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七章 放开臧荼,让我来!
可怜的燕王臧荼这次谋反算是捅了马蜂窝,除了惹来了项康的御驾亲征之外,还在第一时间招来了夏说、陶习和公孙同三条饿狼,急于巩固赵相地位的夏说,早在郑布麾下时就已经以喜欢抢功劳而出名的陶习,还有同样不是什么好东西的公孙同,全部都憋足了劲,要在综合实力相对比较弱小的燕军身上榨取到最大功劳。
顺便,还有恒山郡守少帅军老人严摇也不是什么好鸟,恒山郡转危为安后,成功守卫住了东垣,严摇原本应该坐镇后方保护粮道和供给粮草,然而严摇却找尽借口把这些差使推给郡丞和郡御史,坚持要领着四千郡兵参与北征,打的什么主意地球人都知道,并非项康嫡系的夏说挂名是严摇的上司,却从来不敢得罪严摇这个在僮县时就已经加入了少帅军的项康老牌走狗,也只好是任由他来分功了。
各怀鬼胎的明争暗斗之下,三路汉军当然进兵飞快,才刚打扫完东垣战场,甚至还没有等负责供应粮草的赵国方面把物资调运完毕,陶习就已经借口追击,第一个率军向北出发,夏说不甘示弱,匆匆安排好了粮草调运任务,马上就带着麾下军队急行北上,以最快速度向着蓟城杀来,公孙同同样如此,匆匆安排好了沮阳防务,留下两千军队守卫沮阳负责供给粮草,然后立即率军南下,还靠着距离方面的优势后发先至,第一个率军杀到了蓟城城下。
然后也还是在抵达了蓟城后,公孙同才无比傻眼的发现燕军已经全部进驻蓟城城内,没给自己任何野战机会,好在公孙同对此也不是没有办法,马上就命令麾下士卒砍伐木材,收集石弹,全力赶造配重式投石机。
结果到了这个时候,汉军内部也果然出现了不团结的声音——有人向公孙同进言道:“将军,投石机对木材要求极高,我们不如抓紧时间,把周围能造投石机的合适树木全部砍了来我们的营地囤积,然后等陶将军和夏相国的军队到了,他们没有合适木材赶造投石机,商量如何攻城的时候,我们说话的声音岂不是可以大上许多?”
公孙同哈哈大笑,先是拍了拍给自己出馊主意的部下,然后说道:“就这么办,优先砍树,多派人手,把附近合适的木材全部给我砍来,一根都别留给陶习和夏说。”
公孙同麾下的汉军士卒动手很快,待陶习领着三万两千太原汉军赶到蓟城城下时,蓟城周边的合适木材也果然全部落入了公孙同的魔爪,初来乍到的陶习对此却毫不知情,还皮笑肉不笑的跑到公孙同营地商量出了一个君子约定,约定下一步谁的军队首先把旗帜插上蓟城城头,谁就是攻城主力,输的人则负责打辅助。
再接着,还是在夏说也带着近四万军队赶到了蓟城后,陶习才发现上了公孙同的恶当,赶紧拉着还在立营的夏说来见公孙同,逼着公孙同把合适木材分给自己一些,公孙同当然是笑呵呵的找尽各种借口推脱,与陶习闹得极不愉快。
也还好,夏说打仗的本领一般,政治人事头脑却颇为出色,及时站了出来当和事佬,力劝双方各自做出让步,公孙同也不愿和陶习彻底翻脸,最后只能是答应给夏说和陶习每支军队十五根合适木材,让他们赶造投石机参战,这才勉强平息了这场争执。
夏说在政治和人事方面也确实颇有头脑,见陶习依然还是怒气冲冲,显然还在十分不满,便笑着对公孙同说道:“公孙将军,自打上次在彭城分别以后,我们三个这次还是第一次重聚,这里是你的地方,怎么,也不打算请我们喝一点酒?顺便商量一下接下来我们该怎么打。”
在酒菜方面公孙同倒是毫不吝啬,马上就让人取来的好酒烂肉款待夏说和陶习,夏说也乘机在席间极力调和公孙同与陶习之间的矛盾,力劝他们以大局为重,尽快联手向蓟城发起进攻。然而陶习却深知在攻城战中配重式投石机的重要性,为了不让公孙同抢功,故意借口敌情不够明了,断然拒绝了公孙同在十天之内就发起攻城的决定,坚持要多准备一些时间,等通过斥候细作摸清楚了蓟城守军的大概情况后再发起攻城。
陶习故意拖延时间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想自己派人去远处运来合适木材多造投石机,然后才有把握和公孙同争功,公孙同也一眼看出了陶习的花花肠子,立即以不能给燕军过长时间准备和粮草转运困难为由,坚持对自己有利的尽快攻城计划,也再一次和陶习争得不可开交。
这么一来,资历不足的夏说当然成了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帮谁说话都会得罪另一方,结果就在夏说感觉焦头烂额的时候,帐外突然有夏说的亲兵进来,附到了夏说的耳边低声耳语了一番,夏说听了先是皱眉,然后又突然灵机一动,忙向已经争得脸红脖子粗的陶习和公孙同说道:“二位将军,不要吵了,想让我们吵得更厉害的人来了。”
“想让我们吵得更厉害的人?”陶习和公孙同一楞,忙问道:“什么意思?什么人?”
“二位将军,还记不记得齐楚战场上,曾经顶替臧衍逆贼暂时统兵的那个李舀?”夏说反问,见公孙同和陶习一.asxs.头后,夏说这才说道:“他来了,带来了许多礼物,目前正在我的营地里等着见我。”
“有这事?他想干什么?”陶习忙又问道。
“不知道,肯定没憋什么好水。”夏说很是冷静的说道:“你们两位比我先到,燕贼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和我们交涉,应该先和你们联络才对,但是现在燕贼不理你们,偏偏等我来了才和我联系,其中肯定有什么花样。”
“夏相,能不能让我们和你一起去见他?”公孙同沉声问道。
“瓜田李下,二位将军你们不这么说,我也会请你们一起见他的。”夏说笑笑,又说道:“二位将军,如果你们愿意的话,走吧,我们一起去见他,反正李舀和你们也认识。”
事情关系到赵**队和燕军秘密联络,陶习和公孙同当然不会拒绝,赶紧随着夏说一起来到赵军营地情况,到得夏说的中军营帐一看果然,与他们见过几面的燕将李舀确实已经高坐帐中,正在和一个他们没见过的夏说部将见面说话。结果看到陶习和公孙同竟然一起到来,李舀也是大吃一惊,忙起身离席向夏说等人行礼。
“李将军,久违了。”陶习皮笑肉不笑,说道:“说吧,背着我们来见夏相国,是想干什么?”
李舀不敢说话,旁边那个陶习和公孙同不认识的夏说部将则主动开口,说道:“二位将军,夏相国,末将替李将军说吧,他是来诈降行缓兵之计的,想要利用我们三支军队互不统属还暗存争功的心思,暂时稳住我们赵**队,给他们在战场上减轻压力,为他们等到匈奴援军争取时间。另外,我们赵军如果中计的话,他们下一步还肯定会出手离间。”
“你……!”李舀怒视了那夏说部将,愤怒说道:“你血口喷人!”
“行了,李将军,你们的雕虫小计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那夏说部将冷笑说道:“你们的花样,不过是田单在即墨玩剩下的,当年我大父就在田单手里吃了这样的大亏,我怎么可能还会重蹈我大父的覆辙?”
“你大父是谁?”李舀惊讶问道。
“昌国君乐毅。”
乐叔回答得很简单,也一句话就让李舀变成了泄气的皮球,再紧接着,乐叔这才把李舀的来意对夏说、陶习和公孙同说了,明白指出臧荼故意向赵军乞降是包藏祸心,妄图让赵军贪功不肯卖力攻城,然后再设计离间三路汉军之间的合作关系,夏说和公孙同听了点头,深以为然,脾气比较急噪的陶习却是哇哇大叫,还当场拔出了腰间宝剑。
夏说和公孙同当然赶紧拉住了想要把李舀当场斩杀的陶习,然后夏说又对李舀说道:“李将军,我们不让陶将军杀你,原因除了你是使者不能下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我们狠不下这个心,一直都记得你曾经在齐楚战场和我们并肩作战的交情,所以你走吧,我们不会为难你的。”
“多谢相国。”
李舀满面羞惭的拱了拱手,转身就要告辞,夏说却又叫住了他,又说道:“李将军,还有件事,我实在弄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死心塌地的给臧荼逆贼卖命?燕国是什么情况,别人不清楚,你这个燕国大将还不清楚,连我们这三路兵马联手都打不过,又怎么可能会挡得住我们源源不绝的后续军队?”
“不要指望匈奴,你们指望不上。”夏说又说道:“已经是春天了,这个季节匈奴人都要到草原深处去繁衍牛羊,就算勉强给你们派出一些援军,也注定是杯水车薪,于事无补。还有,蓟城的城池再坚固,能有濮阳、邯郸和巨鹿这些天下名城坚固,我们的投石机在攻城战时是什么威力,你在历城的时候,难道没有亲眼见过?你扪心自问,我们几十上百架投石机同时对着蓟城投石的时候,蓟城能够挡得住多久?”
李舀的神情犹豫,垂着头不肯说话,夏说见他已经动摇,便赶紧说道:“这样吧,李将军,给我们当内应吧,帮我们尽快拿下蓟城,只要你做到了这点,我们三个可以保证你能活命,还能保证你在见到皇帝陛下之后,继续享受你应得的荣华富贵,你觉得如何?”
李舀的神情明显更加犹豫了,旁边的公孙同一见有机可乘,忙说道:“来人,马上以我和夏相国、陶将军的名誉,给李舀将军写下一道承诺书,替我们保证只要李将军接应我们拿下蓟城,我们就担保他全家性命不受侵害,家产也全部保全,另外还保证会在陛下面前给李舀将军请功。”
依照公孙同的要求,帐中文吏赶紧写下了针对李舀个人的承诺书,公孙同第一个在承诺书上签名用印,夏说同样签名用印后,又把承诺书递给了陶习,陶习则是犹豫了一下,然后才在承诺书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盖上自己的随身印章,然后递到了李舀的面前,说道:“李将军,这是我们念在以往的交情份上送你的,你自己决定吧。”
迟疑了许久后,李舀才郑重其事的从陶习手里双手接过了夏说等人联名的承诺书,然后说道:“夏相国,陶将军,公孙将军,请给我笔墨白绢,我把臧荼匹夫的城防部署图画给你们。”
夏说和公孙同对视一笑,然后赶紧让人拿来绢笔,李舀则是毫不保留,迅速在白绢画出了蓟城的城防草图,标注了蓟城守军的各处驻扎地点和兵力多寡,城池的高矮宽厚,还有城内的粮仓武库等要害位置,最后反复检查无误,这才毕恭毕敬呈给了夏说等人,又说道:“三位将军,动作快一些,臧荼已经派臧衍亲自去了草原,不惜代价向匈奴求援,不管匈奴提出什么条件,臧衍都会代表臧荼答应。虽然你们不怕,但是匈奴军队如果真的来了,光凭你们手里的兵力,拿下蓟城恐怕就非常吃力了。”
“李将军,你做出了一个明智选择。”夏说拍着李舀的肩膀笑道。
事还没完,打发走了被收买变节的李舀后,又仔细研究了他留下来的蓟城布防图,夏说等人也很快惊喜的发现,其实光凭他们三个人手里现有的兵力,完全有希望直接攻破蓟城,镇压燕国这场叛乱。所以夏说很快就说道:“陶将军,要不就听公孙将军的吧,抓紧时间准备,十天之内就向蓟城发起进攻,我们三个人联手,齐心协力,平分这个大功劳!”
“齐心协力?”陶习的声音又变得有些阴阳怪气,说道:“我倒是愿意齐心协力,可是有的人为了抢功,故意抢着能用的木材全部砍了,让我造不出足够的投石机,这叫我如何齐心协力?”
夏说把目光转向公孙同,公孙同也心下有些犹豫,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帐外又飞奔进来了一个卫士,将一道军情奏报呈到了夏说的面前,说道:“相国,齐相朱鸡石刚刚派快马送来的,他要我们谨慎进兵,千万不要贪功轻进,最好是优先屯草积粮,保证军需,等他的军队到了,再联手向燕贼主力发起进攻。”
卫士的奏报还没有说完,夏说就已经笑出了声音,冲着公孙同笑道:“公孙将军,听到没有,我们想立功?比我们更想立功的还在后面,朱相国这话,差不多等于是直接在喊放开臧荼让他来了,不过以他官职、资历和威望,等朱相国的军队到了,你说我们还没有机会立功?”
公孙同眨巴眨巴了绿豆小眼,突然沉声说道:“一百二十六根合适木材,我们一家四十二根,十天之内就发起攻城,不分主攻佯攻,三路兵马同时攻打!攻城位置我们抽签,遇事商量而行,人少服从人多的决定!”
“一百二十六根合适木材?”陶习的鼻子差点没有气歪,说道:“公孙将军,刚才在你的营地里,你不是一口咬定只有五十多根吗?怎么现在一下子变出来这么多?”
公孙同苦笑,向陶习拱手说道:“陶兄弟,破了蓟城,我请你太牢大宴,你别介意这种小事了行不行?”
第五百二十八章 悲剧造反(上)
可怜的燕王臧荼不但挑选了一个十分糟糕的时机谋反起兵,还瞎眼到挑选了一个吃里爬外到极点的使者出使敌营。
献出燕军的蓟城布防图回到了城里后,按照夏说等人的要求,为了麻痹臧荼,也为了促使臧荼再次派人出城与汉军联系,臧荼亲自点名出使汉营的李舀鬼话连篇,编造了一通夏说已经中计动摇和讨价还价的谎言,结果臧荼听了不但没有生出半点疑心,相反还鼓掌大笑道:“好,这下子事情就好办得多了,最起码不用担心夏说那个匹夫和我们死拼到底了。”
“李将军,你在赵国贼军营中,有没有发现什么赵国贼军有准备攻城的迹象?”旁边的张胜插口问道:“还有,你和太子以前说的暴汉投石机,你有没有看到?数量可知道有多少?”
“没有。”李舀在这件事上没必要扯谎,直接就摇头说道:“我进到赵国贼军营地的时候,赵国贼军的士卒还在抓紧时间修筑营垒,没看到准备攻城武器,也没看到我以前在历城远远见过的那种投石机。”
“那就好。”张胜松了口气,说道:“暴汉军队那边最好多准备一些时间,越晚攻城越好,他们越晚一天攻城,我们就越有希望等到匈奴单于的援军。”
“就算现在就来攻城也不怕。”臧荼自信的回答道:“蓟城是我们的国都,城墙坚固,城高壕深,守军兵力又绝对够用,暴汉军队不来攻城便罢,只要他们敢来,保管可以把他们打得头破血流,杀得死伤惨重。”
“大王,蓟城确实不怕暴汉军队强攻,但是却怕有人充当内应,接应暴汉军队攻城。”张胜阴阴说道:“尤其暴汉军队是出了名的喜欢收买策反,只怕也早就开始了行动。臣下建议,大王最好还是小心防着一点这些情况为上。”
听到这话,做贼心虚的李舀当然嘴角肌肉有些抽动,臧荼却是大点其头,说道:“这事当然得小心提防,暴汉军队攻城的时候,寡人会让全儿统领卫士守卫王宫,看好百官家眷,寡人就不信了,谁吃了豹子胆敢背叛寡人?!”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听到臧荼这话,李舀马上就心生警觉,暗道:“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不然的话,我的家眷恐怕一个都难逃活命。”
接下来的几天只能用平淡无味来形容,汉军的斥候不断活动在蓟城周边,拼命收集蓟城守军的各种情报,期间又多次射书入城,宣扬汉军这次的平叛政策,明确宣布破城之后不会伤害城中无辜百姓,以此对付臧荼故意让人散播的屠城谣言,同时拼命赶造各种攻城武器,收集在华北平原上相对比较难得的合适石弹准备投石,还有就是尽量赶造同样重要的燃烧弹。
到了李舀回城后的第六天时,在夏说、陶习和公孙同等人的各自指挥下,汉军出动了大量的辅助兵力担运土石,开始填塞蓟城东西北三门的护城河,其中汉军陶习所部负责蓟城西门,公孙同所部负责蓟城北门,赵**队负责蓟城东门,只有有着治水保护的蓟城南门不去理会。结果填河开始后,城上守军当然是不断以强弓劲弩阻拦汉军将士填河,与城下临时工事后汉军弓弩手对射得不亦乐乎,彼此都有死伤。
情况报告到臧荼面前,老于沙场的臧荼也马上明白汉军是准备同时攻打蓟城的东西北三门,对蓟城城防有着强大自信的臧荼对此虽然不惧,却也多少有些担心,说道:“赵国贼军怎么也这么卖力填河?难道他们不肯上当,真要帮着暴汉军队全力攻打我们?”
依照夏说等人的要求,李舀也乘机进言,力劝臧荼再派密使出城去和夏说联系,了解夏说的态度,臧荼采纳,便在当天晚上又派了一个使者出城,潜往赵军营地与夏说联系。结果使者还是到了第二天清晨才回到城中,回报说夏说填河不过是被陶习和公孙同逼迫,同时夏说再次承诺,只要燕**队放下武器向赵军投降,夏说就保证不会直接处死臧荼,还会在项康面前为臧荼乞求活命。
“除了这些,夏说匹夫还有没有说其他的?”臧荼赶紧又问,使者矢口否认,另一边的李舀则是瞟了一眼那看似镇定的使者,心中冷笑不已——虽然不知道内情,可是李舀也敢打赌,竟然夏说不肯断绝与燕军的秘密联系,那么就一定是另有所图!
经过汉军将士的辛苦努力,也在付出了一定伤亡代价后,到了第八天的接近傍晚时,汉军将士还是成功的在蓟城东西北三门填塞出了六条可以直接过河的坚实道路,可以把云梯车和吕公车等重型攻城武器直接推拉到蓟城城下。情况被报告到臧荼的智囊张胜面前,第六感敏锐的张胜马上知道不对,赶紧来到王宫拜见臧荼,想劝臧荼抓紧时间做好守卫准备,提防汉军在第二天就发起全面进攻。
让张胜意外,他虽然很是顺利见到了臧荼,可是在见到臧荼时,臧荼却竟然正在王宫花园里和昭涉掉尾、翟盱和臧全等亲信饮酒做乐,宴会气氛还十分喜庆,然后张胜好奇一问才知道,原来翟盱和昭涉掉尾探望家眷,正好碰上翟盱的女儿与年龄相当的臧全儿子竹马为戏,昭涉掉尾便顺口劝亲,劝翟盱把女儿许给臧全的儿子,翟盱也一口答应,急于结交党援臧全更是求之不得,二人当场就结为亲家还聚宴饮酒,臧荼也是一个好热闹的人,听说后同样跑来凑热闹,所以众人就直接在花园里给喝上了。
这样的巧合并没有让张胜生出怀疑,象征性的道贺了之后,张胜只是赶紧劝臧荼立即下令备战,结果昭涉掉尾和翟盱却一致认为张胜是在杞人忧天,觉得汉军不可能这么快就发起进攻,已经被灌得脸红脖子粗的臧荼也是同样看法,所以臧荼不但没有听取张胜的良言规劝,相反还硬逼着张胜坐下来饮酒,昭涉掉尾和翟盱又联手劝酒,很快又把不擅饮酒的张胜灌得酩酊大醉。
大醉后的张胜最后是被从人抬回了家,结果在床上也不知道躺了多久,张胜突然听到远处锣声四起,不得不赶紧挣扎下床了解情况,得知报警铜锣声音是从蓟城东西北三门城上同时传来后,张胜顿时大声叫苦,只能是赶紧更换衣服,带着满身的酒气赶来王宫侯命。
也还好,臧荼的酒量甚宏,昨夜的大醉并没有让臧荼卧床难起,燕国百官匆匆到齐后,臧荼还冲着神色慌乱的燕国百官大声喝道:“不要慌,更不用怕,暴汉军队这次来得虽然突然,让我们有些措手不及,但我们的战前十分充足,不用等暴汉军队发起攻城,我们就能把所有的一切都准备好,用不着有半点担心!”
“希望如此吧。”张胜嘀咕了一句,然后又瞟了一眼默不作声的昭涉掉尾和翟盱,心中多少生出了一点疑心,暗道:“昨天傍晚的事情,是不是有些太巧了。”
臧荼的疑心病显然没有张胜那么重,安排城防的时候,臧荼依然还是让翟盱负责蓟城的西门城防,卫满负责北门,臧荼的妻弟应啁负责东门,城中预备队有两支由昭涉掉尾和李舀各自统领,预备队主力由臧荼亲自指挥,王宫和燕国百官的安全则由臧全负责。
对此,张胜多少有些担忧,稍一盘算就说道:“大王,从之前收集到的情况来看,今天出兵攻打蓟城西门的肯定会是暴汉大将陶习,这个匹夫素来以凶悍勇猛闻名,麾下军队又比公孙同统领的暴汉军队为多,所以如果不出所料的话,今天我们的主战场很可能会是蓟城西门,臣下提议,不妨给翟郡尊提前安排一支预备队,也顺便帮助他控制瓮城、城门和千斤闸等城防要害,让翟郡尊可以腾出手来,心无旁骛的全力应对暴汉军队的攻城之兵。”
言罢,张胜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说道:“臣下提议让李舀将军麾下的预备队提前赶到西门战场,帮助翟郡尊守城,请大王准允。”
听了张胜的分析觉得有理,臧荼便也点了点头,当场就同意了这个决定,关心亲人安全的李舀听了心中叫苦,可是又不敢违抗,只能是乖乖拱手唱诺,翟盱则是有意无意的看了张胜一眼,然后才拱手谢了臧荼的安排。
事情当然还没完,安排好了城防事务后,百官各自散去时,臧荼又主动向张胜说道:“爱卿,寡人多少还是有些担心那些曾经攻破过濮阳、巨鹿的暴汉投石机,想到现场去亲眼看一看,不知道你意下如何?”
“大王圣明,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我们是应该亲眼去看一看暴汉投石机的情况。”张胜赶紧恭维,然后又说道:“大王,要不我们都去蓟城西门看一看情况吧,那里是主战场,如果有什么情况变化,我们也好就地调整部署。”
臧荼点头称是,忙领了张胜和一队卫士直来蓟城西门现场查看情况,结果当他们打着臧荼的燕王旗号登上蓟城西门城上时,两万多汉军将士也已经在蓟城西门城外列阵完毕,传说中的四十多架汉军投石机也已经在阵前一字排开,还已经开始向着蓟城西门缓缓逼来。
仔细看了汉军的布阵情况和携带来的攻城武器,臧荼嗤笑出声,道:“除了那些没见过的投石机,也没有任何希奇嘛,还不就是壕桥车开路,飞梯云梯登城,撞城车砸门,我们只要按照平时那么打,用火箭、条石和羊头石对付,什么都可以破解。”
“关键就是那些天杀的投石机。”张胜紧盯着正在逼近的汉军投石机,头也不回的说道:“太子说过,他在历城战场上,曾经亲眼看到过暴汉军队投石机可以轻松砸塌城楼,砸毁女墙,还能把城墙直接砸出口子,让暴汉士卒可以迅速登城,但愿我们的城池不会是这样的情况。”
“历城那种小县城,也配和寡人的都城相比。”臧荼冷笑说道:“就快开始了,寡人今天一定要亲眼看一看,暴汉军队的狗屁投石机,到底有没有传言中那么厉害。”
说话间,一个卫士飞奔到了臧荼的面前,将一道书信呈到臧荼面前奏道:“启禀大王,应啁将军刚刚派人送来的,说是赵国贼相夏说写给你的亲笔书信,提前用箭射到了蓟城的东门城上。”
大模大样的劈手抢过书信,展开仔细一看时,臧荼顿时楞住,旁边的张胜赶紧凑上前来同看,也只是看得一眼就楞住,因为夏说这信简单得无法再简单,直接用白话文写道:“逆贼臧荼,本相之前承诺继续有效,一会你支撑不住,只要打开蓟城东门出城向我投降,本相还是保证不会杀你,还会保证在皇帝面前替你乞求活命。向我投降,才是上策!切切勿忘!”
让臧荼和张胜意外的还在后面,再紧接着,蓟城北门那边也送来了一道汉军提前射上城墙的箭书,书信同样是汉军大将公孙同亲笔所写,内容则是,“臧荼逆贼,撑不住就从北门出城向我投降,我保证不杀你,还一定会在皇帝面前替你求情。另外你也知道,我是广武君李左车派来的人,你向我投降,等于是向广武君投降,我和广武君一起替你求情,陛下怎么都会给我们一点面子。所以投降我才是你的最好选择,你可要想清楚了。”
仔细看完了夏说和公孙同亲笔签名用印的书信,臧荼和张胜面面相觑,半晌才异口同声说道:“暴汉军队就这么自信?还没开打,就已经争着抢着劝我们选择投降对象了?”
“大王,小心!暴汉军队开始投石了!”
士卒的大喊提醒让臧荼和张胜回过了神,二人赶紧扭头一看时,却见天上已经飞来了三四十块巨石,呼啸旋转着一起砸向蓟城的西门城楼,然后巨石纷纷落地间,经过燕军将士反复加固的城楼就象纸糊沙堆的房子一样,在接连的撞击声中轰然倒塌,转眼间就变成了一片残垣废墟,同时还有许多的燕军将士躲避不及,被巨石正在砸中,无一不是被砸得血肉模糊,筋断骨折,难以置信的惨叫惊呼声音,也顿时就响彻了整个蓟城西门城头。
“真的这么厉害?”臧荼和张胜一起脸色苍白,继而一起面如死灰。
还有让臧荼和张胜意外的事情,结束了第一轮齐射后,汉军陶习所部并没有急着展开第二轮投石,而是派遣了一名骑士携带早已张开的强弩上前,飞奔到了蓟城西门城下,扣动扳机将一支弩箭射到了城上,然后很快的,一道汉军大将陶习的亲笔书信也呈到了臧荼的面前。
陶习的书信内容更简单,直接这么写道:“臧荼狗贼,看到乃翁的投石机有多厉害没有?开城向我投降,我保证不杀你,让你可以活着见到我们陛下求饶,还会替你向皇帝陛下求情,争取保住你的狗命!不然的话,后果你自己清楚!”
就好象兜头浇了一桶冰水,臧荼突然打了一个寒战,然后哭丧着脸说道:“这三个狂妄匹夫,都已经把寡人当成笼中鸟嘴边肉看待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悲剧造反(下)
燕军将士不是没有见过场面,蓟城城上,许多的燕军将士不仅经历过楚汉大战,还参与过关外诸侯联手灭秦的战事,身经百战者在每一支燕军队伍里都找得出来,然而即便是这些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百战老卒,也从来没有遇到过今天这样的情况,今天这么恐怖的景象。
初春阳光下,一块块比磨盘还大的巨石不断飞起,宛如归巢的飞鸟,呼啸旋转着,接二连三的砸上蓟城城头,巨石坠落之地,土崩地陷,硬生生直接砸出深坑,砸中女墙,墙体坍塌,箭垛直接消失,砸进守军人群,血肉横飞,内脏与脑浆一起迸射,被砸实的连人带甲化为肉酱,被挂到的也通常都是筋断骨折,惨叫的声音堪比杀猪。
第一次遇到这样的场面,城墙上的守军当然是早已乱成了一团,奔走避石者不计其数,还有许多人冒着杀头危险逃下上城台阶躲避石弹,汉军的巨大石弹却是毫不客气,接连不断的继续砸上城头,砸进城内,把蓟城城的城上城下砸得是千疮百孔,也把城内房屋砸得是倒塌破顶无数,军民奔走惊叫,场面混乱有如末日降临。
不用旁人劝说,爱惜性命的臧荼早早就逃下了蓟城西门城头,躲藏到了城墙后方的汉军落石死角处,然而一块巨石从身后的墙上滚落,把不远处的几个燕军士兵直接砸成肉泥后,臧荼彻底连留在前线鼓舞士气的勇气都没有了,只能是赶紧派人给翟盱和李舀传令,命令翟李二将死守西门,然后赶紧领着卫士奔回王宫,生怕在第一线耽搁久了,不走运被汉军巨石直接砸死。
还是在奔逃回了王宫后,臧荼才知道蓟城的东门和北门情况大同小异,公孙同和夏说两支军队同样是摆出了四十多架配重式投石机,对着蓟城的北门和东门狂轰滥炸,不费吹灰之力就破坏了城墙上的城楼和抵挡弓箭的蓬屏,燕军守军则是无计可施,只能是抱着脑袋躲在城墙上瑟瑟发抖,咬牙苦熬。
对此,臧荼的脸色铁青异常,可是又无可奈何,半晌才自言自语的说道:“不管怎么砸,都不可能把寡人的城墙直接砸塌,了不起就是伤亡大些,仗难打些,关键还是看蚁附战,只要蚁附战我们能顶住,就照样能守住蓟城。”
张胜没有附和臧荼的话,只是下意识的把目光转向西面,心中暗道:“关键还是西门,只要西门能守住,东门和北门就有希望。”
张胜的直觉非常敏锐,就在他这么嘀咕的时候,急脾气的汉军大将陶习已经命令汉军炮手停止了投石,改为云梯车和飞梯上前,第一个向蓟城发起了蚁附进攻。而在城墙上看到这一景象,燕军的西门守将翟盱心中则是无比犹豫,可是考虑到部下未必会跟自己走,还有城门是被友军控制,翟盱迟疑了片刻后,还是咬牙命令道:“准备火箭和燕尾炬。”
依照翟盱的命令,一桶桶宝贵的火油迅速被搬上城头,一支支缠着麻布的火箭和燕尾炬也迅速蘸满了火油,只等汉军云梯车进入射程,马上就会点火射出,纵火焚烧对城墙威胁最大的云梯车。然而让翟盱和燕军将士都摸不着头脑的时候,一排排燕军火箭手准备就位后,汉军的云梯车也即将进入他们的射程时,汉军那边突然旗帜一闪,云梯车顿时就停止了前进,停留在了燕军火箭射程的边缘处。
“暴汉军队在干什么?”
一个比较顽固的燕军将领说完这句话时,答案出现,令旗晃动间,已经沉默了一段时间的汉军投石机再度开火,用离心力把一个个巨大的陶瓮甩出,直接砸向已经站满了射手的蓟城城墙,燕军弓弩手惊叫着四散躲避时已经晚了,陶瓮落地碎出,迸射出无数火炭和浓烟烈火,顿时烧伤了许多躲避不及的燕军弓弩手,也引燃了周边一切可以引燃的可燃物——其中当然包括价格昂贵的宝贵火油。
“快搬火油!保护火油!”
一些聪明的燕军将领迅速明白了汉军的恶毒用意,赶紧命令士卒抢救火油,然而汉军的投石机却是毫不留情,又接连投来了一些原始燃烧弹和羊头石,羊头石虽然体积较小伤害不了城墙箭垛,可是数量众多,用来对付燕军士兵效果非凡,羊头大的石头冰雹雨点般落下间,很多燕军士兵便带着不甘的吼叫躺倒在了血泊中,城墙也迅速火势大作,到处都是烈火浓烟,也到处都是奔走呼喊的守军士卒。
还是在一口气砸出了五轮羊头石,给守军造成了许多伤亡和混乱后,汉军的云梯车才重新开始前进,缓慢而又坚定的向着城墙逼近,结果城墙上虽然也很快就射出了火箭阻拦,但是数量却明显是远远不足,力度软弱准头偏差,对经过一定防火处理的汉军云梯车威胁很小,更别说是挡住汉军的前进速度。
也很好,燕军还有希望,当两架汉军云梯车带着不多的火头逼近到了城墙近处时,不消翟盱下令,蓄势已久的燕军将士立即接连投出燕尾炬,疯狂纵火焚烧汉军的云梯车,扛着飞梯前进的汉军将士不甘示弱,马上就向城墙脚下发起冲锋,把飞梯迅速搭上墙头,顶着滚石檑木向上方发起蚁附进攻,城墙阵地上的喊杀声也因此彻底沸腾了起来。
听到这突然沸腾起来的喊杀声,率领燕军预备队守侯在西门内侧的李舀也知道自己可以动手了,犹豫了片刻后,李舀先是安排自己的亲信守住了千斤闸,叮嘱说没有自己的亲自命令,谁也不许放下千斤闸,然后才神情严峻的下城,来到了城门内侧,可是让李舀大吃一惊的时候,当他来到城门处时,燕军的西门守将翟盱就好象从土里钻出来的一样,抢先一步出现在了城门旁,身边还带着一队他的亲兵卫士。
看到李舀出现,翟盱也脸色一变,很明显同样有些震惊,不等李舀开口就主动说道:“李将军,我来看看城门的情况,你怎么也来了?”
“我也是担心城门的情况,过来看看。”李舀强笑,又向翟盱问道:“翟郡尊,听声音,暴汉军队已经在蚁附了,你怎么还不到城上指挥督战?”
“马上就上去,马上就上去。”翟盱的目光明显有些游离,又强笑着说道:“李将军,这里就拜托你了,我先走了。”
言罢,翟盱还真的转身就向了上城甬道,李舀悄悄松了口气,然后李舀犹豫了一下,还是向城门官说道:“把钥匙拿给我,还有瓮城城门的钥匙,为了预防万一,从现在开始,城门钥匙由本将军亲自掌管。”
城门官唱诺,立即拿出了钥匙,谁知李舀正想伸手去接时,已经掉头离去的翟盱突然回头,一边领着他的亲兵大步回来,一边大声说道:“慢着!李将军,我才是西门守将,钥匙为什么要交给你保管?”
“糟了!我露出破绽了?”李舀心中叫苦,忙硬着头皮说道:“郡尊,大王有令,是让末将替你守城门、瓮城和千斤闸,钥匙当然得由末将保管。”
“可大王没说钥匙要交给你。”翟盱反驳,又向城门官伸出了手,命令道:“把所有钥匙交给我!”
城门官为难的看向同样要自己交出钥匙的李舀,李舀额头上汗水滚滚,可是李舀又非常清楚,一旦城门官把钥匙交给了翟盱,那么自己不但再没有机会迅速打开城门迎接汉军入城,稍微耽搁间,自己在宫城里的家眷全部都得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李舀别无选择,只能是坚持说道:“大王要我守卫城门,城门钥匙当然要交给我保管,把钥匙交给我!”
翟盱怒视李舀,暗藏鬼胎的李舀心中更慌,只能是强打精神与翟盱对视,然后李舀还灵机一动,突然探手去抢城门官已经拿在手上的钥匙,想先把钥匙拿到手再说,谁曾想李舀的动作快,翟盱的动作也同样快,还同样是突然伸手去抢钥匙,两支手也几乎是同时抓住了钥匙,谁也不让,僵持在了空中。
“放手!”翟盱咆哮,“我是西门守将,为了蓟城西门的安全,钥匙必须由我掌管!”
“放手!”李舀怒吼,“大王点名让我守门,钥匙当然归我掌管!给我放手!”
“再不放手,别怪我不客气了!”
翟盱和李舀异口同声吼出了这句话时,他们俩的亲兵也同时亮出了武器,李舀和翟盱见了都是大惊,忙异口同声喝道:“李舀(翟盱),你想干什么?想谋反?”
还是在同时吼出了这句话后,其实都是心急如焚的李舀和翟盱才同时回过神来,然后李舀又是心中一动,忙一边紧攥着钥匙,一边低声说道:“翟郡尊,难道你真要谋反,打开城门让外面的人进来?”
翟盱的脸色唰一下子就白了,可是看到李舀的目光中似乎不怀恶意,翟盱也是福至心灵,忙低声说道:“难道你也想谋反,打开城门迎接朝廷大军进城?”
见情况极度不对,迟疑了一下后,李舀用很小的声音说道:“我是朝廷的人。”
翟盱的身体震了一震,然后露出了一点笑容,低声说道:“我也是朝廷的人。”
吃惊的看着对方,李舀和翟盱突然一起笑了,笑得还无比开心,然后两人一边挥手让自己的亲兵退下,一边满面笑容的联手去开城门,旁边的城门官见了大惊,忙说道:“翟郡尊,李将军,你们想干什么?”
“闭嘴!”李舀和翟盱再一次异口同声,咆哮道:“再多一句废话,马上要你脑袋!帮我们开门,少不了你的好处!”
城门官呆住,迅速回过神来后,城门官也不多说什么,赶紧上来帮着翟盱和李舀取下门闩,打开内城门,然后又陪着翟李二人飞奔到了瓮城门前,又打开了瓮城城门,结果城门才刚打开,正在蚁附进攻的汉军将士当然是欢声雷动,马上就蜂拥入城,在远处指挥攻城的汉军大将陶习更是手舞足蹈,迫不及待的命令后军上前,从洞开的城门处直接杀进蓟城城内。
“快!快!大汉的将士们,越快越好,我们的家眷都在宫城里,请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一定要把他们救出来!”这是李舀将军和翟盱郡尊在城门处的再一次异口同声。
接下来的事情当然简单了,因为前线指挥官和预备队统领双双带头无耻叛变,陶习麾下的汉军将士当然是不费吹灰之力就杀进了蓟城城内,迅速冲上城墙接管各处要害。而当西门告破的消息传开后,和翟盱一样,被汉军通过燕军密使策反的燕相昭射掉尾不敢有任何迟疑,马上就带着他麾下的预备队直冲北门,里应外合接应汉军大将公孙同的军队入城,值守蓟城北门的燕军大将卫满措手不及,统领的军队也顿时一片大乱,被汉军蚁附攻城得手,乘机攻上城头,蓟城北门也迅速宣告沦陷。
倒是东门这边的燕军暂时顶住了赵军的进攻,可是看到城中火起连连,不断出现赤红色的汉军旗帜后,东门的燕军也迅速出现了慌乱,值守西门的应啁无奈,只能是赶紧派人向臧荼请示命令,征求臧荼的意见,到底是死守到底,还是乘着现在还有机会,赶紧突围逃命?
这个时候,臧荼当然也已经知道了战场形势发生的巨变,得知昭射掉尾竟然无耻到率领预备队攻击北门守军,还有翟盱和李舀联手献城,暴跳如雷的臧荼父子马上就把他们的家眷全部押到了面前,可是就在臧荼下令将这些家眷处死的时候,他的心腹小宦官中行说却跳了出来阻止,说道:“大王,不能杀,你也有家眷!你要为你的后妃子孙考虑!”
“什么意思?”臧荼扭头问道。
“大王,你怎么不想想,你如果杀了昭射掉尾和翟盱他们的家眷,他们又怎么可能会放过你的家眷?”中行说赶紧说道:“下一步不管大王你是投降还是出城突围,家眷都是肯定保不住的,你如果杀了昭射掉尾和翟盱的家眷,他们怎么可能会不杀你的家眷报仇?他们又为暴汉军队立下了大功,暴汉军队又怎么可能会阻拦他们报仇出气?”
中行说这话提醒了臧荼,考虑到自己就算突围也不可能把后妃和子孙带走,为了给自己的几个孙子孙女留下一个活命的机会,臧荼勉强点了点头,挥手让卫士把那些哭哭啼啼的家眷押了出去,然后又咬牙说道:“马上把还能约束的军队全部叫来,从南门突围往北走,去草原上投奔匈奴!向匈奴借兵来找这些匹夫竖子报仇!”
历史上臧荼造刘老三的反,过程十分悲剧,前后才三个月就被刘老三轻松平定,其间规模、过程和影响都小到了汉代史书懒得多费笔墨记载的地步,在这个历史层面上,臧荼造项康的反情况更悲剧,悲剧到甚至还没等汉军的平叛主力抵达燕地战场,就被三支汉军的前锋军队攻破了国都蓟城,端掉了老巢。
也还好,臧荼接下来的运气还算不错,带着勉强还能控制的军队从没有受敌的南门出城后,汉军虽然全力追击,也成功击溃了燕军的败兵大队,但因为燕军的骑兵数量众多,机动力比较强大,臧荼父子最终还是带着两千余骑侥幸摆脱了汉军的追击,直接逃往了北方草原去投奔匈奴,十分幸运的没有被汉军将士斩杀或者俘虏,然而臧荼的后妃孙辈却全部都被汉军俘虏,臧荼父子所发起的燕地叛乱,也在仅仅只经时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后,就被汉军彻底平定。
顺便交代一句,或许是历史的惯性吧,燕军大将卫满率领十余骑逃到了辽东后,利用他曾经在辽东担任过郡守的威望,重新拉起了一支一千多人的军队,其后卫满虽不敢继续与汉军为敌,却还是象历史上一样东逃朝鲜,数年后又在朝鲜发起叛乱,干掉了箕子朝鲜的国王箕准自立为王,建立起了卫氏朝鲜。
第五百三十章 防守反击
还是在蓟城被攻破了半个多月后,项康才亲自率领着五万军队来到了燕地,与夏说、陶习和公孙同的平叛前军会合一处。
原本项康已经不需要再来了燕地了,只需要在后方发布几道命令,调整一下燕国的人事政务就可以把燕地的事情收尾,可是项康在经过再三考虑后,还是决定带着五万军队来到了蓟城,亲自处理燕地战场的善后事宜,倒是朱鸡石率领的四万多齐**队在半路就掉头撤回了齐地,彻底白跑了一趟。
项康抵达蓟城的时候,不消说,汉军将士当然三军列队,伏道拜迎,场面隆重无比,无数的燕地百姓也纷纷赶来一睹项康的暴君风采,项康对此也已经是习以为常,很是熟练的迅速走完了该走的过场,然后下令犒赏三军,在御营之中摆设酒宴,与汉军文武共庆这场平叛战事的胜利。
项康有时候性子也挺急的,酒过三巡喝得高兴后,项康当场就论功行赏,给立下大功的夏说、陶习和公孙同每人加封了两千户食邑,又把公孙同封为燕相,把陶习封为燕国太尉,以此奖励他们的奋勇作战,迅速平叛。公孙同和陶习都是武人出身,事前都没有想到项康竟然会把燕国的实权交给他们,大喜下自然是赶紧离席,向项康行礼道谢。
“二位爱卿免礼,快起来吧。”项康很给面子的亲手搀起了公孙同和陶习这两个新生代大将,又拉着他们的手说道:“朕把燕国的实权交给你们,除了是奖励你们的迅速平叛外,更重要的一点还是朕信得过你们,相信你们一定能够完成朕接下来的嘱托,改变燕地原来的情况,为我们更下一步的战略大计做好准备。”
“请陛下吩咐,臣下等一定誓死完成陛下交代的使命!”公孙同和陶习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不需要誓死,没有那么严重。”项康笑笑,说道:“朕交给你们的任务也很简单,就是给朕把燕地边境贸易给控制好,尽可能堵死每一个走私违禁货物的缺口,不要再让我们的布匹、盐巴和铁器被那些损国利己的卖国贼低价走私到草原上,执行好我们大汉通过贸易打击匈奴蛮夷的国策。”
“公孙相国,陶太尉,这一点也是我们陛下最关心的事情。”旁边的陈平插口说道:“在此之前,广武君虽然在代郡和雁门那边控制住了边境贸易,但是燕国这边一直都是一个大口子,各种匈奴必须的违禁货物差不多每天都在向草原走私,导致我们的赋税流失,逼迫匈奴卖马的国策也难以执行,所以你们二位接手燕地政务军务之后,一定要把打击走私和封锁边境贸易放在第一位,让我们大汉朝廷的国策能够真正执行到位。”
“陛下放心,丞相放心。”急脾气的陶习马上抢着说道:“从明天开始,臣下就颁布严令,燕地军队里还有谁敢走私违禁品,或者是包庇那些卖国奸商走私违禁品,逮到的全部活埋!他们的家人全部贬为奴籍!”
“乱世用重典,打击走私,严刑峻法确实必不可少。”项康很难得的赞了一句暴政严刑,然后又说道:“但是过刚易折,陶爱卿你也不能一味只用武力重刑解决问题,如何管理好边境贸易,你和公孙爱卿都要多动一动脑子,遇事也要多和昭涉爱卿、翟爱卿这些熟悉燕地情况的人商量。”
言罢,项康又转向旁边的昭涉掉尾和翟盱说道:“昭涉爱卿,朕封你为燕国假相,元氏侯,翟爱卿你仍然还是广阳郡守,镐侯,帮公孙爱卿他们把燕国的事办好,朕以后自然还会再有封赏。”
实质上参与了谋反的翟盱和昭涉掉尾一听大喜,同样是赶紧向项康行礼,项康也这才给李舀也封了一个千户侯,李舀欢喜道谢,又小心翼翼的说道:“陛下,臣下能否多问一句,关于臣下的妹妹,就是逆贼臧衍的妻子,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发落?”
说到这,李舀又赶紧补充道:“陛下,臣下知道逆贼的家眷都罪该万死,臣下也不应该为了妹妹求情,只不过臣下就这么一个妹妹,臣下的母亲又素来疼爱她,为了这事母亲还向臣下下了跪,臣下实在……,实在……。”
“爱卿是为了孝道向朕求情,朕不会怪你。”项康顺口说道:“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爱卿你的妹妹好象就只有一个女儿吧?逆贼的家眷不能宽恕,这是国法,朕也不能违背,这样吧,看在爱卿你的面子上,朕给你的妹妹和你外侄女免去死罪,收为宫奴,成全爱卿你的孝道。”
妹妹和侄女不用被杀头,虽被罚为宫奴,却也是到皇宫里去当奴婢,衣食住行其实要比寻常人家好得多,李舀听了当然大喜,赶紧又向项康连连顿首,替自己的母亲和妹妹向项康一再道谢。不过项康的好心肠也仅仅只是到此为止,为了警告后人,即便臧荼手下留情没有斩杀燕国背叛文武的家眷,项康依然还是下令将臧荼父子的其他家眷全部处死,滥杀了一些无辜。
事还没完,到了第二天的时候,项康又收到了两道和燕地叛乱有关的奏报,第一道是衡山王吴芮在收到了臧荼的策反书信后,不但马上把臧荼的使者拿下,还亲自押着臧荼的使者赶往关中拜见项康,以此证明他绝对没有谋反之意。历史还没稀烂到极点的项康听了微笑,不由说道:“难怪是惟一能躲过刘老三屠刀的异姓王,做事确实小心。也罢,刘老三都能容得下他,朕当然也容得下他,就让他这个衡山王一直当下去吧。”
第二道奏报则是楚相冯仲送来的,在沂蒙山区被困了近一个月后,饥寒交迫的韩信见北上燕地无望,只能是主动南下返回楚地,找自己的老上司冯仲自首,冯仲则念在以往的情分上没有把韩信立即处死,选择了向项康上书请示如何发落,还有就是小心翼翼的替韩信求情。除此之外,冯仲还献上了一本韩信送给他的兵书,也是韩信之前在淮阴闲居时自己编著的兵书。
仔细翻看了韩信的兵书,又再三斟酌了许久,项康还是给了冯仲一个面子,下令将韩信押往关中,交给张良负责的仆射官寺看管,让韩信以戴罪之身帮着仆射府的博士整理编撰军事书籍,给韩信一个默默无闻度过今生的机会——当然,韩信如果还想玩什么花样,那么项康就是想要再饶他,也没有再饶他的道理了。
处理完了这些事务之后,项康又专门抽出时间,领着一些汉廷文武和北上到了上谷郡境内,越过张家口巡阅草原,游览草原风光,实地了解草原上的各种情况,研究下一步的对匈奴作战策略。
这也是项康前生今世第一次来到草原游览,浩无边际的碧绿草原让项康神清气爽,也让项康忧心忡忡,眺望着远处的地平线,项康还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搞不好终我一生,恐怕也很难看到大汉军队横扫草原,彻底驱逐匈奴的景象了。草原太大了,我们的国力在内战里也消耗得太大了,估计最起码要等我老得走不动路了,甚至等到我儿子那一代,才有可能封狼居胥,踏平姑衍山,把那些匈奴蛮夷从草原上赶走。”
“陛下所言极是。”旁边的娄敬附和道:“对于匈奴蛮夷,我们只能是做好长期苦战的准备,绝对不能贪图一蹴而成,那是绝对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项康点头,心里只是盘算是否应该把马镫和高桥马鞍这两种革命性马具提前发明出来,谁曾想娄敬又说道:“陛下,关于匈奴,臣下一直都有一个不成熟的想法。眼下就我们的国力而言,要想兵临姑衍山直捣单于庭,那是肯定很难做到的事情,匈奴那边也一样,要想大规模进兵中原,攻占我们的腹地,他们也没有这个实力,但是匈奴如果只是想让骚扰我们的边境,让我们的边疆军队疲于奔命,做到这点肯定不难。”
“我们需要时间休养生息,恢复国力,如果让匈奴不断骚扰我们的边境,逼着我们长期在北疆屯驻重兵,情况肯定会对我们不利。”娄敬又接着说道:“所以臣下认为,我们最好还是想办法尽量缓和与匈奴的关系,争取把匈奴蛮夷给暂时安抚住,尽最大可能减少与匈奴的战事冲突。如此既可以大量减轻我们的钱粮负担,又可以让我们的边疆将士解甲休息,恢复农耕,以更快的速度恢复国力。”
“我们又不是没有这么做过。”项康说道:“上次向匈奴求和通好,事情还是你去办的,匈奴蛮夷是什么态度你忘了?”
“陛下,我们不妨再次尝试?”娄敬献计道:“臣下建议,我们这一次除了求和通好外,不妨再送一个皇室贵女去嫁给匈奴单于,陛下你虽然没有姐妹,但是可以从项氏家族中挑选一个年龄相貌合适的女子,认为姐妹,封为公主,然后再把公主送到草原上与匈奴单于结亲,订立姻亲联盟……。”
“不必说了!”项康很是难得的打断臣下献策,说道:“和亲的事,朕绝对不做,太丢脸了。而且这么做也没有多少用,匈奴蛮夷残忍无信,想打我们的时候,也绝对不会在意什么姻亲关系。”
历史上的和亲政策制订者娄敬不肯死心,又向项康列举和亲的各种好处,项康却坚决摇头不肯采纳,原因一是项康拉不下这张脸,二是项康历史再稀烂也知道,自己接手的汉朝不象刘老三开国时一样,被内战彻底耗光了国力,无论经济底子还是军事底子都比刘老三开国时要好得多,所以项康才坚决不愿采取让后世汉人蒙羞的和亲政策。
不过娄敬的劝说也让项康突然想起了一件大事,让项康在心里盘算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刘老三应该是在白登之围后,发现确实打不过匈奴才被迫和亲的,白登之围那一次,匈奴是出动了倾国之兵包围刘老三,这也就是说,匈奴也有可能出动全国主力南下来打我,如果我遇到这样的情况,会不会是一个机会?”
仔细盘算了许久后,一个无比大胆的想法突然出现在了项康心中,然后项康又突然转向了旁边的陈平,说道:“陈平先生,以我们的国力,现在是没有能力直捣姑衍山,踏平单于庭,但如果匈奴起倾国之兵南下,我们也以主力迎战,和匈奴主力会战于大汉边境,你说我们有没有把握取胜?”
陈平迅速明白了项康的意思,仔细盘算了片刻后,陈平马上就说道:“有!首先第一点,我们的武器优势巨大,有武器胜算。第二,我们通过实在历练出来的百战老卒才刚解甲不久,武艺骑射还没有生疏,重新拿起武器马上又能变成一支精兵,这是军队胜。第三,在边境交战,我们的国力也承担得起大汉主力在边境几个月的大战,这是地利胜。有此三胜,我们在匈奴面前就算没有十成的必胜把握,六七成的胜算也怎么都有。”
指出了这三个优势后,陈平又说道:“事实上,广武君的大父李牧当年就是这么做的,故意一再忍让,引诱匈奴倾巢出击,然后再集中精兵强将与匈奴会战于代地,一战为赵国打出了十几年的北境太平。”
“那我们就这么做!”项康拿定主意,说道:“现在是三月,时间还很充足,在今年冬天之前,我们一边做好在边境和匈奴主力决战的准备,一边想办法激怒匈奴在今年冬天南下,乘机和他们打一场防守反击的边境决战,全力争取一仗打出十年以上的边境平安,让我们可以安心休养生息,恢复国力。”
“陛下圣明,如果我们能够做到这点,确实不用什么和亲通好,就可以获得长时间的边境平安。”陈平称赞了一句,然后又说道:“不过想要做到这点,也不是那么容易,首先想要彻底激怒匈奴,让他们按照我们希望的在今年冬天大规模南下,就不是那么容易做到的事情。毕竟,现在这个匈奴单于也是雄才大略的一代英主,之前为了暂时稳住东胡部落,他可是连妻子都舍得拱手送人。”
“多想想办法,朕相信以陈平先生你的聪明,一定能想出办法让匈奴按照我们的意愿在今年冬天大规模南下。”
项康习惯性的把难题又推给了陈平,踢动着脚下已经比膝盖还高的牧草,项康又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忙向旁边陪同而来的昭涉掉尾说道:“昭涉爱卿,风吹草地见牛羊,草原的牧草,什么时候能够长到比牛羊还高?”
“回禀陛下,盛夏过后就有那么高了。”昭涉掉尾忙回答道:“到了秋天的时候,草原逐渐开始枯黄,大风一吹,草浪起伏,就可以看到草原深处的牛羊,那时候草原的景象也同样壮观,陛下如果有兴趣,可以在秋天时再来欣赏草原风光。”
“肯定没时间。”项康苦笑了一声,又说道:“朕也不是问这个,朕只是隐约记得,好象我们中原军队在和匈奴军队交战的时候,曾经在秋天采取过放火焚烧草原的战术,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记错。”
“陛下没有记错。”昭涉掉尾忙又说道:“臣下曾经听说,暴秦军队在和义渠交战的时候,曾经采取过这种战术,烧光草原让义渠部落的牛羊无法靠近边境就食,以此限制义渠部落的活动范围。”
“那么你辅佐臧荼逆贼守卫边疆的时候,为什么没有用过这个战术?”项康追问道。
“陛下恕罪。”昭涉掉尾忙说道:“我们怕激怒匈奴,招来匈奴报复,所以没敢用这种战术。因为匈奴把牛羊牲畜视为性命,我们如果断了他们牲畜的口粮,他们肯定会出兵报复。”
项康一听笑了,转向旁边的陈平说道:“陈平先生,看,这不是已经有一个办法了吗?就这么办,你再领着我们的谋士多想一些办法,我就不信激怒不了冒顿那个蛮夷。”
第五百三十一章 边疆变化
“铛!铛!铛!铛!铛!”
熙熙攘攘的市集中,铜锣声音突然有节奏的响起,正在做买卖的商人和采买生活必需品的百姓循声看去,却见是这个市亭的亭长走出了建在夯土台上的亭舍,亲自敲响了铜锣发出声响,他手下的亭卒则一边在告示栏上张贴榜文,一边大声吆喝,“都过来,都过来,官寺有新法令,官寺有新法令宣布!”
出于好奇,许多商贩和百姓都围到了市亭的土台下,伸长了脖子去看亭卒刚刚张贴出来的新榜文,这个贾市公认买卖做得最大的张水也在其中,亭长则在土台上扯开了喉咙大声嚷嚷,“都听好了,渔阳郡官寺颁布朝廷的新法令,从现在开始,从重打击向匈奴蛮夷走私违禁货物的一切人等,不管是上了册的商贾,还是没有登记造册的黔首,今后谁要是再敢卖给匈奴粮食、布匹、盐巴和铁器,只要是被抓到,一律严办!最轻也是罚为刑徒,干一辈子苦役!重的话,直接杀头,全家贬为奴籍!”
“尤其是铁器!卖一斤铁给匈奴的,罚为刑徒!卖三斤以上铁给匈奴的,直接斩首!十斤以上者斩首,外加全家贬为奴籍!不管是生铁,还是已经打成农具武器的都算!不怕死的,想一辈子穿囚衣的,尽管可以试一试!”
“还有,举报有重赏!有谁发现其他人向匈奴走私违禁货物,可以马上向官寺首告(举报),一经查实,查抄到的货物一分为三,一份上交燕国朝廷,一份归查抄到的官吏军队,一份归首告的人!如果首告属实,但是查抄到了货物不多,首告人拿不到一百钱的奖励,就由当地官寺补足百钱,奖赏给首告的人!”
“想发财的,就给乃翁把眼睛睁大了,一旦发现有人走私贩私,马上就找乃翁来首告,乃翁分到了好处,当然忘不了你们的好!找我们的边境驻军,或者直接到官寺首告都行!”
亭长在土台上声嘶力竭的喊叫,宣传燕国官寺的打击走私新政策,台下的百姓和商人当然也在议论纷纷,还有一个小商贾十分好奇的向张水问道:“张大兄,你的消息灵通,你说官寺这次来真的?还是象以前一样做做样子给上面看,过几天就把这个狗屁榜文忘得干干净净?”
“管他是做样子还是来真的,反正我从来不做这种生意。”张水回答得轻描淡写,又瞟了一眼问话那个商贾,笑着说道:“倒是李兄弟,你可要小心了,你是专做农具生意的,如果有谁看你顺眼,找个由头到官寺告你一状,你怕是麻烦不会少。”
“我问心无愧,不怕这些。”那商贾回答得理直气壮,又语带双关的说道:“至于农具生意,我们这共工亭里,有谁敢和张大兄你比?只要张大兄你敢继续做农具生意,我们当然都敢继续做。”
张水笑而不语,笑容还十分之不屑,也下意识的想起了自己在渔阳郡官寺当差的亲娘舅,头一天给自己捎来的书信,信上一边要自己稍微收敛着点,一边又暗示自己该给他上贡了,所以张水又忍不住悄悄的哼了一声,低声自言自语道:“看来还是和以前一样,就是做做样子。”
也是凑巧,恰好在同一天,张水在草原上的相与派人带来口信,向张水订购了一大批生铁和盐巴,还说要越快把货送去越好,张水的库房里又正好这些东西囤积有些过多,容易被人盯上,所以张水只是稍微考虑一下,很快就派出亲信奴仆上下活动打点,弄到了一张贩卖陶器的敕书(贸易许可证),然后迅速组织商队,在数日后亲自送货北上草原,去赚取超过五倍的暴利。
共工亭北上草原必须要经过三个关卡,由南至北分别是卧虎山、黑山咀和松树梁,其中卧虎山关最好对付,这里的燕军守关屯长不但是张水的老相识,还连他私藏在关卡旁边的两个美婢都是张水送的,张水的货物在这里一直都是畅通无阻。这次也不例外,即便运送所谓陶器的货车又笨又重,任谁都看得出来上面装的绝对不是陶器,卧虎山关的屯长还是大手一挥,不做任何检查就直接放行。
但是风声也确实有些紧,货物过关的时候,乘着闲谈的机会,卧虎山关的屯长突然低声对张水低声说道:“兄弟小心点,黑山咀那里换人了,还把驻军扩编到了一百人,那个关口恐怕没有以前那么好过了。”
“新来的是谁?”张水忙低声问道:“有什么嗜好?”
“有什么嗜好还不知道。”屯长低声回答道:“只知道现在守黑山咀的是一个河东人,是朝廷平定了燕王叛乱后留在燕地的外乡人,叫什么包埋,手下人也大半都是外乡人。”
“河东产盐,产盐地方来的,大都爱钱。”张水笑笑,说道:“多谢大兄提醒,也请大兄放心,不管他爱不爱钱,我都包管把他给料理清楚了,大不了这次少赚点,以后再赚回来。”
知道张水有多大本事,屯长放心点头微笑,同时脸不红心不跳的接过了张水亲手送上的包裹,然后送走了张水的商队,转身就回了自己在附近的外宅去享受美婢美酒。
又过得一天多时间,张水的车队顺利抵达了黑山咀关卡,驻军已经增加了一倍的黑山咀守军也立即出动了数十人,当道拦住了张水的商队,张水慌忙亲自上前,把一个沉甸甸的小包裹塞进了上来检查的屯长手里,笑眯眯的说道;“将军,一点小意思,喝杯薄酒。”
让张水意外,那个他以前没有打过交道的屯长虽然接过了包裹,请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打开,见包裹里装着的全部都是黄灿灿的铜金后,那屯长还操着一口外地口音说道:“喝杯薄酒?这么多金子买酒,你想醉死我?”
“将军,这……。”张水苦笑了,说道:“你怎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就打开了?”
“这是包百长的命令。”那屯长回答得很直接,说道:“包百长吩咐了,有人送东西,可以收,但是要当着兄弟们的面打开,还有货物也要仔细检查,把你的传引敕书拿出来,我要对照着检查。”
张水迟疑着不敢直接拿出做陶器生意的敕书,那屯长却再次要求,还扬言说张水再不把传引敕书拿出来,他就要马上打开货车检查,张水无奈,只能是硬着头皮把敕书传引拿了出来,结果那屯长只是看了敕书一眼,就马上咋呼了起来,“陶器?操你媪的!你的货重得车轴都快压断了,还敢说拉的只是陶器?兄弟们,给我仔细搜,看看车上到底是什么?!”
一些外地口音的守关士卒答应,立即冲了上来要搜查车辆,张水一看大急,忙一边又拿起一个包裹塞给那屯长,一边连声说道:“将军,将军,不要搜,请不要急着搜!让我见见你们的包百长,小人求你了,让小人见一见你们的包百长。”
哀求着,张水又赶紧转向旁边的几个本地守关士卒,飞快说道:“各位兄弟,我你们还不认识?共工亭的张水,以前经常和你们打交道的,求求你们了,快帮我劝一劝这位将军,让我和包百长见上一面,见一面就好。”
几个原先的黑山咀守关士卒都不肯吭声,倒是关卡那边过来了一个衣甲鲜明的陌生将领,操着外地口音先是问了事情经过,然后向张水说道:“我就是这里的百长包埋,你说要见我,什么事?”
“包将军,包将军。”张水一听大喜,忙一边让两个随从抬来一口箱子,一边冲着包埋点头哈腰的说道:“包将军,小人张水,这是小人孝敬你的一点小意思,请你高抬贵手,放小人的货过去,小人包管……。”
“不要多说了。”包埋冷冷的打断张水,吩咐道:“把这个匹夫拿下,他带来的人也全部拿下,仔细看好,有敢违抗者,格杀勿论!把他的货全部搬下来,给我一车一车的仔细检查!”
“将军,你说个数!你说一个数!”张水魂飞魄散,声音里直接带上了哭腔,大喊道:“你只要说一个数,小人保管一个钱都不会少了你的!你要多少都行,你要多少都行啊!”
“闭嘴!”包埋咆哮,说道:“乃翁如果是被钱买得动的人,曹将军就不会点名派乃翁来守这黑山咀了!曹将军当初把乃翁从死人堆里背出来,乃翁能做对不起他,让他丢脸的事?!拿下!给乃翁仔细搜查!”
最后,张水带来的二十多辆大车还是被黑山咀的守关士卒全部打开,搬走了放在最上面的陶坛陶瓮后,一块块未经锻造的生铁,还有一袋袋没有任何印记的盐巴,也全部出现在了在场众人的面前。张水和他的随从见了面如土色,以包埋为首的黑山咀守军将士却是欢声大作,“逮到大鱼了。”
“哈哈哈哈,乃翁这次升五百长有希望了。”包埋笑得最为开心,又迫不及待的转向张水吼道:“说,这么多违禁品,你是从那里弄来的,卖给你这些东西的人是谁?还有,你是怎么过的卧虎山关?都有那些人收了你的好处?”
张水哭丧着脸不敢回答,包埋也不着急,只是狞笑着说道:“不想说?没关系,本百长有的是办法让你开口,上面交代了,走私生铁十斤以上的,可以用军法审问口供,你有福气领教我们的军棍有多舒服了!来人,把这个匹夫拖下去,用军棍伺候,伺候到他开口说话为止!用不着客气,打死了有本百长担着,本百长不但包埋,还包杀包抬!”
被粗硬的军棍打得皮开肉绽后,渔阳共工亭最大的走私商人张水最终还是开了口,不但交代了他的上家和下家,供出了他在卧虎山关的同伙,还把他在渔阳郡守当差的亲娘舅也给供了出来,黑山咀关的汉军守军如获至宝,赶紧在第一时间派人向渔阳郡守府禀报,一场血雨腥风的边境反贪缉私行动也随之展开,多名边境官员因此下狱受审,许多燕军边境的将领士卒也受到牵连,新上任的燕相公孙同还因此亲临渔阳郡,亲自主持这场反贪打腐行动。
又过得一段时间后,遍体鳞伤的张水还又被押回了共工亭当众用刑,然后在汉军官员的鼓动劝说下,为了死得痛快一点,被定为车裂之刑的张水还又供出了几个他认识的共工亭走私商,用几个相与的全家性命,换得他的死刑延期执行,并且还改为了最痛快的直接斩首。而类似的情况,不但在渔阳郡的各处边市中还有出现,整个燕地也都随处可见。
如此还造成了连锁反应,看到汉廷这一次确实是来真格的打击走私,又贪图汉廷许诺的重赏,还真有许多边境百姓跑到官府告密,检举揭发自己知道的走私商人,而当看到这些百姓拿到了汉廷真金白银的重赏后,这样的情况还迅速形成了一股风潮,不但百姓争着抢着告密揭发,一些走私商人家里的奴隶为了脱除奴籍,也纷纷跑到汉廷官员和军队面前揭发自己的主人,原本猖獗无比的燕地走私商人也因此遭到重创,卖国贩私谋取暴利的行为也因此大为减少。
汉军不遗余力的打击燕地走私,堵塞原本和筛子漏勺没有什么区别的燕地口子,也很快就收到了成效,反映到了草原上,则是给草原上的匈奴部落带来了一场巨大的灾难,草原上无法种植的粮食买不到了,很多部落一天到晚都只能用还没有长大长肥的牛羊充饥,布匹也买不到了,粗布衣服缝了补,补了缝,很快就变得和叫花子的百家衣没有多少区别,帐篷的数量也受到巨大影响,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帐篷里,晚上睡觉连翻一个身都难,出帐上一个厕所回来就找不到睡觉的地方。
最要命的还是盐巴和铁器,人一旦吃盐少了就会全身没力气,牛羊马匹也同样需要吃盐才能长大长肥,严重缺盐之下,匈奴的人口牛羊都受到了巨大影响。至于铁器,更是变得比黄金还贵,害得匈奴部落不要说是换装铁制武器了,就是最基础的生产生活也只能是用铜器、石器或者骨器代替,匈奴部落因为此叫苦连天,也因此对中原充满愤恨,要求冒顿出兵报复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些情况当然很快就反应到了姑衍山的单于庭,冒顿也不得不召开会议讨论对策,然后在会议期间,匈奴贵族们也果然纷纷建议冒顿出动匈奴主力南下,报复汉廷封锁边境贸易的无耻行为,也用武力逼迫汉廷开放边禁,向草原供应各种生活必须物资。然而雄才大略的冒顿却态度谨慎,盘算半晌后才摇头说道:“不能急,集结主力南下事关重大,我们必须要慎重考虑。”
“中原的燕王臧荼投降本汗后,本汗和他交谈多次,了解到了许多中原情况。”冒顿缓缓说道:“现在的中原皇帝项康,是一个很厉害的人,不但自己擅长统兵打仗,手下还有许多能征善战的将领,中原的人口又是我们的几十上百倍,一旦穷征军队,可以很轻松集结起比我们整个草原人口还多的兵力,出动主力和中原军队的主力决战,我们未必有绝对的取胜把握。”
“尤其是现在的气候也不合适。”冒顿又说道:“现在只是夏天,我们的部民如果大举南下,很容易因为不适应南方的炎热气候而生病,然后影响到战斗力。相反的,中原汉人却最是适应这个季节的草原气候,能够发挥出所有的战斗力。所以这个时候集结主力南下,只会是愚蠢的行为。”
“可是单于,如果不对中原用兵的话,我们的盐巴、布匹和粮食怎么办?总不能天天吃那些还没有长大的牛羊吧?”一个匈奴贵族问道:“还有生铁,买不到生铁,我们让八万部落子民改用铁制武器的计划也没办法完成啊?”
“两个办法。”冒顿做出决定,说道:“第一,给左贤王传令,叫他组织小股军队,以轻骑奔袭中原人在边境的各处市集乡亭,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打完了就立即撤,不和中原人的军队正面交战,让中原人的军队在边境上来回奔走,累死他们,也让中原人知道我们的厉害,也把中原人彻底打疼!”
“第二,派人去和中原人的皇帝谈判,以边境停战为交换,逼着中原皇帝项康放开边禁,卖给我们需要的东西。”冒顿又接着说道:“这一点只要成功,我们就真的暂时和中原人停战,先过了我们缺盐、缺铁和缺布这一关,然后腾出手来全力对付西面的月氏国,铲除我们的侧翼的隐患,最后再全力对付中原军队。”
“大汗英明。”在场匈奴贵族赶紧纷纷恭维,可还是有一个匈奴贵族小心翼翼的问道:“大汗,如果中原皇帝不肯接受我们开出的谈判条件,怎么办?”
“如果你是中原皇帝,你的边境日夜不得安宁,你会不会接受我们开出的谈判条件?”冒顿反问,又说道:“这个计划的关键就是左贤王,告诉他,不管想什么办法,也不管他付出什么样的代价,都要把中原人给本汗打疼!打怕!”
第五百三十二章 匈奴使者
为了忽悠项康开放该死的边禁,表达自己的所谓和谈诚意,冒顿特意安排了匈奴日逐者呼延智牙师担任出使汉廷的使者,从姑衍山单于庭直接南下雁门郡与汉军联系,要求前往关中与项康当面谈判。
最先与呼延智牙师接触的李左车已经是匈奴通,知道呼延智牙师的官职相当于匈奴辅相,实际权力和对冒顿的影响力甚至还在匈奴的六大角王之上,同时呼延姓还是匈奴三大贵姓之一,出身相当高贵,所以李左车也不敢怠慢,除了以隆重礼节接待呼延智牙师外,又在第一时间派人急报关中,征求项康意见。
很可惜,李左车的好心全都喂了驴肝肺,在善无城中暂住的时候,明显还兼着间谍任务的呼延智牙师除了不断在城中游荡,四处探察汉军的军事情报外,还先后两次试图进入汉军的铁匠工坊,窃取汉人的冶炼锻造铁器技术,弄得项庄和项冠等汉军武将都是大发雷霆,多次进言要李左车把呼延智牙师直接软禁。
为了将来的战略大计,李左车咬牙顶住了项家兄弟的压力,坚持一直都对呼延智牙师以礼相待,然后也不出李左车所料,过了一段时间后,项康从关中送来诏书,除了同意接见呼延智牙师外,还要求李左车派人护送呼延智牙师前往关中,在路上对呼延智牙师尽量礼待,李左车也这才按照项康的要求行事,安排了一队士卒护送呼延智牙师乘坐华丽彩车走云中郡的驰道直接南下关中。
李左车的忍让和热情款待当然让呼延智牙师极为得意,而让呼延智牙师得意的还在后面,从云中南下关中的路上,沿途的大汉官员依照项康的命令,全部按照接待侯爵的礼节接待呼延智牙师,让呼延智牙师和他随从吃最好的酒菜,住最好的驿馆,安排漂亮侍女伺候呼延智牙师起居,嘘寒问暖惟恐照顾不周,呼延智牙师在益发得意之余,也难免对这次出使任务充满信心,觉得自己这一次一定能够说服项康开放边禁,让匈奴可以重新获得中原的各种生活必需品,完成先月氏后中原的战略大计。
更让呼延智牙师意外的还在后面,当他的车队顺利抵达了大汉的新国都长安城外后,还有一名汉廷高官领着许多汉廷文武出城迎接他的到来,呼延智牙师好奇问起那汉廷高官身份时,那汉廷高官通过翻译微笑答道:“在下周曾,大汉帝国的左丞相。”
呼延智牙师在南下路上时已经对汉廷情况有一定了解,知道周曾不但是汉廷的百官之首,还是项康的长辈,这会见周曾竟然亲自出城迎接自己,就连不通礼教的呼延智牙师都难免感觉受宠若惊,赶紧向周曾行礼说道:“小使没有礼貌,不知道竟然是周丞相亲自前来迎接小使,小使实在是太感动了。”
“呼延贵使不必客气。”周曾笑着通过翻译说道:“不瞒贵使,其实我们陛下是想亲自出城来迎接你的,只不过他今天身体有些不舒服,害怕在贵使面前失去了礼数,所以才让我这个丞相代劳。不然的话,今天迎接贵使的仪仗肯定会更隆重。”
“你们汉国的皇帝还打算亲自出城迎接我?”
呼延智牙师惊讶得简直都有些不敢相信,周曾含笑点头承认确有此事,又无比客气的招呼道:“贵使,这里风大,我们还是进城里说话吧,款待贵使的太牢大宴,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呼延智牙师十分得意的点头答应后,周曾又亲自把呼延智牙师送上了马车,然后又让呼延智牙师乘坐的彩车走到了最前面,自己乘车位居第二,对呼延智牙师的尊敬让长安百姓啧啧称奇,也让许多汉廷文武大为不满,很是不明白项康和周曾为什么如此礼带一个来自蛮夷之乡的敌国使者。
周曾确实是用款待王侯用的太牢大宴接待呼延智牙师,不止如此,周曾还让呼延智牙师住进了吴芮和项康几个诸侯王才有资格入驻的最高级别驿馆,给呼延智牙师的每一个随从都安排了奢华房间,配备专人伺候,呼延智牙师住的房间更是金碧辉煌,兰膏明烛,让苦寒之地来的呼延智牙师大开了一把眼界,另外还有十名美貌侍女专门服侍呼延智牙师一个人。
对冒顿来说还好,虽说被住所的奢华晃花了眼睛,呼延智牙师仍然还是没有忘了自己的任务,宴席时主动问起了何时能与项康见面,周曾则十分爽快的回答道:“当然是明天,呼延大人你既然是右贤王派来的使者,我们陛下当然明天就会亲自接见你。上次我们大汉盟国月氏国的事情,我们陛下还要亲自向贵使道谢,如果不是右贤王帮忙,我们的盟国月氏国就完了。”
翻译迅速把周曾的话翻译,呼延智牙师听了当然是满头雾水,忙说道:“丞相,你这话什么意思?小使怎么听不懂?小使不是右贤王派来的使者啊,小使是冒顿单于亲自派来的使者。”
翻译又迅速把呼延智牙师的话翻译,周曾的神情也明显一楞,然后又赶紧说道:“贵使,请再说一便,你是谁派来的使者?”
“小使是冒顿单于派来的使者。”呼延智牙师答道:“不是右贤王派来的。”
周曾的脸色迅速阴沉了下来,然后飞快扭头,冲着陪伴在一旁的汉廷典客娄敬怒吼道:“娄敬,你们典客官寺是干什么吃的?怎么会弄错到这个地步?连这个使者是谁派来的都不知道?”
娄敬诚惶诚恐,慌忙离席下拜,说道:“丞相恕罪,下官也不知道是那个环节给弄错了,下官收到的奏报,确实是说这个使者是右贤王派来的,请丞相放心,下官一定会查出到底是谁犯下的大错,尽快给你一个交代!”
“你最好尽快给本官一个交代,不然本官就拿你给陛下一个交代!”周曾拍案怒吼,“本官这张老脸,今天算是被你们典客官寺给丢得精光了!”
娄敬赶紧顿首请罪,周曾则是余怒未消,起身先是一脚踹翻了面前的太牢大宴,然后喝道:“把这些东西都撤下去!该怎么款待,就怎么款待,再敢糟蹋朝廷的钱粮,小心你们的脑袋!”
言罢,周曾怒气冲冲的抬步就往外走,旁边的侍从也赶紧上来,把呼延智牙师面前的太牢大宴端走,而在此期间,尽职尽责的汉廷翻译也把周曾和娄敬的对答翻译给了呼延智牙师听懂,呼延智牙师听了自然是既愤怒又奇怪,忙向娄敬说道:“娄典客,你们这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娄敬脸色阴沉,半晌才通过翻译回答道:“抱歉,你们匈奴是我们大汉的敌国,我们只能按照接待敌国使者的礼节接待你。”
“那你们为什么要隆重接待右贤王的使者?”呼延智牙师愤怒问道。
娄敬不肯回答,只是大声喝令,让侍从给呼延智牙师换上了几盘简陋饭菜,窖藏的陈年美酒也被搬走,取而代之则是浑浊薄酒,然后娄敬又说道:“呼延大人,抱歉了,你住的地方也得换一换,一会带上你的随从,到我们重新给你安排的地方去住。”
娄敬给呼延智牙师一行人更换的新住所,当然再也无法和之前的奢华房间相比——就是几间没有任何摆设的普通民房,又黑又矮每个房间都只舍得点一盏带着刺鼻腥味的油灯,铺盖也全部都是寻常麻布,同时娄敬还调来军队,把呼延智牙师一行人的住所团团包围,不许他们任何一个人擅自外出,呼延智牙师大怒抗议,新换的接待官员却是爱搭不理,没有半点好脸色。
事情到了这一步,呼延智牙师当然少不得疑心大起,又仔细回忆周曾在他面前不小心说出的话,呼延智牙师又迅速恍然大悟,暗道:“难怪前年我们西征月氏国没有成功,让月氏国提前收到了消息跑了,搞了半天,原来是右贤王当了叛徒啊。这件事情,我一定要向单于报告。”
再接着,还是在普通民房里住了三天后,项康才在下午时抽空接见了呼延智牙师,结果见面的气氛还极不愉快,呼延智牙师才刚把来意说明,项康就立即断然拒绝了呼延智牙师的一切要求,坚持要让匈奴拿出战马向汉廷交换布匹、粮食和盐巴,还早早就说明无论如何都不会卖铁给匈奴,呼延智牙师据理力争,项康也根本不听。
最后,见项康寸步不让,呼延智牙师也只能是横下心来,冷笑着威胁道:“汉国皇帝陛下,想必你也非常清楚,如果你坚持不肯让步,一定要和我们匈奴汗国为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
“奉陪到底!就怕你们没有这个胆量!”项康冷笑着回答道:“回去告诉你们的单于冒顿,就说他如果想打,可以随时带着他的三十万控弦之士南下,朕一定亲自率军北上,和他决一死战!”
言罢,项康打了一个呵欠,说道:“好了,朕累了,你可以回去复命了,朕以后也不会再见你了。”
见项康的态度坚决,还口出狂言要和国力正处于鼎盛期的匈奴决一死战,呼延智牙师也没有办法,只能是怒气冲冲的掉头就走,还在当天就离开了长安返回草原,汉廷虽然再次派遣军队护送呼延智牙师一行北上,可是路上的款待则和呼延智牙师等人来的时候天差地别,呼延智牙师当然也因此益发愤恨。
再接着,还算顺利的回到了单于庭后,才刚见到冒顿,呼延智牙师马上就添油加醋的把自己的出使经过奏报给了冒顿,冒顿听了也是勃然大怒,同时也对匈奴右贤王涉嫌暗通汉廷十分警惕,仔细盘算后,冒顿除了命令匈奴左贤王加紧对汉廷边境的骚扰侵犯外,又随便找了一个借口,让匈奴右贤王到单于庭与自己见面。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并不知情的右贤王倒是乖乖来到了单于庭拜见冒顿,可是冒顿依然还是疑心未消,在接见右贤王的期间,突然问起了右贤王和汉廷暗中联系的事,结果匈奴右贤王当然是大吃一惊,矢口否认,又在得知了事情经过后勃然大怒,一边赌咒发誓说自己对冒顿忠心耿耿,一边主动请求统领本部主力从河套南下,直接进攻汉廷心脏关中地区,以此证明自己与汉廷没有任何私下往来。
离间计最恶心人的地方就是一旦起了疑心就很难消除,即便是雄才大略的冒顿也不例外,所以不管右贤王如何拿祖先神灵的名誉发誓,冒顿也依然只是将信将疑,不敢对手握重兵的右贤王完全放心。不过为了西部地区的匈奴主力安危着想,冒顿还是摇头拒绝了右贤王直接从河套南下进兵关中的请求,说道:“你不要冒险,中原人在关中部署有重兵保护,你一旦南下发起进攻,中原人还肯定会召集全国的军队增援关中,你独自进兵关中,不但没有任何胜利的希望,相反还有被中原人乘机打败的危险。”
“可是中原人太欺负人了!”右贤王大吼道:“断了我们的粮食盐巴和铁器不算,现在又故意设计陷害臣下,我们如果不给中原人一点颜色看一看,中原人肯定只会更加欺负我们啊!”
“大汗,集结主力去找中原人决战吧。”一个匈奴贵族进言道:“正好马上就是秋天了,我们也该南下牧马了,乘着这个机会,干脆把我们所有的军队都集结起来,今年冬天直接杀进中原去找中原人报仇!”
“大汗,臣下也觉得应该给中原人一个教训。”另一个匈奴贵族说道:“以前我们南下牧马,都是因为没有办法攻城,所以才一直收获不大。但是现在不同了,臧荼带着中原人来投奔我们以后,已经教会了我们怎么制造攻城武器和如何攻城,我们南下只要随便打下几个中原人的城池,抢到的粮食、盐巴就足够我们用上一年,明年也就不用再怕中原人不卖盐巴粮食给我们了。”
在场的匈奴贵族纷纷附和,全都认为应该在今年的冬天大举南下,武力报复汉廷的无耻封锁,还有抢劫物资度过冬天,然而连老婆都舍得拱手送人的冒顿却十分擅长隐忍,考虑再三后还是摇了摇头,说道:“不要急,快到秋天的时候,我们是可以集结军队侯命,但是究竟是先打西面的月氏国,还是直接南下中原,本汗还要慎重考虑。”
第五百三十三章 你来我往
断然拒绝匈奴豺狼主动提出的和平谈判,项康的目的当然是只有一个,就是彻底激怒匈奴,用经济封锁的手段逼迫匈奴出动主力与汉军决战于边境,然而项康轻飘飘的说出几句硬气话容易,北疆各地的军民百姓却因此蒙受了巨大的苦难,也为项康和汉廷的战略大计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
自当年的四月下旬开始,截止到七月初一,在仅仅两个多月的时间,匈奴左贤王麾下的匈奴骑兵先后侵犯骚扰汉地超过九十次,平均数字达到了每天一次还多,烧杀抢掠,奸**女,破坏农田,焚毁村落,掠夺人口牲畜,攻击汉军的边境哨卡烽火台,毒施人鬼,罪恶滔天,先后杀害大汉边境的军民百姓超过万人,抢走牛羊钱粮无法计数,把许多汉军兵力比较薄弱的地区直接变成了无人区,边境上白骨累累,尸横遍野,到处都是残垣废墟,也到处都是被匈奴焚毁的村庄市集,边疆百姓苦不堪言,哀鸿遍野。
在这个期间,李左车麾下的北疆中路汉军采取的应对策略始终都是坚壁清野,一旦烽火台发出警报,立即收拢人马百姓坚守营垒城池,相对来说损失较小;公孙同和陶习统领的东路汉军则是选择英勇反击,坚决迎战,然而因为匈奴骑兵机动力过于强大的缘故,东路汉军即便迎战取胜也战果微小,决定不了什么大局,一旦交战失败却是损失惨重,又因为防线过于漫长的缘故,军队疲于奔命,士卒劳苦异常,也时常被匈奴抓住破绽侵袭腹地,损失更加巨大。
最后,还是项康实在看不下去了,亲自给公孙同和陶习下令,让他们效仿李左车采取坚壁清野的策略应对匈奴轻骑的袭扰,燕地汉军这才逐渐稳住了阵脚,没有再被匈奴骑兵给牵着鼻子跑,人口经济损失也逐渐开始下降。
也还好,公孙同和陶习虽然头脑比较冲动,可是在打击走私方面却十分得力,始终都牢牢替汉廷封锁住了边境贸易,没有让边境走私重新猖獗,李左车这边也在这方面干得相当不错,匈奴即便是靠着武力抢到了许多物资,布匹、盐巴和粮食等生活必需品一直都处于紧缺状态,被汉军严格管理的铁器更是几乎没有任何收获,所以匈奴表面看上去倒是势头强盛,内部却依然饱受物资匮乏之苦。
匈奴的左贤王也因此焦躁异常,一边是部落民众渴求生活必需品的强烈呼声,一边是来自冒顿的巨大压力,一再要求他加紧对大汉边疆施压,逼迫汉廷服软放开边禁,可是汉军却咬紧了牙齿,宁可日夜不得安生也不做任何让步,同时钱粮物资也越来越难抢到,左贤王难免是进退两难,压力倍增。
到了七月中旬的时候,因为汉军全部采取了坚壁清野的策略,同时大汉的边疆百姓也汲取教训,早早就把物资囤积到各处营垒城池之中,看到匈奴进犯就马上逃进坚垒坞堡躲避,十几天的时间里,匈奴骑兵楞是没有抢到什么象样的东西,左贤王也彻底沉不住气了,和几个部下稍做商量,干脆决定集结六万精锐围攻代郡的高柳城,意图攻破城池做一票大生意。
遭到围攻高柳守军当然在第一时间向李左车求援,项康亲自安排给李左车的两个副手项庄和项冠也因此激动万分,立即向李左车请令去救高柳,也乘机和左贤王的主力打一场决战。然而李左车却断然拒绝了项家兄弟的建议,摇头说道:“不能出兵,一是我们现在能够动用的机动军队还不到三万人,遇到左贤王麾下的精锐无法确保胜算,二是这场仗就算打赢了,我们也只会陛下的战略大计,让匈奴不敢在今年冬天出动所有主力南下。”
“那高柳怎么办?”项庄说道:“高柳城里只有两千多守军,怎么可能挡得住匈奴的六万主力?”
李左车沉默,半晌才缓缓说道:“高柳只是一座乡级小城,我们损失得起。”
项庄呆住,然后问道:“广武君,听你的口气,你是想故意牺牲高柳全城军民的性命了?”
“如果我们破坏了陛下的战略大计,以后的损失只会更加惨重。”李左车面无表情的回答道:“现在的情况是我们不怕匈奴的主力倾巢南下,就怕匈奴象前几个月一样,不断用小股部队骚扰我们的边疆,打了就跑,牵着我们的鼻子四处乱转,为了给匈奴主力倾巢南下的勇气,牺牲一个高柳小城,绝对值得。自古善于用兵者,也绝对不会介意一城一地的得失。”
轮到项庄和项冠一起沉默了,李左车则又说道:“放心吧,我们也未必守不住高柳,匈奴历来不擅长攻坚,我们的高柳守军虽然少,也不是没有可能守住城池不失。”
足智多谋的李左车这次终于失算了一次,半个多月后,到了八月上旬的时候,高柳那边传来噩耗,说是匈奴靠着臧荼叛军带去草原上的攻城武器技术,终于还是用云梯车和撞城车攻破了高柳小城,将城里的上万军民屠杀殆尽,物资钱粮劫掠一空。结果听到了这个消息后,李左车顿时放声大哭,向着高柳的方向连连顿首谢罪,项庄和项冠等人也是脸色阴沉,心如刀绞。
匈奴这边,终于解决了攻坚难题后,大喜过望的匈奴军队得寸进尺,又果断向着南面的平邑小城继续进发,好在李左车早有准备,抢先给平邑派来了六千援军,与平邑守军联手守城,最终还是自行挡住了匈奴大军的进攻,坚持到了孤军深入的匈奴自行退兵。不过这也足够了,尝到了甜头,又看到汉军没有与自军决战的勇气,左贤王在率军撤回了草原后,马上就派人向冒顿报喜奏捷,顺便鼓动冒顿在冬天时集结主力大举南下。
李左车这一手也就只瞒过了左贤王,九月初情况报告到了冒顿面前后,仔细问清楚了高柳大捷的前后经过,雄才大略的冒顿马上就哼道:“中原狗蛮子,又想来这套,别以为本汗不知道,你李左车蛮子的大父当年就是用这一手骗得我们的主力南下,让我们吃了大亏,本汗怎么可能还会上当?”
雄才大略的冒顿确实不会轻易上当,然而冒顿却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还在为冬天时的进兵方向拿捏不定的时候,边疆汉军已然开始出手反击,东到右北平,西到九原郡,一千多里的边境上,汉军的轻骑以五十人为一队大肆出击,携带着各种各样的引火物资,冲进草原深处大肆纵火,拼命破坏匈奴人在越冬时耐以维持生计的南部草原。
一时间,一千多里的草原上到处都是烈火冲天,风借火势,火助风威,熊熊烈火把无数已经逐渐开始枯黄的草场化为灰烬,吞噬了无数匈奴牲畜过冬时所必需的牧草。而因为汉军此前从来没有采取过这种战术手段的缘故,匈奴左贤王也被彻底杀了一个措手不及,再等匈奴部落做出反应出兵阻止汉军放火时,南部草原上早就已经是处处火起,遍地都是烈火浓烟,也到处都是被烈火逼迫得东奔西跑的野兽牛羊,拖家带口被迫逃难的匈奴部落,匈奴部民捶胸顿足,深恨汉军的无耻手段入骨,左贤王本人更是气得双眼通红,带着军队到处找放火的汉军拼命,接连派出使者向冒顿告急,请求冒顿出兵报复。
这样的情况也很快就被禀报到了项康的面前,得知放火烧荒进展顺利,项康立即去令大汉各郡,命令各地郡守寻找除了抵御匈奴进犯之外的借口口集结郡兵,在十一月前完成集结、武装和训练,准备迎接匈奴在冬天发起的大规模进攻。同时为了不让吴芮误会,项康还专门派人赶往衡山向吴芮说明原由,以免吴芮生出误会,酿成无法预测的后果——吴芮的实力虽弱,可他如果真的在匈奴大规模南下时起兵造反,还是肯定得让项康头疼。
还是在项康把命令发出之后,已经很少参与政事的张良才小心翼翼的向项康说道:“陛下,是不是有些过于操切了,我们派去和匈奴右贤王所部联系的使者还没有消息,不知道是否已经得手,如果那边失了手,没办法更进一步刺激冒顿单于,我们这里又集结起了军队,只怕会空劳民力啊?”
“必须得赌一把。”项康答道:“不管能不能成功,我们都必须得未雨绸缪,提前做好该做的准备,不然的话,如果顺利得了手却没有提前做好准备,我们不但肯定得手忙脚乱,还有可能会吃大亏。”
足智多谋的张良这次终于杞人忧天了一把,事实上就在汉军动手焚烧匈奴左贤王草原的时候,北上与匈奴右贤王所部联络的汉廷密使就已经取得了突破性进展,在各种生活必需品的强大诱惑下,十几个隶属于右贤王的匈奴部落与汉廷使者达成协议,同意背着单于庭用马匹牛羊向秘密汉军交换盐巴、粮食、布匹和青铜,还有就是与北地、陇西等地的汉军和平相处,互不侵犯——当然,汉军卖给他们的生活必需品,要比答应卖给冒顿的便宜得多。
汉军故意放开了这个口子后,大量的生活必需品当然很快就通过这个口子流进了对这些东西正处于极度饥渴状态的草原,然后因为匈奴是半军事化社会的缘故,这一情况也很快就被匈奴右贤王发现,可是为了满足自己所属部落对生活必需品的渴求,还有垂涎其中蕴藏的巨大利润,右贤王不但没有出面制止这些行为,相反还在暗中鼓励这些匈奴部落加大与汉军的贸易,甚至还公然调集其他部落的牛羊马匹卖给汉军,又把交换来的各种生活必需品转卖给其他匈奴部落,从中间赚取暴利。
匈奴右贤王当然严重低估了冒顿的能耐,汉军与他的部落秘密通好贸易后,这一情况同样很快就被冒顿安插在西部草原上的眼线报告到了单于庭。结果听到这一消息,冒顿也彻底的忍无可忍了,锤案咆哮道:“中原狗蛮子,一边烧本汗的草原,一边悄悄拉拢本汗的右贤王,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大汗,这件事情必须得小心啊。”旁边的一个匈奴贵族说道:“上次月氏国的事情,右贤王本来就嫌疑很大,现在中原人又悄悄和右贤王做生意,帮着右贤王壮大实力,如果再这么下去,只怕右贤王那边会有危险。”
“大汉,要不干脆把右贤王换了吧。”早就在垂涎右贤王宝座的匈奴右谷蠡王乘机说道:“换一个人当右贤王,既可以消除危险,又可以严格约束右贤王的部民,逼着他们断绝和中原人的贸易,向中原人开战。”
冒顿瞟了一眼最有资格接任右贤王的右谷蠡王,并不吭声,半晌才说道:“不能急,为了这种事撤换右贤王,不但肯定会让他的部民不高兴,说不定还有可能把右贤王真给逼到了中原人那边,让右贤王发点财也好,最起码可以通过他那边,解决一下我们现在严重缺粮缺盐的问题。”
“可是大汗,长此以往下去,不但右贤王的部民会不断投靠中原人,右贤王也有可能会和中原人越来越亲近啊?”右谷蠡王不依不饶,又向冒顿提醒道。
冒顿还是没有立即回答,又盘算了半晌后,冒顿突然又问道:“左贤王那边,现在情况如何了?”
“回禀大汗,很糟糕。”左谷蠡王忙回答道:“以往左贤王过冬的草原大部分都被烧了,左贤王虽然几次出兵阻拦中原人放火,可是中原人每次都是遇到我们的军队就跑,等我们的军队走了,又掉头回来继续烧草原,现在草原上风又大,中原人只要随便放一把火,马上就能毁掉我们一个过冬的草场,我们也根本就没有办法防范。总之一句话,如果不赶紧想办法,左贤王那边今年冬天肯定难得厉害。”
冒顿脸色无比阴沉,半晌才说道:“看来只有和中原人大打一场了,把右贤王的军队也调过来一起打,既逼着他和中原人结仇,又可以试一试他的忠心。”
“另外还可以抢几个中原人的城池,让我们可以安心过冬。”一个匈奴贵族抢着补充道:“以前我们拿中原人的城池没办法,但是现在不同了,有了东胡卢王(臧荼)给我们带来的攻城武器,别说是边境上的小城了,就是蓟城、马邑和太原这些大城我们都有把握打得下来,拿下了这些城池,我们明年就再不用担心中原人不卖给我们粮食、盐巴和布匹了。”
“还可以抢无数中原美女回来陪我们睡觉!”又一个匈奴贵族抢着附和,也马上惹得满帐淫笑,更让在场的匈奴贵族纷纷进言,极力怂恿冒顿利用即将到来的冬天大举南侵。
只有冒顿没有任何笑容,尽管明知道应该先干掉月氏国再全力对付汉军才是上策,然而因为汉军的无耻封锁,还有疯狂破坏匈奴部落的过冬草原,为了解决部民的生计问题,再加上众贵族的怂恿和中原物资的诱惑,以及通过军事手段解决右贤王那边的隐患,冒顿思来想去,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说道:“那就这么办吧,今年冬天,南下中原!把中原人的边境城池给本汗抢一个精光!”
第五百三十四章 自缚手脚
决定了在冬天时大举南侵中原的国策之后,匈奴霸业的奠基者冒顿除了去令匈奴各地,让匈奴各个部落在指定时间指定地点集结侯命外,又抽出时间,专门召见了投降后被封为匈奴东胡卢王的臧荼,还有跟随臧荼一起投降的臧全、臧衍、张胜和应啁等燕国文武重臣,向他们征求进兵中原的意见,以供自己参考。
得知冒顿决定出动匈奴主力侵略中原,与汉廷有着深仇大恨的臧荼父子和张胜等人当然是欢喜不胜,也迫不及待的劝说冒顿走张家口这条路进兵燕地,帮助他们夺回燕国,还拍着胸口保证只要冒顿带兵杀进燕地,他们马上就能组织起一大票旧部给匈奴带路。
很可惜,雄才大略的冒顿对中原情况也有一定了解,知道燕地人口稀少钱粮短缺,经济基础十分薄弱,就算打下来也抢不到多少东西,所以冒顿直接就摇头拒绝,通过翻译说道:“东胡卢王,本汗很清楚你急于复国的心思,但是没办法,我们匈奴这次南下,主要目的是为了夺取粮食、盐巴和布匹,解决来年的生计问题,你的燕地这些东西太少,就算打下来也没有什么意思。”
“还有。”冒顿又补充道:“本汗还收到细作探报,中原皇帝项康在北上燕地后,在燕地留下了重兵守卫各处险要,防着你给本汗带路南下燕地,我们的军队如果直接进兵燕地,肯定会遭到中原军队的顽强抵抗,不利于我们速战速决,抢占有利地形迎战中原军队的援军,所以这次南下,我们不会去燕地,帮你复国的事,只能是等以后再说。”
见臧荼等人神情失望,冒顿又随手给臧荼喂了一颗定心丸,说道:“不过今年冬天你也不是没有机会复国,我们进兵顺利的话,中原皇帝肯定会抽调燕地驻军增援我们进攻的地区,到时候本汗会全力争取消灭中原人的燕地驻军,然后你就有希望到燕地复国了。”
见冒顿态度坚决,卖国求荣的臧荼等人也不敢强求,臧荼只能是改口说道:“多谢大汗,既然大汗不打算进兵燕地,那我们今年冬天南下中原,也就只剩下三个选择了,一是进兵代郡和雁门郡,二是从云中九原进兵上郡,三是取道河套地区,直接进兵关中,就是不知道大汗打算走那一条路进兵?”
“当然不能直接进兵关中,关中是中原人的心脏,部署得有重兵守卫,而且我们进兵的必经之路萧关地势险要,攻打极难,直接进兵关中胜利的希望很小,本汗不会去打这种毫无把握的仗。”
冒顿很是直接的否定了直接进兵关中的这个选择,又说道:“本来我们直接进兵雁门和代郡最方便,道路也最近,但是中原人同样在那里部署得有重兵守卫,守将还是我们匈奴老对手李牧的孙子李左车,是个十分难对付的人,所以我打算从云中和九原直接进兵上郡,不知道你们觉得如何?”
翻译飞快把冒顿的话翻译成汉语,臧荼和臧全、臧衍父子三人也飞快的对视了一眼,全都更加希望冒顿直接进兵与燕地接壤的雁门和代郡,可是却找不到借口劝说。好在张胜肚子里还有点墨水,忙用匈奴语直接说道:“大汗,绝对不能走这条路南下,这一条路不但十分难走,甚至还有可能比直接进兵萧关更加危险。”
“为什么?”冒顿立即问道:“说明白原因,越详细越好。”
“不知道大汗可知道中原赵国的赵武灵王?”
张胜不答反问,结果让张胜意外的是,冒顿竟然稍微一回忆就说道:“记得,是不是那个把王位禅让给儿子,自己当了主父,最后被儿子活活饿死的赵武灵王。”
“大汗博学,通晓古今,臣下佩服。”张胜由衷的恭维了一句,然后才说道:“赵武灵王虽然下场很惨,但是他在军事方面的造诣有多高,想比大汗你也知道。事实上,赵武灵王在世的时候,也曾经不止一次的打算从九原、云中直接进兵上郡,他禅让退位后,还乔装打扮,亲自走这条路勘探地形,研究是否适合进兵,但是他亲自走了这条路以后,也就彻底死了这个心。”
“为什么?”冒顿赶紧追问。
“因为这一条路根本就走不通。”张胜忙回答道:“这一条路的地形山林多平原少,北宽南窄,从北向南走是越走越窄,没有任何穿插迂回的空间,相反的,从南向北进兵却是越走越宽,穿插迂回的空间越来越大,所以大汗你走这一条路,只会越往南越难打,中原皇帝出兵反击却是越往北越容易打。”
大概介绍了上郡这条路的情况后,张胜又指着地图详细解释道:“大汗你如果走这条路南下的话,首先得攻破中原人重兵守卫的上郡塞,还肯定会遭到来自平周、阳周和高奴三城的中原军队夹击。就算可以绕过上郡塞南下,也必须得夺取肤施才能打开南下道路。这还不算,就算我们顺利拿下了肤施,也只能走无定河谷这条狭窄道路南下,沿途还得遭到平周、阳周、雕阴、洛都和漆垣的中原军队节节抵抗,再等我们突破这些地方,中原人当然早就集结起了重兵迎战我们了。”
仔细倾听了张胜的介绍,冒顿先是缓缓点头,然后果断说道:“那就算了,不走这条路,还是走雁门和代郡这条近路吧,这条路不但适合我们骑兵作战,道路地形我们也十分熟悉,适合我们的主力南下。”
听到冒顿这话,已经多少学会了一些匈奴语的臧荼父子顿时松了口气,暗赞张胜能够忽悠之后,臧荼又赶紧说道:“大汗,那走代郡这条路进兵如何?代郡是汉国的北疆重镇,钱粮物资极多,而且驻军相对雁门来说要少一些,拿下也比较容易一些。”
冒顿直接笑出了声音,说道:“拿下代郡,打开进兵燕地的门户,对东胡卢王你来说倒是十分有利,可是南面的太行山却挡住了我们匈奴大军的南下道路,这个问题如何解决?”
臧荼老脸一红,忙说道:“大汗,臣下承认建议你直接进兵代郡,是有一些私心,可是代郡的汉国驻军真的要比雁门少,攻打也要容易许多啊。”
“本汗用得着怕中原人的边疆驻军吗?”冒顿冷笑,又说道:“本汗担心的是进兵速度太慢,给了中原人集结兵力北上的机会,如果先打代郡,后打雁门,肯定会给中原人无数的集结军队时间,所以最好的办法,还是直接进兵雁门,先找李左车的麾下主力决战,只要顺利干掉了李左车的主力,我们不但可以把中原人在边疆的军队各个击破,中原人富庶繁华的太原郡也将无险可守。”
见冒顿死活不肯拿匈奴主力为自己创造复国机会,臧荼也毫无办法,只能是改口说道:“大汗圣明,臣下佩服,确实是这个道理,我们是应该先打雁门郡。”
冒顿笑笑,吩咐道:“你们抓紧时间做好准备吧,这次南征,东胡卢王你从中原带来的军队也要参与,如何攻城和建造攻城武器,就看你们的了。给本汗好好表现,奖赏少不了你们的。”
说完了这些,十分擅长用兵的冒顿还迅速酝酿出了一个声东击西的战术,决定以小股部队先行,佯装进攻代郡引诱汉军从雁门出兵增援,同时也牵制住汉军的代郡驻军,然后主力突然南下雁门,杀李左车的主力一个措手不及!
…………
依然还是十分凑巧,冒顿决定了今年冬天的进兵方向和进兵路线后,大汉的新国都长安城里,汉廷的太尉周叔也在御前会议上精确预测了匈奴最有可能大规模进犯的方向应该是雁门和代郡这个战场——对周叔来说,做到这一点真的不难,燕地人少粮缺,匈奴就算打下来也捞不到什么油水,萧关和上郡易守难攻,匈奴主力舍易取难的可能很小,而且就算预测错误,汉军也十分容易应对,不会出现无法控制的后果。惟有雁门和代郡最是危险,既有钱粮又是晋地门户,自然也就最容易成为匈奴下手的对象。
不止如此,周叔还连冒顿会先打雁门这一点都猜得**不离十,还料定冒顿必然会以雷霆万钧之势打一场闪电战,优先歼灭李左车的麾下主力,然后再从容应对实力比较薄弱的代郡和云中汉军。同时周叔还明确指出,即便自己的预料有误,匈奴先打了云中和代郡也影响不大,汉廷只要提前做好防范,集中重兵守卫代县、班氏和云中等主要城池,就有极大希望坚持到汉军的主力赶到救援。
项康也十分认可周叔的分析,又和周叔提前商量好了对策,决定让汉军各地军队在十一月时就出发北上,赶到修建有行宫的太原集结侯命,如此既可以在匈奴南下雁门时迅速北上寻觅决战机会,又可以在战术预叛出现偏差时立即东越太行山增援燕地,或者是取道离石西进救援上郡。
除此之外,项康和周叔少不得又绞尽脑汁的周密布防,防范匈奴冒险突袭萧关或者偷袭燕地,提前部署重兵守卫各处险要,同时早早就去令李左车,命令他提前做好各种防范,千万不要被匈奴的一波流给直接推了——虽然以李左车的本事,这种可能几乎不存在。
做完了这些脑力劳动,待与会文武散去后,项康也再一次来到了在皇宫里临时修建的铁匠工坊,赶走了包括许季在内的绝对亲信,脱去上衣亲自生炉鼓风,取出锁在木箱里的青铜半成品烧红,夹到铁砧上抡锤敲打,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中,这个时代的第一个青铜马镫也在铁砧上逐渐成形。
用水冷却了马镫,把玩自己亲自打造的这个革命性马具,项康的心中犹豫无比,破天荒的迟疑难决,还忍不住自言自语了起来,说道:“一点都不难打造,我只要把这个马镫交给长安的铁匠,用不了十天功夫,就可以打造出成千上万,现在也交给骑兵装备训练也完全来得及,但是,我应该这么做吗?”
“我可以交给最可靠的精锐骑兵装备,决战后可以收回,可以下禁口令让我的骑兵忘记这种东西,但是,我起码也要用马镫装备几千骑兵才能形成战斗力,几千骑兵真的都会对我忠心耿耿,一辈子都守口如瓶?他们中间只要有一个人贪图方便,悄悄仿造一个马镫出来,马镫的技术就有可能会泄露,流传到了草原上啊。”
“在没有马镫的时代,我们农耕民族是压着游牧民族打,可是到了马镫发明以后,汉人在游牧民族面前的战绩都乏善可陈,包括盛唐都是如此,一直都饱受游牧民族的侵扰之苦,只有到了机关枪发明以后,游牧民族才会变得能歌善舞。”
“这一战就算如愿开打,我也没有任何把握彻底歼灭所有匈奴强盗,肯定会有无数匈奴强盗会逃回草原,而且就算匈奴元气大伤,东面的鲜卑强盗,西面的月氏蛮夷,西域蛮夷,也不是我这一辈子能够彻底消灭的,马镫的技术一旦流传到了他们手里,汉人的噩梦就有可能提前到来……。”
自言自语的说到这里,项康也逐渐的下定了决心,一边缓缓将马镫放进自己为它准备的木箱,亲手上锁锁好,一边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能为了芝麻,丢了西瓜,这一次,还是用没有马镫的骑兵和步兵打吧,马镫,还是留给我的子孙用吧。我还得叮嘱他们,不到万不得已,不到生死关头,绝对不能打开这个箱子。”
将提前两百多年出现的马镫锁好后,项康又亲手在木箱写下了这么一行字——朕之子孙,惟有到了国家将亡,江山将倾,方可打开此箱。大汉开国皇帝,项康。——当然了,后来这口箱子里,还又装上了项康亲手做的一个高桥马鞍,钥匙则被项康亲自保管终身。
放下了毛笔后,项康除了决定大力发展火药技术外,又情不自禁的微微一笑,暗道:“幸亏我这几年一直都没忘了研究火药武器,那玩意虽然杀伤力还不如普通弓箭,但是用在从来没有见过火药的匈奴战马身上,肯定还是会收到奇效。”
第五百三十五章 战事突起
山雨欲来风满楼,即便还没有收到准确情报,但是仅凭通过各种渠道收集到的蛛丝马迹,历史上被韩信尊为老师的李左车就已经嗅到了危险的味道,同样预感到匈奴主力如果真的被汉军的种种挑衅行为彻底激怒,决定在今年冬天发起大规模南征,第一个下手目标很有可能会就是自己负责的代郡雁门防区。
十一月初的时候,猜测中的匈奴反应得到证实,冒顿果然对草原上的所有匈奴部落发布了动员令,命令他直属的匈奴部落和右贤王统领的匈奴部落向赛音山靠拢集结,这一情报不仅被汉军安插在草原上的眼线细作迅速确认,被李左车暗中收买的几个匈奴小部落也送来密报,证明了确有此事。
一再确认了这点后,李左车不敢有任何怠慢,除了立即向项康禀报示警外,又在雁门郡的郡治善无城里召开军事会议,安排部署军队防御。然后会议才刚开始,李左车开门见山就向与会众人说道:“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我军细作已经确认,匈奴的中路和右路主力正在赛音山一带集结,如果不出意外,匈奴今年的冬天肯定会有大的动作,目标还肯定是汉国,进攻方向也极有可能是我们负责的防区。”
听到李左车这话,会场也顿时有些哗然,汉军诸将反应各异,紧张担忧和兴奋激动什么样的神情都有,项冠还迫不及待的问道:“广武君,可以肯定吗?匈奴主力今年冬天真的要来攻打我们的防区?”
“暂时还不能确认,但是匈奴主力如果真的大举南下,我们八成会首当其冲,成为匈奴的首个进攻目标。”李左车也懒得向众人分析匈奴为什么八成会对自己防区下手的详细原因,只是又说道:“不过请众位将军放心,这一点不但早在我们陛下的预料之中,陛下他还未雨绸缪,早早就做好了今年冬天和匈奴主力决战的各种准备,所以我们的压力虽然肯定很大,但我们只要挺过了匈奴的第一波进攻,要不了多久,数以十万计援军就能迅速赶到北疆增援我们。”
言罢,李左车又随口补充了一句,“虽然陛下还没有明诏,但是就我估算,陛下这次极有可能会给我们派来四十万以上的援军,还极有可能会御驾亲征,亲自率军来和匈奴打这一场决战,所以不出意外的话,我们也可以在时隔数年之后,再次一睹陛下的天颜了。”
会场又是一片哗然,就连项庄都有些将信将疑的说道:“广武君,你肯定陛下会带来这么多援军?就我所知,我们陛下用兵一向是贵精不贵多,最多的一次出兵规模也才三十万刚刚出头,这次会一口气出动四十万以上的军队来增援我们?”
“**不离十会有这么多。”李左车很是自信的回答道:“陛下为了这一战,已经筹备部署了将近一年的时间,重视无比,另外匈奴的军队规模保守估计也在三十万以上,陛下为了确保胜利,当然会全国动员,把能够参战的军队尽量都派到北疆来打这场决战。”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们就赢定了!”项冠忙抢着说道:“陛下的援军加上我们的军队,还有燕地的军队,很轻松可以突破五十万,五十多万打三十万,就是想不大获全胜都难。”
“但前提是我们必须要扛住匈奴的第一波进攻,不然的话,我们恐怕就没有机会看到大汉军队大获全胜那一天了。”
李左车微笑回答,又说道:“还有,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匈奴肯定会以精锐先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全力争取在第一时间歼灭我们的边境主力,不给陛下从容出兵救援我们的时间和机会。所以从明天开始,我们的雁门、代郡和云中三地要全部进入最高警戒状态,也要提前给境内黎庶打好招呼,抢先做好坚壁清野的一切准备,一旦看到长城烽火台发出警报,所有军民都要立即进驻营垒城池,全力坚守,不要留在野外让匈奴精锐屠杀。”
众将纷纷抱拳唱诺,项庄又赶紧问道:“广武君,那你打算如何部署防御?”
“傅宽将军的两万两千军队,负责守卫云中郡。”李左车随口回答道:“其中八千驻扎武泉,三千驻扎原阳,余下的全部驻扎在云中,三城互为犄角,互相救援。代郡的王陵将军所部三万二千人,四千驻扎平邑,四千驻扎安阳,一万驻扎班氏,余下的驻扎代县,暂时放弃高柳。”
“最重要的是雁门郡。”李左车顿了顿,又说道:“雁门郡的四万五千军队,一万二千由项庄将军统领,驻扎郡治善无,八千驻扎在平城,三千驻扎楼烦,余下的由我和项冠将军统领,驻扎马邑,担任总预备队。”
“广武君,你驻扎马邑?”项庄万分诧异,忙说道:“广武君,你怎么会选择驻扎马邑?善无是雁门郡治,位居马邑之北,又和代县有驰道相通,城里囤积的钱粮军需也位居雁门之冠,你和我们雁门主力应该驻扎善无才对啊?”
“因为我贪生怕死,不敢顶在前面,所以想藏在比较安全的马邑躲避刀剑。”李左车说了一个笑话,然后才说道:“放心吧,我敢料定,匈奴主力如果大肆进犯雁门,首要目标必然不是善无,而是善无南面的马邑,所以我除了会给你五千骑兵做为机动部队外,还有一个十分重要的任务,要单独交代给你。这个任务无比重要,你也必须得给我完成。”
“广武君既然吩咐,末将自然全力办到。”项庄赶紧回答,又赶紧问道:“不过末将还是不明白,广武君你为什么料定匈奴蛮夷会先打马邑,而不是更北面的善无或者平城?”
“因为冒顿擅长用兵,还尤其擅长出奇制胜,如果我是他,我也一定会先打马邑,而不是先打善无。”
李左车冷笑回答,然后才解释道:“至于原因嘛,匈奴更加擅长野战,当然会全力争取野战破敌,善无是雁门郡治,钱粮军需最多,又位居马邑之北,任谁都会认为我们会把主力放在善无,绝不可能会放在位居南面的马邑,所以冒顿一定会佯攻善无,牵制我们的主力,实际上以主力精锐马邑,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如此一来,我们如果不调动其他地方的驻军救援马邑,冒顿就可以从容打下钱粮次多的马邑劫粮补给,我们如果调动其他地方的驻军救援马邑,冒顿就可以乘机围城打援,在野战中消灭我们的援军,然后再从容拿下马邑和其他的雁门城池。”
“话虽然是这个道理,但是广武君,如果你的预料出现了什么偏差,那我们就麻烦大了。”项庄皱眉提醒道。
“绝对不会,这是冒顿一贯的用兵风格,除非他突然改了性子,否则他一定会先打马邑。”李左车微笑摇头,又笑着说道:“怎么?项庄将军,你就这么怕匈奴蛮夷会真的先打善无?如果怕的话,要不我多给你留一点军队如何?”
李左车都已经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了,项庄当然只能是赶紧抱拳唱诺,担保一定以一万两千军队守住善无重镇,李左车满意点头,也这才撇开众人,把项庄叫到旁边,单独对项庄交代了一个重要任务,还有安排项庄在自己离开善无后做一件事情,项庄用心记住,再次抱拳唱诺。
就这样,迅速安排好了防御部署之后,才刚确认部署到位,李左车就安排雁门驻军主力在夜间分批离开善无,以此迷惑匈奴安插在雁门的眼线,让匈奴方面无法迅速摸清汉军的防御部署,同时李左车本人也是在夜间辞别的项庄,在卫队的保护下秘密离开善无。然而让李左车意外的是,正当他与项庄拱手告别的时候,代郡那边却突然传来消息,说是匈奴左贤王所部集结在了察罕淖和安固里淖一带,同时匈奴轻骑不断骚扰代郡长城的各处烽火台,似乎有大举进兵代郡的迹象。
对此,性格谨慎的项庄当然是忧心忡忡,无比担心李左车的预料出现偏差,匈奴主力会先打代郡,李左车却不为所动,断然说道:“匈奴绝对不会先打代郡,代郡民少粮缺,打下来也意义不大,同时还只会给我们后续援军迅速北上的机会,不用理会代郡那边。代县即便遇到危险,公孙同和陶习也会在第一时间出兵救援,蓟城距离沮阳不过百里道路,沮阳到代县又有驰道可通,我们可以放心把代县委托给我们的燕地军队。”
见李左车态度自信而又坚决,被项康一再要求务必服从李左车号令的项庄毫无办法,也只好是提心吊胆的与李左车拱手告辞,目送他连夜南下马邑,然后更加提心吊胆的继续在善无虚打李左车的旗号,在逐渐刮起的凛冽寒风中紧张等待匈奴的下一步动作。
两天后,还不知道李左车已经去了马邑的代郡那边再度给善无送来急报,说是左贤王亲自统领所部主力从察罕淖一带南下,前锋更是直接越过代郡东北部的长城,直接进犯代县的意图十分明显。项庄闻报当然更是担忧,不得不赶紧向李左车告警,同时秘密知会王陵,让王陵知道李左车其实已经去了马邑。
又是两天后,还没有来得及收到项庄回音的王陵第三次送来急报,说是左贤王的轻骑已经突袭到了安阳附近,严重威胁到了代县与雁门的交通联络,项庄闻报既无奈又担心,辅佐他的族侄项它更是直接对项庄说道:“丘叔,广武君这一次会不会弄巧成拙,让我们的代县陷入危险?如果匈奴真的是先打代郡,不用急着打下安阳,只要把安阳一围,驰道一断,我们的代县可就孤立了。”
“没办法,他是三郡总管,他决定的部署,我们只能服从。”项庄闷闷不乐的回答,又说道:“耐心等吧,好在代县那边还有燕地的援军可以指望,就算被孤立,我们也用不着过于担心。只希望安阳那边能够挺住,不然的话,安阳肯定会变成第二个高柳。”
突如其来的变化很快又让项庄和项它叔侄措手不及,当天傍晚时,他们聚在一起吃晚饭的时候,一个卫士突然飞奔进了房间,气喘吁吁的向项庄奏报道:“启禀项庄将军,岱海急报,今天清晨时,一股数量不明匈奴骑兵突然出现在了岱海附近,似乎有进犯善无北部长城隘口的企图。”
“岱海?!”项庄惊得直接筷子落地,大声吼叫道:“我们的斥候细作是干什么吃的?岱海距离善无才只有一百二十里,匈奴骑兵是怎么突然出现在那里的?匈奴蛮夷有多少兵力?”
“回禀将军,时间仓促,还没有来得及确认来敌多少。”
卫士的回答话音未落,房外远处就已经传来了密集的铜锣报警声音,项庄和项它对视一眼,慌忙扔下碗筷,连嘴都来不及擦就直接飞奔出房查看情况,也很快就确认铜锣报警声音是来自善无的北门城上,项庄慌忙下令全城戒严,所有军队进入战备状态,然后没过多久,就又有卫士飞奔来报,说是长城烽火台点起了烽烟,报警说匈奴大举侵犯善无北部的长城隘口,所以善无城上才敲锣报警。
项庄脸色铁青的点头,然后立即下令出兵救援遭到进攻的隘口,为城外百姓坚壁清野争取时间,同时命令城外百姓连夜回城躲避战火,最后才说道:“看来真被广武君给料中了,匈奴果然是声东击西,明攻代郡,实际上偷袭雁门,幸亏我们没有上当。”
“但是丘叔,我们现在还不确定匈奴主力到底是实攻雁门,还是真打代郡。”项它又跳出来泼冷水,然后又说道:“还有,就算匈奴真的是实攻雁门,我们现在也无法判断他们是先打善无,还是先打马邑。”
项庄无奈点头,喃喃说道:“希望一切都被广武君料中。”
情况也确实值得项庄和项它叔侄担忧,经过一夜时间的辛苦努力,早有准备的城外百姓倒是全部转移进了城内保护,可是因为秦始皇留下的长城已经十分残破和汉廷一直拿不钱粮重新修筑的缘故,到了第二天的上午时,长城防线始终还是被匈奴铁骑成功突破,守卫隘口的汉军将士被迫逃回善无城内,同时也带来了匈奴兵力的大概数字——至少在三万以上,后面还有数量更多的后续军队!
得知了匈奴的大概兵力规模,项庄的心脏也再一次提到了嗓子眼,自言自语道:“虽然匈奴还有绕过善无直接奔袭马邑的可能,但是匈奴如果真的先打善无,我的麻烦就大了。”
言罢,出于职责所在,以尽职尽责而闻名的项庄还是立即下令,让汉军将士在善无城上多立旗帜,多派士卒轮流上城防范,装做城中兵马极多的假象,同时继续虚打李左车的旗帜,让匈奴那边以为李左车依然还在善无城内。——至于能不能起到效果,那就是项庄和李左车本人都不知道了。
第五百三十六章 左车妙算
项庄之所以信心不是太足,主要原因是善无这一战,是项庄北上边疆以来第一次遇到匈奴主力大规模入侵,也是项庄第一次与这么多兵力的匈奴军队对阵,对敌情不是很明了,再加上项庄为人稳重,责任心过强,必须得为善无城里的数万军民百姓生命安全负责,所以心里才不是很有底气,所承受的压力自然也非常之大。
同时匈奴军队这一次的声势也确实非常惊人,长城隘口被突破后的当天下午时,匈奴的前队逼近到善无北郊,三万铁骑在城下呐喊奔走,士卒、马匹和旗帜一眼望不到尽头,带起的滚滚尘烟遮天蔽日,又在城外四处纵火示威,烈火熊熊,浓烟弥漫,更是将匈奴骑兵的声势衬托得无比浩大,规模不但是只和边境匈奴部落打过交道的项庄前所未见,就是许多已经头发花白的边疆老卒也很少见到。
不止如此,狂妄无比的匈奴前队还派遣使者,直接冲到善无城下高声叫嚣,要求汉军北疆主帅李左车出来答话,并且扬言说善无军民如果不立即无条件打开城门投降,他们就要在破城之后实施屠城。项庄勃然大怒,正要下令放箭射杀匈奴使者时,却又突然心中一动,忙立即派人进城传令,让自己的一个与李左车年龄相仿的门客穿上儒衫,马上赶来城上听命。
不一刻,项庄的门客穿着儒衫依令赶到城上,项庄立即向他吩咐道:“快,你冒充一下广武君,出面和匈奴蛮夷的使者答话,就说我们的援军马上就会抵达善无,叫匈奴蛮夷马上滚蛋,不然的话,我们的援军一到,担保他们全部死无葬身之地。”
“将军,你不是在开玩笑吧?”门客惊讶说道:“小人和广武君长得一点不象啊,我冒充广武君出面和匈奴使者答话,万一他认识广武君,岂不是一眼就能看出来小人是假的?”
“时间仓促,来不及找到和广武君长得差不多的人了,只能是赌一把。”项庄说道:“不过我料想这个匈奴使者也应该不认识广武君,也没指望过真能和广武君见面,要求和广武君答话,应该只是碰碰运气,我们可以和匈奴赌一把大的。”
见项庄坚持,门客也没有办法,只能是在项庄和项它的簇拥下站到城头,通过翻译大声喊叫道:“城下匈奴使者听着,本官就是大汉北疆三郡总管李左车,尔等蛮夷小丑跳梁,竟然敢侵犯我大汉疆土……。”
被项庄料中,匈奴使者显然没有想到李左车竟然会真的出来和他答话,勒住了马在城下仔细听完了假李左车的威胁,然后又和假李左车互相威胁了一通,很快就拨马掉头离去,并没有当面指出城上李左车的是他人冒充,项庄见了也松了口气,说道:“还好,看样子这个匈奴蛮夷真不认识广武君。”
“丘叔,先别高兴得太早。”项它又跳出来泼冷水,说道:“或许刚才那个匈奴使者已经认出了广武君是假的,只是故意没有点破,想让我们以为他们已经上当,然后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我说项它,你能不能说一点吉利的话?”项庄苦笑说道:“我好不容易用一次计谋,你怎么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嘿嘿。”项它笑笑,说道:“主要是丘叔你从来不用计,所以我对你没什么信心。”
项庄无语,也只能是把目光转向北面的匈奴人群,喃喃说道:“但愿没识破,不然我们的麻烦就大了。”
情况或许被项它的乌鸦嘴言中,三万多匈奴前军在城外露宿了一夜后,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时,不但又有数量更加庞大的匈奴大军从北面赶来,同时冒顿的白毛鳌旗也出现在了匈奴军中,代表着冒顿已经亲临善无战场,亲自指挥这场大战,同时也是凑巧,恰好就在同一天的傍晚时分,寒风大作,乌云布合间,天上竟然下起了今年的第一场冬雪。
见此情景,远比汉军适应风雪天气的匈奴军队当然是欢声四起,无不认为这是上天庇佑自军,士气也为之大振,汉军方面却是一片哗然,纷纷认为这不是什么好的兆头,项庄更是愁眉深锁,无奈说道:“但愿不要一下子冷得太厉害,如果护城河结了冰,可以直接踏冰过河,这场仗就更难打了。”
雄才大略的冒顿也确实是不世出的军事天才,十分擅长攻心作战,亲自率军抵达了善无城外后,冒顿先是故意让匈奴士卒在远处的丘陵地区点起无数篝火,密布旗帜,又在第二天的清晨时生起无数炊烟,通过烟火数量恫吓善无守军,也让善无守军无法通过烟火旗帜的数量判断匈奴的真正兵力,无法做到知己知彼。
这还不算,当天正午时,一批身穿汉衣的带路党还在臧荼的亲自统领下,来到了善无城外四处勘探地形,研究攻城战术,同时用汉语大声呐喊,劝说城墙上的汉军士卒出城投降,项庄在城上见了脸色铁青,可是又无可奈何,同时也无比担心匈奴真的攻打善无城池。
不说项庄在城上担忧,单说臧荼领着一帮带路党在城外仔细勘探了善无城池的地形后,很快就返回位于西面远处的匈奴大营向冒顿复命,进言说善无城池颇为坚固,要想攻城必须要做好充足准备,造足了各种攻城武器才能发起攻城,还建议冒顿立即派出人手砍伐树木,立即着手赶造攻城武器。
让臧荼意外,听了他的建议之后,冒顿竟然哈哈大笑,说道:“东胡卢王,你以为本汗真的要打善无城?”
“大汗不打算攻打善无城?为什么?”臧荼诧异问道。
“当然是因为把握太小。”冒顿冷笑说道:“善无是雁门郡治,城池最是坚固无比,另外我们又已经确定李左车那个中原蛮子就在善无城里,说明中原人的边疆主力也就在善无,我们如果强行出兵攻坚,不但没有太大把握拿下善无城,相反还有可能在我们不擅长的攻坚战里损失惨重。”
“大汗,那我们究竟打那里?”臧荼忙追问道。
“当然是南面的马邑!”冒顿狞笑说道:“虽然善无的东面还有平城可以选择攻打,但是平城紧邻代地,我们的左贤王此前佯攻代郡,李左车那个蛮子极有可能已经提前增兵平城预防万一,平城也肯定很难打下来。”
“但是马邑不同,马邑位居善无南部,李左车蛮子一定不会想到我们会绕过善无直接奔袭马邑,事前肯定没有在马邑部署太多的兵力,绝对要比善无和平城好打!另外马邑是雁门和太原联系的必经之路,城里肯定囤积了无数的军需粮草,所以我们打下了马邑,马上就能解决这次南征的粮草问题!”
“大汗英明,是这个道理!”臧荼恍然大悟,赶紧奉承道:“臣下敢拿脑袋打赌,李左车那个匹夫绝对不会想到我们直接奔袭马邑,我们拿下马邑,绝对是易如反掌!”
冒顿笑笑,又随口吩咐道:“传令下去,今天晚上的二更时分,我们的主力连夜南下马邑,出发的时候把马蹄都包起来,所有士兵嘴里都含上石头,绝对不能暴露我们的行踪。右贤王统领的前军留守营地,每天都尽量多点篝火,多生炊烟,两天后再突然南下与我们的主力会合!”
“大汗,有这个必要吗?”臧荼奇怪的问道:“暴汉军队根本不敢出城和我们交战,我们有必要这么小心的南下?还要布置假象,让暴汉军队以为我们的主力还在善无?”
“当然有这个必要。”冒顿的笑容更加狰狞,说道:“第一,伪造我们的主力还在善无的假象,可以让李左车蛮子不敢立即出兵南下增援马邑,不然的话,他的援军如果乘着我们在马邑没有站稳脚步的机会迅速赶到战场,冲进城里守城,就会给我们增加攻打马邑的难度。第二,让李左车蛮子认为我们的主力还在马邑,他就有可能从马邑抽调兵力来增援善无,他如果真的这么做了,我们打下马邑的把握就肯定更大了。”
“大汗英才!”臧荼赶紧大声恭维,说道:“有大汗的英明指挥,我们这一次不要说是马邑雁门了,就是整个太原郡也一定能拿下来!”
匈奴霸业奠基者冒顿的统帅能力自不用说,是夜数量多达八万的匈奴精锐主力悄悄南下,竟然楞是没有让善无守军的任何士卒发现,天明时在善无的南面远处完成了集结后,冒顿又把匈奴精骑的高机动力发挥得淋漓尽致,带着八万精锐仅仅只用了一天时间,就从善无强行奔袭到了南面一百多里外的马邑城下。
突然奔袭的结果让匈奴军队上下喜出望外,甚至还是在他们已经看到了马邑城墙后,最后一批城外百姓才连滚带爬的冲进城里关门保命,留下了满地的生活杂物让匈奴骑兵哄抢,同时马邑城上还旗帜守军稀少,士卒喊叫不断,很明显对匈奴骑兵的突然到来惊慌万分。另外臧荼和张胜等带路党上前查看情况,又无比欢喜的发现马邑城上仅有一面汉军的都尉旗帜和四面千人旗,以此判断出城中汉军应该只有五千多人。
情况报告到了冒顿面前后,冒顿自然也是欢喜万分,当即命令匈奴骑兵在城外建立营地,砍伐树木准备各种攻城武器。臧荼和张胜等带路党更是迫不及待,第二天天才刚亮,就马上赶到马邑城下近处勘探地形,替冒顿研究攻城战术,也很快就认为应该主攻地势最为开阔的马邑东门,攻城飞梯的长度只需要造成三丈左右。
缺乏攻城技术的匈奴军队当然全盘采纳了臧荼等人的攻城计划,还在当天就急匆匆的组织人手搬运土石柴捆填河开路,城上守军乱箭齐发,虽然也给匈奴造成了不小的士卒伤亡,却还是没能挡住匈奴脚步的填河脚步,当天就被匈奴军队在马邑东门外填平了一段护城河。
三天后,右贤王率领的匈奴佯军顺利赶到了马邑与主力会合,除了报告说善无守军没有敢出兵交战追击外,还带来喜讯说匈奴的后军大队已经顺利与左贤王率领的代郡佯军会合,不日便将南下赶来为匈奴精锐提供牛羊肉食,还有担起辅助后勤任务。同时靠着带路党和匈奴士卒日夜不停的辛苦努力,首批攻城武器也已经造了出来,随时可以向马邑小城发起进攻。
冒顿不但天纵英才,而且还很听得进劝,虽然随军食物不多,然而冒顿还是果断采纳了臧荼不能着急的建议,又用了一天多时间继续赶造攻城武器,还有填塞护城河开辟道路,把砍柴刀尽量磨快,接着还是到了抵达马邑城的第七天清晨,冒顿才亲自统军来到马邑城下,发起这次南征的首场攻城大战。
“传令全军!攻进城后,全军解散军纪一天,抢到的所有东西只需要上交一半,抢到的女人可以随意发落三天,然后再上缴分配!想要发财,想要中原美女,就给本汗卖力攻城!杀啊!”
伴随着冒顿的一声怒吼,无数牛皮战鼓几乎同时敲响,数以千计的匈奴士卒排列着整齐的横队,推着抬着各种各样的攻城武器,呐喊着快步冲锋上前,如同潮水奔流一般,疯狂涌向‘可怜’的马邑小城,又如铁拳砸落,仿佛顷刻之间就能把‘可怜’的马邑小城砸成齑粉……
…………
同一时间的善无城内,靠着斥候细作的努力,项庄和项它叔侄也终于确认了突然消失的匈奴大军果然出现在了马邑战场,结果听到这一奏报,项庄和项它当然是一个比一个笑得更加阳光灿烂,项它还无比钦佩的向项庄说道:“丘叔,看来你也用计的天分啊,匈奴蛮夷真的上当了,真以为广武君还在善无城里。”
“幸亏你的乌鸦嘴不准,否则我们的麻烦就大了。”项庄没好气的呵斥道:“以后说话小心点,别给我专说丧气话!”
项它尴尬的笑笑,忙转移话题道:“丘叔,我们下一步怎么办?要不要出兵增援马邑,装出我们十分着急的样子。”
“不。”项庄摇头,说道:“该办广武君交代给我们的差使了,从现在开始,多派斥候细作出城四处打探,不管想什么办法,也不管付出多少代价,也一定要给我们找到匈奴牛羊大队,还有那些驱赶牛羊的匈奴老弱妇孺!然后盯紧他们,知道他们每天所在的位置!”
…………
画面转回马邑城下,风雪中,震耳欲聋的战鼓声中,成千上万的匈奴士卒排列着整齐的横队,犹如海波一样的起伏不休,接二连三的冲向城墙高度还不到三丈的马邑小城,争先恐后的将攻城飞梯塔上城头,踩着蚁附向上,高大的云梯车和沉重的攻城车也在不断靠近城墙,射向城上的羽箭更是如同狂风暴雨,永不停歇,攻城规模之浩大,一举创造了匈奴自有史以来的最高纪录。
但是很奇怪,尽管匈奴已经拿出了十二成的力气攻城,马邑小城依然还是如同大海中礁石砥柱一样屹立不动,无数的羽箭始终都在从城墙背后升起,在观察手的令旗引导下,相当准确的覆盖到匈奴大军的攻城队伍头上,时时刻刻都在带走匈奴士卒宝贵的生命。城墙上的石头擂木更是如同冰雹雨点一样的接连落下,疯狂砸击到踏梯进攻的匈奴士卒头上,期间还不时抛下钉板,扎穿匈奴士卒的脚背,让匈奴士卒嚎叫着身负重伤,基本丧失战斗力,巨大撞木更是接二连三的把已经搭上城墙的飞梯撞翻,让梯上的匈奴士卒惨叫着摔落已经被鲜血染红的血地。
好不容易有云梯车进入汉军的弓箭射程,无数的火箭已经集中射向云梯车,云梯车熊熊燃烧着继续艰难前进,又遭到无数燕尾炬的集中攻击,最后变成了一团巨大火球,彻底失去攻城作用。
撞城车就更不用说了,才刚靠近城门,城门上方马上就落下无数条石,迅速将撞城车砸得粉碎,也把推着撞城车前进的匈奴士卒砸得粉身碎骨,死成了肉酱模样。
在城外远处看到这一情景,冒顿的脸色逐渐铁青,然后彻底忍无可忍之下,冒顿还冲着臧荼咆哮问道:“东胡卢王,你不是说,城里的中原军队最多只有五六千人么?现在象是城里只有这么点守军的样子?”
“这……。”臧荼无法回答,半晌才擦着汗水自言自语的说道:“是不对啊?虽然暴汉军队可以发动普通黔首参与守城,但是那些刚上战场的黔首黎庶,不可能会这么熟练的运用守城武器啊?更不可能把反击节奏打得这么好啊?”
第五百三十七章 以卵击石
虽然已经发现情况有些不对劲,但是为了不让之前的辛苦战前准备白白付诸东流,同时也为了拿下钱粮极多的马邑城,还有给士卒积累攻城经验,亲自指挥攻城的冒顿还是咬着牙齿坚持了下去,让他麾下的匈奴精锐轮流上阵,在一天之中先后向马邑小城发起了三次大规模进攻。
可怜的匈奴精骑也因此死伤惨重,被汉军的各种守城武器杀得血肉横飞,鬼哭狼嚎,尸体在马邑的东门城下层层叠叠,堆起半人多高,鲜血融化冰雪,把地面染成暗红色,最终却几乎没有多少士卒能够顺利冲上城墙顶端,更别说是攻破马邑,屠城掠夺。
最后,就连雄才大略的冒顿都没有勇气继续强攻下去了,还没等天色转黑就赶紧下令鸣金收兵,清点士卒的伤亡损失,结果统计上来的数字也让冒顿和匈奴贵族全部倒吸了一口凉气——不到一天时间的攻城大战里,匈奴军队竟然阵亡了超过四千三百人,伤者更是不计其数,彻底打破了自冒顿登基以来的匈奴军队伤亡数字最高纪录!
再接着,负责技术指导的臧荼等带路党自然成了替罪羊,暴跳如雷的匈奴众贵族无不指责是臧荼等人无能,故意让匈奴士卒送死,所以才导致了这么沉重的伤亡,对着臧荼等带路党破口大骂,还要求冒顿砍下臧荼的首级向匈奴军队谢罪。
还好,冒顿并不是喜欢委过于人的人,很是直接的向义愤填膺的匈奴众贵族说道:“今天的惨败与东胡卢王无关,仗打成这样,主要原因是两个,一是我们的士卒不擅长攻坚攻城,二是我们过于轻敌,很有可能已经掉进了中原蛮子布置的陷阱,马邑城里,也肯定不止只有五六千守军。”
“大汗圣明。”匍匐在冒顿面前颤抖的臧荼一听几乎落泪,忙说道:“马邑这一战我们确实过于轻敌,战前收集到的情报不足,仅凭旗帜数量判断城里的守军兵力,忘了暴汉军队有可能故意示弱,故意少打旗帜引诱我们强攻坚城,城里的守军兵力也很有可能不止五六千人。”
“这里只有你擅长攻城战,你说,我们下一步应该怎么办?”冒顿很是冷静的向臧荼问道。
“不能再接着攻城了。”臧荼忙回答道:“臣下认为,我们应该一边继续赶造攻城武器,做好下一次强攻的准备,一边多派斥候细作,仔细探察马邑城里的真正情况,最好是全力争取抓到一两个出城与外界联络的暴汉军队信使,审问马邑城里究竟有多少暴汉军队,等弄清楚了具体敌情,然后再做决定不迟。”
“另外。”臧荼又赶紧补充道:“句注山那边也要分兵守卫,严密监视广武一带的动静,防着暴汉军队的援军突然抵达,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冒顿只是稍一盘算,马上就点头同意了臧荼的这三个建议,又立即分派轻骑严密封锁马邑与外界联系的大小道路,全力争取抓到舌头审问口供。
臧荼的策略十分得当,匈奴军队的运气也不止一般的好,才刚到了第三天的晚上,匈奴游骑就在马邑城外抓到了一个试图潜行入城的可疑男子,从他身上搜出了汉军代郡郡守王陵写给李左车的军情奏报,禀报说匈奴左贤王部已经放弃了进攻代郡,改为向东进兵雁门。冒顿听了翻译念诵的军报大惊,诧异说道:“王陵蛮子写给李左车蛮子的军情奏报,怎么会送来马邑?难道李左车那个蛮子其实是在马邑城里?马上给本汗仔细审问那个中原人信使,一定要从他的嘴里问出李左车那个蛮子究竟是在那里!”
历朝历代都有软骨头的叛徒,项康开创的大汉帝国也不例外,招架不住匈奴军队的酷刑折磨,王陵派来的信使最后还是说了实话,老实承认李左车其实就在马邑城里,所以王陵才派自己来马邑给李左车送信。情况报告到冒顿面前,冒顿惊怒交加之余,也终于明白了马邑小城为什么会如此难打,然后果断决定放弃攻打马邑,一边率军北上与左贤王统领的后军大队会合,一边努力收集情报,寻找汉军的布防薄弱点。
匈奴突然撤退的消息当然很快就被汉军斥候报告到了李左车的面前,李左车也顿时连声叫苦,说道:“糟了,肯定是那个环节出了纰漏,匈奴蛮夷已经知道马邑不可能拿下,甚至还有可能已经知道我和我们的北疆主力就在马邑城里,不然的话,匈奴蛮夷绝对不会撤得这么果断坚决,接下来我们的情况就被动了。”
“广武君,你是不是担心匈奴掉头去强攻善无?”旁边的项冠忙问道。
“那我倒是求之不得,善无城池坚固,项庄将军为人谨慎,匈奴就算集中所有军队围攻善无,善无撑上十天半个月也肯定没有多少问题。”李左车苦笑回答,又说道:“我现在最担心的是匈奴不打善无,选择向平城代郡的方向流窜,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匈奴只要发现我们的主力已经大举北上,就极有可能会果断撤回草原,逃避和我们主力的决战,到时候我们陛下和匈奴主力决战于北疆边界的计划就很可能会前功尽弃,彻底落空。”
“那我们的援军主力现在情况如何了?”项庄赶紧又追问道。
“我如果知道就好了,一直被包围在马邑城里,为了防着走漏风声,我一直都没有和外界联系,怎么可能会知道我们主力的情况?”李左车益发苦笑,又说道:“不过就我估算,我们陛下征召全国兵马在太原集结,至少需要四十天左右的时间,也就是在十二月初十左右才有可能完成集结北上,然后至少又得花六天以上的时间,我们的主力才有可能越过句注山,进入雁门郡内。”
“今天才十二月初五。”擅长控制时间节奏的李左车又皱着眉头补充道:“这也就是说,我们至少还得想办法把匈奴主力拖在雁门郡境内半个月以上的时间,才有可能等到我们的援军主力抵达。”
“广武君,那我们别浪费时间了。”项冠嚷嚷道:“马上出兵追击匈奴,缠住他们,让他们没办法顺利往北逃,给我们的主力争取时间。”
项冠的话音未落,在场的汉军诸将就已经一片哗然,包括少帅军出身的汉军都尉聂争都忍不住说道:“项冠将军,你是开玩笑吧?我们总共只有两万两千兵力,还必须得留下一部分守城,刚刚撤走的匈奴却至少还有十万以上的军队,我们出兵追击,不是和送死没有任何区别?”
让众人意外,李左车眉头深锁的盘算了片刻后,竟然这么说道:“也只有这个办法了,出兵一万八千,追击缠住匈奴主力,给我们的援军主力争取时间。”
“广武君,你是不是在开玩笑?”聂争再度瞪大了眼睛,惊讶说道:“就我们这么点兵力,也敢追击缠住匈奴主力?”
“为什么不敢?”李左车冷冷反问,说道:“我们的兵力虽少,但是匈奴不擅长攻坚,我们也没有必要和匈奴决战,遇到匈奴掉头迎战,我们只需要马上找合适的高地上去坚守就行,现在又是冬天,遍地都是冰雪,坚守高地不用考虑水源问题,有此方便,我们如何不敢出城追击?”
反驳了部下的质疑,李左车果断拍板,说道:“就这么定了,聂争你负责留守马邑,时刻保持和我的联系,还有将来给我们的主力带路。记住,如果你派人和我联系,一定要用陛下亲自发明的密语,也绝对不能让信使知道书信内容,还有我们援军主力的情况!项冠将军,你和我统领一万八千军队,携带半个月的干粮,出兵追击匈奴!”
“广武君,我一个人统兵去就行了。”项冠忙说道:“你是三郡主管,不能去冒这个险。”
李左车果断摇头,说道:“项将军,不是我信不过你,是这次出兵追击,我们是在拿鸡蛋去和石头碰,随时都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你的性子太急,遇事喜欢冲动,承担不了这样的重任,只有我亲自统兵去追,才可以因地制宜,随机应变。还有,我到了前线后,也可以随时掌握军情变化,发号司令调遣其他地方的驻军给我们帮忙。”
见李左车坚持,项冠也不勉强让他留在城里,只是拱手说道:“好吧,请广武君放心,那怕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末将也一定保护你的安全。”
到了这个时候,汉军提前几百年时间大规模采用的面食军粮也发挥出了无比重要的作用,才只是用了半个白天和一个晚上时间,足够一万八千汉军将士食用半个月的烙饼就准备完毕,让汉军将士可以在不用生火的情况直接食用,也为汉军将士的追击节约了无数的宝贵时间,同时其他的军需准备也一应具全,毫无遗漏。然后李左车只是一声令下,包括三千多骑兵在内的一万八千汉军将士就列队出城,向着头一天早上撤退的十万匈奴精骑发起了追击。
必须得交代一句,考虑到俘虏有可能会走漏风声的问题,李左车还果断封锁了汉军主力即将北上的消息,改为向出城追击汉军将士宣称,说是自军这次北上是去救援善无,防范匈奴军队围攻守军兵力不多的善无城。
汉军竟然敢出城追击的这个情况,当然也很快就被匈奴斥候报告到了冒顿的面前,然后和李左车分析的差不多,冒顿果然怀疑李左车冒险北上是去增援善无,为了赢得在野战中歼灭汉军的机会,冒顿也果断命令匈奴骑兵停止前进,迅速安排伏兵等着汉军北上送死。
足智多谋的李左车这一次也犯了糊涂,在敌强我弱并且敌情不甚明了的情况下,李左车竟然让汉军采取急行军的速度北上,丝毫没有考虑匈奴布置埋伏的可能。结果反倒是项冠看出了危险所在,在路上向李左车进言道:“广武君,是不是太冒险了?我们的斥候还没有发现匈奴军队的动向,就这么直接北上的话,如果遇上了匈奴的伏兵怎么办?”
“求之不得。”李左车冷笑回答,“我还巴不得他冒顿浪费时间布置埋伏,这样才对我们最有利。”
情况当然不幸被项冠言中,一天多时间后,当汉军追击到了半天岭附近后,道路两旁果然有匈奴的援军突然杀出,同时北面雪尘滚滚,马蹄声震天,也出现了匈奴的骑兵大队。汉军上下见了大慌,李左车却是不为所动,果断命令汉军步兵就地结成圆阵迎敌,又一指西面的半天岭,冲着项冠飞快喝道:“项冠,马上带我们的骑兵冲上半天岭,准备接应我们的步兵大队上山,能不能保住我们的军队,就看你能不能守住半天岭坚持到我们上山增援了!”
“我带骑兵走了,那你怎么办?”项冠赶紧问道。
“不用管我,我自有办法应对!不要浪费时间了,快去!”李左车果断大喝,又自言自语道:“是时候让匈奴骑兵见识一下我们步兵圆阵的厉害了。”
拗不过李左车,项冠只能是赶紧带着骑兵冲向西面的半天岭,以最快的速度夺取高地阵地,李左车则一边大声喝令汉军步兵扎稳阵脚,一边大声鼓舞士气道:“将士们,不用慌,也不用怕!照平时训练的那么打就行了,我们的武器装备优势巨大,只要扎稳了阵脚,就一定能够挡得住草原上的匈奴豺狼!”
这个时候,亲自率军从北面杀来的冒顿看到汉军骑兵飞奔向西上山,又看到汉军步兵就地紧急结阵,也马上就明白了李左车的恶毒用心,冷笑说道:“想让骑兵先守住高地,然后再让步兵缓缓上山扼守险要,想得倒美!传令下去,全力冲击,不惜任何代价,都要给本汗把中原人的战阵冲垮!”
令旗打出,三路杀来的匈奴骑兵加速冲锋,嗷嗷嚎叫着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杀向汉军步兵圆阵,汉军将士则靠着平时的严格训练迅速结阵完毕,然后紧握着各种武器,心脏猛烈跳动着等待匈奴骑兵到来,而当匈奴骑兵纷纷冲进汉军将士的弩箭射程范围时,伴随着李左车令旗挥动,数以千计的强弩齐发间,李左车自就任汉军北疆统帅以来与匈奴骑兵的首次大规模野战,也就此展开……
第五百三十八章 被围半天岭
秦军对关外六国和匈奴最大的武器优势一直都是强弩,这次也不例外,大量装备了秦制强弩的汉军将士乱箭齐发间,密集的弩箭迅速将匈奴骑兵射得人仰马翻,人喊马嘶不绝,倒地不断。
不止如此,部分汉军将士装备的铁制箭镞,还根本无视匈奴骑兵身上的简陋皮甲,直接洞穿盔甲射入匈奴骑兵身体,让这些倒霉的匈奴骑兵非善即伤,同时惊诧万分,不是到死都不明白自己身上盔甲为什么发挥不了作用,就是直接惊叫出声,“这是什么箭?为什么我们的盔甲挡不住?”
对匈奴军队来说还好,尽管遭到了汉军弩箭的迎头痛击,经验丰富的匈奴士卒仍然冲锋不停,拼着中箭死伤的危险拼命拉近与汉军圆阵之间的距离,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汉军阵前夺取近身作战的机会,也在付出了一定死伤之后,成功的分别从东西北三个方向撞到了汉军阵上,先后爆发出了猛烈的吼叫砍杀声音。
没有马镫和高桥马鞍,自然也就没有大规模冲击践踏,除了少部分骑术特别高超的匈奴骑兵纵马跳跃,将马蹄重重的踩踏到汉军将士身上外,大部分的匈奴骑兵只能是在汉军阵前勒住战马,骑在马上与汉军将士对砍对捅,还有相当一部分匈奴士卒为了获得灵活性,选择了下马步行作战。
交战双方各自拥有的优势也随之体现了出来,长期以肉食奶酪为主食的匈奴骑兵普遍比较高大,臂力也明显要比汉军将士强出一截,青铜武器疯狂挥舞间,只要是能够命中汉军将士没有盔甲保护的身体部位,通常都能把汉军将士砍得皮开肉绽,乃至直接斩断汉军将士的手脚,给汉军将士造成重伤。
汉军的优势当然是武器装备,提前近百年出现的铁刀既锋利又坚韧,铁制矛头更是锐利无比,即便是砍中刺中了匈奴骑兵身上的盔甲,也能很轻松的破甲而入,给匈奴骑兵造成伤害。同时因为钢铁产量的缘故,即便汉军将士身上穿戴依然还是比较原始的皮甲铜甲,可是用来抵御匈奴骑兵的青铜武器还是相当轻松,被盔甲保护的身体要害即便是被匈奴骑兵的青铜武器命中,也通常不用担心性命会有什么危险。
这两个优势当然让汉军将士的战斗力大增,激战中,汉军将士只需要注意防范被匈奴士兵砍中刺中没有盔甲保护的手脚面部就行,手里的铁制武器则可以尽情施展,象砍瓜切菜一样的疯狂劈砍敌人,也通常只需要命中目标,就能给匈奴骑兵造成伤害,乃至直接夺走匈奴骑兵的性命,在近战中占了相当不小的便宜。
不过匈奴骑兵的看家法宝弓箭依然还是厉害无比,前队以汉军接战后,后续冲来的匈奴骑兵全部下马,站在地上拉开强弓,对着战场后方的汉军将士接连抛射羽箭,还因为汉军将士队形过于密集的缘故,取得了相当不小的战果。
对此,李左车采取了两个策略应对,第一个当然是让后队的汉军将士抛射弓箭还击,第二个策略则是飞快传令前队,大吼道:“尽快杀散阵前敌人,腾出手来用强弩把匈奴蛮夷射回去!”
战斗也因此变得残酷和血腥无比,为了尽快杀散面前敌人,打开用强弩还击的空间,前队的汉军将士个个卖力,人人奋勇,不顾一切的疯狂将长矛捅向面前敌人,挥舞铁刀劈砍匈奴骑兵,匈奴骑兵不甘示弱,利用臂力优势同样是劈砍捅刺不断,与汉军将士厮杀得血肉横飞,鲜血喷洒不断。
见此情景,亲自指挥这场伏击战的冒顿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马上就命令更多的士兵上前近战,掩护自军的优势弓兵接连放箭杀敌,然而让冒顿意外的是,当更多的匈奴骑兵冲到了汉军阵前助阵后,汉军阵中突然接连抛出了一些带着袅袅白烟的神秘物件,砸进匈奴士兵的人群中连续炸开,爆发出了一声声堪比惊雷的巨响。
“那是什么东西?”冒顿先是一楞,然后又迅速回过神来,忙转向旁边的臧荼问道:“东胡卢王,这是不是你说的中原人的掌心雷?”
“回禀大汗,就是掌心雷。”臧荼赶紧点头,又赶紧补充道:“请大汗放心,这种掌心雷只是声音吓人,实际上没有多少杀伤力,除非是正好砸到身上炸开,否则基本上伤不了人。”
见过原始手雷的臧荼倒是说得十分轻松,可是从没有遇见过原始手雷的匈奴骑兵突然碰到这种武器后,却没有一个不是被炸得晕头转向,心惊胆战,许多匈奴士兵因此惊呼惨叫,士气大跌,更多的匈奴战马更是惊得扬蹄狂奔,四处逃散,汉军将士则乘机加紧速度反击,迅速将面前的匈奴骑兵杀退,腾出空间施放弩箭,先是将近处的匈奴骑兵射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继而又将射程不及强弩的匈奴骑兵射得死伤连连,不得不后退躲避,匈奴骑兵的第一波猛攻也因此彻底宣告失败。
看到这样的情景,汉军阵中当然是欢声如雷,士气大振,冒顿却是脸色铁青,迅速下令将带头逃命千人长全部斩首,然后立即重整队伍,准备发起第二波进攻。而在此期间,李左车当然是乘机指挥汉军将士向西转移,约一万四千人组成的汉军将士保持着严整队形,一步步的缓缓西进,逐渐靠近已经被汉军骑兵成功抢占的半天岭高地。
冒顿当然是除非傻了才会让汉军成编制转移上山,机动力极差的汉军圆阵向西还没有走出百米,匈奴骑兵就已经再度冲来,再一次向汉军圆阵发起突击冲锋。
事实已经证明了原始手雷对着匈奴战马拥有奇效,李左车这一次当然不再客气,先是等汉军将士用强弩把匈奴骑兵射得死伤不小后,才刚等匈奴骑兵集群冲到近前,李左车就果断命令汉军将士再次抛出手雷,结果这一次的效果同样令人满意,伴随着一枚枚原始手雷在匈奴骑兵的人群中炸开,匈奴骑兵的战马顿时又是一片慌乱,或是人立止步,或是四散奔逃,还没有获得近身作战的机会就已经是自行大乱,汉军将士乘机乱箭齐发,在至近距离把匈奴骑兵射得死伤惨重,远比上次容易的打退了匈奴骑兵的第二次大规模冲锋。
见自军的战马在原始手雷面前过于被动,黑着脸盘算了片刻后,冒顿极其天才的想出了一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果断大吼道:“传令全军,把所有的战马耳朵堵住!”(明朝卢象升采取的办法是把炮车战马的耳朵刺聋。)
命令传达,纪律严明的匈奴骑兵迅速从身上撕下布条,塞进胯下战马的耳中堵住耳朵,汉军将士则乘机继续向西,保持着战斗队列逐渐靠近半天岭,然后还是在匈奴骑兵全部把战马耳朵堵住了之后,冒顿才再次下令,第三次向汉军圆阵发起冲击。
堵马耳的效果确实有点,舍命冲击的匈奴骑兵也因此成功的再一次获得了与汉军近身交战的机会,汉军将士无奈,也只好是利用装备优势与匈奴骑兵再次展开近身激战,李左车则是在阵中不断高呼,“扎稳阵脚!扎稳阵脚!想要活命,就绝对不能后退半步,只有杀退了匈奴蛮夷,我们才有机会逃上半天岭坚守高地!”
两军之间的战斗也因此再一次变得残酷血腥无比,汉军将士咬牙坚守阵地,使出吃奶的力气疯狂劈砍捅杀,匈奴骑兵也是人人争先,个个奋勇,不断使出蛮力砸晕汉军将士,砍断汉军将士的手臂长矛,就象疯子一样的拼命向前,说什么都要在汉军阵地上撕开切口。天空中的羽箭更是如同飞蝗一样的来往不绝,无时无刻不在带走两军士卒的宝贵生命,战场局势也彻底陷入了僵持。
僵持中,更多的匈奴骑兵出现在了战场外围,还依照冒顿的指挥,集结重兵切断了汉军步兵与半天岭之间的连接处,汉军将士见了难免有些心慌,李左车却是不动声色,一边不断鼓励汉军将士奋勇作战,一边不断抬头看天,期盼黑夜的尽快到来。
同为军事天才,冒顿当然也十分在意时间的流逝,见天上的光线逐渐转弱,黑夜即将到来,冒顿除了命令匈奴骑兵赶紧点亮火把准备夜战外,又再一次向前方投入兵力,一口气动用了超过五万的军队四面包围汉军圆阵,同时冒顿又派人给率军冲阵的右贤王传令,咆哮道:“告诉右贤王,天色全黑之前,如果不能冲溃中原蛮子的战阵,本汗至少削去他十个部落!”
命令传达,不愿被削弱实力的匈奴右贤王无奈,也只能是拼命催促军队上前,疯狂冲击汉军的步兵圆阵,然而这么做还是没用,汉军的圆阵本来就是最利于防守,匈奴骑兵的装备劣势又十分明显,再加上汉军将士已经度过了被重重包围的慌乱期,在激战中越打越有勇气和信心,所以不管匈奴骑兵如何冲锋冲击,就是冲不溃汉军的步兵圆阵。
不知不觉间,黑夜终于到来,估摸着时机已到,李左车果断一指西面,吼道:“擂鼓,全力向西突围,把所有手雷都给我扔出去开路,杀啊!”
战鼓猛烈擂响,原始手雷也接连投出,汉军的突围战正式打响,为了活命,汉军将士没有一个人不是奋力向西冲击,红着眼睛向半天岭冲锋前进,前面的将士阵亡,后面的同伴马上跟上,刀砍斧劈矛捅,拳头打石头砸牙齿咬,不顾一切的冲锋向西。
跟了李左车好几年的项冠也终于学会了一些机变,看到汉军步兵开始突围,项冠除了命令点燃火堆为步兵指引突围方向外,又果断派遣一千骑兵冲锋下山,挥舞着马刀杀向匈奴军队的背后,前后夹击拦路的匈奴军队接应步兵突围。
无数的汉军将士英勇阵亡,永远的躺倒在了突围路上,更多的汉军步兵则靠着夜色的掩护,还有汉军骑兵的接应,成功的逃到了半天岭高地之上,李左车本人更是十分无耻的早早就放下了旗帜,在直属军队的保护下冲锋上山,也无比幸运的在毫发无伤的情况下冲上了半天岭高地,重新与翘首以盼的项冠传令。
见面后,气喘吁吁的李左车当然是马上命令汉军将士守住道路险要,防范匈奴骑兵乘机攻山,还有就是接应自家败兵上山保命,结果也还好,汉军将士全都明白两条腿跑不赢四条腿的道理,只要是还能动弹的汉军将士,就没有一个不是逃向山顶生着巨大火堆的半天岭,基本上没有人蠢到向其他的方向逃命。
接近下半夜时,能够逃上山的汉军步骑也基本上都逃上了半天岭高地,暴跳如雷的匈奴骑兵虽然也试图乘机攻山,却被居高临下的汉军顽强杀退,不得不在三更过半时鸣金收兵,撤回临时营地休息,李左车也这才抹着脸上的汗水下令清点士卒损失,掌握自军情况。
汉军这一战的伤亡要比李左车估计的大上不少,一万四千多汉军步兵,逃上山的才勉强达到一万,下山接应的一千汉军骑兵也只回来了六百多人,装在车上的烙饼干粮也丢了相当不少。结果这一情况报告到了李左车面前后,李左车先是脸色阴沉,心中绞痛,然后又强作笑颜说道:“也还好,损失大也有损失大的好处,最起码可以让匈奴蛮夷觉得有希望可以歼灭我们,不会轻易放弃围攻我们。”
“广武君,那我们下一步怎么办?”项冠赶紧问道。
“当然是想办法让匈奴留在这里,让他们的后军大队也来这里等死。”
李左车笑笑,又让人取来了绢笔,亲自提笔给守善无的项庄和守马邑的聂争各写了一道求援书信,告诉他们自己和项冠已经被包围在了半天岭,命令项庄和聂争立即出兵来救援自己,又在书信上分别画了一个记号,然后交给项冠命令道:“马上安排两个死士,分别前往善无和马邑送信。”
“广武君,再等一等吧。”项冠劝道:“匈奴才刚退走,肯定会防着我们派人突围求援,现在就派人送信,恐怕很难成功。”
“我巴不得两个信使都被拦住。”李左车语出惊人,微笑说道:“我这两道书信,不是写给项庄和聂争看的,是写给冒顿那个蛮夷看的,我要让他知道,只要他坚持包围我们,就有围点打援的机会,在野战里歼灭我们的善无和马邑守军,这样他才更不会放弃包围我们。”
联想到已经快要到达汉军主力,项冠马上明白了李左车的意思,可是项冠却还是有一些担心,忙说道:“可是广武君,如果我们的信使真的把书信送到了马邑和善无,阿兄和聂将军又不明白我们的打算,真的出兵来救我们,那他们的救兵岂不是危险了?”
李左车笑笑,指着书信上自己最后画的暗号说道:“看到这个记号没有?我早就对项庄和聂争有交代,只要有这个记号的命令,就必须不能执行。”
项冠大笑,先是向李左车拱手表示钦佩,然后才赶紧挑选了两个不知道情况的死士下山,连夜前往马邑和善无送信求援,一直都没有休息的李左车也这才席地坐到了火堆旁边,喃喃说道:“能做的事,我都已经尽全力做了。陛下,你可要快点,臣下在这里可撑不了多久。”
第五百三十九章 明知山有虎
半天岭山下这一战,汉军固然损失惨重,然而因为装备方面的巨大差距,打了胜仗的匈奴伤亡损失也没小到那里,仅仅只是初步统计,就有六千多名匈奴精骑永远的闭上了眼睛,另外还有两三千匈奴骑兵在战斗中受伤,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是难以抢救的重伤员,所以匈奴军队的实际损失保守估计也将超过七千人,可谓是虽胜犹败,仅仅只是取得了一场惨胜。
以十万精锐围攻数量不到一万五千人的汉军步兵,仗还打成了这样,这样的结果当然让冒顿窝火万分,所以还没等到天亮,伤亡损失的数据才刚报告到冒顿面前,冒顿就已经黑着脸决定剥夺匈奴右贤王的十五个部落,以此惩罚右贤王没有能够直接击溃汉军的步兵圆阵,给了汉军在夜间突围上山的机会。
也还好,缴获到的战利品也很快冲淡了冒顿的怒火,一柄柄雪亮的马刀才刚呈献到冒顿的面前,早就在垂涎这种马战利器的冒顿便迫不及待的抢过几柄把玩鉴赏,再看到堆积如山的锋利铁制武器,还有一套套坚固结实的汉军盔甲,冒顿阴沉了许久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一点笑容,点头说道:“还算有点收获,本汗的将士总算没有白死。”
旁边的匈奴贵族也是个个眼睛放光,好几个匈奴贵族还迫不及待的问道:“大汗,这些武器盔甲怎么分配?”
“马刀全部归本汗的卫队,铁刀铁矛你们每个人分一百把,剩下的交给本汗的直属军队。至于盔甲,本汗的直属军队就不分了,你们几个商量着怎么分配吧。”
冒顿的决定让在场的匈奴贵族无不失望,可是又不敢指责冒顿的自私,一个匈奴贵族斗胆开口,也仅仅只是恳求冒顿赏给自己一把马刀,冒顿犹豫了一下,还是随手拿起几柄马刀,给在场的匈奴贵族每人赏赐了一柄,众人大喜,无一不是拿着雪亮的马刀欣赏抚摩,个个都是爱不释手。然后又有一个匈奴贵族说道:“大汗,要不把我们的主力大队调过来,把山上的中原军队彻底困死吧,听我们的斥候说,山上的中原骑兵,全部都拿着这种铁打的马刀啊。”
“大汗,我觉得也应该全力歼灭山上的中原军队。”另一个匈奴贵族也赶紧附和道:“虽然中原蛮子守住了高地,我们很难攻上去,但是我们只要把这座山四面包围,要不多久,饿就能把山上的中原蛮子全部饿死,这样他们的武器盔甲就全部都是我们的了。”
众贵族纷纷附和,全都认为应该全力歼灭被包围在半天岭上的汉军,惟有熟悉中原情况的臧荼小心翼翼说道:“大汗,最好还是小心点,这里距离中原腹地太近,我们的主力在这里驻扎久了,如果暴汉军队的主力突然杀到,只怕情况就不妙了。”
军事天才冒顿当然也不愿为了一个战术目标让自己主力大队冒险,点了点头,说道:“东胡卢王说得对,这里距离中原腹地太近,我们的后军大队里牛羊牲畜和老弱妇孺又太多,一旦到了这里就很难迅速撤回草原,要不要长时间包围山上的中原蛮子,本汗还要仔细考虑再做决定。”
也是凑巧,匈奴众贵族大失所望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密集马蹄声和呼喊声,然后没过多久,一个卫士就飞奔到了冒顿的面前奏报道:“启禀大汗,中原蛮子突然安排了两个骑兵下山,分别冲向了南北两个方向,幸亏我们的骑兵及时发现,已经分头追赶了。”
“全力追击,一个都不许放跑!”冒顿果断命令道:“下山的中原蛮子就算是死了,也要把他们的尸体带回来。”
匈奴骑兵也确实了得,天色微明的时候,下山送信的两名汉军信使就一前一后被带回到了冒顿的面前,其中一个信使已经被匈奴骑兵杀害,另外一个则身负重伤,同时他们身上的书信也被搜出,直接呈献到了冒顿也不迟疑,立即让臧荼麾下的带路党出面审问那名重伤的汉军信使,又让精通汉语和匈奴语的张胜把李左车的书信翻译成匈奴语,仔细念给自己听。
书信的内容还有审问的结果当然让冒顿喜出望外,得知李左车竟然是向马邑和善无的守军求援,命令项庄和聂争出兵来救被困的汉军,冒顿立即乐得一拍大腿,说道:“好机会,马上传令下去,从现在开始,中原蛮子如果再派信使下山,不得再全力拦截,稍微装装样子就故意把他们放跑。还有,给左贤王传令,要他率领后军大队到这里来增援我们。”
“大汗,这里距离中原腹地太近。”臧荼赶紧提醒道。
“没关系,不会有危险。”冒顿狞笑着说道:“如果中原蛮子的主力真的正向这边赶来,李左车蛮子就肯定不会不顾一切的命令善无和马邑出兵来救他突围,既然李左车蛮子这么做了,那就证明他知道指望不上中原蛮子的主力,我们的后军大队就算来到了这里,也不会有什么危险。”
臧荼仔细一想发现也是这个道理,便也闭上嘴巴不再多言,冒顿则是一边催促卫士赶快派人去和左贤王联系,一边激动搓手,连声说道:“神灵保佑,机会来了,只要我们在野战中消灭了善无和马邑的中原蛮子,再想拿下这两个城池就可以容易许多了。”
就这样,在拥有着绝对机动优势的情况下,匈奴军队舍短取长,没有继续流窜攻打汉军在雁门郡的其他城池,选择了四面包围半天岭,困死山上的一万多汉军步骑,然后也不出冒顿所料,第二天晚上的时候,李左车果然又派遣了两名死士偷偷下山,分别赶往马邑和善无向那里的守军求援,匈奴骑兵也严格依照冒顿的命令,仅仅只是装模作样的出兵拦截追击,实际上则故意把这两个信使放走。
接下来的时间对汉军将士和匈奴士卒来说都无比难熬,被困山上的汉军虽然有干粮可吃,又可以就地取雪化水,在饮食方面暂时不受影响,可是因为营帐辎重基本丢光的缘故,绝大部分的汉军将士都只能是露宿在冰天雪地之中,被冻死冻伤的情况相当严重。以动物毛皮为衣服的匈奴士卒在这方面情况虽然好上许多,可是不擅长攻坚,没有把握靠着强攻直接歼灭据险而守的山上汉军,同时又得时刻防范汉军突围和汉军的救兵到来,必须得时刻保持警戒,同样也被折腾得相当辛苦。
然后的情况当然让冒顿意外,过得几天后,当左贤王率领着数量超过三十五万的匈奴后军大队抵达了半天岭附近后,虽然随军南下的匈奴老弱妇孺和牛羊牲畜,马上就解决了匈奴精锐前队一直只能靠肉干充饥的问题,也给冒顿提供了充足的兵力可用。然而距离不过六七十里外的善无守军和马邑守军却一直不见动静,丝毫没有任何出兵救援李左车的迹象。
对此,熟悉汉军情况的臧荼为冒顿分析出了两个可能,第一是项庄和聂争知道他们不是匈奴军队的对手,不敢拿鸡蛋碰石头,所以就算收到了李左车的求援消息也不敢出兵来白白送死。第二则是汉军的军情出现变化,有大股的汉军即将到来,所以项庄和聂争才没有急着出兵来救李左车。
冒顿点头,先是认可了臧荼的分析,又皱眉说道:“如果是第一个可能倒好办,只要把包围一段时间,等山上的中原蛮子把粮食吃光了,我们不用攻山就可以把蛮子军队彻底歼灭。但如果是第二个麻烦了,耽搁久了的话,蛮子的主力赶到,我们反倒会有不小的危险。关于这一点,你觉得应该如何解决?”
“回禀大汗,两个办法。”臧荼立即回答道:“第一,主动放弃围山,带着军队去打其他地方。第二,强行攻山,争取直接歼灭山上的暴汉军队。”
为了歼灭李左车所部和围点打援,冒顿不但已经浪费了好几天的时间,还把负责后勤的后军大队都拉到了半天岭战场,叫他现在放弃围山,冒顿当然极舍不得,可是看看山峰高耸的半天岭高地,冒顿又说什么都下不定这个决心强行攻坚。结果在左右为难间,冒顿突然灵机一动,脱口说道:“有办法了。”
“大汗有什么妙计?”
已经学会了不少匈奴语的臧荼忙直接问,结果冒顿迅速将自己的计划打算告诉给了臧荼后,臧荼也顿时大喜,鼓掌说道:“大汗妙计,这么做不但肯定可以把山上的暴汉军队骗下山,而且就算失败,也可以证明暴汉军队有大股救兵即将赶到,让我们可以提前未雨绸缪,早做准备。请大汗放心,臣下这就去准备,保管把暴汉军队骗下山!”
…………
是夜,大雪再度纷飞,雪花纷纷扬扬,伸手难见五指,到了三更时分时,南面马邑方向的雪花深处突然喊杀声大作,无数的火把快步向着半天岭这个方向冲来,匈奴骑兵赶紧紧急出动拦截,山顶上的汉军岗哨也赶紧把消息报告到了李左车的面前,李左车闻报不敢怠慢,赶紧裹着衣服冲到南面查看情况。
再紧接着,副手项冠当然也快步冲到了李左车的旁边,和李左车一起查看山下情况,结果看到南面风雪中火把缭乱,项冠顿时大喜,脱口说道:“陛下亲自统领的援军来了?”
“不可能!”李左车马上就摇头否认,说道:“今天才只是十二月十三,陛下亲自统领的援军不可能这么快赶到这里。”
“那是谁的军队?”项冠先是一楞,然后惊叫说道:“该不会是聂争的军队吧?那个二楞子忘了他和广武君你的约定,又担心我们的安全,就真的出兵来救我们?”
“不可能。”李左车再度摇头,说道:“先不说聂争性格谨慎,不会轻易弄险,出发的时候,我也一再对他叮嘱过,叫他不管发生什么情况,都不能冒险从马邑重镇出兵北上。”
“不是聂争?也不是陛下亲自统领的军队,那是谁的军队?”项冠疑惑问道。
“极有可能是匈奴假装的我们军队。”李左车得出结论,说道:“匈奴安排军队打上我们汉军旗号,冒充我们的汉军队伍,故意在深夜里冲来接应我们突围,我们只要上当下山,马上就会被匈奴军队四面包围。”
“匈奴蛮夷就这么狡猾?”项冠有些难以安置信的说道。
“忘了冒顿那个蛮夷当初是怎么骗得东胡人掉以轻心的了?”李左车冷笑说道:“东胡人要宝马,他给,东胡人要他的漂亮妻妾,他也双手奉送,骗得东胡人掉以轻心后,他就突然出兵偷袭,一举灭了东胡。以他的本事,想出这样的计策,不是什么难事。”
“那我们不能上当。”项冠赶紧说道:“就在山上按兵不动,任由那些假冒的大汉军队在山下演戏。”
李左车这次没有吭声,仔细盘算了片刻后,李左车突然向项冠说道:“项冠将军,有一个十分冒险的任务要交给你,我要你现在就统领骑兵下山,冲到南面去和那些假的大汉军队接触,然后装出迅速认出他们是假货的模样,又马上带着骑兵杀回山上来。”
“为什么要这么做?”项冠诧异问道:“如果匈奴早有准备的话,末将就算马上掉头杀回来,我们的骑兵也肯定得伤亡惨重啊?”
“因为匈奴这么做,不仅仅只是为了骗我们下山,还有试探我们虚实的打算在其中。”李左车神情严肃的说道:“如果我们不故意中计,以冒顿蛮夷的精明,肯定会马上猜到我们早就知道不可能会有援军抵达,进而猜到我们是故意被他包围,为我们的大汉主力北上决战争取时间,提前逃往北方。所以为了我们陛下的决战计划,你必须得带着骑兵冒险下山,假装中计!明白了吗?”
毕竟是项康的堂兄,即便明知道这么做危险无比,自己也极有可能会送命,项冠依然还是立即抱拳拱手,大声说道:“末将明白了,请广武君放心,末将马上就带着骑兵下山。”
李左车点头,又说道:“记住,那怕山下来的真是我们的军队,真的是聂争冒险出动的救兵,你也要装做误会他们是假的,马上就带着骑兵掉头杀回山上。不出意外的话,三五天之内,我们的主力就可以翻过句注山,北上到马邑附近了,我们没有必要急着突围。”
第五百四十章 黎明到来
被李左车猜中,打着汉军旗号在深夜之中突然冲到半天岭附近的,确实是冒顿安排的假货,其目的一是为了引诱汉军下山突围,为匈奴军队创造歼灭汉军李左车所部的机会,二也的确是为了试探汉军的反应,以此证明汉军是否故意被匈奴军队包围。
为了演得逼真,假冒汉军的匈奴军队不但全部打上了汉军旗号,臧荼从燕地带到草原上的近两千带路党还悉数上阵,全部穿上从死尸上扒下来的汉军军服,由臧荼亲自率领了冲在最前面,以免被汉军过早发现破绽。
冒顿的计划也进行得十分顺利,臧荼率领的假冒汉军冲到半天岭附近后,又是呐喊又是作戏打斗,立即就引起了山上汉军的注意,半天岭迅速火光四起,人头涌动,很明显是在紧急集结准备采取行动,冒顿和臧荼见了也心中暗喜,无不心道:“快下山来吧,快来送死吧。”
汉军满足了臧荼和冒顿的愿望,过得片刻后,火把缭乱间,汉军骑兵一马当先,以最快速度向着山下冲来,步兵紧随其后,同样是打着火把快步下山,冒顿和臧荼见了更是大喜过望,在不同的位置上异口同声的欢呼道:“暴汉(蛮子)军队上当了!”
汉军确实上了大当,为了尽快与接应军队取得联系,汉军骑兵脚步不停,不等步兵下山就直接冲向了假冒汉军的位置所在,臧荼则假意被匈奴军队拦住,喝令假冒汉军停止前进,在原地呐喊。晃动火把,碰撞刀枪,有意拖延与汉军骑兵见面的时间,让汉军步兵有时间下山送死,埋伏在四周的匈奴军队也纷纷做好了冲锋准备,只等信号发出就四面冲杀,彻底歼灭中计下山的汉军步骑。
汉军骑兵的突围心理比臧荼想象的更加焦急,以最快速度冲到了附近后,汉军骑兵红着眼睛拼命砍杀假意拦截的匈奴军队,争分夺秒的向假冒汉军靠近,还没等汉军步兵下到山脚就已经冲到了假冒汉军的近前,还迫不及待的高声喝问假冒汉军的来历,“你们是那里来的军队?带队的是谁?”
见此情景,臧荼也别无选择,为了不至于过早暴露,臧荼只能是亲自上前,冲着快步冲来的汉军将士大喊道:“我们是从马邑来的,聂将军派我们来接应你们!快,叫你们的步兵快跟上!”
“啊!糟了!怎么是他?”
喊到这里时,臧荼突然在心里叫了一声苦,还下意识的低下脑袋,因为臧荼突然看到,率领汉军骑兵冲在最前面的,竟然是以前与自己打过许多交道的项羽堂弟——项冠!然而更让臧荼叫苦的还在后面,项冠居然也一眼就认出了他,顿时怒吼出声,“臧荼逆贼!是你?!”
“上当了!是匈奴蛮夷假冒的我们军队!快走!”
项冠这话喊得理直气壮又迅速无比,然后更加迅速一拔马头,一边大喊命令撤退,一边带着汉军骑兵冲锋回山,臧荼见了无奈,只能是赶紧大吼道:“被发现了,快上!杀光这些暴汉军队!杀啊——!”
喊杀声也随之真正响起,臧荼率领的假冒汉军呐喊而上,以最快速度追向紧急撤退的汉军骑兵。同时通过火把情况判断出汉军骑兵已经在开始撤退后,冒顿虽然很是不明白假冒汉军为什么会这么快被识破,却也是果断下令擂鼓发出信号,让埋伏在四周的匈奴伏兵立即杀出,从四面八方杀向中计下山的汉军骑兵,同时当然还有伏兵杀上半天岭,冲击还在下山途中的汉军步兵。
接下来自然是一场残酷无比的激烈血战,最后,中计下山的三千汉军骑兵能够重新逃回山上的还不到一半人,项冠本人也在激战中负伤,全靠亲兵舍命掩护才侥幸逃回山上与李左车会合,而汉军步兵则托了动作比较慢的福,在损失不是很大的情况下迅速撤回山顶继续坚守,没有被匈奴军队乘机歼灭。
再接着,到了天色全明的时候,冒顿自然少不得把臧荼叫到了面前,当面质问他为什么会被汉军骑兵过早识破,身边被冒顿安插有眼线的臧荼也不敢隐瞒,只能是老实承认道:“大汗恕罪,是臣下的运气不好,臣下亲自出面诓骗暴汉军队的时候,正好碰上了以前经常和臣下见面的暴汉将领项冠,所以他一眼就认出了我们是假冒的。”
言罢,臧荼又把项冠的身份和自己多次与项冠打交道的情况如实说了,冒顿听了自然是大叫倒霉,惋惜说道:“太可惜了,如果不是你恰好碰上了认识的人,昨天晚上我们就可以把蛮子军队彻底歼灭的啊。”
臧荼无可奈何的再次请罪,好在冒顿也还算大度,挥手说道:“算了,这事情是运气问题,和你没有什么关系。好在我们也不是白白辛苦,最起码还是杀了不少蛮子兵,也证明了李左车蛮子确实急着突围逃命,让我们可以放心的继续包围他们。”
说完了,冒顿又赶紧向臧荼吩咐道:“别闲着了,快去审问那些被俘的蛮子士兵,问清楚山上的蛮子军队到底是什么情况,还有多少军粮?”
审问俘虏的结果当然再次让冒顿喜出望外,一些软骨头的汉军骑兵如实交代,承认说山上的汉军将士被冻死冻伤的情况十分严重,同时为了节约口粮,李左车早早就已经下令所有汉军将士每天只能吃平时半天的干粮,包括伤兵都是如此。冒顿听了后自然无比欢喜,果断决定道:“继续围山,无论如何都要把这支蛮子军队彻底歼灭!”
就这样,因为李左车的故意中计,原本已经有些动摇的冒顿便再次坚定了困死汉军的决心,数量超过三十万的匈奴军队四面立营,把半天岭高地包围得水泄不通,十四五万的匈奴老弱妇孺在立营在东面远处,每日宰杀牛羊,挤奶制酪,供给匈奴军队的士卒食用。同时冒顿还采纳了臧荼的建议,围着半天岭修筑了一道垒墙彻底困死汉军,又不时派人到山上呐喊招降,劝说山上的汉军将士下山投降。也还别说,因为不知道黎明就在眼前的缘故,还真有一些贪生怕死的汉军士兵悄悄下山投降,除了让匈奴军队知道了更多的汉军情况外,还严重的影响到了汉军的军心士气。这一情况报告到了李左车和项冠面前后,项冠倒是建议李左车公开真相稳定军心,李左车却坚决摇头,说道:“不能让我们的将士知道真相,不然的话,那怕有一个软骨头听到了风声,都有可能导致我们前功尽弃!”
匈奴军队的花招还不止这些,如此又过得三天后,冒顿又采纳带路党先驱张胜的建议,命令匈奴士兵从周边砍来了无数树木,堆积到半天岭山下放火烧山,烈火熊熊,浓烟滚滚,把位居高处的许多汉军将士熏得眼泪直流,咳嗽不断,李左车对此则无可奈何,只能是一再严格军令,强迫汉军将士继续辛苦忍耐。
也是到了这个晚上,情况才又出现了一点改变,一个从马邑赶来的汉军信使借着夜色掩护,试图从匈奴军队的包围圈薄弱处潜行上山,只可惜他的运气不好,只走到一半就被匈奴骑兵发现,身上携带的书信被匈奴骑兵搜了出来不说,人还被抓了活口,连同书信一起被押到了冒顿的面前。
着急知道汉军的动向,冒顿当然是迫不及待的打开书信查看内容,然而让冒顿傻眼的是,这道书信上除了有汉军马邑守将聂争的签名印章外,竟然只写了一个不知道任何意义的汉字。冒顿奇怪,忙向在场的臧荼和张胜打听原委,结果臧荼和张胜只是对视了一眼,然后马上就说道:“是密信!是项康那个狗皇帝亲自创造的暴汉军队密信!”
“什么意思?说清楚点。”冒顿更加不解的追问道。
“大汗,情况是这样的。”张胜答道:“臣下等听说,暴汉皇帝项康为了在作战时防止信使被拦截,亲自创造了一种密信,就是和重要将领提前约定好一首诗赋,诗赋上的每一个字都代表一种意思,比方说求援求粮什么的,具体那个字代表什么意思只有写信和收信的人才知道,这么一来,就算信使被拦截,敌人也不知道信上的密字代表什么内容。”
“还有这种办法保密?我们可以学习啊?”冒顿惊呼,又抱着一线希望问道:“那你们知不知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臧荼和张胜一起摇头苦笑,都说他们只是听说过这种办法,事实上从来没有用过,冒顿听了失望,只能是指着被押到面前的汉军信使吩咐道:“你们审问他吧,问清楚马邑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中原蛮子究竟有什么反应,越详细越好。”
审问的结果让冒顿更加失望,汉军信使虽然开了口,却只是交代了马邑守军的大概情况,还有招认说马邑守军是因为兵力太少,所以才不敢出兵来救李左车,其他的情况他什么都不知道。冒顿听了无奈,只能是挥手让卫士把信使押走,然后又拿起那道简单书信心中琢磨,暗道:“中原蛮子的这种密字虽然高明,但是肯定只能传达一些简单的意思,会是什么意思呢?叫被包围的蛮子突围?还是约定时间来接应?再或者是,援军就要到了?”
想到了这个可能,军队里带着太多老弱牛羊的冒顿顿时心里有点打鼓,也下意识的生出了一种不安的感觉,又忍不住在心里说道:“我是不是浪费了太多的时间了?如果真有中原蛮子的大批军队赶来,就算我的军队可以迅速撤退,牛羊和老弱跑不掉啊?”
也是凑巧,还是在这个晚上,又有几个贪生怕死的汉军士兵悄悄下山投降,让冒顿知道了山上汉军形势更加危急的情况,冒顿也迅速下定决心,暗道:“不能再耽搁了,虽然山上的蛮子军队粮食快吃完了,但是他们还可以杀马吃肉,指望直接把他们饿死,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反正我的兵多,只要能不能歼灭山上的蛮子,缴获到他们的武器盔甲,就算三个换一个也值得,不如直接攻山!”
下定了这个决心后,到了第二天时,冒顿便果断命令匈奴大军出动,直接步行强攻山顶,李左车和项冠见了无奈,也只能是率军死战守山,与强行攻山的匈奴军队做殊死之搏。
这一场仗打得更加惨烈,风雪中,身穿皮衣的匈奴士卒铺天盖地,成群结队的冲锋不断,伤兵众多的汉军将士则只能是靠着有限的地利顽强坚守,与更加适应这种天气的匈奴士兵在冰天雪地中拼死而战,才刚到正午,几处关键阵地上就已经是尸骸累累,血流积洼,温热的鲜血融化冰雪,血水顺着山坡流淌,染红了大片的雪地,结成血冰。
汉军的三个步兵千人队被直接打残,他们的千人将全部阵亡牺牲,羽箭在山地上密密麻麻,数量堪比杂草,危急时刻,不但项冠统领的汉军骑兵全部下马作战,就连李左车的直属卫队也被迫上阵,担任救火队四处救援摇摇欲坠的防线阵地。而在此期间,李左车甚至都已经做好了自刎殉国的准备。
激战从清晨一直持续到天色微黑都没有结束,死伤过于惨重之下,尽管有好几个匈奴贵族都跑到冒顿的面前流泪哀号,恳求冒顿给他们的部落留下一点种子,冒顿却始终不为所动,只是铁青着脸大吼道:“传令全军,点燃火把,给本汗连夜攻山!那怕是打上三天三夜,也要把山上的中原蛮子给本汗全部杀光!”
匈奴军队的火把迅速点起,在山上看到这一情景,李左车大声苦笑,不得不大吼道:“传令全军!让我们的所有将士知道,我们的援军马上就要来了!只要坚持到明天,我们的援军就一定会到!”
命令传达,汉军的大小将领也纷纷发出类似的吼叫,用李左车随口捏造的消息鼓舞军心士气,结果这一情况也很快就被隐藏在匈奴军队里的带路党听到,还很快就报告到了冒顿的面前,冒顿听了大笑,说道:“用假消息鼓舞军心士气,蛮子快撑不住了,给本汗传令下去,加紧攻山!歼灭了山上的中原蛮子,每个人……。”
“报——!”
带着恐慌焦急的大叫声打断了冒顿的命令,冒顿下意识的扭头看去时,却见是南面跌跌撞撞的冲来了一个匈奴斥候,忙问道:“出什么事了?这么急?”
“启禀大汗!蛮子军队!蛮子军队!”那斥候连续大吼了两声,然后才吼出了一句完整的话,“中原的蛮子军队来了,在中午的时候翻过了句注山!数量多到无法统计,前队已经开拔到了马邑城下,后队都还没有越过句注山!”
冒顿腾的一下站起,脸色先是比他的大蠹白毛还要雪白,然后又迅速阴沉如水,铁青得几近发黑!
第五百四十一章 决战匈奴(1)
李左车确实擅长掐算时间,和他估计的完全一样,汉军主力确实是在十二月初十这天在太原郡治晋阳完成的集结,然后又在十二月十一这天出发北上,用时六天抵达了句注山南部的广武小城,又在第二天翻过句注山,正式出现在了雁门战场,也结结实实的杀了匈奴主力一个措手不及。
这次北征也一举打破了汉军自成军以来出动兵力的最高纪录,即便不计算在河东、太原等地征调的支前民夫,汉军主力的兵力规模也达到了惊人的四十三万以上!另外在加上雁门代郡的北疆汉军,从燕地出动的军队,汉军实际上投入参战的兵力,更是达到了五十六万之巨,也超过了汉军全国总兵力的一半还多!
这还不算,汉军主力这次还可以说是精锐尽出,无数解甲归田还没有多久的汉军精锐劲卒,重新拿起了武器加入北征大军,更多的汉军新生代力量在前辈们的率领下初次参战,这些新兵虽然缺乏实战经验,可是胜在身体强健,体力充沛,有冲劲更有闯劲!而在将领方面,已经贵为汉廷太尉的汉军首席大将周叔再度披挂上阵不说,龙且、钟离昧、丁疾、郑布、郦商和灌婴等汉军名将也悉数参战,另外远在齐地和楚地朱鸡石和冯仲二将也各自统兵北上,一起加入了北征军队,完全可以说是将星荟萃,猛将云集。
能够同时镇得住这么多骄兵悍将的当然只有项康本人,除了御驾亲征之外,项康还又把张良、陈平、娄敬、蒯彻和邵平等谋士重新带上了战场,可以说是大半个大汉朝廷都跟着项康北上来找匈奴决战,志在必得之意,也直接溢于言表。
汉军主力浩浩荡荡的越过句注山期间,项康再度收到马邑守将聂争的探报,证实了匈奴主力依然还被李左车所部诱骗在半天岭战场,项康也顿时大喜过望,拍掌说道:“好!多亏了广武君舍身报国,用妙计替朕把匈奴主力死死牵制在了半天岭战场,这下子我们终于不用担心匈奴蛮夷提前开溜,找不到决战机会了。”
书中说明,项康之所以如此自信,原因是替项康坐镇北疆多年的李左车早就发现了匈奴的一个致命弱点——战略机动性太差!表面看上去倒是尽是骑兵,想打就打,打不过就可以跑,但这仅仅只是战术机动性强,实际上匈奴军队的战略机动性却严重受制于他们的后勤体制,每次都出征都必须携带大量的老弱妇孺和牛羊牲畜,整体机动力甚至还不如汉军的步兵,所以匈奴军队这次除非是狠下心来放弃他们的老弱妇孺,还有视为性命的牛羊牲畜,只带着骑兵逃命,否则就必须得和汉军打这一场决战不可!
顺便说一句,霍去病之所以能够横扫匈奴,就是因为他发现了匈奴的这个致命弱点,每次作战都是先用细作斥候找到匈奴的老弱牛羊所在,首先把他们干掉,让他们没有办法为匈奴军队为他们提供口粮肉食,然后再从容找匈奴军队下手,或者是乘机逼迫匈奴骑兵与汉军决战,所以才屡战屡胜,所向披靡。然后还是在军事天才霍去病不幸逝世之后,匈奴军队逐渐汲取教训,每次作战都抢先向后方疏散老弱牛羊,腾出空间拉长战线,然后乘机对汉军的后勤道路下山,这才又重新扭转了被动态势。
言归正传,都是项康的心腹重臣,张良和陈平等人当然也早就看过李左车的奏报,知道匈奴的弱点所在,所以也没有觉得项康过于自信。但陈平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说道:“陛下,我们也不能过于大意,冒顿蛮夷如果懂得取舍,选择果断放弃他们的老弱妇孺和牛羊辎重,还是有机会躲避和我们的决战,保住他的骑兵主力。”
项康点头,也承认冒顿确实还有这个办法逃避决战,让汉军这次北征难以取得全功。另一边同样熟悉匈奴情况的娄敬则说道:“冒顿是可以这么做,不过匈奴的左贤王肯定不会答应,从匈奴蛮夷的进兵方向和出兵规模来看,这次随军南下的匈奴老弱肯定都是左贤王的部民,也肯定都是左贤王的主要部众,冒顿如果这么做了,他最重要的臣子左贤王必然要元气大伤,所以他也一定会坚决反对。”
项康再度点头,又灵机一动说道:“要不利用这点做些文章,让匈奴左贤王看到保住他部民的希望,让他更加坚决的反对冒顿放弃老弱妇孺,也让冒顿不会轻易下定这个决心。”
“陛下还真是一点没变,别人用兵是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只有陛下一向是兵马未动,计谋先行。”陈平笑着指出了项康的恶劣爱好,又说道:“要利用这点做文章也不是很难,陛下只需要先诈败一阵,然后派遣一个使者去和冒顿蛮夷联系,就说我们这次北上也可以和匈奴通过谈判解决问题,再假意谈判和匈奴虚与委蛇,匈奴的第一重臣左贤王就一定会硬拉着冒顿留下,为我们赢得准备决战的时间了。”
项康点了点头,然后果断吩咐道:“去给聂争传令,叫他立即出兵去救援李左车,然后诈败逃回马邑。明天就安排一个使者北上,去找匈奴要求谈判,就说匈奴蛮夷只要放开道路,让李左车他们撤回马邑,还有归还他们之前侵占的长城以南的所有土地,朕就和他冒顿签订互不侵犯盟约,从此结为兄弟之国。”
“归还长城以南的所有土地?”陈平的眉毛一扬,向项康挑起大拇指说道:“陛下高明,长城以南我们被匈奴侵占的所有土地中,就数河套地区最为重要,那块肥肉现在匈奴二号重臣右贤王嘴里,他肯定舍不得乖乖吐出来,然后匈奴的两大重臣就是想不生出嫌隙矛盾都难了。”
项康笑笑,然后向旁边的许季催促道:“快派人去给聂争传令吧,顺便给统领前军的周太尉也去一道命令,叫他提前安排好军队接应聂争的败兵,务必要让匈奴蛮夷认为只是看上去兵多,实际上战斗力不怎么样。”
依照项康的命令,当天申时左右的时候,聂争率领四千步骑北上,假意来救遭到匈奴军队围攻的李左车,结果这一情况当然很快就被已经风声鹤唳的匈奴军队发现,情况报告到了冒顿面前后,已经下令停止攻山的冒顿只是稍微思索,很快就命令匈奴右渐将王统领一万五千精锐骑兵南下拦截,顺便试探南来汉军的具体战斗力。
再接着,还是到了第二天的清晨时,冒顿才召集兼职将领的匈奴贵族,向他们公布了汉军大队已经抵达马邑的惊人消息,匈奴众贵族听了当然是无不大惊,赶紧纷纷向冒顿问道:“大汗,探明白中原蛮子来了多少军队没有?主将是谁?”
“蛮子军队来了多少,我们的斥候暂时还没有来得及打探明白。”冒顿阴沉着脸说道:“不过数量肯定不会比我们少,因为这一次中原蛮子的军队主帅,就是他们的皇帝项康!”
帐篷中又是一片哗然,匈奴众贵族反应各异,有的是兴奋异常,觉得这是一个重创汉军的机会,也有的人是忧心忡忡,担心匈奴主力干不过汉军主力,其中最为紧张的当然是大量部民首当其冲的匈奴左贤王,赶紧开口向冒顿问道:“大汗,那我们怎么办?是打?还是撤?”
“本汗当然想赶紧撤退。”冒顿回答得很直接,说道:“马邑这一带虽然地势开阔,适合我们的骑兵作战,但是蛮子军队这次来势太大,我们冒险决战一旦有什么闪失,后果肯定不敢想象。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本汗想把军队撤回长城以北,到了那里再考虑是否和中原蛮子决战。”
“那我们的女人和老人孩子怎么办?”左贤王赶紧追问道:“还有那么多牛羊怎么办?我们的骑兵撤回长城以北倒是容易,但是他们不可能跟得上我们的速度啊?”
战略机动的巨大弱点在这一刻严重束缚了冒顿的手脚,冒顿几次开口想要说果断放弃,可是又知道一旦这么做左贤王肯定不会答应,还有冒顿本人也舍不得放弃这么多人口和牛羊,所以冒顿也就破天荒的迟疑万分,久久没有回答左贤王的问题,同时也无比后悔自己之前的轻敌大意,为了李左车所部这么一个战术目标,把至关重要的后勤大队拉到了半天岭战场。
倒是匈奴的右贤王轻松,马上就说道:“大汗,最好不要冒险,这里的三十万军队是我们的倾国之兵,一旦交战不利,损失过大,以后我们别说是对付中原蛮子了,就是想收拾西面的月氏国都难。牛羊没有了我们可以再养,部民死了我们可以再生,不如赶紧撤退,能保住多少算多少!”
“你说得轻松!”左贤王拍案而起,咆哮道:“不是你的部民,你当然不心疼了!可我心疼,十五万部民里,女人占了一半还多,其中绝大部分还是青壮女子,有相当不少还怀了孕,她们如果丢了,我要花多少年才能缓得过气来?”
“但我们的军队如果丢了,又得花多少年才能缓得过气?”事不关己的右贤王冷笑反驳,说道:“如果我们真的丢光了军队,那时候恐怕连缓过气来的机会都没有了。”
“还没打你就认定我们的军队会丢得精光?”左贤王怒不可遏,咆哮得也益发大声,“亏你还是我们匈奴的右贤王,蛮子的军队才刚到马邑,就吓得要丢下女人和老人逃命,你还算不算是草原上的男人大丈夫?”
“闭嘴!”冒顿终于开口,说道:“不要吵了,昨天晚上,我已经派右渐将王领兵南下,去试探中原军队的虚实了,等他回来报告了情况,也等我们的斥候摸清楚了中原人的军队规模,然后再做决定也还来得及。”
做出了这个决定后,冒顿又颁布命令,让此前四面围山的匈奴军队解除对半天岭的包围,把兵力集中到了半天岭的西面地势开阔处,同时分出重兵保护远处的老弱妇孺和牛羊骆驼畜群,防范汉军派遣轻骑偷袭他们。结果匈奴军队依令解除包围后,半天岭上马上就传来了汉军将士的巨大欢呼声音,冒顿听了冷哼,自言自语道:“先别高兴得太早,只是暂时懒得包围你们而已,你们能不能活着逃回去,还要看你们的主力能不能打得过本汗的主力。”
也是凑巧,就在这个时候,昨天晚上连夜南下的匈奴右渐将王也领着军队回到了匈奴营地,还早早就派人说他们旗开得胜,不但打跑了试图北上救援李左车的汉军马邑守军,还杀溃了北上增援马邑守军的汉军新来军队,缴获到了不少的武器和旗帜。冒顿闻报大喜,干脆亲自率领匈奴众贵族出营迎接右渐将王的凯旋之师,还有了解新来汉军的具体情况。
因为打了胜仗的缘故,冒顿等人和右渐将王见面时的气氛当然十分轻松欢悦,亲手将欢天喜地的右渐将王搀起后,冒顿当然迫不及待的问起交战情况,右渐将王则眉飞色舞的大声吹嘘,把自己的胜利夸大数倍说出,说什么自己在野战中只是发起了三次冲锋,就冲溃了汉军的马邑守军,然后又更加轻松的杀溃了汉军的后续援军,斩首数以千计。
仔细听完了交战经过,冒顿又向右渐将王问了几个关键问题,道:“新来的中原蛮子军队,战斗力怎么样?是否及得上雁门的蛮子军队?还有,有没有抓到俘虏?”
“回禀大汗,抓到了几个俘虏,押在后面等待发落。”右渐将王轻松回答,又冷哼道:“至于新来的中原蛮子军队么,我们一个匈奴勇士可以打他们三个,根本不是我们的对手。马邑的蛮子军队好歹还挡住了我们的两次冲锋,他们只是一个照面,就被我们给直接冲垮了。”
“他们的武器装备情况呢?”冒顿又赶紧问道:“铁刀铁矛多不多?箭镞是铁的,还是铜的?”
“铁刀铁矛都不多,大概只占三成,箭镞也几乎都是铜的。”右渐将王如实回答,又说道:“大汗,臣下知道你关心这个问题,所以在打扫战场的时候,让我们的士兵小心把武器装备分成了两堆,一堆是马邑蛮子军队的,一堆是中原蛮子军队的武器装备。”
“做得好,快领本汗去看。”
冒顿一听大喜,赶紧让右渐将王领着自己去查看汉军的武器装备情况,结果也正如右渐将王所言,中原腹地的汉军武器装备中,铁制武器确实只占到了三成左右,箭镞也几乎都是秦朝时留下来的青铜箭镞,铁制箭镞少得十分可怜,至于盔甲就更不用说了,清一色都是简陋粗糙的皮甲,仅仅只有几件青铜盔甲。
见此情景,好几个主战的匈奴贵族当然都是双眼放光,左贤王更是迫不及待的嚷嚷道:“比我们好不到那里,这场仗有得打,我们有把握打胜仗!”
冒顿盘算着不吭声,在心里说道:“中原腹地的蛮子军队在武器装备方面不及边疆军队很正常,如果新来的中原军队都是这样的武器装备,我们是有希望。但是蛮子军队如果是故意示弱,诈败引诱我们决战,决战的时候才亮出真家伙,那我们的麻烦肯定就大了。”
“不能冒险,最好还是彻底摸清楚中原军队的虚实,然后再决定是不是打这场决战。反正我的军队都是骑兵,就算在决战前临时决定撤退都来得及,我还有时间。”
拿定了这个主意后,冒顿当即向旁边的臧荼吩咐道:“东胡卢王,右渐将王抓到的俘虏就交给你了,审问得越详细越好,本汗要知道中原蛮子军队的一切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