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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失落之节操君     燃烬之余txt下载     燃烬之余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七 付费玩家

    这些怪物并不算什么问题,问题在于要如何解决的轻松惬意。我背负着盛名,面对着陌生人,尤其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说:“这些要全部杀掉吗?它们是什么人?”

    赵落专注于融化王座冰冻者,没有回答。

    那些怪物朝我发动攻击,同时三个举起手掌抓我,它们的指尖像是冰锥,我稍一动念,由灭绝引发火焰的漩涡,将它们烧死。

    看见吗?你的火焰剑并不是什么独一无二的神器,人类早已掌握了火焰,那些甚至能将地球表面付之一炬的武器。

    我发动激流,瞬间出现在怪物们身后,随即刺出雷剑,斩出石杉,我斩断一只冰冻者的臂膀,紧接着切开它脑袋。我上前一步,避开它们的围攻,电光旋转着将怪物们拦腰劈开。

    它们陷入了迷茫,变得缓慢迟疑,我并未停下,两道弑神飞去,十余只怪物粉身碎骨。

    突然间,一旁倒下的冰冻者抬起头,朝我吐出一口白色的霜雪,我往一侧跳开了几米,左手沾上了些寒霜,我看我的皮肤被冻得发青,如果是常人中了这霜雾,手只怕已经坏死。

    它们如果早用这一招,那战况就麻烦多了。

    不妙的是,冰冻者们似乎一下子开了窍,它们不再横冲直撞,试图近身,而是面对着我,深深呼吸。我知道决不能让它们吐出冰息来,否则连我也未必能在这房间保命。

    激流让我在下一秒已到了它们之中,霎时,灭绝形成火焰风暴,雷电与烈火轰击它们,将它们麻痹、烧毁、撕裂、粉碎。它们在这超自然的寒冰中生存得太久,无法承受这等灼热。

    炎热的火宛如飘落的樱花。

    冰冻者的碎片在周围飞舞。

    我在尸骸中孤傲而立。

    无敌。

    我只能用无敌形容此刻的自己。

    我是虐菜大神,我是鱼塘巨星,我是幼儿园的霸王,我是弱者中的最强。

    我沉浸在自我陶醉中,忽然,屋顶响起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是一只湿了脚的大狗跑过地板。

    那条狗一定非常巨大。

    我抬起头,阴影中,一个又高又长的身影倒爬过天花板,它缩着身子,可也绝不少于三米高。

    我微微冷笑鱼塘中是不可能有鲨鱼的,它纵然体型不小,可只不过是虚张声势罢了。

    它翻身落地,身体发出白色的光,这是个雪白的傻大个,三米多高,披头散发的,体型宽阔,非常强壮。

    这又是个衬托我实力的垫脚石。

    我倒持雷剑,至于身后,绕着它悠闲地慢慢踱步,我说:“大家伙,你大概听不懂我在说什么。不过,事实已经很明显了。”

    我指着它那些同伴的残躯,又说:“胜负,一目了然。你也许是什么珍稀物种,或是罕见的恶魔,但我告诉你,我生平杀死过无数恶魔,不介意多加上一个,你明白吗?”

    它仍旧不答,蓝色的双目,阴冷地看着我。

    我怎么觉得我像是个反派?

    反派死于话多。

    我咳嗽一声,说:“你当然有选择,你可以选择不当一个英雄,乖乖地走开,我会彬彬有礼,和蔼可亲地看着你离去,绝不会动你一根手指头。或者,你选择为你的亲友们报仇,那自然很有英雄气概,但你扪心自问,这么做值得么?”

    白大个儿说话,我居然听懂它在说什么:“他们并不是我的亲友,而是囚禁我的人。”

    这是某种心灵交流。

    我说:“那我释放了你,你是不是该心存感激?”

    白大个儿的思绪剧烈的变化,不再理性,而充满了骇人的愤怒,像是被饥饿逼疯、或是遭受重创的猛虎,它渴望杀戮,渴望见到敌人的器官洒满大地,布满眼前。

    我仿佛见到了血的海洋。

    我经历的一切危险和绝境,让我有那样的本能,当我遇上可怕的敌人、不祥的预兆,我会有所察觉。

    现在就是那样的时刻。

    它仍在沉默。

    我赶忙换上笑脸,说:“一切都是一场误会,我是专程为了释放你而来的。”

    遗憾的是,白大个儿不像是那种听人劝的类型,它看起来仍没放弃把我开膛破肚的想法。

    我也没放弃,因为我有老婆,哄生气的老婆又何尝容易了?诀窍在于,你必须放下尊严,温言细语,让她知道你有委屈,但决定委曲求全。

    我正打算开口,它没给我那样的机会,他在一瞬间到我面前,挥动笼罩着寒气的拳头。

    我不及拔剑,使出激流,令力气倍增,打出辉煌之手,我们的拳头相撞,身体周围温度骤降,连空气都似被冻结,我在地上滚了几圈,我的手险些被冻成冰块。

    它喉咙中响起低吼,再度发难,从口中喷出寒风。我施展灭绝,用熊熊烈火阻挡它,它占据上风,可我也不会轻易认输。

    片刻后,它停止了攻势,一时间显得很虚弱。

    如果是开启萨根之门时它才苏醒,那长眠后的它绝无法这么快适应,就像游泳后的常人通常需要适应陆地的重力,它在梦的海洋中生活了太久,这里对它太过陌生。

    就像当年的亚伯,如果不是他刚刚醒来,我们根本没机会活命。

    我挥剑,三道弑神的念刃正中它脑部,它连退三步,剧痛中不停哀嚎,它脑袋上裂开一道大口子,它并不是无敌的。

    我损伤的手又疼又麻,而我的念刃也有限度,必须速战速决,一旦我空蓝,我就成了高级步兵,只能平砍。

    我转动手腕,弑神念刃再度破空而去,这威力就像巴雷特狙击枪的穿甲弹,射程虽到不了那么远,可也能轻易撕裂装甲,它头部的伤口像是喷泉般喷血,这伤势很重,它支撑不了多久。

    我暂停片刻,喘了口气,这时,我看见它的伤口竟然在修复。

    我怒道:“还带这样作弊的吗?你是不是锁血了?”

    它朝上一跳,从天上朝我重压下来,仿佛霎时雪崩,黑压压的雪罩向我的脑门。我慌忙朝某个方向一扑,险险躲过被埋。

    我想向那个高深莫测的赵洛求救,可她正专注地玩雪人。白大个儿为什么不去攻击她?

    重点是,我先前把话说满了黑棺第一高手云云,我必须独力解决这个付费玩家。

    它再度往高处蹦,随后一次次降落,乒乒乓乓,每一次都像是塌方,我东躲西藏,将游樱使用得淋漓尽致,这宫殿幸亏很坚固,坚固得不可思议,不然早被它拆迁了。它散发的寒气让这里冷的仿佛北极的冬天,冷的让人发疯,让人的腿脚变成冰,变得慢。

    我观察它的伤口,愈合得慢了,剧烈运动有碍伤势恢复,这是医疗常识。

    我拔出鱼刺枪,涂上剧毒之血,当它再度升空的刹那,我用了无痕,从它的意识中消失了。

    不管怎样,它没击中我,我也管不了它,因为我把它给忘了,这令它失去了目标。在下一秒,我解除了无痕。我和它离得非常近,它看着我,眼神从茫然变作惊怒,但那已经太迟。

    鱼刺枪洞穿了它正在愈合的伤口,毒蛇之血开始撕咬它愈合的细胞。

    它一个勾拳击中我的胸口,我早有防备,用铁莲挡住,可我仍吐血了,剧毒的血钻入它脑袋的那个窟窿,来吧,互相伤害吧!可恶的挂逼!

    不过我好像没资格这么叫它。

    它又是一拳,我勉力防了防,它打断了我的骨头。我手上用力,把鱼刺枪朝里面推去,那就莽吧,看谁先把谁莽死。

    我发出怒吼,把它脑袋桶得血流如注,它一拳接着一拳,仿佛我是沙袋,我的骨头簌簌作响,断吧,尽管断吧,反正已经差不多断光了,希望瓦希莉莎之血能治好我,谁还没开过锁血挂还是怎么地?

    它最后一拳非常重,我在空中飞了好一会儿,落地时觉得自己只怕要交待了。

    它按着脑袋,跪地发出可怜的嚎叫。我叹道:“对不起,不是你,就是我,这世界充满着无奈。”

    它的胸口处渐渐出现了文字,那是苏美尔语,我的心跳加速,鲜血涌上脑袋,嗡嗡地响个不停,这是怎么了?为什么我脑子里像是开了震动的手机似的?

    白大个儿的苏美尔语是“亚伯生命体”的意思。

    我在冰面上照着自己的额头,上面写着亚伯二字。

    这是什么时候留下的?

    亚伯显然不是那种偷偷摸摸钻入我房间在我脑袋上写字的变态,我记得应该是我们第二次相遇,他替我杀了熔岩恶魔后,伸手在我眉间点了点。

    他留下了他的印记,因为他认为我是个有价值的对手。

    我忽然有了这样的猜测:这座亚述帝国的城堡,也许是试图复活亚伯的远古实验室。白大个儿可能是这儿唯一存活的实验体。萨洛特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是血族,为何试图复生人类的祖先?

    我的血流入它的身躯,它的大脑,和亚伯的印记产生了共鸣,这至少让我弄明白了它是什么,这城堡是什么。

    我喊道:“走吧!走吧!不必再斗了!你自由了,我也想早点下班....”

    它大叫着再一次跑向我,动作很慢,我手持鱼刺枪,对准它的心脏。

    但它并没有攻击我,而是在我面前跪了下来,伏在地上,状若臣服。

    我有时怀疑,人的运气如果太好,会不会遭天谴?

八 长夜追袭

    赵洛在我身后说:“真是让人大开眼界,我由衷欣赏你的力量。”

    我得想法解释为什么会斗得如此狼狈,白大个儿很强,却不足以能让身为弑神者、号称强无敌的我站不起身。我已成为了名誉的囚徒,最强的威望是我难以摆脱的枷锁,我为此可悲,却又沉迷于其中的乐趣而不愿离开。

    我笑道:“我喜欢被敌人打至残血再反击,这样...更有趣。”我看着一截戳破我胸口的肋骨,眼泪险些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赵洛说:“好奇怪的兴趣,你有自虐的倾向吗?”

    我说:“是啊,我经常让我妻子准备些鞭子和皮靴什么的....”

    我只是随口说说,因为我发誓并不明白它们意味着何意,谁都知道我比天使更纯洁。她皱了皱眉,这话题让她不喜,奇怪,如果她不喜欢这些,为什么懂得里面的内涵?

    人人都戴着属于自己的面具,隐藏着属于自己的秘密,就比如我并不喜欢被虐,我只是并非最强,而她并不排斥那些用途不明的道具,她与我一样虚伪....

    赵洛手里捧着一块石板,石板上刻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她说:“这确实是埃尔吉亚之书,我已经通晓其中的含义,但它并非出自萨洛特祖先之手,而是另外一人。萨洛特想通过钻研这本古代卷宗获得解脱。”

    我想打个呵欠,但身为强者的自觉让我只是内敛地点了点头,问:“那是谁?”

    赵洛说:“该隐。”

    我说:“这也太老了,几千年前的事...我并没有多大兴趣。”

    赵洛皱眉道:“鱼骨先生,你自称是朗基努斯悠久血统的后代,应当具有一些学者风范才是。”

    我无力地说:“我就是朗基努斯....算了,算了。我也该返回我的城市。否则我老婆该怀疑我在外面有什么外遇...”

    赵洛说:“我和你一起回去,我可以向你妻子解释我们之间是清白的。因为我是血族,不会与异性发生不当之事。”

    我大惊失色,说:“你是存心捣乱吗?”

    赵洛说:“如果你妻子会怀疑,我会替你辩解。有话直说是我们一族的处事之道。”

    我问:“你也是上世纪的动漫迷?”

    她不解地看着我。

    我说:“轻蝉,这名字好中二,你是某种忍者还是什么?”

    赵洛说:“我说了,我们是萨洛特一族在东方的分支血脉,遍及中国与日本,并非忍者。”

    并非人人都像圣朗基努斯这老头那么无聊,在腐朽的上世纪,一大把岁数了还沉迷于什么acg,令我也饱受此类知识的荼毒。

    我不想在这话题上往下聊,我的伤好了许多,转而查看白大个儿的伤,它没好也没坏,剧毒毒不死它,它也难以愈合。我觉得不该用“它”这个代词来称呼他,还是用“他”好一些。

    他现在能用心灵与我沟通,我问他姓名,他说他叫“亚伯生命奥秘七号”,我问:“能叫你七号不?”他说可以。

    七号把我揍得太狠,忽然间,我感觉瓦希莉莎之血停工了,不再供给源源不绝的疗效。我感到心痛,但自知也该知足,若不是她这份大礼,我活不到现在。

    现在,我得去找另外的....挂。

    我注意到赵洛抬起头,皱起眉毛,她的第三只眼睁开,警觉四下转动,她说:“我们被包围了。”

    我问:“你确定?”

    她说:“确定。”

    “是谁?”

    “另外一群人。”

    我急道:“你这不是等于没说?我知道是另外一群人,但是哪群人?”

    赵洛说:“是纪元帝国的人。”

    我对这群难缠的法师余孽厌恶至极,他们每一次都给我带来大麻烦,更糟的是,现在正是我最虚弱无力的时候。

    我问:“他们是为这书来的?”

    赵洛说:“确切的说,是为了此书与此剑。”

    “他们有办法追踪你?”

    赵洛耸了耸肩,说:“我杀了他们的人,才夺得这智慧之火剑,他们不会放过我。”

    我怒视着赵洛,无声地斥责她给我带来无妄之灾,赵洛说:“我猜测纪元帝国是你的敌人,所以,你应该感谢我把这件强大的武器夺走。”

    “他们可能有重火炮和火焰喷射器,不缺你这件古董!”

    赵洛说:“那么,请你与我并肩作战,我将用我的法术治疗你的伤。”

    “你还会治伤?”

    赵洛说:“我是萨洛特一族中的战士,但萨洛特一族都是天生的医者,我不必动用鲜血,就几乎能起死回生。”

    这职业听起来挺像圣骑士的。

    她将第三只眼对准了我,绿宝石般的眼珠发出柔和的光芒,轻拂过我的伤,又似一阵温和的春风拂过我的灵魂。我断了的肋骨,损伤的脏器,弯曲的骨头,在十分钟之内已全数复原。

    我指着七号,说:“还有他。”

    赵洛的神目转为白色,她说:“他本就拥有强大的自愈力,我只需驱除血中的毒素即可。”

    我喝了奥丁之眼,从城堡的窗口朝外望,她说的不错,在夜色的掩护下,纪元帝国的士兵正在靠近,人数不多,但他们可是追踪赵洛的部队,定然有备而来。

    我问:“有他们的情报吗?”

    赵洛说:“其中有萨洛特一族的血族。”

    我惨哼一声,说:“为什么纪元帝国里会有你自家的人?”

    赵洛:“东方的赵洛一族被他们视作异端,我们和他们是仇敌,并非亲戚。”

    有句话说得好,越是亲,越是仇。不是自家人,哪来天大恨?

    “那你杀人夺剑有什么正当理由吗?”

    “在这纪元,杀人夺剑并不需要理由。”

    倒也是,她是我一边的,纪元帝国是我对面的,这理由足够了。

    我问:“萨洛特的血族会什么稀奇古怪的法术吗?”

    赵洛说他们会治疗。

    我说:“他们都有你这样的眼睛?”

    赵洛说:“是的。”

    我问:“是不是只有杀了亲戚朋友才能开眼?”

    闭嘴!闭嘴!现在不是谈论动漫梗的时候。

    赵洛笑了笑,说:“并没有这么苛刻的条件,只要被我族的人转化,这眼就会自己睁开。”她又说:“这只眼被称作奥丁之眼....”

    我说:“这名字侵权了,我的药就叫奥丁之眼!”

    赵洛说:“请别打岔,它也叫灵视之眼,在萨洛特一族中,有些人能通过这只眼洞察危险,观察隐秘,就像我一样,所以,我毫不怀疑我们已经被他们察觉到了。”

    我急道:“你怎么不早说?”

    嗖地一声,一枚子弹从窗口飞来,我反应迅速,大叫一声,用极帅的动作朝后仰,子弹击中了背后的墙。

    稍后,我查知有十个人走左边的楼梯,九个走右边的,动作非常快,只怕不是法师,就是血族。

    赵洛说:“神目还能扰乱敌人,小心幻觉。”

    惊喜真是源源不断,她怎么不一口气说完?

    我背后出现一个黑衣人,朝我刺出一剑,因为赵洛的提醒,我知道他是敌人的意念威胁,并非实体,不为所动。果然,那黑衣人自行消失了。我朝门口斩出石杉,将一个纪元帝国士兵斩杀。

    叮叮当当几声,一枚手雷滚入,我发动铁莲,轰地一声爆炸,将我震退几步,幽冥的光线四处流转,这是以太手雷,是用来对付异能和怪物的。

    一个男子的声音喊道:“交还圣物,女贼!不然我以萨洛特的名义起誓,将你们这一族异端全数烧成灰!”

    赵洛答道:“异端?不,你们才是违背了圣者萨洛特的遗愿,忘记了祖先的仇恨!我不能容忍此剑在你们手中!”

    他们两人一边上演激情喊话,这厢纪元帝国士兵也没闲着,以太手雷跟不要钱似的朝里扔,以太的爆炸能扰乱阴影,我没把握借暗影逃脱,只能躲到王座后面。

    但他们激怒了七号。

    七号朝外冲,一口寒冰将门外的数个士兵冻僵,我见势头不坏,朗声大笑,说:“不错,我可爱的宠物,对付这些弱者还不用我亲自出手。”

    我是用古代武侠片中前辈高人的语气这么说的,应该效果不错,正如某本小说中的天机老人般那么令人闻而生畏,那么..名不副实。

    但所谓黑化强十倍,洗白弱七分。突然间,七号似乎中了邪,挥拳攻击空气,那些士兵绕过了他,朝我一轮火力齐射,我借王座掩护,可粉碎的石屑与反弹的子弹仍让我很不好受。

    赵洛横斩了一剑,一股炫丽的、雄壮的、猛烈的、炽热的火焰将所有士兵吞没,他们穿着防火的甲胄,可火焰从缝隙钻入,从他们体内开始燃烧,将他们全数烧成了肉油。

    我收回前面的话,火焰喷射器可办不到这一点。

    赵洛又朝门口释放烈焰,然而,门外的敌人也朝里喷火,那火焰很奇特,与赵洛的火焰互相冲抵,翻来覆去,时消时涨。赵洛怒道:“是法师?睿摩尔的血法师?你们果然与他们联手?”

    门外的人说道:“时过境迁,你无法发挥圣剑全部的力量,你们死定了。”

    我用影子遁至他们身后,那个嘴强王者正和赵洛对喷,又似在用神目替那些睿摩尔补充体能,常言道:一心不能二用。他未能察觉到我,我赏了他一道灭绝,他在痛呼声中化成了灰,另外两个法师回头看我,目光惊恐,旋即被赵洛的火焰点燃。

九 等价交换

    船在水面上行驶过,留下道道涟漪,游骑兵们看着赵洛与白大个儿,显得毫无头绪。那两个幸存的渔夫都已入睡。

    赵洛说:“这书缺少了重要的部分,我需要在你的城市定居研究它。能否请你定期为我提供一些食物?”

    她的意思是,能不能找几个人让我吸血。血族其实是群居动物,越是人多的地方他们越高兴,就像住在羊群中的狼。所以,前执政官迫不及待地想重现人类文明,其实本质是为了血族的利益。

    在末世,人口稀少,血族们也无法长途旅行,运气不好会饿死途中。

    我说:“我会想办法的。”

    白大个儿七号怎么办?它也是个血族,而且胃口不小,留在村子里肯定会被人们发现。

    或许,我可以让它住在索坎那里,并给它送些囚犯为食。

    号泣村的总人口是五百五十,不可能喂养两个血族而无人察觉。虽然我们远离黑棺,但我无意破坏血族的化妆舞会法律血族的存在不能为人类所知。

    当然,黑棺的居民隐隐觉得不对劲,对贵族们抱有敬畏之情,可普通大众仍被隐瞒住了。这条法律历经千年,已经被血族们奉为至高法则,即使在末世也不愿轻易忽略。

    我需要更多的人,可那意味着更多吃饭的嘴,更混乱的人际关系,而且,在这荒凉而灭绝的土地上,人类是十分稀缺的资源。

    啊,我现在多么希望号泣村周围全是强盗的窝点。

    赵洛念道:“这是该隐写的:

    ‘我的父亲,亚当,他依照神的模样被塑造。他因收获了神的智慧,而被放逐在荒凉的大地。

    我的母亲,夏娃,她依照神的模样被塑造,她侍奉我的父亲,将智慧带给了他,因而与他一起被放逐。

    他们违背了圣主的意愿,可他们有错吗?

    智慧是人类与生俱来的权利,如果禁止被收获,为何放置于毫无看守的果园,任由人类采摘?

    母亲的职责在于侍奉父亲,她难道不该让父亲受到启迪吗?

    天堂的神灵那些天使们将我们赶出了天堂,并宣布圣主的旨意:‘你们将不得不辛劳工作,方能果腹而活命。’”

    我说:“你怎么确定这是该隐写的?说不定那人是冒充该隐的名字。说不定该隐根本不存在。”

    我在说什么呢?去年我亲眼见到了一个恶魔般的死灵法师带走了某个洪水先民的创造怪物。该隐的传说听起来也不怎么离奇,不是吗?

    赵洛回答:“如果这本书是萨洛特祖先留下的,本身就已经验证了其真实性,他不可能郑重地保留一本假书。我怀疑制造七号的幕后主使并非祖先,而是该隐,是该隐想要复活他的兄弟亚伯,从而逆转上帝的诅咒。”

    我说:“我认识亚伯,他人还不错的,下次介绍给你认识。”

    连赵洛的第三只眼都流露出看着骗子的眼神,这让我很伤心。

    赵洛继续念书:“人类的故事我们的故事仍在继续,

    我负责农耕与种植,从农田中收获粮食。

    我的兄弟负责狩猎与畜牧,从野兽中收获食物。

    我强壮而勇敢,我的兄弟纯洁而无暇。

    我是该隐,他是亚伯。

    父说:‘祭祀主的仪式将近,你和亚伯各自准备祭品。’

    我从作物中挑选了最好的部分,最饱满的稻谷,最脆嫩的蔬菜。

    亚伯从他的牧群中挑选了最好的部分,最肥硕的羔羊,最健壮的公牛。

    我们燃起火焰,火焰升上天空。

    我将作物呈上,在火焰中,它们熠熠生辉。

    亚伯将牲畜呈上,他让它们的血染红了土地。

    主的形体出现,他对亚伯说:‘你的贡品令我欣悦。’

    对我,他不置一词。

    我问主这其中的原因,圣主不答,就此消失。

    我又问吾父亚当,为何我的贡品不受喜爱。

    父亲答道:‘圣主不纳有瑕疵之物,你的供奉定有瑕疵。’

    这绝无可能,我的供奉由我精心挑选,任谁见了,都无法挑剔。

    我又问亚伯,为何我的贡品不得采纳。

    亚伯说:‘父母之罪,遭遇放逐,行走于这大地,这大地本就不洁。

    产自大地之物,自本有诅咒。

    唯有血能令他欢喜。’

    唯有血,唯有无暇之血能令圣主欢喜。

    若真如此,我当献给圣主无暇之血。

    我依照父亲的建议,选择我所能找到最无暇的,

    我依照圣主的命令,献给他我最珍惜和最喜爱的,

    我燃起火焰,割开了亚当的咽喉,刺穿了亚当的心脏,

    看着他在我面前,流血而死。

    大地宛如口舌,将这血吸入土壤,

    这世界揭示了隐藏的秘密,不为人知的罪孽。

    世界既是吸血鬼。

    吾父亚当走来,他的声音宛如雷霆,问:‘你做了什么?’

    我说:‘我进行了燔祭,奉献了无暇。’

    圣主出现在空中,他的声音犹如天崩,问:‘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说:‘因你令我注定劳苦而无所得,因你喜爱看人类受苦,因你喜怒无常,因你耗尽的欢心,我必须这么做。’

    我释放了罪恶,我创造了谋杀。

    圣主说道:‘该隐,因你之罪,你将被流放。

    大地再不会向你奉献粮食,你必将永世飘荡,孤身无依。

    直至时间之末。’

    我跪地祈求道:‘您若如此,人必杀我。因你的旨意在我身上留下了烙印。’

    圣主答:‘所有凡人,不得害你,伤你者必受七倍之苦,亦将承受我之怒火。’

    我知圣意已决,泪水涌上眼眶,但我将其忍耐。

    我说道:‘如此便罢。’

    随后,我起身转向,背离了光明,背离了亲人。

    开始漂泊。”

    这已经是残卷的末尾了。

    我听得明白,问:“这故事该隐教曾说过许多遍了,你为什么非要找这卷宗?”

    赵洛答道:“萨洛特祖先所研究的,我必会研究,祖先未能办成之事,必将经由我的手办成。”

    “呃,我曾遇见过一些血族,他们是乔凡尼族的,你听说过吗?”

    赵洛露出厌恶之色,说:“又是一群篡位者!”

    为什么是“又”?

    我说:“这些乔凡尼想要找寻祖先的遗物,成为死亡之神,你难道也想成为神灵?”

    “不,我所追求的并非如此虚无缥缈,我只是希望能有朝一日,行走在阳光之下,并不再以鲜血为生。萨洛特祖先所渴望的也是如此。”

    我问:“这有那么难吗?我本人就已经实现了你梦寐以求的.....”

    赵洛盯着我看,眼神像是受了冒犯。

    她肯定不信,而且我没办法证明,第一,我不吸血,第二,我不怕太阳,第三,我没有犬牙,第四,我并非白得像死人。我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半点血族的特征。连我也怀疑圣朗基努斯这一番说辞是自吹自擂。

    就算她相信了,麻烦更大,她会不会喝干我的血,试图重现我这一奇迹?就算她不那么做,我没任何办法能让她也做到我所做到的。所以,告知她实情并说服她相信,只是徒然招人嫉恨。

    我把话吞回了肚子,说:“祝你早些实现愿望。”

    船靠岸边,正值黎明前夕,我解散了游骑兵,让渔夫回家,但我警告他们不许多嘴。

    就算他们管不住嘴巴又如何?我在岛上带回了一个巨人和一个剑士,这是我的常规操作。一个传奇游骑兵遇上些稀奇古怪的事,值得大惊小怪吗?

    拉米亚被我开门声惊醒,走下楼,看着弯腰驼背的七号与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赵洛。她愣了一会儿,问:“这是谁?”

    我说:“算是市政府的新雇员吧。”

    赵洛表情严肃,像是急于澄清罪过,说:“朗基努斯夫人,请不必怀疑我与朗基努斯先生有染。我是不会做那种事的。”

    我感觉仿佛脊梁骨被人戳了一刀。

    拉米亚被她逗笑了,说:“我不怀疑,我没你想象中那么小气,他身上的血是哪儿来的?”

    赵洛答道:“请放心,他的伤已被我治愈。他对被敌人所伤这一事实并不在乎,事实上,他是刻意寻求险中求胜的境界,他还承认喜欢你平时用鞭子毫不留情地折磨他。”

    拉米亚问我:“真的?”

    真是岂有此理,我们结婚那么多年了,她竟不知道我的为人?

    我羞涩地说:“真的。”

    拉米亚问:“你怎么不早说?你还有什么特殊嗜好没有?要不要我拿笔给你写下来?”

    我更加愤慨,她在外人面前这么说,别人是会怀疑我的为人的。

    我说:“不,不必列了,也不多,差不多二、三十条的样子,嗯,仔细想想,也许是五十条....”

    唉,人性,真是黑暗,越挖掘越黑暗。每当我审视我的内心,总有毛骨悚然的发现。宗教是对的,人的智慧是一种罪。

    拉米亚眯起眼睛,这是我们夫妻之间的暗号,我也....不方便说的太明白,痛并快乐着吧。

    她笑着说:“两位客人需要吃晚餐吗?”

    当然不必,他们在岛上已经喝够了血。我做了个吸水的动作,咳嗽了几声,拉米亚立刻会意。

    她说:“我会安排不见阳光的房间,两位客人还请稍候。”

    赵洛躬身向拉米亚道谢,拉米亚吩咐管家替他们安排。

    我们走上楼,我说:“我得先洗个澡。”

    拉米亚笑道:“其实,我也有点小怪癖。我喜欢你又脏又臭,身上染血。”

    “真是意想不到,我一本正经的妻子,你竟是这样的人。”

    “是啊,那你是不愿意了?”

    “那要看你有没有鞭子和高跟鞋了。”

    拉米亚抿嘴一笑,说:“成交。”

十 奴隶福音

    我又回到了那异常真实的梦境中。

    我穿着剑盾会沉重的外骨骼,行走于城市废墟与植物王国。

    烈日曝晒,但铠甲能抵消大部分的热量。我弥尔塞看见山崖上有一扇铁门。

    那是一个避难所的入口。

    情报没有错,距离地堡东北方向九十公里,卡戎公司昂贵的避难设施,从门的状态来看,它是完好的。

    弥尔塞朝身后的战友示意跟上,铠甲的喷射装置让他们能轻易跃上两米高的台阶,如果是三米的,必须借助钩绳。

    我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通过无线通讯装置传达给弥尔塞,那属于萨尔瓦多,他说:“子爵大人,我仍在想那天地堡被袭击的事。”

    萨尔瓦多已经能穿上铠甲外出了?这说明他至少已经获得了骑士头衔,这是什么时候?我记得上一个梦中,他们刚刚躲过恶魔的袭击。

    弥尔塞说:“但说无妨。”

    “地堡应该是无懈可击的,可那一天至少出现了一百只恶魔,原因调查清楚了吗?”

    “目前仍没有。”

    这时,瑟斯卡伯爵说:“我们查过所有设施,没有漏洞。地堡仍严密得很。那些不知怎么钻进来的恶魔完美地避开了所有布置余烬水晶的路线。”

    弥尔塞肃然起敬,瑟斯卡,这位聪慧而英勇的骑士楷模,弥尔塞最认同的老师,一定已有了自己的结论。

    瑟斯卡说:“有奸细,而且这个奸细能召唤大量的恶魔。”

    这些战士纷纷说道:“什么?”

    瑟斯卡:“是的,你们没听错,我们之中存在着一个厉害的恶魔使,而且是纪元帝国中为数不多的狠角色。”

    弥尔塞说:“一个女巫?”

    瑟斯卡:“也可能是个男巫,一个满心仇恨的恐怖分子。”

    弥尔塞听说剑盾会的戍卫曾在边境与纪元帝国打过多次交道,他们非常卑鄙,擅长用间谍与恐怖袭击扰乱人心。

    在加州废土的三大势力中,纪元帝国也许是最强的,他们的总部甚至可能在恶魔如潮的大陆东北部。黑棺目前势力很弱,尚不足以与纪元帝国抗争,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剑盾会将独自面对这卑劣的对手。

    弥尔塞说:“必须将他尽快找出来。”

    瑟斯卡说:“即使是恶魔使,也不可能经常像上次那样办一场盛宴。不知你们是否注意到,那一天空中有彗星。”

    弥尔塞:“原来如此。”

    另一位年轻的女战士那个被萨尔瓦多拯救的荷蒂问:“我们该如何分辨出那个恶魔使?他甚至有可能就在我们当中。”

    瑟斯卡说道:“抽血、尿检、审问、调录像,方法多得是,但现在,还是让我们专注于任务吧。”

    尼丽笑道:“伯爵,你总是让人放心。”

    他们顺利来到那门前,瑟斯卡取出一个平板似的装置,放在铁门上,说道:“里面如果有居民,还请回话。”

    过了许久,一人激动地说道:“你们是谁?怎么能侵入我们的控制系统?”

    瑟斯卡说:“这些避难所的系统是我们剑盾会的拿手好戏,废话不多说,你们里面有多少人?”

    那人说:“多少....为什么要告诉你?”

    瑟斯卡说:“请务必告诉我,因为我们是你们的救世主。”

    “放你的狗屁!老子上了你的娘....”

    瑟斯卡笑道:“喔,别这样,我只是很关心你们,你们的食物够吃吗?里面的空气系统正常吗?你们的拾荒者今天想必还未返回,这么好的天气,你们想不想来外面走走?”

    那人怒道:“你用他们的性命威胁我们?”

    瑟斯卡摇头道:“不,事实上,你想不想看看这个?”

    他从背包中取出几个人头,在铁门的监视器前晃了晃,那人“啊”了一声,说:“这是....这是附近的....”

    瑟斯卡说:“他们自称是曼森帮的,一群占山为王的实力派,可其实弱得像一群小鸡。我们上了山,乒乒乓乓了一会儿,这就是结果。你说将他们当做战利品挂在墙上,是不是挺合适?”

    对面沉默了片刻,换了个老妇人,她说:“你们想要什么?”

    瑟斯卡说:“我们是剑盾会,很遗憾地告诉你们,你们必须离开家园,随我们回我们的地堡。我们会优待你们的,至少比你们现在过得舒适一些。”

    老妇人怒道:“我没听说过什么剑盾会!但你说话的语气听起来与强盗并无区别,离开,我们不会听你们的命令,而且我们福拜楼村民永不为奴。”

    瑟斯卡说:“我是认真的。第一,你们的避难所可能存在巨大的隐患。第二,你们这儿离我们地堡太远,我们不能派人常驻。第三,我....实在算不上个谈判专家,在这件事变得很丑陋粗暴之前,你能不能听人劝?”

    老妇人说:“夜晚将至,这里将有红色恶魔出没,你们再不离开,性命必将难保。”

    瑟斯卡望向弥尔塞,问:“兄弟,你要不要试试?”

    弥尔塞摇头笑道:“我没法做的比你好。”

    瑟斯卡按动平板,那扇铁门很快开了,村里的人发出绝望的惊呼声。瑟斯卡说:“放松,放松,我们会尽量温柔地邀请你们。”

    他继续在平板上按着,那电梯也像迎接他们一般开了,他们步入电梯里,朝下降。

    如果村民足够聪明,或许可以通过破坏电梯防止入侵,但这些避难所的电路太复杂,村民通常弄不懂,也根本不可能破坏。

    许多年前,剑盾会就是通过这种方式入侵了无水村,降服了村民,奥奇德在那儿留下。

    但无水村离剑盾会似乎不远,所以剑盾会并未把人们捉回地堡。

    在下方,铁门一开,立即子弹如雨,命中了弥尔塞与瑟斯卡,但外骨骼铠甲让他们坚硬得如同坦克,子弹到处乱弹,反而令村民们受伤。

    瑟斯卡发动念刃,那些软弱者拿不住枪,喀嚓喀嚓,接二连三地掉落。

    瑟斯卡说:“看见没?我说过还是别反抗为妙。”

    那个老妇人脸色铁青,仍死死攥着双筒猎枪,如果她再年轻四十岁,是有机会习练念刃,成为骑士的。

    弥尔塞目光敏锐,环顾四周,看见几个眼睛明亮的少年并未因瑟斯卡强大的念刃而颤抖,他走入人群,将那些少年拉至身边,孩子们奋力抵抗,可弥尔塞加强了念刃,让他们终于放弃。

    弥尔塞说:“我再问一遍,你们的食物是否大部分依赖于地下的某种蘑菇,在蘑菇生长的地方,是否曾有三头猎犬的恶魔出没?”

    这一事实是我们黑棺发现的,但作为盟友,我们曾经告诉过剑盾会,所以,他们也掌握了收集余烬的方法。

    老妇人摇头道:“并没有,但地下有一条河,河里有些螃蟹和水草。”

    瑟斯卡说:“村里有多少人?”

    “两百人。”

    瑟斯卡说:“现在,你们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回家收拾行李。夫人,您叫什么名字?”

    老妇人冷冷说道:“金骏。”

    瑟斯卡肃然道:“美丽的金骏夫人,我用我的名誉向您发誓,我们的地堡与你们这里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你们会感激我们今日的举动,并后悔曾对我们兵刃相向。”

    突然间,一个卷头发的黑人少女大叫着冲向骑士们,手里握着一柄散弹枪。金骏急忙道:“艾依,住手!”

    那少女不听,弥尔塞看着她,突然脱掉头盔,用脑袋抵住她的枪口,那少女尖叫一声,望着弥尔塞的面容,表情很无助。

    她比当年的达莉亚更年轻一些,弥尔塞想起了达莉亚。

    弥尔塞说:“小姐,请相信我们是想拯救你们。”

    少女哭了,将散弹枪一扔,弥尔塞搂了搂她,我知道他又俘虏了一位少女的心。这可恨的兄长,真是黑白通吃。

    可他偏偏是撩了不娶的那一种,既然如此,又何必撩呢?

    萨尔瓦多与那群年轻骑士们走入村子广场,这里的地形与无水村如出一辙。他们监视每个人的行动,防止任何小动作,制止一切隐患,半个小时之后,他们采取强硬的手段,将磨磨蹭蹭的村民集中在一块儿。

    剑盾会常常这么干,时间算得刚刚好,陆续回来的拾荒者被瑟斯卡瞬间控制住,当他们明白局势后,也知道抵抗是没有意义的。

    入夜,两百人走下山,途中无疑会有恶魔。

    我不知道他们如何越过这九十公里的漫长旅途。

    不远处是一座城市的遗址,在两座办公楼间,我见到一个消瘦的老者,他有着黑眼圈,脸色发紫,彬彬有礼。

    他身边是死去的十余只恶魔,其中不乏红色恶魔,而老人毫发无伤。

    众骑士朝他跪拜,说道:“波德莱尔公爵。”他是九隐士之一。

    波德莱尔微笑着说:“时机掌握的再好不过。”

    他指向办公楼间的一个玻璃建筑,建筑中央有一个圆形的平台,骑士们催促一些村民走上平台,眨眼间,他们全都消失了。

    村民们惊慌失措,母亲和父亲抱住孩子,老人低头哭泣,他们以为是处决。

    波德莱尔说:“放心,这是卡戎公司的古代技术,在每一个避难所附近都有传送点,我拥有权限能移动大量的难民,它并不是刑具,而是交通工具。”

    村民们难以置信,有人掉头就跑,萨尔瓦多拦住了他,用念刃令他平静下来。

    他们开始有序地撤离。

十一 尊严重量

    梦境如蒙太奇般流转。

    也许是几天后,也许已经过了一个月,我不知道,但画面回到剑盾会的地堡中。

    我弥尔塞完成侍从们的训练,躺在床上休息。他床的一侧有个十五寸的薄显示器,这是个微型电脑,侍从们在剑盾会的服务器发帖聊天,弥尔塞是这聊天室的管理员,监视着侍从发言。

    尼丽论坛名叫果冻梦游者说:“经过这么多调查,还没发现上次袭击的始作俑者是谁吗?”

    高志在上面他是追梦者,用意再明显不过说:“还没有,肯定是上头隐藏了消息,他们根本不把侍从性命当一回事,更何况是奴隶?”

    弥尔塞向高志发出警告,高志忙私下向弥尔塞道歉。

    一个网名为“太监尤拉”的说:“是‘间谍’!他肯定是黑棺派来害我们的!他一直隐藏得很深。”

    一石激起千层浪,论坛上吵成一团,女孩子们认为萨尔瓦多是他们当中的英雄,男生们则用仇视情敌般的态度对待他。

    弥尔塞开始挨个警告出言不逊者,尤其是那个“太监尤拉”。

    太监尤拉发来私信:“子爵大人,他太可疑了。你不觉得他在面对恶魔时表现太出色了吗?他学念刃才多久?为什么已经能将念刃熟练地运用在刀剑身体上?我不相信他是个比你还了不起的天才!”

    弥尔塞叹了口气确实,萨尔瓦多的表现过于出色,远超出寻常的学员,他们中最有天赋者,也需经过三年的苦练,才能用念刃让拳头的威力增强一倍。

    萨尔瓦多师承海尔辛大师,弥尔塞并未亲眼目睹他经受过海尔辛的考验,但也知道那定然艰苦卓绝。

    那场危机险些让萨尔瓦多暴露了海尔辛大师。

    男性对于女孩儿收割机这类男人抱有天生的敌意,不管那人是否有自觉,也不管那个人品德如何,是否为他们做出贡献。

    自从来这儿后,弥尔塞对此深有体会。他对女孩儿们的好感一直不予回馈,除了忘不了达莉亚之外,也出于如上考虑。

    弥尔塞回答:“事情仍在调查中,请不要散布谣言,否则就要承担责任。”

    太监尤拉急忙认错。

    他关闭显示器,闭眼躺在床上。念刃使用者需要充分的休息,保持心情开朗平和,这是瑟斯卡教给弥尔塞的话。

    剑盾会习练的念刃属于“审判”一支,而非“仇恨”的路子,如果弥尔塞满腔愤怒,他以往所学的一切都会大打折扣。

    愤怒。

    有人敲门。

    弥尔塞说:“请进。”

    开门的是上次他们从村子里解救的黑肤色女奴隶,她叫艾依,但经过审查,她才能不错,现在是剑盾会的学徒了。

    她看见弥尔塞,开始哭泣。

    弥尔塞用念刃试探她,知道她并非因为私人感情而来,她很害怕,害怕得不知所措。

    弥尔塞问:“孩子,怎么了?”

    艾依颤抖地抓住弥尔塞的手,说:“请随我来,您....一定不知道这事。”

    弥尔塞点点头,想了想,带上剑鞘,与艾依沿着走廊小跑。艾依咬着嘴唇,始终不告诉弥尔塞发生了什么。

    她发现了上次袭击的线索?

    他们来到奴隶坑,这里上上下下的洞窟宛如鸟笼,人员密集,其实比他们的村子好不了多少。

    弥尔塞觉得自己仿佛来到了一个异空间,一个穴居人的地洞,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立的一个小洞口,勉强保持自己的**。这里有数千人居住,相当于一个不小的镇子。

    他们来到一排洞窟,这里是公共区域,地方更宽敞,可现在是深夜,没有人睡在这儿。

    艾依指了指上头,弥尔塞轻声问:“到底怎么了?”

    艾依眼神恐惧而愤怒,说:“看了你就知道。”

    弥尔塞爬上梯子,一个大洞中有七、八个人,传来男人急促的呼吸声,女人则屏住声音,听起来有些悲苦,弥尔塞隐约见到人的影子重叠在一块儿,有规律的动作。

    这没什么好看的,奴隶坑中的奴隶难道不能享有私人生活吗?即使是这种混乱的私交,也....

    弥尔塞开始往下,却听那个男人喝道:“是哪个杂种在偷看?”

    那声音是瑟斯卡。

    弥尔塞举起一旁的照明灯,见到瑟斯卡手中拿着长剑,正在穿裤子。

    还有另外两个剑盾会的骑士,一些这儿的女奴隶,她们用手遮住身躯,脸上的泪水清晰可见。

    弥尔塞一直认为剑盾会是这末世的拯救者,是这些奴隶们可以依靠的基石和护盾,现在,他怀疑自己看错了,他怀疑自己是在做梦。

    骑士默里问:“是弥尔塞?”

    骑士凯伊说:“没事了,是自己人。”

    弥尔塞问:“你们在做什么?”

    默里和凯伊都笑了,默里说:“我们在查案。”凯伊说:“我们在保护奴隶。”

    瑟斯卡走向弥尔塞,握住他的手腕,问:“想加入吗?”

    弥尔塞抽回手,不发一语,朝下攀爬。瑟斯卡叹了口气,抓起上衣,跟着弥尔塞。

    到了地面,瑟斯卡看了一眼艾依,说:“是你告诉弥尔塞的?”

    艾依害怕地退到墙边,说:“是。”

    弥尔塞将艾依拉到他身旁,保护住她。

    瑟斯卡说:“孩子,你什么都不懂。我是从不对同伴动武的,这是我身为骑士的信条。”

    弥尔塞高声问道:“骑士的信条允许你去做那事?”

    瑟斯卡说:“别叫得像个天真的娘们儿,会规中写得很明白,我们有权处置没有主人的奴隶。”

    弥尔塞说:“可没说是这样处置。”

    瑟斯卡笑道:“这就是会规模棱两可之处,但我告诉你,我们这么做已经很久了,而且会一直继续这么做。”

    弥尔塞觉得这不是自己所认识的瑟斯卡,他认识的那个老伯爵是个高贵而刚正的人,是个热情而慷慨的好汉子,大英雄,是在弥尔塞在痛失亲友的时候出言安慰,并引导他走出绝境的挚友。

    现实在弥尔塞的眼中变得面目全非。

    瑟斯卡说:“我就知道你肯定接受不了,所以一直没叫你参加我们的活动,我没有看错人,我永远不会看错人。你们这些小年轻,便是忍受不了我们这么对待女人,对不对?似乎只要我们这么做了,我们就变得十恶不赦?”

    弥尔塞说:“会规教导我们不可为非作歹。”

    瑟斯卡从口袋里摸出一些纸币,说:“我们付钱,让她们改善生活,这是她们的工作,也是我们的职责。”他拍了弥尔塞肩膀一下,说:“来吧,到外面说,这儿的气味儿让人难受。”

    他们留下不知所措的艾依,两人来到奴隶坑外的空地,瑟斯卡吸了口烟,吞云吐雾一番,说:“奴隶坑中有一些是我的孩子,我一眼就能认出他们,不管肤色怎样,他们像我年轻时候。”

    弥尔塞捏了捏手掌,并不作答,疼痛让他知道这并不是梦境。

    瑟斯卡说:“我会定期给这些孩子一些钱,如果天赋好,就让他们学念刃,成为侍从,他们永远不会知道我是他们的父亲,但如果他们问起,我会承认。我们需要战斗力,弥尔塞,我们也需要繁衍,我所做的事,地下城中数十个奴隶坑都会发生,上层知道,暗中也鼓励我们这么做。”

    “为什么?”

    瑟斯卡笑道:“我们在改善这些低贱奴隶的血统。”

    弥尔塞惊愕地看着瑟斯卡,而瑟斯卡只顾着抽烟,并未与弥尔塞对视。

    瑟斯卡说:“我们精通念刃者是高贵的,这并非我吹嘘,事实如此而已。那些领悟不了念刃的,血统低下,这也是实情。我,还有凯伊、默里,还有许多战友,我们在奉献自己的种子,让这些女人的未来怀有希望。

    否则....她们毕竟只是奴隶,一辈子都是努力。”

    弥尔塞说:“我们当初接奴隶们来此,承诺她们的是尊严与安全。”

    瑟斯卡说:“她们很安全,生命不会因食物短缺、太阳变异而缩短。她们的尊严?一旦涉及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道理就很难讲通了。告诉我,弥尔塞,你怎么知道她们的尊严受损了?”

    弥尔塞说:“因为你强迫她们做她们不愿意做的事,因为她们在哭泣。”

    瑟斯卡哈哈大笑,说:“我也会哭,我哭起来甚至比她们更可怜。我服役三十年,死过亲人,死过战友,被恶魔的利爪洞穿过腹部,离心脏只差几厘米,我曾觉得自己的眼泪都会流干。她们这些算什么呢?只不过是装模作样,这些女人都矫情得很,我的小兄弟,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弥尔塞说:“我不是你的小兄弟。”

    瑟斯卡突然大怒,掐住弥尔塞的脖子,喝道:“你是我的兄弟,我愿意为你牺牲性命,你也愿意不惜性命救我,在我眼中,一千个女奴也及不上你重要,你是我的家人,我的朋友,而那些女人不是!现在,你告诉我就因为我上了这些微不足道的女奴,你就背弃了我们的兄弟情义?”

    弥尔塞推开瑟斯卡,说:“你愿不愿意从此罢手?”

    瑟斯卡将手中的烟扔了,说:“我曾经想戒烟,可三十年了,仍戒不掉。看清事实吧,弥尔塞,在末世,我们这么做是对的,强者的基因有权更多的传宗接代。你也是强者,你也有这权利和义务。”

    弥尔塞冷冷说道:“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说罢,他挺起胸膛,昂起头颅,仿佛连上帝之手亦无法让他屈服,他不再看瑟斯卡一眼,迈着大步,走得远了。

十二 重拾旧业

    我养成了起床后就忘记梦境的习惯。

    拉米亚伸着懒腰,亲了亲我的鼻尖,看来对我昨晚所交的答卷很满意。随后,中将大人走向厨房,开始准备早餐。

    我瞪大眼睛,忽然意识到这世界上也许有许多地下避难所,像号泣村、无水村一样,它们一直在地底,村中的居民也一定设法活着,我可以找到这些村子,把村民集中在一块儿,就可以解决人手短缺的难题。

    我需要人,同时也需要食物。

    我没空休息,城市需要的不是一个尸位素餐的市长,他们需要一个顶级的拾荒者、狩猎者、探险家。

    早餐时,我对拉米亚说:“从今天起,我得出去拾荒。”

    拉米亚说:“我也去,我当军官当得都快生锈了。”

    我点头道:“那就这么着。我会让维普处理事务。”维普是缇丰派来的首席经济顾问,虽然在这年头,这一头衔显得格格不入,但至少他不会让我们在黑棺的经济伎俩面前毫无还手之力。

    我们决定步行,在出发之前,我让乏加提供一份上世纪附近六十公里内的食品厂与避难所地图,乏加的资料不全,但也列出了二十余个地点,这只怕足够我们忙一年的了。

    今天是休息日,屋外,阳光无情地照射着大地,似足以将人的汗水蒸干,现在的天气就是这样,有好有坏,变化无常。村民穿着遮阳的衣物,在新建的商店和花园间闲逛玩耍,当见到我和拉米亚,他们表情喜悦,走向我们献上问候。

    他们说:“市长先生,市长夫人,早上好,你们打算外出吗?”

    我说:“是的,告诉其余拾荒者,今天他们不必出去了,我回来之后,会布置新的任务给他们.....”

    天边,我见到又低又黑的乌云,似乎在眨眼间将天空吞没。太阳一下子消失了,乌云的阴影主宰了天空。

    我喊道:“不好,是风暴!”

    废土上时常会有风暴,现象奇异,危险致命,来得迅速无比,旅行者一瞬间的疏忽就会遇害,现在,这风暴朝城市席卷而来,这并非恶魔的袭击,但比那恶劣百倍!

    村民们大骇,朝避难所大门狂奔,但风暴已经到了,狂风中夹杂着闪闪发亮的金属片,我见到一个女人护住自己的孩子,顷刻间被斩得血肉模糊。我化作影子,赶到那里,用铁莲形成屏障。孩子哭道:“妈妈!”但那女人已经死了。

    拉米亚手持久荣长剑,大叫着将飞来的金属刀锋挡开,她冲到跌倒的一些村民面前,替他们挡住风暴,喊道:“快,躲到附近的商店里去!”

    他们朝那边撤,可金属风暴直冲向他们。我斩出数道弑神,将那些风中尖刀击落在地,我喊:“快些,我掩护你们!”

    我们努力救人,在风暴中,拉米亚受了些伤,脚下踉跄,我惊惶得魂飞魄散,追上她们,替拉米亚抵挡这些该死的刀锋。

    拉米亚说:“我没事,这些伤小菜一碟。”

    乏加操纵晚餐机器人出来相助,这些机器人倒不惧切割,掩护村民撤到商店内。商店用余烬水晶制造,这些刀锋便不值一提了。

    通过透明的黑水晶,我见到窗外仍有人被困,我让门口的人躲到两旁,一开门,将扑面而来的刀锋打落,紧接着跑向那些落难者。骤然间,一大堆刀锋垂直朝右方的落难者落下,像是被他们吸引似的,我发出一道阴影,将他们罩住,送入暗影中,刀锋刺了个空。

    另一边,又有村民像是被万剑穿刺而死,身上的肉没一片完整。在我的四面八方,刀锋利刃斜飞直降,已像是一场暴雨,我发动激流,在刹那间抵达墙角的村民处,这时已来不及将他们送入异空间,我发动铁莲,像是撑着铁伞般与这风暴之力抗衡。

    似乎有几道奇异的金属穿透了念刃的护盾,击中我的脑袋,我很疼,但顾不得查看。大约半小时之后,风减弱了,刀锋由狂暴归于平缓,终于完全停止,

    我累得快要吐血,但又不能在人群面前表现出来。人们惊魂初定,忙哭着喊着向我道谢。

    我打肿脸充胖子,说:“这是举手之劳,我甚至不必使出全力。”

    事后清点,有二十人在刀锋风暴中丧生,我们救下的也差不多是这个数。

    那些并未外出,在村子里逃过一劫的村民们,表情悲伤之余,又有些沾沾自喜,庆幸自己躲在地下,完美地避过了这灾难。

    我听见有人说:“如果一直在地下的话,风暴再险恶也不用愁。”

    他们说的并没有错,如果持续有这样的大风暴,他们如何愿意到地面上来生活?他们情愿过着不见天日的短命日子,也不愿面对太阳造成的变异与喜怒无常的自然。

    难道我的决定是错的?我不该让他们从地下转至地上?人类从末日的第一天起就该放弃阳光,躲在黑暗的碉堡中苟延残喘?

    不,也许残存的鱼骨会这么想,但无水村的朗基努斯不会。

    他永远不放弃自己的希望,哪怕他的希望是错的。

    他不会允许人类作茧自缚,那样无法扩张,人类终究要回归地面,从恶魔手中夺回这星球。

    风暴留下满地的金属,是铜、铁、金、银,这些都是可以利用的,我许诺重赏,让村中的工人收集这些东西,反应炉的一道工序可以处理这些材料。

    拉米亚似乎猜到我的心思,她握住我的手,说:“这不是你的错,你救了很多人的命。”

    我看了看她胸腹间的伤口,知道治疗针很快能治好。她触摸我头上的伤势,叹道:“你别总是以为自己真的无敌,小心谨慎些吧。”

    奇怪,我记得金属片明明打中了我,可拉米亚并没找到那些残留物,难道它们钻入头骨里面了?可我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我仍精神充沛?

    我说:“我们出发。”

    拉米亚问:“现在?你不需要休息吗?”

    我看了看天空,说:“风暴过后,天气凉爽,也会带来好运气,更妙的是不会有恶魔打扰我们。”

    乏加告诉我经过她的筛选,在离这儿大约十五公里的地方有一个人工猪肉制造厂,那里头也有卡戎公司的股份。如果里面没有鬼鬼祟祟的秘密,那才是不可思议,它很可能是个隐藏的很好的避难设施。

    不过卡戎为什么造这么多避难设施?难道太阳浩劫是他们捣的鬼?

    目前还没有证据,而且卡戎公司的避难所可谓十分良心,不像上世纪某个电子游戏中的避难所那样,本质全是坑人的试验室。

    我和拉米亚踏上旅程,一路走得很快,在途中发现了一条大裂谷,两边相距一百米左右,从左往右看不到边际,往下看也深不可测,难怪号泣村的拾荒者过不去。

    拉米亚问:“要绕路吗?”

    “这点距离不用。”

    我用一道影子拴住了拉米亚,使用激流,全速冲刺,跳过了这道鸿沟,然后,我把拉米亚朝这儿一拽,她腾在空中,我伸手把她接住。

    我忘了她有多重,这一下砸得我半天爬不起来。

    拉米亚有些抱歉地说:“你也太莽撞了,我可以从绳索上慢慢走过,我很擅长走钢丝的。”

    我硬着头皮回答:“如果不是昨晚太累,我会接不住你?”

    拉米亚皱眉说:“要也是你要,说也是你说。我就问你昨晚有没有爽到?”

    确实有,我默默地闭上了嘴。

    渡过裂隙之后,这城市像被炸弹反复轰炸过似的,高楼大厦都成了废渣残石,当然也可能是大地震造成。城市道路的建设正缺石头,可我该怎么把这些石头运回去?

    在城市郊区的位置,我见到了那座食品厂。这些工厂的共同点在于,他们都曾使用卡戎公司的网络,现在也许还保存完好。我带着乏加牌耳机,可以启动工厂的备用线路,短时间恢复电源,让乏加替我探明一切。

    拉米亚取出昆古尼尔,横在胸前,扫视四方。这里有多个厂房,保存完好,她脑袋转向一侧,说:“我们被盯上了。”

    我见到屋檐下有几个监视器,转向我们,拉米亚的感觉变得更敏锐了,几乎可以和奥丁之眼媲美。

    我似乎记起了昨晚的梦。

    其中一座矮房像是储藏室,另一座像是机房,旁边有太阳能金属板,我听见其中机器运转的声音,上前推开了门。

    是太阳能发电机。

    厂房屋顶,靠近烟囱的地方,一个人爬出窗户,用枪指着我说:“站住!滚出这里!”

    拉米亚注视此人,微笑着摇了摇头。

    我说:“日子过得怎么样?”

    那个年轻人说道:“我没空和你瞎闲扯,先礼后兵这一套对我没用,你知道我崩过多少你这样的?”

    拉米亚戴着头盔,她的眼眸如流水般转动,说:“人更多了。”

    共有十一支步枪对准我,拉米亚说:“都是军用的兵器。”

    我们在包围圈中,无处可躲。

    年轻人说:“就你们两人?没有援军吗?你们是强盗还是什么?”

    我反问道:“你们呢?你们是强盗还是什么?”

    年轻人:“去你马的!老子问你,不是你问老子!”

    我担心的是拉米亚,可她练习过念刃,也同样今非昔比,况且大部分的枪口是对准我的。

    我说:“我是黑棺的朗基努斯,有一份邀请给你们,希望你们慎重考虑。”

十三 宛如昨日

    那个年轻人放声大笑,其余持枪者跟着他起哄,吹口哨,“喔喔”连喊。

    我暗中释放出影子,将乏加的装置安放在太阳能发电机上,天色渐暗,他们并未发觉。

    乏加说:“成功了。”她将整座工厂的地形图送入我脑中,果然,这工厂只是个幌子,下方是避难所。

    避难所之下,有一条密道。

    一切皆宛如昨日。

    他们笑完了,年轻人说:“那么,远道而来的‘绅士’,‘请’把你的邀请告诉我们,可以吗?”

    我说:“我希望你们所有人,带上这儿所有的食物储备,和我前往我的家园。”

    年轻的首领又笑了起来,笑过之后问:“这位绅士和那位女士,如果我不答应呢?”

    我说:“那请允许我们在此作客,我想见见你们的领袖。”

    年轻人朝我开了一枪,落在我身边的地上,他想让我们滚,这时,他的同伴从窗口爬出,对他耳语几句。

    年轻人说:“很好,这是你们自己要求的。”

    拉米亚面向我,问:“你捣什么鬼?”

    我低声说:“这下面也许有太阳王。”

    “你想引发太阳王?”

    我说:“先引发它,再击败它,让他们相信这里已经无法住人,他们会乖乖随我们走。”

    拉米亚想了想,说:“好吧,但如果搞错了呢?。”

    我说:“那就用b计划。”

    “b计划是什么?”

    “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低头认错。”

    拉米亚叹道:“我更喜欢b计划,那可简单的多了。”

    这就是我可爱的妻子,她并不是心慈手软的白莲花,愿意为大善而容忍小恶。

    我们是一丘之貉。

    几个持枪人从大屋中走出,他们除掉拉米亚的头盔,看见她的美貌,一时为之惊愕,有一人想摸她的脸,拉米亚给了他一脚,并挑衅般地看着他们,他们不敢开枪。

    这村子的守卫们看似年轻,但挺守规矩,这是好现象。

    他们用尼龙绳将我们反绑,收走了我们所有的武器。那个年轻首领叫法兰罗德,他们都叫他法兰。

    这些人并不知道我的名声,否则我只有b计划一条路可走,现在,他们把我押入了工厂。

    工厂的生产线已经荒废了。

    乏加说:“不要紧,他们的制冷工艺和人造肉工艺都储存在主机中,这里的网络与卡戎重工已经打通,我可以利用晚餐机器人在卡戎重工中制造生产线。”

    我问她是不是缺乏原材料,乏加说是的,但那些并不难收集,凡事也不可能一帆风顺。

    法兰在我眼前打响指,仿佛我是瞎子聋子,他说:“那个美人是你什么人?”

    我说:“我妻子。”

    法兰冷笑道:“你这软弱愚蠢的懦夫,竟把自己的妻子带到我们这儿来?”

    拉米亚说:“这里是土匪窝吗?如果不是,我相信你们这些孩子不会对我怎么样。”

    年轻守卫们露出笑容,法兰说:“当然,我们可都是那种豪侠,你在我们这儿非常安全。”

    他们已经被拉米亚迷住了,反而争相讨好她,我想告诉他们拿出点骨气来,可仔细一想,这总比他们丑态百出,动手动脚,被拉米亚痛扁一顿来得好。

    进入地下避难所的大门,与无水村的地形略有不同,但差异有限,钢铁的网格通道,电梯与铁梯子上下,中控室与监视器,人们穿着不算干净的衣物,洗衣也是一种奢侈。

    村长理所当然是法兰的父亲,长相粗豪,秃了脑袋,留着短须,他叫米安铎,他问我们来的意图,我把那邀请又重复了一遍。

    米安铎说:“你口中的黑棺会派来援军吗?”

    我说:“目前只有我们两个人,如果我们长时间不回去,后续会有人来找我们。”

    众人眼神惶惶,米安铎说:“混蛋!你想威胁我们投降?”

    米安铎已经年近五十,他并未练过念刃,只怕寿命将近。

    我说:“你可以听听我们的条件,我们那儿的环境比你们这儿好很多,我们建造可以抵挡太阳和风暴的屋子,让你们生活在地面,享受鸟语花香,吃着多种多样的美味....”

    米安铎给了我一拳,我并未抵挡,鼻子里鲜血淌下,拉米亚怒道:“老混账,你再动他一下试试?”

    米安铎大喝道:“他在这儿蛊惑人心,难道不该挨揍?我们镀金村已经存在了五十年,绝不会屈从于任何人!”

    我笑道:“拉米亚,这位先生的健康状况并不好,拳头比你的亲吻重不了多少。”

    拉米亚叹道:“你说怎样就怎样吧。”

    米安铎又打我鼻梁,这一回我用念刃稍稍阻挠,减轻了伤势。

    我说:“你们知不知道这村子地下有条密道?也许埋藏着古代的药物和食物,你们放开我,我可以带你们去找。”

    村中一个老人指着我骂:“妖言惑众的杂种!你想诱骗我们?我们决不允许任何人探寻蘑菇神的隐秘!”

    蘑菇神,听起来耳熟得很,正如我所想,这里有太阳蘑菇的培养皿,他们也崇拜着赖以为生的食物。

    人类的聪慧在长期的压抑中转变为愚昧和盲从。

    一切都宛如昨日。

    我大声说:“我是为了你们的健康着想,也许有了药,生病的人可以多活几年,不是吗?”

    我承认我用上了念刃,也许扰乱了米安铎的精神状况。

    他也许会去下方那条密道看看。

    那里真的会有太阳王吗?

    米安铎说:“把他们两关到黑地牢去,别对他们客气,也别伤着他们,如果他们嘴里的黑棺真有援兵过来,他们俩是人质。”

    他们一路押送,并最终很残忍地把我和拉米亚分开来关,这地方脏臭湿冷,而拉米亚有一些洁癖。

    拉米亚皱眉道:“糟糕极了,多谢你的这个计划!这地方的味道比死尸更臭。”

    我低声说:“也许需要两到三天,我亲爱的,委屈一下吧。”

    好在拉米亚的洁癖并不是什么绝症,她只是嘴上抱怨,其实能安然忍耐。而且她抱怨多了,那些年轻守卫居然真派人来替她打扫一番,定期替她倒垃圾。

    我就没那么好运了。舔狗无处不在,我看了都觉得心酸。

    夜间,我告诉拉米亚我得先离开一会儿,让她小心守卫偷袭,拉米亚笑道:“如果真有那种事,你最好担心我别失手把人杀了。”

    我回想地图,钻入阴影中,找到了那条下方密道。

    巧合得很,猜我遇见了谁?

    我躲在墙壁上,见到了米安铎、法兰和另两个年轻人,他们长相颇为相似,似乎是父子。

    我的视线模糊了,似乎从这儿走过的是奥奇德与朗基努斯,一个罹患绝症,一个想要离开。

    法兰说:“那个鱼骨说的是真的?这密道....”

    米安铎说:“看,全是蘑菇,大片的蘑菇。戴上氧气面罩!”

    这洞窟长满蘑菇,像是蘑菇主题公园,我注意到一些三头猎犬潜伏在上方,想要偷袭他们。

    我悄然加速,赶在猎犬动手之前杀了它们。

    我护送米安铎他们朝前走,太阳王的歌声若隐若现,越来越清晰。

    我看见它了,它是墙壁上的那个红色雕像,真是一团糟,那像是个女人怀里抱着几个病死的孩子,这些太阳感染者照了满月,于是拼命向下挖,挖到安全的地方,进入长眠,萎缩成这巴掌大小的东西。

    米安铎找到了那雕像,他背对着法兰,露出欣慰的笑容。

    也许当时奥奇德就是这样的表情。

    法兰问:“爸爸,那是什么?”

    米安铎回答不知道,他需要进一步研究。

    骰子已经扔出去了,我只能等待后续。

    回到牢房,一个睡不着的守卫正和拉米亚聊天,他居然没注意到我不在,这也不怪他,我牢房里伸手不见五指,他也没有手电筒。

    拉米亚打着哈欠,说:“我要睡了,你也早点睡吧。”

    那个守卫说:“嗯,你好好休息,多喝点热水。”

    这里并没有热水。

    我看着守卫从牢房门前走过,他似乎也是法兰那一家的。

    太阳王会同化多少人?

    我告诉乏加严密监控事态,乏加说:“我会的。”

    我说:“如果太阳王吸收了十人以上,或许会变得棘手,毕竟它宣称能与世界上其余地方的太阳王互相传送。”

    乏加说:“上次你面对的是整个泛美金字塔的感染者,这一次不一样。”

    接下来的几天,我坐立不安,时不时穿墙进入拉米亚的囚室,看见他,与她握手交谈,能让我心里好过一些。

    拉米亚说:“这里存在着隐患,他们迟早会出事。你这么做是为了救他们,否则他们全都会死。”

    她说的很对,我万不该动摇自己的信念。

    骰子在旋转,

    一切都仿佛昨日。

    乏加监视着米安铎,监视他偷偷在屋外晒太阳,监视他吞噬蘑菇神教的老少,监视他吞噬了自己的妻子和情人。

    仅仅两天之后,事态失控。蘑菇神教的人指控他谋杀,冲入他那宽敞的房间,试图杀他报仇。

    米安铎开始歌唱,他的血肉开始融化,临近他的人被血水沾染,然后王者为众,众者为王。

    村民为这一幕而恐惧,拼命朝外逃窜,但血液化作的洪流汹涌地追向他们,他们几乎逃不过被同化的命运。

    我适时地出现,救下了一个即将沾上血水的小女孩,我释放暗影,隔绝了血水。

    我成了一道界限,这一边是阴影笼罩的生地,那一边是饱含生命的绝境。

    我告诉幸存者们,我会拯救他们。

    他们相信了,他们一辈子都会相信,这话会成为信仰,烙印在他们的心脑中。

    而无人会怀疑是我引发了这一切。

十四 背井离乡

    米安铎向我歌唱,用血水攻击我的暗影之墙。村民们发出尖叫,抱住脑袋朝后躲,但血水无法逾越暗影,反而被暗影抵消。

    太阳感染者们也骇然大喊,像是他们用拳头打向尖锐的钉子似的。

    人们说:“天哪!天哪!他阻止了他们!”

    突然,我隐隐觉察到一阵虚幻感,现实与现状似有巨大的落差,我像是一下子踏入了外太空,感到失落、孤独、空虚与恐慌。

    砰地一声,拉米亚扔出一枚以太手雷,阻断了趁隙袭来的米安铎们。她拉住我,往旁一闪,喊:“你怎么了?”

    我按住额头,说:“是先前受的伤。”

    拉米亚说:“如果不行,我们先撤走,米安铎已经受创了。”

    我没有时间弄清楚我身上发生了何事,但我看见村民们又接连被血水淹没,他们在太阳王体内复活,像是吃了火锅唱着歌般继续前进。

    那虚幻感消失了,我恢复如常,我说:“没问题了。”

    先前被我救起的小女孩儿仍未能逃远,那歌声抑制住了他们的恐惧,让他们被他吸引,他们恨不得自己跳到血水中。小女孩儿的母亲领着她,呆呆望着面前升起的血幕。

    我从天而降,释放出暗云,抱住那小女孩儿,将血水隔断,米安铎喊道:“亵渎!亵渎呀!你为何阻挠我们的大一统,大融合?”

    我说:“因为你恶心透顶。”

    杀死初成形的太阳感染者并不难,它的血流无法穿透我的暗影,我用暗影化作的弑神剑将它洞穿,反复数次,他其中的人生而复死,死而复生。直至它融化在地,也许在某年某月会变成余烬水晶。

    人们清醒之后,对我感激涕零,请想象一下古代那些见到歌星的女粉丝吧,他们每个人都成了那模样,他们鼓掌,他们相拥,他们哭泣,他们喜悦地放声大吼,随后,他们想起丧生的亲友,可仍不敢靠近那余烬。

    太阳王是生命的象征,可过剩的生命让人们比见到死亡更害怕,不是吗?

    我对怀中的小女孩儿说:“嘿,孩子,你很勇敢,现在已经没事了。”

    小女孩儿用力亲了我,喊道:“先生,谢谢,谢谢,谢谢,你是我的大英雄!”

    拉米亚在一旁揶揄道:“喂,小姐,你这样我可要吃醋了。”

    她这是玩笑话,可也许呢?也许我今天的英姿会在这少女幼小的心灵中种下一颗美好的种子,留下难以磨灭的情愫,随着时间的流逝长大,终于成为一颗参天大树,让她永远在男人之中寻找我那出众而英勇的影子。

    就像乏加那样,她每一次想起我,她的核心处理器运转就会加速,像超频那样酷热不宁,她苍白的脸会因羞涩而泛红,她不得不用水冷机制来冷却那燥热的心,导致她的躯体因此微湿,可那是汗水?还是.....

    哦,这就是诅咒般的恋父情节,这就是我造成的孽债。

    青春年少颜如玉,一见鱼骨误终生。

    这真是一首悲伤的诗。

    乏加给我的脑海发来一张截图,显示她扣除了我在黑棺秘密户头的三千万信用额。

    表层思维真是不安全。

    我的眼眶湿润了。

    那是老父亲面对不孝女的悲哀。

    我将小女孩儿放在地上,她回到她母亲怀里。她的父亲呢?会不会在这次灾难中丧生了?

    蓦然间,我不再沾沾自喜,我感到很遗憾,也很惭愧,觉得自己很虚伪,每个人炽热而爱戴的眼神就像是尖刀,透过我的身躯,刺入我的良心,我的灵魂。

    我想戴上一副面具,一副全无表情的面具,一副刀枪不入的面具,它能隔绝我的五官,让他们看不见我的神色,让我不怕露出半点破绽。

    法兰问:“父亲他....他为何会变成这样?”

    我猜测自己或许显得很沉痛,很悲伤,似在为死者而哀悼。我说:“这是太阳感染者,是一种绝症。我根本没想到这里也会有。”

    法兰喊道:“啊!是那雕像!父亲在下方捡到的!”

    我叹道:“都是我的错,我不该提醒你们下面的地道。”

    法兰急道:“你千万不可以这么说!是父亲执意要这么做的。先生,我很抱歉,我们一开始对你们实在太无礼了。”

    人群陷入恐慌,有人问:“是传染病吗?”

    我说:“是最严重的传染病,但只能通过刚才那样的血液传染,我无法确定这下方是否还存在类似的患者,或是活着的感染源。”

    有人被这话吓得瘫倒在地,有人大喊:“那我们必须离开!那玩意儿太恐怖了!”

    又有人说:“可我们世代住在这里,如果失去了这儿,我们哪儿还有容身之处?”

    “这地方有什么好?能吃的肉早就吃完了,只剩下那些恶心的蘑菇,连井水都越来越少。”

    我趁势推波助澜,说:“很遗憾,我并无余力清除下方的隐患。现在,我只能劝各位带上能携带的所有粮食,跟我离开这里。”

    他们说需要时间商议,我和拉米亚答应等待。

    大约一个小时后,他们与我们见面,一个叫箭头的青年说:“先生,我们都同意和你走,没有人愿意留下面对那可怕的瘟疫。”

    他们整理行装又花了一个小时,携带的都是些蘑菇干和蘑菇肉,整个村子大约三百来人,在随行的队伍中,我并没有见到法兰。

    我问他们:“法兰呢?”

    他们扯了许久,终于承认:“他和他的父亲造成了那么多死亡,重压之下,他之前在下面自尽了。”

    看之前法兰的表现,我怀疑他是否是自尽,但我并没有多说什么。我告诉自己,我只不过加快了灾难的进度,却避免了他们全灭的结局。太阳王会诱惑濒临死亡的人去寻找他。

    这村子与号泣村相隔并不远,但两者的风俗习惯截然不同,我唯有让他们信仰我,才有可能避免潜在的冲突。

    人与野兽的不同之处在于,人类拥有基于智慧的想象力,而想象力赋予他们虚幻的信仰与偶像,让他们能为某种概念而团结一致,数百人,数千人,数万人朝一个方向努力。就像是金钱,像是权力,像是宗教,像是工作,人的想象力赋予了毫无意义的事物一些特殊的意义。

    我在做许多年前圣子所做的事,我必须将自己塑造成虚幻而坚定的信念,植根于他们的灵魂。

    在之前的那个鸿沟前,村民们说道:“这条路是不通的,我们管这里叫做吉多顿的裂痕,即使往两边走上五公里都找不到裂痕的尽头,我们曾经想造一座连通两面的桥,可根本来不及在天黑之前完成,到时,恶魔就会到来,杀了人,将桥梁拆毁。”

    拉米亚问:“如果你现在赶回村子,让晚餐机器人来帮忙,快速造一座桥,来得及吗?”

    “即使是晚餐机器人也不可能,而且它们不能离开反应炉太远。”

    拉米亚皱眉道:“那怎么办?真要绕路吗?”

    不,让他们迁徙是我的决定,是我让他们放弃了家园,我不能让他们对我失望。

    我说:“我将造一座桥梁,让你们安然通过。”

    说罢,不待拉米亚询问,我跳过了鸿沟,我竭力释放出所有阴影,在裂隙上凝聚成平整的道路。

    连我自己都被震撼了,我知道以前的我无论如何办不到这一点,可现在却可以办到了,为什么?

    我的脑壳隐隐作痛,这是风暴时受的伤?是那场风暴让我发生的变化?还是多年的苦练终于开花结果?

    算了,偶尔开个挂又能怎样?我百年前只怕比现在强一百倍,算起来,我其实吃亏得很。

    人们对此敬畏无比,我看见对面的人跪下向我祈祷,也看见有人将信将疑地望着这阴影之桥,望着下方的深渊,目光惊骇,犹豫不决。

    我喊道:“赶快,如果不想通过,就回村子里去!”

    拉米亚率先走上桥,她是所有人中最沉重的,可我并不觉得吃力,似乎裂隙中涌出力量,支撑着我,支撑着我的暗影。她通过之后,微笑地朝对面点头,村民们战战兢兢地踏出了步子。

    等他们全部通过,我撤去了拉森魃之术。我很累,像是被吃干抹净的鱼,又像是被拉米亚掏空了无数遍一样。我急忙用头盔罩住脸,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拉米亚悄悄对我说:“你看他们的眼睛,自从过了桥,他们就再无法从你身上挪开了。”

    “亲爱的,这是我所面临的日常状况。”

    拉米亚说:“他们就像是想从你身上咬下一口肉来。”

    我疑惑地朝后看了一眼,只觉得他们的眼中饱含深情。我又望向拉米亚,她充满笑意的眼神也让我打了个冷颤。

    我问:“你这眼神也挺像吃人肉的呀。”

    拉米亚说:“是啊,我想吃,你不让吗?”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在虎狼的尖牙利爪之前,羔羊唯有任其生吞活剥。

    看到我们返回,游骑兵们打开了围墙的大门,新世界的大门,新来者望着巨大的工厂、整齐的道路、林立的楼房,他们是否为之喜悦?还是因陌生而生畏?

    我的城市尚未崛起,但它必将成为荒漠中的又一座灯塔。

    但食物的问题并没有解决,我得回黑棺一趟,让尤涅运输更多的食物,这意味着更多的债务,可在找到更多食物来源之前,这是唯一的办法。

十五 光明之末

    我从亨利豪宅的异空间走出,我回到了黑棺。如果说在号泣让我感到沉重而急迫,黑棺则让我感到欣慰与放松。

    当然不是因为这两者糟糕的名字。

    乏加说:“欢迎回来。”

    我问:“面具他们的生意怎么样?”

    乏加说:“忙不过来,你的名声让买卖太好了。”

    “乱世自有乱世的麻烦。”

    乏加说:“我不认为婚外情与遗产纠纷是乱世带来的。”

    我笑道:“谁知道呢?世道腐朽是道德沦丧的体现。迈克尔在吗?”

    乏加说:“他刚刚出席了大学的开学典礼,现在正宴会中。”

    “哪家大学是在晚上开学的?”

    “执政官说是晚上就是晚上。”

    迈克尔与密苏里截然不同,他有种亲和力,无需使用血族的法术(他们管这种叫训诫之力,还挺高深莫测的),便会让周围的人对他信赖而尊敬。

    宴会是有魔力的地方,是那种让任何人变得放松警惕,磨平棱角,入乡随俗,沉迷玩乐之处。随着优美的靡靡之音,看着耀眼的奇装异服,美女与俊男朝你亲切微笑,对你温言细语,足以让人的灵魂变得软弱而昏沉。

    我步入舞厅,人们发现了我,于是我陷入了欢迎的障碍中难以前进,他们丝毫不怕我的名声,倒像是动物园中看见熊猫的游客、奔牛节挑逗公牛的莽夫,一层层拦我的路,幸亏迈克尔替我解了围。

    迈克尔把我带到上方的书房,说:“你怎么不把拉米亚带来舞会?而且你的衣服品味太差了,贵族们都看得直皱眉。还有,你得学学我们贵族的礼仪。”

    我说:“黑棺有一百样好,就是有一样让我跟不上,那就是贵族们流行的潮流。”

    迈克尔叹道:“你得学着点儿,黑棺的人不仅喜爱你的传奇,更希望你永远是我们的一份子。”

    我说:“我当然是的,而且陷在里面出不来,每天,我看着经济顾问维普拿来的收支单,不是我们欠黑棺钱,就是黑棺欠我们钱,像是两条缠绕后打了结的蛇,一辈子也分不开了。有些时候,我拿黑棺的钱时,手都在发抖。”

    迈克尔笑道:“那是好事,就像我以前是密苏里的尸鬼,听说他要吸我血时,又是害怕,又是高兴。”

    我很沮丧,因为他把我比作血族的食尸鬼,而且离事实也不远。

    我说:“我其实带来了一份礼物给你。”

    迈克尔伸长了脑袋,问是什么。

    我说:“你答应我一件事,别高兴地晕倒,不然别人会以为我是来行刺的。”

    “别吊胃口,快让我看看!”

    那是埃尔吉亚残卷,赵洛把这本书交给了我,因为她已经学会了其中的法术,书的本体对她已经无用。

    迈克尔的眼珠凸起,即使他有一双大眼睛,都让人担心他的眼珠会撑爆了眼眶。

    哑了足足十秒钟后,他大喊:“埃尔吉亚残卷!你他妈的是从哪儿搞来的?”

    我指摘道:“你贵族的礼仪呢?”

    迈克尔拿起手绢,直擦血汗,唤来让瓦冷,喊道:“快点,快让专家来,鱼骨,你这个白痴就是这么把古物暴露在空气的?”

    “放心,它要毁坏早就坏了,我们将它带出来的时候,甚至渡过了整个湖水。”

    迈克尔表现的就像是被流氓包围的沙滩少女,随时快要尖叫。

    如果说执政官生涯对他有什么好处,现在,他能忍住激动的情绪,他并没有叫得仿佛快被我推倒,只是悲声闷哼。

    他说:“我们必须立刻去见祖先?”

    “那位干尸祖先?”

    “不然还有谁?”

    干尸祖先无疑是黑棺中最古老而强大的血族,他有自信能杀死黑棺中的任何一人,面对着他,我感到无可估量的压迫感,就像面对着亚伯,或是亚兹拉尔的使者。

    我甚至不敢去猜测他是谁,因为一旦我想到了他的名字,我也就落入了他的视线中。

    而我不想引起他的注意。

    这一切未必不是他的虚张声势,可他就像是黑棺中的红线,谁也不敢逾越。

    我们进入那古色古香的城堡大厅,迈克尔等候了一会儿,勒钢也到了。他看见我,冰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我们彼此握手拥抱。

    迈克尔说:“我要唤醒大人了。”

    勒钢并未多问,只是点头。这是他们两人的约定,若要召唤祖先,必须两人同时在场。这么做无疑很麻烦,也存在着风险,但两人都同意如此。

    透明棺材从地下升起,这具瘦小的干尸静静躺着。我这才注意到他手中的那本书。上一次我见到他时,并未对此书有什么印象,但这一次,我意识到他那本也是埃尔吉亚残卷,只不过是另外一部分。

    赵洛认为这书的作者是该隐。

    眼前的人到底是谁?

    干尸祖先说:“我感到残卷在你手里,朗基努斯,把它交给我吧。”

    我交给迈克尔,迈克尔转交给干尸祖先,我产生了幻觉,认为这干尸刚刚微笑了一下。实际上它没有,我怀疑它根本早就死了,我甚至怀疑在它身边太久,我会被逼发疯。

    干尸祖先说:“我很喜悦,我已经很久没这么喜悦了,迈克尔、朗基努斯,你们为我办了一件好事。”

    迈克尔也欣喜若狂,说:“能让你喜悦是我无上的荣幸。”

    干尸祖先说:“这一年多来,我一直在教导你,试图让你接近密苏里拥有的力量,你还很年轻,而我也很有耐心。然而,你出色的表现让我决定加快你前进的步伐,来,从我这里饮血吧。”

    迈克尔露出了一种既害怕又期待的表情,就像他提到密苏里要吸他的鲜血时那样。他走向透明棺材,颤抖地张开嘴,咬住那幼小干尸的臂膀,刹那间,他浑身涨得通红,像是血管要破裂的前兆!

    这场景阴森诡异,恶心可怖,我不禁后退了半步。

    勒钢急忙跪地喊道:“祖先!请高抬贵手!”

    干尸祖先并未回答,迈克尔从眼中流下血泪,我和勒钢一同上去救他,但一道寒冰的墙拦住了我们的路。

    几秒钟后,迈克尔翻身倒地,我将他搀扶住,看着他身上粗厚的血管逐渐恢复正常。

    迈克尔说:“这.....简直不可思议,我.....变得十分强大。”

    干尸祖先说:“我引发了你的天赋,请妥善运用这魔血,血族们是顶级的猎食者,作为执政官,你必须保有威慑力。”

    迈克尔苦笑道:“我一直以为有您撑腰就足够了。”

    “不足,想想密苏里吧。”

    迈克尔点头受教。

    干尸祖先又说:“勒钢提亚多,你是否想要蒙我点化?”

    勒钢摇头道:“不了,请允许我婉拒,我坚信刻苦的锻炼让我有能力应付突发状况。”

    干尸祖先说:“如此便罢,鱼骨朗基努斯,你想要什么?”

    我说:“一亿信用额度,存在墨丘利商行我的账下。”

    迈克尔与勒钢瞪着我看,的确,我也觉得怪怪的,毕竟和干尸祖先讨论金钱的价值,就像和太监讨论床事的美妙一样。

    干尸祖先说:“迈克尔,请替我办到这件事,我不愿亏欠凡人。”

    迈克尔说:“这是当然的。”

    我松了口气,像是久旱逢甘露一般。可为什么又觉得自己在黑棺的金融陷阱里越陷越深了呢?

    干尸祖先说道:“残卷的第二部分,当也为该隐所写,讲述了该隐遇上女妖莉莉丝的场景,三位还请聆听此书。”

    我对历史并无兴趣,但迈克尔与勒钢已经正襟危坐,我也只能跟从。

    干尸祖先念道:“我远离了光明,行走于黑暗,世界空无一人,

    大地荆棘丛生,蔓草如海,

    野兽自相残杀,血流成河。

    光明与黑暗是等价的,

    我背弃了光明又如何?

    黑暗中,我拥抱孤独,我保留了自尊。

    我在遥远的花园中,遇见了一个陌生的女人。

    她的衣袍鲜红如血,她的嘴唇漆黑如墨,

    她的脸庞苍白如冰,她的目光炽烈如火。

    她说她叫莉莉丝。她是亚当的妹妹,亦是亚当的第一任妻子。

    她是最早被放逐的人,因为她最早获得了力量。

    ‘创世者排除勇敢者,诅咒反抗者,一代一代,乐此不疲。

    你看见了那些野兽,甚至那些植物,大兽吞吃小兽,食用它们的骨血,大树抢夺小树的阳光和养分。

    强者凌驾于弱者之上,这是永恒不变的真理,这是万物的秩序。

    年长者必将利用年幼者,任何时代都无法脱离此道。’

    莉莉丝向我揭示了真相,人类的本质,世界的本质。强者对弱者的统治天经地义。

    她喂我药水和食物,传授我魔法与力量。

    然而,这她有所隐瞒,我进展很慢。于是我咬破了她的喉咙,并饮其血浆。

    她倒在血泊中,却对我露出微笑。

    像是一位慈爱的母亲,刚刚完成了她对孩子的哺育。

    我拥有了比肩神明的神力,我拥有了超越野兽的狂暴。

    她是黑暗之母,在黑暗中,她拥抱了我,教导了我,养育了我。

    我却咬她的躯体,喝了她的血。

    看,创世者,被抛弃的我拥有了第二位母亲。

    看,创世者,如今黑暗的力量归我所有。

    我力大无穷,我操纵鲜血,

    我将黑暗如手足般使唤,我的肌肤胜过钢铁与钻石。

    亚当一族再无法伤害我,在我面前,他们当瑟瑟发抖。

    我乃强者,他们乃弱者。

    他们当以我为神。’”

十六 心灵鸡汤

    这么说,该隐教确实曾提及莉莉丝,仿佛她是该隐的对立面,仿佛她是罪恶的女魔王。

    埃尔吉亚文书说,她是黑暗的母亲,指引该隐真正面对黑暗。鉴于这本古书有极大的可能性出自该隐之手,上面所记载的应该不假。

    那又如何?我为号泣村的债务和粮食焦头烂额,无论是莉莉丝哺育了该隐,还是该隐硬吸了莉莉丝,我都兴趣寥寥。

    我问迈克尔如何解决食物短缺难题,迈克尔说:“黑棺的人口是号泣的近百倍,其实,我们自己也面临着同样的危机。”

    我急道:“黑棺内一定有种植场,否则如何能够这么多人吃的?能带我去参观一番吗?”

    迈克尔说:“你我之间没有秘密,来吧,勒钢,咱们陪鱼骨去揭晓那神奇的奥秘。”

    勒钢笑道:“有言在先,这奥秘并不光彩。”

    我的两位挚友,你们不知道我愿意为了这心愿而变得多么肮脏和卑劣。

    我天生的高贵已因为彼列的附身而荡然无存了,现在的我,下限低的连我自己都害怕。

    那是位于第九十九层,一座种植园,由于余烬水晶奇妙的作用,将热量送入地板,这儿的作物长势很好。

    我叫不出名字的树上结着白色的果实,像是苹果,可却透着血腥气味儿。

    迈克尔说:“这片种植园是缇丰创建的,在这里,她种植这种‘白色情人果’。”

    我说:“可这些果实远远不够黑棺的人口,连一层楼都未必满足的了,难道吃一颗能管饱十天吗?”

    迈克尔说:“缇丰女士有神秘的配方,能将白色情人果调配成血液,味道极差,但能让血族活命,消除我们嗜血的暴虐之情。贵族们虽然不愿意喝这种讨人嫌的玩意儿,可其实,离开人类,我们也能生存。”

    我急忙说:“我问的不是血族如何活命,而是人类怎么吃饱。”

    勒钢答道:“请不要着急,我的朋友,接下来的场面,你未必会喜欢。”

    走过种植园,我们又来到九十六层,这儿是个严密防备的农场,房屋用黑木建成,我听见其中牛羊的叫喊声。

    我问勒钢:“还记得密苏里的那个屠宰场吗?”

    勒钢说:“你至少不必担心里头是活人。”

    活人并不可怕,就怕里面全是死人,然后,我因为严格的正义感而与这两位挚友产生分歧,最后闹得不可开交,拔刀相向。我掳走了索萨,迈克尔把拉米亚变成血族,我们结下血海深仇,局面变得不可挽回。

    但事情不会如此发展,剧情也不会如此狗血,我的正义感廉价得可怜,我们都是俗人,并没有不可逾越的底线。说到底,我们都只是想讨生活罢了。

    我们走入那黑木建筑,这儿像是个仓库,我看见六个膀大腰圆的血族被众多牛羊猪等牲口环绕着,他们像是那种酗酒的乡巴佬农夫,手里拿着个大水壶,时不时喝上一口,随后,他们从指间挤出鲜血,滴在牲口身上。

    那些牲口变得狂躁不安,体型也随之膨胀,它们找到配偶,疯狂地做着繁衍的事,似乎不这么做就会死了一样。

    我为什么要看这些?又为何会觉得有些小刺激?

    这是血族的魔力。

    那些农夫看到勒钢,略一点头,又继续忙碌。

    那个大水壶中无疑是血,是缇丰的人造血,他们沉迷于其口感,犹如醉酒之徒,随后用野兽之血催促这些牲口繁殖,甚至让这些牲口体型剧变,我看见有一只猪抵得上寻常的两倍大。

    勒钢说:“这是刚格尔的一种训诫之力,能让动物完全遵照我们的意志行事,你可以把这里想象成一个超级牧场,每周能新增四百头牲口。不同的是,喂给牲口的并不是那种基因改良的饲料,而是血族的神血。”

    迈克尔指着农夫说:“这群可敬的刚格尔,就是黑棺人类的衣食父母。”

    勒钢说:“我们刚格尔更喜欢与动物打交道。”

    迈克尔笑道:“我的兄弟,你可真是其中的异类。”

    勒钢:“因为我曾是密苏里饲养的狼犬。”

    我看不下去,脆弱的胃险些承受不了,以前拾荒时,我什么都吃,可现在,我已经变得和拉米亚一样挑剔了。

    我逃出饲养场,他们跟了出来。我问:“这些猪肉、羊肉、牛肉里可都有魔血,人类吃了不会有事吗?”

    勒钢说:“我只知道这些肉很畅销,很流行。”

    迈克尔说:“即使这是用变异蟑螂肉冒充的猪肉羊肉,人类也会假装不知,生存是人类最大的本能,为此他们会忍耐一切苦难,不是吗?”

    我惨声问道:“黑棺卖给号泣的就是这种?”

    迈克尔说:“据我所知,是的。”

    “那会不会让人类变成尸鬼?”

    勒钢摇头道:“其中的魔血微乎其微,黑棺已经存在了这许多年,人类生老病死,一切如常。你不必太过担心。”

    我知道这是唯一的办法,非常时期,非常手段,食品卫生已成了天方夜谭。我们只能先污染,再治理。至少这些血族在设法拯救人类,这可比我面对食物困境束手无策强上千倍。

    更可悲的是,即使是这些魔血造物,黑棺也没更多可以卖给我了,即使号泣的人口只有黑棺的零头。黑棺的人口也在增长。

    勒钢说:“我们也在想法子,但并没有拿五饼二鱼喂饱数千人的魔力。”

    我怀疑即使圣子在世,也不会产生这种奇迹了,这本就是个荒诞的年代。

    迈克尔说:“索萨他很想见你。”

    “啊,当然了,我也该见见他,我亲爱的教子最近过得怎么样?”

    迈克尔说:“他仍很勤勉上进,你看了应该会感到欣慰。”

    我又问勒钢:“纳尔雷呢?”

    勒钢说:“他在游骑兵中立下了战功,成长的很快。自从上次的事后,他变得更加刻苦了。”

    唉,这些年轻人让我觉得自己正飞快地老去,更让人羡慕的是,他们的青春将永远停住。

    我去探望我的教子,索萨仍然是十六岁的年纪,他的长发更长,看起来更加文弱。但他的容貌,一辈子都不会改变了。

    我和他拥抱,亲吻他的额头,这纯粹的、慈爱的举动,彰显出一种脱俗的、神圣的仪式感,就像是一场洗礼,慈祥的教父,虔诚的教子,这是一种中世纪教堂才会拥有的美好画面。每一个信奉之人,都会为这样的场景而热泪盈眶。

    索萨问:“嗯,教父,你已经亲我额头五分钟了,可以松开了吗?还有,可不可以不要舔?我总觉得怪怪的。”

    我松开了他,说:“你千万不要多想,这只是圣洁的祝福。”还好我穿着宽大的裤子,他看不出其余端倪,否则,我又要被迈克尔追砍出门了。

    唉,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恨的彼列,将他残渣的本性残留在我心中。

    人类们,你们的本性中住着魔鬼呀。

    索萨笑道:“好的。”

    索萨和我在草坪上散步,谈起他幽禁的生活,并询问我外面的世界。我把号泣村的一切说给他听,并将发现埃尔吉亚文书之事告诉了他。

    他问:“那是对的吗?”

    “什么对不对的?”

    索萨说:“强者终将支配弱者。若足够强大,连被诅咒者也能成为统治人类的神。”

    我说:“这是心灵鸡汤罢了。”

    索萨瞪大眼睛,问:“心灵鸡汤?”

    我说:“就是那种模棱两可、笼统模糊的励志短句,可其实什么用都没有,就像温暖的鸡汤一样,营养少得可怜。事实上,生活并没有那么简单,统治也没有那么简单,成为神灵更是麻烦不断。”

    索萨问:“号泣村遇上什么麻烦了吗?”

    我把生活中的不顺说给他听,凶残的风暴,人口的短缺,食物越来越少,与黑棺的债务纠纷。糟糕,难道不是我这个教父开导这个孩子吗?怎么现在反而是他在开导我?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过无能?变得对我缺乏敬意?

    索萨说:“在人类被放逐之初,世界也是充满恶意的,但后来,他们依然在世界上繁衍开了,无论是野兽还是神罚都没能灭绝他们。”

    我笑道:“如果最初的人类都是亚伯、该隐这种怪物,我想着拓荒一定和逛街一样简单。”

    索萨说:“教父,就像你所说的,世界很复杂,再强的人也会有烦心事。就比如您,这世界上几乎没有您无法对付的强敌,可您仍然不得安宁。”

    他这话说得我飘飘然,就仿佛我真的强如彼列。作为骗徒的感觉真好,虚荣带来的快意让人宛如上瘾。

    我说:“孩子,能和你每周交谈,可能带给我的愉悦更多。你被囚禁在家中,难道不觉得孤独吗?”

    他答道:“不,我能忍耐,并不会孤独。我会期盼您来的那一刻,直至梦想成真。”

    他真似乎将我当做该隐般崇拜着,也许他是对的,朗基努斯的本质和该隐相差无几。我们都因为谋杀圣徒而受到诅咒,我们都是凭空变成的血族。

十七 懵懂时节

    某一刻,我察觉到索萨意兴阑珊,情绪低落,甚至心不在焉。我意识到也许他另有要事,于是说道:“我该走了,孩子。”

    索萨忙道:“教父,请您下次拨冗尽快来看我,我翘首期盼着您。”

    翘首期盼?这个词大有歧义,难道是我想歪了吗?

    我点头说好,又一次吻其额头,这一次我并未长时间“洗礼”他,然而,我听见窗外传来一声低微的震颤,像是一只大猫挠着树皮。

    索萨一直送我至大宅门口,我前往电梯,可其实在拐角隐藏身躯,钻入阴影,随后,我杀了个回马枪,潜伏回去。

    在宅门后方窗口边,我听索萨说:“农顿先生,请别打扰我,我想冥想教父所传的言语。”

    管家是个人类尸鬼,索萨用巧妙的法术令他听命,他恭顺地退下了。索萨成为血族时间很短,谁能料到他已经能操纵人心了?这孩子确实与众不同,他可能成为黑棺的栋梁之才。

    农顿走后,我见到纳尔雷从一旁的矮树上跳落,由一头年轻的猎豹变回人形。他仍穿着游骑兵的军装,甚至来不及洗去身上的风尘。

    如果不是我在阴影中,纳尔雷一定能嗅到我的气味。

    原来索萨急着想与纳尔雷见面,这才请我离府。当年,纳尔雷出于嫉妒,未经许可将索萨变成血族,犯了大忌。索萨遭禁足,除了我之外,不许见任何外人,尤其是纳尔雷。可瞧他们轻车熟路的模样,似乎这禁令丝毫不能阻止他们二人见面的热情。

    我似在见证大型牛头人宴会现场,我是那个苦主,纳尔雷是那个黄毛。

    我心里好恨,可不知怎地,又有些小期待也许他们会按捺不住,在我眼前互助着成长一番。

    我不由自主地纵情想象着:他们俊俏的脸会贴紧,他们苍白的身躯会碰撞,他们嫩滑的肌肤会黏结,他们急促的呼吸将融合,他们会流下血一般的汗水,顺着他们上身,流到大腿,流到脚踝....

    鱼骨啊鱼骨,你这种苦主心态很危险。

    你何时变成了这样的人?曾几何时,你是多么的高尚和纯洁呀。

    是面具,是面具把低下的思维传染给了你。

    是彼列,是彼列将恶魔的恶习强加给了你。

    是世界,是世界的腐朽与堕落也令你腐朽与堕落。

    错不在我,错的是世人,是浊世。

    可令人失望的是,两个少年什么也没做,他们只是交谈,纳尔雷说:“我看见你和朗基努斯聊得很开心。”

    索萨说:“他是我教父,理应是我最信赖的人,而且,我不是及时送走他,没耽误与你的见面吗?我甚至都怕他因此不高兴了。”

    纳尔雷说:“他这人龌龊得很。”

    可恶的小子,我哪里龌龊了?即使我真的很龌龊,你也不能在背地里指出来,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吗?当然,如果他当面说,我肯定会揍他。

    索萨说:“这话题已经重复了许多遍,他对我仅有照顾之情,就像是我的父亲一样。”

    纳尔雷说:“人类之中,就算是父亲,也未必会对子女抱有纯洁的感情。人类的心灵是极易扭曲的。”

    这混账暴露了自己险恶的用心!他的血创造了索萨,所以他才是索萨血族中的父辈啊!

    索萨说:“是我崇拜他,依赖他,他大可以不管我,敷衍我,可他无论多忙多累,都会来这儿探望我,陪我述说他的传奇事迹。纳尔雷,你和他都对我很重要,都是我心目中的亲人。”

    纳尔雷说:“这些小恩小惠又算得了什么?你之所以对他如此狂热,还不是因为他很强?”

    索萨昂首道:“是的,那又怎样?该隐说过,强者当统治弱者,弱者当崇拜强者。朗基努斯先生比黑棺中任何一个人都强大,可他却如此谦和温柔。他的强大让我憧憬他,而他的谦恭又让我更加敬佩他。”

    纳尔雷说:“听你的意思,他似乎是尽善尽美的,无论他对你做什么你都愿意接受?”

    索萨沉默了许久,说:“是的。”

    唉,我这裤子怎么越来越小?某些东西要藏不住了。为什么我总是与下三路的梗联系在一块儿?这就是我的人设吗?

    当然,我是个忠于妻子的男人,可听着索萨用他稚嫩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真是...真是...让人浮想联翩。

    纳尔雷怒道:“你盲目愚蠢,不知羞耻,在他面前简直丧失了一切尊严!我从不知一个人会盲从到这等地步。”

    索萨说:“纳尔雷,朋友,你当年的鲁莽话语让我置于如此境地,今天为何又要这么说?你是我的血父,也是我的兄弟,这一点是永远不会改变的。”

    纳尔雷说:“好,那么,让我们继续那么做吧。”

    做?做什么?我觉得这里应该有板凳饮料和爆米花,好让我静下心来慢慢赏析。

    索萨划破手腕,让纳尔雷的嘴咬上伤处,吸取鲜血。我知道这种仪式能让纳尔雷对索萨产生依赖感,直至完全俯首听命。

    随后,纳尔雷也同样割伤自己,他的伤处在喉咙,索萨犹豫着说:“为什么是这个部位?以前都是手腕。”

    纳尔雷说:“什么部位并不重要。”

    索萨于是探出脑袋,咬上了纳尔雷的脖子。

    我记得勒钢曾说过这是刚格尔血族特有的增强感情的方式,源自古代的蒙古草原,草原上的血族通过此举结为安答,两人平等,并无父子之分,乃是永远的兄弟。

    此情此景对人类而言颇为恐怖,但我看他们的表情甚是陶醉,就知道他们享受着无上的快乐,不逊于人类恋人间的亲密接触。这两个大逆不道,青春喜人的小混球啊....

    也许是我汗流浃背,也许是我义愤填膺,也许是我心中仅存的正义感让我不禁撞破他们,我不小心吸了一口口水。纳尔雷转过身,双目闪着绿芒,长长的指甲伸出指尖,他说:“是什么人?”

    我从阴影中升起,宛如暗夜本身,只是我擦去口水的动作,未免让我的气势略有损失。

    纳尔雷低吼道:“是你。”

    索萨急忙跃出窗口,挡在纳尔雷之前,说:“教父,我....我和纳尔雷只是见面交谈。”

    我说:“不用解释,我能理解,孩子,我并不会告诉迈克尔或勒钢,我并不会告诉任何人。”

    索萨如释重负,眼中闪烁着感激之情,说:“谢谢,教父。”

    纳尔雷说:“我用不着你收买人心,任何惩罚我愿意一力承担。”

    我说:“你这么做并未替勒钢或迈克尔想过,他们因你二人之事,已经开局不利,违背了血族的铁则。如果你们违背誓约之事传开,他们再不处死你们,必会再度引起其余长老的不满。”

    纳尔雷说:“你想用这一点要挟我?”

    “我只是让你们小心不要被再次发觉,最好不要有下一次。如果你们坚信你们的友情足够坚定,请忍耐至禁令结束吧,短短数年,对血族而言不算漫长。”

    纳尔雷看着索萨,恰好索萨也回头看他,索萨说:“你走吧,我认为你不该再来了。”

    纳尔雷咬牙切齿,目光饱含怒火,这个忘恩负义的家伙,似乎在他看来,他自己成了苦主,我则成了黄毛,真是颠倒黑白,岂有此理!要不是我已经结婚了,而且忠贞于婚姻,我立刻就做个黄毛让你开开眼界。

    索萨待其兄弟走远后,握住我的手,他冰冷的手掌微微发颤,他说:“教父,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我说:“不瞒你,孩子,我都听到了。”

    索萨激动万分,说:“我并未冲动,我真的愿意为你奉献一切。只要您想要的,我肯定给您。我相信我的养父迈克尔也会鼓励我这么做,因为在经受洗礼的那一天,我认为自己已经被当做礼物,送到了您的手中。而您也欣然笑纳。”

    唉,真是可惜,可惜我不是弯的,不过也险些被他这句话掰弯了。

    想不到迈克尔居然是用这种眼光看我的。

    他看得真准哪。

    我说:“我坚信你拥有着血族中最出众的天赋,未来的成就不可限量,现在,还请不要迷失在感情的漩涡中。强壮起来吧,孩子,兑现你的潜能,用如我一般崇高的品质填充你的心灵,用如我一般洒脱的智慧清澈你的双眼,用如我一般宽广的胸怀去面对一切起伏,用我一样纯洁的爱去对待身边的人和事物。”

    索萨不禁动容,说:“是,教父。”

    他想拥抱我,可我怕我凸起的剑鞘引起他的怀疑,不得不婉拒。唉,这剑鞘做的实在有些碍事,我都有些想把它扔了。

    我从怀中摸出一物,交给索萨,索萨皱眉问:“这是什么?”

    我叹道:“这是上上世纪发明的一种保护性薄膜,一种情侣间的安全措施,一种从恶疾中拯救人类的福音,亿万人类爱情的保护神。”

    索萨说:“我知道它是什么,可您给我这东西是为何?”

    我说:“你要懂得珍惜自己,所以,留着此物,以防万一。下一次万一遇上纳尔雷,请取出此物,防止他带给你传染病。”

    索萨说:“它适用于某种部位,而我们血族之间是用不着这东西的。”

    我笑道:“你可以当口香糖嚼嚼,据说是草莓味儿的。”

    索萨凝视半晌,问:“教父,您究竟想干嘛?”

    他一语道破了天机,我大惊失色,头也不回,化作阴影,神速地溜了。

十八 孤儿乐园

    前方的房屋装饰整洁而温馨,特意栽种着鲜艳的花与青嫩的绿叶。

    这里是孤儿院,里面传来孩子的朗诵声。

    迈克尔说:“你想要收养孩子,可以从其中挑选。其实你应该带拉米亚一起来,毕竟她必须满意才行。”

    我说:“我想给她一个惊喜。”

    “万一不合她心意呢?”

    “只要是孩子,拉米亚都喜欢,除非那孩子是恶魔。”

    迈克尔说:“那你可能要失望了,里头全是特殊的孩子,都是奈法雷姆,恶魔之子。”

    我停住脚步,一时震惊地说不上话。终于,我问:“这...这么多?”

    迈克尔说:“这是密苏里创立的地方,我也不知他从哪儿搜罗出这么多恶魔的血脉,直到最近找到密苏里的秘密文件,我才找到这地方,他们一直有一笔秘密资金维持着,独立于黑棺的财政。”

    “他们都有异能吗?”

    “不,但他们的体能异于常人,未来会是最出色的游骑兵,或是不凡的血族。”

    “就像索萨和纳尔雷一样?”

    “就像你一样。”

    我笑道:“不谦虚的讲,我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我的老朋友,你这话未免太乐观了。”

    迈克尔说:“这话不假,所以我希望你不仅仅来这儿挑选义子,而是留下来教导他们。”

    “等我哪天成了秃子,双腿瘫痪坐着轮椅,肯定会来任教。”

    迈克尔答道:“奇怪,我以为上世纪的漫画书已经荡然无存了,你是从哪儿知道这梗的?”

    我露出微笑,说:“这源自于我神秘的超能力。”

    我们走入大门,一位典型的、刻板的、戴眼镜的高个老女人盯着我们,目光锐利,似乎把我们当做人贩子。

    迈克尔有些怕她,说:“你知道我是执政官吧。”

    老女人说:“是的。”

    “那你能不能稍微招待我们一下?”

    老女人说:“你以为我是那些看人脸色的娼妇吗?不,执政官,你可以派人来挑选孩子,但我有权评估此人是否有资格领养。”

    迈克尔唯唯诺诺地嘟囔道:“好吧,全听你的女士。”一边说,一边拿手绢擦汗。

    这老女人瘦弱得像根扫帚,不像是血族,也不像是念刃高手,但她散发出一种异常的执著,仿佛这些孩子是她的孩子,对她而言比自己性命更重要。为了孤儿们,她不畏惧任何强权、任何怪物,这一点令她值得敬畏,在孤儿院内,我们也不愿违抗她的命令。

    我们走入大教室,大约十五个孩子在此读书,他们都有些瘦,可精神饱满,应当是坚持不懈锻炼体魄的结果。他们看着我们,有个孩子尖叫道:“是执政官!”另一个孩子喊道:“是朗基努斯!”

    他们放下书本,一窝蜂涌来,把我们俩团团围住。迈克尔眉开眼笑,变戏法给他们看,不像是个血族,不像是执政官,倒像是个游乐园的小丑。我本想维持英雄的形象,可这些孩子闪亮亮的眼睛盯着我,把我的骨头都看得酥了,不由得俯身与他们一一拥抱。

    老女人喊道:“安静!”孩子们喊道:“是的,安妮夫人!”一下子变得肃静无声。

    老女人说:“孩子们,今天,这位朗基努斯市长前来,是想从你们之中收养一些,与他离开黑棺,生活在远方的城市中。我有言在先,黑棺之外,到处都是灾难般的地方,糟糕的环境,糟糕的阳光,糟糕的空气,糟糕的人,所以,你们有权作出选择,拒绝他收养的请求。”

    我咳嗽一声,说:“夫人,你怎么拆我的台?”

    安妮夫人说:“我是为他们好。”

    我看着这些孩子,实在无法判断,他们最小的五岁,最大的八岁,长得都很可爱,又都是才能特殊之辈。我自然想从中选出最好的,可那无异于刮彩票一样。我又有些想全都要,但安妮夫人肯定会把我扫地出门。

    我说:“你们谁愿意随我去号泣村?我会好好待你们的,就像我亲生的儿女一般对待!”

    他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个小男孩儿举起手,我喜道:“你愿意吗?”

    小男孩儿说:“不,我只想要您的签名。”他拿出一本《朗基努斯与号泣恶魔》的书,递给了我。

    我说:“只要你成为我的孩子,我天天给你签名,不比这强得多了?”

    小男孩儿说:“可我不想离开黑棺,离开安妮夫人,离开朋友们。”

    我说:“你要试着离开自己的舒适区,尝试新的人生。”

    他大声说:“不,我就是从外面来的,那里简直是地狱,我想一辈子留在黑棺里。”

    一定是那个老太婆,她给他们灌输了黑棺之外皆地狱的思想,这让他们对外头的一切都有深重的歧视。

    其实也没错,外面确实是地狱,这里确实是天堂。

    由于他们根深蒂固的偏见,这些孩子根本不可能愿意和我走。

    我在心里问候安妮夫人的老妈数遍,整理思绪,说:“我曾是黑棺首屈一指的游骑兵,你们想不想学习我的武艺?”

    孩子们说:“想!”

    我说:“那得成为我的弟子才行,可想要成为我的弟子,必须先成为我的家人!”

    安妮夫人冷冷说道:“他的训练会非常残酷。”孩子们纷纷吸冷气,无人应答。

    我朝她怒目而视,但她的眼神实在太凶了,我心有不甘,可仍败下阵来,与她对视真是难如登天。

    这时,一个约六岁的小女孩儿走出,她像个洋娃娃,头发漆黑而清爽,双眼大而明亮,似是个欧亚的混血儿,她说:“你会虐待我们吗?”

    我抢在安妮夫人前头说:“绝不会!”

    小女孩儿又突然说:“三年血赚!”

    虽然我绝无那等癖好,但这个梗我是知道的,顷刻间,我想回答:“死刑不亏。”可刹那间意识到这是个陷阱,就像某种暗号一样,一旦对上,我就死定了。

    我微笑道:“我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小女孩儿说:“第一,我愿意当你的养女,我愿意经受你的所有训练和折磨....”

    我喊:“喂!什么叫折磨?”

    她又说:“第二,我愿意离开黑棺,前往外界,哪怕有很大的危险我也不怕。”

    我下定决心就是她了,我问:“你叫什么名字?”

    她说:“先别打岔,第三,买一送一,你收养了我,还得收养我弟弟。”

    我一时被她说得发懵,问:“什么?”

    她走向教室最后排,我见课桌下躲着一个少年,他和那小女孩儿几乎一模一样,但眼睛大而无神,空洞而麻木,身子蜷缩,双手圈住了膝盖,像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这少年有自闭症,但按照通常小说的套路,越是这种相貌清秀的自闭症少年,天赋越是惊人。

    我也许捡到宝了。

    小女孩儿最后说道:“第四,你必须帮忙找到我父亲的下落,他失踪了,已经好几年不见人影。”

    我问:“就这些吗?孩子,我问你姓名你还没回答我呢。”

    小女孩儿说:“我叫卡桑德拉,我弟弟叫马丁尼斯,你可以叫我卡拉,叫他马丁。你收养我们之后,我们会跟你的姓。但你不许打我和我弟弟的主意。”

    我气往上冲,说:“什么鬼话?我能打什么主意?”

    卡拉说:“有些话,我是小孩,说起来不方便,但我知道我很可爱,同样,马丁也很可爱,有些大人心怀不轨,可能把我们领养过去不干好事。”

    我注视安妮夫人,安妮夫人冷笑道:“不错,这是我说的,我必须教导这些孩子们保护自己。”

    迈克尔苦笑道:“得了吧,鱼骨绝不是那样的人,虽然他的言行有时确实古怪....”

    我说:“好,马丁,卡拉,孩子们,请允许我详细介绍号泣目前的状况。”

    我取出事先准备好的照片,用磁石贴在黑板上,目前,号泣的城建已初具规模,晚餐机器人高效地在短短一年之内建造了城墙与一批楼房,像是伦敦的中产居民区,从黑棺运来的植物组成了花园,从外表上看,一切还很不错,我拍了足足一百张。

    卡戎重工那时光穿梭般的光芒,以及络绎不绝的晚餐机器人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

    我特意让乏加命令晚餐机器人做出滑稽可笑的动作,敲锣打鼓吹喇叭,与孩子们一同玩耍。

    孩子们凑近了机器人,一张照片一张照片地看,比看罕见的漫画书更投入。

    他们低呼道:“哇哦,好酷,好帅啊!”

    卡拉问:“这些机器人是什么?”

    我说:“晚餐机器人,你也可以叫它们....高达。它们使用上世纪最先进的技术,由黑棺的乏加直接控制,几乎可以做任何家务,造任何东西。”

    孩子们轰动了,开始争先恐后地喊道:“我愿意被收养!”“朗基努斯市长,我会乖乖的,请带我去号泣看高达。”

    马丁无动于衷,他甚至连眼睛都没转一下。

    我答道:“卡拉、马丁,你们觉得我还应该再多领养一些朋友吗?”

    卡拉拉着马丁的手,走到我身边,表情高傲,像是个公主,她说:“不,父亲,这些孩子的才能与我相比微不足道,我会让你骄傲的,你无需考虑其余人了。”

    孩子们发出嫉恨的吼声,卡拉怕我改变心意,急忙将我拽出了教室。

十九 信仰危机

    尽管生意风生水起,可面具的办公室仍有一股挥之不去的卢瑟感,他坐在办公桌前,吃着一碗配料少得可怜的泡面,每一口咀嚼都耗时良久,仿佛每一滴汤汁都必须仔细分析似的。

    他看见我来,露出笑容,还没说话,卡拉昂首挺胸地走入办公室,向面具伸出手,说:“卡拉朗基努斯,很高兴认识你,先生,愿我们今后合作愉快。”

    面具傻了几秒,问:“你是谁?”

    卡拉说:“我是鱼骨朗基努斯的女儿。”

    面具问:“是拉米亚的?不,你和拉米亚才认识多久?是以前的感情债?”

    卡拉说:“我并未见过养母,但听说她是个非常和善可亲的人,我期待早些与她见面。”

    由于她年幼稚嫩,说起话来却又成熟稳重,呈现出一种反差萌,并不令人感到突兀,反而有些想笑。她将小小的身躯往椅子上一座,像个总裁般看着面具,似乎在等面具汇报工作。

    也许未来她会成为像安妮夫人那么可怕的人,但现在还是惹人怜爱的小家伙,就像乏加一样,再怎么针对我,我也不放在心上。

    乏加说:“你那是自作自受。”

    我拿起另一张椅子,坐在面具对面,问:“生意还好吗?”

    面具叹道:“难,难,官、税、黑、白、广告、耳目、消息、线人,这些都要钱,而且一分也不能少,苦得我都像是一个工具人了。”

    我看着他,他的脸愈发苍白,愈发瘦弱,像是天天被一群女血族吸血一般。

    我说:“废钟和索莱丝有帮到你吗?”

    面具回答:“他们各自负责几个楼层,另外还有几个侦探社与我抢生意,价钱压得很厉害。”

    “我们不已经是良心价了吗?”

    “奈何他们是扎心价,跳楼价,现在各自都在压,竞争很厉害,而且哪有那么多案子可做?”

    “难道我的名声也没用?”

    面具说:“你又不在。再说了,现在的客户只认价钱,难道朗基努斯的名声能帮他们摘掉头顶的绿帽子吗?”

    好吧,好在我从不指望面具这一块大赚特赚,口碑,注意口碑。

    我问:“你在黑市上买得到多少粮食?越多越好。”

    他翻了翻一本烂日记,说:“猪肉的话,不足两吨。变异羊肉,一吨左右。”

    “多少钱?”

    “一千多万信用额,两千万不到。但他们可能涨价。”

    我咬咬牙,说:“我全收了。”面具是一流的掮客,他能拿到别人拿不到的东西,我不知道这些粮食能维持多久,可现在只能头疼医头,脚疼医脚。

    而且我怀疑那些变异羊肉的质量,那些无良商贩会不会把一些来源不明的肉掺杂在内?

    面具说:“不巧的是尤涅和朱诺都外出了,你们若要运输,得雇大量的帮工,这又要一大笔钱。”

    我惨叫道:“该隐是对的,这世界就是个巨大的吸血鬼,吸得我快要成人干了。”

    面具沉默了一会儿,问:“你从哪儿听该隐说的?”

    我把埃尔吉亚残卷的事告诉了他,又说:“萨洛特一族,还有黑棺的干尸祖先,都在寻找埃尔吉亚残卷,他们认为是该隐本人所写,具有极高的历史价值。我倒想知道其余几卷在哪儿,这样我就能高价卖给他们,反过来吸黑棺的血。”

    说着说着,我心中涌出希望盼着面具知道其余残卷的下落。但面具摇了摇头,说:“这玩意儿至少有几万年的历史,不可能都出现在旧金山,甚至可能早就坏了。”

    我摇头道:“那残卷所用的材料非常特殊,时间与环境的变化未能损坏它丝毫。”

    面具说:“他们为何还要找这古书?在这残破的世界,他们应该更务实一些。”

    我说:“人类要为活命而烦恼,血族们有的是闲情逸致。”

    面具问:“你要步行回黑棺吗?小心途中的恶魔。”

    我说:“带着这么多东西,我无法传送,放心,我能应付得了。”

    “那你先得把这些孩子照料好。”

    “我会先送他们回号泣。”

    卡拉好奇地听着,小脑袋里似乎在回想我们所说的每一句话,她很聪明,但毕竟才六岁,无法理解这复杂的行当,这混蛋的社会。

    我正要离开,却见剑盾会的外交官克里斯走入侦探社,她显然精心打扮过了,高贵中隐有俗态,清纯中透着妩媚。

    她说:“啊,朗基努斯先生,我竟不知道您回黑棺了。”

    我与她客套了一番,向她介绍了卡拉与马丁,娜娜逗了他们两句,目光转向面具,她说:“我有事委托面具先生。”

    面具笑道:“您是我们的老主顾了,我自当为您效劳。”

    娜娜说:“我今夜想去黑市买一样东西,希望你能陪我。”

    面具说:“当然,但掮客的佣金,以及牵线搭桥的费用....”

    我急忙制止他,喊道:“我们分文不取!”面具脑子里在想什么?克里斯蒂安是剑盾会中首屈一指的人物,又是个大美女,能陪她逛街,她不收面具钱已经很不错了。

    娜娜露出微笑,朝我道谢,美目如水,眸光流转,只盯着面具看。我忽然有些担心明天早上面具变成一具干尸,或是直接消失不见。不过那句话怎么说来着?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灭绝的末世,还有比死在美女怀中更好的结局吗?

    但为什么是面具?为什么不是那些养尊处优的贵族?面具瘦得像是根筷子,充当食物只怕没多少油水。

    听说克里斯在寻找某个幻影,某个隐士,某个神秘人物,难道她认定面具就是她在找的人?

    好吧,她肯定弄错了,但...祝他们好运。

    离开这不祥的楼层,卡拉问我:“父亲,我一直在想你之前说的。”

    “想什么?”

    卡拉低声说:“传送是什么意思?”

    我在她耳边说:“我能通过一扇奇异的门,在十五分钟内返回号泣村,我打算把你们先送回去,你们就能直接见到拉米亚了。”

    “那你呢?”

    “我会返回这儿,明天一早运输货物,那可能需要两天左右。”

    卡拉说:“不,我们不要,我们要和你一起走!”

    “传送门更安全,也更快得多。你难道不想早些见到拉米亚?早些见到晚餐机器人?”

    卡拉皱着眉头说:“父亲,将来我可是要接你的班的,你不必担心我们遇险遇难,我们要与你同甘共苦。”

    听到她这番言辞,我真是哭笑不得。

    我又带着卡拉马丁去见海尔辛夫妇,每次见他们两人,总能让我感受到温暖,他们人性的光辉宛如灯塔,照亮我前方的迷途。正是这些令我牵挂的人们,才让黑棺成为我难以割舍的故乡。他们居然不在家,他们去了哪里?难道在黑棺中四处闲逛吗?不知瑶池的身体状况怎么样了?海尔辛应该能照顾好她。

    天刚亮,我在拉米亚的旧居中被卡拉叫醒,这才记起今天要早些出发,卡拉居然替我准备了早餐,并严格监督我刷牙洗脸。某方面来说,安妮夫人的教育还算成功。

    黑棺城墙的门口,我见到面具领着一队驼鹿,四个全副武装的佣兵,将一袋袋食物放到驼鹿身上。

    这些驼鹿正是我带回的小驼鹿,刚格尔血族用训诫之力让它们不断繁殖,飞速成长。它们最老不超过四岁,可已经长得巨大。

    卡拉仰望这些巨兽,心情激动,勉强维持着矜持,而马丁像**中的l那样蹲着,无趣的大眼睛紧盯着驼鹿看。他怕的是人,可并不怕鹿。

    面具说:“食物加运输费一共两千万信用额。”

    我点点头,又问:“昨晚娜娜对你做了些什么?”

    面具说:“这就是令人困惑的地方,她说她觉得自己认识我,并说起她人生中一些空白之处,是否与我有关。我怀疑她有妄想症。”

    我说:“这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她显然对你一见钟情了。”

    面具用坚定而不屈、执著而虔诚的语气说出一句至理名言

    “我只要右手就足够了。”

    我说:“废话,和血族谈情说爱,最终还得全靠双手,可精神上却能享受愉悦之情。”

    面具说:“我不愿任何女人侵入我的个人世界,那会玷污了我的精神,腐化我的内心。”

    “你的精神还用玷污?你的内心还用腐化?你在侦探社里藏得那些杂志我都看过了。”

    面具抬起头,四十五度望着阳光,隐隐显得有些圣洁,有些悲壮。

    他说:“即使那些藏书的内容是污秽的,可那也是我纯洁的,不可打扰的个人世界,容不下女人的介入。”

    我为之震撼,拍了拍他肩膀,卡拉忽然问:“什么污秽的杂志?为什么能玷污精神,孵化内心?”

    我看着面具,他开始流汗,我也是,这太阳也太亮太热了。

    我抚摸驼鹿的毛,说:“这些大家伙说不定比恶魔更厉害,卡拉,不瞒你说,这也是我的功劳。”

    卡拉说:“道理我都懂,但是什么杂志?”

    面具说:“这些驼鹿现在还都只两、三岁,还只是幼年期,刚格尔血族驯养动物确实有一手。”

    卡拉叫道:“什么杂志?快些回答我!”

    我和面具同时说:“是关于驼鹿养殖的杂志。”说罢,我们相视一笑,心有灵犀,那是战友般的不言自明。

    卡拉仍很怀疑,不过这场事关信仰与纯洁危机应该已经糊弄过去了。

二十 星空之人

    卡拉看着世界的景象,为这满目疮痍而惊慌,可她不想让我看出端倪,装得很镇定。马丁骑着一头驼鹿,仍沉浸于自己的世界,外面的断壁残垣、荒漠废墟,都似与他无关。

    这些雇佣兵是驯兽师,专门受雇照看驼鹿的。一个名叫爱德曼的男人问:“长官,号泣那儿现在还可以吗?”

    我说:“现在很好,将来会更好。你想不想在那儿定居?”尽管粮食短缺,可我仍想扩张人口,招徕佣兵。

    爱德曼笑道:“如果我这么想,我妻子会杀了我,我没有不敬的意思。”

    我问卡拉她生父失踪一事,她说:“我的父亲是游骑兵,他去拓荒后就再也没回家。妈妈很快就病死了。我和马丁....付不起房租,本来会被赶出黑棺,但安妮夫人发现我们是奈法雷姆,所以把我们收容到孤儿院。”

    我叹道:“游骑兵是个苦差事,每年失踪者数目不少。”

    卡拉急道:“可你答应过帮我找的。”

    “别急,等我忙完这一阵,会抽出空来替你找他。”

    卡拉恢复仪态,说道:“抱歉,父亲,我不该催促您,请您责骂我吧。”

    我笑道:“为什么我会因为这种小事责骂你?”

    卡拉说:“我不能失去您的欢心与信任。”

    我闻言大笑,可笑了几声,不禁暗暗心惊安妮夫人两年里都教了她些什么?宫斗吗?

    卡拉说:“我坚信我是人类之中的天才,以后将作为黑棺的精英大有作为,为了成为一位顶尖人物,我必须严格要求自己,所以,我才会主动要求由您收养。如果当时另有别人与我争夺,我一定会不遗余力地击垮对手。”

    我问:“你有没有读过一本名叫情商的著作?”

    卡拉摇头道:“孤儿院的藏书不多,我每一本都熟读,可这一本却从未见过。”

    我说:“在大人的社会,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心里可以想,却不能摆在嘴边。”

    卡拉用力点头:“是,父亲,我会思考你话中的深意的。”

    我伸手摸了摸马丁,马丁下意识地躲开,卡拉喊道:“马丁!你不必害怕父亲!”又急忙对我说:“父亲,请你千万不要因此嫌弃马丁,他的头脑很聪明。”

    我忽然觉得卡拉之所以如此急于表现自己的能力,是为了保护弟弟。她如果显得越出色,在领养者的心目中就越重要,那马丁作为她的附属品,地位就更安稳。

    我问:“他怎么会这样的?”

    卡拉说:“他从小时候就如此,不必担心,父亲,他不会成为累赘的,我相信他很快就会恢复正常。”

    我柔声道:“你们猜怎么着?我觉得拉米亚会爱死你们。你们的经历很像她与她弟弟。”

    卡拉似乎心中大石落地,说:“我们会竭力让养母感到高兴的。”

    我说:“你们不必讨好任何人,只要健康的长大,对我和拉米亚而言,就是最好的礼物。”

    一个叫狗子的雇佣兵说:“天快黑了,这路上通常会有恶魔。”

    爱德曼说:“你不会没意识到和咱们同行的是谁吧。”

    四人统统大笑,狗子说道:“鱼骨朗基努斯,无敌的黑棺剑圣。”

    我喝道:“我最讨厌说话讨喜的人了,你们几个,佣金统统上提10%!”

    他们更是不遗余力的恭维我,真是烦,我这么清高脱俗的人怎么会被溜须拍马之辈打动呢?不过我还是将他们的佣金足足提高了十万信用额,作为给我孩子现场演示“情商”的学费。

    当黑夜降临时,我们来到了帆船谷。帆船谷是我命名的,是黑棺通往号泣的必经之路,它并不是一个峡谷,而是一个巨大的办公园区,四栋办公楼,各自八层,宽约两百米,形成正方形,围着一个广阔的广场,植物占领了这里,缠绕着墙壁和柱子,也弄塌了办公楼的大半部分。

    看起来像是亚马逊丛林中的古迹。

    帆船谷中有一座办公楼相对完整,是往来两地的人常容身之处,有时,未跟从尤涅或朱诺的游骑兵和商队就凭借此处躲避危险。

    雇佣兵取出含有刚格尔血族魔血的血袋,喂驼鹿们喝,它们急切得像是疯了。随后,爱德曼和狗子值上半夜,另两人值下半夜。我服下奥丁之眼,警惕风吹草动,因为和我同行的是卡拉和马丁,我不能有任何闪失。

    我绞尽脑汁,为孩子们讲故事,讲上个世纪种种不可思议的发明那些远渡重洋的万吨巨轮,那些航行太空的宇宙飞船,那些永不枯竭的核能电厂,那些让人沉迷的虚拟游戏。

    我向他们演示念刃,并告诉他们如果他们努力,是可以学会这种超越人体极限的奇迹的。

    马丁抬起头,指着天空,璀璨的银河清晰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还有那拯救了人类世界的圆月。

    马丁说出了与我见面后的第一句话:“有人在看着我们。”

    我十分高兴,问:“你相信神的存在吗?”

    马丁摇头说:“不,其中一颗星星并不是恒星,而是机械卫星,有人类,像我们这样的人类,在看着我们。”

    我感到一阵寒冷,问:“你怎么知道的?”

    马丁说:“因为我看见过他。”

    我问:“你如何看见的?”

    “在我的梦中,他联络了我,他告诉我他很孤独,已经在天上漂泊了很久很久。他告诉我地面下存在着许多血肉融合的怪物,他告诉我这些怪物总有一天会醒来,继续他们的融合。”

    太阳王。

    卡拉忙说:“别再养父面前说疯话。”

    我说:“不,这不是疯话,这是....这是警告。”

    马丁点了点头,他显著表现出恐惧。如果他从小就能听见这警告,难怪他会如此胆小,畏惧身边的一切。

    我问:“那个星星上的人,他叫什么?”

    马丁:“他从未告诉我他的名字,但他和您长得很像,他留着一丛大胡子,有时,他会显得很紧张,会流下眼泪。似乎...他很后悔。”

    我还想追问,但马丁的情绪起了激烈的变化,他开始发抖,指甲划破了他白的近乎透明的肌肤,我急忙握住他的双手。

    马丁颤声说:“星星上的人说,融合的怪物将会拥有智慧,会懂得伪装,会混入人类社会,一点点取代所有人。他们是血族与人类的终极形态,他们会为这苟延残喘的世界补上最后一刀。”

    这是麦宗曾经警告过的!他妈的,真是让人绝望的预言。

    我抱住马丁,连声说:“不会的,不会的,我们会想出办法,我们必将想出办法。记住,人类不屈的灵魂让我们永远与命运抗争,谱写出无以伦比的英雄之歌,即使地球毁灭,即使太阳毁灭,我们也会有出路的。”

    马丁止住了颤抖,眼睛眨也不眨,我擦去他的泪水,这时,我感到敌人的靠近,我感到不怀好意的注视者遥望着我们。

    爱德曼取出步枪,躲在掩体后,瞄准靠近者,那是一群红色与白色恶魔,它们知道我们在这里。

    我说:“不必浪费子弹了,留在这儿,保护好我的孩子们。”

    卡拉说:“父亲,不要冒险。”

    爱德曼笑道:“放松,卡拉,你只要拭目以待长官的表演就好,这是黑棺每个人都想亲眼瞧瞧的。”

    危险不是这些恶魔,而是操纵恶魔的人,那个盯着我们看的人。

    恶魔们朝办公楼飞奔,我使出激流,获得神速,手中雷剑成形,一闪而过,将两头白色恶魔击毙。随后,姆乔尼尔向上一划,闪电绽放,火花闪烁,将一只红色恶魔斩去半边身子。

    我退后,转身,用恶魔们无法看清的速度洞穿它们的身躯,当我身在半空时,数只恶魔朝我跃起,我将姆乔尼尔朝前直刺,弑神将它们的身躯在空中斩裂,它们的肢体与鲜血,在月光中跌落地面。

    落地的刹那,我令姆乔尼尔绕身旋转,电流扩散开,恶魔们被电麻痹,僵直着摔倒,我施展灭绝,将它们烧死。

    我环顾战场,恶魔已被全数打倒,但我并未感到安心。我望向楼上,卡拉也正望着我,她看得很激动,却又试图装作若无其事。

    突然间,许多白色光柱笼罩在恶魔身上,所有未死去的恶魔的伤势自行愈合,重新站起,一只红色恶魔从背后撞中了我,我朝前摔出,撞入废石堆。

    卡拉不禁尖叫,佣兵们也各自惊慌,持枪用神剑弹朝下射击。

    一个人影悄然穿过办公室,将手伸向卡拉。卡拉蓦然察觉,回过头,见到一个长着三只眼的秃头男子。

    秃头男子微笑着说:“甜心,不必怕,只是小睡一会儿。”

    然而,我的影子从地面钻出,匕首刺向男子,男子脸上变色,急朝后仰,他的肌肉仍被割伤,他似漂浮在空中般滑行了半圈,沉声说:“拉森魃。”

    我也浮出阴影,面对着他,说:“萨洛特。”

    秃头男子说:“我听说过你,黑棺中的血族对你推崇备至,声称你拥有媲美血族祖先的力量,但目前为止,很遗憾,我并未看出来你的奇异之处。”

    我答道:“你可以试试后果会怎样。”

    他沉默了许久,飘然退入角落,他的声音仍回荡在半空:“后会有期了,黑棺的剑圣,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杀害我族同胞而付出沉痛的代价。”

二十一 孤独之旅

    我本想追逐他,但又担心这是调虎离山之计。我向下看着那些恶魔,未死的正在逃走。

    卡拉问:“父亲,这人能操纵恶魔?他是谁?”她怕极了,连嘴唇都发白,又试图维持镇定的表象。

    我回答道:“他是萨洛特族的血族,也很可能是纪元帝国的人。”

    “萨洛特?纪元帝国?”

    “你看见他额头上那奇怪的眼睛了吗?那是他们一族的象征。纪元帝国也是我们的敌人,时刻想要入侵黑棺与号泣。”

    卡拉说:“我们比他们厉害,对不对?那个人一听见你的名字,就像丧家犬一样逃了。”

    “当然,而且是他们不对,他们是加害的那一方。”

    “他还会回来吗?”

    我心中叹息,说:“我会保持警觉,你不必担心。”

    卡拉连连摇头,说:“我不怕的,我相信你会保护好我们。”

    萨洛特族的视觉很远,类似于心灵感应,他能一直监视着我而我却毫无办法,如果我要将他找出来,他立刻就能知道并应对,全知的敌人实在棘手,更何况他还能操纵恶魔。

    麦宗也曾发明过类似的技术,我哪天应该向他请教请教。他一直和所有人都格格不入,但我和他都是上世纪的技术宅,应该能说得上话。

    卡拉忽然说:“我...我想尿尿,父亲。”

    我说:“行啊,我们把头转过去。”

    卡拉说:“不行,这么多人,我....出不来。”

    爱德曼笑道:“卡拉殿下,既然您为此为难,我等暂且回避如何?”

    卡拉说:“我自己到角落里去,你们不许跟来哦。”

    她刚迈出一步,马丁抓住她的手,眼神很慌张。

    卡拉:“让我走啦!”

    马丁艰难地挤出几个字:“你不是姐姐。”

    卡拉急道:“你在胡说些什么?现在别和我捣乱!”

    我顿时醒悟:“是萨洛特催眠了她!”

    我对她使用念刃,对于精神操纵,我只有防御之力,并不擅长驱散。可赵洛向我解释过,萨洛特族的催眠与密苏里、缇丰不同,并不是永久的,而像是一个幽灵附身于人脑,他紧紧抓着她,绑着她,不能有丝毫放松,否则卡拉是有挣脱的机会的。

    念刃触及卡拉,她大叫一声,我感到了不同,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溜走。

    我替她擦去汗水,她颤抖了一会儿,钻入我怀里。

    马丁说:“她恢复了。”

    我听见一个雇佣兵在深呼吸,一回头,见他的枪口对准了马丁。他说:“别动,朗基努斯,否则你的儿子....”

    一瞬间,我将他击晕,不一会儿,另一个佣兵身躯抽搐,口吐白沫,持枪的手不停哆嗦。

    那个幽魂,那个萨洛特族的精神仿佛流窜犯,在这些人之中穿梭。

    我使出牧羊,将他们全数罩住,这一招有一定的精神防御效果,他们全无法动了,可心智应该安全。

    我释放出我的影子,与它融合,借它的视觉,我见到一个正在远去的灵体。

    它逃往某个方向。

    我抚摸卡拉,她睁开眼,痛苦地说:“父亲,我....像是被怪兽吞了,它又把我吐了出来。我....很难受。”

    马丁握住卡拉的手,这让她好过了些。

    我说:“你坚强一些,有我在,一切都会好的。”

    卡拉哭着说:“我是不是太没用了?父亲,请别抛弃我,请别离开我。”

    我亲吻她的小手,说:“我不仅不会离开你,我还会帮你找到你失去的亲人,这是我们的约定,记得吗?”

    卡拉表情缓和,她说:“从明天开始,我要学习念刃,我要自己保护自己,替您分担,保护我和马丁。”

    我笑道:“马丁刚刚保护了你,他也是好样的。”

    卡拉说:“那就好,我的蠢弟弟,我还以为....”

    我闻言颤栗,因为上世纪的动画中有一位大孝子常说这话,并毫无道理地杀了全家,让我有些心里发毛。

    但目前,我必须杀死这个萨洛特族,无论有多艰难。

    我搂着卡拉与马丁,朝办公楼里走,走到最黑暗之处,用暗影罩住我们,我说:“这样就安全了,睡吧。”

    那个萨洛特族已经收回了“幽魂”,我不确定是否他仍监视着我们,如果我动身找他,无论动作多么细微,他一定会怀疑,他能掌握我的动向,我却不能掌握他的。

    这时候,我可以动用无痕,我令自己完全忘了他的威胁,他也会忘了我,对我视而不见。只是我必须确保我记得一件事,朝某个方向前进。

    我整理所有思绪,让心情平静,没有恼恨,没有仇怨,没有担心,没有苦恼。我记忆中出现了一个空洞,一个莫名消失的异象。

    我站起身,卡拉急忙说:“父亲,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想去侦查。”

    “侦查什么?那个....”

    我没听见她说的名字,我说:“我很快回来。”

    卡拉又低声哭泣,我迷茫地看了她一会儿,朝着某个方向走去。

    我的影子在前方流动,像是被磁力吸引的小球,我越过山丘,看着庞大的月亮,甚至能看清月球表面的坑洞。什么时候,月球离地球如此近了?我的影子要带我去哪儿?

    当一个人漫无目的的时候,前路就变得无比漫长,陷入自我怀疑与犹豫不决中,我不断质疑我的旅程有何意义,想要中止,想要回头,想要休息,摇头苦笑并自怨自艾,我找不到人倾诉,连沿途的风景都变得乏味单调。

    我抬起头,试图寻找马丁说的那个星空囚徒,想象他那绝望的处境。

    我蓦然觉得我能体会他的心情。

    我像是被放逐的该隐,在人类稀少的黑暗大陆上前行。

    我不知道能否遇上我的莉莉丝,我的黑暗之母,也不知道她是否会用鲜血让我解渴,向我揭开力量的秘密。

    我在追求什么?我为自己的无能而自卑。我同时又很愤怒,恨着伤害我,诅咒我的人。

    为什么?朗基努斯?为什么?

    为何你会背负罪孽?为何你会受到血的诅咒?

    你只是一个无能而**的百夫长,一个无药可救的、卑鄙无耻的残渣败类,一个被推上前的刽子手。

    你的罪孽是什么?

    处决了圣子?

    那不是我的决定,那只是我的工作。

    为什么会是我?

    因为我最无用,他们用最卑微的我,杀死最伟大的英雄。

    黑暗的天空下,罗马,腐朽之城那些宏伟的建筑投下冰冷的阴影。

    我看见一个金发的传教士,

    他目光冰冷,面色苍白,

    他面带微笑,神色圣洁,

    他像是黎明时最初的那一缕光,

    刺破了黑暗,却又令黑暗更深,

    带来了光明,那光明令人颤栗。

    他向我伸出手,仿佛上帝向我开启了一扇门,

    其中充满罪恶与诅咒,又充满辉煌与希望,

    他让我出卖自己的灵魂,却凭借这契约走上了圣徒的道路。

    撒旦,安布罗撒,路西法,最初的大天使,宇宙的晨光。

    他说:“你做得很好,朗基努斯。”

    我哭泣道:“我杀了上帝之子。”

    路西法说:“你拯救了这个世界。”

    “一切都是你所安排的?”

    “一切都是,但又不是。宇宙自有其因果,我与你一样茫然而恐惧。”

    我跪在他面前,说:“如果你真是恶魔,请夺走我的灵魂吧。”

    “不,我的朋友,在身为恶魔之前,我本是天使之首。

    创世神将罪名加诸于我,逼迫我,陷害我,我才会真正犯下罪孽。

    但我不曾放弃我的信条,也不曾令我的高贵堕落。

    这并非堕入地狱的契约,你的救赎才刚刚开始。”

    刹那间,我的惴惴不安,我的漂泊不定,我的茫然无措,我的昏昏沉沉,我的愧疚,我的悔恨,我的重压,我的坠落,全数消失不见。

    我意识到我经历的一切,与路西法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我握住他的手,仿佛握住我生命中最后见到的一丝光明,

    我身在黑暗,身在地狱,可我明白我将不屈不挠地与我的命运,与上帝的不公而抗争。

    ....

    在悬崖边上,我看见了一个三目男子,他不解地看着我,过了一秒,他想起了我是谁,目光变得严厉而狠毒。

    萨洛特族的敌人。

    他说:“鱼骨朗基努斯!你居然能找到我!你是如何避开我的监视的?”

    我答道:“我曾经躲避着上帝的注视,就像细菌躲避着它寄宿的人体,你叫什么名字?萨洛特族的血族。”

    他说他叫贝肯,一边说着,一边取出他的武器,一柄巨大的战锤。

    他说:“你是赵洛的帮凶,因杀害我的同伴,我誓要让你也付出血之殇。”

    “你是如何操纵恶魔的?”

    贝肯说:“是巴尔赋予我的权力。”

    “巴尔?那似乎是个大恶魔。纪元帝国什么时候落入恶魔的掌握了?”

    贝肯说:“巴尔教是纪元帝国的盟友。”

    我问:“如果纪元帝国连恶魔都能结盟,为何非要与黑棺为敌?”

    贝肯笑道:“因为巴尔只是个宗教,只是某种奇异的力量之源,纪元帝国崇尚多神,你不会真的相信存在这种古老的恶魔公爵吧。”

    我告诉他我起初也不信,可绝望与孤独侵蚀着我,血液的诅咒毒害着我,在我憎恨的徘徊之旅中,我在黑暗中见到了希望之光。

    就像亚当服下了苹果。

    就像该隐遇见了莉莉丝。

    我也遇见了赐我智慧的毒蛇。

    我是圣徒朗基努斯,我杀了神的化身,我受恶魔的引诱,我被神所诅咒。

    可即使世界毁灭,人类沉沦,即使阳光荼毒,月光亵渎,即使天翻地覆,善恶颠倒,

    我仍是个圣徒。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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燃烬之余介绍:
世界成了废墟,文明的光辉已然逝去。人类并未灭绝,太阳的余晖仍照耀着世界。
一个幸存的拾荒者,行走于灭亡的荒野中,憧憬着遥远的未来。他怀有希望,盼着在这希望枯竭之前,能找到栖息之地,能用双手开辟未来,能在末世的灰烬上建立不朽的丰碑。
燃烬之余已经完结,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燃烬之余,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燃烬之余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