血型狂犬病?”
贝拉说:“是血族!”听她语气似乎有些恼了。
我说:“他自称是亚伯,你知道亚伯?”
黑棺的贵族几乎全是该隐教的信奉者,他们自然熟知这则故事:该隐因为嫉恨,杀死了自己的兄弟亚伯,从而背负了上帝的罪孽。
她说:“亚伯这名字并不常见,尤其是他如此强大。”
我决定如实相告,免得她去问萨尔瓦多。我说:“他说他正是数万年...甚至是数十万年前的那一位。”
贝拉盯着自己的指甲看,幽然叹道:“他实力强横,随他说了算,就算他说自己是上帝,我们又能拿他怎么样?”
我说:“不能怎么样,但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贝拉问:“他为什么救我们?”
我说:“因为我击败过他。”
贝拉睁大眼睛,突然笑出了声,她喘了几口气,笑道:“你?你....击败过他?哈哈,他只要一根手指就能压断你全身骨头。”
我说:“这是事实,不然他为何待我如此客气?”
贝拉学我的语气说:“好吧,反正我也不懂他说的话,但信不信又是另一回事了。”
西苏斯转醒,他昏沉沉地说:“我...这是怎么了?”
贝拉说:“你享受了我的亲吻。”
西苏斯表情畏惧,嘴唇发白,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默然不语。
我趁势说:“既然贝拉小姐支持我,我希望你此次行动遵照我的指挥,不许违背。”
西苏斯叹道:“随便。”
沃登找了一处相对开阔,便于逃跑的地方,在座椅上打起了盹。我们用医疗包里的绷带止住了血,回忆起刚刚的事,只觉得我们一开始把事情想得太过乐观。在悲伤的纪元,夜晚比想象中危险得多,连尤涅也未必是坚不可摧的。
我回到下方车厢,他们纷纷询问经过,我简略说了。萨尔瓦多听说又遇见了亚伯,显得惊讶万分。
费尔亥尔说:“你们没有搜集那熔岩恶魔的血肉骨皮吗?”
我回答没有,他扼腕痛惜。
迫斯特叹道:“如果能移植这熔岩恶魔的力量,或许是与发现尤涅同样的丰功伟绩,甚至更胜一筹。”
费尔亥尔说:“是,那样我们就能制造更强的超级士兵了。”
西苏斯说:“超级士兵?你们那邪恶、残忍的手术杀死的人不计其数!就算动员黑棺所有的人,也未必能找到合适的人选!”
迫斯特怒道:“说什么呢?瓦尔基里那孱弱无能的改造如何能与我们相比?”
西苏斯说:“但我们信奉的是科学,唯有科学能够拯救人类!你们借助恶魔的邪法,只能在邪恶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两人越说越火大,迫斯特长出一只恶魔的角,西苏斯拔出手枪,我和费尔亥尔立即挡在他们当中,好在他们给我面子,各自退缩,生着闷气。
活靶子问我接下来怎么办?是不是还要去博物馆?我说:“按照原计划执行,等天亮我们进入罐头工厂找食物。”
睡了一小会儿,宝贵的晨间来临,贝拉又回了棺材。沃登睡眼惺忪地把尤涅开回市区,碾碎了众多低矮建筑之后,找到了那家罐头工厂。
西苏斯进去侦查,回来报告:“这里居然是个强盗的巢穴,而且都是丑陋的变异人,似乎罹患皮肤恶疾,火力不弱。”
费尔亥尔说:“工厂里的罐头只怕早被他们搜刮一空了。”
西苏斯说:“如果找到他们包装罐头的机器和材料,可以带一些回去,我们需要这种技术。”
迫斯特打开枪械保险,喊:“干他们!”
西苏斯点点头,对我说:“长官,由你指挥。”
我顿时慌了神,因为实话实说,我根本没指挥过军事行动,拉米亚也没教过我。但很快我已想到当初拉米亚与我找到尤涅的那一战,我说:“我们依旧分成四队,迫斯特小队负责留守,其余三队分别从三个入口进入厂房,见一个,杀一个,不要手软,小心谨慎。”
费尔亥尔说:“很好。”西苏斯见费尔亥尔并无异议,甚是吃惊,也说:“遵命。”
根据乏加提供的地图,我、萨尔瓦多、活靶子走正东门。萨尔瓦多一马当先,我说:“萨米,我很看好你,你不可让我失望。”
我有心让他多锻炼锻炼,有我坐镇,对手只是乌合之众,他不会有事的。
萨尔瓦多坚定点头,在第一层我们并未见到强盗,空气中有一股食品腐烂的味道,他和活靶子两人娴熟地行进、停止,在转角与门口小心侦查。
约三分钟后,萨尔瓦多一枪结果了个吊儿郎当的强盗,活靶子一通扫射,也干掉一个,他的枪法委实不敢恭维,而且他的体型也不易找掩体。
强盗发现了我们,脚步声四处响起,子弹呼啸着飞来。萨尔瓦多开枪还击,又有敌人被接连被他所杀。强盗们喊道:“敌人枪法很好!”开始龟缩在墙后,不轻易现身,萨尔瓦多扔出手雷,炸得敌人鸡飞狗跳。
我惊讶于萨尔瓦多的身手,他确实远不能与拉米亚相比,但比我认识的绝大多数拾荒者强得多,他没必要飞檐走壁,力大无穷,他的枪法与素质实属上乘。
活靶子大吼,举起一个铁箱子朝前冲,我急道:“你这是胡闹什么?”他已冲入敌人掩体之后,箱子一转,鲜血飞溅,似乎砸死了人,随后,他拔出枪连续射击,敌人发出惊呼和惨叫,一边后撤,一边朝他开枪,我见活靶子身上流血,但只是皮外伤。
萨尔瓦多借着活靶子的掩护开火,将逃跑的敌人一一射杀,我数了数,共八个敌人横尸于此。
我问:“他...的身体也和拉米亚一样?”
萨尔瓦多说:“他是天生力气大,皮肤表面经过硬化改造,寻常的枪弹无法进入他的骨骼。”
活靶子很笨重,但是个制造敌人混乱的好手,前提是他面对的是会害怕的人类。他勇猛到了莽撞的地步,不知是好是坏。
如果敌人瞄准的是他的眼睛,他多半已经死了。
我们在工厂的深处见到了妇女和孩子,我问她们是不是被强盗绑架的,她们有的摇头,有的点头。
这些强盗真的是强盗?还是藏身于工厂、苟延残喘的难民?我不知道,我并未见他们杀害无辜。为什么那些女人的说辞不一样?或许她们是被绑来的,只不过有些已经习惯,有些还没被“驯服”。
又或许一半说了真话,另一半在撒谎她们并非奴隶,而是强盗们的家人,她们之所以说自己是遭受了绑架,是怕我们斩草除根。
西苏斯的情报有误,我们或许杀错了人。
我说:“我们不杀妇孺,看看还有多少罐头,留下一点,让她们自生自灭。”
萨尔瓦托叹道:“可....这样等于宣判了她们死刑。”
我说:“总好过我们亲自动手,你认为该怎么样?”
萨尔瓦多说:“黑棺需要人手,我们可以把她们带回去。”
我斥道:“人手?我们上哪儿去找那么多粮食?土壤被毁了,太阳散发着致命的光,所有的谷物几乎都无法种植,除了那些变异的植物能生长我们没有食物的来源!”
萨尔瓦多说:“黑棺能够自给自足。”
我说:“拉米亚说过:目前黑棺中的人口已经达到它所能承受的极限了,而且黑棺对我们而言是个黑箱子,连乏加都不知它如何生产用不尽的食物和水。”
萨尔瓦多显然倍受良心煎熬,说:“可如果我们要复兴人类,怎能不拯救这些需要救助的人?”
这小子真是纠结,当年背叛拉米亚时为何如此干脆?
我懒得说什么大道理,喝道:“我得到的命令是:带回物资,找到雕像,可没有沿途救人这一条。”
萨尔瓦多问:“你觉得....那雕像比人命重要?”
我回答:“是的,在这纪元正是如此。”
蓦然间,其中一个女子手中多了把枪,对准了我们,我大吃一惊,忙用右手抵挡,她一枪击中了辉煌之手,我侥幸无事,我扔出匕首,结果了她,其他女子大声尖叫起来。我看见她们要检那武器,快步走上前,结果萨尔瓦多拦住了我,大声说:“住手!住手!别过去!”
我怒道:“你到底是哪一边的?”局面愈发混乱,我想起了多年前无水村的叛变,明白当时奥奇德的选择,唯有用强横手段建立威信,才能制止局势恶化。
正因为萨尔瓦多暴露了弱点,所以她们才有勇气反抗。
必须让她们亲眼见到我残忍的一面,必须让她们见血,唯有以暴制暴,以杀止杀才行。
我一拳将其中一个拾起枪瞄准我的女人打得手骨寸断,鲜血洒在了每个人身上,她们吓得缩到了墙角。
我骂道:“混账!真是脏了我的手!”
我明白我表现的与那些恶徒强盗没什么两样。
或许我一开始应该柔声细语地安慰她们?但她们永远不会信任我。
永远不要低估敌人,我并非不死的怪物,我还不够资格去慈悲。
萨尔瓦多表情不忍,我说:“活靶子,你去看看其他人需不需要支援!如果他们完事,准备搬东西。”
我用枪指着其中一个女人的孩子说:“现在,告诉我食物在哪儿。”
二十 抵达目标
我与西苏斯、迫斯特、费尔亥尔三队汇合,各自都并没有大碍。
我质问道:“西苏斯!你怎么判断他们是强盗的?”
西苏斯听我语气不善,表情也很是不快,他说:“他们持有枪械,占据我们的目标工厂,即使不是强盗也非常危险,必须先下手为强。”
费尔亥尔与迫斯特在这一点上倒与西苏斯达成一致,迫斯特说道:“至少我们完成了任务。”
我望向那间小屋里的妇孺,又朝他们投以质疑的目光。
费尔亥尔说:“如果他们是‘强盗’的亲友,已经与我们结下了大仇。如果他们与强盗并无瓜葛,我们也管不了他们。”
我叹了口气,知道我们这一次鲁莽的突袭或许已注定了她们的灭亡。
我们前往库房,库房有一扇大铁门,我用搜来的门卡将其打开,只见至少一百吨的罐头堆在眼前。这些人想必在这儿安营扎寨也不太长,并未消耗多少。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笑意,有人兴奋地吹起了口哨,我心中的愧疚也随之消失。我说:“给她们留下十分之一,其余我们全搬走,让沃登把车开近些。”
我们各自选了一个罐头,用火略微加热,里面的油滋滋作响,肉的口感和味道都正常,并没有腐坏,我们笑着填饱了肚子,唯有萨尔瓦多仍闷闷不乐。
我搂住他肩膀,说道:“萨米,怎么愁眉苦脸的?你之前展现的身手很不错。”
萨尔瓦多叹道:“鱼骨,我仍觉得她们很可怜。”
此人多愁善感,像个没长大的孩子,看在拉米亚的面子上,我唯有和颜悦色地开导他。
我说:“你也知道,我们自身难保,之前若是我们不杀这儿的守卫,死的就是我们。”
萨尔瓦多说:“我们可以选择不来这儿打扰他们。”
我说:“黑棺镇的人需要食物,越多越好,而且这里的保鲜技术,保鲜设备,如果黑棺能借鉴并重现,我们实是做了一件造福于民的好事。他们手里有我们要的东西,而他们绝不会与我们合作。”
萨尔瓦多问:“所以我们就杀了他们?她们呢?那些遗孤呢?”
我说:“我现在想的只是黑棺的居民百姓,你和我们是一边的,不是和她们一边。”
我像哄孩子般说了一通,萨尔瓦多表面上好过了些,我不确定他心里怎么想的,但有些事做着做着就会麻木,等他麻木的时候,就是他接受的时候。
至少他还信任我,愿意跟随我,这才是重要的。
我们找来推车,把罐头全都运上了尤涅,等我们忙完,意识到再过不久又将天黑,于是回到那方便行车的旷野等待下一个早晨。
贝拉坐在她的棺材上,手中拿着一袋饮料,用吸管吸入口中,我见到那是红色的液体,但其余人都装作没看见,我也不问。
贝拉问:“离博物馆还有多远?”
我说:“如果乏加的路线图没错,我们后天就能到。”
贝拉又问:“乏加的路线图通常不会错,对不对?”
西苏斯答道:“就怕地形变迁,让地形地貌与百年前截然不同,有时前方会出现异空间。”
贝拉皱起秀眉,问道:“可以避免吗?我已经有些不耐烦啦。”
我说:“一般而言,越重的物体,越不易受异空间的影响,或许尤涅能正常行驶。”
然而我并不是搞科学的,这话也并没有什么根据,我只是希望早点结束这次远征,拿到我的酬劳。
在我拾荒的生涯中,我杀过幼小的恶魔,可并不习惯残杀弱小的人,我担心照眼前的走势,未来会犯下此罪,我自信能保持理智,可最可怕的是,我的理智强迫我进行这样的杀戮。
我们的目的地是旧金山古代艺术博物馆,这是新建的,与现代艺术博物馆截然不同。
两天后的晚间,我们到了,博物馆的造型像是一座双楼的教堂,两座高塔并肩而立,在高塔之间是它的广阔展厅,历经百年岁月,它的外形依然完好,在月光照耀下,表面并无裂痕,只是那些疯长的树木缠住了它。
一些窗口破碎了,不知是不是人为造成的,透过窗口,看不清里面的状况。不过我不认为会有哪些闲来无事、自身难保的人偷走这些古物,除非是迈克尔此类吃饱喝足、衣食无忧的公子哥。
离天亮还有大约是一个小时,贝拉急切地说:“我们这就进去!”
迫斯特转动腕表,说:“里面没有恶魔的迹象。”
我说:“要小心,这腕表只能侦测常见的恶魔,还有些不常见的,对我们而言无法侦查,还是老样子,迫斯特一队留在车里守着。”
迫斯特摇头道:“尤涅无需守卫,少量恶魔根本不敢靠近,如果真遇上大群恶魔,我们还是只能待在车里。”
我点点头,贝拉取出乏加绘制的博物馆地形图,说道:“从正门入内,应该一直朝最北面走,亨利佩慈的照片上显示的橱窗应该是在北面。”
我惊讶问道:“通过一张照片,乏加能甄别得这么准确?”
贝拉笑道:“这我就搞不懂啦,总之只能相信乏加。”
我们不复多言,西苏斯一队擅长探测放哨,于是走在前方,我们尾随其后。
推开博物馆的门,就是一条走廊,我们通过夜视镜能看清眼前的景象,地上铺着地毯,地毯上长满杂草,看不出有人走过的迹象。
过了走廊,则是展厅,分隔成一个个房间,我看见古希腊的雕塑,东方的字画,欧洲某国的油画,蛮荒文明的图腾,古代战场上的马车等等。
如果迈克尔在这儿,肯定恨不得把这里完好的展品都搬空。
西苏斯三人慎重前进,可这里并无人迹,更看不出有什么危险。即使如此,每当我听见有人踩碎小石头的声音,仍不禁心惊胆颤。
寂静中,我听见蹄子响声,踏、踏、踏地,回荡在走廊上空,其他人顿时全部察觉,端起枪,对准声音方向。那蹄子声音朝这边来,伴随着如马喘息般的声音。
这博物馆中如何会有马?
走廊的远端出现一个魁伟庞大的身影,像是书中的驼鹿,一对角奇形怪状,像是乱长的珊瑚。
虽然我们藏身于黑暗,它也知道我们在这儿了,它朝我们大叫,我听出它声音中的敌意。我说:“开火!”
我不确定是不是需要用神剑弹,反正我自己的已经用完,我们制定的计划是,由迫斯特使用神剑弹谨慎开枪,其余人用寻常子弹射击。
那驼鹿低头转动双角,它的角实在太大,将子弹挡住,神剑弹对它无效。火光亮起,我见那双角是血红的,长满了尖刺。随后,它迈开大步,撞向我们,来势迅猛。
活靶子大喊:“躲到两旁!”他一把拽下一块门板,驼鹿双角将门板撞得七零八落,活靶子倒下,驼鹿停了,萨尔瓦多绕到驼鹿背后,继续射击,那驼鹿震怒地甩头,把一个游骑兵撞飞。但我们人多枪多,一轮齐射之后,它惨声咽气。
我见到过变异的动物,但这驼鹿变化惊人,它满口的牙又尖又利,对角闪着寒光,上面留有骨头,是被它刺死的人骨,它的双眼如猫一般闪着荧光。
活靶子伤得不重,另一人也还活着,贝拉说:“真是麻烦,你们谁去前面探路?”
它如此体型应当是独居的,可它这模样显然恶魔化了,未必不是群居。
我说:“我去,你们在这儿两旁埋伏好,如果有,就引出来杀了,避开鹿角。”
走了大约两百米,我在大厅中见到了其余驼鹿,一共三头,它们在吃铺满地面的草,坚硬的牙咀嚼着,发出咯嘣咯嘣的声响,当它们抬头时,角的高度几近三米。
我涂上毒蛇之血,悄然靠近,但我大意了,没服阿蒙之水,当我离其中一头只有三米时,另一头恰好转过脑袋,看见了我。
我一个箭步,刀刺入最近的那头后腿,它痛的嗷嗷大叫,伸腿踢我,被我惊险避开,毒素令它麻痹,它很快躺倒了。
另外两头驼鹿放声怒吼,似是在痛惜同伴之死,它们一同冲向我。我躲闪不及,立刻使出“铁莲”,我耳中响声大作,脑袋一晕,人朝后摔倒。我翻了几个跟头,再去看它们,它们也被我的念刃震得晕乎乎的。
我立刻逃出大厅,它们眼睛亮着红光,在后对我穷追不舍,我跑到走廊,它们气急败坏之下,撞破了大厅的门,又是缓了缓。它们跑得远比我快,但我趁它们发愣时拉开了距离,它们一时追不上我。
跑至包围圈,子弹从两旁射出,一头驼鹿瞬间被神剑弹击杀,剩余一头立刻反应过来,低头一撞,居然将墙板撞得粉碎。有人被压倒在门下,驼鹿的重量完全压在他们身上,他们痛苦大叫。
忽然间,贝拉跳至驼鹿后背,驼鹿扬蹄腾跃,但贝拉的动作迅捷优雅,在一瞬间又到了驼鹿正前方,她一伸手,手掌如刀一般刺入驼鹿下巴,当她抽出手后,那驼鹿发出悲鸣,轰然倒地而死。
她不仅迅速,而且轻盈,仿佛与我们处于不同的宇宙法则下,她以数倍于驼鹿的速度行动,可却仿佛蚊虫,轻巧得不可思议。我们见她擦拭着血红的手,一时都被她深深震慑。
贝拉嘘了一声,说:“喂喂,干什么?你们这么多男人盯着人家看,人家好怕呢。”
二十一 埋骨之处
我遇到的血族全是惊人的....生物,但好在她与我们是一边的。贝拉或许远比瓦希莉莎弱小,但对凡人而言,她依然宛如神明。
我该如何与他们并列争权?
门板下的人没死,只是鼻青脸肿,迫斯特的手折了,扭曲变形,萨尔瓦多给他打了一针,相信很快就会好转。
这是我第一次带队出征,最好没伤亡,我甚至不希望迫斯特死,毕竟他和费尔亥尔把我当做自己人,而且他们的生还也能提升贵族们对我能力的评价。
我问:“需不需要休息?”
贝拉说:“不需要,快进快出,早点完成这差使。”
我不解相望,总觉得她似乎是比迈克尔更狂热的古董收藏家,她途中总是迫不及待的。
贝拉看出我的困惑,说:“等天一亮,我就不能动啦。”
我们顺着我探过的路前行,踏入那片草地,我蹲下用光照,发现这草是红色的。
我说:“驼鹿是被这血草吸引而来。”
西苏斯附和道:“不错,这年头,人不像人,野兽不像野兽,都朝恶魔的方向变化。”
迫斯特冷笑道:“我假装没听见你这话,但你给我小心些。”
贝拉说:“还记得吗?那张照片显示的橱窗....就在这一带,快去找雕像!”
我们唯有分散了去找,此地展品繁多,一时间并无收获。同时,我们还得小心可能存在的危险,我紧张不已,警惕地看着每一个人,生怕稍有闪失,令他们惨死,毕竟在这地方,人的性命脆弱的宛如薄纸。
随着搜索范围渐增,我时不时喊:“萨尔瓦多,别去那个角落!活靶子!退后,先用手电筒照!迫斯特、强森!别趴地上,太危险了!费尔亥尔,景元,那辆马车很诡异,别靠太近!”
他们不听我的,我行我素,不知不觉间,我已经满头大汗。
贝拉忽然喊:“都给我安静!我听见了什么!”
我闭口不语。
贝拉走到先前驼鹿吃草的地上,俯身听了一会儿,说:“这下面,地板下面有声音。”
我服下奥丁之眼,地板下有人窃窃私语,那像是一种祈祷,虔诚、低微得近乎无声,然而努力去听,却令人感受到了一种莫大的悲伤。
地板下似乎有数十人,近百人!都是少女,或是极幼小的孩子!
萨尔瓦多问:“怎么样?”
我说:“见鬼了,有人在里头,他们都很绝望。”
贝拉问:“是异空间?”
我们都认为很有可能。
我说:“好,我进去看看,那雕像说不定就在里面,你们没听到我的指示,千万别轻举妄动。”
如果真是伊克斯女神像,他们很可能会因此自尽,我未必来得及救这许多人,更无法应付这许多影妖。
萨尔瓦多说:“注意些,别大意。”
迫斯特取出炸药,放在地上,我们躲到远处,将其引爆,一声足以致人耳聋的爆炸,地板下方露出一个窟窿,洞不浅,大约两米半,有台阶向下,足够容常人行走。
他们用钢铁绳索拴住我的腰,我鼓足勇气,坚定意志,往下走。
这地方全是暗的,只是个地道,红色的砖墙,用木架支撑着不倒,一股腐臭味儿。
那些年幼的声音时断时续,我是不是疯了?
这让我想起了乏加出生的那个地下设施,我得小心类似的精神攻击。
凝神,凝神,一刻不能放松,一刻不能分神,继续朝前走,提前察觉最细微的危险,我是唯一能抵抗伊克斯诅咒的人,我必须保全自己。
我大概犯了个错,我应该让个某个炮灰走在前面,如果他出事了,我可以救他,但如果我出事了,没人能救得了我。
这墙上有一块红斑,颜色更深一些,是不是血手印?好像是的,那气味儿更深更浓了,我闻到过,那是死去多时的尸体味道。我该戴上氧气面罩吗?可那会让我分心,也会遮挡我的视线。
听见了吗?我似乎听见了一句完整的话。她在说什么?或许是.....那是什么人?
我...就在刚才,见到一个小女孩儿朝里走,她穿着血红的袍子,那是我的幻觉吗?我已经遭到精神攻击了?
我没法分辨真实与假象,因为全无痕迹,即使我被影响了,我也不知道。
我总有一天得找出防范的方法,但现在会不会...太迟了?
我确确实实听到了,是个小女孩儿:“先生,你说的是真的吗?如果我死后,真的能变漂亮?”
另一个少女:“感谢你,先生,让我鼓足勇气,我不怕死了,我现在即将走向自由。”
又一个不同的少女:“先生?我...我改变主意了,我还想活下去!什么?不,不,先生,我真的不想....”
少女:“先生,我把性命献给伊克斯女神!”
少女:“先生,我的死真能让我的妹妹好转吗?”
我听见了无数少女的声音!她们很可怜,很凄凉,那个所谓的先生正逼迫她们...她们自杀。
这里就是伊克斯雕像所在,伊克斯三姐妹之一。
一阵冷风吹来,我意识到自己深陷幻象中了。
那是一群来博物馆参观的女学生,穿着整齐的校服,其中一个瘦瘦小小的少女愁眉不展,似乎被人孤立,还受人取笑。
她走到伊克斯女神像前,那雕像是个披着长袍,迈步行走的少女形状。瘦小女孩儿被雕像吸引,盯着雕像看。
一个西装笔挺的大鼻子男人出现在她身边,他问:“你有心事吗?孩子?”
她看着他,很快扭过了头,问:“先生,你是谁?”
大鼻子男人说:“我是这里的馆长,我很乐于帮助你,如果你有需要的话。”
这场景消失了,另一场景浮现。馆长让瘦小女孩儿穿上红色长袍,穿过这地下通道,他捧着伊克斯女神像,在途中向她柔声细语地讲述玛雅人关于伊克斯女神的信仰。
他说:“有些时候,死亡并不可怕,相反,死亡是崇高的,是与伊克斯三姐妹的契约,当你死后,生前的一切痛苦都将不复,你将进入最美好的天堂,在那里,你将成为伴随伊克斯女神的精灵,不仅自己可以过得很好,还能帮助家人摆脱困境。”
女孩儿颤声说:“死?”
馆长的表情陶醉、虔诚,在幽暗中,他的脸显得极瘦,颧骨高耸,笑容诡异,他说:“别害怕,你所要做的只是相信。”
他们来到通道的尽头,这是一间宽阔的密室,密室中已经有许多红衣女孩儿等着瘦小少女,她们像是玩过家家般围城一圈,期待地看着来者,但她们的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像是一群饥饿的小恶魔。
当瘦小女孩儿在她们中间坐下时,她们开始唱诵,那**的歌词单调而刺耳,热情却隐隐透着邪恶。
然后,其中一个陌生的女孩儿站起身,她脱下兜帽,露出枯瘦而惨白的脸,微笑着拿起一柄匕首,跪在女神像之前,朝自己的脖子刺去。
我重重捏紧拳头,指甲刺入肌肤,头脑因疼痛而清醒。
我已经在那密室里,地上堆满了那些....那些尸骨,骨骼很矮,是那些女孩儿的。
那个馆长诱骗她们,成立了个残忍的邪教,让她们在这里结束自己的生命,祭典伊克斯三姐妹。
在尸骸之中,那直立的邪神像正对着我,我看不清她的脸,可越是如此,脊梁骨越倍感冰冷。
我的身后有人痛苦低哼,我回首望见贝拉、萨尔瓦多他们已全在这密室中,他们为什么....我不是让他们别跟来了吗?
他们无法动弹,但缠住他们的并非他们的影子,那些少女的尸骸上长出白色的花,花瓣化作轻柔的绳索,披在他们身上。贝拉如在做着无法醒来的梦,双眼紧闭,身子发抖。
当花瓣飘过时,我听到少女们在欢笑,似乎她们真的在死后找到了幸福,贝拉她们是被这笑声吸引至此?
我还清醒,因为我承受过同样的危机,可我同样神经麻痹,身子不听使唤。
女孩儿笑道:“新的朋友,欢迎欢迎,欢迎来到我们死后的世界,我们已经很久没遇到过新朋友啦。”
萨尔瓦多举起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
我竭力说:“馆长骗了你们,你们....并非身在极乐的天堂。”
女孩儿们说:“可我们很幸福,非常幸福。”“我们再也不用受人欺负了。”“我们永远在一起,是最快乐的家人。”“我们再也不出去,外面的世界太大太危险,我们在这儿最安全,永远是光明的。”
我急中生智,说:“你们....想看星星吗?”
她们说:“星星?确实,我们已经很久没瞧见了。”
我说:“世界变了,现在,一抬头,就能见到亿万颗星星,将夜空照耀成淡紫色,那是来自茫茫宇宙亿万光年之外的光辉,超越了时空,遥远而神秘,说不出的美。你们在极乐净土,却肯定见不到星辰。”
唯有黑暗中,星星才会显现。
她们窃窃私语,过了几分钟,一个女孩儿说:“好吧,我们偷偷放了你,你带我们去看夜空,去看星星。”
在我恢复行动的一刹那,我释放出我的影子,将那女邪神像抓住,它脱离了祭坛,刹那间,那些少女发出哭喊:“你骗人!你破坏了我们的家园!”“这下我们该去哪儿?我不要,我不要离开大伙儿!”
她们发出逃难者的哭嚎,可我硬起心肠,毫不理会,再过不久,声音变得极为微弱,她们似乎真正地逝去了。
二十二 邪魔之血
从结果上看,我确实欺骗了她们,但我告诉自己,我本可以把这雕像带到屋外,这样她们就能见到星夜,她们未能弥留,这倒也出乎我意料,总而言之,这不是我的错,只是误会罢了。
游骑兵们摇晃数下,恢复了平衡,他们神情依然恐惧,尚未能摆脱那些少女悲剧的阴影。
我说:“得手了!快撤!”
贝拉说:“把雕像给我!”
我还未来得及这么做,清脆的声音敲击于地,密室的门突然关上,那是铁门,不易打开。在尸骸的小山中钻出一个男人,他形如枯槁,一头灰白短发,脸正中的鼻子又尖又大,他就是幻觉中那博物馆的馆长。
他的话语声犹如梦呓:“你们....害了我的孩子们。”
我看见他口中尖锐的犬牙,他与贝拉是同胞,他同样被雕像转化为了此类妖异,遭遇与亨利相似。
贝拉一瞬间闪至他面前,手掌如同铡刀,从馆长的右肩切入,一直割至左腹,馆长痛呼,朝后退避。贝拉厉声呼喝,用更惊人的速度追上了馆长,但她一脚踏入骨头堆中,没料到里头有陷阱。
咔地一声,两个捕兽夹如尖牙般咬入她的血肉,贝拉痛得大叫,跌落于尸骸间。
我喊:“射击!掩护贝拉!”
不待我说,他们已经开枪,霎时枪林弹雨,但馆长纵身一跃,躲到一个橱柜后,子弹把橱柜打成了马蜂窝,可馆长却不见了。
迫斯特骂了一声,他身躯胀大,半边成了恶魔形态,费尔亥尔说道:“小心别把恶魔引来!”似乎这么做有不小的风险。
我急忙上前替贝拉查看伤势,她已经把捕兽夹拆开,腿伤极快地愈合,她喊:“让我吸你的血,快。”
我骇然道:“不行!”
贝拉猛扑向我,我犹豫了一瞬,她的牙已透过衣物,咬入我肩膀。这感觉令人十分舒泰,像是与爱人拥抱于温暖的午后一般,我的血犹如决堤,流入她唇齿间,过了半分钟,她说:“你躺一会儿,千万别动。”
我感到虚弱无力,说:“你吸错人了!我是除你之外最可靠的战士,你怎能...”
贝拉说:“有我足够了!”
此时,馆长从天而降,落在游骑兵景元身上,一口咬入他脖子,景元的血像是喷泉,朝各处喷洒,他顷刻间闷哼着躺倒,我知道景元活不成了,心中悔恨,这意味着我要付景元的抚恤金。
贝拉追击那馆长,一眨眼,她已经在馆长身后,然而馆长的脑袋完全翻转,像是猫头鹰似的,口中吐出长舌,贝拉有些吃惊,双手一转一推,没被长舌缠住。馆长又钻入了骨堆中,像是入水的鱼。
贝拉咬牙道:“是斯密茨之血?”
萨尔瓦多问:“什么斯密茨?”
贝拉说:“是血族消失的血脉之一,擅长器官变化,他融化成血水,在地下游荡。”
萨尔瓦多霎时开枪,击中我身边的一团血,血液表面泛起波澜,一转眼溜走,是那馆长,他想先杀了我。
我急忙喝下毒蛇之血,以防不测。
贝拉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像是古代僧侣坐禅,过了十秒,她倏然一动,抓住活靶子身后现身的黑影,馆长“哇哇”厉吼,口中长舌宛如铁鞭,砸向贝拉。贝拉躲开,两拳击中馆长脑袋,第一拳让他的脸凹陷下去,第二拳令我们听到了骨头碎裂的脆响。
馆长举起手,用锋利的指甲做最后的顽抗,贝拉喊道:“接着!”将馆长朝迫斯特扔去,迫斯特用恶魔的巨臂一捏,将馆长拦腰捏断。
众人齐声欢呼:“干掉他了!”
贝拉长舒一口气,说:“真不容易,都做的不错....”
此刻,我发现活靶子有些不对劲,他身子歪斜,像是一下子半身不遂了。我瞪大眼睛,看清活靶子喉咙已被切开,却没鲜血流出。
他的咽喉处是他体表唯一的弱点。这意味着他被馆长的舌鞭击中了,馆长临死前攻击贝拉的那一击,其实对准的是活靶子。
我急喊:“萨尔瓦多!小心!”
活靶子哀声呼号,双眼翻白,双手抓向萨尔瓦多,萨尔瓦多反应过来,一个鱼跃,活靶子没能扑中。
贝拉咬牙道:“是寄生的伎俩,好个卑鄙的杂种!”活靶子转动身躯,嘴里的舌头一伸一缩,像是刚睡醒的、有气无力的蛇。
迫斯特喊:“趁他还没适应,用神剑弹杀了他!”
活靶子行动迟缓,位于众人之间,众人一轮火力过后,活靶子浑身千疮百孔。
我们别无办法,活靶子在被馆长击中的一瞬间就已经死了。
然而馆长还活着,他的血从活靶子体内流出,泊泊冒泡,缓缓凝聚,众人震惊于他的生命力,不知该如何是好。
贝拉说:“有没有火焰喷射器?有没有汽油?”
众人面面相觑,西苏斯说:“没带。”
我大声说:“看我的!”走上几步,用辉煌之手伸入血水,小声念咒。不多时,血水成了凝固的金箔。迫斯特与费尔亥尔互望一眼,面有得色。
我问贝拉:“这下解决了吗?”
贝拉说:“是,他死绝了。现在把雕像给我。”她接过雕像,前后仔细看了一遍,面露笑意,说道:“就是它,伊克斯三姐妹的神器,果然名不虚传。”
我们险些全死在它的邪术之下,亲身领教后,思之不寒而栗。
萨尔瓦多跪在活靶子尸体前,哭得十分伤心。我什么都没说,摸着他脑袋,陪他站了一会儿,直到他抬头看我,我说:“走吧。”
他问:“活靶子的尸体怎么办?”
我说:“留在这儿,还能怎么办?我们没带汽油,无法火化。”
萨尔瓦多说:“就...就这样处置?”
我说:“他有遗孀吗?他有孩子吗?”
萨尔瓦多点了点头。
我说:“那才是他最珍贵的遗物,他的尸体可不是,我们会替他申请高额的抚恤金。”
萨尔瓦多小声向我道谢。
我们在密室中搜索一番,发现了馆长的日记:馆长是个叫柯瑞坡的人,他自从收藏伊克斯女神像后,很快便被女神像控制了精神,他依照玛雅邪教的习俗,在来参观博物馆的女学生中挑选那些忧郁弱小的,引诱她们加入伊克斯教会,并让这些少女秘密发展教徒。
这邪教的最终目的是让少女们死于邪神像前,但起先,她们会如同家庭一般聚会,讨论那些欢快的话题,形成紧密的气氛,让人产生精神上的压迫和依赖。
惨剧发生于末日之前,在某一天,在馆长的授意下,她们集体自我了断。
这做法让我厌恶至极,但那些少女的“灵魂”却自称留在了快乐的死后世界。
然而那真的是她们的灵魂吗?那真的是那些可悲的少女吗?我认为不是,那只是脑波的残余,回荡在这血腥残忍的密室中,继续替伊克斯三姐妹施行祭祀之举,引诱外人死于驼鹿之角。我消灭的并非那些少女,而是被伊克斯蛊惑的邪灵。
我找到贝拉,说:“长官,我有个想法,你能替我向勒钢转达吗?”
贝拉说:“但说无妨。”
我说:“与其寄希望于找另外一个尤涅,不如饲养这些驼鹿,充当运输队。”
贝拉笑道:“驼鹿?”
我答道:“是的,这些驼鹿经过变异后很强壮,很迅速,而且耐性不俗。它们只需吃草....”
贝拉说:“是这些血草。”
我说:“不一定,这些血草将它们进一步变成了凶残的怪兽,可其实未必是它们真正的食物。荒野上生长最快的就是这些草木,我看在黑棺的镇上也不少。”
贝拉说:“你也看到这些驼鹿发起疯来有多可怕,万一失控,只怕会死很多人。”
我说:“但可以试试,找些小驼鹿来养,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贝拉叹道:“小驼鹿?上哪儿找呢?我们可不敢冒险进入森林。”
我走向大厅一角,揭开一块布,里面躺着五只小驼鹿,它们尚未如父母般进食,也并未表现出恶魔化的迹象,睁开闪亮的大眼睛看着我们,眼中唯有惧意,并无敌意,先前搜寻时,我故意挡住了这一块地方。
贝拉微笑道:“我们杀了它们的父母,然后把它们带回去抚养长大?”
我说:“伊克斯的邪教利用性命制造了那些血草,而血草会让这些小驼鹿变得凶残,现在我们捣毁了邪教,这血草很快就会枯萎,它们缺乏照料,无法生存。我倒觉得我们是助它们的父母解脱,也替它们找到了新的家园。”
贝拉说:“你说起来倒也振振有词。我还以为我们血族才是最擅长道貌岸然,说一套做一套的。”
不然我该怎么办?自责自己是个残忍卑鄙之徒?我只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实现黑棺定下的大方针。
我说:“在找到可靠的交通工具前,总得进行各种尝试,不是吗?”
贝拉叹道:“你这少尉可着实大胆,以你的身份,本不该提出这许多非分之想。不过你这少尉也当不了多久了。”
我心头一震,急道:“可我此行有功无过,你怎能....”
贝拉笑道:“放心,我将告诉母亲,她会让勒钢升你的官儿,不过在你够格之前,还是学着低调点好。”
这让我满心喜悦:我意识到我又结结实实地朝前迈进了一大步。
但景元、活靶子的死又令我心生阴霾。我知道在远离黑棺的地方,世界更为神秘,更为凶险,与之相比,我们这里简直和平得宛如新手村。
黑棺目前的人手与科技尚不足以支撑它的梦想。
我也是。
我需要强大的盟友,如亚伯那样的异类可遇而不可求,但至少得有贝拉这样的身手。可这些高高在上的贵族,怎会愿意以身犯险,拓荒远行呢?
我万不愿把拉米亚牵涉进来。
二十三 怪异空袭
小驼鹿蹦跳着,也愿意吃我们找来的植物,只是它们随地排泄的习性令人头疼,我们不得不时常打扫,好在尤涅的通风系统帮了大忙。
它们不害怕我们了,也不知道是我们杀了它们的长辈。
我对它们的生活习性毫无头绪,该如何驯养它们?或许附近有动物园之类的地方,留有古代的资料,可供借鉴。
夜间,我们继续在空旷的荒野安营扎寨。途中我们又找了不少物资,堆在货仓里,这让货仓顿时拥挤了许多。
一位叫强森的游骑兵说:“谁要出去透透气?”
正武笑道:“我正好得去外头解决,顺便看看星空。”
费尔亥尔叹道:“那些密道中的女孩儿,我总算知道她们的感受了,在这铁罐子里待得太久,为了看一眼星辰,我也情愿上当。”
我大声说:“我们本就住在黑棺里!有什么不能忍受的?”
西苏斯说:“至少黑棺里空气清新,还不是你带来的这些小家伙污染了空气?”
我说:“当心外头危险,有恶魔出没。”
正武说:“长官,恶魔不敢靠近尤涅,而且我们会盯紧的。”
这句长官让我心头窃喜,我说:“好,想外出的可以外出,但不能松懈。”
贝拉说:“我与你放这些小家伙跑跑。”她拿着雕像,我们打开舱门,来到车外,小驼鹿高兴地满地溜达,肆意妄为,要不是贝拉动作神速,绝管不住它们。有时,贝拉把一头小驼鹿轻轻放倒,见它仓惶的模样,她被逗得哈哈大笑。
此刻,她全然就像个正值青春期的顽皮少女,而不是吸血的异族。
我说:“小心,你应该把雕像留在车里。”
贝拉说:“我总觉得这雕像很神奇,很精美,有那种....古老而永恒的意味,我也不知为什么,我急着只想解开它身上的谜团。”
我后退几步,把一只小驼鹿捉了回来,又说:“你不会也中了伊克斯姐妹的邪术吧。”
贝拉答道:“如果我中了邪,我应该满脑子只想着自杀吗?”
我说:“或许是骗别人自杀,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晚风拂动着贝拉的金发,她拨开飘动的发丝,朦胧的月光照着她,令她宛如夜晚与月亮的女精灵,她说:“还有一个,不知道会在哪儿。”
我说:“最好永远也不知道,我总担心集齐雕像会出事。”
她说道:“雕像能把人变作血族,对我们而言,这简直是不可思议。”
我问:“有什么不可思议的?这雕像上有病毒,接触多了,就会染病而已。”
贝拉轻柔地把一头小驼鹿转了个身,让它回到圈子里,她笑道:“是该放这些小家伙走走,至少它们会尿在车外。”随后,她肃然道:“血之诅咒并不是病毒。”
我说:“我认为这是一种嗜血型狂犬病,病毒源通过血液传染。”
贝拉叱道:“胡说,你知道我们如何制造自己的同类?”
我不太想听,可好奇心终究赢了,问:“怎么做?”
贝拉脑袋凑近,牙齿在我脖子旁游移,我感到后背上流下冷汗,听她柔声说:“我把你浑身的血吸干,只需要几分钟,到那时,你就会死。然后,我会把我体内三分之一的血输入你体内。你将死而复生,你的心脏不再跳动,甚至不见了,另一颗肉瘤取代了它。你再也无须呼吸,你将比最饥饿的老虎更急切地渴望鲜血,而且,这渴望强烈至极,让人发疯。那时,你就成了我们的同胞,我们称之为‘血亲’。”
她的牙刺入我肌肤,很疼,我骇然说道:“别....”
她笑了笑,说:“你想得美,执政官下令,决不许我们再制造任何同类。”
她离我远了些,使我有种死里逃生的解脱感。
我说:“或许是通过大量的血液....交换才能....”
她说道:“你的偏见极其固执,朗基努斯,随你怎么想,但就我所知,除了这仪式之外,再没有其余方法能制造血族,而这雕像却超越了我的认知,它或许牵涉到血族的起源,能让我们追溯到最初的血族。”
我问:“你们不是说该隐是最早的那个么?”
她说:“该隐....终究只是神话,我们有此信仰,却并无定论。”
我说:“可我亲眼见过亚伯,你也看见了。”
她笑道:“你不相信血族的诅咒,却相信那人真是亚伯?”
仔细想想,她说的也是,可能魔法的尽头是科学,也可能科学的尽头是魔法。
我低头见到小驼鹿环绕在我身边,居然并不乱跑。贝拉笑道:“这群笨蛋,它们把你当做亲人了?”
我让它们去找贝拉,它们居然听懂了,贝拉伸手抚摸它们的脑袋,说:“动物比人单纯,比人可爱,它们傻头傻脑的,甚至不记得你的坏处,你觉得呢?”
我说:“和大多数人相比是如此。”这时候,我觉得放风时间已经差不多了,于是喊道:“都准备回舱!”
突然间,空中无声无息地落下一根钢铁似长索,将贝拉紧紧捆住,贝拉惊叫起来,一松手,将雕像抛给了我。
我看见那长索来自于一个....深蓝色大章鱼,它漂浮着,离地六米,身体大约两米,三根触臂各约三米,我来不及惊讶,立即招出鱼刺枪,使出念刃,那触臂被我斩断,贝拉摔在我身边。
章鱼挥舞其余两根触臂,我抓起贝拉一躲,但未能躲开,触臂捆住了我的双脚,将我向上提,我把贝拉扔开,自己被吊在半空,无法施展石杉,这正是我技艺仍不成熟之故,我把雕像又抛给了贝拉。
贝拉怒道:“你们愣着做什么?朝它开枪啊!”
话音刚落,枪弹连连命中那大章鱼,它似乎是钢铁之躯,子弹只在它表面留下浅浅的痕迹,伤不了它分毫。贝拉奋力挣开束缚,动用她的神速,手掌劈砍,钢索断裂,我摔回了地面。
章鱼剩余的触臂一刺,杀了个游骑兵,我见到它其余两根触臂正在重生,但这一次长出的并非钢索,而是血肉。它体外的要么是铁甲,要么是它的皮层。
我的腿伤了筋骨,立刻打了治疗针。章鱼飘动,追向贝拉,触臂朝她连抓,贝拉用神速左躲右闪,陡然间跳起身,踢中章鱼,那章鱼失衡,从空中坠落,落在地上发出刺耳的金属声音。贝拉踏在章鱼身上,目露凶光,双拳不断砸向章鱼,它的铁甲被撕开,贝拉开始将它一块块皮肉剥碎。
见她已经得胜,正在虐杀敌手,我们也不再射击。
然而,章鱼体内倏然钻出一人,那人指尖射出一道火焰,贝拉身上着火,厉声尖叫,显得又惊恐又痛苦。我看那人佝偻着身子,是个其貌不扬的瘦老头,戴着墨镜,头上一顶古怪的学院帽,他手中握着一根木刺,刺入贝拉心脏,贝拉的身子僵住了,老头用奇异的手法灭了贝拉身上的火,将贝拉抱起。
我以为贝拉死了,心中惊骇,但立时想起瓦希莉莎也被亚伯重创过心脏部位,她还活着,只是失去了意识。
我们朝老头开火,老头躲在章鱼身后。我喊:“绕!往前绕!近距离作战!”忽听风声大作,那老头背后长出蝙蝠般的翅膀,霎时已腾空而起,带着贝拉,飞向远方。我们一轮齐射,可我们早已耗尽了神剑弹,老头中了几枪,行动并未受阻,转眼消失在山后。
西苏斯急道:“必须救回她,不然我们全都要上军事法庭,而且必然是死刑!”
我怒道:“是哪些混蛋说要兜风透气的?”
迫斯特说:“现在不是甩锅的时候,而且你是长官,无论怎样,你都要负全责。”
我急火攻心,头晕脑胀,可立时强迫自己镇定,我说:“你们全进入尤涅,再不许给我出来!”
迫斯特问:“那贝拉怎么办?”
我说:“我去救,你们别给我碍事!”
沃登通过广播系统喊道:“用尤涅追更快!”
我大喊:“够了!全给我闭嘴!给我照顾好驼鹿!”不再管他们,全力向山后飞奔。
之前我伤了腿,可伤势不重,更何况现在顾不得疼痛,我是所有拾荒者中最快的飞毛腿,当我全速冲刺时,偶尔能够追上野兔。
我服下奥丁之眼,药水能让我侦查到数十米外的活动,可那个章鱼腹中的老头离我远不止数十米,我只知道大概的方向,可万一他改变方向了呢?若是那样,我跑得越快,错得越离谱。
前方传来恶魔的呼喊声,我急忙喝下阿蒙之水,但很快意识到它们看到的不是我,而是那个老头从低空掠过,惊扰了它们。
我找向恶魔那边,它们并未注意到我,我绕过恶魔群,继续竭力奔跑,快马加鞭。此时,我感到从辉煌之手中传来力量,令我疲倦一扫而空,腿脚更为有力。
对,费尔亥尔说辉煌之手能改善我的体质,现在终于证明了他这句话的正确性,我现在跑得像一匹马那样快。
大约跑了半个小时,我又没了把握。我茫然四顾,万分幸运地在地上见到了一滴血,那血在黑夜中反射着月光,有几分耀眼。
那是贝拉的血,她还有一些意识,并没试图让自己的伤口愈合,这是她给我的线索。
一圈两米高得铁栅栏拦住了我的去路,我一跳,居然灵敏地翻越过去。
在茂密树林中,我见到一个个漆黑的大牢笼。
真是见鬼了,这里竟是个动物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