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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燃烬之余txt下载     燃烬之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八十八 贼不走空

    弥尔塞仍住在那幽暗潮湿的山间小屋,我朝山上走,去见他。

    黑棺的鱼骨公爵去见剑盾会的玉剑公爵。

    我看见门口的草地被踩的稀烂,好像整个本撒的人都到这儿走了一遭,也许以后,这片老旧狭窄的山地住宅区会被装饰一番,成为“玉剑公爵故居”,靠贩卖门票和纪念品大赚特赚。

    弥尔塞再屋内请我喝茶,他说那是拾荒者捡来的‘立刻’牌,用热水泡开后味道醇厚,他笑道:“有许多人给我送礼,都被我赶走了,但我想起你会来,所以只留了这茶叶。”

    我问:“尼丽来过了吗?”

    弥尔塞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我注意到他桌上另有一个茶碗,里面显然泡过茶了,他是独居的,怎么还有另外的人喝茶?

    他说:“派人送来了一封信。”

    “信上怎么说的?”

    “她写了许多‘美好的回忆’,希望我念旧情,不要报复她们。美好的回忆?我和她之间没有什么回忆是美好的。”

    我说:“她肠子都悔青了吧。”

    弥尔塞又说:“她对我说那个撺掇她与我分手的朵拉已经被她们‘赶出了家门’,她还说她可以把所有的财产给我,我们重新订婚。”

    听到这里,我从头到脚都舒畅无比,没有比打脸更让人舒服的事了。

    我使了个眼神,表情阴鸷,冷笑道:“先让她给点诚意,再出尔反尔,让她知道被人耍是什么感受。”

    弥尔塞叹道:“这没必要。”

    我怒道:“怎么没必要?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她想利用你没利用成,你还想高抬贵手?”

    “我并没有什么损失。”

    我把茶喝得底朝天,说:“错了,心里损失也是损失,她总得付些精神损失费。你看你现在住的这破地方?我本来想到你这里捞点油水,结果见到这鸟样又不忍心了。”

    弥尔塞愕然道:“油水?”

    我嘴角上翘,挤眉弄眼,说:“你懂的嘛,就是把剑盾会的利益出卖给我,我给你回扣,咱们一起发财...”

    弥尔塞笑道:“你是在开玩笑?”

    我哼了一声,说:“什么玩笑?你能当上公爵,还不是我居功至伟?”

    弥尔塞摆出一种想要反驳,可又想听听我还有何愚蠢言论的表情。

    我说:“第一,要不是我教你拉森魃的法术,你怎么能学会?怎么能打赢阿德曼?”

    “那是我自己学会的,我不记得你教过我。”

    我恼道:“第二,要不是我帮你四处奔走整垮了博思泰特斯,还轮不到你当公爵。”

    弥尔塞摇头道:“博思泰特斯终究是要反叛的,这公爵之位肯定会有空缺。”

    我嚷:“第三,要不是我击败了叶格丽,连女王都被杀了,你这公爵只怕也当不上。”

    弥尔塞苦笑道:“这一点我必须承认,而且深表感激,奈何我家徒四壁,没有给你的谢礼,更何况女王陛下已经替我许诺过给你的酬金了。”

    陡然间,我恍然大悟,东张西望,低声说:“是不是有人窃听你?放心,没人,你说话不必有所顾忌。”

    “顾忌什么?”

    我眨眨眼,笑道:“咱哥俩穿一条裤子长大的,谁跟谁啊?今后你好好卖国,我也好好卖国,你卖的多些,我卖的少些,毕竟我这公爵当的早,而且你欠我的情。”

    弥尔塞是个无趣的家伙,似乎打定了主意要忠君爱民,他板着脸,我怀疑如果我再劝他中饱私囊,他会拿狮鹫之爪砍我。唉,古人云: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又说:为官不贪枉做官,有钱不嫖枉有钱。还说:古来英雄汉,重色不轻友。这小子是不是被权杖迷住了魂?这才打定主意要廉洁奉公?他这么不合群,肯定会被其余隐士孤立的。

    冷场了将近一分钟,他说:“其实阿德曼是故意输给我的。”

    这内幕我非听不可,我问:“真的?你怎么知道?”

    弥尔塞拔出剑,白皑皑的剑锋吓了我一跳,他比划了一招,说:“他与我比拼力气的时候,心思传到我脑子里。他说他会让我取胜,当他胸腹出现破绽时,要我狠狠砍他一剑,他肯定不会死,如此战败才不会被人追究假赛。”

    我想不通他为什么这么做,即使阿德曼赌他自己落败,又怎能赚得到错失公爵的利益?那可是数以亿计的银元!

    弥尔塞说:“我用同样的方法回答他:‘你究竟想怎么样?’

    阿德曼回答:‘我唯一的要求,是你利用财务大臣的职权,赞助我一支前往卡萨布兰卡的远征军,我需要大概支持一百人三年的粮食以及用来防腐的冰块。还需要整整一辆列车。’

    我问:‘你为什么不自己当公爵后自己解决?’

    阿德曼说:‘你是个蠢货吗?我当上公爵后还远征个屁!’

    说完这些,他的破绽就出现了,我无暇多想,当我回过神,他已经躺在血中。”

    我说:“这可能就是他的追求吧,他这么好动的人不是当公爵的料。”

    不过我也是,号泣村用来建设的材料、食物、资金都是我出去做任务做出来的,我从来没听说过一个城市的财政需要市长外出打工才能填补,拉米亚说得对,我是真·打工皇帝。

    弥尔塞起身说:“事实上,我赢不了他,我与他差的太远。”

    “你内心戏怎么这么丰富?赢了就是赢了,何必纠结?不过他说的要求,你能不能满足?”

    弥尔塞:“我去见了陛下,她说可以,但粮食与列车换算成的军费由我自己解决。”

    我奇道:“她是让你从国家经费中省出来?你对这种根本一窍不通。”

    弥尔塞长叹一声,像是那些被企业老板逼得走投无路的老实员工,他答道:“不,她让我去抄家。”

    我精神大振,顿时兴致勃勃:“是尼丽?那我可非去不可。”

    弥尔塞点点头,朝门外走去,我随后跟出,但为了一件事而愧疚不安。

    我顺走了他那盒红茶,那是他家里唯一值点钱的东西。

    这不能怪我,因为我不能空手而回——贼不走空,劫富济贫,这是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即使他是我的亲人,我的好兄弟,我也不能违背我做人的原则。

    我们搭上了一辆只有三节车厢的豪华列车,在车上,诺曼等着我们,她看见我,忍不住喊道:“怎么又是你。”

    我笑道:“诺曼,我亲爱的老朋友,你为什么见到我好像不太高兴?”

    诺曼说:“你这人除了战斗之外,在其他方面完全是负作用。”

    这下轮到我很不高兴,说:“什么叫负作用?我难道不是能言善辩,口若悬河?我难道不是思路清晰、判断准确?我难道不是急危救难,热情助人?”

    诺曼说:“去你的!麻烦你去死一死好不好?”

    真是可气可恨,她怎么能对特使和盟友这么不客气?我从没见过这么蛮横无礼,这么凶悍嘴臭的悍妇。

    不过我原谅了她,毕竟这是个不友好的末世世界,何况她这么说情有可原,因为我一上车就偷了她的钱包,而且被她发现了。

    诺曼拿回钱包之后说:“根据某人提供的情报,我们找到了邓恩建造的那个装置....”

    我说:“那个某人的全名叫剑圣·鱼骨·朗基努斯,麻烦你尊重一些。”

    诺曼瞪了我一眼,又说:“邓恩确实很会赚钱,他和内夫几乎垄断了国内的零售业、运输业以及娱乐业,他招徕了许多伯爵、侯爵替他办事,让他们替他抓奴隶,找材料,那些奴隶被关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死的人很多,他们的骨头也被放入那个工具中当做燃料...”

    我说:“听起来很不科学。”

    诺曼说:“那装置本身就是个超自然的法器,它通往的是某个恶魔异界,有恶魔学专家认出上面刻有恶魔大公亚兹拉尔的印记。”

    我曾经作为彼列的武器,对抗亚兹拉尔制造的康士坦西亚,死亡天使亚兹拉尔具有足以令人惊恐得血液冻结的可怖力量。

    诺曼说:“我们销毁了那个装置,但邓恩的犯罪并不会因为他的死而一笔勾销。他利用这装置置办工厂、私自贩卖电源、走私商品并虐待奴隶,还有偷税漏税等一系列违法勾当,我已经都查清楚了。”

    弥尔塞问:“诺曼女士,既然你都查清楚了,为什么还要我去公爵府上?”

    诺曼笑道:“这是陛下的意思。”

    权杖果然残忍,她是故意让弥尔塞去摧毁尼丽的。

    因为邓恩险些间接害死了权杖,所以权杖要让尼丽感受到更深的绝望,没有什么手段比曾经的未婚夫将自己推入深渊更绝望的事了。

    我几乎有些同情尼丽,但在权力的游戏中没有同情的余地。

    诺曼说:“罚款额是三亿银元,如果抄家的金额不够,就逮捕邓恩的手下,从他们的手上罚,直至罚够为止。”

    我惊呼道:“那就是....一亿五千万金元,十五亿信用额?我的天哪!他怎么可能有那么多钱?”

    诺曼冷笑道:“从表面上看,邓恩不可能有那么多,但他多得是秘密账户,他心爱的女儿肯定知道。如果金额不足,就把尼丽和公爵夫人逮捕,从她们口中逼问出钱的下落。”

    她交给弥尔塞一沓文件,说:“证据全在此,陛下亲令,无需审判。弥尔塞先生,我不会进入那宅子,警务骑士会跟着你,局面全由你掌控。”

    我看着弥尔塞,他面无表情地答道:“多谢你了,女士。”

八十九 堕入地狱

    尼丽的豪宅相当壮丽雄伟,一条镶金的林荫大道,抵达紫色屋顶,犹如梦幻城堡的建筑。

    她们似乎听到了风声,或者预感到了灾难,正在将值钱的东西搬上后花园的一辆烧煤列车,这里修建了专用的铁路,也许会通往一条地下河,通过游轮秘密送往其他地方。

    但这是没用的,权杖已经定下了金额,会罚足为止。

    如果仅有我和弥尔塞登门,尼丽可能以为弥尔塞被她打动,想要复合,但一大群警务骑士紧随在后,打破了她的幻想。

    弥尔塞:“我是玉剑公爵弥尔塞·奥奇德,请公爵夫人与小姐出来见我。”

    府上的老仆人试图阻止我们进去:“公爵大人,夫人和小姐并不在家,此刻我....”

    弥尔塞说:“那么,可敬的先生,我们只有先逮捕府上的每一个人,而且,我们已派船拦截莉迪亚号货轮,你们的财产,一旦出河,也会被没收。另外,朵拉、劳伦森、卡尔博文....财务部这些老干部已经落入法网。”

    诺曼对他们的行动了若指掌,不仅一网打尽,连他们转移财产的方向都已完全掌握了。

    老仆人颤声道:“落入....法网?”

    弥尔塞说:“那么,你随我们走一遭吧。”

    老仆人骇然道:“那么...我去找找小姐她们,也许是我弄错了....”

    这时,尼丽出现在铺着紫色地毯的楼梯上,高声说:“弥尔塞、朗基努斯,真是贵客。”

    公爵夫人跟在女儿背后,眼泪连妆都融化了,尼丽倒还显得不怎么慌张。

    弥尔塞说:“你好,公爵夫人与尼丽小姐。”

    尼丽微笑道:“我正准备到犊牛镇去度假,没料到你们这么巧来了,那好,我正好还打算邀请几位朋友一起....”

    弥尔塞:“请听我说,小姐....”

    尼丽摇头说:“不,请听我说,弥尔塞,你是故意来报复我的,不是吗?你想破坏我的心情,破坏我的假期,破坏我与朋友亲人们相聚的时光,破坏我太平温馨的好日子!那么好,你办到了,你让我很难堪,很伤心,我现在后悔的要命,我恨不得打自己的耳光,让我忘了你,让我觉得自己从未见到过你!

    你满意了吗?那就走吧!我父亲的那些老部下犯的罪,触犯的法律,与我和我的母亲无关!”

    她根本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皇权派弥尔塞来,是带着让她家破人亡的使命的。

    她以为自己已经跌落了谷底,但谷底比她想象的深得多。

    尼丽开始落泪,她用手掩面,回头往楼上走。

    弥尔塞喝道:“奉女王旨意!我此来另有要务!现已查明邓恩身为九隐士与财务大臣之时,贪赃枉法、谋财害命、欺君犯上、恶行累累!经诺曼公爵调查,证据确凿,女王已亲眼过目,铁证如山,无可置疑!

    故我此行乃是宣布处罚决定,并且立即执行!若相干人等拒不配合,我立即捉拿,关入大牢,绝无宽恕!”

    尼丽眼神惊惧,又有些吓傻了,竟没听懂命令何意,问:“什么?”

    弥尔塞举起一个象征权杖威信的小法杖,那是真正法杖的复制品,说道:“惩罚邓恩及其家族三亿银元整,如无现款,则以其房产、土地、家具、古董、珠宝抵债。如再不够,则....”

    我看见弥尔塞犹豫了,我的坚毅刚强的兄长竟不忍说出下半句话。

    可他终于说出口:“则令其妻子子女为奴,贩卖所得钱款亦充公!”

    尼丽之前的表现已经很好了,但即使她很坚毅,听得此言,也一下子濒临崩溃,她不得不扶住栏杆,保持平衡。

    公爵夫人浑身颤抖,大叫道:“我不相信!不可能!不可能!那是假的!你这个冷酷无情的混账走狗!我不相信你说的哪怕一个字!”

    尼丽咬牙道:“是啊,弥尔塞,如果这仅仅是报复,你做的过分了!你在冒充陛下传令!这是谋逆的死罪!”

    我不想多说话,因为我的心情也有点沉重。

    弥尔塞身后跟着贾兰,这是他第一轮比赛的对手,号称屠夫,现在已是弥尔塞的属下,弥尔塞叹了口气,对贾兰点了点头,贾兰拔剑在手,一声暴喝,震得人人耳鸣头晕。

    贾兰说:“陛下的象征,由公爵亲持,你还口口声声反咬一口?难不成你是要陛下亲自前来吗?即使那样,你也许会所陛下也是假冒的了?”说着,他一剑横斩,将一排窗户全部震碎。

    公爵夫人摔倒,尼丽抱住了她,两人抱头痛哭,府上的人全在抱头痛哭,他们相信了这事实,也相信了末日的来临。

    这比太阳王带来的绝望更无望,死亡并不是最可怕的,而是从天堂跌落地狱般地活着。

    弥尔塞说:“你们在剑盾银行、本撒商行、iba剑盾会分行、内夫银行的所有账户,合计一亿四千六百万银元,现已冻结。我们将清点财产,估算房产价值,还请两位如实招供邓恩每一分钱财的下落。”

    她们会的,否则她们会沦为奴隶,在她们的想象中,奴隶的生活是最可怕的折磨,是猪狗不如的日子。

    我不会偷府上的任何东西,盗亦有道,她们不再富有了,她们也许比本撒最穷的奴隶负债更多。

    尼丽手足无措地走着,有那么几次,她找到弥尔塞,问他现在清点得怎样。她还试图唤起弥尔塞对她的同情甚至是爱慕,说一些令人心酸的话。

    弥尔塞并非绝情绝义的人,事实上他的心肠很好,但他是奉命而来,他对女王的忠心压倒了一切,让他看起来比钢铁更冰冷。

    他只是告诉她还差得很远,她不能抱有任何侥幸心理。

    我蹲在一旁垂头丧气,她又觉得我或许会帮她,可我告诉她别找我,我确实心里难过,可这么表现太业余了。

    我本人是个统治者,我必须学会更专业地薅羊毛,哪怕羊再痛苦,再凄惨,我也不能心软。

    尼丽不再说什么,她默默回到楼上,关上了房间的门。

    她逃不掉的,所以弥尔塞不管她,他也不想见她的精神逐渐碎裂。

    最终清点的结果,差了一千万银元。

    只差一千万。

    可公爵夫人无论如何想不到哪里还有藏着的钱。

    也许对以前的她们而言,一千万也算不上什么,可现在,这一千万让她的人生彻底毁灭了。

    公爵夫人喊道:“我...我还有一些朋友,我可以向他们借!我....”

    楼上传来女仆的惨叫声,她喊道:“小姐!小姐!不!”

    公爵夫人跑上楼,她发出了非人非鬼般的哀嚎。

    弥尔塞眼中充满了悲哀,转过身,对所有人说:“走吧。”

    贾兰皱眉问:“要不要确定她是不是装死?”

    弥尔塞重复道:“足够了,走吧。”

九十 前后反转

    拉米亚带给我两份报纸,一份是皇城的‘敌魔报’,这是官方的,另一份是‘奥布真相报’,这个不知有什么背景。

    奥布真相报的记者报道了尼丽的死,并采访了公爵夫人,记者写道:“这无疑是我见过的最为可悲的事,一位正值韶华而美丽的少女,邓恩前公爵的女儿,未来将获封侯爵的尼丽·邓恩小姐,在她自己的书房内,用一根绳子,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作为新闻工作者,我自然明了客观理智的重要性,然而,作为文字工作者,我胸中的怒火久久不能平息。

    究竟是什么原因,逼迫可爱而可敬的尼丽小姐结束自己短暂而悲苦的生命呢?”

    随后她用春秋笔法,将那天我们去抄家的情况写出——那出自公爵夫人哭哭啼啼的口述,自然免不了许多添油加醋。她说带队者是新任公爵——玉剑弥尔塞,同时是尼丽的前未婚夫,并且他在成为公爵之后,撕毁了之前两人的婚约。

    当然提到了我——黑棺剑圣朗基努斯,记者阴阳怪气地问了一句:“既然声称是陛下的圣谕,为何会有外来不相干的人在场?这其中是否另有隐情?相信读者们自然会懂。”

    懂个屁!这种故作高深,好像知道内幕,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的白痴记者真是吃人不吐骨头!

    她描述我们“很蛮横”地对待府上的老弱妇孺,并且将“屠夫”贾兰震碎玻璃的景象拍了照,说:“当号称‘屠夫’的骑士一剑几乎将大厅击倒后,尼丽走入自己的房间,这是生前人们最后一次见到她。”

    我很为尼丽而伤心,真的,在这件事上,她本人除了缺乏一些主见之外并没有做错什么。

    她只是邓恩的女儿,而邓恩所作所为伤天害理,更触怒了权杖,仅此而已。

    一个朝局剧变的牺牲品。

    拉米亚叹道:“要不是你告诉过我实情,我也恨不得去找弥尔塞的麻烦。”

    我说:“权杖决定不再追究那剩下的一千万银元,但这代价也太大了。”公爵夫人逃脱了厄运,她一夜之间似乎老了三十岁,即使她不死,活着可能也没什么意义。

    在另一份报纸“敌魔报”上,则似乎是为了回应那份“奥布真相报”的文章,上面详细刊载了邓恩任职期间所犯下的所有罪状,指出他草菅人命——虽然是些奴隶,垄断重工业,走私物资,贪污公款,害得无数家庭破产,更点明了他勾结纪元帝国,与最近的恐怖活动脱不开干系。

    敌魔报报道详尽而细致,却又不失简洁易读,因为概括在前,论据在后,这文章是在奥布真相报发表后的半天内出现的,可见官方动作的迅速有力,比后者高明得多。

    如果看了敌魔报,就会对奥布真相报所述有完全的改观——尼丽的死固然可悲可叹,但她家族的财富和地位,确实建立在森森白骨与滔滔血水之上,她应该受罚,或许不该死,可死亡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那些本来信誓旦旦要声讨弥尔塞者(甚至有人批评权杖,不过权杖在人们心目中宛如神明,他们用词委婉得多),这下完全乱了方寸。

    众多因为邓恩而贫困潦倒、受尽欺凌者开始支持弥尔塞,并盛赞权杖打击官场黑幕的决心,更声称这是一个“新时代的曙光”,其中更不乏那些希望公爵夫人也“早死早超生”的人。

    我放下报纸,下定决心必须也得有一份官方喉舌替我卖命,在号泣与黑棺,我这方面简直是毫不设防,我掌管的宗教或许能让一部分人对我死心塌地,可千里之堤,毁于蚁穴,谁知道一份流行的报纸会让人们的信念有多么巨大的改变?

    我立刻想到了最合适的主编人选——贝蒂,而莱拉·沃克也很机灵,但这两人都有些见风使舵,我还得有个对我友谊深厚、绝不会背叛的人,面具倒是万能,可惜后勤政务方面离不开他。

    下午,我和拉米亚参加了尼丽的葬礼,这葬礼与上世纪西方的葬礼仪式差不多,只不过剑盾会崇尚的并非“耶和华”,而是一位“法皇”,我觉得两者或许指的是同一个‘个体’,仅仅是名字不一样。

    尼丽同期的所有同学到场,萨尔瓦多与荷蒂也在其中,那些骑士看见我,神情很是不快,不过他们也无法赶我走。

    真是令人嘘唏,前些天,他们见到我时,眼中都闪烁着崇拜的光芒。现在,他们却隐藏着要与我拼命的心情。

    我听见有人窃窃私语:“那个忘恩负义的王八蛋怎么不来?”“你是说弥尔塞教官?”“是啊,真是个懦夫!他连送她入土为安的勇气都没有。”

    说着说着,许多女生哭了,她们说:“好怀念我们都在一起训练的日子,那时候虽然苦,可大家和和睦睦,就像一家人。”“是啊,瑟斯卡先生死了,尼丽死了,大家都分开了,弥尔塞成了公爵,但他居然如此大奸大恶。”

    他们说得倒轻巧,弥尔塞怎么能来?他来了这葬礼还办的下去吗?如果他来了,这些笨蛋又会说“你居然还有脸到这里来?”“你怎么不在她坟前以死谢罪?”之类的蠢话。反正话随便他们说,弥尔塞如果出现,这里只会成为大型撕逼现场。

    我们站得离墓地远远的,萨尔瓦多走近我说:“朗基,姐姐。”荷蒂与拉米亚拥抱了一下。

    我问:“你不会对我和弥尔塞也有什么意见吧。”

    萨尔瓦多摇头说:“我看了报纸,好几份都看了。”

    我说:“你得一个字一个字的看,别断章取义,自己仔细斟酌前因后果,再判断是非善恶。这件事弥尔塞也没办法,闹成这样谁也不想。”

    萨尔瓦多:“可尼丽呢?她做错了什么?”

    我怒道:“你纠结这些干啥?她即使没做错,可她老爹做错了,她难道还能逍遥富裕地过一辈子?世界上没有那么轻巧的好事。对了,你小子这么关心她,是不是以前和她有过一腿?”

    最后一句话是扣帽子的妙计,先不管理不理亏,一顶帽子扣到他脑袋上,让他失去质疑我的立场。

    萨尔瓦多低头不语,荷蒂苦笑道:“他们以前谈过,可我横刀夺爱了。萨米,如果是你和尼丽在一起,事情或许不会发展成这样。”

    别的我不清楚,但我清楚如果没有萨尔瓦多,荷蒂只怕有九条命也不够死的。

    萨尔瓦多说:“我和她.....不可能的,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我看见一位负责仪式的牧师召集人们靠近墓穴,将尼丽的大理石棺材放进去,这棺材是弥尔塞买的,葬礼的费用也是他来出,但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

    弥尔塞其实很清楚自己,也很清楚别人,他无论做什么事都明明白白,坚定不移。尼丽的死未能动摇他,比武的胜负也未能左右他,他认准了一个目标,会百折不挠地靠近那里,任何障碍,他都会设法克服。

    牧师念道:“在这儿入土的是一位最出色的女孩儿,她生前是如此美好,以至于我们无法忍受与她的分离。她受陛下的祝福,即将归于寂灭,到达法皇的地方。法皇会令她转世,成为更出色的战士,尘归尘,土归土....”

    真是陈词滥调,我心情糟糕透顶,听什么都像陈词滥调,令人厌恶至极,而且周围这些俗人对我很不友好,闹得我只想早些溜走,或许我根本不该来。我是那种特别在意别人对我看法的人,我很敏感,容易受伤,需要被温柔地对待呢,可惜这世界一直对我很残酷,现在我除了地位、财富和幸福温暖的家庭,其实内心很空虚....

    疯网的议员们都在摇头,我不知道他们摇什么头,哼,这群疯子。

    在回去的路上,荷蒂交给我一捆书册,说:“交给霍克·海尔辛,你不许偷看。”

    我是个艮人,当场就准备把捆书的绳子扯断,拉米亚的暴击让我躺了半天。

    荷蒂说:“这里面有关于朗利·海尔辛生平事件完整的记载,我觉得霍克或许想知道。里面用的是海尔辛特有的文字,即使你拆开也看不懂。”

    我怒道:“你怎么不早说?害得我白白挨打。”

    拉米亚说:“即使她告诉你了,你也会拆开来看,然后被我揍一顿,你这人就是这么欠揍。”

    真不愧是我老婆,天下就属你最懂我。

    我问荷蒂:“你真的不想见他?他是你叔公,目前是你家族唯一的亲人了。虽然海尔辛大师是那种看起来很严厉,很刻板,很不近人情,很惹人讨厌的家伙,但其实他还不错。”

    拉米亚拧我一把,也许我的话让荷蒂更不想见海尔辛大师了。

    荷蒂:“我已经重复多次了,我不想见,如果不是他,我会在海尔辛家中幸福的长大。”

    你其实根本不会存在,因为你的母亲会嫁给别人,而不会在修道院生下你,不过我不能直说。

    萨尔瓦多说:“我与荷蒂报名参加了去卡萨布兰卡的远征军,我们会乘坐列车离开本撒。”

    我愕然道:“远征军?那是什么?我怎么在哪儿听说过这个名词?”

    这时,我记起来了,是阿德曼对弥尔塞说的,他在招募一支远征军的事。

九十一 远征在即

    出于好奇,我跟着萨尔瓦多与荷蒂去见了阿德曼。他已经搞定了去卡萨布兰卡的列车和物资,他招募的人正在把物资搬到列车上。

    阿德曼本可以被升为侯爵,但他拒绝了,因为这次远征让他忙得不可开交。

    他穿着背心,这背心因为搬运重物而变得十分肮脏,加上汗水涔涔,现在他像极了一个低层的搬砖工。

    此地乌烟瘴气,又有一条臭水沟,我用手绢遮住鼻子,以显示我高贵的身份以及优雅的礼仪。

    阿德曼将一个大箱子放上列车,问:“参加葬礼的小子回来了吗?还有黑棺的剑圣?”

    我看这些人粗鲁又肮脏,好像是从死牢中放出来的敢死队一般,皱了皱眉,说:“萨米,你真要和他们一起走?”

    萨尔瓦多说:“我们已经商量好了。”

    我说:“弥尔塞那里正是用人之际,你这么离开好吗?”

    他叹道:“虽然很对不起弥尔塞大哥,但我已经告诉过他,而且他同意了,并且祝福了我与荷蒂。”

    我从他们中间走过,这看一眼,那摸一下,说:“这里怎么这么脏呀!只怕连干净的碗筷都没有,连坐便的马桶都没有,连擦手的毛巾都没有,晚上只怕还没有蔬菜水果,睡得会不会是硬邦邦的铁板床?我家萨米从小就没吃过这种苦,这日子可怎么过?你们可千万别让他受累。”

    这群野蛮人哄堂大笑,萨尔瓦多面红耳赤,荷蒂说:“你别胡说,他当见习骑士的时候都习惯了的!”

    我是个很疼老婆的人,拉米亚肯定不想萨米跑到那种奇奇怪怪的地方,去做奇奇怪怪的勾当。

    我认为我得搅黄这件事,于是双手叉腰,又对阿德曼说:“唉,伯爵,我和你说,你得好好对待咱们家萨米。咱们家萨米呢?是个老实孩子,也最听话懂事,你别欺负老实人,听到没有?要是对他不好,我就到权杖那里去投诉你。”

    萨尔瓦多喊道:“朗基,你别说了!”

    我叱道:“什么什么?你看看你,还没离开我就敢和我顶嘴?我是为了你好,你是和他们学坏了吧!你现在觉得翅膀硬了,可以飞走了是吧!好,你走,你走!你要是走了,就别认我这个亲妈....不对,是亲姐夫!”

    阿德曼说:“萨尔瓦多,到后面去,那里还有货要搬。”

    萨尔瓦多想走,我拉着他说:“萨米,要记得哦,每天早中晚都要吃蔬菜,还要刷牙,牙要刷足三分钟才好,对了,如果外出要戴口罩,外头肺炎厉害。啊!对了,你看看这里都是健壮的男人,一个个肌肉可不得了。你要小心,他们现在都用非常哲学的眼神看着你,你晚上睡觉的时候,最好拿个锁堵住你自己的后面....”

    他怒吼一声,冲刺般逃到集装箱堆之后,我还想追。阿德曼拦在我身前,说:“剑圣,你好。”

    我没法子,只得说:“你为什么要骗我妹夫去什么远征?卡萨布兰卡是什么地方?这远征有没有危险?”

    阿德曼笑了笑,反问:“你知道我为何让弥尔塞那小子取胜?”

    我答道:“因为你不想当公爵?我不知道,你是个猎杀恶魔的战争狂,所以不想留在地下城?”

    他说:“弥尔塞展现的是恶魔的力量,换做以前的我,他必死无疑。我不在乎什么公爵不公爵,但恶魔、血族这些异类,我格杀勿论。”

    我心中一凛,问:“那你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阿德曼:“你告诉我那个故事,关于血族也有人性的故事,我听了有些感触。”

    我松了口气,说:“你能听进去就好,但为什么你觉得弥尔塞不是那种堕落的恶魔使?”

    阿德曼说:“他召来的四道影子,瞄准的不是我的要害,他不想杀我,即使是在快要落败,甚至快被我宰了的时候,他也不想杀我。”

    弥尔塞这也算是好人有好报了吧,在这样的年代听到好人有好报的事,我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疯了。

    阿德曼看向那陈旧的列车,玩世不恭的表情罕见地喜悦起来,说:“我觉得弥尔塞是当公爵的料,他未来会非常强,会远远超过我,甚至接近你,而且他与邓恩不同,与博思泰特斯很像,他非常固执,而固执的人是不容易被腐化的。”

    我只听进去“甚至接近你”这五个字,这让我满心不是滋味儿,我自认为不是个善妒的人....不,我其实就是个非常喜欢嫉妒的人,弥尔塞想与我黑棺剑圣并驾齐驱?哼,怎么可能?一山不容二虎,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我得想个办法让弥尔塞分散精力,没空变强才行,也许我该给他说个媒,设法榨干这小子....

    阿德曼:“你感觉到变化了吗?”

    我问:“什么变化?”

    他把手在空气中拨动,这让我觉得他有文人墨客的潜质,至少架势摆的十足,他说:“裂隙之战后,恶魔在撤走。”

    “撤走?”

    阿德曼回答:“我半辈子都在与恶魔斗,所以我能感受得到。裂隙之战不仅仅阻止了纪元帝国,更让恶魔们感觉到了什么。这群没脑子的野兽终于怕了,它们在离开我们这里,离开剑盾会的领土,不久之后,无论地上和地下,都不会再有恶魔了。”

    我喜道:“真的?如果确实是这样,那可真是天大的喜讯。”目前我们遇到的最大的困难,是令人变异的太阳,以及无处不在的恶魔,其中恶魔最让人头疼,因为太阳带来的是慢性的变异。如果恶魔不在,我们拾荒就方便了好几倍,人类可以到各个地方去定居。我们的商贸会更发达,人口会增长的很快。

    阿德曼说:“我找人测算了封印裂隙的影响范围,大约是半径三百公里,精确的说,恰好将本撒囊括在里头。很遗憾,黑棺和号泣在这范围外,恶魔现在都跑到你们那儿去了。”

    我怒道:“好哇!感情我们是你们的垃圾桶?你们把垃圾清理干净了,我们那里可倒了大霉。”

    阿德曼笑道:“在黑棺和号泣附近,一定也有个巨大的裂隙,如果关闭你们那儿的裂隙,恶魔也会离开。”

    “那个裂隙在哪儿?”

    阿德曼双手一摊,大摇其头:“我不知道,也许这裂隙就像人的病一样,有个潜伏期,现在还没现出迹象,我估计很快就会了。你也可以去找,通常恶魔最多最密集的地方就是裂隙了。”

    我认为裂隙就像余烬水晶那样,我们必须把它找出来,找到之后,也许可以利用裂隙体统能源,也可以把裂隙关闭确保安全,问题是,我上哪儿去找安布罗撒给我的那种炸弹?那可是足足有十颗核弹爆炸的威力。

    阿德曼说:“卡萨布兰卡是剑盾会一百年前的地下城大都市,但一百年前,它沦陷了,恶魔们攻占了它,并在那里繁衍,那里是个大巢穴。本来,想要涉足那里是死路一条,可如今不同了。”

    我点头道:“裂隙关闭了。”

    阿德曼很是喜悦,说:“的确,裂隙关闭后,卡萨布兰卡的大部分恶魔会逃离,那里埋藏着剑盾会过往的神器、科技、食物与清水。我带领的这支远征军会把残余的恶魔清理干净,让这座被诅咒的都市重新回到剑盾会手中。”

    我皱眉道:“就你们这一百人?这都是些什么人呀!看起来并不怎么强。到底还剩下多少恶魔?”

    阿德曼答道:“我的一位朋友擅长统计学,他根据模型,认为裂隙能让百分之九十八的恶魔远走他乡。我预计卡萨布兰卡还剩下一千多个恶魔,这是可以应付的。”

    “还有那种黑色恶魔与熔岩恶魔呢,你不能只算小的呀。”

    阿德曼说:“我找的这些家伙都是些硬汉,是邓恩、波德莱尔、内夫搞进监狱的倒霉东西。那三个家伙大概都倒台了,所以,我顺利地将他们保释出来。他们的武艺很了得,而且不怕苦,他们大多数都无牵无挂,我们可以放手大干一场。”

    我想告诉他如果他留下来,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公爵,因为内夫和波德莱尔已经死翘翘了,这两个空缺,一个多半会给权杖的那个小徒弟雷蟒,另一个非阿德曼莫属。

    但仔细想想,他追求的不是这个,那我又何必多说?

    阿德曼说:“卡萨布兰卡很远,离这里有一百五十公里,列车只能把我们送到一百公里的高仪,剩下的五十公里路不好走,交通算是阻隔住了。所以,那里是荒山野岭。我向诺曼申请军事行动,她不答应,也不认同我所说的‘恶魔撤离理论’,她说我们应该将精力用于对付纪元帝国,所以,我只能自己来。”

    我说:“诺曼是对的,卡萨布兰卡那件事倒也不急。”

    阿德曼:“不,卡萨布兰卡中隐藏着十分重要的秘密,纪元帝国无孔不入,那秘密不能落在他们手里。”

    我怦然心动,可我是号泣的统治者,可不是无所事事的摸金校尉,我叹了口气,问:“如果你清理干净了卡萨布兰卡,干脆在那儿占山为王算了。”

    阿德曼说:“八字还没一撇,你别给我竖flag成不成?”

    我哈哈笑道:“照顾好萨尔瓦多与荷蒂。”

    阿德曼说:“没人会照顾任何人,但只要他们肯作战,他们就能吃得好,睡得好。”

九十二 判处火刑

    我们回到号泣后,人们举行了盛大的庆典,他们又打算定一个节日,叫“远征节”,歌颂我的另一件辉煌事迹。

    我闻言哈哈大笑,告诉他们没有必要,我这种风轻云淡的人,是不喜欢这种热热闹闹的活动的。名利于我犹如浮云,如果我对此表现的很热衷,未免有损我淡泊名利的名誉。

    他们很固执,仍坚持要庆祝,我拒绝了他们第二次。

    他们又再一次请愿,我仍一口回绝,这下子他们放弃了,倒退着离开教堂。

    我急道:“给我回来!”

    请愿者愕然道:“大主教,还有什么事?”

    我朝他使了个眼色,他问:“大主教,你眼睛不舒服吗?”

    这些蠢货,什么时候能学会揣摩上意?我其实很愿意举办庆典活动,更何况这庆典是纪念我的事迹的,这真让我心潮澎湃,激动万分。但是呢?我又不能显得很要、很想,那会显得我不那么....淡泊名利。

    所以,我拒绝归拒绝,他们必须坚持不懈地请求,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直至哭天抢地,以死相逼,我才能不情不愿、勉为其难地答应下来嘛。如此,方显示出臣民百姓对我的爱戴之切,也显示出我为人的爱民如子、体贴民意。

    我咳嗽一声,说:“那个庆典的事,我还是不想,非常之不想。”

    请愿者纷纷说道:“大主教,您真是个清静淡雅的人。”

    我说:“但是呢,既然你们这么诚恳地求我了,我也不能不给你们面子,在这末世,人的尊严最为宝贵,你们肯放下尊严,我又怎能不体恤民情呢?”

    请愿者首领恍然大悟,说道:“这么说?您是答应了?”

    我叹道:“我之为人,先天下之乐而乐,后天下之忧而忧,你们也不是不知道....不过呢,世道败坏,民间疾苦,难得有这种值得高兴的事,我又怎能忍心拒绝大家的好意,扫了大家的兴致?”

    在一旁的卡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我才意识到自己的诗念反了,这让我实在很没面子。

    请愿者说:“大主教英明!”他拿出请愿书,递给我,我看也不看,大笔一挥,在上面签了个名。请愿者啧啧赞叹道:“主教这字,真是百年难遇地好看。”

    我露出慈祥而平淡、谦和而正直的微笑,告诉他:“就算你说的是事实,也不可以到处去宣扬,我是个低调而内敛的人。”我这种自知之明是有的,我的字确实好看得不得了,因为我遇到的每个人都对我这么说。

    卡拉偷偷笑道:“爸爸,你的字和狗爬的一样。”

    这个不孝女,她将来肯定会非常叛逆,我得盯紧她,以免她将来看上哪个没出息的穷小子,非他不嫁,让我人财两空。

    请愿者们心满意足地朝后退,卡拉喊道:“且慢,姆斯特!”原来请愿者叫姆斯特?我记小人物姓名的本事确实不怎么高明,谁让我是大人物嘛。

    姆斯特愕然道:“大小姐,怎么了?”

    卡拉说:“你为庆典申请了一百万金元的预算?你倒说说,这预算是怎么个用法?”

    姆斯特回答:“我们会让人加紧赶制那种象征该隐的红色丝带,悬挂在该隐教堂、殿卫学院、以太商业街以及避难所广场,这大概需要十万金元....”

    卡拉摇头道:“根据丝带的市价,就算你用的是货真价实的丝巾,将这些地方的天都遮住,也花不了五万金元!”

    姆斯特脸上变色,他忙道:“是,不过五万金元有些紧张,而且....”

    卡拉扳着手指算道:“即使举行大庆典,按照黑棺的标准,十万金元就能将市政厅广场布置的很漂亮,三十万金元就能让号泣每个人饱餐一顿,而且是吃撑的要抢救的那种,加上人工花费,合计五十万金元就能全部搞定,你倒是告诉我,剩下的五十万到哪儿去了?”

    姆斯特急道:“大小姐,你根本不了解行情。”

    卡拉从她书包中翻出一个文件夹,其中有一张纸,她说:“这是目前号泣的物价表,是市政厅我的一位朋友姐姐替我整理的,爸爸,你可以看看,整个号泣共有人口两千六百左右,每人花费一百金元吃饭是什么概念?”

    我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会儿,其实根本不必看,我女儿说的肯定是对的,即使不是对的,在姆斯特这种小人物面前也必须是对的。

    古人云:指鹿为马,是之谓也。

    姆斯特大声说:“大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在指责我欺骗大主教吗?你还小,许多事你不懂....”

    他竟敢在我的面前反驳我的女儿?

    我缓缓说:“姆斯特,你是什么职务?”

    姆斯特打了个哆嗦,说:“我是....”

    卡拉说:“他是号泣村原住民,教会典礼堂的牧师,负责组织节庆活动已经有两年了,两年中,经由他手举办的庆典包括两次‘阿茹节’、一次该隐重生日、三次....”

    她把姆斯特经手的每一次节庆都报了出来,连申请的经费与实际的花销也详细列出,我愈发惊异,头一次觉得我自己在卡拉之前是个白痴,曾经有许多人骂我是个白痴,其中次数最多的是拉米亚,但这一次我不得不承认自己在智力上比卡拉....稍逊半筹。

    我用阴沉的语气说:“这么说,姆斯特挺会花市政厅的钱了?”

    卡拉微笑道:“他在避难所广场有一栋三层的楼,这楼的市价是一百万金元,他把这楼租给了十二个人,用来赚更多的钱。不过他并不聪明,因为这楼的地契是他自己的名字,很容易追查。”

    我笑道:“号泣村这些朴实的村民,原本也不会使多么精巧的手段。”

    卡拉叹道:“是啊,比起黑棺派来的那些滑头,这些蛀虫要容易对付得多。而且最夸张的是什么你知道吗?他对街区的每一个人都说自己发了大财,又自私自利,不给其他亲友任何好处!哈哈,他根本不得民心,每个人都知道他很贪,每个人都巴不得他倒霉。”

    姆斯特急忙跪倒在地,说:“大主教,我一直为教会,为您,为该隐效劳,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这些大家都看得到....还请明断。”

    我问:“卡拉,我亲爱的女儿,你觉得该如何处罚这个人?”

    卡拉说:“首先,将他革职。其次,将他关押起来。然后,抄他的家,收缴他的不义之财。”

    姆斯特望向两边的请愿者同伴,他们也立即跪倒,痛哭流涕,姆斯特地喊道:“这是我的儿子和女儿,大人,您答应过给我们号泣村幸福,难道现在您要亲手剥夺这您许诺的幸福吗?可怜可怜我们吧,不要让他们无家可归,让他们失去笑容。”

    我说:“我许诺的幸福必须由你们自己亲手创造,我只是给你们赢得幸福的机会。你侵占太多的利益,就会有损其他人的幸福,这公平吗?”

    姆斯特说:“我...不懂法律,我不知道您会如此生气,我也不知道这么做不对,现在我懂了,我明白了,您给我和我的家人上了生动的一课,我们绝不敢再违背您的意志,您的法律,您的统治。

    我...我是最早拥护您的人,比那些布拉姆人和米安铎人更早的多!您如此对待号泣村的人,会让他们寒心的。”

    “你是拿整个号泣村的人威胁我?真是个败类!你忘了我是怎么对待那些背叛者的?”

    姆斯特说:“您心肠最好,而且您最英明。您知道的,知道我们号泣人、布拉姆人和米安铎人,还有那些新来者之间是有种种不愉快的。您如果让我——一个辛辛苦苦、忠心耿耿为您做事的号泣人——最终落得贫困潦倒、身无分文的地步,号泣人会怎么想?

    他们会认为您偏心,您将许诺的恩惠更多的赐予了布拉姆人和米安铎人,而不是我们这些您最早的追随者。您会让大家失望的,您会让他们陷入悲伤与不安之中。”

    号泣的居民主要由三个群体组成,最早的号泣村人,后来的米安铎人以及更后来的布拉姆人,最初日子艰苦,他们还能和睦相处,但日子逐渐好转,我分配利益时,这三个群体之间就会吵吵嚷嚷,谁也不服谁。比如由谁担任市场管理这一职务,三方争执不休,什么阴谋手段都使得出来。

    乏加建议我强迫三个群体之间通婚,可短短几年间,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号泣村原住民自认高人一等,加上三个群体的风俗习惯截然不同,常常有新娘外嫁后遭受虐待的传闻。

    我恼道:“你代表不了所有号泣村人!他们诚实勤劳,不像你这混账东西!”

    卡拉神情严肃,像是公正而无情的仲裁女神,她说:“我还没说完。姆斯特,除了上述处置之外,你利用人们对该隐的信仰中饱私囊,证据确凿,又企图欺瞒大主教,依照宗教法,你当被处以火刑。”

    我问:“火刑?”

    姆斯特吓得目瞪口呆,说:“火刑?”

    卡拉点头道:“是的,火刑。”

    我想起了尼丽,也想起了权杖的手段,卡拉年纪十分幼小,但看起来很像权杖,是作风很像。她让我明白了当一个好人与当一个好的统治者有多么巨大的差异。

    我对殿卫说:“将姆斯特交由审判庭审判,如果证据确凿,则当众处以火刑。”

九十三 圣母心态

    瑶池来见我,身后跟着维拉叶,后者是叶格丽刺杀权杖时,被阿德曼击败后俘虏的女恶魔使,我让弥尔塞帮忙,将她混在我们的士兵中一路回到了号泣。

    结果瑶池认识维拉叶,而且很熟,似乎她们是同学还是同事之类的。我不能完全信任女恶魔使,于是让瑶池看管着她,目前没有出什么大篓子,而且我相信瑶池的判断。

    瑶池说:“公开火刑太残忍了,鱼骨,你这么做与剑盾会的极端分子有什么区别?”

    我知道剑盾会在拓荒初期,如果俘虏纪元帝国的法师,也会用火刑处决他们,也许瑶池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我回答:“这刑罚是残忍了些,但没法子。”

    瑶池问:“什么叫没法子?姆斯特罪不至死,现在你却要用火把他活生生烧死。”

    我说:“他造成了极恶劣的影响,米安铎人和布拉姆人都认为冒犯该隐的神权应该受到最严厉的死刑。”

    瑶池叹道:“所以你就让他们满意了?你可以处决姆斯特,将他的财产充公,这一点儿问题没有,但当众把他烧死....”

    我说:“女士,想开点吧,我们并不在什么文明的社会,现在也不是圣母心泛滥的时候。在城市之外,人在吃人,恶魔也在吃人,百分之六十的幸存者都是强盗,我们不能讲究得饶人处且饶人,也没富裕到养着囚犯的地步。我在树立法律的权威,让每个人都知道该隐教将洞察一切罪恶,也将惩罚一切罪恶。”

    瑶池说:“你这么做,号泣原住民只怕看不下去,他们不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一位德高望重的同胞被烧成焦炭。”

    “姆斯特一家的做派连他们自己人都忍不了,放心吧,事情会顺利的。”

    瑶池的双眼凝视着我,说:“卡拉告诉我,是她提醒你使用火刑。”

    我耐着性子答道:“是啊,是她提醒我的,但火刑是法庭判决的结果。”

    瑶池说:“卡拉是个天才,但她不明白火刑多么可怕。你不能让她喜欢上这种将别人的生死掌握在手里的感觉,她需要管束,如果你让她看了火刑,也许她今后会习惯用火烧人。”

    我皱眉道:“你觉得卡拉会心理变态?我的女儿怎么会这样?”

    瑶池苦笑道:“当我小时候,看着我心爱的人被火焰烧死,我从此痛恨和惧怕火刑。同样,在卡拉的年纪,如果她知道她厌恶的人死于火焰,她也许会迷恋上这种力量。你不能事事都顺着她。”

    我想找个东西摆弄一下,但没找到,我说:“我敬爱的夫人,只能辛苦你帮我开导开导她了。”

    瑶池犹豫片刻,说:“你绝不会改变主意?”

    “很抱歉,法庭的判决是绝对的。”

    瑶池说:“至少私下行刑吧,不要将这令人发指的恐怖散布开。”

    “瑶池,在这年头,他们见到过的惨事难道还少吗?惨死无处不在,火刑只是提醒人们要珍惜和平,大伙儿要患难与共,而不是满足自己丑陋的**而不顾别人的死活。”

    瑶池反驳道:“酷刑并不能让人们学到什么或者领悟什么,他们的本质不会变,只有通过学习和教育,才能改变下一代人。”

    我说:“我不是创办了学校吗?学院也在筹备当中。但乱世需用重典呀,瑶池,如果号泣的人各个儿都像你这么心软,我们能活多久?我们需要知识和道德,同样需要血性与坚强。”

    瑶池低下头,似乎不打算再为此争执,她最后说:“卡拉和马丁,我渐渐管不了他们,我曾经教给过他们的一切,逐渐分崩离析。他们已经开始自己向前奔跑了。”

    我问:“他们对你不尊敬?这两个小混蛋,我得好好说说他们。”

    瑶池说:“他们只崇拜你,只有你能让他们明白,不要让他们走上歧途,鱼骨,我求求你。”

    我知道她真切地关怀我的孩子,心中感动,走上前,握住她的手说:“夫人,我对你所做的一切万分感激。”

    瑶池不再说什么,转身走出办公室,背影有些落寞。

    维拉叶突然在我耳边说:“这两个孩子身上有西蒙·玛古斯的印记。”

    我愕然道:“什么?”

    维拉叶说:“不仅仅是卡拉与马丁,连拉米亚身上也有,和我一样,属于西蒙·玛古斯的印记。”

    我知道拉米亚的母亲、卡拉与马丁的父母,都曾与西蒙·玛古斯颇有渊源,不,西蒙·玛古斯是我所有亲人的仇人,但玛古斯的印记又是什么鬼?

    维拉叶:“西蒙在纪元帝国中也是个怪人。你知道纪元帝国的前身是一个叫恶魔之女的法师组织吗?”

    “这我碰巧知道。”

    维拉叶说:“西蒙是恶魔之女中的一位遗老,他通过各种方法制造着一些奈法雷姆,这些奈法雷姆身上都有特殊的印记,我不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你要小心。”

    我顿时又多了一项烦恼,答道:“你这不等于什么都没说?我当然会小心,可具体怎么个小心法?”

    维拉叶给我看她的右手肌肤,上面什么都没有。

    我吃了一惊,问:“你没有守宫砂?”

    “不,什么是守宫砂?”

    我想解释可解释不了,只能说:“就是...也算是...某种印记,如果你和男人....算了,不提。”

    这时我很想知道她到底还是不是处,这让我意识到我真是没救了,她根本就是个大妈,虽然长得很年轻的说。

    维拉叶说:“你看不见,可我能看到,那是西蒙·玛古斯在找寻的印记,他命令我们也替他找。”

    我喝道:“你想什么呢?如果你敢对拉米亚、卡拉她们有什么不良企图....”

    维拉叶说:“不,我已经完全脱离了玛古斯,脱离了纪元帝国,我对你发过誓,你大可以放心。”

    我能放心才有鬼了。

    我问:“你对火刑怎么看?”

    维拉叶抿着嘴,因恐惧而颤栗不已,她甚至不回答我,就匆匆追赶瑶池而去。

    我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为什么对一场火刑耿耿于怀,非得如此纠结着不放?是瑶池说的那些大道理搅乱了我的脑子吗?

    火刑架就在窗外,我打开窗,看着那一根根斜堆在一块儿的木头,即使它并未燃烧,我仍闻到了烧焦的气味儿。

    我不能动摇,不能心软,但我也不是个杀人为乐的屠夫。

    可其实我早已没资格判断自己是不是屠夫,因为我的炸弹杀死了裂隙里的数千人。

    我想着维拉叶那恐惧的表情,她害怕极了,似乎要被烧的人是她自己。刹那间,一股寒冷如尖刀般刺入我的脊椎,流遍全身,我霎时想让人撤去火刑架,改判姆斯特蹲牢房,但克制住了自己。

    乏加问我:“鱼骨,你怎么了?”

    我说:“加强戒备,看看各处的摄像头有没有问题,如果号泣的人聚在一块儿,立刻告诉我,并监听他们说的话。”

    乏加:“还有呢?”

    “面具在哪儿?”

    乏加说:“他不在这儿,侦探社有案子要查,是一桩出轨的....”

    我认为面具只是找借口偷懒。

    “海尔辛大师在哪儿?请他有空来见我一趟。”

    当我见到霍克·海尔辛时,他苍白的头发与脸上的皱纹竟令我格外心安。

    霍克笑道:“你给我的那些文件我已经看过了,多谢。”

    他心情很好,这让我也感到一阵轻松,我说:“你对火刑怎么看?”

    霍克说:“还能怎么看?我在剑盾会见的多了。”

    我说:“可瑶池....”

    霍克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心结,对她而言,火刑是心里的一道坎,仅此而已,我知道你对她的意见很尊重,可又能怎么样呢?没有必要的慈悲和良知,在这年代只会害了你。”

    这一席话让我如释重负,我本该去黑棺见迈克尔、勒钢他们,但现在我哪儿都不想跑。

    我拿出一瓶酒,给霍克大师倒了一杯,说:“我见了不少海尔辛家族的人,果然各个儿都与众不同。”

    霍克哈哈大笑,一扫以往忧郁严肃的气质,他说:“知道我还有个孙侄女,而且和萨尔瓦多过得不赖,我觉得就像找到一张中大奖的彩票。你知道我很看好萨尔瓦多这小子。”

    我说:“荷蒂发育的不错。”

    我们陷入了沉默,还好霍克大师没带刀。

    我改口道:“不是,我只是说她成长的不错,人挺高,也挺结实,那胸口足有人头大...”

    海尔辛家里不知道是不是有一种用眼神杀人的念刃,我觉得有,而且霍克正打算使出这招。

    我补充道:“不是,我是说她的体型适合战斗,她胸口能显著起到保护心脏和肺的作用,那脂肪含量啧啧啧....”

    我他马在说什么?这不是越描越黑了吗?

    霍克问:“你有没有她的照片?”

    我笑道:“没有,你是不是想看看我说的胸是不是真的?您老当心身体。”

    他又死瞪着我,这老头心里有问题,我不过是想活跃活跃气氛,有话好好说,何必以眼杀人呢?

    霍克闷了一口酒,说:“那个博思泰特斯,应该是我的侄子。”

    我说:“他死的很壮烈,也许那就是海尔辛家族的作风。”

    我真是嘴臭,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下子他开始唉声叹气。

    我说:“您不必为海尔辛家族的事自责,也不必想着报复剑盾会,正如你所说,这年头哪家哪户都容易死人。”

    霍克苦笑道:“我还真想见见朗利·海尔辛。”

九十四 骑士冒险

    我认为有些人还是不见为妙,尤其是这位海尔辛家族的祖先,他人如其名,也许注定孤独一生,而且他可能比叶格丽更危险。我不指望霍克能通过亲情让朗利·海尔辛放下屠刀,回头是岸,所以最好不招惹此人。

    我说:“你最好别去见荷蒂,剑盾会到今天都在通缉你呢,虽然你在我这里绝对没事,不过最好别激怒那群狂热的家伙,而且更不能让别人知道荷蒂是海尔辛家的。”

    霍克:“也对,能知道她的情况就好。”

    我察言观色,总觉得霍克不像是那种依恋孙女的幼稚老头,又问:“荷蒂给你的记录里怎么说?”

    他仰头喝酒,我劝道:“大师,别那么小气嘛,这种事知道又没什么,作为交换,我可以多告诉你一些荷蒂的境况。“

    霍克从口袋中取出几张纸,说:“关键的就是这么几张,写这玩意儿的人叫贝百纳,是海尔辛家族史上最严谨,也是最爱钻牛角尖的学者。他对朗利的这段历史很感兴趣,不,应该说完全着迷了,所以他花了很多钱,很多时间,去调查其中的秘闻。这玩意儿大概是一百多年前写的,我怀疑快有两百年了。”

    我刚开始听就想打呵欠,这是怎么了?我明明想听得要命,为什么会这么困?

    我强打起精神,说:“朗利是纪元帝国的将军,是我们的敌人,如果能知道他的底细,或许能利用起来也说不定。”

    霍克说:“你听好,是贝百纳写的:‘我的调查开始于下洋,关于朗利·海尔辛命运的转折起始于此,他本是梵蒂冈法王厅的一位圣骑士——隶属于剑盾会的分支,在这东方的魔都旅行时,他结识了一些朋友。

    其中一人叫做‘无策’,后来,此人被证实为亚克·墨慈的分身,根据我的朋友——朗基努斯教授的理论,亚克·墨慈很可能与血族传说中的始祖该隐密切相关。”

    我打了个冷颤,觉得我的前世无处不在,简直像是打地鼠游戏里的地鼠,而且,现在我知道了,亚克·墨慈其实是亚伯。

    其中一人叫做‘千峰·张’,意思是一千座山巅,东方人的蠢名字,我恨透这种翻译了。此人倒很友好,接受了我的采访,将他听到的关于朗利·海尔辛的传闻如实告知。

    其中一人的姓名.....,奇怪的是,所有人都肯定海尔辛见到了一个疯子,并且和这疯子进行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冒险。但这个疯子无足轻重,连姓名都不值一提。千峰·张对海尔辛的了解,很大一部分都来自于这个疯子。

    我对此深感不解——如果这个疯子很惹人厌,那至少也应该给其他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不至于连姓名都无人记得,有可能这疯子根本就没有姓名,或者,用千峰·张的话说,这疯子的名受了诅咒,因此人人避讳。

    我感到一种奇异的力量阻止我继续深入思考这点(笑),不,开个玩笑,是我不该偏题,为了方便讲述,又不至于对这位可贵的情报提供者不太尊重,以下将这疯子写作“无面人”,翻译成我们的语言就是‘不要脸者’。”

    读到这里,海尔辛不由得笑出声,我也哈哈大笑,说:“这个贝百纳,真是神翻译,这也太会尊重人了。”

    霍克继续念道:“不要脸者、千峰·张与无策三人经营着一个侦探社,朗利在旅行期间认识了他们,并帮他们破获了一起案件,这份战友情谊在朗利今后的生命中产生了奇异的催化效应。”

    我皱眉道:“这不要脸者也太难听了,不如叫他马赛克吧。”

    霍克说:“或者说,叫他脸谱,因为戴脸谱的都放弃了自己的脸。”

    我笑道:“那不如干脆叫他‘面具’得了,更顺口一点。”

    忽然间,我仿佛感到远方的面具打了个可悲的喷嚏,通过疯网传到了我这里,不过也可能只是幻觉。

    霍克点头笑道:“你那位面具老弟恰好也是干侦探这行的,行,我就这么替换一番....那么继续:不久之后,下洋的一位血族亲王遭遇了刺杀,侥幸逃过一劫。这位血族亲王——这些该死的吸血鬼狗咬狗真是大快人心,总有一天我们剑盾会必将他们斩草除根——于是委托不要脸....不,面具、无策等人追踪杀手。

    海尔辛在飞机上再次遇见了面具、无策,他们一路来到了一个正深陷战火中的国家,然而,这个国家的战火并非**,而是一场天灾。

    一种超自然生物袭击人类城市,这种超自然生物既是当今在某个大陆上肆虐的‘恶魔虫灾’的起源。那是一种极其凶残的虫,依照剑盾会的理论,它们也是一种恶魔。”

    我叹道:“上世纪的人类还真是多灾多难,我真同情他们。”这是我想出来的一个冷笑话,因为我们这时代无疑更惨,我觉得很得意,然而霍克却没笑,这老头真是没有幽默感。

    霍克又念:“朗利在‘面具’等人的协助下,解除了当时的虫灾危机,他的力量极快地增强了。然而,朗利认为虫灾还有严重的后遗症,他不能坐视不理。他曾是个正义感极其强烈的人。

    几个月后,摄像机镜头捕捉到了珍贵的画面——朗利借助雷电的力量飞在空中,如雷神一般将那些飞在空中的恶魔巨虫烧成灰烬,这画面传遍了社交网络与新闻节目。他因此成了全世界最著名的英雄人物,被认为是历史上第一位真正的超级英雄。

    剑盾会中其实不乏掌握念刃、刀枪不入的强者,但一直强调不能当众展现这份力量,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动——保密是我们法师一直以来的律法,就像那些个吸血鬼一样。现在,朗利肆无忌惮地施放这种异能,这在梵蒂冈引起了巨大的不安。”

    我嗤笑一声,说:“保密什么?真是吃饱了没事干,他们日子过得滋润,也变得太矫情了些。”

    霍克说:“上世纪末又被称作‘末法时代’,随着科技增强,法师们逐渐变弱,所以法师们才更加小心,

    我接着念:于是,梵蒂冈派人前去监视朗利。

    他们发现朗利与一位女子相爱,那位女子叫做笛莎。更为惊人的是,她是血族,而她曾经谋杀过梵蒂冈法王厅的圣骑士,则让此事雪上加霜。

    监视者将报告发给了剑盾会,在等待答复的时候,发生了意外,朗利与笛莎遇上了强大的恶魔虫,他们身负重伤,监视者趁机把他们捉了,送上了前方梵蒂冈的飞机。

    朗利的母亲——侯爵夫人——得知消息后气疯了,她在朗利的面前,把那个女血族放在阳光下烧死。唉,即使我们剑盾会法王厅恨那些吸血鬼,可这也未免太过残忍,毕竟深陷爱情中的男人是分不清善恶与美丑的。

    事实上,朗利并非侯爵夫人的亲生儿子,他的生父是一位奈法雷姆——拥有恶魔血统的天才,侯爵夫人为了家族的辉煌,收养了朗利。侯爵夫人在疯狂中对朗利做出了出格的、卑鄙无耻的行径,我不便描述....”

    我一拍大腿,怒道:“什么叫不便描述,等了半天,这最关键的他偏偏不说?”

    霍克笑了笑,表情变得颇为严肃,念:“经过这悲剧后,朗利休息了很久,唯有那位‘面具’知道他这段时间去做了什么——

    他与一位古老的女血族接洽,那位女血族打算利用他奇特的法力,让剑盾会与人类社会陷入恐慌之中。

    朗利的父亲在一次盛大的仪式上被教皇亲自册封为‘枢机主教’,朗利突然现身,他告诉每个人他的母亲对他做了什么,随后,在当场数千人面前,他将养父养母杀死。一只巨大的恶魔章鱼从天而降,接走了朗利。

    历史上关于朗利的记载到此为止,谁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儿。

    但是,我知道。那位‘面具’一直跟着朗利,并且将之后的事转告给了千峰·张,而千峰·张又转告给了我。

    那是一个非常可怕的秘密,如果面具说的是真的,朗利·海尔辛现在一定还活着,而且,他极度的危险,甚至比世界上现存的最古老的吸血鬼更危险多了。

    他接洽的那位女血族叫卡美拉。

    她帮助朗利的目的在于,她想借助朗利·海尔辛的血统,去对付一个更恐怖的对手,她的丈夫,传说中的吸血鬼之王——德拉古拉。

    我知道,我知道,世人对血族有种种误解,比如他们认为德拉古拉是血族的祖先,而不是血族们认为的该隐。其实在血族的族谱中,德拉古拉根本排不上号,与萨洛特、拉森魃、梵卓、末卡维等老字号相比,他简直只是个毛头小伙子。

    然而德拉古拉确实拥有媲美远古血族的实力。

    传说中,海尔辛家族的一位先祖——范·海尔辛曾经击败过德拉古拉,所以,朗利被卡美拉寄予厚望,认为他能够再一次击败正在重获自由的德拉古拉。

    朗利·海尔辛确实办到了。

    面具并没有告诉千峰·张具体的细节,仅有的一些迹象表明,在击败德拉古拉之后,朗利陷入了更糟糕的境地。

    德拉古拉的背后是一位恶魔,是一位.....地煞,这个地煞也许从人类存在开始就出现在了这个世界上,他放弃了德拉古拉,选中了朗利,将自己的力量托付给了这位曾经光明的圣骑士。

    朗利·海尔辛在何处?

    我无法回答。

    可我必须提醒剑盾会万分小心,一旦朗利出现,我们必须集合所有的军力,不遗余力地将此人消灭。”

九十五 时代灰尘

    我不确定这个贝百纳是不是危言耸听,但现在,朗利·海尔辛就在纪元帝国,为叶格丽卖命。

    他是个地煞,不过我也算对付过一些很强的地煞,更何况如果真打起来,霍克大师会帮我....对吧。

    我说:“你也看到海尔辛家的祖训了,朗利·海尔辛已经堕落,你得帮我收拾他。”

    霍克把我珍贵的葡萄酒整瓶喝完,说:“你睡一会儿吧。”

    “什么?我又不困?”

    霍克说:“你眼皮快黏上了,还说不困?”

    他并未回答我的问题,就这样走出了办公室。

    与剑盾会那众多的宫殿相比,与黑棺顶层巨大的府邸相比,我的办公室简直寒酸的要死,我办公室最值钱的东西就是一张十分舒服的沙发,那沙发是可以根据人的体型调节软硬和形状的。

    我感叹着自己的清廉,盘算着该如何在维持清誉的同时开始多从平民那里薅些羊毛,朝沙发上一躺,立刻人事不知。

    ....

    我看见自己走在巨大而空旷的走廊,从走廊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到走廊顶部至少有三十米高,路上竖着一些精美的灯柱,发出微弱的光。

    我穿着红色的长袍。

    路过平滑如镜的立柱时,我朝里面看,没看见自己的脸。

    但我知道我是朗利·海尔辛。

    疯网在让我观察他,难怪我那么困,原来是这么回事....

    他走入一个朝堂般的大堂,在大堂中,叶格丽坐在造型精致而威严的皇位上,她表情狰狞,身上缠着白纱。

    她咬牙道:“你是故意的?你故意让我独自一人去杀剑盾会的权杖?你想让我死,你就能摆脱我的控制了?”

    朗利答道:“不,大人,请仔细想想吧,当时我曾请求您带我同往,但您并未答应,您认为自己一个人足够。您派我去塞鲁格办那件重要的事,您忘了吗?而且,您知道我的状况。”

    叶格丽神色又变得十分怯懦,她低声说:“是啊,我都想起来了...那个朗基努斯比我想象的更强,而且,他已经看穿了我传递信仰的办法,我想要报仇,我要你替我去杀了那个剑盾会的头子,还有黑棺剑圣!”

    朗利说:“遵命。”

    叶格丽说:“你现在没法击败权杖,她那里有以太抑制器,你....办不到,你先去号泣,去号泣将黑棺剑圣的脑袋提来见我!”

    朗利·海尔辛笑了笑,如一团红雾般消散。叶格丽撕去了包扎的白纱,露出丑陋的身躯,她并没有受伤。

    她是在自己的城市中,无数信仰让她近乎不可摧毁,在此,她犹如恶魔巴尔降临。

    另一个男人从旁走出,我认得此人,他是巴提克斯,纪元帝国皇帝的儿子,我犹记得我曾因为他而蒙上了不白之冤,我还记得他那被扩大了数倍的....,不,那画面太瑟琴了,我不该描述的那么细致,尤其不可以想起那时从那里面流出的....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此受了刺激,现在打扮得很奇特,他在脸上涂了厚厚的粉,这让他整张脸像是受了重伤后被整个包起,只留出一双戴着大型美瞳的双眼,一个涂得血红的嘴唇,他把头发染成了深红色,从脸颊两旁如瀑布般披落。

    叶格丽冷冷问道:“小王子,你有何看法?”

    巴提克斯说:“你不能信任这个人,他太难驯服了。”他声音阴柔,腔调很怪,仿佛随时会抑制不住地大笑,不过这也不怪他,谁遭遇了那种事都会心智失常的。

    叶格丽问:“那我能信任你?你和檀香都是皇帝派来的耳目。”

    巴提克斯说:“我只是个可怜人,因为朗基努斯对我做的事,我沦为了宫廷中的笑柄。”说罢他发出连续的低哼,像是在憋笑。

    我闻言大怒——因为我根本没对他做什么,难道他失忆了?然后把坊间流传的谣言当做了事实?

    叶格丽说:“海尔辛确实厉害无比,然而,他离开我就没法活,他的契约与真名在我这儿。所以,他最不可能背叛的就是我。我就像母亲哺育婴儿那样,让他从我的汝房中汲取营养。”

    这比喻简直让我快吐了。

    巴提克斯笑道:“那就好,那就好。看到你们君臣和睦,我和父皇都能安心,那么,请容我先行告退....”

    叶格丽忽然问:“你身上...血的气味...你杀了很多人。”

    巴提克斯背着身子,整个人仿佛在黑烟中般阴郁诡异,他笑道:“我不是说过吗?我沦为了笑柄,只是那些嘲笑我的人都失踪了,这很奇怪,对不对?”

    叶格丽微笑道:“很公平,但别忘了,你在我眼前宛如蚂蚁,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巴提克斯答道:“我又何曾得罪过您?尊敬的女皇?”说完,他沉入了地下。

    叶格丽自言自语:“海尔辛,海尔辛,快点把人头带给我吧,就像孩子替母亲精心准备母亲节的礼物那样。”她露出骇人的笑容,站起身,走下了楼梯。

    朗利·海尔辛从藏身处现身,他叹了口气,这才真正地离开了。

    ....

    我刚睡醒,还有些糊里糊涂的。我总觉得预见了非常不好的事,可疯网就是这样,它只让我有不好的预感,却让我把详细的情报忘得一干二净。

    算了吧。

    我身上罩着一张毯子,应该是拉米亚给我披上的,我再一次望向窗外,见广场上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我吓了一跳,认为整个号泣的两千多人,除了那些小孩以及要照看小孩的,都来观看这次火刑,像是看一场节目似的。

    我不能让姆斯特大喊大叫,给他上些麻药会不会好些?我当初制定法律的时候怎么会想到火刑的?直接砍头会不会好得多?

    拉米亚推开门,她说:“你醒了?晚餐要吃什么?”

    我搂住她说:“吃烤肉。”

    拉米亚嗔道:“你还有心情开这种玩笑?”

    我心情跌落谷底,我说:“你看紧卡拉与马丁,不许让他们看。”

    拉米亚点了点头,她说:“你不必为难,这是必要的。”

    她又说:“我们所在的时代很残酷,必须让他们——所有人明白这残酷,明白这一切来之不易,任何胆敢破坏我们奋斗成果的人,都将会成为时代火焰的灰烬。”

    我吻了吻她的嘴唇,说:“你们到号泣避难所去,不要上来。”

    拉米亚愕然道:“为什么?”

    我说:“我只是很不安,我觉得有很可怕的事要发生了,而且无论如何无法避免。”

九十六 烦恼之源

    行刑时间将近,夜色之下,教堂前的灯火让人们显得那么严肃,那么阴森。

    我觉得他们像是一群亡灵,失去了活人该有的活力,只沉迷于这残忍的刑罚,将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上。

    我仿佛已经能听到姆斯特在火焰中的号泣。

    但这有什么呢?人是会死的,尤其在当代,人会很快很惨的死,活下来的每天也深陷痛苦,度日如年。

    只有血的教训才能让他们学会珍惜号泣的好日子。

    我们必须谨小慎微,因为有那么多的灾难,我们是风雨飘摇中文明的小火种而已,如果要不被熄灭,唯有用铁腕统治,将每个人铸造成铁。

    如果失误,我们很容易将成为地狱的烈焰燃尽后的余灰。

    卡拉跑进房间,往沙发上一坐,气呼呼地说:“我不要!”

    马丁一声不响地跟在她背后,用亲近的目光看着我。

    我奇道:“什么不要?”

    卡拉说:“我不要你不让我看行刑!”

    “不行,你不能看,你还太小。”

    卡拉说:“是我帮你捉住了这条蛀虫,而且我还会帮你捉出更多的蛀虫,我要求什么奖励了吗?没有,我只是想亲眼看看火刑又怎么了?”

    我说:“你以为那是马戏、动画吗?那有什么好看的?”

    卡拉见我强硬,反而露出天真可爱的笑容,说:“爸爸,不是好看不好看的问题,是我必须承受这种场面,欲戴王冠,必承其重。我是帮你捉坏人的侦探,我就必须看犯人的死刑,那样能让我好过一些。”

    我哄她:“我的小宝贝,小乖乖,听话,我会替你从黑棺带回漂亮的衣服首饰。”我知道这对卡拉根本算不上奖励,可我又能说什么?我将来会让你手握大权?这是对小孩子说的话?

    没想到卡拉居然很满意,说:“好吧,爸爸,我最乖啦,你说的话我都听。”

    我像是被放过了一马,说:“那你们立刻去找妈妈,她会带你和马丁去地下。”

    卡拉问:“为什么到地下?那里又脏又臭。”

    地下避难所是号泣村的起源之处,通往卡戎重工厂的反应炉,相比地下,人们更喜欢地上,因为空气更清新,只有一些顽固派和老人留在了下面,他们觉得上面不安全。

    他们是对的。

    我打算强硬一些,说:“因为是我说的。”

    卡拉点点头,又说:“爸爸,我还想提醒你一件事。”

    “又怎么了?”

    卡拉说:“你给市民们的福利太好了,简直是让他们不劳而获,照这样下去,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开始亏本,入不敷出,直至把整个号泣卖给黑棺都还不清。”

    我如遭当头棒喝,惊讶至极,问:“会有这种问题?”

    “是的,尤其是你还在不断把人招进来,这样问题就更大了,你得给他们造房子,给他们发信用额,给他们分配口粮,这会把他们养得愈发刁钻刻薄。”

    可我如果降低给他们的待遇,他们会不会产生不满?

    卡拉说:“在历史上,各种各样的社会都会有高福利时期,可那是在社会文明程度相当高的时候产生的,像你这样根本不行。”

    “那该怎么办?”

    卡拉说:“妈妈和我说过剑盾会的奴隶制,那就很好,可以完美解决生产力与成本之间的矛盾....”

    我问:“你...让我实施奴隶制?”该隐啊,她才十岁左右,她是个小恶魔吗?

    卡拉说:“无论是种姓还是奴隶,无论是贵族还是平民,总而言之,你得把社会分为阶层,让有才能的人得到重视和优待,现在不能讲究人人平等那一套,我们这年代行不通。或者,你可以把福利消减一大半,让大家共穷共苦。否则,像姆斯特那样的人会越来越多,人人都贪图安逸,又想不劳而获。”

    我开始感觉心力交瘁,脑子不想转了,我说:“我再考虑考虑,你们快走。”

    卡拉撇撇嘴,对马丁说:“走吧。”

    他们走后,我深吸一口气,想起了权杖的话——我确实陷入了利益的漩涡中,做任何决定都会得罪其中一方,想要各方都不得罪只会更惨。我就像身在一个爆了管道的豪华厕所里,往哪儿跑都是屎。

    .....

    漆黑的火刑架静静地在那儿,将近两千人在广场站着,他们对火刑架指指点点,似乎围绕着它有说不完的话题,它烧起来是什么样的?它多久能把人烧死?它能烧多少人?它象征着什么?

    其实它就是一堆易燃的木头堆起来的,我都不确定它能不能燃起很大的火。

    我嘱咐过维林——她是最早支持我的号泣村民,不惜为此杀死了自己的村长母亲,她现在是号泣人的领袖,也深得我的信任,负责维持好几个街区的管理工作。我告诉她,如果超过十分钟,姆斯特仍然活着,她就一枪崩了姆斯特的头,我会原谅她,她也将得到所有号泣人的感激。

    时间到了,霍克大师命令殿卫将姆斯特押送至刑场,由于姆斯特触犯的神权法并非游骑兵管辖范畴,所以由殿卫负责关押和看管。

    姆斯特嘴唇发白,两天内瘦了只怕有五公斤,很难形容他脸上的表情,他不想认命,可又毫无办法,于是内心在他身体被烧成灰之前已经成了死灰。

    我走上高台,用简单而明确的话说明了姆斯特所犯的罪行——他贪污了节庆典礼的大量钱款,其中包括对该隐最神圣的纪念日,证据确凿,毋庸置疑。

    我说:“我痛恨此人,因为他辜负了我给他的信任,他拒绝了我赐予他的幸福,他亵渎了我们最应该崇拜的神明,他违背了身为我们同胞应有的美德。”

    我试图看清人们的脸,脸上的表情,想看看有些人做贼心虚,可人人都很害怕,分不清谁是愧疚,谁只是被吓到了。

    我说:“你们每个人都对我发过誓,效忠于我,效忠号泣,效忠黑棺,崇拜该隐,遵守该隐教以及号泣的一切法律,你们答应过的,所以,必须承受违背誓言的后果。

    这个后果就是火刑。”

    我环视了半圈,说:“把他绑起,我亲自点火。”

    一个米安铎村民喊道:“号泣的一个个都不是好东西,他们每个都贪赃枉法!大主教,你得好好查查他们每一个人!”

    我想装作没听见,便看着他们绑姆斯特,这时,一些号泣村民怒道:“闭上你的臭嘴!”“米安铎人和布拉姆人都是后来的!是我们给了你们容身的地方!”“混账的外来户,抢了我们的地,抢了我们的工作,抢了我们的水,抢了我们的能源!”“还抢了我们的女人!教会安排我把我最喜爱的女儿嫁给了那边的猪狗!”

    他们不知道第一个开骂的是哪一边的,于是把米安铎人和布拉姆人一起骂上了。

    布拉姆人闻言大怒,转向号泣人,叫嚷:“自高自大的一群害虫!”“你们想在我们头上拉屎?谁给你们的权力?”“你们都是懒得生蛆的废物!要不是我们,你们能有吃有喝?是我们替你们种植的玉米!”“你以为你们很高贵吗?你们嫁过来的女人又蠢又懒!”“还不会生儿子,只会生女儿!”

    三群人骂作一团,很快已经什么都听不清,有劝的,有骂的,有单纯乱叫的,有挥舞拳头的,人群开始相护靠近,布拉姆人与米安铎人包围了号泣人,他们都不是经过充分教育的文明人,也对法律的制约未有深刻体会,本质上,他们更倾向于用暴力解决问题。

    真是一场灾难,我已经开始厌烦这一切了,我真想来一场大火....

    我一声暴喝道:“都给我住嘴!”

    我用上了念刃,唤醒了他们心底对我的敬畏,每个人都哆嗦了一瞬,望向我。

    我喊道:“都给我分开!号泣人!米安铎人!布拉姆人!都给我回到各自的地方!如果违抗我的命令,我会让你们失去自由,甚至宣判死刑!”

    他们散开了,可他们的眼神中仍含有怨恨,那不是对我的怨恨,但无疑想发泄心中的怒气。在场的最年轻的人不过十八岁上下,这些愣头青是没有自制力的,他们很容易发作,想要快意恩仇,不计任何后果。

    他们想要闹事,想要械斗,想要让仇人流血,即使那只是鸡毛蒜皮的一场喝骂引发的微不足道的小仇。

    我不能让这事发生。

    我想起了奥奇德。

    今后几天,我将实施戒严和宵禁。

    我说:“牢记,你们每个族群都曾遭遇过苦难!是我将你们救出了苦海!你们得珍惜眼前的一切!”

    我又说:“这火刑并不是因为我对号泣原住民有偏见,我只是想让你们想起昔日的悲剧,铭记这日子的难得.....”

    人们很安静,但我听见一个声音说:“如果有一把火,能将所有罪人都烧死,那么在场的诸位,只怕没有一个人能活。这是个罪恶的世界,我等待那场火焰,已经有很久很久了。”

    我瞪视着那说话的人。

    他穿着红色的长袍,肩上有弧形的银色肩甲。在月光下,他的脸苍白而凄美,他金色的长发反射着无力的光辉,他像是个堕落入无底深渊的天使。

    他手上拿着火把,点燃了火堆,那大火立即将姆斯特吞噬,姆斯特发出了鬼怪般的号泣声。

    他说:“很抱歉越俎代庖了,我只是很期待让这火早些烧起来。鱼骨·朗基努斯,你可以叫我朗利·海尔辛。我带着女皇的命令而来,我将毁灭号泣,割掉你的脑袋,消除你所有的烦恼。”

九十七 隔世之战

    我像是从噩梦中惊醒的人,一时未能摆脱巨大的恐惧感,只注视着这个海尔辛,随后,我又望向霍克,发现霍克也在看我。

    我对红衣人说:“你是来和我决斗的?”

    朗利·海尔辛说:“人类的历史是毁灭的历史,即使我已超越了人类,可仍不能免去这天性,就像你一样。”

    我无法在几天内连续召唤圣徒,这已经远远超过了我的极限,现在,我只能寄希望于霍克大师,或者...用嘴遁把他劝走。

    我说:“很好,那就决斗吧,但我不想殃及无辜,现在我们正在举办重要的事,能否约定改天再战?比如十年以后的二月三十号.....”

    朗利说:“你毁灭了裂隙城,当爆炸发生时,城里一共有五千八百九十七人,有妇女,也有儿童,他们和你的市民至少一样无辜。”

    我说:“他们把信仰奉献给了恶魔,我劝过他们,他们不听。”

    朗利答道:“在上世纪,有些国家握有核弹,大量的核弹,那是用来摧毁城市的武器,可在核弹诞生至末世降临的几百年内,发生的核战争一只手都数得过来。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因为他们形成了制衡。”

    朗利:“不错,制衡,核武器通常只是威慑,如果动用,自己也会遭到报复。黑棺剑圣,你就是开启核战争的那个人,而我就是纪元帝国的报复打击。”

    我竭力不让自己露出丝毫恐慌,笑道:“我能关闭那种规模的裂隙,你自问能够办到?”

    朗利:“不,我不能,但我详细听叶格丽描述了与你的战斗,我是个谨慎的人,因此问了许多细节上的问题,那之后,我才决定接受这任务,成为毁灭的天使。”

    “你认为我不能重现那威力?即使如此,我也击败了叶格丽,她是你的主人吧。”

    朗利·海尔辛叹道:“这正是可悲之处,我的主人实力并不比我更强,而且,如果你自信能胜过我,为什么现在要试图避战呢?”

    战斗无法避免,哪怕几分钟也好,我必须使出圣徒的力量,我回头对围观者喊道:“全都撤走,撤到避难所去!”

    他们居然不怕,反而跃跃欲试,兴奋得吐着热气,有人喊道:“我们替你加油!大主教!”“让我们见证您无敌的实力吧!”

    我发出宛如惊雷的声音:“立刻滚!违命者死!”

    他们吃了一惊,终于放弃了观战的念头,但一层透明的屏障像罩子一样围住了广场,人们被这屏障挡住,没法回家了。

    朗利说:“黑棺剑圣,我们打个赌吧。”

    我强迫自己镇定,问:“怎么赌?”

    朗利:“我向你们这儿所有人挑战,只要在你们之中有人能战胜我,我就会离开,并且永远不再回到号泣这里。反之,如果没人能战胜我,我会将号泣的每一个人都杀死。”

    霍克·海尔辛问道:“其中也包括我吗?”

    朗利回答:“是的,包括你,你叫什么名字?”

    霍克答道:“霍克·海尔辛!”

    朗利·海尔辛愣了大约一秒钟,说:“真是意外,人生何处不相逢。你大概是当代最有名的海尔辛了。”

    我瞬间看到了缓解这剑拔弩张气氛的良机,我可以利用朗利对后辈护犊子的心情,让他的态度好转,用亲情打动他,令他放弃叶格丽的命令。

    我说:“原来如此,我倒忘了这茬。这样吧,难得你们爷孙团聚,就由在下做东,请两位吃一顿团圆饭如何?”

    朗利对我这句话置若罔闻,他走向霍克,霍克显得十分平静,恍惚间,我仿佛见到了一艘万吨巨轮撞向一座冰山。

    骤然,一道红色电光与蓝色电光交汇、盘旋、分开,朗利·海尔辛的右手断了手腕,但他左手上抱着瑶池,瑶池惊呼一声,却无法动弹。

    我和霍克同时怒道:“放开她!”

    朗利说:“她是西蒙·玛古斯一直拜托我寻找的女巫,原来她在这儿,回去之后交给玛古斯,我们的交易就完成了。”

    霍克·海尔辛身上绽放出耀眼的雷电,似乎他的白发白须全都由雷电凝聚而成,他怒发冲冠,喝道:“放开瑶池!”

    朗利·海尔辛说:“我已经不介意人类的血统,海尔辛家族的血脉不值一提,你是号泣的一员,所以,你可以挑战我,失败之后,也唯有一死而已。”

    我喊道:“对这种败类,不必将什么江湖规矩,大家一起上!”其实在场只有我和霍克能打,其余都是些游骑兵和殿卫,在朗利面前,他们与蝼蚁没太大区别。不过话说回来,就算废钟、索莱丝、七号、赵洛他们都在,也根本帮不上忙。

    霍克拔剑一斩,空中一道雷电像是上帝之剑般击落。朗利的断腕恢复,手中出现一根红色长鞭,长鞭一振,将那雷电化解。

    朗利喊道:“那就先用念刃对念刃。”

    我试图唤醒圣徒,但阿纳托利告诉我:“如果是那样,你的身体无法承受,你的精神更会被消耗殆尽。”

    我没办法了,现在唯有寄希望于霍克击败他的祖先,霍克大师的修为深不可测,即使是圣徒也未必能胜得过他。

    霍克高高跃起,身上狂风席卷,犹如一枚重炮弹般轰击朗利,朗利手臂圈转,红鞭因这急速旋转变得笔直,两人交锋,撞击激发音爆与冲击,那火刑架立刻被打得粉碎,地面上裂痕累累,围观的人吓得逃往广场角落。

    我担心瑶池,但她却没事,她像是被关在了奇异的世界里,我看得见她,她也看得见外面,可不受任何这世界的影响。

    霍克连续重劈,一剑比一剑更猛烈,更精妙,与他相比,阿德曼的念刃就像是小孩玩具一般。朗利用长鞭横拂竖撩,将所有念刃弹开,周围的人可遭了秧,只要被这念刃碰上一点儿,就像被高速的轿车撞了一样断骨断肢。

    我说:“所有人,到我背后来!”可只有少数人有勇气动,还有些人受了重伤,动弹不得。

    但令人惊讶的是,他们都没死,朗利·海尔辛看似随意地招架避开了他们的要害,即使在激烈的战斗中,他仍有心情保护人类?难道说他其实是个好人?

    霍克喊道:“如果你觉得自己可以轻松应付我,那就大错特错了。”

    朗利点头道:“你很强,即使是当年的范·海尔辛也未必比你更强。”

    忽然间,霍克整个人化作雷电,穿梭至朗利背后,朗利的鞭子慢了半拍,胸口破开一个大洞,血从他口中流下。朗利·海尔辛回身说:“这一招不....”

    话音未落,霍克如电光般穿行数次,朗利身上多出数道致命的伤口,这速度真令人惊骇至极,我根本看不见,我怀疑圣徒也未必能毫发无损地挡下。

    朗利·海尔辛发出大笑,人却被击飞到半空,在短短数秒钟内,再度被霍克刺中了将近一百次,这招式比激流更快得多,由此爆发出强烈的音波,人们不得不掩住耳朵,口鼻中鲜血喷涌。

    如果霍克全力以赴面对邓恩那样的对手,他确实只用一招就能杀了对方,连瓦希莉莎也未必能挡住他十招。

    我心中喜悦,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下,凭借这闪电般的神速,他胜券在握,即使圣徒登场也不可能做的比霍克更好。

    霍克喘着气,一剑刺穿朗利的咽喉,朗利掩住伤口,可血仍如瀑布般朝外流,霍克顾不上朗利,去救瑶池,却发现她是透明无形的。霍克立刻想到关键所在,他说:“鱼骨,用暗影救她出来。”

    我说:“明白,大师!”

    但朗利发出一道红电,圈转着将霍克缠住,霍克一个闪烁,躲开这一招。朗利说:“我由衷感到欣慰,想不到海尔辛家族的最高境界如此了得。”

    他的伤仍然很重,霍克的剑上蕴含雷电之力,连地煞都没法迅速地治好朗利。

    我在旁喊道:“你刚刚说海尔辛的血统对你已经不重要了,现在被打脸了吧!”

    朗利说:“的确,霍克,与你交手很荣幸,你是人类念刃的巅峰,我并未与纪元帝国的皇帝或是剑盾会的权杖交手,可我认为你相比他们未必逊色。”

    霍克朗声道:“立刻认输,放开瑶池,并发誓永远不再涉足此地!否则我立刻将你斩杀!”

    朗利扔掉长鞭,手中多了一柄剑,他摆出剑招的架势,身上流转着红色的闪电,这让霍克脸上变色。

    朗利说:“你让我想起了很多往事,想起了年轻时的我,想起了我本可能达到的极限。现在,霍克,我作为人类与你决战。如果死在你手上,我很荣幸,如果我将你杀死,我更将引以为傲。”

    我从霍克的眼神里看出了复杂的心绪,我意识到他崇拜朗利·海尔辛,即使他本人的技艺已经远远超过了所有剑盾会的骑士,甚至已远在这位祖先当年之上,他仍然将这位叛逆者作为自己的偶像。

    霍克做出了与朗利毫无差别的姿态。

    看似年轻,实则古老的海尔辛。

    看似年老,实则年轻的海尔辛。

    一人身上的红色电流宛如游蛇般盘旋扭动。

    一人身上的蓝色电流好似水流般连绵不绝。

    古老者欣赏着年轻者,年轻者崇拜着年老者。

    但他们都会毫不犹豫地杀死对方。

九十八 世界停表

    寂静中,他们对峙着,他们身上的光与教堂残存的灯火争辉,令人更加敬畏,他们站在黑夜中,仿佛天底下只有他们两人,这让他们显得很渺小,却似乎又很宏大。

    他们让这余烬建造的教堂像是一座破旧的小木屋。

    这是一场罕见的战争,即使牵涉千万人的大战也无法与之相提并论。

    朗利·海尔辛出手了,他的身影变作一道红光。霍克·海尔辛几乎在同时行动,他则化成了曾经那样的蓝光。我已经渐渐习惯,即使跟不上,也能感觉得到,他们的速度旗鼓相当,谁也胜不过谁。

    霍克一剑斩向朗利的双足,朗利竖剑一挡,登时反手一刺,与霍克擦肩而过,这一瞬间,他们掠过了对方,又以不可思议的灵敏停下,回身再冲向敌人。他们不斩出远距离的念刃,因为毫无必要,他们本身已经比念刃剑气更快了。

    即使如此,他们的斩击撕裂了空气,造成了剧烈的气浪,人们不得不紧贴着教堂,才不至于被这气浪卷走。

    两个海尔辛互相猛攻数回,霍克蓦然后撤一步,朗利朝前紧逼,但霍克刺出一剑,朗利中招,又一次洒出了鲜血。

    我依稀见到他皱了皱眉,身子如车轮般旋转,剑光环绕全身,霍克避其锋芒,躲开这一招,朗利一个加速,到了霍克头顶,朝下就是一剑,霍克挡住,身子向下急坠,只听轰地巨响,他撞在地上,地面凹下去一大块。

    霍克一定没事,这样区区撞击...

    朗利朝下一剑,突然间,下方被茫茫黑云遮蔽,他停止追击,落在黑云之外,但那黑云在不知不觉间已将朗利笼罩在内。

    是霍克使出的暗云,在暗云中,敌人会感到风声鹤唳,即使是朗利·海尔辛也无法预测霍克在哪儿。

    朗利叹息一声,说:“我并没有在这些念刃上花费太多心思,可其实挺难对付的。”

    霍克在朗利背后出现,劈向朗利头颅。朗利没回身,但剑已向后刺去。

    然而,霍克抢占了先机,他先洞穿了朗利,随后又回手将朗利的一剑荡开。当朗利摔倒后,霍克朝朗利斩出一百道雷电般的念刃。

    电光漫天飞舞,亮得让人睁不开眼,我看见好几个人变成了爆炸头,想来是被电流波及了。

    朗利钻出了电网,一剑直取霍克心脏,他虽然受了伤,可行动无碍,借着那刺眼的光,是一次完美的突袭。就在他即将得手之际,朗利出奇地停顿了片刻,像是忘了自己该干什么,这十分之一秒的刹那,霍克长剑向上一撩,朗利的腹部、胸口以及咽喉统统被劈开。

    朗利立刻横斩,霍克斜着一跳,让敌人这一剑落空。朗利已整个成了血人,不过他本就穿得是红袍,血与袍子是同一种颜色。

    即使速度相当,霍克大师显然更胜一筹,他是人类的躯体,必须依赖念刃去战斗,他一生中经历无数次生死拼搏,对念刃的使用炉火纯青——暗云、无痕、激流、灭绝,他把教给我的所有招式尽善尽美地施展了出来,每一次运用都完美无缺,恰到好处。

    朗利·海尔辛早已放弃了人类的身份,也早已放弃了念刃,他妄图以念刃与霍克大师一决胜负,那可是痴心妄想了。

    我看出关键所在,喊道:“别停手!继续猛攻!他恢复的力量有限,他现在用的是‘海市蜃楼’的念刃!”

    海市蜃楼是阿德曼擅长的绝招,能通过意志具象化自己残缺的肢体和部位,让伤势好像痊愈了一般,但维持这状态极消耗意志,让人仿佛给自己背上了极大的负重,如果伤势太重,用这念刃强行修复会让他们身体迟钝了至少一倍。

    朗利苦笑道:“我可太吃惊了,想不到尽管我已把你想得十分难对付,可仍旧低估了你,想用念刃战胜你似乎是不可能的。”

    不错,我怀疑即使面对无悲咒,霍克大师也有办法破解,他很可能是当今世上最强的念刃使用者。

    霍克指着他的祖先说:“我最后问你一遍,是否认输?并且依照你的誓言,放了瑶池,永不踏入号泣一步?”

    朗利说:“海尔辛家族的后裔,切记我是你的敌人,我不记得海尔辛家会对敌人如此啰嗦。”

    他最后一个音节尚未发出,霍克的一剑已洞穿了朗利的额头。

    朗利·海尔辛,这位传说中的圣骑士,这位剑盾会史上最恶的叛徒,跪在地上,他的血在他身下扩散成了血色的圆圈,像是一个垫子,他脑袋低垂,身子弯着,我不认为他如果还活着,会任由自己如此狼狈。

    赢...赢了!赢了!

    我高举双手,放声欢呼,一时间热泪盈眶!我想要像个啦啦队一样手舞足蹈,我想要像个迷妹一样扑上去拥抱霍克大师,我想要为他举行欢庆的派对,哪怕一掷千金也在所不惜....

    但小心呀!鱼骨!小心!

    你忘了你自己是谁吗?你是黑棺剑圣,你本身就是无敌的象征,你怎么能兴奋地像个傻缺一样?你应该泰然自若、面无表情地迎接这一事实,你只需要简短地称赞霍克一声就好。

    我咳嗽一声,说:“大师,果然好身手,看来即使是我亲自出战,也不能比你做得更好.....”

    霍克并没有松懈,不,恰恰相反,他注视着朗利·海尔辛的尸体,没片刻放松。

    瑶池颤声说:“他....还活着。”她像是被浸泡在极夜的冰雪中一样,她的嘴唇抖个不停,恐惧从她脸上的每一寸肌肉中表现出来。

    朗利·海尔辛重新站直身子时,我才想起他是个地煞。

    他身上的光变成了暗红色,他那阴郁的脸变得空洞而深邃,幽冥而冷漠,他金色的长发也变红了,长的直垂到地上,像是他的披风那样。

    他的手上长出锋锐的指甲,像是鹰爪与人手的结合体。

    他有一对翅膀,血红色的翅膀,那翅膀似乎被刀切割过许多遍,支离破碎、残缺不全,又好像在痊愈的过程中出了差错,长得怪异而瘆人,翅膀上的肌肉与骨骼纠缠在了一块儿。

    他仿佛身处在永恒不变的时间中,因为显得很遥远,遥远的无法到达。

    他并不格外高大,身高不超过两米,可却像是个血肉建造而成的庞然大物,一座与世界之脊等高的山峰,他身上承载着无可形容的重量,散发出难以言喻的血腥与残忍。

    我能很轻易地察觉到他不再是朗利·海尔辛了,他带给我沉重的压力,让我精神仿佛沉入了最黑暗的地心。

    他比亚伯更可怕的多,因为亚伯还有理智,而朗利·海尔辛已经迷失了。

    我想到了被死亡天使亚兹拉尔利用的康士坦西亚。

    他绝不仅仅是个地煞。

    我急道:“大师!不能有一丝一毫的保留!”

    霍克当然看出了朗利此时的危险之处,我看到他身上的电流变得异常狂躁,可眨眼间又波澜不惊,他将使出全部力量,这会让他比之前更为迅猛。

    他与闪电融合为一,他消失了,我只看见他的残影,他何时发动,何时抵达,我无法预测,我更无法辨别。

    咔嚓一声响,我看见霍克跌在了我身边,他的血染红了他白花花的胡子,他眼神涣散,却流露着惊恐,他的手臂扭曲得像是麻花。

    瑶池大声哭喊道:“霍克!”

    发生了什么事?霍克那一击甚至连圣徒都无法及时抵挡,但朗利·海尔辛,不,那个....怪物,他做了什么?为什么霍克会成了这幅模样?

    霍克支撑着站起,可他又飞了出去,他骨折的那条胳膊断了,他又吐出了更多的血,他撞在朗利·海尔辛布置的屏障上,那屏障晃动得很厉害。

    又一次,我连霍克如何被打得都不知道。

    人类的念刃、法师的魔法、血族的训诫之力、狼人的野性异能,这些都有让人变快的方法,有些甚至能让人变得超过音速。

    但那是有极限的,因为身躯的限制、精神的限制、神经的限制、法则的限制,总而言之,有种种限制防止人超越速度的临界值,施法者可以感觉周围的事物慢的接近静止,但慢上二十倍似乎已经是终点了。

    到达极限后,再让速度更快上一点儿都艰难无比。

    霍克大师无疑已经到达了速度的极限,即使是亚伯和该隐也不可能比他更快。

    然而那个....那个化身为朗利的恶魔,他办到了。

    他快的就像周围的一切都静止了那样。

    绝对的静止。

    这如何可能?

    可实情正是如此,看吧,霍克大师的速度在他面前不值一提,如果我们在霍克大师眼中慢的像是蜗牛,那他在这恶魔的眼中则像是站着不动。

    在绝对的静止前,再快的速度与最慢的速度都一样,他们都是不动的。

    绝望中,我向疯网问道:“他如何突破速度的极限的?”

    瘟疫医生说:“我也觉得不可思议,当突破极限之后哪怕一公里每小时,都会让身体与精神变得异常脆弱,风吹草动都会让施法者粉身碎骨,稍有杂念都会让人精神错乱,任何念刃与魔法都很难保护自己,更别说伤人了。”

    阿纳托利说:“疯狂的洪水先民末卡维曾经过研究过这种现象,唯有一种可能,让人突破速度的界限。看看吧,看看周围那些人。”

九十九 杀戮天使

    我看到了。

    号泣的这些围观者状态异常得很,他们的身体透明,像是在分解成一道道光。他们不动了,完全意义上的不动,可当风吹过时,我又觉得他们动的很快。

    他们仍在原地,可他们却在远去,他们相对于我不动,相对于世界上的一切也不动,这就让他们其实一直在变幻不定,由此陷入了无可解释的悖论中。

    我想:“他们死了?”

    安纳托里说:“他们陷入了时间的膨胀中,他们的一秒钟相当于我们世界的很长一段时间。相对于他们,哪怕蜗牛也快的转瞬即逝。

    对朗利·海尔辛,时间像是货币,他可以将别人的货币贬值,让他的货币升值,也可以反过来。”

    “他让别人的时间膨胀,从而自己的时间收缩?”

    安纳托里:“是的,由于每个人的时间价值不同,他需要夺取许许多多人的时间,才能让他自己的时间缩短一点儿。所以,这罩子里的两千多人,都陷入了难以想象的时间膨胀中。”

    “他们会怎样?”

    安纳托里:“他们将在这与世隔绝的状态下永远静止,直至时间的尽头,没有任何力量能拯救他们,他们比幽灵更虚无缥缈,比星球更加永恒不变。他们背负的时间债永远也无法还清。”

    “他们....都没命了?”

    安纳托里说:“事实上没有死,但你也可以理解为死亡。”

    “但为什么...我没事?”

    安纳托里说:“这牵涉到很复杂的魔法原理,简单而言,你拥有很强的力量,这让他无法让你的时间膨胀。就像他需要牺牲很多人的时间,才能稍稍紧缩他自己的时间。”

    我似乎懂了些,又问:“如果他无法操纵我的时间,那我可以对付他么?为什么我仍看不见他的动作?”

    安纳托里:“正如我所说,他可以操纵自己的时间,让自己的时间紧缩,同样的一分钟,你只能走一百米的路程,他能走完横穿大沙漠的公路,因为他的时间密度更大。”

    我仍无法理解时间的膨胀与收缩,可在疯网中的思绪交换也快的离谱,当我与安纳托里完成对话,朗利·海尔辛仍未对霍克大师第三次出手。

    我大声问:“你究竟是谁?”

    恶魔答道:“人类曾叫我库帕拉,但在堕天使之中,我是大衮,被称作暗杀者。”

    情报出现了错误,附身于他的并不是简单的地煞。他是恶魔的大公,海尔辛是恶魔大公的化身!就像康士坦西亚和曾经的我一样。

    霍克大师在危险来临之际用全部念刃使出了铁莲,这让他保住了性命,但他已经垂危,在这魔王下一次的攻击之下,他绝没法活命。

    即使是彼列或是亚兹拉尔,也不可能如此轻易摧毁霍克大师,但大衮的力量对人类而言太致命了,在这异变的时空中,再强的人类也会被大衮克制。

    除非是无悲咒,除非是无死角的防御反击念刃。

    我向圣徒祈求,祈求他再一次伸出援助之手,我让思绪如海啸般奔腾,让念刃的风暴在头脑中肆虐。

    安纳托里喊道:“住手!那会毁了你!”

    大衮已经杀死了号泣的几乎所有人,我不能再袖手旁观!即使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要拯救霍克大师与瑶池夫人。我会保护拉米亚与孩子们,我要与这魔王同归于尽。

    圣徒觉醒后,他的心境迅速平静下来,归于虚无,他在刹那间已掌握了无悲咒的要领。他的无悲咒仍及不上权杖的造诣,可在此刻唯有勉力一试。

    大衮发现自己被万千刀刃刺中,他令自己的时间收缩,等圣徒回过神,他已被大衮击中了数下,圣徒的肋骨刺入了他的肺,血腥味充满唇舌,他撞在了屏障上,后背传来剧痛。

    即使是无悲咒也不行,无悲咒的剑刃虽快,仍需要时间才能抵达目标,时间就意味着致命的弱点。哪怕是权杖亲自出手也是一样的。

    圣徒发现大衮的伤并未治愈,在时间紧缩的状态下,大衮牺牲了自愈能力,然而他仍然是恶魔大公,哪怕千刀万剐,对他而言也不过是皮外伤而已。

    但圣徒知道大衮是可以被击败的,时间紧缩可以被破解,任何需要时间才能造成伤害的招式都不行。

    唯独力与光,力与光是持续存在的,是超越时间的。

    当大衮打中圣徒与霍克时,他们仍抵消了一部分伤害,这证明防御有效,也证明反震有效。

    圣徒扯破嗓子般怒吼,他将全部念刃浓缩在身体周围,形成护盾,这护盾一旦被碰就会爆炸,绽放出降魔之光。圣徒认为大衮在超越界限的快速移动中变得更加脆弱,更易受伤,即使他夺取别人的时间也无法完全缓解这一缺陷,因为他不敢全力击打圣徒,否则圣徒的念刃也难保自己不死。

    降魔之光一定能重创他。

    但圣徒惊骇地看到大衮拾起了地上的石头。

    不知何时,圣徒发现那护盾已经散了,随后大衮的爪子洞穿了圣徒的腹部。

    可是大衮痛苦地大叫,缩回了手,他的手掌几乎被圣徒的血融化。

    是圣子之血。

    大衮退至远处,又显得那样的空灵麻木,他说:“你是上帝之子?”

    圣徒咬牙道:“我是弑神者!”他让念刃绕身旋转,撕开自己的肌肤,鲜血流遍身上各处,他将鲜血用念刃包裹,朝霍克一扔,霍克也被鲜血浇了个通透。

    这样就好,大衮无法再近身战了,即使他丢出石头,可石头在高速移动中很容易散架,他确实用石头引爆了护盾,可不能用这招伤了圣徒。

    圣徒有办法自保,他同样有办法保护霍克。

    大衮即使没有表情的变化,可他侧着脑袋,像是看着即将被碾死的蚂蚁做出奇怪的行为那样好奇。这位掌管暗杀的堕天使在害怕吗?圣徒没看出端倪。但如果堕天使仍毫不在意,圣徒的心将渐渐跌入谷底。

    大衮说:“我不需要时间膨胀,也能杀死现在的你们。”

    圣徒大惊失色,他意识到自己面对的是智慧超凡的上位神明,传说中协助上帝创世的精魂,他会随机应变,审时度势地改变策略,而不是只有一招鲜。

    圣徒取出鱼刺枪,朝大衮斩出圣光念刃,大衮手中造出一面暗红色的盾牌,将圣光挡住,他另一只手一扬,一圈紫色的光绕住了圣徒,光圈缩紧,圣徒立即向上跳,但大衮扔出飞刀,刺中了圣徒。

    圣徒大口喷血,摔得很重。

    他流血太多了,身负重伤,变得很虚弱,大衮即使不用时间收缩,仍有亚伯般强悍的战斗力,圣徒无法与他抗衡。

    蓦然间,霍克·海尔辛闪身而至,从后抱住了大衮,圣徒之血渗入大衮身躯,大衮表情痛苦,回身一拳将霍克击飞,霍克骨头不知断了多少根,晕死过去。

    大衮制造了一个分身,出现在霍克身边,那分身用匕首刺向霍克的咽喉,他似乎厌倦了这场战斗,毕竟他是个暗杀者,而不是好战之徒。

    这时,圣徒听见瑶池念咒的声音,从被囚禁处传到这边。

    大衮望向她,双目瞪大,头一次显得惊慌失措。

    他问:“你怎么会....”

    圣徒看见瑶池在流泪,肌肤飞快起皱,转眼已变得苍老至极,曾经,瘟疫医生借助我的手治愈了她,让她逐渐恢复年轻的样貌,可现在她又一次在消耗自己的灵魂。

    她说:“法术完成了,恶魔。你把我关在这里,却低估了我。”

    大衮被一个银白色的门罩住,门中喷出混乱无序的能量,将大衮逐渐变回朗利·海尔辛的形状,这是某种罕见的驱散术,甚至连恶魔大公的术都能抵消。

    大衮叹了口气,他释放了瑶池,振动那异形般的翅膀,飞上了天,那混乱之力仍在追踪大衮,大衮于是叹道:“是你们赢了,依照约定,我放过号泣,也放过了你。西蒙·玛古斯会失望的,不过我甘拜下风。”

    紧接着,他消失的无影无踪,他那笼罩广场的罩子也就此散尽了。

    圣徒立刻抱住瑶池,想再一次利用疯网救治她,却发现已经太迟。

    瑶池露出笑容,可在圣徒眼中显得极为凄惨,她说:“让我....让我看看海尔辛。”

    圣徒将瑶池送到霍克大师身边,瑶池挣扎着给了霍克额头一个吻,但霍克全无知觉。

    她说:“不能陪伴你了,我的丈夫。”

    她说:“让霍克活着。”

    圣徒哽咽道:“我...应该早些....”

    瑶池坚定地说:“让他活着,即使没有我,他也要活着。”

    圣徒说:“对不起。”

    瑶池又面对圣徒,她说:“马丁和卡拉都是好孩子,我也很喜欢拉米亚,可我今后....不能再帮你照顾他们。”

    圣徒紧握瑶池的手,说:“不要再说了,我该听你的话,我该取消这该死的火刑,我该....”

    瑶池又笑了起来,她说:“不重要,不,你是对的,我....的软弱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错的是朗基努斯,这世界需要她这样善良的人,没有人愿意被铁石心肠、残忍狠毒、阴谋算计的人共处,瑶池的慈悲心肠更让人想要接近她,唯有她能化解这世界的戾气。

    她最后还想说些什么,可又像是害怕让她的亲人更加伤心,于是她就这样闭上眼,离开了这个残忍的世界。

一百 远方孤星

    安纳托里说:“你耗尽了圣徒留给你的未来。”

    人们在哭泣,卡拉在瑶池尸体边上哭得很惨,拉米亚也低头流泪。霍克大师站在很远处,在这最黑暗的时刻望着天边。

    他的伤远未复原,只有等赵洛或布拉姆赶来才能设法治好他。然而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的伤,忘记了时间与空间,也试图忘记妻子。

    他不可能忘得掉,他怎能忘得掉?

    安纳托里又说:“如果你循序渐进,圣徒的力量终将与你融合为一,你就可以无限地使用这力量,然而现在你毁了一切,你再无法召唤圣徒。”

    我的市民只剩下一些不足十八岁的孩子,还有一些留下照看他们的母亲和姐姐,大约只有六百人不到。

    我建立了农业,建立了商业,建立了工业,建立了这座逐渐崛起的城市,可现在都毁了。

    如果没有火刑,如果人们不曾聚在一起,大衮就不能随意地使用时间紧缩,事情也未必会到这一步。

    从瑶池死去的那一刻起,我仿佛失去了黑夜中唯一的一盏灯,我找不到人性的光辉了。

    虽然我们常常在背后嘀咕和抱怨她的圣母心,可在最困难的时刻,唯有她的圣母心会无私地帮助人们。所以人们会亲近她,感激她,即使有想利用她的人,可拥护她的人更多。

    有时候,软弱并不是弱点,坚强也并非坚不可摧。

    马丁并没有哭,我多么希望他是铁石心肠的孩子,然而我感受到了他心灵上的波动,他和卡拉一样难过。

    我搂住拉米亚,拉米亚将脸蛋贴紧我染血的胸口,我亲了亲她,她说:“今后该怎么办?”

    卡拉大哭道:“瑶池她死了!瑶池她死了!”她很聪明,可现在她像个小笨蛋一样只重复着这一句话。

    我看向那些时间膨胀的人们,他们成了黑夜中透明的光影。当那些孩子聚到这儿来的时候,他们看见了自己的父母,有的孩子扑上前想抱他们,于是那些人化作无数缕光的丝线,消散在空中。

    他们并没有死,可他们永远也不会回来,因为时间永无尽头,除非宇宙灭亡。

    他们并没有痛苦,我不知道他们的感觉,可也许他们看见我们都在以光速移动。

    他们等于什么都看不见。

    我把实情告诉了人们,我告诉他们我败了,我没能保护住我应该保护的人,是瑶池牺牲拯救了我。

    我不该这么说,我该继续欺骗他们,告诉他们这些牺牲是必要的,我却又一次取得了胜利,这些人死得很光荣,他们都是值得纪念的逝者。

    可我说了实话,我头一次这么痛恨自己的诚实。

    我是鱼骨·朗基努斯,我本就是劫后余生的幸存者,我是被火焰燃烧后从余烬中重生的人,当我离开无水村时,我什么都没有!我从无名小卒一直爬上了黑棺的顶峰!现在,我仍有必须奋斗的理由。

    哪怕伤痕累累,哪怕断手断脚,我仍要站着带领他们走过这残酷的末世,我要重现人类的文明之光。

    我大声说:“教堂还在,城市还在,你们还在,我还在!全都给我振作起来!”

    人们哭着转过身,他们仍未对我丧失信心,他们仍信仰着我,信仰着该隐教。因为他们畏惧而绝望,所以他们盲目地想要找个依靠。他们需要信仰支撑他们。

    我又说:“我理解你们,我同情你们,我怜悯你们,我为你们伤心!可是,切记你们在这一团糟的世界上学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是活下去!无论如何狼狈都要活下去!”

    我指着卡戎重工的反应炉,工厂的灯光依旧明亮,隆隆的运转声让这凄凉的夜有了一丝生机。

    我说:“为死者哀悼吧,但不要为之沉沦!我们可以悲痛,但不要丧失活命的勇气!”

    霍克想走动,但忽然摔倒了,我将他扶住,见到布拉姆和赵洛从不同的方向匆匆靠近。

    拉米亚说:“布拉姆,替霍克大师治伤!赵洛,朗基就拜托你了。”

    布拉姆嚷道:“怎么打得这么激烈,为什么我什么都没听到?”

    是大衮的时之屏障,那屏障隔绝了这里发生的事。

    赵洛用神目凝视我的伤口,说:“这不是普通的伤,治疗需要时间。”

    拉米亚说:“劳你费神了。”

    赵洛的神目放出柔和的光,我感到她的法力在我体内流转。大约一个小时之后,她说:“我已经全部清理过了,我会给你开些药,分十天吃完,应该就会好。”

    我说:“多谢。”

    赵洛说:“我以前...在末世之前见过朗利·海尔辛,可万料不到他竟成了这样。”

    “他不再是人类了,他是一位堕天使大公爵的代言人。”

    赵洛问:“你觉得...如果亚伯在,能胜过海尔辛吗?”

    我根本无法回答,他们对我而言都无法揣测。

    我只能说:“朗利·海尔辛再也不会到这里来,如果恶魔有哪一点好处,那就是他们信守诺言。”

    布拉姆用灵魂之花治好了霍克——至少表面上他不再缺胳膊少腿。霍克闭着眼,像是个行将就木的老人,没向布拉姆道谢,可布拉姆也没计较。

    她对我说:“朗基,我...我之前对你提了些很无礼的要求,我向你道歉。”

    我问:“什么无礼的要求?”

    “就是搬到郊外去,让你花一大笔钱重新安置我的农夫,你还记得吗?”

    我完全不记得了,那好像是本卷第一章的内容。

    布拉姆摇头道:“不要紧啦,现在我的农夫都死了,我又得靠我自己,好在现在吃饭的嘴少了很多。”

    这个野蛮人还真是口无遮拦。

    布拉姆将灵魂之花放在我手上,说:“送给你。”

    “你这是.....”

    她说:“我一直是个吝啬鬼,其实你救了我们所有人的命,我早就该把这宝物送给你。记住,当它在树林里,就能很快恢复法力,当法力满时,只要你脑子还能转,它就能让你完好无缺地回魂,身子骨一点儿不缺。”

    我很感激地抱了抱她,她似乎预料到了我又要踏上艰苦的旅程,我需要保命的方法。

    我对霍克说:“我们单独谈谈。”

    霍克睁开眼,我们走到一块大石头上,望着时时明灭的星光。

    我说:“瑶池她告诉你一定要活着。”

    霍克崩溃了,他的泪决堤般流下。

    他说:“我早该离开她,我当初想把她留给你照顾,因为我知道....我是个不祥的人,我....”

    很快,他的泪止住了,他说:“如果有缘,我们会再见的。”

    我的心情再一次往下沉,我急道:“你这是去送死。”

    霍克说:“死并不可怕,我只是...”

    他只是无法忍耐什么都不做。

    我说:“你找到朗利·海尔辛又能怎样?大衮仍会再一次打败你,你会白白浪费瑶池的心血。”

    霍克咬牙道:“那就帮我,我和你联手,会有办法的。”

    “我不能陪你去做傻事,而且我已经失去了那样的力量,我甚至敌不过未化作恶魔的朗利。”

    霍克跳下石头,他仍未恢复,脚一软,险些摔倒,可他仍站直了身子。

    我想劝他至少养好伤再走,可没说。

    什么都不必说了。

    当一个男人决定了自己未来的道路,就该让他去,无论多么不理智,那都是他自己定下的,他自己选择的前方。

    婆婆妈妈的劝说是女人的事,而霍克的女人已死。

    这是末世荒唐野蛮的法则之一。

    但我不会让他孤军奋战,我也会想办法,我自己的办法。

    我是恶魔吃剩下的鱼骨,我是烈焰燃烧过的余烬,无论多少次跌落深渊,我都会爬回人类的顶峰。

    此时,我发现空气凝结成了冰,一个冰的空间隔绝了我与市民,地面变得光滑平整,像是一面镜子。

    这现象极为奇异,我在镜子中看见了我的影子,可那又不是我,而是记忆中的某人,那个叫赛特的人类祖先。

    安布罗撒,死灵法师,堕天使之王,降临此地。

    我的灵魂为之震颤,我大声说:“你来找我有什么事?你让我毁灭了裂隙,现在,我遭到报应了!”

    安布罗撒叹道:“是我指导瑶池使出了那个驱逐之术,但普通人类无法驱逐恶魔大公,所以,她付出了灵魂的代价。”

    这真相让我怒火中烧,我怒道:“是你杀了她?”

    安布罗撒说:“她的牺牲拯救了很多人,包括你在内。”

    我已全然不顾自己的安危,就像霍克那样鲁莽无畏,我大喊:“你是路西法,你是最强的堕天使,你是上帝之敌,你如果要救我们,完全不必让她牺牲!”

    安布罗撒说:“我有难处,我不能直接与他们为敌,我必须借助人类的力量。”

    “借助我们的力量做什么?和你曾经的属下们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你在躲他们?你可是恶魔之王,你可是地狱之主,你是名为撒旦的大恶魔,你为何不老老实实在地狱待着?”

    安布罗撒说:“人类误解了我,大恶魔的布道掩盖了真相,我从未堕入地狱,我也从未行恶。上帝的信徒被恶魔的大公所误导,于是我背负了所有的罪孽。”

    他又说:“赛特,亚当之子,以诺之父,人类真正的王,数万年前,你听从我的启示,步入黑暗的大陆,开启了你的旅程,从那时起,你的旅程就从未间断,周而复始。”

    我问:“你....叫我什么?”

    路西法说道:“摆脱上帝的意志,摆脱人类的宿命,前往未知的秘境,去寻找真正的奥秘,这些,都是我的万年前所说之言。彼时,你只是个长寿而平凡的人类,并未有诸般神力,可你面对的,却是比该隐更可怕的女妖。

    所以,不要灰心丧气,不要放弃希望,你现在的处境远不如彼时困难,你正如你那两位兄长一样,是因果,也是异数,是宇宙的征兆,也是难测的未知。”

    说罢,路西法消去了形迹。

    天上的银河忽然不见,

    唯有一颗闪亮的孤星,

    高悬于茫茫宇宙之中,

    似指引我未来的方向。

    ————

    本卷完

    明天断更休息一天,读者朋友们注意健康,相信不久就能正常出门了。

一 悲情时刻

    我踏入黑棺,围在亨利豪宅外的人认出了我,响起了惊喜的呼喊声。

    这不怪他们,除了长老,黑棺的人还不知道号泣的事。

    我只觉得吵,于是潜入了阴影。

    长老们在长老院等我,我步入圆桌的空缺,向所有人问好,他们也向我问候。

    迈克尔说:“朗基,我们对号泣的事实在很遗憾。”

    麦克斯韦尔:“如果提前知道,我们会派支援的,但谁又能料到那个海尔辛会强到这种地步?”

    缇丰:“我会免去你...号泣的大部分债务,具体多少还需与你协商。”

    勒钢:“你不会就此倒下,否则就不是我所认识的朗基努斯了。”

    麦宗只是冲我点了点头,像是在安慰我,又像是在打发我。

    我说:“我需要游骑兵的帮助。”

    勒钢说:“支援剑盾会的游骑兵已经返回,我会派另一支部队前往,总共五百人。他们会充当守卫,也可以从事劳动....任你差遣。”

    我向他道谢,这是真心的,我太需要人力了。

    缇丰说:“很遗憾黑棺也在扩张之中,不然我们可以提供更多的食物。”

    我答道:“不,食物的问题我能解决,毕竟吃饭的嘴一下子少了许多,你们知不知道,以前我天天向该隐许愿,希望的就是这事,结果真的应验了。”说完这话,我笑了笑,可意识到此刻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他们谁都没笑出来。

    他们无法理解我这种乐观主义精神,我也不理解。

    迈克尔手上有个激光笔,指着圆桌中央的一副全息地图,他说:“我们用蓄电池在黑棺南边和东面建了四座卫星城,都不大,每座卫星城大约有一百人定居,目前都是些军人以及专家,索萨!”

    索萨——我的教子——走入圆桌会议室,他依然是十六岁的模样,可穿着打扮成熟了不少,他留了长发,梳了个整齐的马尾辫,异常清秀的苍白脸庞上,眼眸呈现紫色,他很镇定,给人以胸有成竹的感觉。

    他说:“父亲、还有诸位长老。”他的目光并未在我身上逗留多久,与其他人相比,对我未特殊关注,他已经摆脱了年少时对我的依赖,啊,那蒙昧而混乱的感情,那纯真而质朴的少年,那步步紧逼的小眼神,那吹弹可破的光滑肌肤,那诱人而危险的身躯.....

    我特么在想什么?我现在正该苦大仇深,万念俱灰才对啊!唉,疯网究竟要让我多么堕落才甘心呢?

    迈克尔说:“索萨负责黑棺卫星城的扩建项目,由他向诸位详细介绍。”

    索萨如数家珍地介绍了每个卫星城的地里位置、地形优势、资源情况以及交通状况,他说:“每一节蓄电池能提供充足的能源,我们会建造通往那里的公路,建造种植区域与重工厂,我们通过电能,更方便的提供水源以及地下水路,我们可以方便地开采铁矿,还有纺织厂以及冶金厂。”

    他展示了一种装置,是一种类似剑盾会的列车,他说:“这是有轨电车,可以在每一个卫星城内提供快捷的交通运输,当然,由于使用的是蓄电池,所以只能在城市内移动,至于城际之间,我们仍需要更多的驼鹿来运输.....”

    他又让我们看了卫星城的城墙,以及城墙上的防御设施——探照灯、炮台、机枪等等。

    索萨的演讲很有条理,表现出很强的逻辑思维与口才,但这些又有什么用呢?

    我问:“如果是朗利·海尔辛前来,轻易就能毁了这些卫星城。”

    索萨看了我一眼,说:“教父,您的意思是....”

    我叹道:“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忙来忙去的,却像沙子一样被风吹散。”

    索萨说:“我很同情号泣的遭遇,但我们不能因噎废食。”他切换全息地图,指着其中一座卫星城说:“安全、健康、食物,有了这些,人们就会有热情,我们会飞快地扩张,用不了二十年,我们将变得像剑盾会一样强大,甚至更强。”

    缇丰望向我说:“为了这些计划,我们需要开采更多的余烬水晶。”

    我说:“所有的矿工都死了,我的晚餐机器人有一半在这儿建造卫星城,除非你们让黑棺的人迁到号泣,我没有多余的人力采矿。”

    可残酷的事实是,黑棺的市民大多不愿意迁到黑棺之外,在他们心中,号泣和荒野差的不远,离地狱大概很近。

    缇丰对勒钢说:“那么,另外增加一百个士兵,前往号泣驻扎,从事采矿任务,直至号泣村有足够的劳工。”

    迈克尔问:“朗基,关于人手问题,你打算...怎么解决?”

    我说:“你得替我宣传,就说现在迁往号泣的人可以免费得到一套永久产权的住房,以及三年的税收减免。”说出这话,我就后悔了,我想起卡拉说的高福利陷阱,那句话怎么说的?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迈克尔苦笑道:“即使我真这么说了,他们恐怕也不会心动。我不想强迫这些市民。”

    麦克斯韦尔:“消息传得很快,朗基,只怕他们都已经听说了号泣发生的悲剧。”说到此,他叹了口气:“这些愚昧无知的蠢货们,都在传号泣会闹鬼,他们是否有胆量去冒这个险?人类终究是人类。”但他立即又说:“我并不是针对你,朗基,而是其他平凡的....”

    某种意义上说,蠢货们是对的,被大衮隔绝在时间之外的人将永远飘荡在号泣上空,如光一般流转着。

    我回答:“那么,我将效仿剑盾会,从那些避难所中抓人,强迫他们为号泣干活。”

    麦克斯韦尔笑着吹了声口哨,迈克尔皱眉道:“听起来像是奴隶制。”

    “剑盾会本就是奴隶制。”

    迈克尔说:“你知道我的主张,我认为人类与血族应当在某种程度上平等互利,人类之间更不应该相互奴役。”

    我大声说:“那你让我怎么办?把抓来的人像菩萨一样供着?不,号泣不再是世外桃源了!我要让他们拼命干活才能生存!这就是这世界应该有的模样!”

    迈克尔叹道:“你会被人们视作暴君。”

    我说:“那就让他们这样想吧,总比让号泣在几年之内就土崩瓦解强,十年,二十年,如果发展得好,他们会逐渐对我改观的。”

    和迈克尔不同,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拼命所得,虽然基本全程开挂,可谁让我祖上阔过呢?现在,我未来的市民与信徒们也要以我为楷模,否则我就将他们放逐到废土上去吃土。

    勒钢说:“为此争论毫无意义,号泣和黑棺的基础完全不一样,在这里,我们可以试验执政官的平等理论,但在号泣,容错率要低得多。”

    我站起身说:“我要去见萨洛特。”

    迈克尔点头:“我陪你去,索萨,你也和我们一起。”

    索萨只是平淡地说道:“好的,父亲,教父。”

    我们走向顶层,索萨安静地跟在我们后头。

    迈克尔说:“我本担心你受得打击太大,现在放心多了。”

    我说:“我本就是从谷底爬上来的,现在只不过跌落半山腰,而且我还活着,没什么大不了的。”

    迈克尔说:“那好....”

    我打断他,又说:“你以为我是那种脆弱的、怯懦的、多愁善感的、一蹶不振的卢瑟吗?你以为这区区的挫折能让我沉浸在无穷的沮丧中吗?你以为我这样的硬汉除了流血之外还会流其他的液体吗?不,你看错我了,我的老朋友!我已经完全振作,现在,我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新出发。”

    迈克尔笑道:“真是....”

    我大声说:“我依然很强大,我依然有的是钱,我依然有着令人称羡的智慧,我依然有着坚定如磐石的意志,所以,不必同情我,迈克尔,我不需要!”

    在索萨面前,我必须表现得坚不可摧,我必须维护自己高大的形象,索萨也许成长了,可他仍将我视作此生不变的偶像,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

    说到这儿,我意识到自己唾沫满天飞,这让我感到自己很失礼,我从口袋中摸出一块手帕来擦嘴,却发现迈克尔与索萨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我看清那手帕是一条丝绸小裤,上面还有可疑的脏东西。

    这是!!!!这是我从游骑兵学院某个不知廉耻的女学生阳台地上捡来的。我只是碰巧路过那里,对她的不讲卫生十分不满,顺手....想把它扔了,但在途中遗忘此物,毕竟贵人多忘事嘛。

    至于我为什么会去游骑兵学院女生宿舍?这,是我最近苦大仇深,所以必须解解压什么的....不是常有那种新闻吗?有钱人到超市偷东西,只是为了缓解糟糕的心情。

    不,我只是去视察她们是否违反了校规,毕竟有莱拉·沃克这种反面例子,我对学生们的素质与纪律非常担忧。

    我必须让自己去做点正经事,让自己分心,如此才不会沉迷于迷茫中。

    对了,是疯网。

    过度使用圣徒败坏了我的心灵。

    这才是最好的借口。

    我若无其事地把小裤塞回口袋。

    他们谁也不提这茬。

    毕竟我是传闻中让纪元帝国王子巴提克斯后方开花的人物,做出任何事都不足为奇。

    偶然间,我望向身边的索萨,他与我目光一触,立刻避开,他以为我是异类,以为我是某种变态。我又望向迈克尔,他朝我露出那种礼节性的微笑,离我保持有三米远。

    人的偏见是一座山,无论怎样也无法让别人改观。

    这让我感到悲哀,感到很受伤。

二 零号病人

    萨洛特的密室依旧给人带来古典的美感,骑士的甲胄,墙上的纹章,武器架以及燃烧的壁炉,萨洛特本人在其中相得益彰,毫无违和感。

    他留着一头黑色长发,浓密的黑色胡须,人依旧消瘦,目光柔和,包括他那神目也是。

    除了该隐与亚伯之外,他是我所知的最强的血族,也许比圣徒更强,然而他却让人毫无压迫感。

    他是最早的圣徒,有人说他是古老的上帝之子。

    迈克尔朝萨洛特单膝跪地,说道:“大人。”我和索萨也依样画葫芦。

    萨洛特叹道:“总会有伤亡的,朗基努斯公爵。”

    我说:“多谢您的关心。”

    萨洛特对迈克尔与索萨说:“请你们先离开一会儿,我需要和朗基努斯单独谈谈。”

    两人恭顺地服从了,萨洛特挪动了一小段距离,我才发现他坐着轮椅。他示意我坐下,我坐在了沙发上。

    萨洛特说:“我附身于睿摩尔期间,听说过一个神秘人,那个神秘人在世界各地流浪,通常独自行动,他也叫朗基努斯,传说他被圣子之血变成了血族,可又恢复成了人。”

    我答道:“睿摩尔的消息真是准确。”

    萨洛特:“圣徒....是因为圣子之血的缘故吗?”

    “我已经忘了他是如何办到的,我的状况....我的寿命比人类长一些,可长不了多少,必须不断从头来过,所以并不完美。如果您想从我这儿学习血之涅槃,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萨洛特笑道:“我已经三年没喝过一滴血,我与正常人同样进食,除了畏惧阳光之外,我没有其他血族的特征,而且我保留了我的力量,我不需要再探究血之涅槃,我已然成功。我只是想知道你的方法。”

    他朝我面前指了指,我给自己倒了杯葡萄酒,我一直没明白葡萄酒有什么好喝,但喝得时候人显得很高雅,唉,这虚荣心真是..真是好东西。

    我问:“您完全可以掌握黑棺的大权。”

    萨洛特说:“我很有自知之明,因为我从不曾算是个好的领袖。萨洛特一族在我的领导下几乎灭亡。一个人最好只做自己擅长的事,否则只会搞砸。你会让一个旱鸭子去游太平洋吗?不,迈克尔做得很好,他的理念与我相同。”

    我忍不住说:“他的理念与残酷的世界格格不入,如果在上世纪,人们还富有同情心,可现在这时代....”

    萨洛特皱眉道:“人类需要被怜悯,被照顾,这是我们身为上位者的义务。”

    我摇了摇头,不想与他争辩,因为我欠了瑶池的情,所以对这些充满慈悲心肠的人大为改观。我只是必须确保他们的心血能完好地持续下去,不被卑劣者所破坏。

    如果他们不愿脏了他们的手,就由我来,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一贯愿意背负这些脏名声,这就是我与他们不同的地方。

    想到这儿,我趁萨洛特不注意,把口袋里的那条裤衩扔进了壁炉中的火。

    燃烧吧,污秽,这样我就是干净的了。

    萨洛特叹道:“你的爱好很特别。”

    我都忘了萨洛特的感知几乎滴水不漏。

    我又从口袋里摸出一块类似丝巾的东西擦汗,这次是一件裹胸布,我用不逊于霍克大师的速度焚毁了它。

    我等待了大约一分钟,等尴尬的气氛淡化的差不多了,才说:“您看见我们与朗利·海尔辛的战斗了?”

    萨洛特说:“我确实见到了,但很模糊,因为我的远视穿不透海尔辛的时间屏障,所以,我不得不用灵感补齐画面。”

    我问:“我该怎么办?”

    萨洛特:“你不必担心海尔辛,他信守诺言,号泣安全了,唯一要担心的是叶格丽。如果我猜的没错,你已经失去了圣徒的力量。”

    他如何知道的?不,他应该会知道,他可是萨洛特,恐怕是人类史上第一位**师。

    我说:“您有办法对付叶格丽吗?”

    萨洛特说:“叶格丽不会冒险进攻黑棺,因为黑棺中也有以太抑制器。”

    我急道:“号泣也需要建一个!”

    萨洛特说:“号泣不具备建造的条件。”他用隔空取物递给我一本书,并且翻到了相应的页数,那是一本硅谷地方志(黑棺所在之处是曾经的硅谷),其中写道:“尽管东方人所谓的风水并无科学依据,可某些特定的地点有着特殊的能源,这一点毋庸置疑。我提出硅谷中有神圣的能量,可以用来压抑地狱的力量,但被人类嘲笑为疯子....”

    号泣显然不被神圣的力量所保佑,我说:“那么,一旦叶格丽攻打号泣,我请求您到场相助。”

    萨洛特叹道:“尽管我欠你恩情,尽管我很想帮你,可我做不到,我不想冒险与叶格丽那疯子两败俱伤。你可以骂我怯懦自私,我总得顾全大局。”

    的确,他是黑棺的最高领袖,是镇守黑棺局面的人,即使他强得离谱,也绝不会轻举妄动。

    我很失望,也很不安,以叶格丽那暴躁残忍的性格,她肯定会报复我与号泣,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叶格丽并不像萨洛特那么全知,她曾经败在圣徒手下,所以会有所顾忌,然而,她是个疯子,什么都干得出来。

    她上一次是如何逃脱的?只要她能确保活着,她就有恃无恐。

    我时间不多了。

    萨洛特:“但我确实可以告诉你叶格丽的起源,或许这能对你有所启发。”

    这又有什么用?我就算把叶格丽的祖宗十八代都摸清楚了,她就会放过我吗?

    萨洛特的神目像放映电影一样在空中制造了一个画面,那是个僧人的画像,这幅画年代很久远。

    萨洛特说:“这就是不念,剑盾会无悲咒的上一代使用者。”

    “就是他?”

    萨洛特说:“睿摩尔认识不念,他们曾经是死敌,毕竟一个是法师,一个是血族,在彼时,睿摩尔还未被我折磨的神志不清....直到某一天,不念因为一件重要的事,需要睿摩尔帮忙。”

    睿摩尔以前也是法师,但由于追求永生而堕落成血族,他们这一族也被其余血族成为巫妖。

    我问:“什么忙?”

    萨洛特说:“他要取得始祖冥火。”

    我愕然道:“那又是什么?”

    萨洛特缓缓回答:“你知道叶格丽的真实身份吧。”

    “是的,她是个....是个活尸,就是用死人的尸体...”

    萨洛特:“你说的没错,可似乎你对活尸与冥火了解的并不深。”

    我干笑道:“确实。”

    毕竟我不像你这种活了万年的血族。

    萨洛特说:“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传说所有的活尸都有一个共同的祖先,我们称之为‘零号活尸’。”

    我喊道:“啊!就像该隐与莉莉丝!”

    萨洛特说:“是的,万物都有起源,恐怕上帝也不例外。这个零号活尸是最初被冥火复生者,你知道,冥火是可以用来制造新活尸的,这是一种近乎造物主的能力,因为它能凭空制造灵魂。

    零号活尸可能是出于寂寞,又或者是本能,他制造了一些远古活尸,这些远古活尸又继续制造了第二代,第三代....

    活尸都是些可悲的家伙,他们可不像我们血族,因为我们能操纵人类,而人类天生厌恶他们,他们又天生亲近人类,这就导致了历史上许多次人类对活尸的猎杀。

    人类并不知道他们追捕的是一些活死人,只是单纯地厌恶他们,认为他们是一些杀人狂或者危险分子。所以,世上被确认为活尸的例子很罕见,我怀疑一百万人中只藏着一具活尸。

    但到了现在,这比例会变得不平衡....”

    我劝道:“请说重点。”

    “对,对,重点。那大概是七百年前的事。不念听说睿摩尔从事冥火的研究,于是找到睿摩尔,希望通过冥火,复活一具女尸,那个女尸就是叶格丽。”

    我摇头道:“真是盲目至极,且不说冥火很容易失控,将一具尸体变成畸形的怪物,就算真制造了一具活尸又能怎么样?那个活尸根本就不是原来那人,从灵魂到心灵全是崭新的。”

    萨洛特说:“此言一针见血,不过对不念来说,只有这一种法子,没有其余的方法了。他找过生命之书,找过死者之书,甚至请求过卡帕多西亚的血族,但都没法复活他这最心爱的女儿。”

    “女儿?他可是个和尚!”

    萨洛特说:“人类终究是人类,都有七情六欲,就像你会去游骑兵学院宿舍....”

    我恼道:“好了,别偏题。”

    萨洛特说:“当时有一种理论,就是这零号活尸的始祖冥火,它拥有真正死而复生的魔力,能让人完整地记得生前的一切。即使是活尸,可也能很快蜕变成真正的人类,你知道这说法在活尸中还挺流行的。”

    我说:“我认识的一些活尸好像都想变成人类,哪怕失去力量也在所不惜,这似乎是个很严重的心理问题,因为根本得不偿失嘛。”

    萨洛特说:“总而言之,睿摩尔答应将所有关于活尸与冥火的资料赠给不念一份。世界上的活尸很少,可遇而不可求,尤其是那个交通缓慢的年代,想走遍一个国家都十分艰难,遑论找到那个零号活尸?

    不念还是接近办到了,他捉到了一位第一代远古活尸——也就是零号活尸的直接后裔,强迫这活尸将冥火注入了他女儿的尸体内。”

    我说:“叶格丽就是这么诞生的?”

    “此事显而易见,公爵。”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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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烬之余介绍:
世界成了废墟,文明的光辉已然逝去。人类并未灭绝,太阳的余晖仍照耀着世界。
一个幸存的拾荒者,行走于灭亡的荒野中,憧憬着遥远的未来。他怀有希望,盼着在这希望枯竭之前,能找到栖息之地,能用双手开辟未来,能在末世的灰烬上建立不朽的丰碑。
燃烬之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燃烬之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燃烬之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