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归隐田园
迈克尔问:“公爵,这就是全部吗?”
克里斯:“是的。”
麦克斯韦尔:“敌人的统帅已经被鱼骨侯爵杀了,他们应该不敢再轻举妄动。”
勒钢:“纪元帝国暂时不敢与我们为敌,我们将继续拓荒,如果剑盾会遇险,鱼骨届时会支援你们。”
缇丰笑道:“有朗基努斯这么一位坚实的后盾,可真是让人放心。”
我干笑了几声,可却直冒汗,听着他们谀词如潮的感觉真不错,但我这条命还能幸运几次?万一有几个不信邪的强敌袭击我,那又该如何是好?
他们开始商议对策,勒钢用他镇定自若的头脑判断纪元帝国的攻势告一段落,克里斯也这么认为。
他们还说,由于鱼骨坐镇,他们可以放心大胆地行动,而不用太顾及号泣的防御。
我欲哭无泪:剑盾会的九隐士与权杖,黑棺的六长老与贵族,如果联手便足以威慑纪元帝国。可他们却安然藏身幕后,让我收获所有功勋与美名,也承担所有辛苦与风险。
他们并不怕我,因为我和他们是共生的个体,我就像丛林中的猛虎一样,可以在丛林中自由狩猎,可我终究离不开这片丛林。
他们丛林中狡猾的居民,另外一些小型的食肉动物,他们宣传我的爪子和牙齿,用恐怖的传说守护林子。
我沐浴并享受这虚荣,可本质上我仍在替他们卖命。让他们高枕无忧,居于幕后,如棋手操纵棋子般笑吟吟地与对手对弈。
我很想告诉他们真相。
可那之后呢?他们就不把我当棋子了吗?
不,我会被当做一颗廉价的棋子,而不会一颗值得重视的棋子。
我情愿选择后者。
我情愿选择谎言。
我和拉米亚离开卡戎重工,和她手拉着手回家。
拉米亚说:“我知道你很累。”
我笑着说:“我不累,我很好,他们都夸我呢。”
拉米亚轻触我的脸颊,拉着我新长出的、还未来得及刮去的胡子,似乎在评价这胡子是让我变得粗鲁了,还是更可爱了。
她说:“你总是忙忙碌碌的,光算算这一个月,你根本没有闲下来过。你去荒岛上对付敌人,你从黑棺回来的路上对付敌人,你守护号泣的时候对付恶魔,在外迷路的时候又大打出手。而且,你是真正的受伤,这伤无论如何伪装不了。”
她哭了,我的泪水也在眼眶中打转,我忍住泪,问:“你哭什么?”
拉米亚擦干泪说:“你以前总想着成为黑棺的大人物,成为这世界的救世主,你一点点在实现你曾说过的话,可我觉得自己帮不上你的忙。我看着你的背影,总觉得你在孤军奋战。”
在一刹那,我险些崩溃,我想要抱着她大哭,想要几乎告诉拉米亚我的弱点、我的忧虑、我的恐惧、我的疲累。我想告诉她我根本不想管什么号泣了,我可以和她一起,带着卡拉和马丁,建造一座由余烬建造的庄园,种上各种美丽的植物,养些可爱的小动物,这是一个小号的黑棺,我们可以自给自足,其余的一切都不足为虑。
我的梦想?我的梦想就是和她无忧无虑的生活在一起,我不用再管如何喂饱近千人的胃,我只要保证我们一家四口衣食无忧。我会把卡拉与马丁培养成农夫,而不是卡拉渴望的政治家与女强人。我会传授他们武艺,让他们能保护自己。那样的生活会很幸福,哪怕在末世,我们也能熬过一切危机。
但我忍住了,我都忍住了,不然本书就得太监....
不对,我只是不能让拉米亚认为我其实很弱,这样她会更放不下心。
我必须前进,必须变强,不惜任何方法。
我答道:“我并没有孤军奋战,有你在我身边足够了。”
我们走入家门,听见卡拉在楼上说:“马丁,你给我乖觉一点儿,我在拼命讨父亲和母亲的欢心,你这样木木傻傻的只会起反效果。”
拉米亚做了个鬼脸,说:“我怎么觉得该给她们俩找个好老师?”
瑶池笑道:“亲爱的卡桑德拉,你是不是对自己身为孩童的身份没有什么自觉?”
卡拉问:“自觉?我一直最自觉了。”
瑶池说:“你听说过恐怖谷效应吗?”
卡拉答道:“不,夫人,我没听说过。”
“根据恐怖谷效应,当某种...个体与人类的相似程度超过一定界限,任何一点小小的不同,所带来的恐怖感就会越高。”
卡拉说:“怎么啦?夫人?你是说我不是人类?”
瑶池说:“不,我是说,小孩儿要有小孩的样子,顽皮也好,打闹也罢,可如果强迫自己像个大人那样思考,反而令人害怕。”
卡拉急道:“可我...可我并没有装,我只是想表现的....”
她急哭了。
瑶池似乎搂住了卡拉,安慰她道:“别哭,你很好,现在就很好,你这哭鼻子的可怜模样,谁见了都会喜欢。”
卡拉说:“我不是装的,我之前那样真的不好吗?”
瑶池柔声说道:“你很懂事,这没什么不对,但你现在还是个幼小的孩子,你的首要工作不是看书,不是学规矩,而是玩儿,给我狠狠的玩儿。”
卡拉尖叫道:“啊!马丁,你怎么用水笔画我的脸?你这强盗小偷,卑鄙小人,你惨了!”
楼上乒乒乓乓响起,似乎打起了仗。
我笑道:“不知道夫人想不想留在号泣,我正打算办一所小学。”
拉米亚认为这是个好主意,她想从游骑兵退伍,随后从事教育工作,亲自教导这儿的孩子。
我反对道:“这事儿还得专业的来,你能教他们什么,一腿把老公踹下床?还是把老公压在床上动弹不得?”
拉米亚赏了我一记粉拳,说:“我会教女孩儿揍油嘴滑舌的男孩儿。”
夜间,我们来到乏加新造的温室,这里已铺好了大量湿泥。布拉姆正指派工人种下植物。
我问:“你能让这些玉米长得多快?”
布拉姆说:“大英雄,你必须弄清楚一个简单的道理。我的训诫之力并不愿破坏自然,而是顺其自然。我也不能违背四季的规律,比如在冬天让作物获得丰收。”
我抱怨道:“你在布拉姆村可不是这么说的。”
布拉姆说:“好吧,这么说,在这鬼环境下,只要保证我有足够的血喝,我能让一千平方米的作物一年两熟,而且绝无疾病,收成良好。可如果你想让它们立即开花结果,那你的土地将立刻荒芜,并且再长不出一根苗来。”
“我听尤登他们说过你创造的奇迹。”
布拉姆毫不愧疚地说:“那都是骗人的把戏,我让一株玉米长得飞快,其余也就不用演示了。但我让他们没在那云谷的贫瘠土壤饿死,这难道不是很了不起吗?”
我咬牙问:“那到丰收要多久?”
布拉姆说:“刚种下的玉米,五到六个月。”
五到六个月,从黑棺买回来的肉要支撑一千人的胃,而且我还许诺过他们能过上天堂般好吃好喝的日子,虽然在末世已不能奢求营养均衡。难道现在开始要宣布进入节食期?那不是自抽耳光吗?
唉,我的头和胃都开始疼了,连吐槽的劲儿也霎时全无。
我需要找个人商量,可找谁?拉米亚吗?不,她虽然聪明,可一贯正直,门路不多。
我对乏加说:“能找到面具吗?”
面具有个乏加牌耳机,乏加轻易地找到了他。
在那一头,面具“呼呼”地吃着拉面,我甚至可以透过无线电感受到那面香喷喷的热气涌到我脸上,这让我很火大,想透过无线电给他一拳。
面具嚼着面,无礼地啪叽嘴,问:“鱼骨?什么事?”
我说:“面条。”
面具说:“是上世纪的一种方便面,保质期直至今天,味道真是一级棒。”
我恨恨道:“这种面条你有多少?”
面具说:“只有这一碗。”
我说:“黑市上有多少?”
面具说:“在黑棺的黑市?没了,这玩意儿现在是稀罕货。”
我低声说:“号泣可能要面临断粮,我需要食物。”
面具说:“可我变不出食物来,我又不是什么炼金术士。”
“帮我想想办法,不然我就过来,把你的血按斤卖给娜娜。”
面具惨声道:“为什么是我?你从哪儿看出我是个很有门路的人?”
“我也不知道,可总觉得你会有办法。别废话了,不然我就把你那玩意儿也割了卖给克里斯蒂娜。”
“为什么是总是她?她为何要买我的宝贝?”
我为何会有这种想法?因为面具这工具人太好用了,他不止一次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情况下想出主意,让我们转危为安。
面具问:“你....听没听说过iba?”
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个忘恩负义的纪元帝国教士左梯曾提到过,上世纪有这么一号组织,似乎是国际赏金协会。
我兴奋起来,因为他这神神秘秘的语气让我如在黑暗中见到了晨星。
“iba卖食物吗?”
面具说:“iba什么都卖,即使在末世,他们也有着巨大的地下市场,但在那里,想要得到你想要的东西,只怕不那么简单。”
三十八 女巫之锤
面具告诉我找到iba的方法,听来非常的玄乎。他要我在“点望”镇上找到暗号牌,通过暗号牌进入iba的地下市场。
我问:“暗号牌?上面一定有暗号了?”
面具:“那是一定的。”
我问:“你知道那暗号的规则吗?像sky-398之类的车牌号?”
面具:“不知道,现在这种特殊代码已经没用了,说回正题,你得自己想办法。”
“那你不是和白说一样?”
面具叹道:“我不建议去找地下黑市,他们索要的代价很可能是你的命。”
“只要知道地方就好办了。”
面具又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建议你去偷,偷iba的东西非常麻烦,比惹恼纪元帝国更麻烦,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我的头又嗡嗡作响,疼痛不已,喊:“难道不能正常地用钱买吗?”
面具说:“黑市的主人只想要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不是你给得起的东西。”
他告诉了我精确的方向经度纬度,鉴于行程不短,我还是和拉米亚道别为妙。
拉米亚摇头道:“我坚决不同意!那个iba听起来就不是什么好地方。面具说得对,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必与他们打交道。”
我想把存粮状况如实告知,却有些犹豫,海尔辛、瑶池、卡拉和马丁就在餐桌旁。
卡拉说:“父亲,我想替你排忧解难,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好了。”
我叹了口气,说:“粮仓里只有三吨肉,而且不怎么好吃,新来的难民带来的粮食也不多,能支持半个月不到。”
拉米亚说:“那至少还有三个月可以想办法,乏加给我们的食品厂清单还没搜索完呢。”
我拉住她的手,说:“你知道那清单的希望有多渺茫,毕竟那都是百年前的了,很可能我们最终一无所获。”
卡拉说:“那就宣布配额吧,每个人定量供应食物,我从一本书上看过。”
我看着她苦笑道:“我当初和他们说得好好的,不能短短几天就翻脸不认账。”
卡拉扬起小脑袋,朗声说:“就算不认账又怎么样?父亲,他们都把你当做神一样崇拜。”
“崇拜可不能当饭吃,我的小卡拉。”
卡拉两个小拳头一碰,说:“父亲,你是天下无敌的,如果有人不服,你可以用武力慑服他们,我们可以实施戒严。”
这孩子平时看得都是什么书?
瑶池笑道:“卡桑德拉,如果你没有犯错,而你的父亲突然敲你的头,把你关禁闭,不让你吃饭,你会不会生气?”
卡拉说:“会呀,但我也没什么办法。”
瑶池说:“但这件事你会记忆一生,等到你强壮而父亲软弱时,你就会想起这件事来,对父亲产生怨恨,不再善待于他。人受到的不公待遇是会长存的,孩子。”
卡拉说道:“原来如此。”
海尔辛突然说:“我和鱼骨一起去,我和iba的人接触过。”
我喊道:“什么?”拉米亚喜形于色,问:“真的?”
海尔辛说:“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希望这一带黑市的地址并未改变。”
拉米亚说:“有大师同行我就放心多了。”
我问:“难道我独自一人你就不放心?”
拉米亚说:“或许正面作战没人是你对手,但就怕你背后挨了神剑弹,亲爱的,一定要谨慎,我不想再看到你伤痕累累的模样。”
.....
天一亮,我驾驶着朱诺出城,朱诺的载重为15吨,比尤涅灵活,而且重要的是,我会驾驶。
海尔辛看着日出,他说:“瑶池很喜欢那两个孩子。”
这就是海尔辛说话的方式,他明明自己也很享受这种家庭氛围,却把这份柔弱推给了瑶池。
我笑道:“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在这悲伤的纪元,拥有如此的幸福。”
海尔辛望着初升的太阳,将血一样的光洒满旷野,洒满毒麦田,洒满植物与高山。
他说:“我的那位长辈叫朗利海尔辛。”
莫名间,这景色融化了海尔辛内心坚硬的外壳。
我小心翼翼地问:“是那位叛徒?”
海尔辛说:“他是梵蒂冈教廷的顶尖猎人,好像绰号叫‘雷神’还是什么。我们家族世代都是梵蒂冈教廷的护盾和长剑,朗利海尔辛更是其中翘楚,事发的时候,他好像正被册封为圣殿骑士团团长,那是等同于九隐士的大权。”
“他干了什么?”
海尔辛答道:“他在册封仪式上杀了他的侯爵父亲,并杀了当时的教皇凯撒,随后,人们见到他被一只恶魔巨兽带走,从此以后,没人知道他去了哪儿。随后,家庭的丑事被泄露在外,我们家族由此没落。”
我问:“丑事?”我的好奇心已经完全被吊起来了,他如果不说,我会一直缠着他,直到iba的黑市都说个不停。
他露出深感滑稽的表情,苦笑道:“这个混蛋原来与一个女血族相恋了。”
“什么?女血族?这也难怪。”
海尔辛问:“什么难怪?”
我说:“你也见过那些女血族,她们虽然只喜欢吸血,并没有人类的**,可要是用魔血来迷人,那可真是不得了,我看连那些高僧和尚都得拜倒在她们裙下....除非被诱惑者是个圣徒。”
海尔辛说:“我听到的是一个截然不同的故事。朗利海尔辛与那个血族是真心相爱的。但他的母亲不同意。”
我认为换哪个正常的母亲都不会同意。
但谁知道呢?爱情本就难以捉摸。也许他们是真心相爱?
海尔辛继续说:“我听到过的最令人恶心的传闻版本是他的母亲对儿子有一种丑陋的、超乎一般的爱,不,那不是爱,而是狂热。她将那个女血族活生生烧死,然后....”
说到这儿,他有些犹豫,我却嗅到了绯闻的气味。
我问:“她不会对那个朗利做了些什么吧。”
海尔辛咧开嘴,放肆地大笑,这是我认识他来的第一次,他说:“她和他来了一发。”
我也捧腹大笑,与海尔辛大师击掌,我说:“你觉得这事是真的?”
海尔辛说:“我相信这就是真相。”
真是看热闹不嫌事大,不过我喜欢。
“这么说来,朗利海尔辛的母亲真不是个好东西。”
海尔辛说:“她也死在了朗利的手上,据说他把她的头颅扔到了梵蒂冈的教士当中。”
“真是一团糟。”
海尔辛说:“朗利逃离了,下落不明,有人说他在找寻复活那个女血族的方法,一直不曾放弃。这个传说在我们家族中流传着,伴随着家族沦为平庸,沦为笑柄,也不曾停歇。长辈们告诫我,恶魔会扮作美丽的形状,靠近我们,诱惑我们,而我们所能做的,就是将她们立即消灭,分秒不留。”
我说:“这故事太离奇了。不过我倒是很同情那个朗利海尔辛,看他对那个女血族的感情,实是感天动地,如果世界上真有复活人的奇迹,我希望他能找到。”
海尔辛:“我恪守着家族的戒律,严格得近乎死板,剑盾会的人都叫我蒙眼的公牛。在我修行时,在我战斗之余,哪怕在我梦境中,我从不放松,我不停告诉我自己要远离女色之惑,净化自己的内心,坚守自己的意志,祈求上帝让我的剑在面对妖邪时不动摇。”
我笑道:“你当然做得到了!你是我见过的最强的剑士,比血族的缇丰和娜娜要更强的多。”
海尔辛拔出他的剑,明亮的剑刃有些刺眼,他说:“我背叛了祖训,我背叛了戒律,我背叛了我的战友,可我不后悔。”
他在说他的妻子。他最终和他的祖先踏上了同一条路。
我由衷附和道:“为了瑶池夫人那样的女人,什么付出都是值得的。”
海尔辛说:“你知道的剑盾会是怎么样的?”
这问题让我愣了很久,我隐隐约约记得在梦中见到过不好的事,可那些事却又像在雾中的阁楼,遥不可及。
我说:“很死板,就像你给我的第一印象一样。”
海尔辛说:“人与人...都有差异。要说剑盾会的人都是一副德行,那可不对。但他们大多数是一根筋,认定的死理,绝不通融。比如,他们会把某一类人归结为奴隶,某一类人归结为上等人,某一类人归结为贵族,某一类人归结为仇敌,某一类人归结为异端...”
“然后他们就可以欢乐地、良心无碍地随便猎杀了?”
海尔辛说:“是的,他们喜欢这样一刀切。一百多年前,当剑盾会刚刚走出浩劫的阴影时,我们在废土上遇上了恶魔之女的幸存者。由于一些冲突,我们很轻易地将她们视作异端,视作恶魔,于是下令但凡有恶魔之女迹象者都必须杀死。”
“嗯,你们是不是把女巫放在火刑架上烤?”
我是开玩笑的,活跃一下气氛,但海尔辛答道:“是的,就和中世纪记载一模一样。剑盾会起初宣扬末日降临是纪元帝国造成的,唯有烧死这些女巫,才能避免重蹈覆辙。”
“我猜是你救了被放在火刑架上的瑶池夫人?”
海尔辛抬起头,表情自豪,似乎那是他这辈子最值得夸耀的事。
他笑道:“可不是吗?那或许是我一生中最弱小的时刻,可我此后的每一剑都不曾像那时那样沉重有力。你猜在当时,我想到了什么?”
“朗利海尔辛?”
海尔辛答道:“完全正确。”
三十九 刺客酒吧
海尔辛告诉我念刃那些玄之又玄的道理,但我仍想不通他是怎么能用雷电将一大群恶魔统统烧成灰的。
海尔辛说:“就是调度人的潜能,把力量全释放出来。”
我摇头道:“那不符合能量守恒定律。”
海尔辛咒骂道:“去他妈的能量守恒定律,你就把自己当做一座桥梁,不知来自什么地方的能量通过你作用于你选中的敌人。”
我问:“你指的能量是梦境海洋吗?我还以为那地方是虚构的。”
海尔辛好像觉得自己在对牛弹琴,他说:“那地方是真实存在的,就像那些异空间一样。”
“难道我只要动动念头,就能成为一根天线,把异世界的力量调度到这边?”
“不是动动念头,当你的情感异常强烈,而身体又能承受时,就会产生信仰,信仰与梦境海洋协同如一。你可以想象自己的意念成了手中的剑,那剑是由梦境海洋的能量汇聚成的。”
我觉得牛顿的棺材板快盖不住了,不过现如今,即使牛顿复活,我也不感到奇怪。
他顿了顿,又比划道:“当我为了拯救瑶池时,在刹那间,新的信仰将旧的信仰摧毁殆尽,这垂死挣扎、绝境求生的变化让念刃骤然增强,因为我找到了值得坚持一生的路,所以脱胎换骨。”
我思索他的话,问:“你就变强了?”
海尔辛点头说:“后来我又变得更强,据我所知,剑盾会中也许只有一人能与我抗衡,那就是神秘的权杖,剑盾会的国王。但是....”
他吸了口气,又说:“但是,如果我失去了我的信仰,我的念刃将崩溃。”
我说:“你的信仰是瑶池夫人。”
海尔辛说:“是的,如果失去了她,我活不下去。我非找到瘟疫医生不可。”
我取出鱼刺枪,将它变作圣枪的形状,试图想起圣徒的心情,可我办不到,那并不容易,就像艺术创作时的灵光乍现一样,那需要身临其境,心神合一。
圣朗基努斯比我强得多,而他的圣枪之光是血族与恶魔的克星,如果我能进入他的状态我的第二人格,我至少能对付轻易巴提克斯与贝肯。
但那仍不像我吹嘘的....不.....黑棺与号泣把我现象的那么强。
正如海尔辛所言,念刃的蜕变是时机问题,也是个积累问题,当你突破了那层界限,积累就变得容易,变得事半功倍,而不是盲目地做无用功。正常人不可能徒手去挖泥土,挖石头,你得找到工具,然后苦练不缀。
我问:“iba那地方究竟会要我付出什么代价?他们收不收黑棺的金元?”
海尔辛说:“那是个极奇特的黑市,你想要的东西,必须由你珍惜的东西去换,比如,有的人想找回失去的女儿,就不得不用自己妻子的生命。有的人想杀死仇敌,就必须先杀死自己最亲近的朋友,唉....”
我踩下刹车,骇然道:“等一会儿,这我可不干!”
海尔辛又说:“这是第一种方法,还有第二种方法。”
我长舒一口气,抱怨道:“你这停顿可把我吓坏了。”
海尔辛说:“iba的主人喜欢看生死格斗赛,潜在的买家可以把自己当做货币,送入格斗擂台,如果能经过一系列取胜,就能得到想要的事物。”
我喊道:“这都什么年代了,他还有闲情逸致去搞这些?那不是吃饱了撑得么?”
海尔辛说:“这片大陆上的神秘力量很多,黑棺与剑盾会只占据了很小的角落,哪怕纪元帝国也被恶魔的势力包围着。他们我们是很强大,可其余有权有力量的人也不少。这些神秘人通过iba的主人聚在一起,通过赌博得到乐趣,或者其他什么好处。就像上世纪那些大型比赛。”
他的意思我明白,我们仍只不过是棋子,供人享乐,替人达成目的。
海尔辛又接着说:“你不必让他们知道你是谁,可以蒙着面,给自己起个外号。我们把朱诺伪装一番,没人能通过它认得出你。这样,你就可以放心出场搏杀了。”
众所周知,我是个出色的战略家,思虑周详,滴水不漏。我问:“敌人强不强?”
“那得看你要什么,你索要的越多,敌人越厉害,有时,我听说他们能从异空间召来骇人听闻的魔龙,或者食人脑子的紫色仙鹤。”
我干笑了几声,才意识到海尔辛不是在开玩笑。
我问:“如果我想要二十吨食物,十吨肉食,十吨蔬菜,那么....”
海尔辛叹道:“我上一次索要的是十年份补魔....补充魔力的药物....”他指给我看他的伤疤,那伤疤嵌入他的左侧肋骨,我看到它,不禁握紧了方向盘。
海尔辛说:“你现在未必比我年轻时弱,可必须做好恶战的准备。”
我问:“能不能....由你出手?”
海尔辛摇头道:“不能。”
我急了,忙劝道:“大师,事关一千条人命,我们得保证成功。”
海尔辛答道:“你以为我为什么陪着你?我已传授了你我所知念刃的所有技巧,你必须通过实战,让它们更上一层楼。”
我焦急不已,又劝:“可我已经遇到瓶颈了,我的道与你的道根本不一样。”
海尔辛说:“我相信关于你的传闻并非是假的,你体内潜藏着力量,在危机关头,你能找到开关,令其开启,我颇想见一见,瞧一瞧。”
我妥协了,他说得对,我不可能一辈子靠他和亚伯蒙混过关。
念刃与圣徒之道有关,我已经隐约摸到了窍门,我必须尽快将这扇门打开。
.....
根据面具提供的线索,前面出现了一座可疑的墙,那墙红彤彤的,爬满了蔓藤。墙上开了一扇门,通往一座院子。
这是座东方的圆顶寺庙,看上去十分危险,仿佛随时会有穿着厚大衣服,其实身上缠满炸弹的小孩儿冲出来抱我一样。
我们并没进入庙里,因为在庙门口,我们见到了一尊更加可疑的神像。
神像是个聪慧的老人,头上缠着头巾,手指着下方,我看见他脚下是个方砖,方砖上是个二维码。
写道:“想要找我们,请扫下方,关注我们。”
我怒道:“现在我特么上哪儿去找智能手机?又哪里去找扫码app?iba不知道与时俱进吗?”
海尔辛说:“手机?不用。”他取过一旁的树枝,用树叶在方砖上扫了大约五分钟,那个神像的眼睛发亮,喊了一句似乎是“哈奇姆在上”,随后就没了动静。
“然后呢?”
海尔辛说:“关注他。”
我急道:“怎么关注?用手机的幽灵吗?”
海尔辛说:“盯着他看就好。”
这是哪个整人的混球想出来的暗号?
我与那个老人雕像对视了大约半个小时,只觉得头晕眼花,金星乱冒,这时,我看见了一条金色的路线出现在我眼前。
我说:“我看见了,可是....这不是多此一举吗?”我这才意识到这是通往异空间的道路,如果用拉森魃之影,本来就看得到。
海尔辛说:“他们似乎用这法子在我们身上留下印记,让我们能通过某个入口。”
那个入口是一间酒吧,酒吧笼罩在散不去的阴影中,广告牌亮着霓虹灯,上面的女郎翘着大腿。酒吧里空无一人,却像是经常有人收拾的。
走着走着,突然间,我们一下子被人海包围了,狂躁的音乐,挥舞的荧光棒,哥特打扮、杀马特风格的人扭动着腰臀,狂热地跳着唱着。头顶上一个越看越丑,却亮得要命的大圆球光芒四射,旋转不休。
我说:“朱诺还没来得及藏好呢。”
海尔辛说:“你锁车了吗?”
“锁了。”
“那就让它去吧,如果你取胜了,我们可以要求他们帮我们运送货品,大不了付一笔金元。”
几个等于只在身上罩了层薄薄的布的女孩儿朝我们贴来,喊道:“要不要尝尝我?可以用纪元帝国的银币,也可以用剑盾会的铜钱,或者是可乐瓶盖,黑棺的金元也可以啊!”
我觉得她们瘦得都快死了,心存恻隐,想给她们些钱,海尔辛阻止我说:“她们吸食iba给的药,她们是自作自受。”
我说:“她们活不久。”
海尔辛说:“她们都是些强盗或是奴隶的孩子,iba利用她们骗取那些好心人的钱,她们往往用自己的身体将来客骗得走投无路,造成更多的悲剧。于是,那些来客只能留在这儿,在这魔都过活。”
我说:“难道放任她们....”说到这儿,我闭上了嘴,确实,我们应该放任她们不管,因为我们无法铲除导致她们悲剧的根源,如果出手相助,等于助长了幕后黑手的气焰。
我说:“这里是现实中某个城市吗?”
海尔辛说:“我只知道叫做魔都,具体是哪儿也不清楚,很可能在世界上任何一个角落。”
“这么说,人类的文明还幸存?”
海尔辛苦笑道:“只是零星的避难之处,像纪元帝国那样畸形的存在罢了。”
海尔辛走到一个小店铺前,买了两个摔跤手面具,两套威风凛凛的拳王长袍。他对店铺的主人说:“我们有心愿要向iba请求。”
店铺的主人戴着个兔头面具,问:“你们两个人的名号。”
海尔辛说:“叛徒。”
我说:“圣徒。”
店铺的主人哈哈笑道:“你们俩是一伙儿的?名字可不像啊。”
我说:“叛徒可未必不能成为圣徒。”
店铺主人点头道:“一语中的,真是一语中的。”
四十 赛事级别
一旁走来个眯着眼睛的男人,不知是天生驼背还是被生活压弯了脊梁。
他轻声说:“喂!呲呲!喂!这边!”
我和海尔辛走向他,他说:“我叫赫亚,两位是来实现心愿的?”
海尔辛说:“这与你无关。”
赫亚说:“别这么冷淡,我有门路,可以让两位轻松取胜。”
经过面具的教训,我认为我已经对这种蹩脚的骗术免疫了,正想对他置之不理,赫亚却说:“不瞒两位,我是这儿的一位资深经纪人。”
我不禁重复道:“经纪人?”
“不错,我,以及我的下属团队,对这儿的心愿擂台赛有着丰富的运营经验。多年来,我服务过的参赛选手不计其数,其中有多位赫赫有名。”
我回头看那个店铺主人,他故意忙别的事去了,他要么收了赫亚的好处,要么与赫亚是一伙儿的。
赫亚笑道:“如果两位愿意割舍一生最宝贵的事物,避免擂台赛带来的名利,就当没遇见过我,如果计划打擂,我保证我能够助益良多。”
我说:“难道要参赛就非得由你经手?”
赫亚说:“我保证我是最可靠的,人人助我,我助人人。”他压低声音:“我以及我旗下的选手通过互帮互助,实现盈利,我可以帮你避开强敌,也可以操纵比赛,确保你达成心愿,但只要你....在某一场比赛中放水....”
海尔辛说:“我嗅到了骗子的味道。”
赫亚哼了一声,但勉强维持着笑容,他说:“听口音,你们是从黑棺来的?”
我觉得金州荒野上所有人的口音都差不多,不知他怎么辨别,我回答:“不是。”
“别急着否定,您觉得这样好不好?我帮你选一个来自纪元帝国的对手。听说你们双方近日在交战,不是吗?”
我看了海尔辛一眼,海尔辛无动于衷,我问:“然后呢?”
赫亚:“这个对手其实很弱,不堪一击,但他是货真价实的纪元帝国人。您可以轻易击败他,然后,我可以帮您拍摄现场影像,制作专业的宣传贴画,让您成为黑棺的英雄。您回去之后,将这些宣传贴画到处张贴,写道:‘黑棺铁拳无敌手,纪元帝国保命难。今日圣徒一发威,强敌便成软脚虾。’然后呢?您就真成了击败强敌大英雄,坐收名利美色,岂不美哉?”
我怒道:“那我不是成了欺名盗世之徒?”说到这儿,我又觉得原来的我也差不多。
赫亚说:“这世界上有哪些人不是欺名盗世的呢?我实话说吧,您需要我的运营团队,有了我种种手段,您非但能赢,而且赢了之后能将好处最大化。偶尔输上那么一、两场,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问:“除此之外呢?”
赫亚说:“我额外收取您所有收益的5%,或者,您可以付我一千万黑棺信用额,获得永久会员的资格...”
海尔辛动了动手指,赫亚“轰”地一声,飞得没了影子,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怎么了。
我哈哈笑道:“这人挺能说的,我险些就信了。”
海尔辛答道:“他或许真能帮上忙,如果我们的愿望微不足道的话。”
几个彪然大汉将我们围住,手上拿着粗口猎枪,那些跳舞的人一下子来了精神,围上来看着我们。
商铺主人用尖锐的嗓门说:“叛徒和圣徒?嗯?敢在我这里撒野?”
我的目光扫过枪械,问:“干掉他们也没关系吧。”
海尔辛低声说:“也许已经是测试的一部分了。”
我施展激流,原地尚弥留残影,人已接近他们,拳上附加念刃,两拳打翻了两人,那两人的惨叫声仍在空中。我已经痛揍另两人的腹部,他们吐出了鲜血,跪地不起。其余人反应过来,朝我开枪,我用铁莲挡住了子弹,闪身至他们面前,他们也都飞了出去。
围观的那些舞者、歌者和服药者大声为我鼓噪,纷纷喊道:“干得漂亮!”“我看好你哟,圣徒小哥!”
店铺主人叹了口气,说:“你为什么东西而来?”
我说:“我要二十吨食物,十吨肉食,十吨蔬菜,全部都要新鲜的。”
海尔辛补充道:“对正常人无害。”
店铺主人咧嘴笑道:“世上已没有无害的东西了,即使是真正的慈悲与热忱的爱情也是有害的。”
我说:“这关系到iba的信誉。”
店铺主人说道:“你们两人谁参赛?”
我点点头,说:“是我。”
“那么,请随我们的人去赛场。”
从黑暗中走出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衣着单薄的赛事女郎,她金发碧眼,但身体布满纹身。她笑道:“圣徒与叛徒,请跟我来吧。”
我们跟着她穿过人群,走入一个下水道入口般的口子里,我听见通道中排气管道的声音,管道内壁画满了涂鸦,不得不承认有些质量挺高。
赛事女郎说:“我叫莎朗,你们可以叫我莎莎。圣徒先生,能为你服务是我的荣幸。”说着露出奇异的微笑。
我不知道她所谓的服务包括些什么,但不敢多问。
莎莎又说:“你参加的是第一级别的比赛,可千万要小心哦。”
我问:“第一级别?总共有几个级别?”
莎莎说:“之前那个赫亚,他最多能操控第四级别的比赛,其余的级别,他根本不够资格,只有真正的荒漠大佬才能在第三级别以上动手脚,但第一级别的比赛,任何人胆敢耍花样就是找死。”
我说:“最高级别就是第一级别?”
莎莎小声说:“我听说还有神秘的赛事,可那只是谣传。据我所知,第一级别是最高的了。”
我看见她手腕上全是针扎的洞,似乎她也在用这里的药,被深深套住了,我想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可又意识到需要帮助的也许是我。
我问:“之前那些都是考验我的实力?所以他们把我安排在第一级别?”
“不,是根据你的要求,结合对你初步的判断得出的结论。”
我苦笑道:“说不定我很弱,根本配不上第一级别,那些重量级贵宾恐怕要失望了。”
莎莎格格娇笑,说:“放心,他们也喜欢见到自不量力的人被虐杀。”
这世界真是完了。
暗影中有人窃窃私语,很快,又有喧哗声传来。我看见了激光、灯光与电光,那些光照亮了一座擂台。擂台四周坐了几百人,而在上空另有包厢似的房间,悬挂在屋顶的四面。
透过玻璃窗,我看见其后有模糊阴暗的人影,都穿着很有气场的衣物。
赛场上,两个战士正在搏斗,那赛场很大,长宽都有一百米。围观的人群都很紧张,捏紧拳头,可却咬牙不出声。
莎莎低声说:“除非一击见了血,否则不许喊叫,那会坏了iba主人的心情。”
其中一个战士是个长发如雄狮般的女人,很高大,戴着面罩,双眼流露着自信与张扬。另一人是个黑人,梳着久未打理的脏辫,同样戴着面具,满脸络腮胡子。他们都在徒手厮杀。
我问:“不能用武器吗?”
“主人喜欢徒手格斗,喜欢拳拳到肉,双手沾满鲜血,除非你的武器是身体的一部分。”
鱼刺枪当然是我身体的一部分,然而它太显眼了,iba的人能轻易认出我来。
那个长发女人念咒,一团黑暗的淤泥蒙住了那个黑人的脸,黑人身手敏捷,以游樱般的速度朝后跳,也念咒施法,将那淤泥消除。他身子一个反弹,迅速扑向女子,人在空中,仍能加速。他抓住了女子的头发,拽着她在空中旋转。
观众们都站起身,似乎快要见到血了,想要大喊大叫,释放激动之情。然而,那女子伸手将头发一割,人飞向场边。
黑人屈膝一跃,继续追击,但女人手上出现三个黑球,朝下扔去,黑人一瞬间就被黑暗罩住。他在黑暗中大叫大骂,女子不断将新的黑球丢入那团黑气,像是往火堆添加木柴,过了一会儿,黑气消失,黑人趴倒在赛场上。
女子一跳一踩,咔嚓一声,踩断了黑人的脖子,黑人就这样断气了。
观众掌声雷动,那叫声真像是见了血的野兽。我知道iba的高层们等待的就是这样的时刻,等待激情迸发的瞬间。
那是他们快感的来源。
一个嗓音粗豪的长发老男人喊道:“胜!负!已!分~~~了!”他中气充沛,这声音拖了很久,应当是赛事的主持人。
他又说:“获胜者,是荒漠的女狮子布莱肯!她的对手绝活不到场下,她的黑暗一贯充满剧毒!”
布莱肯双手握拳,发出怒吼。
长发老男人又说:“布莱肯只需再战胜三个对手,就能如愿以偿,她渴望获得纪元帝国的一亿货币!她能不能一路杀至最后?待休息片刻,诸位拭目以待。”
布莱肯喊道:“我不需休息!我现在能把挡路者全部杀死!”
长发老男人说:“多么英勇,多么嗜血,但请稍安勿躁,我亲爱的,一个小时,下一个对手就会准备好。”
而脏辫黑人那一边,一个黑肤的小女孩儿哭着跑出,叫道:“爸爸!爸爸!”
长发老男人叹道:“康瑟发辫暴徒,你渴望为女儿找到一个永远安全的家园,一辈子衣食无忧。可现在,很遗憾,你的野心将伴随着你的女儿,永远留在这里,留在这恶魔之都了!”
四十一 生存信念
我坐在简陋的休息室,耳边仍回荡着康瑟女儿的哭声。
她很悲伤,很害怕。她必定会成为那些服药者的一员,堕落成小偷,或者更糟。
或者更糟。
我什么都不能为她做,不能带她走,不能收养她,更不可能救得了她死去的父亲。
我问:“像她这样的人有很多么?”
海尔辛回答:“至少她能保住性命。”
性命并不是最重要的,在悲伤的纪元,死亡太寻常了,有许多命运比死亡更糟糕。巨大的悲痛、危险的疾病、可怕的变异、饥饿与活下去的本能....以及歹毒的人心。
让人生不如死的事不胜枚举。
海尔辛说:“我的念刃是拯救之刃,可有些时候,我选择见死不救。念刃并未因此减弱,可却在我内心造成伤痕。偶尔,我会感到那巨大的空洞,我虚弱无力,甚至抬不起手。”
而圣徒的信念又如何?
他由罪人成为圣徒,但并未选择济世救人,他行走于血族与人类之间,他是个观察者。
在地球之外,宇宙中漂浮着孤独的观察者。
有人推开房间的门,喊道:“圣徒什么来着?”
我杜撰了一个名字:“圣徒彼得。”
“圣徒彼得,该你上场了。”
走廊有些潮湿,那是鲜血,惊天动地的喊声一瞬间寂静,那是赛事的规矩,iba主人的特权。
我走入光芒刺眼的赛场,莎莎快跑着给我送上了一杯热茶,我盯着茶杯看,莎莎不满地说:“放心,没有毒,就算我胆子再大一百倍也不敢。我是你的支持女郎,这是做样子的。”
她抱着我的手臂,单腿往后翘,做了个很可爱的姿势。她干净的腋下贴到了我的脸上,我闻了闻,有些怪味。
她搔首弄姿,抢了我的风头,似乎是想让自己今晚卖个好价钱。
长发主持人喊道:“今夜,此刻,我向你们介绍神秘的圣徒彼得!
他是第一次出现再次,
他和许多人一样,不愿公开自己的身份。
他很可能是上世纪某个沉睡的魔法师,
也可能是体内封印着恶魔的莽夫,
还可能是那罕见的、惹人怨憎的活尸,
又或者,他是一只在黑夜中出没的血族。
他想要什么?十吨肉食,十吨蔬菜?好大的胃口!
不,他想要的并不是这些,那只是他的借口。
今晚,他想要的只是将对手撕碎,撕成粉末,将他们的脏器当做美味可口的肉!
让我们欢迎圣徒彼得!”
他的嗓门变得空前吵耳,观众们得到了他的授权,大声叫唤着。
莎莎说:“加油,如果你取胜,我的曝光率会增加,更多人会选择我,让我给他们带去幸运。”
我的对手是布莱肯,荒漠的女狮子。
主持人手指一挥,一道光打向了布莱肯,他说:“赞美我们此地的常客,狮群的捍卫者,女狮子布莱肯!
她,自称是纪元帝国的法师,她衣食无忧,她生活富足,
是什么号召她来到这危险之地,直面危险的对手?
是为了更多的财富?
不,是因为她的强大,
是因为她自信比所有人更强!
她想要将敌人的骨皮血肉都吃入肚子!
欢迎我们的女狮子布莱肯去吞噬对手!”
莎莎又说:“忘了告诉你,布莱肯已经是十连胜了,还有,她喜欢取胜后杀死对手。”
我皱着眉问:“你不是希望我取胜吗?”
莎莎做了个打呵欠的手势,说:“你太无聊了,知道吗?其他人在临死之前还会付我些钱,与我睡一觉再死。我知道你赢不了。”
“无聊?我周围的人都说我是个段子手。”
莎莎干巴巴地“哈哈”两声,说:“上去吧,早死早超生。”
海尔辛不发一语,我走入那大场子。布莱肯冲我做了个吼叫的鬼脸,披头散发,张开双臂。
主持人说:“那么,开始!”赛场瞬间变得冷寂,再无人发出半点声音。
布莱肯伸出一只手,做了个“来吧”的动作。
她一个动作没做完,扭过头不看我,继续晃动手指,喊道:“快些,我赶时间。”
观众们都睁眼看着,兴奋地强忍着不发声。
我发动念刃,使出激流,击中她的鼻子,她体外有一层类似念刃的护盾被我击碎,她脑袋后仰,鲜血长流。
她“啊”地大叫,观众也适时地发出呼喊。
我不擅长拳术,动作并不是很漂亮,但拉米亚教过我一些诀窍,只要速度够快,力量够强,技巧并没有多少发挥的余地。
我的拳头击中她的腹部,她的护盾又一次生效,却只缓了缓,她嘴里也吐血,怒道:“念刃?”
她掌中喷出那种剧毒的黑气,可她动作太慢了,我在她身后,一脚踢中她后背,她朝前摔,滚出五十米后停下爬起。
激流已经是念刃的高级技巧,凭借激流,我甚至可以徒手杀死红色恶魔。女狮子布莱肯的护盾也许坚硬,却应付不了我的速度和力量。
她朝远处跑,看台上突然有人说:“不要耍花招,丢我们的脸!”
她不跑了,转身面对我,神色愤怒异常,她喊道:“不就是念刃吗?我不会再轻敌了!”
她念起咒,身上冒起黑色的烟雾,遮住了她,据说这烟雾有剧毒,有些类似于念刃的暗云。她尖着嗓子大笑起来:“这又怎么样?”
我之所以没追击她,是因为激流带来的疼痛让我难以忍受,她利用这短暂的瞬间保护住了自己,“嗖嗖”两声,两颗黑球以弓箭的速度朝我飞来。我躲开之后,黑球在地面生成了雾气。
我喊道:“你就是这么连胜的?太让人失望了。”
布莱肯怒答:“你的好运到此结束!”她霎时扔出六枚黑球,我斜着跑,将它们全数避开,第一道石杉劈开了黑气,第二道弑神如狂奔的群牛般击中了她。她口中鲜血狂喷,倒地不起。
主持人喊道:“不可思议!圣徒彼得获胜了!圣徒彼得击败了女狮子布莱肯!”我听见观众在高呼“圣徒赢了!圣徒彼得!圣徒彼得!”这声音让人心潮澎湃。
我问:“还要取胜几场?”
主持人说:“你干得不坏,只需再胜四场,就能收获你的奖赏了!”
“那尽快安排吧,我不想多等。”
主持人微笑点头,喊道:“多么嗜血的战士!人们爱看这个!”我走下比赛场,这时,莎莎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搂住我,面对闪烁的镜头,大笑着比了个v字手势,还用力亲了我的面罩一口。
她有口臭,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莎莎说:“是我带给你的好运气,我很灵吧,你得谢谢我。”
我瞪着她:“你不是祝我早死早超生吗?”
莎莎“咦”了一声,表情慌张,忙道:“你听错了,真的,我是祝你....早日取胜!”她立刻又换上了一副笑脸,投怀送抱地把我送入休息室。
她抬起一条腿,露出部分身体,嘻嘻笑道:“胜利了,不来一次激情的狂欢吗?我可以给你打折哦。”
首先,我不会对不起拉米亚,其次,我想起她的口臭,联想到了她糟糕的卫生习惯:“不用了。”
莎莎叹道:“真是扫兴的家伙,连你提出的心愿都很无聊。”
我问:“下一场比赛要等多久?”
莎莎说:“那取决于主人们的心情,你干掉的女狮可不得了,她在晋升第一级别之前赢得停不下来,很受一些大人物的喜欢。而且听说她背后很有些厉害的亲戚。”
我皱眉道:“那些亲戚难道还能指定挑战我不成?”
“多半是啦!主人们也喜欢看这种恩怨情仇的戏码,唉,只可惜女狮子好像没死。”
母狮子是纪元帝国的贵族人物,这混乱而庞大的霸主中不知有多少强敌?可能是血族,可能是法师,也可能是恶魔使,他们都让人头疼,仅凭徒手,念刃的威力会减弱,接下来会是一场场苦战。
海尔辛出现,说:“如果你连续使用激流,击打同一部位,女狮子撑不了那么久。”
我一直在回思战况,惊觉确实如此。
海尔辛说:“熟练掌握念刃之后,还需恰当地运用才行,行云流水,连绵不绝,行有余力,随心所欲,才是真正的大师境界。有时,无需一味追求强大的力量,巧妙的攻击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我意识到一直以来,我施展的念刃,甚至我的作战方式,缺乏持续,很不连贯,大部分情况都是见招拆招,而不是水银泻地般令敌人溃败的攻势。我应该主导战局,而非以往屡屡靠妙招取胜。
正在我回忆往昔战斗之际,莎莎眨了眨眼,说:“我可以去打听打听敌人的情报,不过得收取些好处。”
我问:“你能打听得到?准确吗?”
莎莎笑道:“我总得从你身上榨取点油水吧,不然万一下一场你输了,又没人因为我幸运而包我,我岂不是白忙一场?”
我盯着这到处钻营的女孩儿,忽然有些替她悲哀,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生存方式,对每个人自己而言,并无对错,只有活下去的信念。
“你去吧。”
莎莎伸出手,说:“一百金元,谢谢。”
我干脆付了账,莎莎嘻嘻轻笑,欢快地离开了。
海尔辛叹了口气,说:“真难。”
我点头道:“是啊,真难。”
四十二 幸运女神
莎莎说:“惩戒天使赛拉弗。”
这是我下一个对手的名字。
我问:“单单知道名字?”
莎莎嗔道:“放心,你的钱没白花,我和那个顺风耳杰克睡过几回,他什么都告诉我。他迷我迷得很,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我和海尔辛只看着她。
她嚷:“喂!怎么着?你们难道觉得能免费睡我不幸运吗?难道以为我有病?”
从她的外表看,那个杰克确实挺幸运的,但那不是重点。
我大声道:“你就知道那档子事!情报呢?”
莎莎笑道:“是啊,我满脑子都是那事,因为我就是干这行的。”
这倒也是,她也算是爱岗敬业的模范了。
莎莎又说:“至于赛拉弗,唉,她可真是个可怜的姑娘,与我一样是个可怜虫。”
我说:“等等....”但她又继续说下去:“据说赛拉弗还是个少女时,父母被强盗杀了,她也被强盗掳走,唉,你也知道,在那些坏蛋手底下会遭遇什么。总之,她被弄得很惨,想要自杀,一个恶魔恰好附身于她。让她能杀死那群强盗。”
我怒道:“我不是让你说她有多惨,而是她的作战方式!”被她这么一说,我如何狠下心对这个赛拉弗?
莎莎说:“但她有一个女儿,被幸存的强盗劫走了。她一直在追踪那个强盗,就到iba来问啦。”
“就为了这么点消息,她必须参加第一级别的赛事?”
莎莎说:“情报是最值钱的,也是最麻烦的,在荒野废土上要找到特定的人,比搜刮食物难得多。”
“好吧,有点道理。”
莎莎叹道:“如果她赢了你,也就打完了第五场,她就能杀死仇人,与女儿团圆。唉,不知怎么,我倒有些希望她赢了。”
我喊:“喂!”
她笑道:“开玩笑的啦,我可没多余的同情心。”
她说:“她的恶魔令她能够飞翔,她还精通许多杀人技巧,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
“她很强吗?”
莎莎说:“强与弱,我怎么分得清楚?可她在第一级别赛事里已经连胜四场了。至少比女狮子厉害一些吧。”
海尔辛说:“擅长飞行的恶魔并不是没有,她很可能会从很远的地方袭击你。”
我思索着用无痕靠近她,随后用激流加上弑神一击取胜。
她的女儿....关我什么事?我怎么知道不是莎莎故意捏造出来扰乱我的?是因为我显露了太多的慈悲与怜悯吗?
这地方容不下软弱。
开门的人喊道:“圣徒彼得!”
我回到赛场,回到擂台,死寂般的观众,天国般的灯光,黑暗包厢内隐藏着的高层,赛场上的敌人。
她是个比女狮子更惊人的女拳斗士,她留着一头蓝色长发,容貌本该很美,但古铜色的脸上满是弯弯曲曲的疤痕,她的一双拳头上皮肤粗糙,像是天然的拳套,最奇特的是她的后背,长着一双黑色羽翼。
我不禁想象如果上世纪的女权主义者都是这幅模样,我们或许情愿被统治。
主持人又开始造势:“欢迎回来,先生们!女士们!嗜血的狂人们!这一位,是苦大仇深的惩戒天使,驰骋天空的死亡使者自称赛拉弗!她又有个绰号,叫男性阉割者!”
我打了个冷颤。
主持人喊道:“曾经有三十个强盗一个接一个压住了她,让她遍体鳞伤,让她受尽玩弄。但她将那些强盗一个接一个阉割,将他们的玩意儿串在一块儿,放在火上烤了吃。她感到美味,从此欲罢不能!对不对!赛拉弗!”
赛拉弗的目光似要喷出火来,她想杀了这主持人,因为他揭开了她内心深处最大的伤疤,然而胜利近在眼前,她唯有强忍着。
主持人认定了她不能拿他怎么样,他或许是为了节目效果,可其实对我们毫无尊重。他笑道:“她惦记着唯一逃脱强盗的那玩意儿,还有她那幼小的、被当做人质的女儿。谁知道那孩子究竟怎么样了?是被杀了?还是被卖了?她唯有取胜,才能获悉!而她的对手,就是击败了女狮子的男权斗士圣徒彼得!”
我怒道:“我什么时候成为男权斗士了?”
赛拉弗下巴拉长,将仇恨转移到我头上。
主持人又说:“圣徒彼得是个大胃王,他想要二十吨美味的食物,但他更想要吃掉被他杀死女人的身体!让我们为他欢呼吧!”
我大叫道:“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吃女人了?喂!喂!这算哪门子的男权?”但已经来不及了,观众大声为我欢呼鼓劲儿,掩盖了我的叫喊。
等喊声停歇,赛拉弗弯下腰,我调整心态,将她的过往,她的一切遗忘了。
不管她是谁,哪怕她是拉米亚,我今天都必须取胜。
她蓦然浮上高空,双翼一振,数十片羽毛落了下来。我被羽毛擦中,铁莲告破,被擦出了血痕,由于见血,观众获得了欢呼的许可,场边变得十分吵闹。
她继续释放羽毛,我双拳宛如握剑般合拢,发动弑神,一道宽厚的力道将所有羽毛击溃,又飞向她,她轻巧地绕了圈,我的念刃落空了。
她越升越高,升到五十米处,不断用羽毛射击,但并不盲目,她选择落点很精准,射速犹如超速机枪,我用铁莲抵挡,每一次都被打碎,我身上有几处划伤,鲜血渗出。
观众养成了习惯,一看到血,就激动的要命,吵得人头疼。
我想:“她的羽毛用不光吗?”
不能等她弹尽粮绝,她体内的恶魔说不定毛发浓密,多得用不完,就像索莱丝的长发一样。我应该按照既定的策略来。
我进入无痕状态,她忘了我,我忘了她。
观众仍能看见我,但这时他们不能发声,否则违反了iba主人们的意志,后果严重。他们只是认为我突然发了呆,那个谁...也是。
我只记得我要走到某处,发动激流跳跃,随后解除无痕。但为什么这么做?我不清楚,我必须在无痕消失的一瞬间弄明白。
这连招难度很高,我设想了好几遍,但愿能成功。
我走了几步,垂直起跳,大约跳起了将近三十米,随后取消“无痕”,我人在半空,霎时醒悟过来在找赛拉弗。赛拉弗并不在眼前,那她就是在我背后了。
她很可能已经看见了我,随时会将羽毛轰过来。我能怎么办?用铁莲防御?那会丧失取胜的良机。
我听见背后翅膀扇动的声响,在这一刹那,我不再迟疑,我转过身,她恰好也面对着我,我打出一道弑神,羽毛纷纷散落,她惨叫着坠落,喀嚓喀嚓,那是骨头断裂的声音。
我落在她身边,她还在挣扎着动弹,嘴里念着:“我的...女儿,我的...仇敌。”
很快,外面的叫喊声淹没了她的话,我什么都没听见。
我低声说:“我会替你找到他们的。”
她直视着我,我分不清她的表情是愤怒还是感激,我也不知她听清了这话没有,即使听见了,她会不会相信?
我自己更没半分把握。
主持人笑道:“啊,很遗憾,赛拉弗,惩戒天使到此为止了。你想要的那份美食....嘿嘿...恐怕遥不可及。圣徒彼得,你呢?你为何不趁机大快朵颐?吃她的肉?当场处决她?”
我想问赛拉弗的下场会怎样?她的战斗方式很奇特,对任何势力都很有用,iba或许会收留她?利用她?
还是干脆地把她杀了?
主持人又说:“哦!圣徒彼得大发慈悲了,他不忍心解决对手!那么,我们来投票吧,是生还是死,是杀还是留?全由你们全场的观众决定!”
我打出一道念刃,将主持人那高高的椅子打断,他哇哇大喊,直摔在地,磕断了门牙,他一时痛的说不出话来。
可没人告诉我不能击打主持人的椅子,这也是节目效果的一部分,不是吗?
观众们很兴奋,哈哈大笑,不一会儿热烈鼓掌。主持人站起身,表情阴鸷,望向上方,像是在等上头的指示。
然而并没有,什么指示都没有。
我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场子。
莎莎扑向我,想再蹭一波热度,但我让她扑了个空。她尴尬地大笑,冲观众飞吻挥手。
我在走道,海尔辛说:“我去看看赛拉弗,保证她不会被杀。”
我如释重负,说:“有你在,真是太好了。”海尔辛精通许多念刃,即使出手相救,也没人能察觉是他做的。
海尔辛说:“这选择很艰难,我能理解。”
“没什么艰难的,闭上眼,一挥剑,我甚至都没多想。”
海尔辛说:“不多想也是一种抉择,这是属于你自己的念刃。”
我和他相视一笑,海尔辛去了,莎莎追上了我,她斥道:“你就是这么对待你的恩人的?”
“恩人?什么恩?”
莎莎喊:“要不是我给你情报,你早就死透了!”
我笑道:“多谢,等会儿可能还要你出手,从杰克那儿顺点消息。”
莎莎说:“一千金元。”
我大吃一惊,答道:“没你这么做生意的。”
“是啊,我起价,你可以还价,比方说,我还可以附赠一次暖心的全身服务哦。”
“我怎么觉得吃亏的反而是我?”
这话令莎莎很生气,她想要扇我耳光,却害怕地没敢动手,不久,她流着泪离开了我。
四十三 夭折孩童
当止住了血,伤势就愈合了大半,我发现用念刃可以快速止血,皮外伤不足为虑。
海尔辛推开门,门外的光照亮了我,他所:“赛拉弗没事了。”
“他们确实想杀她?”
“听说iba的一位高层喜欢将强者的头颅斩下,挂在墙上当战利品。他的手下盯上了赛拉弗。”
我打了个喷嚏,问:“你把她送到外头去了?”
海尔辛说:“她是自己逃的,我只是用念刃送了她一段路。”
被恶魔附体者都很强壮,她应该能平安。
莎莎的声音传来:“我有情报,你要不要买?一千金元,附赠一次侍寝,你们两个人都上也可以。”
海尔辛冷冷地哼了一声。
我决定用委婉巧妙的措辞回绝她,以免再挫伤她的尊严,我说:“抱歉,免了,我有淋病。”
海尔辛目露惊讶。
莎莎哈哈大笑,道:“说谎!有那病的人,我一眼就看得出来,否则我岂不早就烂透了?”
我很沮丧,不过她的心情倒好了不少。虽然用拉米亚的标准来衡量她,莎莎的生活作风实是糟糕透顶,可接触下来,她只是个正常人而已。
至少她是站在我这边的。
莎莎走近我,她身上传来肥皂的香气,她说:“我干干净净地洗了个澡,保证不脏,你甚至可以用舌头舔我身体,只要尝到一点灰尘,一丝油腻,就算我输。”
我苦笑道:“我还想保存些力气战斗,你也不想我输吧。”
莎莎咬牙道:“傻瓜,我自有分寸。我喜欢你才这么说,其实我不会随便陪其他男人的。”
“那个幸运的杰克...”
莎莎掩住额头,说:“见鬼,我就不该一时口嗨,我当时并不在乎你,所以拿这件事刺激你,可现在我在乎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我说:“还是谈谈情报吧,下一个对手是谁?”
她悲叹道:“真是怪人!喂,你们真是白痴耶!外面的世界早就毁灭了!价值观和忠诚早就随着世界一起灭掉了!你的女人介意你在外面和不认识的女人滚地板吗?不,她不介意,她只要你活着,只要你们活着就好!”
她捧住我的脸,说:“要珍惜每一次眼前的快乐!不然那快乐就再不会有了!”
我闻着她嘴里的气息,她漱过口了,那香气掩盖了香烟味儿、酒味儿、食物味儿、以及...人体器官的味道。
不,那只是我的想象。
“情报。”
她被我的话所伤,退到一边,说:“是个怀孕的女人。”
我忍不住喊道:“这是什么他妈的安排!”
莎莎:“是的,她出生在这这里,出卖身体过活,她坚持不服用这里的药,以免沉迷,她见过被药物迷上的女孩儿下场怎样....”
我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到底在说谁?
莎莎:“她怀孕了,肚子越来越大,不漂亮了,再干不了这一行。这里其余的女人,没一个愿意帮她,每个人都只顾自己,都只顾自己能拿到药,多一个漂亮女人,她们就少赚一分钱。
她去向她们乞讨,她们骂她活该,打她耳光,把她往外面赶。她也找不到那些认识的老主顾,他们似乎都死掉了。啊,是的,以前她凭借自己的美貌,生意确实不错,可是呢?她的运气不好,她陪伴的那些比赛者,最后输掉的多。现在呢?活该她自己倒霉了。”
她低着头,金发遮脸,她在哭,至少在流泪。
我问:“你的孩子呢?”
莎莎说:“肚子好疼啊,你不知道那疼痛感有多么大?就像是有人在你肚子里想把你剖开来,你的每一根神经都被撕扯着。我在不知道名字的地方,见到树叶子,很大一片。我把树叶子铺在地上,就在上面躺下来。
我开始把疼痛往外推,推到身体外面,我的肚子麻木了,可脑子仍告诉我很疼。在痛苦中,我告诉我自己,我吃了这么多苦,受了这么多罪,我一定要活下去,而且,我的孩子也不能死!
我要抚养她,把她培养成最漂亮的女孩儿,她不会再像我这么不幸,她会很幸运的!陪她睡过的参赛者,一个个都能实现心愿。到时,就会有源源不绝的人来找她睡啦。她攒够了钱,我就能在魔都买个房子,开个店铺,收留那些女孩儿赚更多的钱。我们再也不必受苦了,我们都能找个好男人!
疼痛消失了,我看见我体外的那个孩子,她的小脸发紫发白,我捧着她,她没有呼吸。我看了一会儿,晕了过去,盼望着醒来的时候,发现孩子好好的,我也好好的,这一切都是一场噩梦。这个魔都本不存在,我和她是在废土上,阳光照射着我们....”
我为她悲哀,摸索出一千金元给她,她哆嗦着收下了。
她说:“从那时起,我就不是为我自己活着了。我是为我的女儿,我要品尝我所能触碰到的所有乐趣,什么烟酒药,什么男人女人,我都不顾,我要快乐,只要快乐就好。我的运气依然差劲儿,我陪过的男人鲜有善终,每一个都死在了擂台上。除了像你这样新来的,没人要我陪伴。”
我说:“我会赢的。”
莎莎霎时泣不成声,她说:“对不起,对不起,我不该陪你,我不该害你,你是个好人,我的坏运气会害死你的。”
海尔辛说:“你错了,女孩儿,你之前遇到的那些人,他们的死与你无关。”
莎莎问:“怎么?那为什么我看中的男人,一次都没赢过?”
“那是因为他们弱,但圣徒不同,圣徒很强。”
海尔辛是对的,我很强,圣徒很强。
我聆听莎莎的恸哭,感受到莎莎心中的悲恸,她在那一刻的感情融入我的心,化作了我的念刃。
我的心境起了变化,她唤醒了真正的圣徒。
圣徒为她而战。
门外的人喊道:“圣徒彼得!下一场开始了!”
海尔辛显然察觉到了变化,他并未点破,但他的态度不再像对待晚辈,而是值得尊敬的同辈。
圣徒说:“陪我一同出场吧,女士。”
莎莎摇头说:“你不想死,就一个人登台。”
“前两次我死了吗?”
莎莎说:“该来的总会来。”
圣徒取出最后一些金元,说:“这里有没有投注?”
莎莎来了精神,说:“当然。”
“那就帮我买我取胜,赢了算你的,输了算我的。”
莎莎笑道:“你这算什么狗屁圣徒。”
“算的,孩子,我不仅是个圣徒,还是个烈士。”
莎莎说:“烈士都是死人,这话可不吉利。”
“已死者不会再死。”
莎莎挽住圣徒手腕,走出黑色的房间,灯光一下子照亮了两人,莎莎的眼角犹有泪痕,毁了她化的妆,她挤出笑容,笑容有些僵硬。当到擂台边上,她匆匆退下,不知有没有照圣徒吩咐的那样去押。
主持人看见圣徒,犹然怨气十足,他开口说话时漏风,他喊道:“今天,现在,圣徒皮(彼)得枪(将)遭殃了!他枪(将)面对的对手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我枪(相)信包括我在内,大部分人乐于见到他被这位怪物大卸趴(八)块!观众们,我带给你们‘神经破坏者’破气(吉)特!他已经取得了四连胜,他渴望取胜之后,由他继承一位纪元帝国爵士的所有宝藏。”
擂台上是个大块头,黑色的肌肉如堆积的花岗岩,此人的双眼无神,像是白内障或是瞎子。
观众短暂地欢呼声中,破吉特狞笑道:“圣徒,你的女伴是个糟糕的表子。”
圣徒答道:“她很称职,你却看不见。”
破吉特说:“我能嗅到她的味道,那是一生中每一天都陪男人的女人才能散发出的烂味儿。你却没要她陪,为什么?是不是连你也嫌弃她脏?”
圣徒说:“我和你的战斗,为何要牵扯到她?”
破吉特说:“哦,你心疼了吗?你很关心她吗?这地方的女人一个个都是该死的骗子,我不相信她们,她们只会消耗我的运气,所以,睡过她们之后,我会杀了她们,那样,我就拿回了我的运气,还夺走了她们的运气。我现在的运气已经突破天际,你很快就会感受到了!”
圣徒身影一闪,手掌中的圣枪短暂出现,又在一毫秒内隐去。破吉特的脑袋被圣徒洞穿,他脸上的肌肉拧在一块儿,张嘴片刻,俯身躺倒。
主持人骇然道:“真邪门儿了!圣徒皮得又赢了!”那是愤愤不平,却又无可奈何的语气。
四周爆发出压抑了不太久,却响亮无比的掌声与欢呼。圣徒朝四面八方鞠了一躬,稳步退场。
莎莎大笑着扑入圣徒怀里,她亲了圣徒的嘴唇,这一次圣徒并未躲避。
就当是沾沾喜气的庆贺吧。
她说:“从没有教人赌博的圣徒。”
圣徒问:“你赢了多少?”
莎莎说:“一千金元成五千金元啦!”她给圣徒看那些纸币,随后全塞入自己胸口的衣衫里,说:“你说的,赢了算我的。”
圣徒说:“这是下一次情报的费用。”
莎莎说:“情报是免费的,傻瓜,永远都是免费的,当然,对你来说,只要你愿意,我这个人也是。”
她拥着圣徒朝外走,人们起身看着他们,赌徒们伸长了脑袋,做出奇怪的祈祷,似乎这样就能从他们身上吸收额外的好运似的。
四十四 寄生之尸
海尔辛发现圣徒的消逝,说道:“你整个人变得截然不同了。”
我叹道:“那是我的人设,情况不同,人设不同。”
事实上,如果我的心境没了,便无法让圣徒留下。
海尔辛:“下一个对手只会更棘手,回忆所学,切不可麻痹大意。”
莎莎跑了进来,说:“一点儿也没错,iba可不会让你轻而易举地拿下奖赏,还有两个对手,他们会不遗余力地阻止你。下一个对手叫九头蛇,他是iba的杀手。”
她声音亢奋,脸色发红,手中握着一沓纸。我问:“你又梭哈了?”
“当然,全押你获胜!我是你的幸运女郎,你也是我发财的....财神爷。”
反正我是非赢不可得,如果我输了,我就会死,莎莎就会堕落得更深,故事也将到此为止。
莎莎身子摇晃,兴奋地一抖一抖,仿佛听着无声的音乐而起舞。
海尔辛皱眉问:“你喝了酒?”
莎莎哈哈笑道:“岂止?我的座右铭就是及时行乐!我没多你们说吗?”
我看见她手上有新的针孔,喝问道:“你又用这儿的药了?”
莎莎摊了摊手,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我用了好几年。那药死不了人,我的精神也从没这么好过。”
海尔辛说:“但那会掏空你的精神,让你离不开它!”
莎莎脑袋像灌了沉重的水银,晃晃荡荡,重心不稳,她的声音也变得长而拖沓,她说:“我很快乐,就像被人爱着一样快乐!现在,我感到高兴,我遇到的所有好事都能让我的快乐加倍!”她嘻嘻地笑了起来,摆出拳击架势,软绵绵地出拳,说:“亲爱的圣徒,加油,奋斗,我下半辈子全靠你啦!”
我大声说:“答应我,这是你最后一次用这种....这种....”
莎莎说:“杰特!”
“不管是杰特也好飞机也罢,你都必须戒掉!”
莎莎举起纤纤细手,挥动了两下,说:“好啦老爹,随你吩咐,我照办就是。”
我平静了心思,问:“那个九头蛇,他如何作战?”
莎莎说:“他很勇的,不过只取胜了一场。”
“他是人类?还是血族?恶魔使?”
莎莎神秘地说:“好像是人类,也许是法师吧。但接触过他的人都说,他这人很让人害怕,令人情不自禁地远离他。”
我想了想,问:“他是长得异常凶恶,还是奇形怪状?”
“都不是,很正常一个家伙,像是练瑜伽的东方人。我仔细问过他的幸运女郎,当然,我给了她些小钱,她说第一战时,这个人只是有些好色,可并不讨厌。可打完第一战,她觉得自己面对的是个怪物,连呼吸都脏的不得了,让她怕的偷偷尿尿.....”
海尔辛问:“她的意思是,这人起了变化?”
莎莎点头:“而且,更奇怪的事还在后头。在他取胜后的十分钟内,iba的人找上了这个九头蛇,他们很熟,说了些暗号还不知道是切口,这个九头蛇就被iba雇佣为杀手了。”
我说:“是活尸。”
海尔辛:“很有可能。”
莎莎问:“活尸?什么活尸?”
我答道:“顾名思义,活动的尸体,但已经不是原来那个人,而是一种被诅咒的....死物。”
莎莎脸色苍白,喊道:“你别吓我,这种怪物很厉害吗?”
我摇头道:“难以判断,试试才知道。他如何作战?”
莎莎:“好像和你一样,是用空气炮弹的。”
我问海尔辛:“活尸也能使用念刃?”
海尔辛叹道:“冥火也能催生种种奇迹,你见过索莱丝和废钟如何随心所欲地驱使他们的身体,也就不足为奇了。”
他又说:“对自己有信心,当年的我能取胜,你也一定能够。念刃是源自内心的力量,如果在绝境中不放弃,念刃的效果就越强。”
我笑道:“多谢了,大师。”
经过无数次命悬一线的战斗过后,我仍畏惧着未知的危险,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会退缩。我已经开了太多的挂,有时连自己都忘了拥有多少,但时机恰当时,我会施展出来。
iba的人催促我上场,莎莎服药后像是快要被融化似的,却坚持要我背着她出场溜达一圈,毕竟她是靠出镜率吃饭的。我没奈何,只能照办,她骑着我,如骑马的牛仔女郎般挥舞着手臂,观众们忍不住笑出了声,不少人说道:“我倒想被她骑上一骑。”
反正我戴着面罩,丢脸不要紧,关键是得取胜。
主持人与我结了仇,一脸不悦,他说道:“你们现在看到的,是用不可思议的速度蹿红的圣徒彼得,一个不知所谓,残暴野蛮的伪君子!他今天已经连胜了三场,可现如今,他终于要倒霉了。因为iba专业的绝命杀手横拦在他的面前!”
他指着九头蛇,说:“我带给你们‘九头蛇’莫兰!他是被iba看好的野兽,只取胜一场就受到了重用,他用传说中的怪物为自己命名,他致命的杀手锏可以轻易撕裂圣徒彼得,今天晚上,他就会用圣徒彼得作为晚餐!”
突然,一个女人从天上掉落在我面前,她早已死了,遍体伤痕累累,伤情令人发指。
莎莎吓得瘫倒在地,说:“是夏儿,她是....是九头蛇的....”
我望向对面的出场口,看见了九头蛇,他是个深栗色皮肤的秃头男人,一身宽大的布袍,肌肉极为精悍强壮。他残忍地笑着,比了个割喉的手势,说:“背叛的女人都得死。”
莎莎“啊啊”地低呼着,泪水直流,不知该怎么回答,她幸运地逃过一劫,不然在她替我刺探敌情的时候,她也会死。
这是iba的意思,还是九头蛇擅自决定的?
主持人全没把夏儿之死当一回事,他说:“让屠杀开始吧!”
轰隆一声,擂台两旁喷起火焰,观众纵情地呐喊了一会儿,当我们踏上擂台的一刹那,他们屏息观战。
我感受到了不自然的情感变化,从莫兰身体朝外发散,那是丝毫不加遏制的冥火,仿佛将这擂台变成了闹鬼的下水道一般。
我说:“活尸。”
莫兰笑道:“你见到过我们这类人?”
我说:“我亲手杀过一个。”
莫兰说:“我亲手杀过的人类更多,嘿嘿,每当杀死他们,我会把他们唤醒,他们无一例外地全都变成了怪物。”
我眉头紧锁:“你不断地制造畸形尸?”
莫兰哈哈大笑,说:“你真的挺懂行,不错,那些畸形尸是我的宠物。我宰了你之后,你也会变得奇形怪状,还有你的那个女郎,那个喜欢到处嗅的货色....”
我双手摆出手刀姿势,朝他劈出石杉。他双手捏成拳头,大喝着打出两拳,拳风化作力道,与石杉一齐消失。
他使用的确实是念刃,可活尸如何能使用念刃?
我加强了力量,使用弑神,他仍然用双拳迎击,我听见震耳的响声,他紧握着拳头朝后退,双拳鲜血淋漓。他的念刃挡不住了。
我连续发动弑神,他躲闪不及,被一招擦中,只听咔嚓几声,他断了左侧的骨头,他闷哼着打了个滚。我突然冲锋上前,在他起身的瞬间击中他的脸,那张脸碎了大半,鲜血喷洒得到处都是。
主持人喊道:“啊,没用的东西,九头蛇简直是废物!”看台上轰动嘈杂,喊声不断。
我想:“的确,九头蛇根本不强,他何德何能被iba当场招募?他的念刃....他的冥火....”
他的攻击蕴含着他的意志,确实很像是念刃,可这厌恶感却是冥火。
真是个异类。
九头蛇掩住脸,他似乎感觉不到疼痛,笑道:“果然,这人还是太弱了。”
我问:“你在说什么?”
蓦然间,他身上的肌肉开始萎缩,他张开嘴,朝我喷出一大口白色的火。铁莲挡住了这攻势,九头蛇的身体迅速瓦解,我朝后避让,但那冥火霎时犹如惊涛骇浪,将我淹没。
我使出全力,在铁莲被破坏之前逃脱,我看到九头蛇瘫软在地上,化作了一团软泥。
他死了?
忽然,我后背如触电般疼痛,像是一把火向上烧,我的脊梁骨又像是被剪刀钳住,不断剪下,不断深入。我想要大叫,却开不了口。
情急之下,我召唤出我的影子,透过影子的眼,我看到了我的体内,那是一只小虾般的东西,依附在我脊椎神经上。
九头蛇,不,那是个畸形尸,他本就是个畸形尸。
他的冥火只是幌子,他借此钻入人体。九头蛇原先或许是剑盾会的念刃高手,这个畸形尸占据他后,便操纵他至今,难怪他的念刃很弱。
主持人哈哈笑道:“获胜者是....嘿嘿....圣徒彼得!恭喜你,伙伴!你又赢了!”
他早就知道,iba的人早就知道,他们一直认识畸形尸,所以才在第一时间让九头蛇成为他们的杀手来狙击我。
畸形尸开始渗透我的脊椎。
我咬紧银牙,使出灭绝,突然终于发出喊叫,一道电流炙烤着我的脊椎,那畸形尸痛苦地扭曲着,我牙齿格格作响,身子也不断抖动,我像是被烤焦了一般,热气由内而外冒,我隐约见到那个畸形尸变成一团黑乎乎的焦炭,这时,我断绝了电流,晕倒在了地上。
四十五 疯神之地
巨大的、无法填满的空洞占据了我的世界。
确切的说,是我心中的世界。
这空洞吸引着注意力,吞噬着生命力,蚕食着意志力,很快,我也被这空洞吸收进去了。
于是我来到一个崭新的世界。
如果说我生平做过的梦已经足够古怪,那这个梦境则更古怪一千倍。
我见到了坟墓和墓碑,装饰得像是圣诞节,挂着彩灯,彩灯下悬挂着一个个小人,眼睛在流血,发出刺耳的尖叫。
我看见病房与病床,披头散发、浑身囊肿的病人忽然从门后冲出,一边跑,一边将血和脓水洒了一地。
我看见死神骑着马,我看见骷髅在煮汤,我看见一个生病的女人在与医生拥抱,彼此愉悦的同时彼此撕咬。
我看见头发血红的死板老人,命令家中所有仆人戴上化妆舞会面具,哭泣着,用自己的血在地上写下血书。
最后,我听见尖利的长笑,不停的低语,大声的争辩,自残的痛呼,以及自甘堕落的吟叫。
我曾怀疑过海尔辛说起过那存在的疯网,现在我已不再怀疑,这景象与声音无可置疑是疯狂的,任何常识在这里都会消失殆尽。
一个倒吊着的人他很肥胖,穿着劣质的衣服,却尽量打扮的得体说:“又一个疯子。”
一个苍白的绿发女人她脸上罩着面纱,却无疑很美说:“一个特殊的疯子。”
一个面色发青的老修女她穿得很开放,修女的服饰中多露肌肤说:“他能听见我们,能看见我们。”
一个像是自闭的少年他长长的金发遮住了他的脸,穿着精神病的衣物说:“他是来参加会议的?”
一个蜷缩成团,不断旋转的老人他的嘴张开时,占据了大半张脸说:“给他一些吃的东西。”
最后,一个根本不成形状,丑陋的像是海马、海豹、杀鱼和人类结合体的怪物说:“你只是想吞噬他,我也想。”
我听说月亮代表疯狂,而这儿的月亮是血色的,在月光照耀下,一切都随着六个疯子的意志变化,门变成了嘴,把手变成了刀,房屋瓦解成甲虫,花草张开翅膀变成了蝴蝶。
那个倒吊着的人笑道:“鱼骨朗基努斯,你在寻找我?”
我骇然摇头道:“我没有!你是谁?”
那人说:“我是瘟疫的医生。”
我说:“寻找你的是海尔辛,他要治疗夫人的病。”
瘟疫医生说:“她的病?哦,她精神中的空洞消耗着她的魔法,就像怀孕的女人正在被她的娃娃啃食。真是美妙的画面。”
他让那画面呈现在天空,一点也不美妙。
他变得庞大雄伟,犹如高山,而我则不过老鼠大小,他将我握在手里,抬到他面前,说:“欢迎加入疯网议会,鱼骨朗基努斯!”
我抗议:“我不想成为疯子!我不想加入什么疯网议会!”
六个疯子同时发声,有人念书,有人自言自语,有人捧腹大笑,有人破口大骂,有人则在祈祷。
蜷缩的老人说:“让我吞噬了他,我们不需要新人。”
海怪说:“不,他需独立于你。”
绿面纱的女人说:“他拥有形体,他是一个例外,他是移动的疯网。”
我问:“你们究竟是谁?疯网议会又是什么?”
绿面纱的女人说:“我们是被疯网启发而留在这儿的灵魂,是源自于末卡维祖先的先知。”
末卡维又是什么东西?听起来像是某个血族。
衣衫不整的修女抱住了我,我看见她身上长满红斑和水泡,另有红的、紫色的、黑色的肿块,那些肿块转移到了我身上。我痛苦地惨叫,抚摸身体,想要摆脱它们,可它们长得比蘑菇还快。
自闭的少年说:“你将拥有权利,你的义务就是帮助我们,散播疯狂。”
我怒道:“滚!我不干!我拥有圣子之血,谁也休想奴役我的灵魂!”
瘟疫医生说:“每一个疯子都不认为自己是疯子,他们都知道自己是神圣的,被选中的,洞悉了世界的真相。”
“然而真相何在?”
“真相在末卡维那里!”
“我们在找寻末卡维吗?”
“不,我怀疑我们之中有叛徒,我现在只想吞噬那叛徒!”
“沉默,沉默,犹如在海底般寂静,这世界太吵闹了,我只想回到海洋!”
我已经分不清是谁再说话,谁试图帮我,谁试图害我,谁是疯子,谁不是疯子,谁患上了哪一种疯病,可什么才是正常?
我看见我在溶解,像是尿液融化在清水中,也许死亡也是个不错的主意,死亡总好过疯狂。
我睁开眼,海尔辛与莎莎在我两边。我口干舌燥,心脏狂跳,第一句话:“我没疯!”
莎莎笑道:“你没疯!但也够呛,你昏倒足足一个小时了,好险,好险。”
我查看我身体有没有异状,好在并没有,那些囊肿和毒瘤都不在了。
我问:“我赢了吗?”
莎莎说:“你说呢?”她将手里的金元展开成扇形,大约有五万多。她笑道:“九头蛇死了,你还活着,对不对?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iba也不是不讲道理。”
我说:“他们....他们.....”他们试图将我变成他们的杀手,到那时,那个畸形尸也许将主动放弃奖赏,他们将利用我的身躯替他们卖命,直到畸形尸遇上下一个想要占据的人。
九头蛇或许原本很强,但念刃与人的本心有关,所以九头蛇不是我对手。
换言之,iba的人现在并不知道我其实仍清醒,那个畸形尸已成了一块烂肉。
不知道这房间内有没有监控,我暂时还不能说实话。
海尔辛问:“在擂台上,我见到你在发愣,随后用念刃伤害自身,发生了什么?”
我说:“敌人的冥火有剧毒,好在我处理得当。”
海尔辛:“你的伤要不要紧?”
我摇头道:“不影响我打最后一场,放心吧。”
有人推门而入,他们西装革履,戴着墨镜,威风凛凛,一副官方老爷的做派。
莎莎吓了一跳,说:“赌博是合法的,我这都是合法收入!”
当先一人是个丑陋的人妖,脸上浓妆艳抹,面如壮汉,她(他)笑道:“没人质疑你的钱,亲爱的。”她冲我眨眨眼,说:“你感觉怎么样?”
海尔辛眯起眼,不置一词。莎莎则闷声发大财,抱着钱跑到一旁。
那人妖居然身手捏我脸上的肉,我推开了她,她笑道:”好凶,你心情不好吗?”
我用低沉的声音回答:“怎么可能好?”
人妖看着海尔辛,说:“你的同伴似乎对我们不怎么友善。”
我说:“你指望什么呢?他根本不认识你。”
人妖朝海尔辛伸出手,说:“哈迪,我们今后说不定还会合作。”
海尔辛懒得搭理她。
哈迪笑道:“总而言之,恭喜你再度得手,我们决定....与你和解,签订一份合约,聘请你为iba的正式杀....员工。”
莎莎的嘴张大得似乎快要落在地上。
哈迪:“别那么惊讶,亲爱的,你最好乖乖听话,别多嘴,你也见到了夏儿的惨样。”
她认为我是畸形尸,也像那畸形尸一样恶毒,必定会杀死莎莎?那好,随她怎么想吧。
莎莎尖叫道:“我只是想恰口饭而已!”
哈迪哈哈笑了一通,又对我说:“怎么样?”
我叹道:“我一直不明白这些协议有什么用,下一次岂不是还要重签?”
哈迪说:“的确,是多此一举,如果你觉得麻烦,我会和主人说的。”她命人拿走了合同,送来一个箱子,里面是三万金元,她笑道:“你现在的身份,应该使用黑棺的货币没错吧。”
我霎时觉得iba在这件事上还算上道,点了点头,莎莎忙不迭把箱子提到一旁。
哈迪问:“下一场你还比吗?”
我说:“我决定试试运气。”
哈迪在我耳边说:“下一个敌手可不好惹,非常难缠,他是女狮子的哥哥,纪元帝国一位极著名的**师。他是为女狮子报仇来的。你想要他的躯体?可别弄巧成拙。”
“我已经决定了,况且,说不定我能赢呢?”
哈迪笑道:“随你的便,主人只想看你们流血。”
我说:“如果我赢了,我要圣徒彼得的奖赏。”
哈迪愕然道:“你....真是的,你要那么多食物做什么?”
我说:“也许会去做些善事,我偶尔也会有良心发现的时候。”
哈迪露出油滑的笑容,说:“真是好笑的笑话,我懂的,那就好好打一场吧。”她肯定以为我是想互换身体。
他们走后,我松了口气。
海尔辛环顾房间,蓦然发动念刃,砰砰声响中,房间内的录音装置全数粉碎。莎莎“啊”地一声,说:“原来这儿有窃听?”
海尔辛说:“你到底是谁?”
刹那间,我目光冰冷,歪嘴一笑,说:“还是被你发现了。”
海尔辛拔剑要砍,我吓得尖叫道:“你这人怎么这么莽?我说什么了你就要杀我?”
海尔辛说:“证明你自己是自己。”
我怒道:“我怎么证明?那个害虫根本没占据成功,我好不容易脱险的。”
海尔辛说:“我给你十秒钟的时间。”
我急得快要发疯,眼见海尔辛脸色不善,我急道:“我过去看你老婆的眼神不对,你有没有发现?其实我有些被弗洛伊德诅咒了....”
海尔辛一拳将我打的鼻血长流,我不知道我有没有过关,但好歹比被他用剑砍了强。
四十六 法师家族
一个看起来很不妙的人站在擂台上。
他留着披肩长发,额头很宽,似有阴霾,双眼宛如鹰隼,此君穿一身黑色大衣,手中握着一柄长剑,剑尖指地,整个身躯如泥塑般一动不动。
他就是女狮子布莱肯的兄长。
主持人说:“终于,天将破晓,而今晚漫长的战斗将迎来终局!擂台上的,是一位复仇者!一位暴怒的王子!他是纪元帝国檀香公爵的儿子,女狮子布莱肯的兄长费伦恩!你们见识过布莱肯的力量,而费伦恩的强大更远在女狮子之上!”
他又指着我,由于某种误会,神态和蔼,说:“这一边,是连战连捷,气势正盛的圣徒彼得,也是他的一击,将女狮子布莱肯打得面目全非,奄奄一息。他,侮辱了檀香家族辉煌无敌的神话,他,击碎了女狮子布莱肯的野心!与他作战的对手都没有好下场,连九头蛇都在他手下化作了尘埃!而现如今,圣徒彼得又来迎战布莱肯的兄长了!”
我心想:“听说费伦恩的上一个对手被他一击斩成了两半,他一路连胜都是如此,他很危险,比之前的所有对手都危险。”
忽然,就在我脑后,一个女人说:“我看见过他的梦境。”
我寒毛直竖,回过头,见到疯网议会中那个绿面纱的女人。她就在擂台上,手指着费伦恩。
这是幻觉,如果说在我无休止的附体体验中学会了什么,那就是这辨别幻觉与真实的能力。
我问:“他的梦境是怎样的?”
“他憎恨命运,憎恨失败,憎恨自己的父亲。”
我说:“这不就是个中二少年?”
绿面纱说:“小心,这憎恨让他比刀锋更锋利,他是个罕有的对手。”
我和费伦恩对视着,他说:“你让布莱肯经受了痛苦,我会如数奉还。”
我答道:“她也杀过人,被她杀的那个人的女儿将被这都市吞没,连骨头都不会剩下。”
费伦恩昂起脑袋,回答:“狮子不会介意它吃下的猎物,但会为自己的亲人报仇。”
“怎么报仇?凭借你手里的剑?你不能用它,这是违规的。”
费伦恩脱下长袍,露出浓缩而强健的肌肉群,这人不是个法师吗?他是不是练错了方向?
费伦恩将那长剑刺破了肌肤,一点点深入,直至连柄都没入他身体里。
我不禁震惊,观众们喊道:“他做了什么?”“还没开打,他就把自己弄成了重伤!”
费伦恩的五官颤抖着,说:“这柄剑叫檀香荆棘,你很快就将体会到这切肤之痛!”
他张开手掌,掌心浮现着一柄虚幻的、透明的剑。那剑的剑身微微弯曲,剑柄由金色的金属包裹着。他一挥手,檀香荆棘朝我飞来。
我立刻使出铁莲,但铁莲被它斩碎,一道极深的伤口出现在我身上,我的鲜血洒落在地。
我听见自己的痛呼声,费伦恩手指一拨,檀香荆棘绕了个圈,如子弹般快速,如鬼魅般难测。我又中了一剑,好在并非要害,我运用激流,爆发出神速,朝他冲去,费伦恩做了个手势,檀香荆棘瞬移至他面前,朝我一劈,我见状大骇,一跃至高空,他此剑未能命中。
这幽灵般的剑太过锋利,比姆乔尼尔与鱼刺枪更强,又能随心所欲地飞行移动。
记住海尔辛说的话,行云流水,连绵不绝,我不能停下。
我猛然加速,到他身后,打出一道弑神,他轻轻挪动,这一击擦着他的身体飞过。我当机立断,又朝他落脚处发出弑神,可他连动两下,两次皆告偏出。
我的念刃已经更强更快,可接下来的三次又被他躲开。我心有不甘,正打算继续追击,可檀香荆棘直斩向我的腰,我立刻朝前一扑,避过了这拦腰斩断之厄。
他料到了我的行动,挡在我面前,一拳正中我的脸,我口中喷血,直退到场边,他命长剑斩下,我绕场飞奔,突然间,那长剑出现在我胸前,刺入了半寸,我硬生生止住前进,变作后退,这才逃过,否则我连心脏都会被挖走。
我看费伦恩的眼睛,他的瞳孔不住地扩大,收缩,像是捕捉镜头的摄像头。
绿面纱说:“他是比你强得多的法师,他观察着你的念,观察着你的形,观察你法力的流动,你的念刃暴露了你,你的一举一动都在他预料之中。他的眼睛....非常善于单兵作战。”
他不是法师,他是个异常的人类。
我决定冒险,于是先朝他发出三道弑神,封住某个方向。他朝我设想的方向移动,我骤然朝前猛扑,一瞬间发出最强的念刃。我拉近了距离,出招速度又快,就像贴着人的脑袋打出子弹似的....
剑气骤至,然而在离他仅有不到十分之一米时,他身子一颤,用非人类的动作跃起,我一击落空,檀香荆棘从我胸口刺入,我急忙用暗影手握住那剑柄,它却消失了。
他怎能躲开?在这么近的地方,人体的反应决不能这么快,他也并非提前预料到的,他是用纯粹的本能避开了,就像是他在身体外布满了警示器,一旦遇险,立刻就能反应。
在那一瞬间,他的颤抖,那就是他的警示,他的预感,让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行动起来。
我思绪纷乱,可时间不容我思考,我使出“无痕”,隐去了自己。
这为我赢得了喘息的机会,他找不到我,我可以思索如何战胜....战胜谁来着?
糟了,我忘记了对手,我只能呆坐着,用念刃稍稍止血。我伤得很重,险些被刺穿了肺,念刃的急救缓解不了多少。
而那个对手,有伤到一点儿吗?
如果躲得太久,他们会不会直接将我判负?
凝神,凝神,切换心境,唤出圣徒来,圣徒比我强得多,应该能战胜他。
我试了几秒钟,没有用,不知是心态不对还是大招CD,我无法成为圣徒。
绿面纱在我眼前走过,她指向一处,忽然间,我进入了另一个幻觉的场景中。
那人我认识,那人是费伦恩。
我大吃一惊:“不,我不能认得他,我不能看见他,那会暴露我。”
绿面纱说:“你的灵魂在疯网之中,遥远地看着,他无法察觉,你的念刃并未失效。”
“你们...议会...究竟是怎样一群人?”
绿面纱说:“看吧,看看他所遭遇的一切,看看他为何这么强,又为何即将毁灭?”
毁灭?
那是幼年时的费伦恩,身在一个教室里,教室寂静,他们正在考试。
笔在纸上沙沙作响,教师的脚步声敲响地面,忽近忽远,费伦恩看见一个女孩儿在传递纸条,纸条落在他手中,是问他答案来的。
这女孩儿是他的妹妹檀溪恩,是他父亲的另一个妻子所生。
费伦恩站起身,板着脸揭发了那个女孩儿,女孩儿很害怕,教师拿起一柄剑,横过剑刃,用剑身一次又一次抽打她的掌心。
教师让费伦恩看着,费伦恩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女孩儿痛的嘴唇发白,脸色涨红,费伦恩则始终面色平静。
画面一转,我看到了十五岁将近成年的费伦恩。檀香公爵府上的那些年龄相仿的孩子们都在一起,互相比较多年来累积的成绩。
大多孩子很不安,甚至显得太激动了,唯有寥寥几个露出死里逃生的表情。
一个胡子卷曲的老贵族点头叹道:“费伦恩是最出色的,檀溪恩未能达标,那么,费伦恩,你准备好了吗?”
费伦恩坚强的脸上露出极轻微的颤抖,说:“准备好了。”
老贵族——檀香公爵本人——递给费伦恩一柄剑,说:“你也明白,这是铁则。”
费伦恩走到那位幼年时曾被他揭发的女孩儿身前。
女孩儿颤声说:“费伦恩,我....”
费伦恩说:“闭上眼睛,很快就会过去的。”
女孩儿照他说的做了。
费伦恩将长剑刺入女孩儿的心脏,他眼睛睁着,始终不曾闭上。
女孩儿的血染红了剑,染红了他的黑袍,她倒在地上,年轻的脸黯淡无光,再也醒不过来。费伦恩深深呼吸,借着这一刻的顿悟,他获得了觉醒。
法师们通过觉醒,从而获得超常的力量,成为异样的超人,进一步学**国法师宫廷的高深法术。檀香公爵的家族位于法师世界的尖端,是最受尊敬的那一拨人,他们家族特定教育方式与觉醒方式确保他们在纪元帝国的高峰屹立不倒。
如果费伦恩当时未揭发檀溪恩,也许她就不会不及格了。
他们拖走了尸体,过了几天,替费伦恩动手术,他们将檀溪恩的部分神经移植到费伦恩的身体里,将她的眼睛移植到费伦恩的眼睛中。
通过这种方式,费伦恩的眼睛能看清其余法师产生的法力余晖,从而料敌机先,而那神经成了一张保护网,让他在极危险的情况下能避开危险。
费伦恩的手术极为成功,他的法师视觉与法师感应是檀香家族中数一数二的。
换言之,檀溪恩用这种方式存活了下来,一直保护着费伦恩。
我问:“这...就是他的梦境?”
绿面纱说:“是啊,而且,你已经赢了,现在你只需说一个词儿,就能让他彻底崩溃,让他成为疯网的一员。”
这就是疯网,残酷的、无所不及的疯网。
我于是说道:“檀溪恩。”
我听见了咬碎牙齿的声音,我听见了垂死野兽的呼喊,我听见了一个疯子大声的号泣,我听见了撕心裂肺的、毫无意义的哀嚎。
四十七 美梦幻灭
现在,费伦恩跪地不起,像是疯人院里午睡刚醒,在梦境中变得更疯的病人。他完全错乱了。
是檀溪恩残留的意志导致?还是他的愧疚摧垮了他?
谁也不知答案。
绿面纱如呓语般说:“不用杀他,让他如此吧。他是我们新的囚徒,新的宠物,新的伙伴,新的小白鼠。”
但他得精神力很强,他会痊愈。
绿面纱说:“但伤疤会留下,隐患也会留下,只要一个开关,一个暗示,他又会回到我们的家族中来。”
一群疯子。
绿面纱轻笑:“多贴切的赞赏。”
我一拳打晕了费伦恩,主持人高呼:“完美的一击!奇迹般的反败为胜!胜利属于圣徒彼得!”
莎莎第一个冲上看台,她拥抱的势头之猛,令我险些也招架不住。观众爆发出如雷鸣般的呼喊,令我本已脆弱的神经嗡嗡作响。
我朝主持人叫:“我的奖赏呢?我的奖赏呢?”
主持人说:“都已经安排妥当了。”
莎莎笑道:“放心,这一点得相信他们的信誉。”
剧烈的疼痛撕扯着我的头颅,我的脖子,我的四肢,似乎在将我肢解,我摔了一跤,一双坚实的臂膀抓住了我。
海尔辛问:“怎么回事?”
我用最后的力气说:“是疯网!”
随后我又一次昏迷了。
在疯网中,我观察着世界,我看见了莎莎。我们在明亮的休息室中,她和海尔辛照看着我。
我是用莎莎的视角行动的。
IBA的哈迪问:“他坚持要奖品?”
海尔辛说:“是的。”
哈迪叹道:“也罢,IBA对自己的雇员绝不失信,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她递过来一串钥匙,说:“等他醒来,会有人领你们去14号仓库。”
我急着想醒,可梦境不放过我。我意识到在疯网操纵人脑,就像在水下潜水很久一样,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IBA的人走后,莎莎与海尔辛沉默以对,过了片刻,莎莎说:“你知道,那些奖品至少可以卖一千万金元,现在短缺,甚至可以卖两千万到三千万。”
海尔辛:“怎样?”
“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偷偷拿出一小部分去卖,然后五五分成。圣徒彼得又不会知道,即使他称斤两时出了问题,也只会怀疑IBA短了他。”
海尔辛冰冷的目光让莎莎哆嗦。
莎莎嚷道:“真是够了!这么凶做什么?我帮你们到现在,说句话都不成?我反正已经赚够了。”
她取出一张卡片,笑道:“二十万金元,哈哈,全是我的。”
海尔辛说:“藏起来,别让任何人知道,不然你会没命的。”
莎莎在我脸上一吻,说:“谁敢惹圣徒彼得的女人?”
“你很快就会找到下一个参赛者,这是你的老本行。”
莎莎说:“我已经时来运转啦!我预感下一次我看中的人仍会赢,再下一个也是,还有后一个...人们会争先恐后地请我,我会找到一个好男人,肯要我的老实男人,和他结婚,在这儿开个店,当上个老板。”
我怀疑能来魔都的不会有什么老实人,更不会接她的盘。
可我仍祝她好运。
莎莎拧我的鼻子,抱了抱我,叹道:“可惜这人不开窍,不然我倒可以做他的女人。”
她退到门边,刚想离开,海尔辛抓住了她的手,从她手中夺过了那串钥匙。莎莎脸上变色。
海尔辛说:“再有下一次,我会杀了你,滚吧。”
莎莎低头,神色怯懦,匆匆出了门,头也不回地顺着走廊朝外跑。很快,她笑了起来,那怯懦的表情只是为了保命,她算准了海尔辛不会杀她。
她心情很好,有什么理由不好呢?今天是她人生的转折点,她及时行乐的人生愿望马上就能实现了。
她加快脚步,来到外面,来到场馆外,她原先店铺主人的店里,那店铺主人高声喊道:“你这幸运的婆娘,有不少男人抢着要选你。”
莎莎笑道:“告诉我出价最高的是谁!”
店铺主人说:“那个人可生猛,也是个怪癖佬,我怕你吃不消。”
莎莎点起一支烟,说:“那就告诉他,如果他弄疼了我,圣徒彼得可饶不了他。”
店铺主人怏怏地点头,说:“算你狠,你找到了靠山,但别太张扬,圣徒彼得也不能一直罩着你。”
莎莎说:“我自有分寸。”她想了想,将烟扔在地上,说:“我改变主意了,我要休息几天。”
她笑嘻嘻地离开,走入最大的酒吧,她一踏进去,立刻就引起了轰动,就像是幸运女神来分发幸运,普度众生一样。每个人如果不朝她打招呼,至少会用羡慕的眼神看她。
莎莎很高兴,她一生中从未受到过如此关注。她高举手中的卡片,喊道:“这一轮的酒都是我请!”
人们发出的声音宛如战吼,替她喝彩,莎莎迈着轻飘飘的步子走到吧台,买了最贵的酒,喝了一口,骂道:“味道也不怎么样嘛!”
她走向另一侧,那儿的贩子早就在等着她,此时见到莎莎,腰背瞬间低了许多,矮了莎莎一头,问:“要么?”
莎莎说:“当然,给我‘贪婪’。”
贩子说:“那玩意儿可贵得很。”
“又能贵得到哪儿去呢?”
她用了药,一阵强烈的感触涌入心间,于是,她在尚有一丝理智的情况下要了包厢,一个人跑到里头锁上门呆着。
我能看见她见到的一切,感受到她的感受。疯网的效用越来越强了。
很快,她心里暖洋洋的,任何不开心的事皆荡然无存,那些事似乎永远都不存在,过去不在,未来也不在。
她一脚踩空,坠入了棉花糖里,棉花糖中全是人,全是英俊的男人女人,他们每一个人都爱她。
莎莎自己变得更美了,变得美冠天下,她一招手,他们就上来服侍她,满足她的一切要求,满足她的一切渴望。
她享乐了好一会儿,恋恋不舍地离开,打开另一扇门,门里淅淅沥沥地下着温暖的雨。
雨里是个可爱的小女孩儿,见到莎莎就喊“妈妈”!莎莎凝视着小女孩儿,一点点认出她来,没错,就是她,她就是当年莎莎失去的孩子。
原来她一直都没死,她的死亡只是莎莎见到的幻觉。
莎莎抱紧女儿,在雨中转了个圈,那雨是甜蜜蜜的,是上天赐给她们的食物与水源。她们在这粉色的雨中可以幸福地生活,再也不用为生存而担忧。
莎莎一直以来的缺憾被完美地填补了,她的苦难结束了,世上任何快乐都不能与之相比,她爱女儿,女儿也爱着她,那已经太过足够。
现在,她想要让女儿快乐,那是她承诺过得,她的及时行乐并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是为了与女儿一起分享。
她很有钱,而且越来越有钱。不久,她如愿以偿地开了店,开始做生意,介绍其余女孩儿去当幸运女郎,她从中抽取佣金。她看中了一个男人,又老实又可靠,自称像个圣徒的男人。他们结了婚,男人很爱她,也盲目地爱着她的女儿。
她花钱让女儿上学,那是魔都的贵族学校,在那儿上学的人,将来能进IBA公司,成为魔都的管理人员。女儿无忧虑地长大,很快谈了个十分英俊的男朋友,两个人感情很好,学业有成,恋情有条不紊地升温发展。
莎莎花大价钱在这儿替他们买了一栋最好的房子,在魔都的富豪区里,他们全都搬了过去。女儿事业有成,她成了IBA的高层,运作IBA的一切。即使她成功了,可依旧对莎莎非常好,每年,她都会带莎莎回到那甜蜜的雨中,只有母女二人,舒适悠闲地散布跳舞。
忽然间,莎莎睁开眼,浑身是汗,躺在阴暗的包厢中,她喘不过气,心脏痛的像是被人挖走了一般。
没有女儿,没有甜蜜的雨,没有未来。
她不知从哪儿来了力气,跑到包厢外,逮着那贩子,又买了“贪婪”。
贩子提醒道:“这药不能多用。”
莎莎鄙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她是君临魔都的女王。
她回到包厢内,又用了药,爬在沙发上。
她看见了自己的孙子。
.....
我听见海尔辛说:“你醒了?”
我像是在一瞬间度过了漫长的一生。
我问:“莎莎呢?”
海尔辛说:“她不在这儿,应该回到属于她的地方了。”
我依稀有种预感。
海尔辛问:“去取货物吗?IBA的人或许肯帮忙货运,实在不行,只能用激流。毕竟你把钱全给了那女人。”
我摇头苦笑,说:“先不急。”
我和海尔辛回到最初到来的地方,店铺主人看见我,表情惊骇,情不自禁地朝后一缩。
我问:“怎么了?”
他说:“圣徒,不关我的事。”
那不祥的预感更加强烈,我顺着人们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包厢。
在包厢门外围着一群人,看见我靠近,他们敬畏地分开。
我看见莎莎躺在地上,格外苍白,也变得更消瘦,她流了很多汗,可汗已经干了。
她断了气。
人们说:“她服用了许多‘贪婪’。”指着那贩子,可贩子摇头喊道:“别杀我,我提醒过她不能多用!”
我问:“谁取走了她的卡?”
另一个瘦瘦的女孩儿伸出手,卡在她手里,她吓哭了,说:“我只是想....交给你,我不知道她的口令。”
我告诉她没关系,接过卡,对那店铺的主人说:“你会埋葬她,对吗?”
店铺的主人点头道:“是,还有别的吩咐吗?”
我说没有,海尔辛叹了口气,没说什么。
我便和他一起离去了。
四十八 荣耀之神
朱诺的轮胎碾过沙粒,留下斜斜向上的沙尘,由于满载沉重的食物,车速仅能达到六十公里。
海尔辛坐在一旁,似睡非睡。
我问:“还在想莎莎的事?”
“想有什么用?”
我们都习惯了将悲伤掩埋,对死亡漠视,似乎同情就是软弱,怀念就是诅咒。
其实像她那样死去,也许是一种福气,至少比每时每刻在灵魂上倍受煎熬要强。
我觉得IBA治下的魔都有些像被太阳王统辖的生命,十分灿烂辉煌,热闹的近乎魔幻,可那些被掩盖的生生死死,悲欢离合,才是可怕的真相。他们获取了廉价的快乐,却失去了最珍贵的东西。
海尔辛说:“我在想瘟疫医生,不知他是否已经抵达号泣。”
我听见了倒吊者的笑声,意识到疯网中的狂人观察着我,而我无法将他们屏蔽。我肯定不是疯网唯一的载体,难道每一个载体的动向都在他们掌握之中?载体必须是疯狂的吗?可我不觉得自己疯了。
我说:“肯定快到了,我预言我们一回家就能遇到他。相信我,我确实曾算是半个先知。”
瘟疫医生笑道:“有个患者?怎样的患者?她的灵魂是否变作了怪物?还是变得腐蚀?又或是缺了一大块,再难以长全?”
她因法力使用过度而残缺了,你如何治疗她?
瘟疫医生答道:“疯网可以令她完整,疯网无所不能。”
我可不是让你把她变成疯子!
“你误解了疯网,也误解了疯狂,疯狂是人类情绪的集合,是灵魂的深处,没有比疯子更接近人类的内核。”
我心想能治好她就好,瘟疫医生答应了。出于莫名的原因,我信任这些疯子,就像我信任面具。我认为瘟疫医生只是想研究一位强大的法师的病例。
海尔辛说:“你之前在那里说的,是真的?”
我起初没反应过来,可随后惊恐地想:“不妙!”连忙装傻:“什么真的假的?”
海尔辛说:“你说自己受到了弗洛伊德的诅咒。”
我干笑了几声,声音大得夸张,说:“那是开玩笑的。”
海尔辛:“弗洛伊德的诅咒是什么?”
我被他的话说的愣了半天,怒道:“你根本不知道,当时为什么扁我?”
海尔辛说:“我判断你声音中的真伪,知道你的意思,所以才揍你小子。”
我连声咳嗽,打开了车窗,说:“吹吹风吧。”
海尔辛:“瑶池年轻时是个大美人。”
我见过她年轻时的模样,那是她在施展法力抵达极致时,她的灵魂变得年轻,令她身上笼罩着一层幻觉。她很美,美得像是瑶池中的仙女。
我央求道:“咱们不谈这些,好吧?”
海尔辛说:“不,我常常在想,也许你说得对。也许,如果我能满足她身体上的需求,她灵魂上的症状也能缓解。可是我已经老了,我将全部的意志倾注在剑上,我只能守护她,却再无法让瑶池体会女人的感觉。”
现在的情况糟糕到我仿佛听着父母在讨论他们制造我的细节,我尴尬万分,最可怕的是我还很期待后续他想要说什么。
我说:“夫人她还好吧,她一看就是那种....不在乎这些的人。”
海尔辛苦笑道:“你觉得她清心寡欲?我倒觉得她只是为了我压抑自己。她曾是第一流的恶魔使,她有着恶魔的七情六欲。如果她的渴望能得到释放,如果她能再一次与男人....她能够信任和依靠的男人....”
我惨叫道:“你再说下去,我可要翻车了!”
海尔辛说:“到我这样的年纪,什么都看淡了,名誉?尊严?不,我只要她活着。”
我惊恐地望着海尔辛,觉得他是不是真的如此无私?还是有些牛头人情结?
海尔辛说:“难道你觉得自己吃亏了?受了侮辱?你也喜欢她,不是吗?”
我急道:“你误会了,我只是很....尊敬她,半点没有亵渎的意思!”
海尔辛说:“当你在魔都对我说那句话时,我感受到了你对她的向往。”
我开始搜肠刮肚地胡乱辩解:“那是因为我没有母亲,我渴望想要有个母亲!”
海尔辛叹道:“是吗?如果你是在担心我会生气,不,那大可不必。如果你在担心她不愿意?我保证我会替你说服她。”
我恼道:“妈的,我有老婆了!”
海尔辛说:“拉米亚会理解的,尤其是这关系到瑶池的性命。而且,瑶池已经很老了,她会被嫉妒吗?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我后悔当初就不该提补魔那档子事,以至于海尔辛受到了启发,开始胡思乱想,走上了邪路,不会是疯网也搅乱了他的脑子吧,看样子好像如此。
我大声说:“我会找到瘟疫医生,保管能治愈瑶池,这一点你放一百个心吧!”
海尔辛似乎放弃了这念头,不过好险,亏他还是受过贵族教育的人。
我意识到号泣村的年轻人——不,所有人——几乎都是没读过书的,教育贫乏,他们有着各自的偏见、习俗与误解。他们从未受过剑盾会的管辖,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清规戒律。
我在保护他们的同时,也必须防着他们,让他们遵纪守法,让他们知书达理。
我问:“大师?你能住到号泣来吗?”
海尔辛:“你想通了?决定帮助瑶池?”
我打了个冷颤,忙道:“去你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想,也许你该留下,创立个武馆什么的。”
“武馆?”
我说:“我们可以山寨剑盾会的那一套,创立自己的剑盾会或者枪盾会,总之,打下基础,成为号泣的基石。”
海尔辛说:“我只担心瑶池,其余的事实在没精力。”
我斩钉截铁地说:“我会治好她。”
海尔辛的脸色难测,似乎松了口气,又似乎遭受了重重一击。我忙道:“你别误会,我指的是瘟疫医生,我会替你守着,非等到他大驾光临为止。”
他说:“那就多谢了,我和瑶池正打算定居,至于武馆的事,你应该明白,他们相信的是你而不是我,我不愿受名声所扰,但你必须不断扩大你的影响。”
好吧,至少这话题到此为止了。
....
涌上来的人群跟在朱诺之后,我们开始将货物装卸到冷冻仓中,这些够人们吃一年的了。我发现号泣的百姓正在修建着什么,并且不让晚餐机器人参与。
拉米亚无奈地笑道:“他们在建造你的雕像。”
“什么?我的雕像?是谁决定的?”
维林走出人群,说:“大人,是我们商量之后,号召大家捐款,我们要为您造一座雄伟壮观的木雕。”她指着一个粗豪的男人,说:“瑞利很擅长雕塑,我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木材,但大家都没决定造型。我不敢擅自决定,想询问您和夫人的意见。”
拉米亚做了个鬼脸,偷偷对我说:“他们这态度让我有些肉麻,可我又能怎么办?”
我摇了摇头,不打算阻止,恰恰相反,这正好附和我的计划。号泣村中本就多是我的崇拜者,只是并未成立宗教。
若宗教能引人向善,约束行径,为什么不利用呢?
维林想要说话,我说:“你大声说吧,让所有人都听得到。”
维林于是大声说:“大人,我们号泣最初的居民,对您铭记最深的,正是您降服恶魔索坎,击杀了背叛我们和欺骗我们的那些恶党的事迹。而且,您为我们带来了以前从不敢想象的奇迹,这都是您赐给我们的福祉。
因此,我们认为,这雕像应当将您的这些光荣事迹囊括入内!”
这时,卡戎食品加工避难所的一个男青年站了出来,他说:“然而,对我们来说,是鱼骨先生替我们杀死了那融化人血肉的怪物,让我们得以逃过一劫!这一雕像若不能展现他的这一雄姿,对我们而言是无比遗憾的。”
来自布拉姆的尤登村长说:“不,鱼骨朗基努斯最伟大的事迹,是用一击降下漫天雷电,摧毁了恶魔的大军,若非亲眼所见,怎能相信有世人掌握了这堪比天神的力量?”
拉米亚抿嘴不语,她憋笑憋得很辛苦,好在她知道这事儿很严肃,我正在给这群村民进一步洗脑,以巩固我的地位....呸.....强化号泣的秩序。
我走上台阶,看着他们所有人说:“你们都错了。你们以为我身负的神力来源于哪儿?那来源于黑棺的科技,来源于频繁的训练,更来源于内心的信仰,你们知道我信仰着何人?”
众人摇头道:“不,我们并不知道。”
我取出那本埃尔吉亚残卷,挥舞着说道:“我崇拜最初的人类该隐!是这位伟大的始祖替我们人类承担了罪孽,他高贵而勇于牺牲,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
我看见了赵洛,她笑了起来,在远处为我的话鼓掌。
我又不由自主的看见了面具,他的表情很丧,如果现在我们处于宗教狂热时期,他这表情足以让他上火刑架了。
我喊道:“这不仅仅是我个人的信仰,也是黑棺的信仰,更应该是所有人类的信仰!我一直想在号泣村建立供奉该隐的教堂,今夜恰逢各位提议,良机难得,我便在此决定,立此处为该隐教的一处圣地!从此以后,我们世世代代,都将信奉该隐神!”
村民们虔诚而喜悦地喊道:“遵命!”
我高举单手,喊道:“荣耀属于该隐!”
他们也齐声高呼:“荣耀属于该隐!”
四十九 疯网奇效
面具问:“大主教?”
我苦笑道:“对,从现在起,我是未来该隐教号泣教堂的大主教,我们会有仪式、庆典、礼拜和慈善。”
拉米亚说:“那你还需要牧师、修士和修女吗?”
我答道:“每周我会向他们宣讲该隐教的教义,如果我不在,赵洛会帮我。”
赵洛翻看着埃尔吉亚残卷,说:“这本书还差最后一卷,我已经记住了,你可以拿去卖给黑棺。”
我说:“古代的基督教有圣经....旧约新约什么的,这本埃尔吉亚残卷就是我们该隐教的圣经。”
面具说:“可上面写的是....该隐背弃....上帝,堕落被诅咒的事。”
“那又怎样?这世界已经被毁灭了,我们需要一个不同的主题,不同的神,象征着反抗上帝意志的标志人物,原先那无所不能的上帝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我又指着海尔辛说:“我们将创立圣殿会,作为教堂的守护者,由海尔辛大师挑选人选,训练成殿卫。”
拉米亚说:“有了游骑兵,还要殿卫做什么?”
我叹了口气,回答:“游骑兵负责治安,殿卫负责教会的道德,以及对付那些异常的外敌。”
拉米亚掀起头发,叹道:“你这让我很难办,我毕竟还是游骑兵的中将。万一将来双方有重叠的地方,以谁为主?”
我说:“以殿卫为准。”
拉米亚摇头道:“你太急了,如果在黑棺看来,你这是想脱离黑棺的掌控。”
我说:“不对,黑棺的贵族们也信仰着该隐,但黑棺并没有重逢利用该隐教建立权威,我们必须要用信仰来强化号泣,教育号泣,约束号泣,保护号泣。我会和迈克尔开诚布公的谈一谈。”
拉米亚说:“那你让我该怎么做?”
“亲爱的,你什么都不做,维持原样即可,圣殿会需要长时间的训练才能正常工作,我预计最快也要五年之后,才会有第一批的殿卫。在此之前,全靠游骑兵维持治安。”
拉米亚看着海尔辛,说:“大师,你同意吗?”
海尔辛说:“是的,纪元帝国和其余敌人无孔不入,尤其擅长打心理战,如果我们不预先保护还人们的精神,其余方面则无从谈起。”
拉米亚躬身道:“我尊敬您与瑶池,也敬爱我的丈夫,但对此我持保留态度。”
赵洛兴冲冲地说:“我可以着手编写经文了吗?我将要学该隐的口吻写下文字,我简直等不及啦!”
我说:“面具,你帮她一把。”
面具哀声道:“为什么是我?这关我什么事?”
我说:“我也不清楚。”反正我觉得面具是万金油的工具人,哪儿都能用得上。
拉米亚一言不发朝外走,我知道她这一回是来真的,并不是平时那些小吵小闹,可以一炮泯恩仇。
我赶上她,说:“你听我解释。”
拉米亚叫道:“我不听我不听!”
我喊道:“可你不听我解释,我该怎么办?”
拉米亚说:“那你说,快说,你对此有什么好解释的?”
我:“我在IBA那里....”
拉米亚掩住耳朵叫道:“我不听我不听!我和你没什么好谈的!”
我惨声道:“那你让我怎么办?说还是不说?”
拉米亚哈哈大笑,搂住了我,说:“你真是个傻瓜,拌嘴根本不是我的对手。”
不得不承认吵架这方面我被她吊打,可如果不被她吊打,晚上我就不能对她尽情输出了,那件事非但能让我一舒心中闷气,而且愉悦无比,孰轻孰重,我心里清楚得很。男子汉大丈夫,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
我们沿着新建成的街道走,拉米亚问:“你在外面受了怎样的刺激,为什么一回来就搞这些虚头巴脑的事?”
我说:“我在IBA,在魔都,遇上了一个叫莎莎的女人....”
我这张嘴是怎么长的?这话说得简直全无水平,我可以说:“我遇见了一件极重大的事。”或者“我未能阻止一场悲剧。”可为啥我用如此暧昧的一句开头?
拉米亚皱了皱眉,我急忙说:“你听我说完....”
她叫嚷道:“原来你在外面有女人了!我不听我不听!”
我正焦头烂额,她又笑了起来,说:“你还真是笨,说罢,那个莎莎怎么了?”
我说:“我们在IBA打擂台以换取奖赏,她是我的幸运女郎。”
“幸运女郎?那是什么意思?”
我随口说道:“就是全程陪伴我打完所有赛事的女孩...”
拉米亚怒道:“好哇!那她一定陪你什么都做过了?”
我骇然道:“哪有此事?你听我....”
拉米亚的“不听不听”刚一出口,我就捂住了她的嘴,拉米亚扑哧一笑,咬了我一口,我这才松开。
她说:“好啦,我保证不打岔,你说完吧。”
我说:“那是个叫魔都的地方,莎莎她是里头常见的女孩儿,她们被药物奴役了身体和精神,连灵魂都千疮百孔。我一路取胜,带着她赢了许多钱,我本以为能够拯救她,甚至在结束之后带她彻底离开IBA,但是....”
拉米亚问:“但是怎么了?”
“她死了。”
拉米亚见惯了死亡,闻言并未动容,但却察觉到其中的重大变故,问:“怎么死的?”
“莎莎是个无依无靠的孤儿,在她年轻的时候,她流过产,她亲手替自己接生,又几乎在立刻将自己的孩子埋葬。所以,在她心里,她并不仅是为自己而活,而是为了和自己的孩子一起而活。她对药物极度依赖,十分享受药物带给她的快乐....”
拉米亚叹道:“她只是在逃避现实罢了。”
我说:“她押我获胜,那些钱本够她在魔都改善她的生活,可我却见到她不断把钱投入到药物上去,用最昂贵的药麻痹自己,延续自己的美梦,持续不断地堕落....”
“她用药死了?”
我感到一阵冰冷的血留过心脏,我说:“是我杀了她。”
拉米亚想了想,问:“你是说,是你的钱杀了她....”
“不,是我亲手杀死了她,我知道她无药可救,我知道她的钱将很快如流水般逝去,我无法拯救她,只能助她彻底解脱——再她把所有钱全部耗尽之前......”
“你如何....”
我说:“在那里,我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张无穷无尽的网,那张大网渗透了我的精神,捆绑了我的灵魂。我在大网中见到了那些怪物....”
拉米亚的脸白了,问:“怎样的怪物?”
“一个倒吊着的医生,一个绿面纱的女人,一个喜欢吃人的老头,一个最奇特的海怪,一个疾病缠身的修女,一个金发的忧郁的少年。
他们指引我去看,看到了莎莎的灵魂,那儿所有人的灵魂,我看到他们的灵魂是薄弱的,破洞百出,像是被蛆虫撕咬的人体。莎莎的灵魂已经彻底烂了,就像长满肿瘤、近乎衰竭的人,她已经没救了。
所以我伸出手,指向她,一个念头,她就死了,她太虚弱,太渺小,无力抗拒。”
拉米亚的双手抱紧我,她抖得异常厉害,她说:“那不是你的错,那是你的幻觉。”
“幻觉?不,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那种力量强的不像话,就像上帝一样,我可以轻易碾碎那些弱小的生命。当我决定杀她时,我心里没有半点波澜,我只是一动念头,那张蜘蛛网....恐怖得让我发抖。”
拉米亚说:“所以你迫不及待地想要巩固人们的信念?”
“是的。”
“用该隐的名义?”
我勉强笑道:“总不能让他们全崇拜我吧,我的脸皮还没那么厚。”
拉米亚伸出手指,点我的脸颊,说:“还不厚吗?你是大主教,是该隐的化身。”
我说:“我从未宣称我是什么化身。”
拉米亚说:“是,可在他们心目中也差不多了。”
我注视着她的双眼,忽然察觉到了她深深的不安,我忽然心生不妙之感,那是一种突如其来的灵感,我问:“你也见到过那张网?”
拉米亚的脸上有泪珠滑过,她说:“或许那不是你那张网,可在我梦里,我常常...见到它。”
我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你如何见到的?”
“从那次手术开始。”
我轻轻触摸她的腹部,她点点头:“那天,我完成了手术的所有手续,却走入一个奇怪的房间,我并未见到养母,那里全是我不认识的人。”
我说:“那天我也在场,我陪着你,那儿确实是游骑兵的营地啊!”
拉米亚说:“我以为自己中了埋伏,可一下子晕了过去。随后,我见到自己分裂了...扩大了,一点儿也不疼,但可怕的无以复加。”
我惊慌失措,摸着她冰凉的手,她露出那种忐忑不安、却竭力镇定的笑容,说:“别害怕,我一切正常。当时我只是觉得....自己成了一张网。我被克隆了,复制了,却又被填补了,愈合了。”
我说:“或许这种手术是会产生幻觉。”
她抿了抿嘴唇,说:“或许吧,可从那以后,我就觉得不对劲,和你在一起时,我的欢喜被扩大了一倍,当你拥着...拥着我那样时,你不知道我有多快活。似乎那手术的目的就是为了让我加倍爱你。”
我松了口气,说:“那不是一件好事吗?”
拉米亚说:“不,真正奇怪的还在后头。我一直瞒着你,可...可我发现我的记忆力变得非常厉害。只要我看过的书,我绝不会忘记,稍稍一想就能想起来。”
我说:“女大十八变吧,你真正成为女人,于是....”
拉米亚皱眉道:“傻瓜,女大十八变不是这个意思!”
确实,可我认为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因为疯网,我的老婆更爱我了,也更聪明了,这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五十 灵魂瘟疫
我和面具潜伏在瑶池与海尔辛的住处外,我能感知到瑶池精神的虚弱,她睡得很死,海尔辛却很警醒。
我说:“你想办法帮我引开大师。”
面具问:“万一我死了怎么办?”
我说:“除非海尔辛一见面就给你一剑,不然你死不了。他不是不分青红皂白的人。”
面具问:“怕就怕...他那么厉害,你需要多久?”
我说:“十五分钟,不成功我就走人。”
“我呢?我该想什么理由?”
我答道:“亲爱的面具,你应该设法不被海尔辛大师捉住,而不是想着被捉住后如何骗过他,他很精明,立刻就能看穿你的任何借口。”
面具叹道:“鱼骨啊,为了一个大妈,这么做真的值得么?而且她都快七十了。”
我恼道:“不是为了那种事,我是为了治她的病。”
“那为何偷偷摸摸的?”
“因为治病的方法不能被其他人看到。”
面具的脸上浮现出一种悲哀,那种悲哀感是如此强烈,我认为他是触景伤情。
我问:“你又怎么了?”
面具说:“你不知道她们要起来是多么的凶猛。”
“莫非你被大妈....”
一滴泪痕宛如无色的血,流过面具的脸,他点了点头。
我顿时兴致勃勃,问:“具体是什么情况?”
面具说:“我也忘了,只记得....似乎有钢丝球,在你的那里和别的地方摩擦,摩擦得你伤痕累累,血迹斑斑。我还记得我必须把脸埋入层层赘肉中,我的舌头伸向仿佛臭水沟的地方,去找寻什么....”
这混蛋一定在说谎,我听着都快吐了,我很后悔问他。
面具说:“听我一言,放弃吧。”
我怒道:“我是治病,真的是治病!”
面具哀叹道:“我明白,你必须牺牲你的身躯,滋润她的身躯,才能治得了她....”
我瞪他一眼,说:“别废话,你有办法了没?”
面具翻身下树,我觉得他的模样仿佛中国古代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刺客。
他敲开海尔辛的门,海尔辛冷冷地问:“什么事?”
面具说:“我有些事要和你谈。”
海尔辛问:“谈什么?现在天色很晚了。”
面具说:“关于朗利·海尔辛。”
海尔辛与我皆大吃一惊,我从未对面具说起过海尔辛祖先的事,他如何知道的?不过他的门路很多,这也算合理吧。
海尔辛叹道:“这么遥远的事,何必要现在谈?”
面具:“他并没有死,他还活着,有人见到了他。”
海尔辛脸上变色,问:“隔了这么久?在哪儿?”
面具说:“似乎在纪元帝国的某个地方....这里说话不方便。”
海尔辛点点头,他和面具走了。
我顺着影子潜入屋内,看着瑶池平躺在床上。
她很平静,看起来没那么老,我可以想象她的身体很平滑,她也不会用钢丝球,更不会有赘肉和臭水沟....
冷静,冷静,面具的话像疯网一样侵蚀着我,欲将我引上邪路,我可不能踏错一步,更不可以去闻不该闻的...
透过疯网,瘟疫医生微笑着探出脑袋,仿佛就在我身边。他说:“她可真是一件杰作。”
“杰作?”
瘟疫医生说:“时间不多,让我们开始吧。”
我将手轻轻按在瑶池的额头,她轻哼了一声,我进入了她的精神世界。
整个世界的背景像是红色的破布,浩荡凄凉的风从破洞中吹了进来。瑶池坐在天空之下,大地的中央,承受着寒风的摧残。那寒风无疑是连山脉都能渐渐磨平的。
风中的声音喊道:“海尔辛!你先走!”
风中传来海尔辛的声音,喊:“不,你要做什么?”
风中的瑶池声音说:“报答你,若不是你,我早就该死了,我根本不该存在于世。”
我见到瑶池举起手掌,掌心是一柄木制的匕首,造型像是蔓藤缠绕成的木头小刀,但它又仿佛透明的,好似幽灵一般。
她像费伦恩一样,那小刀是她的法器。她也是檀香一族的?
大地中长出无数蔓藤组成的人体,似在与追兵搏杀,瑶池静坐不动,鲜血染红了她的身体和衣物。
我问:“这是什么症状?”
瘟疫医生说:“蠢哪,太蠢了,这还看不出来吗?她每一天都经历这摧残,每一天都必须耗尽法力去操纵这些召唤物。”
“为什么会这样?她和海尔辛早就脱险了。”
瘟疫医生答道:“想想那个费伦恩吧,他们的仪式令他们心中充满负罪感,当使用法力过度,那负罪感就会爆发,成为挥之不去的诅咒。她不得不日日夜夜重温往事,将自己的法力用尽,而她自己根本不知道。”
那就像是抑郁症,病人表面一切如常,可在他心里,某种东西不断消耗着他的精力,让他宛如一具死尸。
我想起过去的事,万分后悔:“我不该让她替贝拉驱魔,那让她的状况恶化了。”
瘟疫医生笑道:“不,那样只会有些好处,就像给抑郁病人找些事做,可以减少内耗。”
“可现在该怎么办?”
他叹道:“真蠢,替她补魔。”
我大吃一惊,望向世界中央的她,颤声道:“补魔?”
他说:“先补上漏洞,你应付突发状况。”
补上漏洞?突发状况?
瘟疫医生哈哈大笑,说:“你的思想真够污秽的。”
我怒道:“你们这群疯子没资格说我!”
他发出那种令人讨厌的尖叫,我一抬头,看见绿面纱、金发少年、放浪修女、吞噬老人与丑陋海怪,他们盘踞在空中,然后他们招来一只巨大无比的蜘蛛,那蜘蛛吐出丝线,丝线汇入一个不知怎么地看起来很神圣的金轮,纺织成布,补齐那缺口。
原来补魔是这说法,真让人失望....不,划掉,是如释重负。
骤然间,那些树人扭过身子,对准瑶池,就像一群黑人面对着一个白人姑娘似的让看客心神不宁,奇怪,我怎么老是想那种事?正义纯洁的我通常是心灵澄澈的,肯定是因为外因。
可恨的彼列,可恨的面具,可恨的疯网,可恨的海尔辛....
瘟疫医生喊道:“保护她!”
我掣出掌中的圣枪,在她面前一扫,把扑向它的树妖全部杀死。一只树妖将手对准我,伸出长长的尖刺,我斩出弑神,将它的手,它的身躯,还有它身后五个同胞一并打成木屑。
它们数量太多,我索性用暗云将瑶池保护起来,瑶池说:“海尔辛,你别管我了!”
我说:“我不是海尔辛,而且一切都在掌握中。”
出现一只硕大的树魔,它用红杉树般的树干撞我,我涌出巨大的信心,同时握有巨大的力量,一剑将这树干劈成了两半,那树魔也被我的剑斩杀。
我兴奋不已,觉得在梦境中,真像传闻般变得无人可挡,我的一剑连山都能摧毁。我意识到是疯网将力量借给我,与整个疯网相比,瑶池的梦境和法力便相形见绌了。
少时,从外界吹来的风停歇了,树妖全数崩溃,成了地上的碎末。
瘟疫医生说:“梦境结束了,快走,不然会被她发觉!”
发觉?发觉后会怎样?
钢丝球,臭水沟、砂纸般的肌肤,或是层层赘肉?我脑子乱作一团,被一根蜘蛛丝牵着朝上飞。一声巨响,我像是被人扇了十几个耳光般脸疼。
我发现自己如俯卧撑般位于瑶池上方,是她正用手扇我的脸,我低声痛呼,离开了她。
借着灯光,瑶池看清了我,她流泪道:“孩子?是你?”
我急忙解释说:“我是来替你....。”
瑶池说:“你为什么这么对我?”
我心头一震,不知我对她做了什么?难道我在梦境中不由自主地做了弗洛伊德教唆之事?可我和她的衣服都还完好。
瑶池忽然抱住了我,说:“孩子,你治好了我的病,是你治好了我的病!”
我感到她的身躯瘦骨嶙峋,轻微地颤抖着,我们贴在一块儿,可我对她并没有其他的**,只有照顾、关爱和祝福。
她是我的亲人,她和海尔辛都是。
我说:“你就说瘟疫医生来过了,好么?”
瑶池问:“你就是瘟疫医生?”
我点头道:“是,我一直深藏不露,隐蔽功名,可我太耀眼了,实在是挡不胜挡,防不胜防。”
其实我并不是,可我已经假借了太多威名,不在意再扯一面大旗加身。
瑶池说:“我...真抱歉,我一开始没看清你是谁,所以打了你....不过,我在梦中知道有人在保护我,救助我。”
我说:“你都知道是我替你治病,还是先打再说?”
瑶池笑道:“可不是吗?我看见你趴在我身上,自然照打不误。”
我万没料到当时的局面竟如此不雅,更可惜的是我全无知觉,白白地错过了。
我说:“我得走了。”
瑶池说:“别走,我和海尔辛要好好感谢你。”
我惨然道:“大师如果回来,我至少得挨揍。”因为我看见她的床全都湿了,那多半是汗水,可也有些未必是....
瑶池说:“那好,但我定会告诉他。”
“告诉就告诉吧,别说我....那时的姿势就好。”
瑶池说:“我已经六十七了,孩子。”
我忙道:“那又怎样,你还是很漂亮。”
她眼睛闪了闪,似乎很高兴,我自知失言,吓得急忙跃入影子里,就此遁去。
五十一 背叛长存
我看见一轮冷月孤悬于天。
荒漠中的沙丘,像是鬼斧神工的金字塔,嶙峋凹凸,布满风削成的岩石。
一群人冒着夜间的风沙,穿过这荒漠。
领头的人是黑棺的天才少年纳尔雷,勒钢的义子,我看他的徽章,他是游骑兵的上尉。
一个高壮的游骑兵说:“长官,我们已经踏入从未标记过的区域了,再往前走,无法预料危险。”
纳尔雷看着侦测恶魔的手表,那手表又失效了。黑棺的科技乍看之下很神奇,可局限性却很大。
纳尔雷不喜欢未知,正如他不喜欢这拾荒的任务,但自从他犯下罪孽时起,他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
他犹记得在他的拥抱下,索萨的身体逐渐冰冷,表情却欢愉而动情,当他吸了索萨大半血液后,又让索萨喝他的血,于是,他也心潮澎湃,喜不自胜。
他在想:“若不是那个鱼骨....”
我能感受到他对索萨异乎寻常的执着,那强烈的占有欲,如果他们并没有成为血族,也许会成为恋人。
啊,这禁忌的美少年之恋,这违背常伦的异端邪念,多么让我....不对劲,我目前的身体状态不便描述,于是继续关注纳尔雷。
纳尔雷说:“继续朝前。”
他的副手说:“长官,您是有什么特殊的战略目的吗?”
“并没有,怎么了?”
“那我建议到此为止,除非前方有资源,否则我们不必拿生命冒险,而且,我们的神剑弹几乎已经耗尽了。”
纳尔雷漠然说:“那么,我建议你们回去,我一个人足够了。”
士兵们互相看了看,用眼神交流片刻,副手才说:“我们继续追随您,长官。”
纳尔雷说:“走吧。”
越过一座高大的沙丘,士兵们表现得精神一振,他们看见一座被风沙折磨的小镇,镇子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年没人住过了。
纳尔雷的地位本十分崇高,他是目前身为黑棺长老的勒钢的义子,现在,他被剥夺了所有爵位,所有职权,遭派遣至最偏远的地方拾荒。
拾荒者在黑棺中颇受尊敬,但他们比捡垃圾的更辛苦,更危险。
纳尔雷极其高傲,他始终认为这是一种屈辱。但他知道是他害了索萨,所以他愿意承受屈辱。
他在自残,用这种自残让索萨看见自己对他的感情。他还不到十七岁,这种心境在每一个孩童少年身上都有。
不过是叛逆期的孩子自以为是的冲动罢了。
他说:“去看看有没有食物和物资。”
他们带着一辆拖车,轮胎是可以收放的,有液压助力系统,配备上世纪未损坏的太阳能电池,黑棺的游骑兵就是用这种拖车将找到的物资一点点送回黑棺。
现在他们多了另一种选择——驼鹿,可大部分拾荒者仍然用拖车。
突然间,小镇上传来呼喊声:“救命!救命啊!”那声音沙哑、悲凉而绝望。
纳尔雷说:“加速前进!”
副手说:“很可能是陷阱!”
纳尔雷说:“不是陷阱。”
“长官,为什么?何以判断?”
纳尔雷说:“我没闻到陷阱的气味。”
他们无法理解,人类无法理解,但刚格尔一族的直觉近似野兽,他可以闻到危险。
那里有恶魔的血,但并不激烈,战斗已经结束。
他们迅速抵达镇上,纳尔雷找到那间屋子,里头躺着四具白色恶魔的尸体,另有两人,一男一女,男的很清秀,留着短须,女的非常美丽,戴着花头巾,他们身上都是血。
纳尔雷嗅出他们是血族,他说:“是你们杀的?”
男子指着女子哭泣道:“快,快救她?快给她喝血!”
纳尔雷说:“你自己呢?”
男子颤声说:“我...喂她喝过了,可还不够,我也受了伤,我们已经好几天没喝血了。”
纳尔雷指着一个游骑兵说:“喂他喝血。”
那人回答:“但是长官,我们根本不认识他。”
纳尔雷说:“他们没有危险,照做!”
士兵不再多说什么,他将手伸给那女孩儿,女孩儿虚弱地睁开大眼睛,咬上了士兵的手腕,士兵表情惊恐,可竭力忍耐。其余游骑兵用枪对准那两人,以防不测。
纳尔雷镇定地看着这一切,不发一语。
我透过纳尔雷的双眼看他们身上的伤,那伤是真实的,是恶魔留下的爪印。
他的做法和判断值得商榷,但他是个心高气傲的年轻人,他总认为自己是对的,总认准死理而不知变通,总认为自己被冒犯,总认为这世界该以他们为中心旋转。
那女人松开了口,说:“谢...谢谢。”
男人说:“真是感激不尽,哦,我们几乎要绝望了。”他偶尔抬起眼,看着游骑兵,表情显得很饥饿,游骑兵们不由自主地后退,像是面对着老虎。
纳尔雷抛给男人一个血袋,说:“你喝这个。”男人迫不及待地喝了下去,血液从他唇边溢出,流过他显著的锁骨。
纳尔雷注视着男人,那男人抬头,触及纳尔雷的视线,眼中满是笑意。
纳尔雷嗅着空气中的香水味,问:“你们是托利多族?”
托利多是血族的一脉,又被称作玫瑰一族。他们的血族样貌美丽,举止优雅,就像是玫瑰一样诱人而危险。然而,因为他们娇生惯养而好逸恶劳,无法忍耐荒野的折磨与苦楚,与近乎野兽的刚格尔截然相反。
男人朝纳尔雷伸出手说:“我叫尚马·特度,她是我的同伴麦当·居里。您是...”
纳尔雷说:“刚格尔。”
尚马惊讶得合不拢嘴,他说:“您不像刚格尔,刚格尔中怎能有您这样风度翩翩的少年?”
纳尔雷不禁微笑,他说:“我是刚格尔,我是血族中的狼。”
尚马笑道:“的确,狼之中也有英姿煞爽的瑰丽之物。真是让人...让人大开眼界。”
他的话宛如蜜糖,令纳尔雷似乎有些陶醉,脑袋似浮在水中,没了重量。
他问:“你们是何时苏醒的?”
尚马说:“大约一年前,从那以后,我们就一直在寻找文明的踪迹,这世界真是变得面目全非....如果您不介意,我想先换件衣物,这染血的破布实在让人无法忍受,您说呢?”
纳尔雷下令游骑兵们给他一件换洗的衬衫,尚马脱了上衣,露出了精雕细琢的身躯,纳尔雷紧紧盯着,目光不曾有片刻挪开。
我就知道这小子不对劲!那美女躺在地上,纳尔雷根本不看她一眼。他与尚马四目相对,尚马说:“我们为什么不在这儿休息呢?”
纳尔雷说:“我正打算如此。”他下令游骑兵们分散搜寻物资。此时还在深夜,尚马走向村外的一座小山,纳尔雷不由自主地跟着。
他们谈了几句话,纳尔雷表现的高傲而幼稚,他判断自己的实力远在尚马之上,显示出一种强者凌驾于弱者的姿态,然而,这姿态又因为他对尚马的兴趣时而显得温柔而被动。
他完全被尚马玩弄在股掌之间,而尚马甚至没用操纵心灵的法术。
终于,尚马和纳尔雷抱在了一起,我瞪大眼睛看着这血腥的钙片,哦,疯网呀疯网,为什么要让我看这些?难道你是想把我掰弯吗?你这不怀好意的小冤家....
好在他们只是你咬我我咬你,根下半身毫无关系。血族之间的事多半很无聊,我早就该知道。
纳尔雷翻到上面,用力气压住尚马,他说:“你和居里是夫妻?”
尚马微笑道:“是又怎么样?孩子?”
纳尔雷有些生气,说:“不许叫我孩子!你这弱者!你该听我的话!”
尚马说:“我们是血族,性别和婚姻有什么关系吗?我们只有对彼此血液的渴望。”
纳尔雷轻轻掐住尚马脖子,好像忘了血族不用呼吸,他说:“和我回黑棺,我命令你。”
尚马说:“然后呢?”
纳尔雷说:“然后你就能成为贵族,过上舒适的日子。”
尚马:“那很好,那好极了。”他显然在等待着什么,可迟迟未等来。
忽然间,一声尖叫,那女人居里被一个魁梧的身躯提着头发走来,她无力反抗,任由那人摆布。尚马惨叫道:“居里!不!”
纳尔雷看清来者是他的养父勒钢,他顿时羞愧无比,喊道:“父亲!您一直跟着我?”
勒钢冷笑道:“臭名昭著的食亲者‘居里和马尚’二人,到了末世,你们连姓名都懒得改了。”
纳尔雷喊道:“什么?他们是....尚马,你想吃了我?”
尚马突然发难,拔出一根木锥,刺向纳尔雷的心脏,他瞬间的加速令尚马猝不及防,但勒钢挥动利爪,马尚被斩断了手,倒在了血泊中。
纳尔雷朝尚马猛扑,用爪子撕开了尚马的喉咙,他愤怒至极,想要给尚马致命一击,可霎时想起之前两人的缠绵,竟不忍下手。
勒钢轻轻地说:“动手,孩子。”
纳尔雷咬紧牙关,挖出了尚马的心脏,看着尚马化作灰烬。
居里吓得大哭大叫,慌张地四下张望。
勒钢说:“你们何时成为了恶魔使?何时投奔了巴尔教?”
居里骇然道:“那些恶魔,我们埋伏的恶魔....里头可是有黑色恶魔的。”
勒钢说:“已经全死了。”
居里恐惧无比地看着勒钢,颤声说:“你....喝了恶魔的血?为什么你能喝恶魔的血?”
勒钢说:“这是我们蒙古血族的习惯,被我们杀死的任何猎物,只要不是血族,它们的血都将成为我的食物。”
他散发出危险的气息,像是某种古老的灾难。由于他奇特的体质,恶魔之血强化了他,而非杀死他,据我所知,不曾有过这样的血族。我第一次意识到,就算在血族中,勒钢也是异类。
纳尔雷跪在养父面前,惶恐说道:“父亲,我让你....让你失望了,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
勒钢说:“记住这教训,孩子,对于血族而言,唯有背叛与鲜血是永恒不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