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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燃烬之余txt下载     燃烬之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二十二 瓦希莉莎

    那个朗基努斯教授说:“目标varu-133,代号:瓦希莉莎,源自东欧由来已久的童话故事《瓦希莉莎与芭芭耶格》,一个少女通过机智打败了恶毒的女巫。我不能确定我们追寻的目标是否真与童话中的少女有关,又或许那童话故事是近代人美化了一个非常古老而可怖的人物,将她塑造成了童话。”

    贝蒂说:“这是...关于那个剑盾会公爵的档案?”

    拉米亚说:“多半是。”我“嘘”了一声,说:“贝蒂,别多话!”贝蒂白了我一眼。

    我的祖先说:“接下来是关于事件的完整记叙:在2xxx(这日期被噪音抹去了)晚间,海生崴发生严重死伤事件,一栋大楼中的居民遇袭,死亡人数达到三十三人。楼下的幸存者声称‘听见了枪击声、爆炸声、与尖叫声,不断有人从楼上掉下楼,他们像是被大型野兽咬伤的。’由于海生崴在卡戎公司业务范围之外,故委托剑盾协会前往调查,我是协助调查人之一。”

    之后是现场的录像,祖先与几位穿外骨骼的战士走过凶案现场。镜头切换到一具尸体,他说:“死者名叫xxxx(也被抹消),是当地犯罪组织‘权力之拳’的头号人物,他身边并无血迹,但他体内的鲜血全部消失。凶手无论是人还是野兽吸食了死者的鲜血。”

    镜头转到街头,祖先说:“一位目击者老人,或许是当地的民俗学家,又或者是该隐教的牧师,声称凶手是‘瓦希莉莎’,我对东欧童话颇有钻研,遂问他是否与童话中的主人公有关。老人予以肯定,并断然宣称童话与事实有极大的偏差。

    当我们再度造访老人时,他已经上吊自尽,愿上帝保佑他。通过搜查老人住处,我对案件,对目标varu-133有了较为清晰或许也颇有争议的认识。

    根据记载:公元前4000年左右,东欧某个较大的原始聚落,出现了一位“恶魔之女”。该少女突然变得残忍而嗜血,她通过下毒、暗杀、陷阱以及将人引入野兽狩猎区等手段,一夜之间杀死了该部落的众多族人。部族将她关押,并让女巫举行驱魔仪式,待夜间降临时处决她。

    然而,一位恶魔(也许并非字面意义上的恶魔,而是远古时的某个邪教徒)路过该村庄,找到了上述少女。他为少女邪恶的潜力吸引,赋予了她超人的体力,令她成为吸血的恶魔,并释放了她。该少女被恶魔赐予瓦希莉莎之名随后杀死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当她完成了杀戮后,被恶魔带走,并成为恶魔用来杀戮和压迫的工具,不断带给世界创伤。

    瓦希莉莎的故事,不知为何,被改写为童话,瓦希莉莎本人成为了受迫害的主人公,而那个被杀的巫婆则成了邪恶的女巫。这或许与中世纪猎杀巫女的宗教活动有极大关系。

    且不论这段传说是真是假。距今两个月前,犯罪组织“权力之拳”在西伯利亚的冰雪中挖掘出一具古代女尸,这少女的尸体被冻僵,冻结于冰块中,容貌如生,该冰块在常温下并无融化迹象。该组织欲将该女尸卖予国外买家,因此将其先运送至海生崴的权力之拳总部。

    前文所述的老人被犯罪头目胁迫,鉴定该古尸,他在日记中写道:‘她对我说话,自称为瓦希莉莎。因主人失踪而长眠,需饮血得复苏。’老人遂偷偷割腕,滴血在冰块上。这导致了瓦希莉莎的苏醒,也导致该犯罪组织的覆灭。

    卡戎公司与剑盾协会多年来探寻与研究世界范围内的超自然现象,这一类吸血症状疾病并不少见,患者常有死而复生的幻觉,身体产生变异,寿命将大大延长,并伴有强烈的暴力倾向。varu-133案例自有其特殊之处,该目标独力一人摧毁了该军事化组织的武装人员。依我之见,事态严重,为避免更多伤亡,当启动七级程序,予以尽快捕捉。”

    我说:“我读到过类似的书,这是吸血鬼的故事!这档案云里雾里地说了一通,其实他的意思是,这瓦希莉莎是个古代苏醒的吸血鬼。”

    萨尔瓦多说:“看看这世道吧,恶魔到处行走,吸血鬼也不是什么难以置信的事。”

    我注意到拉米亚攥紧了手,她似乎有些冷,又似乎脑子里有了某种念头,想到了某些秘密。

    档案的画面再度跳跃,那是在夜晚的丛林,到处都是火光,我听见粗重的喘息声。朗基努斯教授我的祖先十分激动,他一边奔跑,一边摄像,一边断断续续地说:“我们办到了,我们逮住她了!难以置信,看看现场吧。”

    我看见许多战士的尸体,有卡戎公司的装甲兵,有剑盾会的铁铠武士,他们都被撕开了,至少死了两百人。我还见到装甲车与坦克车,要么被拆得无法动弹,要么则在熊熊燃烧。在黑影与火光中,这画面有着强烈的超现实感。

    朗基努斯大喊:“三百个协会与卡戎的精英战士,十辆越野坦克,十两重装甲运输车,天哪,天哪!几乎全死在她手下!她是怎样的怪物!”

    他走向剩余武装人员形成的包围圈,他们全用枪指着地上一具残缺不全的身体,红色的瞄准激光在身体要害处停着。朗基努斯说:“那个身体还在颤动,varu-133,瓦希莉莎,即使在燃烧弹与神剑弹的围剿下,她仍然活着!”

    瓦希莉莎用听不懂的语言大喊,朗基努斯说:“听,听,她在说:‘我既是灾难,我既是怪物,我既是恶魔,我既是神罚。’多么顽强的生命力,多么骄傲的生物!但是,人类仍战胜了你!”

    一个军官用枪指着朗基努斯,说:“退后!教授!这是命令!你越界了!”

    朗基努斯怒吼道:“我是这次行动的发起人,是我追踪到了133,我有指挥权!”

    军官说:“不再是了,九隐士之一已经到场,她将接管后续事宜。”

    朗基努斯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脾气全无,他问:“是谁?”

    军官说:“是杰诺娃女士。”

    朗基努斯问:“杰诺娃女士?她打算怎么做?我有权知道。”

    军官:“我们将收容varu-133。”

    朗基努斯教授说:“她非常鲁莽,非常野蛮,她不会妥协。”

    军官说:“而杰诺娃女士绝不会手软,教授,你的使命告一段落了,回去休息吧,这是你应得的。”

    朗基努斯突然钻入人群,他朝瓦希莉莎大喊:“记住!我是狩猎了你的人!记住,你败在了我的手下!败在了人类的手下!人类面临过无数可怕的灾难,我们一路挺过来了!你必须敬畏我们!我劝你聪明一些,与我们合作!不然你只有死路一条!”

    瓦希莉莎注视着朗基努斯,眼睛眨也不眨。直升机运来了一个巨大的箱子,一群人用铁索缠住了瓦希莉莎,所有人都紧张地准备射击。瓦希莉莎似乎笑了笑,闭上了眼。

    档案视频到此结束,最后是一段总结性文字:“varu-133决定配合一切实验需求,并被剑盾会的研究所收容。杰诺娃女士认为她会愿意接受教育,学习现代知识,并加入剑盾会的特殊行动组,对抗超自然的威胁。组织仍不能判断她意图的真实性,然而却认为风险是可控的。她会成为我们的一员,而不是我们的敌人。她的危险等级被降至‘温和’,准许她在严格监控下外出活动。”

    贝蒂说:“我怎么觉得朗基努斯教授的话救了瓦希莉莎?不然她会顽抗致死。”

    萨尔瓦多说:“我也这么想。”

    拉米亚:“看来瓦希莉莎在浩劫之前一直乖乖听话,甚至继承了杰诺娃九隐士的头衔与权限。”

    贝蒂:“你是说杰诺娃女士收养了这个...这个怪物?可后来她为什么沉睡了?又为何能躲过浩劫?”

    我:“别忘了她被挖掘出来时,只是一具冰冻的遗骸,她在最严苛的环境中都能存活。”

    贝蒂笑道:“作为几乎是目前神圣的剑盾会权力的巅峰人物,瓦希莉莎是一只传说中的吸血妖魔,剑盾会的人知道之后会怎么想?”

    拉米亚发出轻微的叹息声,意义难辨。

    我说:“剑盾会的都是死脑筋,他们只认爵位,服从上级的命令,至于上级是善是恶,他们可不会多管多问。”

    乏加:“至于这设施中‘代号:该隐’的记载很少,似乎被故意清除了。但确有关于第一接触区的资料。”

    第一接触区是防范“代号:该隐”逃脱的最后一道防线。

    乏加:“第一接触区是虫洞力场,然而,在当时引起极大的争议,专家们莫不认为这项技术不成熟,后果难料,不应该被应用到如此重要的地方。仍是朗基努斯教授力排众议,获得了试验最新科技的许可。”

    啊,我的祖先是多么的伟大,多么的具有魄力,而我,继承了他杰出的血统,绝无理由是个碌碌无为、一生穷苦之辈。

    乏加:“我翻阅了数据,得出结论,虫洞力场绝无可能阻止代号:该隐。该力场极不稳定,且消耗能源巨大,甚至不可能阻止一辆时速100公里的卡车撞击。朗基努斯教授知道这一切,却仍一意孤行。”

    拉米亚:“他为什么这么做?”

    乏加:“看来,他真正的目的,是通过虫洞力场,从异界召唤来恶魔,并以恶魔作为代号:该隐的狱卒。这也是第一接触区失去联络的原因。”

二十三 隔离地带

    这曾有一场战争,一个智者与一群愚者为盟。智者唯有通过谎言,才能让愚者采纳智者的智慧。

    我的祖先唯有出此下策,因为智慧与勇气在我们的血脉中传承,一次次在危机中显现。

    虽然我还不确定朗基努斯教授是不是我祖宗。

    一声响,我们来的方向,所有的灯灭了,曾经的光明变成了暗影。

    拉米亚喊:“乏加!怎么了?”

    乏加:“我无法再控制主机,连接正在中断。”沙沙几声,她的语音中断了。

    那暗影靠近,我的心变成了冰河,那是鱼,是那魔鬼。

    它正降临。

    又是乒地一声,这房间的灯灭了小半,黑暗离我们仅一线之隔。我听见自己发出惨叫,我感到自己的脚正飞快地迈出,我穿过总控室,继续朝前跑。

    拉米亚追来,握住我的手,说:“镇定!你跑什么?”

    危险就在后方,你难道没看见?

    我甩脱了她,又开始乱冲。拉米亚说:“再往前就是第二接触区了!会遇上瓦希莉莎!”

    她错了,与瓦希莉莎相比,鱼更危险,鱼更令我害怕。

    我充耳不闻,胡乱在黑暗中乱撞。

    拉米亚抱住了我的腰,我们摔在地上。我恢复了些许的冷静,发现我压在她上面,我的脸对着她的脸。

    拉米亚抬起头,她的嘴唇碰了我的嘴唇。

    我觉得如果我不趁此更进一步,未免得罪了这位上司,她要是心情不好,我将来可就有罪受了。我嘴上没放松,开始触碰她的身躯。但拉米亚轻轻推开了我,说:“你清醒了?”

    我说:“没有啊,还差点,长官,我还需要你的治疗。”

    拉米亚说:“以后吧。”

    她是什么意思?是拒绝还是没有拒绝?现在我简直就像是薛定谔的猫,生与死悬于一线。

    我虽然是阴谋的大师,可长官却比我更高明,她短短的一句话,就把我玩弄于股掌之间。

    小心啊,长官,小心,你在玩弄我的感情,你在玩火。

    但因为那个吻,鱼似乎放弃追踪我了。

    拉米亚说:“这里是...”

    我现在满脑子都是她亲我的事,为了她那句“以后”,所以我变得很殷勤。我有少许的夜间视觉,立即找到开关,打开此处的灯,拉米亚轻轻“啊”了一声,这里是兵器库,墙壁的架子上嵌入整列整列的步枪与手枪,全都像刚出厂般崭新。

    拉米亚从壁龛中抽出子弹盒,她打开看了看,说:“是神剑弹,正好二十四枚,够我们四个人用上一轮。”

    萨尔瓦多与贝蒂赶到,他们一来,这儿的灯便亮得让人受不了,这两个碍事的电灯泡,打扰了我与长官的独处时光。

    拉米亚问:“鱼骨,你还能了联络乏加吗?”

    我再听不见乏加的声音,似乎她所谓的心灵感应中断了。

    没有乏加的协助,我们无法原路返回。

    拉米亚分发了武器弹药,说:“前进吧,没有回头路了。”

    贝蒂的眼睛睁大,她问:“鱼骨,你手里拿着...什么?”

    我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根杆子,那杆子是白色的,大约半米长,一头分叉,一头削尖,像是一根....一根磨平了的鱼的脊骨。

    这是什么?我根本不记得拿过这东西,可它很眼熟。我想把它扔了,可又发觉与它接触的地方,一根倒刺扎入我的掌心。这鱼刺的整体表面几乎没有刺尖,唯独这一接触点的刺未被削掉。

    它很轻,我的伤口一点不疼。

    我说:“奇怪,之前我亲吻长官时还好好的。”

    萨尔瓦多与贝蒂同时喊:“你....什么来着?”

    拉米亚的脸很白,因此她羞涩的时候,红晕显而易见。但那红晕一晃而逝,她说:“能把这...鱼刺除去吗?”

    我小心翼翼地拔,没有作用,于是我加大了力气,仍然无效。当我拔它时,仍然毫无痛楚。拉米亚试着帮我无果,她说:“这鱼刺像是从你身体里长出来的。”

    萨尔瓦多问:“是变异?”

    我说:“哪有这么快的变异?你别吓我。”

    我试着不理这鱼刺,发现它根本不影响我持枪射击,它仿佛有知觉一样,当我要拿什么东西,它自动荡到一侧,甚至违反了重力。它确确实实是我身体的一部分,可以某种程度上操控。

    我说:“让它去吧。”

    拉米亚说:“不要让它阻碍射击,浪费神剑弹。”

    我回答:“这倒难说。”

    拉米亚:“算了,反正你射术本来就糟。”

    我说:“但我的爱情之箭,却射中了某人的心。”

    拉米亚赏了我一嘴巴,她说:“油腻。”

    她用力轻轻的,声音软软的,我脸上麻麻的,心里甜甜的。我早就下定决心,誓要活着抵达摩天楼,登上权力之巅。然而在这一刹那,我认为如果我的死能换回拉米亚的生,我会欣然接受。

    本该是我利用她,为何现在我觉得自己成了被利用的那一个?但....这只是我的权宜之计,对,就是如此,如果我们之间萌发了爱情,她就会对我言听计从了,这将是最可靠的盟约。

    前方的走廊呈弧形,一扇密门挡路,现在没了乏加,我正发愁如何开启它时,一道光将我从头扫到了尾,尤其在我瞳孔处停留了几秒,女声说:“朗基努斯教授,前方是第一接触区,请小心前行。”

    贝蒂嚷道:“朗基努斯教授?它把你识别为那个剑盾会的朗基努斯?”

    我哈哈大笑,说:“你看,这仪器的精度是够差的,不过我和你们说那人是我祖先,你们还不信。”

    他们没人了解虹膜特征的原理,我也不了解,这些知识对现在的人而言就像天方夜谭,或许祖先与后代的虹膜有很大程度上的相似。

    门不久消失,这里简直像是地狱的深处。

    这房间极为广阔,似乎比整个监狱设施更大,异空间与这里重叠了,因此房间的面积倍增。

    蜘蛛网铺在地上,罩住天花板,覆盖了墙壁。一颗颗让人大倒胃口的褐色圆球,像是虫卵,也到处都是。

    除此之外,粘稠的液体东一片,西一块,汇聚成一个个小池塘。池塘中冒起泡泡,转眼就破了,泊泊作响,然后,像是有小虫从这泡泡中钻出,开始爬动。

    虫足踩过粘液,发出吱吱声。空气里飘荡着奇异的香味儿。

    名副其实,是个“虫洞”。

    贝蒂昏昏沉沉,她说:“我不舒服。”萨尔瓦多支撑住未婚妻,他说:“我也有些头晕。”

    我说:“退回去,这香气有毒。长官,你也是。”

    拉米亚说:“你呢?”

    我说:“我朝前探路,我似乎能抵抗这毒气。”

    拉米亚摇头说:“我也能一定程度免疫毒素,我们一起行动。”

    我做了个否定的手势,服下阿蒙之水,隐入无形。拉米亚说:“别太冒进了,很可能有恶魔能识破你。你在前,我在后。”

    贝蒂低声说:“朗基努斯先生,这门....关上了,我们回不去!”

    确实如此,而且我也无法再将其打开,似乎是故障。

    拉米亚说:“贝蒂,萨米,用湿巾掩住口鼻,别大口呼吸,但愿这气体只是让人昏睡。”

    我走在前面,看见移动的、潜伏的、或者织网的轮廓。

    它们像蜘蛛与人的结合体,上本身是人,有着人的手,人的脸,头顶一对触角。另一半则是蜘蛛,从身侧伸出八根肢节。我决定叫它们蛛魔。

    它们太多了,数不清有多少,还有许多看不见的。蛛网像是墙纸,又像是窗帘和幕布,是蛛魔们界定居所和地盘的标志物。它们在这儿建立了个村庄。

    一只蛛魔转过脸,盯着我看,触角颤动,我意识到它发现我了。它张开嘴,似要喊叫,我扔出匕首,刺穿了它的头颅。

    我的隐形不能隐去气味儿,当离它们太近,便瞒不过去。

    我开始觉得我那位祖宗未必如我想象的那么英明神武。

    哗啦一声,我踩破了一颗圆球,我寒毛直竖,屏住呼吸,持枪对准圆球内,却发现里头并没有蛛魔,而是一些未开封的事物,我抹去污秽,辨认商标,认出是防毒面罩。

    我真是天佑之人。我赶紧往回跑,与拉米亚汇合,把发现给他们看。看得出他们都松了口气,快速将面罩换上,萨尔瓦多深呼吸,他说:“我好多了,多谢。”

    我再一次走在前头,忽然间,在我右侧,我听见有人喊:“迎战!”“全体迎战!”

    蛛魔们蜂拥而动,与剑盾会的人交战。他们的铠甲发出灯光,蛛魔伸出尖刀般的肢节,却刺不穿铠甲。剑盾会战士的长剑却轻易将蛛魔们剖开。这些蛛魔比常见的恶魔更敏捷,可作战能力不强,力气也不大,面对铠甲坚固的剑盾会,威胁比白色恶魔更小。

    蛛魔发出尖叫,肢节摩擦,响起密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声音,它们倾巢而出。剑盾会坚守着阵地,各自抵挡一个方向,保证自己不面对超过三个敌人,蛛魔对他们束手无策,而他们的每一剑都能重创这些蛛魔。

    我看见战况顺利,心情复杂,我当然不希望他们被蛛魔杀死,可一旦他们剿灭了蛛魔群,他们就将长驱直入,打开关押“代号:该隐”的牢狱。

    我寻找瓦希莉莎,她就在人群包围中,如看戏般观望一切。

二十四 中二少女

    如果我在此开枪,神剑弹能洞穿瓦希莉莎的大脑。而如果关于她的传说正确,这伤并不足以致命。只要她陷入昏迷,或许其余剑盾会战士将改变心意,暂时撤离。

    神剑弹连红色恶魔的头颅都能洞穿,并在伤口中大肆破坏,造成大出血,这是专门用以消灭单体生物的弹药。

    稳住,稳住,我并不想杀她,只是不想被卷入更大的事态中。她倒下了,我们所有人都能安全离开。

    我爬上一处高地,瞄准她的额头,集中全部注意力,甚至忘了手上还连着一根鱼刺。我离她不远,剑盾会的人挡在她身前,可我居高临下,这一枪多半能中。

    我扣动扳机,子弹离开了枪膛,显形了,但速度宛若雷霆,绝非人眼能跟上。

    瓦希莉莎的眼睛转动了一些,她一抬手,神剑弹停在她双指尖,子弹仍在高速旋转,令她手甲冒烟,却再难前进半分。

    我几乎吓得从石头上跌下。

    瓦希莉莎手指一弹,神剑弹化作一道银光,朝我飞来。我张大嘴巴,这一瞬间甚至不足以容我发出一个音节。我听见一声金属鸣响,子弹偏了,是那根鱼刺,是它巧合地升起,救了我一条命。

    瓦希莉莎说:“朗基努斯,你可真有胆量。”

    我的药效消失了,我现出了身影。弥尔塞看见了我,喊:“你从哪儿出来的?”

    这时,蛛魔攻势愈发猛烈,剑盾会受到冲击,各自全力迎战。拉米亚到我身旁,她在防毒面具后无法开口,握住我的枪,似在问:“你为什么朝她开枪?”

    我是为大局着想,我想让所有人活着回去。

    一些蛛魔发现了我们,拉米亚切换回普通弹药,边跑边回头射击。大部分的蛛魔被剑盾会吸引,我们这边压力不大,而且它们与白色恶魔相比都显得脆弱,普通的步枪子弹足够造成重伤。

    我们与剑盾会汇合。瓦希莉莎说:“你们还真不怕死,居然还敢靠近我?”

    拉米亚朝她连连鞠躬,显得十分诚恳。

    瓦希莉莎说:“他没能杀死我,我也没杀死他。我暂不计较,但不许再有下次。”

    她倒是意外地好说话,会不会是看在我祖宗的份上?

    这时,蛛魔改变了作战策略,我察觉到了,急指天上。

    蛛魔从空中倒悬降下,吐出蜘蛛网,将我们的枪和剑罩住,并向上拉扯。萨尔瓦多、贝蒂的枪瞬间脱手。拉米亚在枪被缠住的刹那,立刻拔剑将蛛网斩断,我也用鱼刺摆脱纠缠,我们连续开火,将蛛魔纷纷击落。

    蛛魔不断吐丝,蛛丝像是一颗颗手雷,在半空中散开。它韧性很强,轻易无法挣断,只能用利刃切开。剑盾会战士们阵脚大乱,那蛛丝粘在铠甲上,若只有薄薄一层,倒不至于影响行动,可大量蛛丝混合在一块儿,比最强力的胶水更黏,不少战士就像陷入了泥潭,连瓦希莉莎也是,这沉重的铠甲反而成了他们的累赘。

    我喊道:“不能被蛛网缠住,移动起来!躲开它们!”

    我、拉米亚、贝蒂、萨尔瓦多与剩下的战士开始躲避,但那些被困的战士却险象环生。蛛魔扑向他们,凶猛地撕扯铠甲关节处,这铠甲很坚硬,无法轻易卸下,可是他们被蛛网层层困住,即使铠甲极其幸运地保住了他们的命,他们也会被活生生闷死。

    弥尔塞喊:“公爵!”他并没被困,却奋不顾身地朝被困者冲去,一路连续用“石杉”开道。他太过显眼,很快就被漫天而来的蛛网捆得死死的。

    拉米亚对准蛛魔的头部开枪,继续射杀蛛魔,我也帮着掩护。但蛛魔像潮水一样源源不绝,我甚至来不及换弹夹。其中一部分跃过了剑盾会,径直向我们袭击。好消息是,我发现它们的网似乎库存紧张,频率降低。坏消息是,它们数目太多,动作敏捷,两柄枪的交替火力只是让我们晚死一会儿。

    我脱掉面罩,喊:“长官,我们撤回第二接触区!我掩护你们!”

    拉米亚回答:“一起走,别逞英雄。”

    就在这时,我听到一声巨响,耳朵嗡嗡,鸣叫不停。我又见火焰如蘑菇般升上了天,蛛魔们被无情地吞噬了。

    瓦希莉莎从火焰中站起,立于蛛魔焦黑的尸山之上。她已褪去了铠甲,露出瘦弱的躯体,她黑色的卷发随着热风缓缓飞舞,像是毒蛇。紧接着,一层黑色的毛发覆盖全身,她像是一只遍体漆黑、直立行走的狼,她有红色的眼眸,以及一双骇人的金色利爪,尺寸比常人的胸膛更大。

    贝蒂颤声问:“她做了些什么?”

    我猜测她引爆了所有人的铠甲,将聚在一块儿的蛛魔炸死,但她自己毫发无损,她早就打算这么做了。

    萨尔瓦多问:“可为什么她为何没事?”

    她自然没事,因为她是超常的女妖。当她还年幼时,她早已开始了自己的谋杀。在那之后,那个拯救她的恶魔进一步把她塑造成了杀戮的兵器。

    瓦希莉莎追杀剩余的蛛魔,她动作快得不可思议,没有蛛魔能在她爪下活过一秒,也没有蛛魔的蛛丝能缠住她分毫。她就像是狂暴的台风,摧毁路径上的一切,她万夫莫当。

    弥尔塞还活着,他没被爆炸杀死,浑身都是烧伤,但只是昏迷过去。我第一时间救起了他,看他伤势严重,不免颇有些惊慌失措。拉米亚递过来一根治疗针,说:“我在总控室发现的。”我向她道谢,将针头刺入弥尔塞静脉。治疗针中的药物很有效,我觉得弥尔塞有所好转。

    我认为我们该撤回第二接触区,当回头时,退路已被蛛网封死了。

    我看见一个宏大的阴影从我们头顶爬过,那是另一个蛛魔,足有二十米高,是比尤涅更让人震惊的巨兽。这蛛魔降落在瓦希莉莎身前。

    它嘶嘶发声,然后开口,声音像是苍老的巫婆,她说:“你是....何人?为何杀我的孩子?”

    瓦希莉莎:“因为它们挡了我的路。你是这些恶魔的母亲?”

    蛛魔:“我是。”

    瓦希莉莎:“我耐心不多,让开。”

    蛛魔:“我与凡人建立了契约,他让我居住在此,封存里面的人,防备外面的人。”

    瓦希莉莎:“谁是与你立约的人?”

    蛛魔:“一个叫朗基努斯的学者,他预感别有用心之徒会来临此地,试图释放这门后的灾祸。”

    瓦希莉莎:“听鸠占鹊巢的恶魔说出如此崇高的宣言,真是莫大的讽刺。”

    蛛魔:“嘶~~我知道你的目的,朗基努斯曾告诉过我你们这类人。嘶~~你是血族,你嗅到了里头的先祖之血。”

    瓦希莉莎露出笑容,那笑容很狂热,也很凶残。

    蛛魔:“吸血鬼之间流传着恐怖的习俗,嘶~~他们可以通过吸食祖先的血,获得更强大的力量。嘶~~他们称之为‘食祖’,那被视为血族的重罪。但血族体内潜藏着嘶~~~凶蛮的饿兽,他们无法控制自己的食欲,无法压抑自己的野心。”

    瓦希莉莎:“作为一个可怜的囚犯,你知道的倒不少。”

    蛛魔:“但你对这门后是谁全不知情,你只知他是一位先祖,嘶~~却对他的身份血脉毫无头绪。”

    瓦希莉莎:“在血族中有一个传说,他们认为圣经中的该隐是血之诅咒的起源,既该隐是血族之祖。”她将目光转向那沉重的、漆黑的、似乎坚不可摧的狱门,她笑道:“而此地的囚徒,代号为该隐。”

    我丝毫不关心这些古老而荒诞不经的历史,这本是我们溜之大吉的良机,可偏偏这蛛魔之母鬼迷心窍,封住了我们的出路。拉米亚用长剑连斩,然而却令长剑深陷其中,她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拔出,蛛网却并无大碍。

    蛛魔:“所以你被这传闻中的祖魔之血吸引至此,嘶~~嘶~~你想获得这古老的魔力,你以为如此就能成为最强的血族。”

    瓦希莉莎:“告诉你实话,我压根儿不关心血族的族谱是怎样的,更不关心圣经里如何胡编乱造。这里面的我的祖宗也好,是我的父亲也好,都不过是天方夜谭,我挂念的仅是四件事:他的血对我有价值,他现在很虚弱,他是唾手可得的猎物,他的力量能为我所用。”

    蛛魔:“我从朗基努斯那儿听说过你,你是来自东欧的妖女,你是远比我们更残忍的刽子手。”

    瓦希莉莎的神态昂然而高傲,她说:“不再是了。现如今的我,是人类的守护者,是牧群的牧羊人。剑盾会的意志传承于我,我沐浴其光辉,学习其美德。我已蜕尽了恶习,消除了戾气。我瓦希莉莎杰诺娃剑盾会的女公爵,九隐士之一,安娜斯塔西娅杰诺娃的养女,已继承其遗志,我将以我的双手,让这世界重回正轨,让人类辉煌的文明再一次重现地球。”

    我起初以为瓦希莉莎在胡扯,但她的声音意外的真挚,实难以将她与公元前那残忍的女妖联系在一起。我注视着公爵,她不再显得邪恶与狰狞,瘦小的身躯却高贵典雅,气势雄伟。

    但也十分之中二。

    蛛魔:“你是血族!并非人类!”

    瓦希莉莎说:“血族源自于人类,我总好过你这恶魔,你们才是毁灭世界的罪魁祸首!”

    蛛魔:“不,不是我们,至少不是我,我从未有外出的机会,我对外界发生的一切全不知情。”

    瓦希莉莎:“那就让开!让我获得我应得的力量,让我成为人类的锋锐之剑,坚强之盾。如若不然,我将你视为邪恶,在顷刻之间将你毁灭。”

二十五 狂热信徒

    蛛魔之母挥动铡刀般的前肢,女公爵被它击中,重重撞在一面墙上,令那墙变了形。它朝前突进,举起前肢又是一轮猛攻,我看见金属底板被她的前肢割破,留下许多深痕。如果它持续不懈地进攻,恐怕连尤涅也会被她切成一团废铁。

    女公爵躲开暴风雨般的猛攻,她毫发无损,跳向蛛魔之母。后者张开嘴,喷出一团蛛网,但女公爵在一瞬间将这蛛网斩开,紧接着,她那金色利爪刺破了蛛魔之母的血肉,后者身上有坚硬的皮层,可瓦希莉莎却将之如薄纸般撕裂。

    蛛魔之母发出凄惨的哀嚎声,就在这片刻间,女公爵将手臂往两旁分开,伤口扩大,蛛魔之母的胸口受了重伤,鲜血犹如潮水。女公爵翻了个跟头,落在蛛魔之母的头顶,利爪按住蛛母的头皮。

    女公爵说:“最后给你机会,如若不然,我可以随时挖出你的脑子。”

    蛛母说:“我放弃,嘶~,我认输,嘶~~,我会撤去所有障碍,您将得偿所愿。”

    瓦希莉莎点点头,却并没从蛛母头顶下来。蛛母从口中吐出一块小金属片,放入那最后一扇狱门中。狱门发出冗长、沉重的低哼声。

    它开启了魔盒。

    一个正方形的房间,并无任何家具,几乎被蛛网填满。在房间正中有一个茧囊,被蛛网悬在半空中。

    瓦希莉莎:“这是什么?”

    蛛母:“我的蛛丝能催眠他,让他入睡而不醒。但这蛛丝是我精心调配的,若稍有缺损,就会失效。”

    瓦希莉莎说:“朗基努斯教授想的真是周到。”她那双红色的眼眸,将目光投向了我们,虽只有短短刹那,却在空中留下了血色的残影。

    拉米亚摘下防毒面罩,喊道:“松开这些蛛网,放我们离开!”

    蛛母听见我们的召唤,想要回头,被瓦希莉莎阻止,她说:“不忙于一时,你先替我释放这囚犯。”

    蛛母:“然后呢?你会放我自由?”

    瓦希莉莎说:“我以我母亲的荣誉起誓,我会的。”

    蛛母松动了一根蛛丝,整个蛛网瓦解了,茧囊一层一层地脱落,一个男子露出了轮廓。

    此人是栗色的肌肤,一头乌黑的长发,胡须遮住了他整张嘴唇,整个下巴,一直垂到他胸口。即使经历了百年的沉睡,他的肌肉依旧结实而发达,他身高大约一米九左右,身体比例匀称而完美,活像一座古希腊的半神雕塑。

    他身上没有奇异之处,相比于前路上的重重防范,他太平庸了。但我无法忘记沿途的陷阱,众多的警告。我遥望着这破茧而出的....生物,本能地感到恐惧,就像人类畏惧黑夜,畏惧死亡,那是刻印在人的鲜血中的天性。

    黑夜与死亡,鱼与无水村。

    我如坠冰窟,恐惧从我的脑子弥漫至所有血管中,我大喊,回头朝蛛网开枪,打光了一弹夹子弹,又换上了神剑弹。这时,我的枪法有如神助,六枚神剑弹击中同一地方,穿透了蛛网,我抢过弥尔塞的剑,总算把蛛网劈开一个洞。

    我急忙打手势,让拉米亚快走。弥尔塞忽然醒了,他哀求:“别抛下...公爵。”

    拉米亚说:“换上神剑弹,准备支援瓦希莉莎。”

    我也把面罩脱了,急切地大叫:“你疯了吗?那是两个怪物之间的战斗,对他们而言,我们只不过是些虫豸,为何要把自己卷进去?”

    拉米亚说:“剑盾会目前是盟友,不能放任不管,萨米、贝蒂,你们留在这儿,随时准备撤走。”她持枪瞄准,快步走向前去。

    我能怎么办呢?我跟上她,她朝我一笑,我想:“死就死吧,至少和她在一起。”

    瓦希莉莎跳落在地,蛛母像是逃狱成功的死刑犯,一下子溜得不知所踪。

    女公爵并不在意,她的体型再度变化,她变得相当高大,体态更为健美,狼犬般的面容愈发凶恶。她是存在地球上数千年的灾厄,最顶级的猎食者,传说中骇人的女妖,又在剑盾会中学习了作战的武技与杀人的智慧,与她相比,代号该隐的囚犯似乎显得不那么可怕了。

    他孱弱的就像是个婴儿。

    女公爵扑向囚徒,在我眨眼前,她站在原地,当我眨眼后,她已咬上了囚徒的脖子。她一瞬间爆发出的速度可媲美狙击枪。

    她未能咬合,囚犯掐住了她的脖子,单臂将她举起。女公爵发出丧家犬般的低鸣,她抓出一爪子,囚犯脑袋后仰,脸上出现了一道浅痕。女公爵扳开囚犯手掌,落下之后,如弹簧般朝后一跃。

    她躲着他,古老的女妖躲着初生的婴儿。

    囚犯开口说话,那是一种古老的语言,他口齿不清,一个词一个词地蹦出来,然后他开始反复念一个词,一个名字,当念时,他表情极为痛苦。

    “caine!caine!”

    拉米亚说:“该隐。”

    瓦希莉莎突然尖叫,那叫声就像是漫天飞机呼啸而过,将空气撕开,连天空都会为之震颤。她的毛发根根竖起,红色的眼眸好似黑暗中的孤星,金色的利爪像是从熔炉中流出的钢铁。

    她喊道:“我能毁灭一支军队!我能将整支装甲师击溃!我能徒手拆掉高楼大厦!我能将成群恶魔送回地狱!我既是世界之殇,我是最强的猎食者!你岂能与我抗衡?”

    她化作一道黑色闪电,与囚犯一起消失了。整个立方体不断震荡,金属板突然出现多处扭曲,这儿凸起一块儿,那儿陷落一块儿,那是他们两人的搏斗造成的破坏,过了一分钟,金属板断裂成两截,随后四分五裂。

    女公爵与囚徒一齐出现,两人落地后,让地板凹了一大片,成了个圆形的大坑。女公爵朝囚徒不断劈出利爪,囚徒空着手抵挡,女公爵的攻击似乎多半徒劳。在某一时刻,女公爵咬住囚徒手腕,左爪握住他另一只手,用右爪直取囚徒心脏,但似乎只刺入了毫厘,再也刺不进去。

    囚徒反过来抓住女公爵的手,女公爵再次像受伤的宠物犬那样哀嚎,随后,囚徒折断了女公爵的双臂。

    她那双手能阻止神剑弹,却被囚犯像折牙签一样折了。

    女公爵颤抖着,跪在囚徒身前,囚徒放开了她,问了几句话。女公爵用力摇头,说:“我....不明白。”

    我说:“他在问:‘你是该隐的同类?’”

    拉米亚问:“你能听得懂?”

    我说:“是,这是古苏美尔语。”

    我记得自己在哪儿学过,至于具体在哪儿,我想不起来了。

    瓦希莉莎回答:“我不认识该隐!我以为那只是神话。”

    囚徒又开口说话,他在问:“那并非神话,那是事实。为何要唤醒我?”

    瓦希莉莎问:“你不是该隐?你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

    囚徒:“我的名字叫亚伯,上帝的侍从,亚当之子,该隐的兄弟,亦是被他谋杀之人。”

    我觉得这事儿真是个天大的误会。这位囚犯一定是某个脑子不正常的大力士,读圣经读得发了疯、入了迷、着了魔,于是将自己想象成了圣经中的角色那个亚伯。他不知从哪儿学会了古苏美尔语,骗得剑盾会或者卡戎公司以为他货真价实,所以把他关押在此。

    这就是典型的不作死就不会死。

    只不过他这大力士力气也太大了些。

    瓦希莉莎低着头,刹那间,她双手愈合,她再一次朝“亚伯”的脖子咬去,就像去咬一根美味的鸭脖子似的。

    亚伯矮下身,一拳洞穿了瓦希莉莎的心脏,又从她身后穿出,瓦希莉莎的血洒满了亚伯全身。亚伯张开口,鲜血流入他口中,他的表情急剧变化,变得如瓦希莉莎一样贪婪凶暴,像是从人变成了食肉动物。

    不过人就是食肉动物,这句话似乎是颇不对劲儿。

    亚伯露出尖牙,咬入瓦希莉莎的血管。瓦希莉莎轻微地低呼,身子颤抖,任由亚伯吸血。

    拉米亚喊:“救她!”

    我们一齐开枪,神剑弹打中了亚伯的额头,他愤怒地大叫,瓦希莉莎得了自由,也恢复了少许知觉,她跑向我们,速度慢了不少,但已经是她此刻的全速。拉米亚抓住女公爵的手,我们朝第二接触区跑。

    忽然间,亚伯追上了我们,拉米亚并不回头,随手朝他开枪,似乎脑后长了眼睛,但亚伯略微晃动脑袋,避开了子弹,随即握住女公爵的另一只手。

    瓦希莉莎尖叫,她变回了少女体型,借此脱离了亚伯的铁腕。萨尔瓦多与贝蒂开枪掩护我们,亚伯停下脚步,用双手将神剑弹全都捉住了。

    萨尔瓦多惨叫道:“什么?”

    我已来不及惊讶,我们离第二接触区还有几百米远。亚伯眨一眨眼就能追上我们,动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们全都碾死,除非他想把我们一个个都吸干了血。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想怎么整治我们都行。

    这时,我脑中闪过一个主意。我甚至无法细思这主意的可行性,但我已将其付诸实施。

    我把那根鱼脊骨刺向后方,恰好刺入亚伯心口。亚伯痛苦地大吼,脚步踉跄,顷刻间,他似乎腿脚麻木,停在原地。那鱼刺回到我手上,我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鱼刺有效,我们拼命狂奔,一口气跑到了第二接触区。

二十六 未解之谜

    切莫忘记,他们曾设下了陷阱,捕猎危险的野兽。

    女公爵说:“让我先走。”

    我问她凭什么,她回答她能启动电流装置。

    我险些忘了这茬。

    瓦希莉莎喊:“关闭第一接触区的大门。”

    女声回答:“遵命。”同时将防爆门合上,这过程不过数秒,却令人提心吊胆,我们都见识过囚犯的速度。

    当门闭合后,我们暂时安下了心。

    这是个纯白色的房间,长两百米,宽三十米,在求生欲作用下,我们奔行如飞,不久回到入口处。

    只听见砰!砰!砰!通往第一接触区的防爆门在撞击下弯曲松动,摇摇欲坠。

    贝蒂喊:“他恢复了!”

    瓦希莉莎:“他很饥饿,他想要吸食我们所有人的血,而且他能凭血的气味儿追踪我们!”

    此时此刻,我多么希望自己的血令人难以下咽。

    拉米亚说:“让总控室打开电网。”

    我说:“千万别喊错了,这下面有核弹头。”

    萨尔瓦多:“鱼骨,你少说几句话吧!”

    瓦希莉莎不理我打岔,喊:“动用我的权限,开启第二接触区电网!”

    我听见门后声浪轰鸣,电流滋滋流动着。我想靠近听个仔细,说不定能听见那个亚伯临死之声,但弥尔塞拉了我一把,他说:“小心触电。”

    我仔细一想,真是好险,这可是七万伏的电,一旦达到顶峰,我甚至还没碰上门,就会被烧成灰了。

    瓦希莉莎说:“我们不能停,必须进入电梯,返回地面。”

    我身后的那扇门出现了摇晃,梆地一声,又梆地一声,部分脱离了门框,我自问是不是产生幻觉?为什么他还有力气敲门?

    下一秒,我们反应过来,拔腿就跑。

    我说:“电网杀不死他?他可是沐浴在电流中啊!”

    瓦希莉莎说:“可实情就是如此!”

    我怒道:“是谁放话‘一定能征服他’?”

    女公爵说:“我心情很糟,如果你不想比我先死,你最好闭嘴。”

    这话颇有禅机,我认为有道理。

    进入第三接触区,瓦希莉莎喊:“重机枪就绪,重毒素就绪,一旦发现目标,立即攻击!”说完此言,我们马不停蹄地冲入电梯,顺着管道升往海面。

    重机枪中都是神剑弹,能将众多红色恶魔射得人仰马翻。室内毒素也应该足以杀死数万人。他如果还能活着,简直就是不给人活路了。

    瓦希莉莎蓦然摔倒,进入昏迷。我说:“不如把她留下,没准囚徒只是和她有私人恩怨,与我们有什么关系?他见到我们如此识趣,会原谅我们的。”

    弥尔塞怒喊:“你说什么?”

    我:“我说,我们把这罪魁祸首留给囚犯!谁犯的错谁负责,这有什么不对?”

    弥尔塞说:“我发誓过要用性命守护她,即使是你,我也不许你加害公爵!”

    我:“你有你的立场,我难道没有苦衷?瓦希莉莎对你很重要,难道拉米亚长官对我不重要吗?”

    弥尔塞抱住瓦希莉莎,说:“她现在很虚弱,你怎能趁人之危?养父是怎么教我们的?”

    我提高嗓门:“奥奇德?正是奥奇德这疯子害死了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他就像瓦希莉莎,瓦希莉莎就像奥奇德!他们为自己的私欲,把敬爱他们的人引入毁灭中!无辜的人不该遭遇这种倒霉事!拉米亚不该,达莉也不该!我绝不容许悲剧重演!”

    弥尔塞开始颤抖,他问:“你从不肯告诉我村子里发生的事!究竟当时是怎样的?”

    这时,我们正通过最后一层海中闸门,整个牢狱建筑爆炸了,火焰将海水煮沸,大海产生了漩涡,强烈的海流冲击着管道。我一下子被抛上高处,撞得仿佛浑身骨头散了架。

    我本以为是核弹头被引爆,幸好不是。这透明的电梯管道极其牢固,滴水不漏,可却失去了动力,被迫停在途中。

    这管道外的海水也饱含剧毒,能瞬间令人窒息,我们不能出去,我们离海面还有数百米远,出去后即使不被毒死,也会被海水压扁。电梯里本有空调装置,可现在正停电,电梯厢内闷热至极,氧气迟早会耗尽。

    拉米亚坐起,我看见她脸上流血。我扶着她,拉米亚又一次凑过脸蛋,吻我的嘴唇。

    我以为她撞糊涂了,她却微笑起来,轻声对我耳语:“最后能和你在一起,也算是很幸运吧。”

    我喊:“你胡说些什么?我们还没死呢!”

    她说:“是啊,是啊。”她抱住我,说:“我多么想带你去摩天楼,让你达成心愿。这是我承诺过你的事,可惜我...办不到了。”

    我将她的脑袋放在肩上,她很激动,我头一次见她落泪。这不知轻重的女人,她为什么哭?她哭的让我心烦意乱。

    她说:“当我知道你是小时候救我的那个人,那一刻,我真的很高兴,我觉得我们的相遇是命中注定的。”

    我想救她,我想利用她,我想让她提拔我,我想与她一同爬上摩天楼权力的顶点。

    我想与她长久待在一块儿。

    这并不是爱情,我十分确信,因为我是个野心勃勃,超脱感情的超凡人士。只是她对我有用,我离不开她...暂且舍不得她死去罢了。

    仔细想想,她怎么会死呢?如果我真如我所说的那般杰出,她在我的保护下,应该是永远安全的。

    电梯里真黑,黑的像深海,黑的如此神秘,像是有无穷无尽的未知生物,在海中生存、遨游、繁衍、狩猎。就算人类灭绝,就算生灵涂炭,它们深海的鱼仍如常地活着,千百年如一日。

    我看了看自己的左手,手指不翼而飞,黑色的血液顺着手掌淌下,我脸颊上也凉凉的,痒痒的,想必是血液从眼眶中流出。

    拉米亚对我说话,看她的口型,像是说:“我爱你。”可我听不见声音,也不知是真是假。

    足够了。

    我想到了个好主意,能让我真正一步登天的好主意,为什么我一开始没想到这么好的主意呢?不应该啊鱼骨,你如此聪明的大脑,怎会险些错过了这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我去找那个囚犯,那个亚伯,把他杀了。

    这主意堪称完美,而且有百利而无一害。

    首先,这囚犯正追杀我们,如果他一死,我们就都能活命了。

    其次,这囚徒可是击败瓦希莉莎的人,瓦希莉莎又或许是剑盾会九隐士中的最强者。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我如果杀了囚犯,剑盾会上下将莫不对我的事迹敬畏无比。

    再其次,剑盾会与黑棺之间似乎正建立盟约,我在剑盾会中的名望,定会影响到我在黑棺中的前景。剑盾会欠我的恩情,也必会令我在黑棺中如鱼得水,扶摇直上,成为万众瞩目的人物。

    最重要的是,我必定能杀得了囚犯。为什么我会如此自信?在逃亡之时,我手中的那根鱼刺险些要了囚犯的命。这个连电网、毒气、枪林弹雨都无可奈何的魔王,几乎被我刺死。为何这鱼刺会落到我手中?

    这是上苍天赐的良机。

    当然,这计划实施起来还牵涉到不少细节,但紧急情况下,可以从权,细节待稍后完善,让我先行动起来。

    我游出了电梯,如鱼般向下方的火海游去,我看见了那个囚犯,他不知从何处找来一身剑盾会的铠甲,这让他不受海水窒息的影响。

    他看见了我。

    他似乎有些惊讶。

    他问:“你是谁?”

    我告诉他我是来杀他的。我后悔不该说得如此直白,也许我该花言巧语一番,骗得他掉以轻心,以便我背后捅刀子,毕竟这事儿我挺擅长。

    我看了看手里的鱼刺,这可瞒不过他。

    亚伯说:“你并非人类,人类无法在这剧毒的海水中生存。”

    或许是,但这都是无关紧要的细节,就像你的强大有违常理一样,我难道不能钻个小小的漏洞吗?

    亚伯说:“你能说古苏美尔语,自从我离开我的时代,已经没有人能懂了。”

    念在这小小的情分上,你能不能让我刺你心脏一枪?

    他笑了起来,说:“你的名字。”

    朗基努斯。

    亚伯:“听起来十分耳熟。”

    你也可以叫我鱼骨。

    亚伯:“鱼骨?最早的时候,我的兄长该隐,正是用他的鱼骨刀杀害了我。他嫉妒我受神主的偏袒,所以犯下了谋杀。”

    我心想:“所以,鱼骨可以杀你,这消息可真让我高兴。”

    亚伯浮起,环顾周围,海水变得更黑了,黑的像无法穿透的浓墨。

    唯有这样黑暗的海水,鱼才能够生存。鱼喜欢黑暗,鱼喜欢死亡。

    这黑暗是否能杀死眼前这古老的人?

    亚伯的目光又回到我身上,问:“很有趣....这是你做的?”

    是的,在此之前,我一直逃避着鱼,逃避着黑暗之海。我不明白为何鱼会跟着我,紧盯着我不放,就好像我欠它们债似的。

    然而确实是这样,我确实欠它们恩情。

    每一次我面临死亡的绝境,是鱼,是鱼来找我。它,它们,鱼群,似乎有着无穷的食欲,吃着吃着,把所有的危害全部吃光,留下我一条凄凉的性命。我害怕它们的黑暗染黑了我的心,我害怕因为它们而失去了良知,我害怕把那些杀人的罪孽全算在自己头上,我害怕成为这些被食欲驱使的鱼。

    我曾试图做个卑劣之徒,然而却在真正的邪恶之前害怕了,退缩了。

    我连彻底成为恶人的勇气都没有。

    亚伯漂浮在黑暗中,神圣的光发自他的身躯,那些人类从古至今崇拜的神祗,那些神秘而遥远的圣者,也未必能企及他此刻的威仪。

    然而这神祗正对着我,略微低头,表现出了敬意,就像神灵认同了平等者。

    亚伯说:“鱼到底是什么?”

    鱼很神秘,鱼留给了我谜题,我无法解开,但如果告诉你那个谜语,不知你是否能给我启示。

    他告诉我他很好奇。

    那谜题如是说

    鱼是初始的光芒。

    鱼是罪恶的起源。

    鱼是暮时的晨星。

    鱼是黑暗的主人。

二十七 完美伪装

    战争之中,死亡近在咫尺。

    我不记得战况如何,我不记得局面的恶化,如何好转,我不记得鱼如何撕咬囚徒,也不记得囚徒如何击退鱼群。

    战斗持续了很久,囚犯自称亚伯之人出现在不远处。他身受重伤,铠甲已毁,鲜血染红了海水,却并未窒息。是不是他学会了不用呼吸?又或者这鲜血将海水净化了?

    海床因他们的战斗,已无一片完整。

    我以为他会杀了我,而我已无余力抵挡,但亚伯说:“你值得活下去。”他握住我的手,游向高远的海面。

    然后我幸存了下来。

    我在海边苏醒,第一眼就看见拉米亚她们,四散躺在海岸上。海岸空旷,并没有恶魔的身影,仍是深夜,空中悬着晦暗不明的月亮。

    我吸一口气,海风混着血腥味涌入鼻腔。左手与眼睛已然复原,我又一次受了鱼的恩惠,但始终不明白它们所欲何物。它们跟着我,凭喜好降下毁灭?又或是单纯地保护我?

    我查看拉米亚,她只是在昏睡,他们都还好,连萨尔瓦多与贝蒂都活着。

    我忽然觉得晕眩,一跤摔倒。

    我办到了,虽然不知道是如何办到的,但我办到了!

    我救了他们所有人,我即将成为黑棺的成名英雄!财富与权势将滚滚而来,将我淹没!

    海浪席卷,声音响亮,又催人欲眠。女公爵第一个恢复知觉,她身子巨震,猛然站起,却只看见滔滔海水相互追逐,撞击岸边的岩石。然后她看向了我。

    我,朗基努斯,绰号鱼骨,战胜了她不可战胜的敌人。我面带微笑,目光深邃,不发一语地背对着她,双手负在身后,凝视潮起潮落,浪花生灭不休。此时此刻,真该有一首诗来衬托我的英雄气概,只可惜我不会写。

    一切尽在不言中。

    瓦希莉莎警觉地问:“怎么回事?亚伯呢?”

    唉,她可真是糊涂,见到这场面,难道还猜不出?难道还非要我亲口承认我的辉煌事迹?若那样,未免显得我不够高深莫测,不够惜言如金,不够超凡脱俗,不够淡泊名利了。

    我说:“他....走了。”

    瓦希莉莎问:“他放过了我们?”

    我心中着急,可仍不愿明言。我说:“他是被迫的。”

    瓦希莉莎说:“那么,他是在爆炸中受伤不轻,又或者被核弹炸残了?”

    她看不见我的脸,不知道我正焦急等着她推测出我希望的结论。我说:“不,事实上,他追上了我们,正打算把我们一个不留地杀死。”

    瓦希莉莎说:“然后呢?你有话能不能一口气说完?”

    我无可奈何,忍无可忍,高声说:“是我!是我挺身而出,把亚伯击退,令他落荒而逃。又是我,通过奇妙般的手段,把你们都送到了这里!”

    瓦希莉莎沉默了片刻,说:“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

    我怒道:“什么....开玩笑?我一生只开人脑壳,从不开玩笑!”

    瓦希莉莎说:“如果是真的,把过程详细告诉我。”

    不知不觉间,我汗流浃背。这海边真热,热得我只想跳海。

    这世界之所以完蛋,而且将继续完蛋下去,正是因为他们不相信智者,不相信真相,胡搅蛮缠地问那些伟大人物难堪的问题,如果得不到他们听得懂的答案,他们就会颠倒黑白,罔顾事实。

    我尽量圆谎,虽然那根本并非谎言,我说:“他击碎了我们的电梯厢,我趁海水涌入的刹那,用鱼刺再次刺穿了他的心脏,这令他伤重难支,知难而退。”

    瓦希莉莎说:“你的速度在他眼里像是蜗牛,你如何能刺得中他?”

    我清了清嗓门,说:“我曾刺中过他一次,这是第二次。”

    瓦希莉莎又问:“这海水为什么没导致我们缺氧?”

    我说:“电梯....突然恢复了正常,快速向上,我们....挺过了鬼门关,我把你们一个个搬上岸。实情就是如此。”

    瓦希莉莎说:“我觉得你在撒谎。”

    有功者不被承认,这正是如今世道的悲哀。我第一个苏醒,我身上有浴血奋战的痕迹,这难道不正是铁证吗?她为什么要问这么多?

    瓦希莉莎又沉思了半分钟,说:“但就这样吧。”她朝我走来,向我伸出纤纤玉手,脸上浮现出亲切的微笑。我心中又燃起了希望:“她还算有些理智,能够明辨是非。”

    我说:“你不必太过感谢我,这是我应该做的。等你回到剑盾会之后,只需给我送一封感谢信,最好不少于三千字,还有一些表达谢意的小礼物,比如钻石首饰、伊凡之镜之类的东西就可以,用来证明我们之间的友谊,鄙人便心满意足了。”

    瓦希莉莎咬中我的手腕静脉,开始吸我的血。

    我脑中一片空白,那感觉就像是喝酒断了片,既舒服,又迷茫,她喝了大约有两分钟,抹了抹嘴,就像抹去葡萄酒的酒渍。

    她说:“谢谢款待。”

    我觉得自己半身不遂,喊:“你这个...恩将仇报的小魔头,你...你会有报应的。”

    瓦希莉莎又剥下了我的外衣,套在她自己身上。我比她高大得多,这外衣将她的上身与上半腿部完全遮住。她扛起弥尔塞,不知如何召来了伊凡之镜,并用伊凡之镜将我们传回了原来的小屋处。

    瓦希莉莎说:“朗基努斯先生,剑盾会将铭记你的所作所为。你显然曾为我浴血奋战,无论过程如何,你都击败了曾令我胆寒的强敌。就算是他处境堪忧也好,伤势本重也罢,是你的勇气与智慧,让我和弥尔塞能至今存活。你守护了我,对此,我深表感激。”

    我告诉她这话应该对黑棺的执政官说。

    瓦希莉莎在我嘴里滴了几滴血,在我舌尖融化,滋味甜美,她说:“这是我给你的礼物,能令你延长寿命,再见了,也代我向拉米亚长官致以诚挚的感谢。不久之后,剑盾会将派大使造访黑棺,表达我们结盟之意。”

    这消息确实好极了,一旦双方结盟,我在摩天楼里就能一帆风顺,前景一片光明。

    我手腕上传来一阵麻木,这让我意识到她能在短短瞬间吸光我的血。我看着她将弥尔塞扛在肩上,弥尔塞的血慢慢流淌下来,我说:“公爵,你不会忍不住吸弥尔塞的血吧。”

    瓦希莉莎回过头,说:“这我可不敢保证。这些光荣的战士皆发誓为我而生,亦为我而死。”

    我说:“你最好向我保证不那么做。”

    瓦希莉莎眼神变得凌厉,宛如传说中北极的寒风,我承受着这眼神,心情却很平静。自从面对那囚犯之后,瓦希莉莎便显得不那么可怖了。

    瓦希莉莎叹息一声,她说:“现在的你,让我有些相信是你抵挡住了亚伯。好吧,我答应。”

    她闪身跃入空中,消失于茂密的丛林。

    我感到虚弱,但此地不宜久留,恶魔神出鬼没,难说它们是否会突然出现。

    我抱起拉米亚时,想起她昏迷之前似乎对我说了些什么。她是说她喜欢我吗?通常人在临死之前会大放厥词,不知所云,也可能是她自知难逃一死,所以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但至少她向我表达了爱意,她是属于我的了。

    我是个冷静而心机深沉的人,爱情于我实在无足轻重。我早已看破了这一人性的弱点,认为一个人若能克服爱情的魔障,他将是最可怕,最势不可挡的。

    是的,我认为我已经达到了这样的境界。

    拉米亚在绝境中哭泣的告白,在我眼中是何等的渺小与可笑。在这残酷的悲伤纪元,谁能够控制自己的感情,利用别人的感情,谁就将崛起,谁就将胜人一筹。她爱上了我,就已经是我的手下败将,无论她身手再高,都已逃不出我的掌控,她将心甘情愿成为我的垫脚石....

    但为何她仍迟迟不醒?难道她伤势过重了?她的治疗针剂还有剩吗?

    我去摸她的鼻息,什么都没有。我又去摸她的脉搏,无任何变化。

    我忽然察觉泪水从嘴角滑落,我的心像是被食人鱼撕咬着,顷刻间已尸骨无存,我颤声喊她的名字,在她心脏处按压,我亲吻她冰冷的额头,祈求她决不能如此离我而去。

    当我发现这一切都徒劳无益后,我抱着她,痛苦地哭泣着,我忏悔自己的无能,竟连累我身边最亲密重要的人与我人鬼殊途。

    我想到了达莉亚,想到了死。

    我怀里的人居然笑了一声,我心惊肉跳,见她抬起脸庞,笑得很灿烂。我觉得自己陷入了美梦与噩梦的漩涡,半边身子吓得如临寒冬,而另一半则热血沸腾。

    拉米亚“哈哈哈”地大笑一通,说:“你真以为我死了?”

    我觉得自己已不会思索了,问:“你.....你是装死?”

    拉米亚说:“那么你觉得我现在是活着还是死着?”

    我只能回答活着,拉米亚笑道:“那不就对了吗?”

    我把手伸向她的鼻子,她种种“哼”了一声,喷出一股热气,我再去摸她的手腕,她的脉搏很快,心脏像发动机一样跳动着。而她的脸红得宛如朝霞。

    我只能说:“刚刚明明....”

    拉米亚说:“忘了告诉你,我的心脏也经过改造,我可以让它跳得很轻微,骗过一些迟钝的傻瓜。”

    我惭愧不已,为自己说出的那些丢脸的话而自责万分。我本以为是我骗取了她的爱情,却不料她竟诱骗我说出那些难以启齿的话来。

    要小心,鱼骨,在悲伤的纪元,谁付出越多,谁的处境就越不妙。

    拉米亚问:“那么,你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心的?”

    我决定挽回颜面,于是说:“亲爱的长官,那自然是假话了,我如此精明的人,已然看穿了一切。”

二十八 新手开局

    尤涅继续朝黑棺前进,前头的建筑矮小了许多,是木造的阁楼,乏加将一路上的名胜古迹破坏殆尽,她真是对古物一点儿也没有崇敬之心。

    看乏加将尤涅操纵自如,我几乎把老威给忘了。我不知道乏加是如何杀了老威,她也不说。老威的尸体被我们搬入了货舱,开启了冷藏。同样是叛徒,萨尔瓦多却一点事没有,当你不够强大时,生与死掌握在别人手里,选择固然重要,出生也很重要。

    拉米亚望着窗外,看着城市在乏加的破坏下土崩瓦解,萨尔瓦多和贝蒂疲倦地睡着,这乒乒乓乓的声音倒有些催人入眠。

    我犹豫良久,说:“长官,之前在电梯里,我听你说了.....‘我爱你’之类的话。”

    拉米亚问:“你爱我?”

    我说:“是你说‘你爱我’!”

    拉米亚微笑道:“爱来爱去的,你不觉得肉麻吗?”

    确实肉麻,但千年万年,人类的传承正是建立在这虚伪肉麻的誓言上。他们用辞藻修饰体内的**,冠以爱情的美名,佐以诗词歌赋,然而这仍是与生俱来的、原始的野性。它是否丑陋?谈不上。它是否美好?也谈不上。

    拉米亚问:“当时,我记得自己在你怀里,我对你说了什么,已经记不清了....”

    她居然不承认?她是否还对我之前不承认被她装死所骗而耿耿于怀?她真是狡猾的猎手,让人难以捉摸,并非轻易能征服。她仍不愿丧失主动权,难道非要我对她俯首称臣?

    或许我该更改策略,主动低头,这感情的游戏中,我未必不能以退为进,曲线救国。

    拉米亚继续说:“....然后,你就消失了,电梯里再没有你。我....很着急,我吓坏了,我看见电梯墙壁上出现了黑色的洞,可我去碰它时,它也很快不见了。我以为那都是幻觉,就像喝的烂醉一样,分不清真实与虚假,然后我失去了知觉。”

    我说:“可我听得很清楚,你说了‘我爱你’!”其实周围很吵,我也没听明白,不过我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拉米亚抿嘴而笑,她说:“这不是重点。”

    我说:“就是重点!”

    拉米亚试着再度严肃起来,说:“重点是,你真的凭空失踪了。当我再度醒来时,我们全都安全上岸。我听见你与瓦希莉莎的争执,我清楚地知道是你救了我们。”

    那是自然,没有第二种可能了。

    拉米亚说:“你曾经对我说起过‘鱼’的事,你说鱼毁灭了无水村,鱼在追杀你。你显得很害怕,因此我没有追问,但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已非同一般,你能告诉我了吗?”

    我问:“什么叫‘非同一般’?长官,请你解释清楚了。”

    拉米亚说:“就是....我可以全心信赖你,你也可以全心信赖我。”

    我忽然决定不再玩捉迷藏的把戏了,我说:“嫁给我,然后我就告诉你。”

    一瞬间,拉米亚脸像是烧红了的炭。乏加侧过头,看了我一眼,又继续开车,浑若无事一般。

    拉米亚问:“朗基努斯!你这话是在戏弄我吗?”

    我说:“我在向你求婚,你看我这庄重的表情。”我得把这事儿快点敲定,否则到了黑棺,说不定还有变数。她在摩天楼中地位不一般,而我已下定决心,非要将她作为靠山不可。

    拉米亚开始结结巴巴,语无伦次,她说:“我伤...还没好,几天没洗澡,身体还很脏,我....我是个半生化人,而且....而且....我还有许多正经事要做。这次任务....我还没来得及向执政官报告,我忙得很,我....我....没空....嗯....”

    她的借口软弱无力,我决定采取主动,我握住她的手,说:“长官,你在黑棺有喜欢的人,所以才拒绝我?”

    拉米亚低着头,轻轻摇了摇,她似乎怕我误解,又说:“我没什么喜欢的人。”

    我问:“那你有许多追求者吗?”

    我明白那些男人,见到年轻美貌的女孩儿,就像可恨的苍蝇见到了腐肉,一窝蜂地展开不要脸地追求。

    拉米亚摇头说:“也没有。”

    她要么是在说谎,要么是在给我暗示。

    我大声说:“那就答应我!”

    婚约不过是人类发明的、美化那原始本能的仪式,是人类崇尚的虚无缥缈的概念。是人类的信仰将其神圣化了,因此当我求婚时,我觉得自己像是英勇无畏的战神。

    拉米亚深深呼吸,刹那间,所有的犹豫与慌乱都不翼而飞。她说:“告诉我鱼的事。”

    我说:“那你得先答应求婚啊?”

    拉米亚说:“你还要我多说什么?告诉我吧。”

    我无可奈何,甚至有些沮丧,没想到她就是不答应,而且将我的条件视若无物。

    乏加说:“你别发愣,鱼骨先生,你可以亲吻她了。”

    我问:“什么?”

    乏加说:“这是最基本的逻辑。她唯有嫁给你,才能听你的秘密。而她决定要听你的秘密,等于她同意嫁给你。还要我解释得更明白吗?”

    我急忙去看拉米亚,此刻,她苍白的脸庞显得美丽无比,动人心魄。她与我四目相对,然后闭上了眼。

    我突然觉得不该让乏加看这些,于是试着用衣服做了个临时屏风。拉米亚笑道:“你怎么这么麻烦?我数到三!一、二....”

    唉,这要命的年代,什么事都匆匆忙忙的,人生苦短,生与死仿佛只在一线之间,更何况世界已经毁灭了。我们人类应该放下那些顾忌,规矩、法律、道德,随心所欲、全情投入地去繁衍,去壮大自己的族群。这并非是受**掌控,而是为了我们族群的未来,就像摩西出埃及一样,我们必须踏出这一步,而且要快,要早,要准确,要有力....

    我陷入混乱的思绪,想了多久,就吻了多久。倒不是说她有多么甜美,多么诱人,而是我深陷于人生至理的思考,一时忘了停下。

    拉米亚履行了约定,我于是把我的一切告诉了她,我说起达莉亚,说起奥奇德,说起死去的那些亲人,说起阴魂不散的黑鱼。我甚至把黑鱼的危险和盘托出当我在荒野醒来时,我还很虚弱,然后我被强盗捕获为奴,是黑鱼毁灭了他们。我逃离了那儿,又遇上好心收留我的流浪者,他们同样葬身鱼腹。

    黑鱼是祸害,它带来毁灭,所以我会害怕它,想要摆脱。

    当我说完,拉米亚问我:“所以说,这黑鱼救了你?达莉亚呢?”

    我说:“谁知道呢?”

    拉米亚问:“你一点不在乎她?她可是个好姑娘,对你情深意重,我觉得....我比不上她。”

    我说:“现在你是我的妻子,而她..只存在于我的过去。”

    但在内心深处,我明白达莉亚还活着,我也不明白为何自己会这么想,可我认为也许这黑鱼也会报召唤之恩,满足那个愿望。

    她说过她爱我,她愿意永世成为我的妻子,可我没答应她,在她濒临死亡的前一刻,我仍在犹豫,我仍想到了她对弥尔塞念念不忘。

    我不是个宽宏大量的人。

    拉米亚说:“你今后或许该去找她,我不会介意,而且我也会帮你找,我相信你对我的忠贞,我只想帮你。”

    我说:“不,一旦我进入摩天楼,就再也不出去了,我已经受够苦难了。”

    是我不念旧情也好,是我怯懦畏缩也罢,我就像离岸已久的水手,只想回到安全的港湾。

    我说着说着,看着拉米亚,心情好转,我们双手紧握。

    我打算抛却过去的一切,什么都不愿想起来。

    我说:“你猜怎么着?亚伯似乎替我把黑鱼杀了,这诅咒已经从我的生命中消失。我终于走出了诅咒,我的命运在这一刻转折了。”

    拉米亚说:“鱼可是救了你好几次呢,你这么想会不会有些忘恩负义?”

    我说:“忘恩负义?这鱼只怕是最可怕的魔物,无法预测,无法掌控,更无法阻止。我如果不忘恩负义,它迟早有一天会伤害你,伤害我信赖亲近的人,你认为我该不该与它断绝关联?”

    拉米亚点头道:“你说的倒也有理。”

    她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的风景,我则看着她完美无暇的侧脸,我激动的心归于平静。

    她说:“你答应要娶我的,我绝不容许你反悔。一回到摩天楼,我们立即成婚。”

    我说:“我求之不可,怎么会反悔?我这辈子今后可就全靠你养了。”

    她忍住笑意,说:“做梦。”顿了顿,又问:“你不问为什么没人追我?不问我为什么嫁不出去?”

    我说:“这是我如有神助,能捕获你这稀罕的锦鲤。”

    她说:“当我和萨米逃离仇人后,我被游骑兵中的一位军官收养,他们...检测我的体质,认为我非常适合实施大面积改造,你看见过我的身体....”

    我说:“你的身体很美,就是你那身体令我被你吸引,你还记得我喝你沐浴的水吗?”

    她终于被我逗笑,说道:“好喝吗?”

    我说:“1024.”

    此时,我听见远方的呼喊,尤涅缓缓停下,在前方,我见到了高耸入于的黑色摩天楼,它美丽辉煌,魁伟宏大,远远超乎我最初一切的设想。

    我终于熬过了无尽的苦难,抵达了我日夜思念的新手村。

    本卷完

一 新的开始

    漆黑城墙环绕着这巨大的漆黑“墓碑”,墓碑是陡峭的三角形,如同调整过比例的金字塔,它应有七百多米高,外墙全部由半透明的黑色玻璃贴成,不知是何材质。

    这就是黑棺,末世之中的希望灯塔。有光从这摩天楼中透出,这是洗涤人灵魂的圣光。

    见此场景,我感慨无限,激动万分。

    我来,我见,我征服。

    我走过荒凉的废墟,走过恶魔的巢穴,走过黑暗的深渊,走过致命的深海,现在,我如一个征服者般莅临此处。这黑棺中安逸的人们绝无法想象我受的苦难,从精神与体力上,他们皆远不如我。我是牧羊人,他们是羊群;我是征服者,他们是平民;在我的手腕面前,他们无力抵抗;在我的智慧面前,他们唯有俯首称臣。

    我看着这即将对我言听计从,受我领导的城市,不由得热泪盈眶。

    拉米亚说:“发什么呆?跟我下车。”

    我说:“好的,亲爱的长官。”

    我走出车厢,围墙比尤涅高了将近一半,城墙上的游骑兵拿枪指着我,喊道:“跪下!给我他妈的跪下!”“从这辆战车旁挪开!”“你他妈究竟是谁?”

    我出离愤怒了,他们就是这么对待未来的统治者吗?

    拉米亚昂首道:“我是拉米亚!我奉执政官之命,带回了运输车尤涅!”

    游骑兵中的指挥官说:“是她,还有乏加!收起武器!游骑兵回来了!”

    尤涅尚不能开入城墙,不过它也不怕风吹雨打,更没人能将它开走。我们从车上爬下,见到一组游骑兵走向我们,用新鲜、好奇、敬畏的目光看着尤涅。

    这群没见过世面的愚民,这些井底之蛙,看着我鱼骨给你们带来的恩惠吧,你们应该对我感激涕零才是。

    领头的指挥官叫斯德恩,他的职位似乎比拉米亚低,这一隐秘的事实机敏如我是通过他的眼神与神态判断出来的,而且他叫拉米亚“长官”。

    他说:“长官,您的人呢?”

    拉米亚说:“除了萨尔瓦多与贝蒂,其余全数牺牲,他们都是好样的。我会给予他们的亲人丰厚的补偿。”

    斯德恩看着我问:“他是谁?”

    拉米亚说:“他是我丈夫。”

    斯德恩与其余士兵都大吃一惊,问:“什么?”

    拉米亚镇定自若,说:“他是我丈夫,我们已经定下了婚约,现在正要去大楼内登记。”

    我察觉到他们看我的眼神颇为不快,毕竟我从他们那儿夺走了他们敬爱的长官,他们就像是母亲改嫁的儿童,不可避免对那个陌生人暗怀怨恨。

    我决定低调处理,不秀恩爱,免遭嫉恨,于是握住拉米亚的手,轻轻一吻。

    这下他们心里只怕巴不得我死。

    斯德恩大喊:“长官,您毕竟年轻不懂事,可别被人骗了!这个来路不明的人....”

    拉米亚摇头说:“这是我个人私事!不用你们过问。现在给我让路,我要进入黑棺!”

    斯德恩他们又找随后跟出的萨尔瓦多求助,他们说:“萨米,你劝劝你姐姐,难道就任由她被这个陌生的家伙....”

    萨尔瓦多说:“老斯,这是姐姐的决定,我和贝蒂都祝福他们。”

    我叹了口气,轻拍他肩膀,说:“自古竹马不如天降,更何况我既是竹马,也是天降,你就别顽抗了。”

    斯德恩怒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也不懂,似乎是古时后的某种流行语。

    他们眼睁睁看着我与拉米亚扬长而过,我如芒在背,很不好受,于是把拉米亚搂得更紧了些。我都能听见了他们咬牙切齿的声音。

    乏加施展她的大脑表层读心术,说道:“你和拉米亚进入黑棺之后,前往三十楼的居民准入办公室,只需报上鱼骨朗基努斯的名字,就能获得至黑棺三十楼的永久出入权。在那之后,你前往同一层的墨丘利商行,用出入证明可以打开账户,共两千万的信用额度,十个信用额度为一个金元,你可以少提取一些金元,以免被人怀疑。”

    我一直以来坚持的梦想丝毫没错,这里就是天堂啊。一到这儿,我房子、女人、金钱就都有了。我怀疑我会不会因沉迷享乐而变成一个废物,不,我不该怀疑,我正要变成那样一个无所事事的废物。

    乏加又说:“我随时会有新任务派给你,你最好保持锻炼,不要失去锐气。”

    我心头巨震,抱怨道:“可我已经受够苦日子了。”

    乏加说:“你会习惯的,记住,最好不要拒绝我,否则你在这儿也住不久。”

    我想:“你这个毫不感恩的小混球。”

    乏加:“不必客气。”

    拉米亚说,镇上有一万三千人,而摩天楼里的统计人口另有一万多。摩天楼的房租贵得惊人,镇上要便宜许多,但摩天楼里的居民能避免健康隐患,在镇上却不能。

    我观察黑棺镇的景象,可镇子很广,难以见其全貌。这里曾经叫做硅谷,高楼大厦,星罗棋布,然而现在都已荒废,只留下残破的遗迹。镇民以黑棺摩天楼为中心,在废墟之间,用与摩天楼相似的材料建造了简陋的小屋。这些小屋虽然不大,可规划得还算整齐,都是以某个遗迹为中枢,形成居民区。

    住在镇上小屋里,能中和空气中的辐射,很大程度杜绝变异。而住在遗迹是免费的,却只不过是自欺欺人,任凭健康恶化,寿命锐减,那里是犯罪的温床,也是乞丐与流浪汉的归巢,而且遗迹中仍存在着未杜绝的危险,常常有人失踪。

    也就是说,黑棺镇的居民远不止统计的那些,很可能有人藏在这些古时科技巨擘的园区中,做着不可告人的勾当,探寻着上一世纪的隐秘。

    执政官有着宏大的愿望,他计划有一天能让黑棺带领人类实现复兴,然而目前人手不足。游骑兵们连黑棺镇上的隐患都未除尽。

    我这才想起自己到这儿是做游骑兵的,而不是单纯的吃软饭,因此备受打击,心中忐忑不安。

    当靠近之后,我发现黑棺大厦比外表看起来更大得多,它是个巍峨如山般的四棱锥,底部长宽各有八百米,像是个中型的机场停机坪。它的四边各有一个入口,我们走向的那一个,两个全副武装,甲胄犹如中世纪黑骑士的守卫分立左右,手持沉重枪械,让人不由心生惧意。

    拉米亚低声说:“他们是仲裁者,地位非凡,比我受到的的待遇更高,并非普通门卫,而是黑棺的门面。”

    我说:“他们的身手肯定比不上你。”

    拉米亚笑道:“那是自然,不过他们武装到了牙齿,是黑棺精锐中的精英,最好别招惹他们。”

    其中一个仲裁者说:“游骑兵拉米亚,高层已经得知你成功的消息,恭喜你,你的功绩将永垂史册。”

    拉米亚朝他们鞠了一躬,说:“多谢,这一切都离不开乏加与我这些属下的鼎力协助。”

    仲裁者问:“威德考辛呢?”

    拉米亚说:“老威他不幸战死,他死得很坚强,很光荣。我带回了他的尸体,就在尤涅运输车中,他应当被体面地处理。”

    我心想:“他确实是个硬汉,因为他已经被冻僵了。”

    仲裁者指着我说:“陌生人,报上你的姓名。”

    我说:“鱼骨朗基努斯,我是新来的。”

    仲裁者在头盔上按了一下,护目镜中闪过字体,他说:“你的文件已经被审批通过了,请前往三十楼领取出入证,欢迎入伍,游骑兵。”

    拉米亚哑然失笑,说:“可我还没替他提交申请呢。”

    仲裁者说:“奇怪,他的身份是你的丈夫,你们何时订婚的?”

    拉米亚脸上一红,说:“这倒没错,是在途中,但为何会处理得这么快?”

    两个仲裁者齐声说:“祝你们幸福。”

    我对此感激不已,觉得这两个黑色骑士仿佛守护天使,他们象征着人类的美德,象征着人类的正义,象征着人类美好的一面。

    我们进入大门,经过一条五十米长的白色走廊,我左右张望,发现头顶隐藏着摄像头与守卫机器人,无数枪管暗中对着我们。

    如果这些机器人判断失误,我们就会变成筛子,但乏加能悄然控制它们,所以它们也许与我是一伙儿的。

    大厅中金碧辉煌,设计简约奇巧,精致又不失大气,就像是杂志中那些大都市的候机室与艺术博物馆的结合体,更像是那些神话中伟大神灵的神殿大堂。

    我刹那间忘情不已,伏在地上,亲吻那黑白相间、整洁光滑的地板。

    这就是我的新家,我梦想的彼岸,我旅途的终点,我权力之路的开端。

    拉米亚笑着拉我起来,说:“看那边,那座电梯通往地下一层,是商业街,里面有餐厅与商场、游乐场。”

    我说:“就像上世纪一样?”

    拉米亚说:“是,执政官仍记得上世纪的那些好时光,所以尽量仿照了古典风格,不过....基本都是空的,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我在这大厅中见到最多的居然是电梯,这里有形形色色的电梯井,都受重兵把守。

    拉米亚说:“从二层到二十九层是平民居住区。从三十层到五十层是中层居住区与办事处。从五十层到六十五层是游骑兵军营,六十六层到八十层是实验室与科研所。八十一层到九十层是贵族居住区。九十一层到一百层是长老院与议事大厅,最顶层是执政官府邸。每个区域都严格分离,不同的电梯只能到达不同的区域,如有违背,立刻遭到驱逐甚至击杀。”

二 房地产商

    电梯使用起来有些复杂,但一言蔽之,你得有相应的权限,才能前往相应的地方,平民是绝无法去贵族层参观的,中层也无法企及统治者们的世界,然而最上层的人愿意屈尊前往下层,倒也无妨。

    拉米亚说:“本以为要为你的事费一番功夫,想不到已经顺利解决,这可真是意外。”

    我说:“从这一点可以看出黑棺的卓越之处,对于才能出众之辈,总是敞开双臂欢迎的。”

    拉米亚摇头道:“你还是悠着点儿好,在百分之九十九的游骑兵眼中,你还什么都不是,而且你是外来者,绝大多数的摩天楼住客是看不起这类人的。我们三人自然知道你有多好,可...可他们.....”

    她并没说下去,可一切尽在不言中。

    听到此处,我深深感伤,想到自己还要长久遭人白眼,为出人头地而大费周章,不禁觉得自己多年来的苦是多么的不公天堂的人只要出生在天堂,起点已远高于我们这些地狱的来客,可能我在他们眼中,是散布着瘟疫,流淌着病毒,携带着原罪的。我只怕尚不及一条宠物犬,一只宠物猫,人人平等在任何时代,只怕都不过是空谈。

    拉米亚说:“你直接去三十楼的办公室吧,我得回游骑兵营地述职,可能需要大半天。你可以趁这段时间在黑棺里逛逛,注意别走错电梯。”

    贝蒂说:“鱼骨先生,你千万别惹出乱子来,我求你了。”

    我反问道:“难道我像是那种惹是生非的人吗?你这是偏见,贝蒂小姐,别忘了我也是知书达理、温文尔雅之辈。”为了证明我的话,我朝她略微躬身,礼仪得体之至。

    贝蒂笑道:“看起来还不错,可首先,你得改掉你小偷小摸的毛病,否则,只要你被逮住一次,我们可就得说再见了。”

    我心中一凛,回答道:“小偷小摸?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鄙人最守规矩,遵纪守法是我一生的写照。”

    萨尔瓦多说:“我借给你一些金元吧,你先买一身好衣服,我记得在第三十二层有许多不错的时装店。”

    他提及金元,令我微微一笑,我说:“鄙人自有妙计,不劳兄弟你操心。”

    萨尔瓦多和贝蒂齐声道:“不许偷!绝对不许!”

    我说:“真是无稽之谈,我都懒得反驳你们。”

    拉米亚在我脸颊上一吻,说:“每一层都有时钟,请务必在晚间七点半前往第四十层的诺曼底长街。”

    我问:“亲爱的长官,我定会准时到达,请问你有什么安排?”

    拉米亚说:“那里有专业的人替我们证婚,在那之后,你就可以和我一起住了。”

    我浑身因狂喜而颤抖,目送拉米亚、贝蒂、萨尔瓦多走出了电梯。

    与那些死于荒野、屠刀下的人相比,与无水村那些几乎获得“永生”的人相比,我无权抱怨,因为我已经几乎是得到幸福的人了。我将默默地、飞快地往上爬,让黑棺的居民认识我是谁,让他们意识到今日,并非一个卑微之徒,是一位超卓的英雄,伟大的征服者来到他们之间。

    电梯下降至三十层,我得以一睹这摩天楼中层阶级世界的一角,此处也可谓三十层至五十层风貌的典型

    这里正如同末世之前,上世纪兴盛都市的商业广场,一条条走廊取代了长街,依然纵横交错;一座座两层房间取代了商铺,仍然繁华缤纷。

    那些房间,第一层是些商店或是办公场所,第二层是居所。时而在街道拐角处,会有个小公园,又或是喷泉小树,为这楼层增添了些生机勃勃的迹象。

    如果我曾在现象中把摩天楼描绘的很美好,当亲眼见证这一切后,我的想象力也难免相形见绌了。真实景象带来了无以伦比的冲击力,令我瞠目结舌,顾不得仪态。

    楼道中逛街的人望着我,目光鄙夷。我顿时惊醒,不多时找到那个办证件的办公室,几乎在踏入房间的刹那,便感受到了几道质疑的目光,那目光的主人各个儿如审判的法官,将我从头到脚扫了一遍,于是那质疑之中又多了一层忧虑、一层厌恶,似乎我身上被贴了标签,注明我是“异类、异客、底层”之流。

    在办公楼的数个保安之中,一个最强壮的朝我走来,亮出腰间的手枪,说:“高举双手!”

    小不忍则乱大谋,算了,忍一时风平浪静,我照做还不行?我说:“我是游骑兵!”

    保安冷笑道:“巧了,我也是!可我从没见过你。听你的口音,是从黑棺外来的?”

    语言,区分人与人本质的智慧之火,正因为世上有了语言,人才会有隔阂,有了高下之分。

    我答道:“你听见消息了没有?我就是和拉米亚一起找回尤涅的那个新人,尤涅,就是那个移动的堡垒,是人类复兴的....”

    这个游骑兵眼中闪过一丝奸诈,他说:“什么?我没听说过。”

    我突然意识到他并非不知情,他只是装傻,想趁此机会给我个下马威,报复我...嗯....抢走他们的上司。他说:“我再说一次,跪在地上,双手放在脑后,让我搜身!”

    我怒道:“休得胡言!我岂能让你侮辱我的尊严?你是不是已听到斯德恩的命令了?”

    游骑兵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还不照做?”

    我说:“你有没有想过?你得罪了我,就是得罪了拉米亚。斯德恩把你当做替罪羊,他可以若无其事,抵赖不认,你可推诿不得。你又不能当真把我怎么样,可拉米亚她有的是办法让你吃苦,你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游骑兵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一滴汗水划过太阳穴,他退后一步,说:“我....嗯....你等一等,我得查查你的记录,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他明显地畏缩了,哦,拉米亚,我的甜心,我的妻子,我的守护神,让他们说我是个吃软饭的吧,我情愿被软饭噎死,也好过被这群无能之辈横眉冷对,百般刁难。

    他根本早就知道,我说:“别装蒜了。”说着指了指上方的监控装置,那监控装置的指示灯显示绿色,说明一切安好,我并非非法闯入者,因为乏加早就替我开通了权限。

    游骑兵不敢与我四目相对,他低头退开,说:“好的,先生,你可以进去了。”

    我问:“你叫什么名字?先生?”

    他脸上肌肉紧绷,说:“我....我叫....川伏,长官。”

    我说:“很好,我记住了,但这件事我可以忘记,你明白我什么意思?”

    他左右张望,见办公大厅中排着长龙,都是些低层居民,他们正盯着我们看。他低声对我说:“长官,我可以替您安排,让您提前领证,这是我微薄的心意,祝您与拉米亚长官新婚快乐。”

    这些排队的人都愁眉苦脸、战战兢兢,他们是摩天楼中的最底层,是低等的劳工,是苦命的住客,他们为了狭隘的一隅容身之处,整日整夜地劳动,透支自己的体力,放弃尊严去哀求、去乞讨,以避免外界末世的残酷。他们抓住了悬崖上的一块松动的石头,便将全部希望寄托在这石头上而不愿放手。

    因为他们知道外面是什么景象。

    他们就像是拉米亚的父亲般焦虑不安,他们又和我一样,为了一个渺茫的梦想而拼尽全力。他们却和我不同,他们并没有拉米亚、没有乏加、没有银行户头、没有在这末世生存的本事。

    我摇头道:“不必了,我可以等,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未来我们可得相护关照。”

    川伏笑道:“正是,正是,长官,我们不打不相识。”与我握了握手,我排入了队列。

    当办完事儿,才下午一点。川伏已经和我混熟了,他替我指了路,我在一个小的几乎不起眼的小巷找到了墨丘利商行。乏加说这商行擅长处理这种来历不明的资金,保证客户的隐秘。

    我看到了那个账户,看到了那个数字,刹那间,我虚弱的浑身无力,就算痛饮阿蒙之水也不曾让我感觉这世界如此不真实。在以前,两千万只不过是一个数字,而现在,我对摩天楼的物价有了初步的认识,这数字便已有了非凡的意义。

    柜台后那人问:“先生?你还好吗?”

    我流泪道:“祝你的未来能和我此刻一样美满,朋友。”

    我想拥抱他,亲吻他,他以为我要抢钱,取出枪对准我,我于是体会到了遭遇仇富的味道。

    哦?你仇富?好巧,好巧,我很富。

    我走出商行,太阳好温暖,我已经很久没见到这么好的太阳了。咦?怪了,摩天楼里怎会有太阳?是不是我的幻觉?

    或许这就是美梦成真的感觉吧。

    一个人向我走来,我不管他是谁,直接给了他一个熊抱,说:“人生到此境界,夫复何求?唉,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那人也拍了拍我,神秘地说:“先生,您发财了?”

    我说:“是的,孩子,你叫我声爸爸,我会给你一个金元的。”我是如此地心情激荡,以至于自认为人间神父,心怀苍生。

    他低声说:“好的,爸爸,我有个更好的主意,我有一套三十层的大平房,共两百平方米,你要不要买下来?这里楼层极好,未来升值的空间极大,你也知道,如果未来人类真复兴了,这里就是起源之城,房价会翻一千倍不止。”

    我看着他,他和我几乎一样消瘦,一样苍白,一样犹如幽灵般无力。

    我问:“是么?请问你尊姓大名?”

    他说:“你...可以叫我面具,先生。”

三 牧羊之人

    这个“面具”说的房子离这层电梯井很远,几乎是在对角线上,因为不明原因,这儿的光线有些暗,一扇双开的门,房子的第二层是一排排窗户,里头漆黑一片。

    面具用钥匙打开门,说:“进去看看吗?”他的语气颇为急促。

    我进去一看,再一次被震慑,屋内的家具都是杂志中描绘的中世纪样式,看来别具一格。房间有五间卧室,两个大厅,分上下两层,通过木制旋梯连接,摩天楼的排风系统仍在运作,虽然很久无人居住,可仍空气新鲜。

    我经过一面斑驳的玻璃镜子,忽然间,我见我背后有个女人的影子一闪而过,她的眼和嘴都红彤彤的。我大吃一惊,回头去看,原来是一幅挺逼真的画像,看来有些年头。

    面具东张西望,说:“出去谈吧,咳咳,这里有些冷清,不过等你的家里人搬进来后就热闹了。”

    我笑道:“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

    我们来到屋外,我这才发现这屋子旁什么店铺民宅都没有,最近的在一百五十米开外,而且有屏风挡路。面具请我到一处所谓的咖啡店,请我喝一种叫做咖啡的饮料,惊讶地看着我把五个糖块放入杯子里。

    面具说:“您...是新来的吧。”

    我心想:“可不能让他把我瞧小了。”于是笑道:“新来归新来,我可算得很富裕,这顿饭我请了。”

    面具说:“不,我坚持是我请,您饿了吗?”于是又点了些点心,我这辈子没尝过这么新鲜甜美的糕点,差点一口一个,狼吞虎咽。但我记起这是在高贵之地,于是观察周围人的礼仪,小心地学着。

    面具说:“您结婚了吗?”

    一股优越感油然而生,我微笑道:“是的,我的妻子美丽而贤惠,而且赫赫有名。”

    面具说:“是新婚还是结婚已久?”

    我说:“今天晚上才是证婚仪式。”

    面具忙说:“那可得赶快了,有什么结婚礼物胜过一间明亮宽敞、别出心裁的房子呢?现在即使是摩天楼三十层以下的平民男士,想要娶年轻女孩儿,也得至少有一间二十平方米的房屋产权,更何况是您妻子那么出众的美人?”

    我倒不知道原来有这种规矩。

    面具说:“您妻子并没对你说这不成文的习俗,那是她温柔体贴。可您如果认为她不会因此被人指指点点,那可就大错特错了。您想租房子吗?您想和您心爱的妻子一辈子寄人篱下,每一年都为房东的心情而发愁吗?您为何要过那种看人脸色的日子?像您这样的杰出英杰,正配得上那一座豪宅。男子汉,大丈夫,欲立身于世,岂能无安身之所?”

    我觉得他说的十分有理,对,乏加让我租房子住,并说两千万能够租二十年。可既然可以拥有自己的领土,又何必委屈地向别人上供?难得如此良机,我岂能平白错过?更何况摩天楼的人做生意,肯定十分阔绰,十分爽快,否则定会招来轻视。

    我说:“开价多少?”

    面具问:“您有多少?”

    我说:“两千万信用额度。”

    面具喉咙咕噜一声,双眼放光,喊道:“成交!”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已经握住我的手,并从公文包里取出大大小小的文件,告诉我在哪儿签字。

    我产生了一丝疑虑,问:“这房子不会只有我一个人买吧。”

    一滴冷汗划过面具脸颊,但他立即笑道:“我也不瞒您,确实唯有您一人。”

    我顿时变得异常犹豫。

    面具说:“这其中有两层原因,第一:即使在这三十楼至五十楼之中,能一下子拿出两百万金元现钞的富豪可少之又少,能有此豪气者,必是大富大贵之辈,不是现在,就是将来。”

    我哈哈一笑,觉得自己正是那样的人。钱没了可以再挣,面子没了可就不好办了。

    面具又说:“第二,摩天楼的中产阶级,莫不是胆小怕事,鼠目寸光之徒。他们面对这么大的一笔投资,认为风险太大,因此望而却步。唯有最精明,最有眼光的英雄人物,才能有这样一掷千金,率性而为的气魄。”

    我认为他说的没错。

    摩天楼的人是纯洁的羔羊,而我是饱含智慧的牧羊人。

    他们安逸得太久,忘了这世界不进则退的道理。他们在这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居住,以至于智慧不足、见识短浅。我呢?我是从生死一线的外界来的。对这儿的绝大多数人而言,我太聪明了,两者之间有次元般的差距。

    他们不敢买的东西,我敢买,且毫不犹豫,正是这样的豪阔之举,就足以让他们刮目相看,敬佩不已。

    我大声说:“不就两千万而已吗?成交。”我故意让所有人听到,沐浴在他们惊羡的眼神中,我的快乐更上了一层楼。

    面具用纸巾擦了擦眼角,说:“先生,您真是太....太棒了。我遇上了您,就像久旱逢甘霖,枯木再逢春。”

    面具看了看墨丘利商行的存单,他喜道:“真的!我们这就去办手续!”

    我们到了三十五楼,这里是中层房产局,也是人来人往,门庭若市,玻璃窗后的官员们慢条斯理、悠哉悠哉地办公,那些等着租房买房的人愁眉苦脸、惶惶不安。面具不知走了什么门路,我们顺利地到了队伍的最前排。

    一个挺胖的女办事员问:“你要买三十层亨利佩慈的豪宅?”她瞪大了眼睛,声音中有些许颤抖。

    那一定是敬畏。

    我淡然而不失风度地说:“是的。”

    面具抢着说:“而且是全款。”

    女办事员说:“我得提醒你一句,这房子的实际价值....”

    面具大声说:“实际价值更高!若非万不得已,我是不会卖的!”他又连连咳嗽,一个穿西装的男子出现在办事员背后,对她耳语了几句,女办事员叹了口气,飞快替我们办好了相关文件,。

    面具把钥匙和一本所谓的“房产证明”交给我,他说:“先生,您真是我的大恩人,再见了,祝您幸福地活下去。”

    我说:“你这话说的可真不吉利。”

    面具说他还有急事,快步走入电梯,我不知他去了几层。但到了此时,我真正兴奋不已,已顾不得此人下落,急匆匆地回到三十层,去看我新买的豪宅。如果我把这事告诉拉米亚,她肯定也会为我们欣喜若狂。在未来,我一定会有更多的财富,然而这座亨利佩慈豪宅对我却有非凡的意义。

    它是我在天堂的第一个据点,是我踏上征途的地方。

    乏加的声音突然传入我脑海中,她说:“我注意到我给你的那个账户空了,转账去了房产银行,随后被人兑现取走。”

    我笑道:“那个面具的手脚可真快。”

    乏加默然片刻,说:“我还注意到你买了亨利佩慈豪宅?”

    我朗声大笑,说:“这就是我的魄力,我的手笔,我的小公主,请不必赞美我的英明果决。”

    乏加说:“这房子标价十万也无人问津,甚至倒贴钱也不会有人去住。”

    我怒道:“你别开这种恶劣的玩笑,这么好的房子,在这么好的楼层,怎么....”

    乏加说:“事实就是如此,这房子死过人,闹过‘鬼’,而且并非空穴来风,而是实打实的案例,数量为二十起。数十年间的住客,没一个活得超过一晚。调查人员也未能幸免。即使想要盗卖里面的家具,也都因谣传那家具受到诅咒,无人接手。”

    我腿脚发软,不知不觉间已浑身冷汗,在那个之前的咖啡店坐下。

    乏加说:“像你这种新来的人,最容易上当受骗。你这一辈子遇上的人不超过一百,而黑棺的居民整天都在为生计发愁,不是算计别人,就是被人算计。”

    我喉咙发干,问:“你...怎么不早点提醒我?”

    乏加说:“我忙于公事,一时没顾上你,想不到你就出了差错。”

    我登时怒火中烧,说:“这面具在哪儿?你能追踪他吗?”

    乏加说:“证据显示,他五分钟前离开了中层,前往低层,低层缺乏监控装置,已无法追踪。而且,交易的手续完整,无法追诉。”

    我想起房产局的那两人,他们一定是收了面具的好处!我或许找不到面具,可那两个人却逃不了。

    乏加说:“最好不要莽撞行事,你这么做,一旦被关入大牢,想保释你并不容易。”

    我抿了抿嘴唇,问:“乏加,我的好友,你能再给我打两千万吗?”

    乏加说:“休想。”

    这冷酷的世界,这冷酷的生化人,真特么冷酷的让人绝望。

    我发现面具给我的那一沓文件中有一个小信封,里面装了一千金元,还有一张小纸条:“好好活下去,在五点以后千万别回家,会闹鬼,会死人的,别头铁。”

    落款是面具。

    我气急败坏,险些将信封撕了。

    我整理思绪,觉得还不至于穷途末路,至少我有了房产,而在摩天楼,有房产就能一直住下去,直到交不起税。而且我还有一千金元,至少能活个把月,更何况游骑兵有薪酬,再说我是吃软饭的,不必担心生计。

    只是我心情难以平复,做什么事都打不起精神。乏加提议唱歌给我听,以期令我重新振作,我倒觉得她的歌声与我的豪宅挺应景的。

    我颤抖地打开豪宅的门,找沙发睡下,这虽然是一场骗局,但已是我的容身小窝。沙发居然一尘不染,不像是长久空关的模样。

四 贵族公子

    乏加说:“在白天,这屋子并无异常,但到下午五点,直至次日早上七点,这屋子的门再也无法打开。当能够开门查看时,会发现住客自相残杀而死,孤身住客会自缢身亡。麦宗实验室进行了数次调查,可调查员无一幸存,所以执政官禁止任何人再靠近此处。”

    我说:“那这场骗局是不是该怪当局监管不力?那个面具本来根本不应该有开门的钥匙!我可不可以要求官方赔偿?”

    乏加说:“那是上一执政官当政时期,现任执政官撤销了那条禁令。”

    我希望破灭,悲哀地说:“管他呢?只要提前出去不就行了吗?”

    事情可能还有转机,这屋子在白天是正常的,意味着至少我一半的钱没有白花....

    我究竟在想什么?这屋子即使在白天没事,在晚上可是要命的!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承认吧,我被坑得鲜血淋漓,我太低估摩天楼的奸诈伎俩了。

    乏加说:“振作一些,快点离开。”

    我说:“你到临近五点的时候提醒我不就行了?我心力交瘁,我需要好好睡会儿。”

    乏加说:“你可以到附近的旅社睡。”

    这一千金元就是我全部的财产,我再也不愿多花一分钱,我现在认为摩天楼是个处处陷阱的地方,除了拉米亚与乏加,我谁都不会再信任了。

    乏加斥责了我几句,我头疼万分,眼皮变得沉重起来。

    一阵恶寒让我恢复了知觉,我睁开朦胧的双眼,看见这古典的宅子已完全变了模样,噩梦般的黑影覆盖在家具与墙壁表面,像是火灾时的浓烟。

    我发出一声惊呼,急忙伸手去拿硬化药水,敷在咽喉与心脏处。

    屋子里响起窃窃私语,然而目力所及之处显得平静异常。我试图找寻这声音的源头,可没有任何人的迹象。那声音像是不存在,又像是哪儿都是。

    这时,我的目光落在墙上那女子的画像上,她几乎被黑影遮蔽了,唯独一双血红的双眼透过黑影,像是两盏小灯。

    突然间,我见到我的影子从地面升起,它冰冷的手掐住我的脖子,我像是半梦半醒的人,连一寸肌肉都动不了。那影子完全变成了我,它拔出匕首,刺向我的喉咙。

    但幸亏硬化药水,匕首没能刺入,我一下子惊醒,反手握住了影子的手腕,那是纯粹的影子,我第一下没能握住,就像是穿过了一道光束,就在这关头,我觉得自己所在的环境很熟悉,对,对,这就是鱼造成的黑暗空间,那个黑暗的海洋。

    我第二次抓住了黑影,它如蛇一样扭动身躯,与我缠在一块儿,这动作就像是我要杀我自己。那些死去的人,他们是被自己的影子所杀!他们反抗那些影子,结果造成了自己或同伴丧命。

    那黑影侵蚀入我的肌肤,我感到神经冰冷,脊椎像是支离破碎了,它试图再一次掌控我,一点点攻陷我的大脑,可我曾经抵抗过类似的精神控制。我咬紧牙关,左眼流血,黑影松动了,屈服了,它缓缓松开了手。

    我匍匐在地,汗水滴落在地板上,滴滴答答,可很快又强打起精神,我那影子暂时与我和平相处,像是木头人一样站着。

    画上的女人发出悲惨的尖叫声,倒像是我加害了她似的。我见到三个手持镰刀的人影从壁画中跳出,其中一个朝我一斩,我紧握匕首,阻挡镰刀的挥击,铿锵声响,我的匕首挡住了实物,可它力气竟似足以与白色恶魔的冲锋撞击相较,我被它撞出很远。另两个黑影绕我侧翼,镰刀斩我的左右后背。

    我的影子救了我,它及时出现,双手各握一柄漆黑的短剑,将镰刀格挡开。我大喊:“对,对!就这样!你和我本就是一伙儿的!”

    我的影子朝门口一指,我立刻会意,扑向那边,一脚踢中了门,可感觉像是踢中了一团烟雾。我的影子比我强得多,它逼退了三个敌人的夹击,附上我的身体,我不知所措,走投无路,只想:“好吧,暂时让你附体,你可别像那面具一样坑我。”

    我的身体包裹在黑影中,朝前一推,那扇木门没开,可却打开了一扇虚无缥缈对的影门。我们朝那儿一跳,在一瞬间,那重重黑影,那呢喃地域,那噩梦般的房间,全都不知所踪。

    我在街上,在亨利豪宅之外。我战战兢兢地回头一看,亨利豪宅依然寂静无声,全无异状。二楼的窗口中也并无黑影的波澜。

    我的影子在地上,仍是我的附属,并没有丝毫擅自行事的迹象。

    乏加的声音响起:“你去了哪儿?我没法联系到你。”

    我思绪错乱,仓惶大喊:“这屋子...这屋子是异空间!就像海底监狱一样!我险些死了!死在我自己的影子手下。乏加,你为什么不早些叫我?”

    乏加说:“我在四点三十分就试图唤醒你,可那时已经联系不上了。”

    我仰躺在地,仿佛患了重病,脑袋剧痛,心中充满如噩梦初醒般的恐惧。

    乏加说:“你说怎么逃出来的?”

    我说:“我....我好像我的影子帮了我。”

    乏加问:“影子?”

    我说:“别问了,我头疼!我真是倒霉透顶!啊!现在几点了?”

    乏加没回答我,但另一个人回答道:“五点三十分钟。”

    我注视来者,是两个年轻人,都穿着黑色的西装,整齐的长裤,一人是白色领带,一人是红色领带。两人都算得上是英俊之辈,一人留着黑色寸头短发,目光镇定而坚定,身材强壮而匀称。一人则是金色披肩长发,脸色惨白,容貌秀美,体态纤瘦得很,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水味,透出阴郁柔弱的气质。

    那个金色长发的青年问:“我刚刚看见你从鬼屋出来。”

    我大声说:“可不是吗?可真险些要了我的命!真是见了鬼!你们可千万别进去,进去就死定了!”

    金发青年与短发青年对视一眼,金发青年说:“我知道,过去五十年间,这屋子里死了二十几个人,唯有你一人活着。”

    短发青年说:“你见到了什么?”

    我按摩太阳穴,说:“漫漫的黑影,可怖的女妖,我的影子险些掐死我自己,还有更多的影子跑出来想要杀我。”

    金发青年道:“我叫迈克尔,这位是勒钢,很高兴见到你。”

    他伸手扶我,我摇了摇头,说:“你们给我滚,我还得再....躺一会儿....”

    乏加悄然对我说:“他们两人是黑棺的贵族,是执政官的义子,地位比拉米亚高得多。”

    我趁迈克尔手还没缩回去,一把握住了他,用力摇晃,说:“我可真是烧糊涂了,您的关心让我感激不尽。”

    迈克尔微笑道:“您可真是热情,朗基努斯先生。”

    我说:“您不必如此见外,叫我鱼骨得了。”

    勒钢说:“来吧,鱼骨,请与我们喝一杯咖啡,养养神。”

    如此盛情相邀,我纵然处于病痛中,又岂能拒绝?如果能和他们结交为友,这又将是我命运转折的重大时刻。

    我们来到那同一家咖啡馆,迈克尔要了冰镇拿铁,勒钢要了纯黑咖啡,我随手一指,根本不知道自己点了什么。

    迈克尔说:“我和勒钢听闻有人买了亨利佩慈豪宅,不胜惊讶,遂前来一探究竟。可没想到你居然直接住在了豪宅里,并无外出的打算,真是艺高人胆大了,原来您本就有把握从中脱困?”

    我笑道:“岂敢,岂敢,在下鱼骨,乃是外界荒原的过客,凶险地域的行者,自幼多历险境,多遇困难,这宅子纵然凶险,可对我而言,亦算不得什么大事,自可视若等闲。”这时饮料到了,我喝了一大口,感觉好了一些。

    迈克尔说:“其实这宅子的上一任主人是我。”

    我险些跳起来掐他脖子。

    迈克尔说:“我个人有独特的爱好,喜欢收藏那些历史悠久,来历神秘的事物,这间豪宅是我向父亲讨要来的礼物,但后来我并不喜欢,因为一来根本住不了人,二来也无法解开其中谜团,三来我本住在高层,来此颇为不便,也无法时常参观,倒不如将其摆脱,以免我的姓名与这不祥的宅子联系在一起。”

    我怒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个面具呢?我现在想退货!你把钱还给我!总共两千万信用额!”

    迈克尔笑道:“钱并不在我这里,鱼骨先生,而且您不必如此激动,对我而言,两千万并不算什么,如果您真对我颇有助益,我带给你的好处远不止这区区之数。”

    刹那间,我冷静了下来,诚如他所说,天堂如此美好,暴躁发火也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迈克尔说:“我把这宅子卖给了那个叫面具的房地产商,只卖了十万金元,因为此人曾帮我一个小忙,所以我几乎算是送给他了。只是我没想到他能这么快找到下家,更想不到这个下家居然能破解其中危机。”

    我说:“您要不要把这宅子....买回去?”

    迈克尔说:“我有个更好的提议,我们三人一起进入豪宅一探究竟,如果您能让我们都活着回来,我就赠送您一件神秘的大礼,您觉得怎样?”

五 邪神雕像

    我绝不愿再进去受一次罪,两个小时之后,我还要和拉米亚结婚。我决不能让我唾手可得的幸福再一次蒙上阴影。

    我说:“那太冒险了,尤其二位位高权重,身份不凡,怎么能亲身进入那等危险之中?”

    迈克尔说:“您是从外面来的,确实不知道黑棺中的日子是多么无聊。为了追求一点儿刺激,我可是绞尽脑汁,现如今良机难得,我是一刻也等不了的。”

    看他的模样,就像是发现了新玩具的顽童,劝阻不得。

    这对我而言,又何尝不是难得的机会?这二人可是权贵中的权贵,高官中的高官,他们想找乐子,我就陪他们找些乐子,有何不可?

    我回想亨利豪宅中的一幕幕,觉得我能够应付。这两个公子哥即使被暗影控制,我也能把他们救出来。

    我认为他们绝对没有探查到底的勇气,多半很快会被吓得半死,随后半途而废。我所要做的,就是让他们平安进入,平安离开,他们尝到了苦头,这件事就会不了了之,也会对我感激涕零。

    本质上,他们所追求的,不过是向朋友吹嘘的小小谈资罢了。

    更何况他们说要送我一份神秘大礼,这可着实让我怦然心动。

    我说:“那好,不过两位最好准备准备,穿些防弹衣之类的东西。”我确定子弹对那些人影没用,说不定到头来害了自己,也就用不上了。

    迈克尔笑道:“不用,我们是学过一些防身术的。”

    他们所谓的防身术多半是华而不实的假把式,不过他们是高贵的井底之蛙,说什么就是什么。

    我在豪宅门前频繁呼吸,这是奥奇德传授的吐纳法,能够让人提神醒脑,驱散疲劳。随后,我伸手开门,门纹丝不动。我这才记得乏加说过这扇门在明早之前是无法进入的。

    迈克尔与勒钢紧盯着我,像是法官似的。我如芒在背,很不好受如果我连门都开不了,他们会不会认为我是误打误撞的骗子?

    我再一次握上门把手,不由记起了不久之前千钧一发、生死一线的情形。我仿佛又能体会到我的影子缠绕着我的每一根神经,每一片肌肉,每一寸脊柱,还有深入灵魂的寒冷。

    迈克尔惊呼道:“影子?看哪!勒钢,他的影子。”

    勒钢并未发声,可呼吸声变得粗重了些,像是警觉的狼。

    我看到我的影子站起推门,一扇暗影门朝后敞开。我回望他们二人,迈克尔与勒钢点了点头,我们走入了这暗影的鬼屋。

    屋内和我离开时一样诡异绝伦,黑暗如潮。迈克尔与勒钢刹那间浑身僵硬,无法移动,发出沉闷的低呼声,就像梦游的人,说着难以索解、毫不连贯的梦话。我看见他们的影子如蟒蛇般缠绕上他们的身体,他们各自拔出自己的武器银质弯刀与长剑,刺向自己的心脏。

    我能行动,我用我的影子抓住他们的影子,用力将他们分开。两人齐声大叫,像是不倒翁般摇摇晃晃。

    他们的影子转身,朝我猛攻,身手竟然极其厉害,弯刀横斩,长剑直刺,我放弃抵挡长剑,竖起匕首格挡弯刀,长剑刺中我心脏,硬化药水救了我一命。弯刀震得我手臂酸麻,勒钢的影子一把抓住我,我急忙踢他面门,他把我重重扔向墙壁,我仿佛撞中了钢板,背后剧痛得像是断了骨头。

    我从地上爬起,嘴角流下了血,但同时,我也有重要的发现,我看见他们的影子与他们两人之间各有一根细线相连,或许正是这细线为他们的影子提供力量。

    我叫骂道:“两个废物影子,就凭你们万万杀不死我!”影子朝我猛冲,一人动作优雅而变幻,一人敏捷而矫健,我就像是面对着两个拉米亚似的。我朝后退,与他们保持距离,他们朝我连连出招,但拾荒者的本能让我更擅长躲避,他们险些伤着我,可总差了少许。

    这时,我的影子终于得手。我派它去斩断连接本体的细线,它办到了,在这房间里,似乎唯有影子能斩伤影子,在下一瞬间,那两个影子失衡摔倒,身躯剧烈地痉挛,无影无踪。

    迈克尔与勒钢分别站稳,我看到迈克尔脸上流下一滴滴红色的血,似乎受伤了。可仔细一看,那不像是伤口,竟像是红色的汗!迈克尔喘了口气,他用手绢擦去血珠,做了个花哨的手势,笑道:“真是美妙极了,splendide。”那似乎是古时的法语。

    勒钢点头道:“看来,这控制的法术暂时已对我们无效。”

    迈克尔说:“差一点就死在这里,名不虚传,这鬼屋果然名不虚传,连我们都险些栽倒于此。”

    勒钢说:“是拉森魃?”

    迈克尔说:“确实是拉森魃的法术,可却高明得多,我从未想象过如此的境界,remarquable。”

    勒钢指着我说:“这位先生却能对抗这拉森魃之奥。”

    我对他们说的所谓“拉森魃”全无头绪,但昂起头颅,装作胸有成竹的模样,这是我成名的绝佳时机。

    迈克尔笑道:“我们找到了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大师。”

    我说:“两位,我们该走了,接下来实在无法预测还有什么可怖的东西。”

    勒钢说:“恰恰相反,好戏才刚开始。”他双目闪着幽光,走向那女人的画像。

    须臾间,我们已不在房间里,而身处一个宁静的草地,四周鸟语花香、风景宜人,长满荆棘与蔷薇,在一百米之外,我们见到一个祭坛,祭坛前坐着那画像中的女人,她浑身是血,安详地在座椅上去世。在她手中,抱着个苹果大小的雕像。

    那雕像是个蜷缩成一团的少女,手艺精巧,造型却别扭,似乎是故意将她雕刻的面目全非。

    迈克尔开始颤抖,那是因为他激动极了。他跪倒在地,喊道:“伊克斯女神像!天哪,天哪!这里居然有伊克斯女神像?”

    我怕迈克尔发疯,问勒钢:“迈克尔先生怎么了?”

    勒钢说:“他找到了魂牵梦绕的藏品。”

    我们显然被传送至了异空间,但只要拿走那雕像,我们就能回去。

    迈克尔突然冲向那祭坛,这时,十余个影子包围了迈克尔。我大吃一惊,急忙上前相救,可距离太远,已然不及。

    迈克尔暴喝一声,身上凭空出现一身血红铠甲,将他的脑袋和身体全部笼罩在内,影子的镰刀砍中了他,却被铠甲震断,就像流水撞中了岩石。迈克尔刺出长剑,动作迅捷,竟更胜过拉米亚一筹,他刺中了三个影子的要害,那影子在这里似是实体,发出痛苦地尖叫,跪了下来。

    我头皮发麻,大感意外,万不料这个看似柔弱的公子哥身手比拉米亚与弥尔塞更强。

    我看见勒钢的变化,更不禁目瞪口呆,他成了一头直立的黑毛狼,身体如人,毛发如同钢刷,与剑盾会的瓦希莉莎颇为相似。他仰天狼嚎,倏然杀入战场,用利爪将黑影全数撕碎。如果说迈克尔攻守兼备,勒钢则是个纯粹的破坏者,他攻势如此凶猛,敌人尚未出手,已经被他摧毁干净。

    更多的影子杀向他们,迈克尔哈哈大笑,朝两个暗影一指,那两个暗影竟听他的指挥,杀向同僚。而勒钢变得更快更强,似一股黑色的风,他一闪而过,在短短数秒钟内击溃了七个敌人。暗影层出不穷,将两人团团包围。

    迈克尔说:“朗基,去拿雕像,我怀疑我们两人解不开上头的封印!”

    我小心翼翼地服下奥丁之眼,以防受到夹击,由于暗影被他们二人牵制,我一路上颇为顺利。当我来到那个死去的贵妇人面前时,她纹丝不动,安详地笑着。我去抓那个雕像,可那雕像却只是个幻影。

    我弄不清这房间中空间变换的原理,可这就与那扇门相似,我让我的影子出现,它触碰到了雕像,从贵妇人尸体上将其拿走。

    在下一刻,景象骤变,我见到妇人周围出现了许多扇紧闭的门,而那些门又在瞬间消失,我们回到了鬼屋内,这亨利豪宅仍点缀着若有若无的黑影,可其程度相当于打扫时遗漏的霉斑,已经算不得骇人。

    迈克尔散去了铠甲,勒钢变回了人形,迈克尔满脸血汗,而勒钢仍气定神闲。我由此判断勒钢身经百战,远比迈克尔更习惯于厮杀。

    迈克尔神色谨慎,说:“请允许我看看。”他带上一副手套,将伊克斯女神像拿起。他目不转睛,露出痴迷的神情,从各个角度,各个细节审视这古物。他喃喃自语:“这是来自玛雅文明的古物,伊克斯女邪神,从公元前一千年存在至今,货真价实,绝对错不了。splendide,excellent!”

    我察觉到屋中出现了一丝波动,我说:“快些把这雕像带走。”

    迈克尔急道:“无知之徒!胡说什么呢!这雕像很古老,一旦离开这屋子,立刻就会被风化。”

    我说:“上面有暗影保护,不会那么脆弱。”

    迈克尔表情惶恐,犹豫不决,说:“万一有差错,你如何赔偿?”

    勒钢说:“雕像被宅子束缚,如果留得久,只怕会惊动更多的‘守卫’,而你的神血还剩多少?”

    迈克尔说:“对,对。我有办法。”他捏了捏手掌,流出了血,血化作一圈红色水晶,围绕在雕像周围。他满意地笑了,说:“现在,我的两位好友,让我们速速离开,满载而归。”

六 感恩馈赠

    已是晚间六点半,不过听说在黑棺中,灯火长明,无法借此辨别日夜,只有极少数的顶层房屋有俯瞰室外的全景窗口。

    迈克尔再一次与我握手,他拿着雕像,小心翼翼地收在身侧,他说:“再一次感谢你,你所做的一切真帮了我大忙了。”

    我问:“好说,好说,但您曾许诺过的大礼,您难道忘了?”

    迈克尔笑道:“我真是欢喜得昏头昏脑,来,看看我为你准备了什么。”

    他吹了声口哨,从远处咖啡馆中跑出一人,此人穿着燕尾服,留着整齐的长发与八字胡,大约四十岁,眼袋像是熊猫,是那种典型的、死气沉沉、刻板而忠诚的管家形象。

    他说:“少爷,您下次务必休要如此冒险,老臣可着实为您担心。”此人语气四平八稳,听起来不像他自称的那样担忧。

    迈克尔说:“我亲爱的让瓦冷,您知道管不住我,又何必一次次徒劳相劝?而我一次次化险为夷,更证明了我的能力足以应付各种险情。”

    事实上,若不是我,你刚刚很可能会死。

    让瓦冷躬身道:“如您所愿。”

    迈克尔说:“现在,我让您带来的东西呢?”

    让瓦冷取出一个小盒子,大约掌心大小,盒子里是一个银色钻戒,在钻戒顶端有颗花瓣大小的紫色宝石。

    迈克尔“啊哈”一笑,接过钻戒,郑重地放在我手里,说:“这是玛维伊甸大师的杰作,十年一遇的精品紫宝石戒,我亲自为其命名并书写铭文,叫做‘银之诗’。祝您新婚愉悦,鱼骨朗基努斯先生。”

    他知道我结婚的事?消息可真是灵通。但我难掩失望之情,说:“就这个?那您还是把伊克斯女神像还给我吧。”

    让瓦冷倒吸一口凉气,勒钢闻言露出微笑,迈克尔更是诧异万分,他说:“我没听明白,你是要我把女神像‘还给你’?”

    我说:“没错,这女神像肯定是无价之宝,你这宝石戒指一看就值不了几个钱。”

    迈克尔说:“请允许我再重复一遍,我迈克尔提亚多侯爵是现任执政官辉钻提亚多的义子,同时是三十层至四十层的区长,黑棺古典博物馆的拥有者,您现在要求我将这稀世罕有的、我心爱至极的、手还没捂热的玛雅伊克斯女神雕像‘还给你’?”

    我听他嗦了一通,头大如斗,喊道:“是啊!这房子是我花钱买的,这雕像是从房子里取出来的,而且是我亲手从那位女士怀里拿走的,这雕像不是我的吗?你就给我这么个小玩意儿就打发了?”

    迈克尔瞪着我说:“小玩意儿?你这庸俗之辈根本不知这戒指价值几何?不说我的铭文,单是伊甸大师的手艺,就注定它价值在两百万金元之上!”

    我可是上过当的,任凭他吹得天花乱坠我,我丝毫不为所动,让他们说我想钱想疯了吧,我根本不在乎。我嚷道:“你给我数两千万信用额,汇入我墨丘利商行的户头,一毛都不能少!然后这雕像就归你了。”

    让瓦冷冲我直眨眼,勒钢悠闲地靠在一旁,露出浅浅的笑容,迈克尔张开双臂,仰天长叹:“天哪!何等愚昧,何等不知好歹的蠢货!两千万信用额对我如同九牛一毛,你确定不要这礼物?”

    我说:“别废话,麻溜付钱,要不把雕像留下。我被这豪宅坑得血本无归,决不能再吃你们的亏!”

    我当时没意识到迈克尔的权势何等之大,如果他要杀我,根本不用亲自动手,就算要将我赶出黑棺,也是一句话的功夫。事后婚礼时向拉米亚说起,被她提醒,真是心惊胆颤,后怕不已。

    迈克尔看看我,又看看女神像,表情变得阴晴不定,他低声说:“我给你的好意你不领?我把你当做朋友你不认?很好,很好....”

    勒钢突然说道:“鱼骨先生,这样吧,我给你五千万信用额,白纸黑字的转账,童叟无欺,你把这豪宅与雕像一齐卖给我如何?”

    我闻言欢欣鼓舞,喜出望外,问:“真的?那可.....”

    勒钢用极低的声音自言自语:“我想得很清楚,豪宅的诅咒已经破解,从此以后,这可是整个黑棺独一无二的名胜,别说五千万,就算一亿信用额也买不到,我无需住在其间,只需带人参观收费,两个月就能回本。”

    我心中一凛,急忙说:“你....让我再想想。”

    黑棺中的人都很狡诈,这勒钢恐怕也不蠢,他不会做赔本买卖。他要买,我一定不能卖,否则吃亏的人肯定是我。

    勒钢大声说:“想什么?你太婆婆妈妈了。”

    我脑筋急转,可其实乱作一团,不由说道:“我不卖了!”

    勒钢叹了口气,说:“是吗?真可惜!你真是精明至极。”

    他这么说肯定不会错,他想骗我,却输了,在与我鱼骨斗智的较量中落败了。

    勒钢说:“那么,我愿意花三千万信用额买这个雕像。”

    我一阵冲动,喊:“成...”那个“交”字还未出口,又被我咽了下去,我明白其中定然有诈。

    勒钢说:“一旦成交后,你从此就与这雕像没半点瓜葛,任何人问你,你都必须告诉他们,是我‘勒钢提亚多’从鬼屋中取出了这件宝物!你根本没有出半点力气。”

    我问:“为什么?”

    勒钢小声对迈克尔说:“我把这宝物寄放在你的博物馆,注明发现者是我,任人瞻仰,他们会问这件神奇古物的来历,久而久之,所有人都会听到我的英勇事迹和高强的本领。对我而言,名声远比金钱重要,只有鼠目寸光之辈才会把金钱看得重于一切。”

    迈克尔若有所思,道:“还是你设想周全。”

    他们的话又被耳音灵敏的我听得明白,我登时醒悟,喊道:“且慢!我...我另有个条件!”

    迈克尔笑道:“我洗耳恭听。”

    我说:“我把这雕像赠送给你,但作为条件,你必须把它安放在博物馆中,且注明:‘是三十层亨利豪宅的拥有者鱼骨朗基努斯发现并找到了此物!’”

    迈克尔垂头丧气,苦笑道:“好吧,你可真会讨价还价。”

    听到勒钢又悲声长叹,我心中得意,知道自己再一次从他的诡计中胜出。

    迈克尔说:“然而,您在这次冒险的过程中展现了过人的能力,令我甚是钦佩。所以,这枚银之诗宝石戒指,就当做我恭贺您新婚的贺礼。”

    有总比没有好,这小玩意儿虽然肯定是个不值钱的假货,但可以送给拉米亚,我听说这里结婚是要送钻戒的,而且迈克尔之前这番骗人的话倒还不错,我可以引用一番,没准能哄得拉米亚开心。

    我收下了礼物,淡然道:“多谢。”

    勒钢与迈克尔目光交汇,迈克尔点头道:“那就这样了,我的朋友,再会了,你速速去见你那位美丽的新娘吧。”

    我当时并不知道迈克尔独特的规矩,他会给自己选中的“朋友”送礼,一旦接受了他的礼物,也就接受了作为他朋友的身份,他绝不会背叛我,我也绝不能背叛他。

    相反,如果不接受,我就成了他的敌人。

    勒钢之所以大费周章骗我收下戒指,其实变相助我逃过一劫。

    我和他们二者之间长久而奇妙的友谊,也就是在那一刻开始的。

    迈克尔命让瓦冷带我去了四十三层的一间服装店,进行了漫长的令人如坐针毡的洗浴和试穿,那儿的婚礼服贵的令人咋舌,不过店员看到让瓦冷,居然诚惶诚恐,毕恭毕敬,愿意免费赠送。

    我怀疑这其中肯定另有猫腻,说不定像那次面具和房产局的人串通一样,想要从我这儿骗走什么东西,可暂时又没看出什么坏处。

    等穿戴完毕,我一看钟,急火攻心已经是七点二十五了,我必须尽快赶到四十层的诺曼底长街!

    让瓦冷道:“先生,别急,身穿礼服,当优雅行动,宛如绅士,不可起一丝褶皱....”

    我撒腿就跑,等候那慢的要命的电梯,等到四十层时,已经是七点三十。

    我勉强赶上了,毕竟我是要吃软饭的,拿人手短,吃人嘴软。

    拉米亚穿着洁白的礼服,化了淡妆,立于街头,美得无法形容,正像是古时杂志中走出来的那些模特儿,身边是萨尔瓦多与贝蒂,还有十来个游骑兵下属。

    我见到她,她见到我,拉米亚笑道:“啊,你这身行头可真不赖。”

    我一把将她抱起亲吻,忘了她是生化改造人,比我更重,险些弄断了我胳膊。贝蒂急喊:“喂!婚礼之前就吻新娘可不吉利!”

    我喊:“不早就亲过了?”

    贝蒂说:“可婚礼前不能这样啊!”她看我礼服,惊得朝后一跳,喊道:“你这是左佛古道的牌子?”

    看她的表情,这礼服似乎真的价值不菲,难道让瓦冷没骗我?

    贝蒂说:“左佛古道是顶级的贵族品牌,是八十层的贵族们穿的。”

    拉米亚在我耳边低声问:“你哪里来的钱,难不成是偷得?”

    我笑道:“是啊,难不成你要抓我?”

    拉米亚笑道:“抓是不抓,但你下次也帮我偷一套啊?”

    她额头与我额头轻碰,幸福的暖流将我们两人包裹在一块儿,让我浑然忘了之前那些跌宕起伏、生离死别的事。

    这时,斯德恩走来,他表情木然,说道:“长官,我找不到证婚人。”

七 证婚典礼

    我对婚礼的繁文缛节甚是厌烦,然而即使在悲伤的纪元,人们对这种礼节仍乐此不疲,就像是古往今来的宗教庆典一样,随着时间的推移,花样愈发繁多。

    拉米亚问:“什么?久楠女爵不是和我说好了吗?”

    我之后才知道,证婚仪式等同于婚礼,证婚人必不可少,而且必须德高望重,名誉良好。黑棺居民按照楼层划分阶级,低层的人得找高层的人证婚。我和拉米亚是游骑兵,属于中层人士,所以找来的证婚人至少得是男爵。证婚人行当在黑棺中也形成了个黑市,其中大有油水,有人充当掮客,牵线搭桥,借此牟利。

    拉米亚口中的久楠女爵,是她在游骑兵中的顶头上司,也是她的好友。

    斯德恩说:“久楠女士下落不明,我以为她已经先来这儿了。”听他的语气不无遗憾,可见他倒也不反对我和拉米亚的婚事。

    拉米亚皱眉沉思,说:“贝蒂、萨米,你们立刻去证婚人中介,替我找一个证婚人,要快!花再多钱也无所谓!”

    我不料她比我还着急,忙低声说:“亲爱的长官,其实我们大可以等明天。”

    拉米亚摇头道:“我想好了,就是今天!等到明天,又不知道有什么变数!我日思夜想,好不容易等到嫁人的一天,半天都等不得!”

    我惊讶不已,觉得她这架势仿佛怕自己今后再嫁不出去似的。她还年轻得很,又生得很美,为何这么担心?

    萨尔瓦多两人转身欲走,街的另一边走来了三个人影,他们穿着白色的制服,头戴游骑兵的军帽,当先一人是个粗壮的浓眉大汉,身后则是一男一女,同样身形挺拔,大约三十岁不到的年纪。

    那个大汉冷笑道:“好极了,好极了,拉米亚小姐,您穿婚纱的模样,真是格外的合适呢。”他缓缓鼓掌,他的随从也同样照做。

    我问:“这人是谁?”

    拉米亚低声说:“他叫迫斯特,麦宗实验室的,还记得吉良吗?他是吉良的同伴。”

    我自然记得那个勾结老威,绑架贝蒂,要挟萨尔瓦多的半恶魔人。如此看来,此人来者不善,多半是他指使吉良暗算拉米亚的。

    我大声说道:“您今天见到吉良了吗?迫斯特长官?”

    迫斯特神色剧变,怒容满面,他说:“吉良怎么了?”

    拉米亚说道:“奇怪,你没见到他?他是不是外出有重要任务?”

    迫斯特进退两难,他急着想知道吉良的下落,可又不能暴露证据,顷刻间,他怒容渐消,又恢复先前的微笑,说道:“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我们何必谈这些琐事?”他面向我,伸出大手,狞笑道:“你就是拉米亚的新郎了,新兵?我打赌你肯定身手不凡,要不然拉米亚怎能看得上你?”

    我预料到他的力气比我大得多,也肯定会来捏手较劲这一招,所以偷偷在背后往手上涂了硬化药水,本来我擅长假意握手较力,在手上涂抹毒蛇之血杀人,这都是对付些狡猾强盗的伎俩,但毕竟这里是摩天楼,并未外界那混乱不法之地。

    拉米亚想要阻拦,但我朝她点点头,拉米亚很了解我,遂默不作声。

    迫斯特的手似乎移植了恶魔的皮,看来令人惊惧,我认为他一定也能够像吉良那样变作半个恶魔,我们握手握了半分钟,迫斯特涨红了脸,肌肉显著地膨胀,但我的皮层保护了我,让他犹如硬挤铁块。终于,迫斯特咬牙切齿地松开了手,干笑道:“幸会,幸会。”

    我立刻就想嘲讽他,但拉米亚用眼神示意我别节外生枝。

    迫斯特擦去手上的汗,他问:“新郎,你虽然是外来的,拉米亚一定把她的状况告诉你了?”

    拉米亚眼中闪过一丝寒光,抿嘴不语。

    我恨这从中作梗的混账,阻挠我吃上软饭的大计,我说:“是,我全都知道,又怎么样?”

    迫斯特哈哈大笑,说道:“我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她是游骑兵改造手术的佼佼者,但移除了全部的那些养育...器官,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吗?你以为自己找了个完美无缺的妻子?世上哪有这样的好事?她是个战斗机器,不能算是个完整的女人。”

    拉米亚的手在颤抖,我急忙握紧了她,我害怕她哭泣,但她没有。

    迫斯特说:“我打赌,她并没有把这些如实告知。我可没骗人,你大可以问问她身边这些下属。哦,他们迫于她的威严,可不敢说实话。你可以仔细想想,若非她有如此隐疾,怎会至今无人追求?”

    萨尔瓦多怒道:“脏嘴的杂种!”朝迫斯特冲了过去,贝蒂与其余游骑兵立即挡住了他,他们明白袭击迫斯特会后果何等严重,迫斯特当场就能击杀萨尔瓦多,而且可以辩称是正当防卫。

    难怪拉米亚急着与我成婚,她是怕真相被我知道?

    我拥紧拉米亚,吻上她的嘴唇,无声地告诉她我的答案,这下拉米亚被我弄哭了,她小声说:“傻瓜。”

    我取出那“银之诗”婚戒,拉起拉米亚的右手,拉米亚笑道:“该是左手无名指呀,你别瞎来。”

    我说:“这是自然,我怎会不知?只是想看看你美丽的手。”几句话掩盖过去,将银之诗套入她的左手无名指。

    拉米亚凝视婚戒,半哭半笑,泪打湿了她的妆,这个傻头傻脑、多愁善感的女人,竟害得如我这般视爱情如粪土的绝俗人士也几乎哽咽落泪。

    她念着戒指上的铭文:“银之诗,出自玛维伊甸之手?”

    贝蒂喊道:“玛维伊甸?真的假的?”她眼珠险些夺眶而出,莫非真以为我是偷窃而得?

    迫斯特踏上一步,喝道:“你敢伪造玛维伊甸大师的戒指?这是伪造之罪,我现在就要逮捕你!”

    我恼道:“当然是真的!你这没见识的白痴。”

    迫斯特又道:“既然是真的,你是从何处偷窃而来?伊甸制品价值至少在两百万金元以上,就算是拉米亚,也远远负担不起!”

    我说:“你有本事可以去查,现在可以滚了。”

    拉米亚瞪着迫斯特,迫斯特似对她心生忌惮,不敢上前。拉米亚又说:“萨米,去找证婚人中介,就算他烂醉不醒,你也得让他给我找个证婚的来!”

    迫斯特叹道:“很遗憾,拉米亚,这几层的掮客都因逃税之罪遭我逮捕,现在正在大牢中候审。”

    我注意到拉米亚攥紧了拳头,指关节被捏得发白,她说:“久楠呢?”

    迫斯特说:“她?因为实验室的高层正与她会晤,她恐怕无法抽身,难道她的秘书不曾通知你吗?啊,我忘了,那位秘书也遭遇了些小小意外,摔伤了腿,目前正在医院就诊。”

    拉米亚表情变了,那是她杀戮之前一贯的冰冷,她说:“你为何做到这地步?”

    迫斯特笑道:“我是在提醒你,拉米亚,你虽然很强大,可却充满弱点。你越是渴望平凡的幸福,弱点就越多。这些弱点让你破绽百出,让你变得容易失败,就好比现在,如果你出手袭击我,你所渴求的一切都将化为乌有。可如果你不袭击我呢?我会连夜查出玛维伊甸大师的失窃案,将你这位新郎关入大牢,永远驱逐出境。”

    突然间,拉米亚朝迫斯特走去,我抱住她的腰,拉米亚静止住了,我说:“你不必担心这戒指的来历,我之后会....”

    我话未说完,就见到迈克尔与勒钢悄然出现在人群中,不知他们是何时到的。迈克尔笑道:“好险,勒钢,我本以为证婚仪式会早早结束,不料竟持续至今。”

    勒钢说:“你打扮的时间太久了。”

    迈克尔:“conneries!真是含血喷人。”

    迈克尔的穿着花哨至极,像是只被不同油漆浇过的孔雀,在场所有人立刻注意到了他。贝蒂惊得脸色发白,率先大叫道:“侯....侯爵?迈克尔与勒钢侯爵?”

    他们似乎是名人,立时被众人认出了身份,众人皆躬身行礼,喊道:“两位侯爵,我们荣幸之至!”

    迈克尔朝贝蒂点头,说:“啊,诸位好,尤其是这位可爱的小姐,你好。还有国色天香的新娘,我注意到您已经戴上了我赠送给我朋友鱼骨朗基努斯,也就是如今的新郎的‘银之诗’戒指了?它与您真是相得益彰,交相辉映。”

    他一如既往的嗦,可却把这戒指的来历说得再清楚不过。拉米亚惊喜地笑道:“这戒指是您送的?这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

    迫斯特面向迈克尔与勒钢,他弯着腰,像是被鬼掐住了脖子,面如死灰。

    迈克尔说:“我同样感激,因为今天鱼骨先生不仅救了我的命,更赠送给我一件在我所有藏品中足以名列前茅的古玩。”

    拉米亚白了我一眼,低声道:“你怎么不早说?害我白白担心。”

    我说:“我哪有机会?”

    迈克尔微笑道:“我同时偶然听说请原谅我这无意偷听的小小劣行似乎这场婚礼缺少一位位高权重、名誉不凡的证婚人士,我已经与勒钢讨论过,勒钢坚持认为我自然认为他的偏见毫无道理该由他来担当这位证婚人的角色。我秉承自己一直以来谦逊的美德唯有退而求其次,来担任伴郎的职责。”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吵翻了天。我虽然仍认为这证婚人与伴郎的习俗太麻烦,不过这倒也极大地满足了我的虚荣心,而且既然是两位侯爵的命令,自然是谁也不敢违背的。

八 贵族阶层

    早晨,拉米亚睡在我身边,脑袋贴在我肩膀,她在外奔波很疲倦,如今回到温馨的家,自然熟睡不醒。

    我们并未发生什么,因为拉米亚的身体构造不允许。我没有这方面的经历,也并不计较,在无水村,我们恪守清规戒律,其实更像是一群苦行僧,唯有结婚之后才能破戒。

    拉米亚的房子既我二人的婚房位于第三十四层,分上下二楼,共七十平米,我和她住在小阁楼,萨尔瓦多、贝蒂....与贝蒂的父母住在楼下。

    这仅仅是黑棺住房状况紧张的一个**型案例,在三十层之下,我听说二十平方米之内住着四、五人,这往往是常态。

    凭拉米亚、萨尔瓦多作为游骑兵的薪水,加上贝蒂父母微薄的补贴,才维持得了房租与略体面的生活。

    游骑兵表面光鲜,至少是黑棺的中产阶级,然而表面之下,他们过得很辛苦。游骑兵繁忙的任务并没有带来与之相匹配的酬劳,即使是拉米亚如此出众的战士也时常入不敷出,如果他们因工受伤,就不得不搬到底层去住,因为抚恤金并不足以支撑中层的租金。

    按照我原先的设想是不行的,我不仅不能依赖她,还得自力更生,甚至倒贴家用才是。

    我感受到了另一种恐慌,与在废土中截然不同的恐慌,后者是身体上的,威胁我的性命;而前者来自于精神,我不得不顾及家庭,顾及颜面,顾及地位,顾及金钱,那是因为亲情而扛在肩上的负担,像是天堂中摧残灵魂的某种刑具。

    更遑论我已经品尝过的尔虞我诈。

    那个可恨的面具。

    萨尔瓦多与贝蒂早早回军营了。拉米亚和我因新婚之故,得以休假。她醒来后,我和她躺在床上闲聊,一时间,温暖的幸福感逾越了一切担忧。我告诉她买了豪宅的事,这就不得不涉及乏加给我的巨款,我告诉她只有二十万金元,拉米亚仍震惊不已,说:“原来讨好乏加有这等好处,早知道我就把她捧上天啦。”

    她找回了尤涅,可七七八八的抚恤金与账单结算下来,收益也不过十万金元左右,付不起一年的房租,而且随着人口增多,黑棺的物价会涨。我这才意识到钱不好赚。

    我们谈及两位侯爵,拉米亚说:“迈克尔是我们这十层楼的区长,热衷于推崇文化与庆典。勒钢是四十一层至五十层的区长,他更擅长军事行动,有调遣大量游骑兵的权力。”

    我闻言欣喜,说道:“他们现在是我的靠山,从今往后,我们可以高枕无忧了。”

    拉米亚摇头说:“迈克尔把你当朋友,是觉得你有利用的价值,这价值可能上升,也可能下降,他是大人物,要知道伴君如伴虎。”

    我昂首道:“但因为他在婚礼上现身,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名声,我告诉你,拉米亚,在黑棺,名声就是财富,我们不能只看眼前,而是要想得远一些。”

    拉米亚哈哈笑道:“可如果付不起房租,明天就会被黑棺赶去低层,那里人满为患,名声可帮不上忙。”

    此时,贝蒂的母亲在下面喊道:“拉米亚,有人找!”

    我们匆忙穿衣起床,是一个穿着奇异(后来得知是迈克尔所说的时尚)的男人,满脸死板,毫无表情,他说:“迈克尔侯爵有请朗基努斯夫妇去八十三层的府邸一聚。”

    我不由喜道:“还请回去禀告爵士,我们稍后就到。”

    男仆掩着鼻子,说:“侯爵让你们立刻随我前往,如若不然,你们无法涉足贵族区半步。但在那之前,还请刷牙漱口,清洁污秽,以免惊扰侯爵。”

    慎重洗漱一番之后,拉米亚让我穿上萨尔瓦多的好衣服,勉强合身,我们跟着男仆坐电梯来到一楼,又坐电梯径直来到八十三楼,这儿简直五步一哨,十步一岗,房屋华丽奢侈,富丽堂皇,这一层楼的总面积据说有九万平方米,可住着不超过三十个贵族。

    我们抵达迈克尔的宅子,从外表上看便与众不同,一边是古典温馨的建筑风格,一边则是阴森凝重的黑色风格,那扇大门也是半黑半白,门框却是血红色的。

    我们进入宅子,地毯红彤彤,宅子内空气低沉,色彩压抑,我觉得又仿佛漫步于亨利佩慈的老宅。我还注意到拉米亚有些紧张。

    迈克尔正坐在古色古香的书房,这书房的四面被厚重的窗帘遮蔽,并无灯光,只有火把照明。书房四壁陈列着众多橱柜,更像是个博物馆的展厅。

    迈克尔戴着墨镜,穿着厚睡衣,用纸巾不停擤鼻涕,擦眼泪。他直勾勾地盯着正中的一件展品看,正是伊克斯女神像。

    拉米亚拉着我向迈克尔鞠躬,说:“您还醒着?侯爵阁下?”

    我想:“这大白天的,迈克尔怎会睡觉?”

    迈克尔颤声说:“我睡不着啊,朗基努斯夫人,我睡不着。我昨天言轻了,伊克斯女神像是我所有藏品中的翘楚,是王冠上的明珠。它上面隐藏的秘密,真叫人茶饭不思,彻日难眠。”

    我说:“是彻夜难眠吧。”拉米亚赶忙掩住我的嘴。

    迈克尔说:“伊克斯女神,是玛雅文明所崇拜的一位....祭祀女神,他们将少女在女神像前的石板上....牺牲,用鲜血换取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这是多么神圣,多么庄严,多么古老的画面啊。”

    拉米亚说:“为何这女神像会出现在亨利老宅里?”

    迈克尔说:“正是!这正是谜题所在!这神像绝不是赝品,因为我亲自领略过它的威力,并几乎丧命。那位豪宅中的女士究竟是谁?她是不是祭品?为何每一个进入亨利豪宅的人除了朗基努斯之外都自我了断?他们是不是为了向这位女神献上自己的信仰?那宅子里存在着异空间,是什么人布下的法术?这一个个疑问,如果得不到解答,真快要把我逼疯了。”

    我说:“你还是离远些好,免得一不留神,拿起刀,割伤了自己。”

    迈克尔说:“不会,我还有自制力,它现在的法力很弱,奈何不了我这样强大而古老的血族。”

    血族?我是不是听错了?他和瓦希莉莎、亚伯一样,都是吸血的怪物?

    拉米亚朝我使了个眼色,要我别声张。

    迈克尔说:“而我设下的屏障,也保证我忠实的仆人们不为其所害,这真是带刺的荆棘王冠,巨龙守护的金苹果,让人魂牵梦绕,茶血不思....”

    我说:“是茶饭不思吧。”拉米亚轻轻敲了我脑袋一下。

    迈克尔说:“oui.是的,是的。我现在不想离开这雕像半步。朗基努斯,回到亨利豪宅,发现背后的秘密,听见了吗?我必须得知这雕像是如何落在亨利手上的,那副画像,你也得设法给我带回来。”

    我担心自己会死在里头,可富贵险中求,乃是我一直以来的信念,倒也不必多虑,我说:“可是我囊中羞涩,要为生计奔波,实是分身乏术。”

    迈克尔大喊:“你就知道要钱,难道全不顾我对你的友谊,你的恩义吗?我现在倍受煎熬,你难道不能施以援手吗?”

    我说:“可我也怕死,侯爵,毕竟这一次没有你们在旁助阵,像你与勒钢那样神勇的人物实在世所罕见。”

    迈克尔骂了一句,说:“带给我那幅画,还有此事的来龙去脉,我给你五十万金元。”

    才五十万?这朋友可真不够意思。

    我正想讨价还价,拉米亚却说:“不,为侯爵效劳是我们游骑兵的荣幸,鄙夫妇岂能收取分文?”

    我这一惊非同小可,可拉米亚已经把事敲定,我不能反驳,她不仅是我老婆,还是我上司。

    迈克尔笑道:“这才像话,我并非吝啬之人,可并不希望我的朋友与我结交,只看重我的金钱,而不看重我崇高伟岸的人格魅力,现在,离开我吧,尽快带给我好消息,我得睡一会儿了,毕竟在白天强撑,对我族实是有害无益....”

    我倒觉得他所谓的人格魅力颇为有限,还是金元实在。但他开始说胡话,不着边际,我只盼他别一时糊涂,被女神像忽悠致死。

    让瓦冷与那个男仆在屋外等着我们,让瓦冷的黑眼圈又浓了半分,似乎也没睡,他说:“事关侯爵身体安康,请贤伉俪速去速回。”

    拉米亚说:“最好去找勒钢侯爵来,免得迈克尔侯爵做傻事。”

    让瓦冷恍然大悟,说:“我这就去通报一声。”

    那男仆送我们一路到了一层,千叮咛万嘱咐,这才离开。我和拉米亚又前往三十层。

    我忍不住抱怨道:“男人说话,女人瞎说什么?”

    拉米亚问:“什么?你再说一遍?”

    我顿时气馁,说:“我刚刚说....‘您太英明了,我亲爱的长官。’”

    拉米亚微笑道:“这才差不多。你之前不还告诉我,金钱不重要,名声才重要吗?这让我颇受启发。再说了,他算是我们的大靠山,我们替他卖命,也是理所应当的。”

    我说:“可五十万金元也好,能抵得上五年房租了。”

    拉米亚说:“可你已经有豪宅了呀,我们不必再为房租发愁。”

    那房子怎能住人?

    拉米亚:“只要不再闹鬼,我倒不介意住进去,而且有你陪着,哪里都好。”

    这话说的我心都快融化了,自然毫无异议。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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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成了废墟,文明的光辉已然逝去。人类并未灭绝,太阳的余晖仍照耀着世界。
一个幸存的拾荒者,行走于灭亡的荒野中,憧憬着遥远的未来。他怀有希望,盼着在这希望枯竭之前,能找到栖息之地,能用双手开辟未来,能在末世的灰烬上建立不朽的丰碑。
燃烬之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燃烬之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燃烬之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