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七章 不符合情理
将信将疑,又着实无比怀念旧主,还是给项康这么一个全身上下没有半点雅骨的俗人管理宫廷音乐,有的是闲暇时间,所以到了第二天的时候,到咸阳宫里点了一个卯,陈宗正便找了借口回家,换了一身便衣领了一个可靠仆人出门,直往渭水北岸的咸阳药市而来。
虽然章直没说子婴会到那一个市肆买药研究医道,然而做为曾经的咸阳令,陈宗正当然对咸阳的市肆非常熟悉,几乎是下意识的来到了咸阳规模最大的药市,佯装成准备买药的模样,一边在市集里随意闲逛,一边抱着不是很大的希望耐心等待子婴的到来。
让陈宗正意外,或许是章直提供的情报不准确,亦或许是他选错了地方,在药市里闲逛了近一个时辰,竟然始终都没有看到子婴的影子,可就在陈宗正逐渐失望的时候,人群中,一个依稀有些熟悉的背影突然出现在了他的视野内,再仔细看了一眼那肯定在以前见过的背影时,陈宗正的心跳顿时就加快了,还忍不住在心里激动说道:“是王兄弟!绝对是他!”
那个背影确实是曾经与陈宗正情同手足的汉军平准令王明,小心藏身在一个药摊的背后,仅仅只是看到王明的侧脸,陈宗正就已经确认了是他,然而让陈宗正颇为诧异的是,王明竟然和他一样,也穿了一身普通的百姓衣服,还故意梳了百姓中常见的斜髻,陈宗正也难免心中狐疑,暗道:“王兄弟这是在干什么?他是平准令,到这里来了解药价情况倒是说得过去,可是他没有必要打扮成这样啊?”
“难道?王兄弟来这里的目的,也是和我一样?!”
突然醒悟过来后,陈宗正的心中难免更是激动,也断然打消了放弃的念头,一边小心的躲避着王明,一边就耐心的等待子婴到来,然后也不出陈宗正所料,假意在药市中闲逛期间,王明果然十分留意市肆的出入口,不管是什么车辆进出市肆,王明都会伸长了脖子细看,明显是在等待什么人或者什么东西。
功夫不负有心人,午时将过的时候,在几名随从的簇拥下,一辆装饰并不是十分华丽的马车突然进到了市肆,然后只是看得赶车人一眼,陈宗正就激动得差点没有喊出声音,“韩谈!韩郎中令!”
不错,赶车的那个人,确实是当初帮着子婴斩杀的大秦忠宦韩谈,被子婴封为郎中令又被迫向汉军投降后,对子婴忠心不二的韩谈主动请辞,重新回到了子婴的府邸继续给子婴管家,他这样的大秦忠臣,就是化成了灰陈宗正也认识,还不会认错!同样的,另一位大秦忠臣王明当然也是如此!
马车在市肆中的广场上停顶,车帘翻动间,一个身高不满一米的侏儒首先钻了出来,看到了那侏儒熟悉的身影,陈宗正和另一边的王明也顿时被泪水模糊了眼睛,一起在心里叫出了那侏儒的名字,“袁旃!”
陈宗正和王明不用细看就可以确认那侏儒是袁旃,这位天生矮小的宫廷弄臣身残志坚,不但劝谏过暴脾气的秦始皇扩大上林苑,还阻止过好杀成性的秦二世把咸阳宫墙全部涂上红漆的荒唐决定,为可怜的大秦百姓减少了无数负担,也为大秦国库节约了无数的开支,子婴被迫投降之后,他又毅然舍弃了宫廷职务,陪着子婴过上了被汉军长期软禁的囚徒生活,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对大秦朝廷的不二忠心,也让正常人王明和陈宗正都不由对他心生敬意。
袁旃用可笑的模样和滑稽的表情掀起车帘时,让陈宗正和王明等大秦忠臣魂牵梦挂多时的废秦王子婴,也终于重新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带着微笑被韩谈搀下了马车后,子婴还抬起了头看向天空,似乎在感谢上天垂怜,终于又赐给他一点短暂的自由时间。
没有胆量上前与子婴相认,陈宗正只能是泪眼朦胧的在人群中游走,偷看着子婴游览药市,购买各种民间药物,与子婴相距不过数十步,却是咫尺天涯,远不可及,心里也不断流泪呼唤,“大王,臣下就在这里,臣下就在这里。”
市集中突然发生了一点意外,一直在做各种夸张动作哗众取宠的袁旃,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药,竟然在市集里当众翻起了跟斗,还越翻越快逐渐失去了方向,一头扎到了几个堆在一起的竹筐上,竹筐里的草药洒落满地的时候,在旁边看热闹的普通百姓哄堂大小,那些药材的主人却是勃然大怒,立即把袁旃揪了出来怒骂,还要动手殴打袁旃。
见此情景,子婴当然是赶紧上前替袁旃赔罪,寸步不离他的几个随从也赶紧跟了上去,陈宗正正想稍微走近些,眼角却突然瞟到,子婴最信任的宦官韩谈站到了一个药摊旁边,还正在和那个药滩的摊主低声说着什么,曾经为大秦朝廷明察暗访过不少案子的陈宗正也立即心中一动,暗道:“巧合?还是袁旃在故意?”
经过一番交涉后,子婴掏钱赔偿了那个药商,还向他买了好几种比较罕见的草药,韩谈也很快就重新回到了他的身边,陪着他逐渐走远,陈宗正也留了一个心眼,没有急着跟上子婴,而是藏到了人群中,小心留意那个曾经和韩谈说过话的药摊,然后也不出陈宗正所料,没过多少时间,和他一样对大秦朝廷忠心耿耿的好友王明,也果然有意无意的走到了那个药摊旁边,和摊主说上了话。
笑意浮现在了陈宗正的嘴角上,用心把那个摊主模样和他的药摊位置记住后,陈宗正悄悄走远,心里也犹豫是否要上前和子婴冒险见上一面,可是只是稍微盘算了片刻后,陈宗正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心道:“还是不要冒险了,大王还在误会我是卖主求荣的卑鄙小人,见也无用,说不定大王还会因为见到我而更加误会,影响到他和外界联络的渠道。”
在市肆里游览采购了近两个时辰后,子婴领着韩谈和袁旃等人登车走了,临走的时候,子婴还十分随意的让韩谈到之前那个药摊上,买了一点药材带上,陈宗正也顿时心里明白,子婴肯定早就知道那个药摊的情况!
“大王,千万小心啊,这事情如果败露,项康那个逆贼肯定不会放过你的,保重,臣下求你了!”
心中默默念叨着,泪眼婆娑的目送了子婴的马车离去之后,双腿早就酸痛的陈宗正这才向随行的仆人吩咐道:“回去吧。”
仆人答应,忙随着陈宗正走向市肆大门,快要走出市肆的时候,仆人又突然低声提醒道:“大人,注意前面,昨天那位章公子!”
正心事重重的陈宗正心中一惊,忙抬头看去时,见昨天向自己报信的章直同样穿了一身百姓衣服,正站在市肆的大门旁边东张西望,陈宗正赶紧想低头快步走出市肆,不料陈宗正却已经认出了他,还笑容满面的迎了上来,大声说道:“叔父,不用找了,你要的那种胡人药,小侄已经在右市给你买到了,还已经送到你的家里去了。”
“什么意思?”
陈宗正楞了楞,章直却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低声说道:“陈叔父,你太大意了,在药市里面逛了这么久,最后还两手空空的出门,有心人如果留意到你,怎么可能会不起疑心?”
陈宗正恍然大悟,忙装模作样的向章直道谢,又理所当然的随着章直离开药市,然后还是在走到了人流稀少的地方后,章直才看着前方说道:“叔父,怎么样?小侄没有骗你吧?”
犹豫了片刻,按捺不住好奇,陈宗正还是忍不住让自己仆人走到了后面,然后低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周曾的身边,有小侄的眼线,是一位没有忘记大秦的关中秦人。”章直低声回答道:“象这样不忘大秦的关中秦人,热血壮士,小侄还认识很多,只要大秦有需要,他们随时可以抛头颅洒热血。”
陈宗正将信将疑,又问道:“那你忘了,汉王可是你的堂妹夫。”
“叔父,那汉王几时认过我这个亲戚?”章直微笑反问道。
陈宗正沉默,也知道章平被迫领着章氏家族向汉军投降之后,项康仅仅只是给章平封了一个杂号将军的虚衔,并没有给章氏家族任何有实权的官职当然,这也得怪老章家率领秦军向项羽投降,还任由关外联军欺辱杀害关中秦人,所以项康才不能为了讨好章家而得罪关中秦人。
又犹豫了许久后,陈宗正低声问道:“那你究竟想干什么?”
“想请叔父帮忙,替小侄引见我们大王。”章平回答得很直接,说道:“只要能为大王效力,帮助我们大王复国,小侄愿意付出任何代价!甚至……。”
章直的话还没有说完,陈宗正就已经笑了,笑容还无比的苦涩,挥手打断章直说道:“贤侄,你找错人了,先不说我没有这个本事和机会,就算有这样的机会,大王也绝对不会相信你。”
“为什么?”见陈宗正话里有话,章直忙改口问道:“只要能证明我对大王的一片忠心,不管大王要我做什么都行,这也不行?”
心中藏有难言之隐的陈宗正痛苦摇头,不愿向章直解释,章直却不肯罢休,又说道:“叔父,难道你忘了我大秦两世皇帝和大王对你的如天之恩了?或者说,叔父你还在信不过小侄?如果真是这样,请叔父吩咐吧,你要小侄如何做,才能让小侄获得你的信任?”
毕竟不是专业的反间谍官员,情绪又处于极度失落的状态,陈宗正随口就说道:“贤侄,我真帮不了你,你知不知道?奚腾奚老将军在蓝田殉国的消息送到咸阳后,大王最信任的几个臣子中,只有我一个人劝大王投降,其他人都骂我是卖主求荣的无耻匹夫,和我就此绝交,你说就我这样的无耻匹夫,他们会信吗?大王会信吗?”
“还有这事?”章直大吃一惊,忙低声问道:“叔父,当初是你劝大王投降的?这件事情,小侄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那次参与的人,都是大王的绝对心腹,他们当然不会宣扬。”陈宗正痛苦的回答道。
“都有那些人参与?”章直几乎就想脱口问出这个问题,好在章直还算机警,及时把这句话咽回了肚子里,还改口说道:“原来是这样,叔父放心,即便全天下的人都不相信你,小侄我信你!不然的话,小侄昨天就已经被你拿下献给汉贼了!”
章直的话让陈宗正的心里好受了一些,然后陈宗正又说道:“贤侄,不是叔父信不过你,是叔父自身已堕泥淖,和我打交道,只会害了你,所以你以后真的别来找我了,免得给你也染上一身的泥。”
“叔父,那你能不能指点一下,小侄应该去找什么人?”章直小心翼翼的低声问道。
“你可以……。”陈宗正只说了一个开头就话咽了回去,然后赶紧摇头说道:“我也不知道,总之就此别过吧,以后别来找我了,我是为你好。”
言罢,陈宗正加快脚步而去,远远跟在后面的仆人也赶紧快步跟上,章直却暂时停下了脚步,看着陈宗正的背影心中说道:“这个陈宗正一定知道有用的东西,当初只有他劝说子婴投降,其他的子婴心腹和他翻脸绝交?这似乎是一个线索啊,只要顺着这个线索顺藤摸瓜的摸下去……。”
…………
子婴这边,乘车回到了自己的府邸后,撇开了汉军派来监视自己的卫士,子婴当然是领着韩谈和袁旃直接回到了他的后宅,他的两个儿子辟恢和辟庄,还有和子婴一起研究医术的侍医舒文,赶紧一起上来行礼迎接,子婴挥手表示免礼,然后把今天亲自买来的药物交给了舒文,让他去分类保存,又让两个儿子和袁旃守住了房门,最后才低声向韩谈问道:“到底怎么回事?怎么王明今天会在市集里,还穿成了那样?他难道知道寡人今天会去那里?”
“回禀大王,王御丞确实提前知道。”韩谈低声答道:“是前大将军章邯的侄子章直,在昨天傍晚的时候给他透的风,章直那个竖子还拐弯抹角的表示,愿意帮助大王你复国,王御丞没敢轻信他,把他给赶走了。”
“章邯那个逆贼的侄子章直?”子婴万分惊奇,说道:“那个竖子怎么会有这样的好心?他们章家不但是投降了关外诸侯的逆贼,还有一个女儿嫁给了项康逆贼做妃子,他能有这样的忠心?”
“小人也想不明白原因。”韩谈皱眉答道:“小人甚至还有些怀疑,章直那个贼子会不会是汉贼派去试探王御丞的?可是一想又不对,汉贼如果要派人试探王御丞,应该是派一个容易获得王御丞的人才对,怎么会派王御丞绝对不会轻易相信的章邯侄子?所以小人刚才越俎代庖,让王御丞除了绝对不能相信那个小竖子外,还要他仔细查一查那个小竖子的情况。”
子婴点点头,又问道:“除了这点以外,还有什么重要情况?”
“项康逆贼已经拿下了南阳逆贼刘季的国都宛城,拿下了南阳腹地。”韩谈低声回答道:“西楚贼王反击打进了颖川,项康逆贼被迫回师到了叶县,但是目前还没有打起来。”
“留心这个情况,这说不定是一个机会。”子婴说道:“西楚贼王也是我们最后的指望了,只要他能打败汉贼,或者是重创汉贼,我们就复国有望,如果连西楚贼王都完了,我们就彻底没有指望了。”
韩谈低声唱诺,又说道:“大王,王御丞还问,我们能否抛弃前嫌,不再计较以前那些血海深仇,主动与西楚贼王联系?”
子婴稍稍有些犹豫,然后才问道:“王明他们有没有把握做到这点?”
“小人也不知道。”韩谈无奈的回答道:“不过一定要做的话,或许也有希望做到,就是不知道西楚王能为我们帮上多大的忙。”
“那……,就试一试吧。”子婴抱着姑且一试的心思说道:“告诉王明,一定要挑绝对信得过的人去办这件事,绝对不能让汉贼知道,更不能牵连到他和贾平、高嘉他们身上。”
韩谈再度唱诺后,也是凑巧,正好门外传来了侍医舒文的声音,禀报说子婴买来的药材已经分类完毕,子婴听了忙说道:“进来吧,正好,本侯今天在药市上,向民间医工讨得了两道新药方,舒医官快进来和本侯看一看。”
…………
王明这边,按照韩谈的吩咐,王明和他几个好友很快就派出了人手,仔细调查起了和章直有关的情况,然而很可惜,没有足够的人力物力,王明等人仅仅能够查到的,只是章平带着章家众人降汉之后,仅仅只得到了一个杂号将军的官职和一点钱粮封赏,还有归还章家原有的土地宅院,以及章直这个国舅没有得到任何的官职封赏,其他的完全一无所知。
“难道这个竖子是因为不满项康逆贼亏待了他,所以才生出了大义灭亲的念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这个竖子或许倒是可以利用。”王明心中盘算,又无比担忧的提醒自己道:“不能轻信,这个竖子不但父辈投降了关外逆贼,堂妹还嫁给了项康逆贼做妃子,是最危险也最靠不住的人,很有可能就是汉贼派来试探我们的反间。”
话虽如此,但王明心中仍然还有一个巨大的疑问,暗道:“可是又不对啊?如果汉贼要派反间试探我们的话,应该是派其他人才最有把握?怎么会派绝无可能取得我们信任的章直竖子呢?这完全不符合情理啊?”
其实王明也用不着这么操心费神,因为他很快就会明白,这才是最符合情理的事!
第四百三十八章 原来合情合理
托了汉军将士在前方浴血奋战的福,咸阳百官和关中百姓都能躲在被山脉四面包围的关中平原过安生日子,既不用担心遭到战火涂炭,更不用担心时时刻刻都有生命危险,加上今年又是关中大熟,粮食丰收,平均每亩地多收了半钟粮食,关中百姓更是完全可以说饱腹讴歌,过上了以前在没有战争的太平年间都及不上的好日子。
也正因为如此,秋收结束之后,颇有内政之才的汉军相国周曾,甚至还考虑组织人手,疏浚一下因为泥沙淤积而影响流量的郑国渠,以便关中百姓来年能够不必为灌溉发愁,产出更多的粮食增强汉军国力。
周曾的水利计划因为西楚军的突然兵进颖川腹地而被打乱,尤其是在襄城失守之后,关中后方与项康的联络一下子就变得困难麻烦许多,加上项康决定抽调中路军队和北线军队回援颖川战场,关中后方的压力陡然加大,所以周曾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是暂时搁置疏浚郑国渠的计划,把人力物力优先用于保证汉军的后勤供应,每天里忙得脚不沾地不说,还必须得为当时兵力处于弱势的项康担心。
对此,忠于项康的少帅军老人和依靠项康而飞黄腾达的汉军文武官员,当然也或多或少的在为项康担心,怕的就是项康在叶县战场有什么闪失,葬送汉军将士好不容易打出来的大好局面。然而相应的,自然也有一些被迫加入汉军的文武官员心中窃喜,巴不得项羽大展神威,一刀砍了项康这个罪魁祸首,为自己和自己心目中的贤君圣主赢得翻盘机会。
始终都是对大秦朝廷忠心耿耿的汉军平准令王明当然是其中之一,自打听说项康的军队被迫改走小路与后方联络之后,王明就不断的悄悄祈祷大秦历代先王保佑,早些让项康兵败身死,为大秦复国创造机会,也无比关心颖川战事的发展状况,盼的就是西楚军早些取得决定性胜利,对项康和汉军来说吃里扒外到了极点,也忘恩负义到了极点。
当时的秦廷忠臣或许真有机会,没过多少时间,颖川又传来消息,说是韩王信率领的颖川守军在颖水河畔被西楚军偏师轻松击败,狼狈逃回了阳翟守城,颖川腹地糜烂已成定局。结果听到了这个好消息,在官寺里匆匆办完了差事之后,王明回到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下人拿来好酒,无比开心的痛饮了三盏。
也是凑巧,正当王明兴奋难当的时候,门外突然传来了前秦廷卫尉高嘉求见的通报,心情正好的王明立即下令召见,结果高嘉也是带着满脸的喜色来到了王明面前,还一见面就使眼色让王明赶走在场下人,然后迫不及待的向王明低声说道:“王御丞,听说了没有?汉贼在颖川吃败仗了!”
“如果没有听说这个消息,无缘无故下官喝什么酒?”王明指了指面前酒坛和青铜酒爵,笑着反问道:“高卫尉认识下官这么多年,几时见过下官好酒贪杯?”
高嘉哈哈大笑,毫不客气的一屁股坐到了王明的对面,也来不及叫人去取酒具,提起酒坛就用王明的青铜酒爵给自己满了一杯,抬起来一饮而尽,还和王明一样连饮三杯,然后才放下酒爵说道:“痛快!一年多了,还从来没有象今天这么痛快过!”
“希望还只是开始。”王明低声说道:“虽然听说项羽那个贼王对我们秦人不是很友好,也早就有吞并关中秦土的打算,但是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还是希望这个贼王能够尽快打败项康逆贼,为我们大秦复国赢得希望。”
不知道项羽在历史上对四十万秦军降卒做了什么,更不知道项羽历史上在打进关中后都干了些什么好事,高嘉当然是大点其头,还十分由衷的说道:“希望我们派去的人,能够顺利和他取得联络,现在我们惟一能够倚仗的外力,也就只剩下他了。”
言罢,现在的汉军都水丞高嘉还十分惋惜的叹了口气,说道:“只可惜西楚贼王进兵颖川的时机稍微早了些,逼着周曾那个逆贼改了主意,不然的话,说不定现在我们就已经赢得复国的机会了。”
“高卫尉此言何意?”王明诧异问道。
“就在前些天,周曾那个助纣为虐的逆贼,曾经决定组织人手疏浚郑国渠。”高嘉解释道:“当时我就觉得是个机会,假如那个逆贼真的这么做了,大量的关中旧秦人被集中起来兴修水利,我又是帮管水利的都水丞,说不定就有机会号召我们关中的旧秦人起兵复国,帮助我们大王夺回关中秦土。可惜周曾那个逆贼正准备这么干的时候,西楚贼王进兵颖川腹地的消息突然传来,周曾逆贼为了优先供给项康逆贼的军需,就停止了这个计划。”
恨恨说完,高嘉又无比遗憾的说道:“倘若西楚贼王能够晚几天动手就好了,让周曾逆贼提前把民夫秦人集中起来,那时候关中人心受到影响,又有西楚贼王在关外牵制,我们得手的把握肯定更大。”
王明听了当然也觉得颇为惋惜,然而正当王明和高嘉一起感到遗憾的时候,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下人声音,说是曾经与王明见过一面的章直又来拜访,对章直十分警惕的王明当即断然回绝,知道前情的高嘉也十分狐疑的说道:“这个小竖子,又来干什么?”
“不管来干什么,都不能见。”王明低声说道:“这个竖子的父辈就是叛贼,又有一个堂妹嫁给了项康逆贼当伪王妃,这样的人,那怕他说破大天也不能相信。”
让王明和高嘉意外,又过了片刻之后,下人竟然又来禀报,说道:“大人,章公子他不肯走,还是他这次来见你,是有比上次更重要的消息要告诉你,如果你不听,保管你会遗憾终身。”
“比上次更重要的消息?”王明一楞,也顿时有点动摇上一次,可是因为章直的泄密,王明才获得再次见到子婴的机会啊。
高嘉也知道这个情况,听说后难免也有些心动,稍微盘算后,高嘉还干脆低声说道:“王御丞,要不这样,你见一见这个小竖子,先听听他到底送来了什么消息,如果发现他可疑的话,你干脆把他直接拿下,送去交给周曾和晁直两个逆贼,如此既可以避免万一,又可以让你骗得逆贼的信任。”
按捺不住好奇,又不愿被章直缠着不放,王明最后还是点了点头,下令让下人去请章直进来见面,高嘉则藏身到了隔壁房间,准备隔着窗户偷听王明和章直谈话。
不一刻,长得还算英俊的章直被请到了王明的面前,还一见面就冲王明嚷嚷道:“多谢王平准开恩召见,你这门实在是太难进了,晚辈还思量着,如果你还是不见的话,晚辈就要硬闯进来和你说话了。”
“章公子究竟是有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缠着本官不放?”王明警惕的问着,又向下人吩咐道:“取酒来,为章公子设坐。”
下人唱诺,先是把章直请了坐下,然后又出门去给章直取酒,章直也这才向王明低声说道:“王平准,可靠消息,汉王的军队,在颖川腹地吃败仗了,西楚军接连拿下颖川数座城池,汉王的军队却在叶县不敢动弹。”
“这也用得着劳烦公子告诉本官?”王明一听笑了,笑着说道:“这个消息,今天早就在咸阳各处官寺传开了,本官也早就知道了。”
“难怪王平准会这么开心,一个人都喝上了酒。”
章直的一句话让王明变了脸色,也让王明不得不赶紧说道:“章公子言过了吧?本官在家中饮酒,如何能与前线战事扯上关系?”
章直笑笑,突然又说道:“王平准既然知道颖川的战事情况,那王平准可知道?汉王为了与西楚军作战,已经决定从濮阳和赵地抽调主力回援颖川,在颖川与西楚军打一场你死我活的决战?”
“有这事?”王明顿时来了兴趣,忙问道:“汝是如何得知?”
章直笑而不答,只是向门外努了努嘴,王明明白他的意思,便也沉住了性子,耐心等到家中下人给章直送来酒水和酒具,又让下人出去办其他事还把门关上,然后才低声说道:“可以说了吧?章公子。”
“当然是因为晚辈在周相国的身边有眼线。”章直微笑答道:“不然的话,晚辈怎么能够提前知晓,废秦王亲自到市肆上采购药物的准确时间?”
“你在周相国身边有眼线?”王明差点没有笑出声音,很是直接的说道:“章公子,不是本官小瞧你,就凭你,也能有本事有能力在周相国的身边安插眼线?”
“这一点,王御丞你很快就能知道原因。”章直突然改了对王明的称呼,又微笑着低声说道:“王御丞,晚辈不但知道汉王的战略计划,晚辈还知道,当初奚老将军在蓝田为大秦殉国之后,秦王他曾经秘密召集了一些心腹臣子商议对策,当时除了担任咸阳令的陈宗正劝说秦王投降保命之外,包括王御丞你在内,都坚决反对。”
王明的脸上彻底变色了,在隔壁房间偷听的高嘉也顿时大吃一惊,然后王明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还冷笑说道:“还有这事,本官怎么不记得了?还有,这又有什么关系?就算本官真的反对过废秦王投降又怎么了?本官当时身为秦臣,劝说废秦王不要投降,也是职责所在,能有什么要紧?”
“王御丞,不要打肿脸充胖子了。”章直微笑说道:“假如晚辈真的把这事向周相国或者晁中尉告密,他们会怎么对待你?就算找不到理由杀你,也不会继续留你在咸阳为官吧?颖川、南阳和赵地这些前线,可是很急需得力官员的。”
王明沉默,也知道章直这话绝对不是在虚言恫吓,假如周曾和晁直等项康走狗真的知道这个情况,为了安全起见,确实很有可能故意把自己派往外地。所以犹豫了一下后,王明还是问道:“章公子,你究竟想做什么?”
“想和叔父联手,做叔父你们想做的事。”章直再次改变了对王明的称呼。
“做本官想做的事?什么事?本官怎么听不明白?”王明装起了糊涂。
“叔父,晚辈知道你信不过我。”章直答非所问,仿佛是在自言自语的一般说道:“即便晚辈处在了叔父你的位置上,也一定会对晚辈充满戒心,父亲和伯父都曾经向关外诸侯投降,背叛过大秦,又有一个堂妹还是汉王的妃子,是无法否认的汉王亲戚,我这样的人来和你说这样的话,叔父你不肯相信,也是人之常情,小侄绝对不敢怪罪。”
“但是……!”章直突然拖长了声音,无比郑重的说道:“叔父,你却忘了晚辈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西楚王册封的代王侄子!晚辈的伯父代王章邯膝下无子,论资排辈,晚辈还应该是理所当然的代王世子!也是将来的代王殿下!”
章直的这番话还没有说完,王明和在隔壁的高嘉就已经恍然大悟,也顿时在心中狂喜说道:“我们怎么这么糊涂?忘了这个小竖子除了是项康逆贼的亲戚以外,还是西楚贼王封的代王侄子,有很大希望继承王位的代王世子!这个小竖子贪图代王的王位,又是因为项康逆贼才被灭国,恨项康逆贼入骨并且生出叛心,完全是合情合理!顺理成章!”
察言观色,见王明露出难以掩饰的喜色,章直趁热打铁,又从怀中取出了一道书信,双手捧了呈到王明的面前,郑重其事的说道:“王叔父,小侄可是把满门的身家性命交托给你了,请看吧,看完了,叔父你就什么都明白了。”
王明有些颤抖的接过了章直呈来的书信,再展开细看后,王明的心里顿时更是狂喜万分了,原来这道书信,竟然是西楚王项羽写给章直父亲章平的书信,上面盖有项羽的印章,除了册封章平为代王继承章邯留下的王位外,还要章平设法联络废秦王子婴,帮助子婴在关中起事复国,往项康的背后重重捅上一刀!此外,项羽还让章平答应子婴,就说只要子婴帮着西楚军灭汉,事成之后仍封子婴为秦王,继续领关中、汉中和巴蜀等秦地旧土!
如果说在这个历史层面上,项羽也象历史上一样坑杀四十万降卒,还冲进关中杀人放火焚烧咸阳,王明当然肯定不会相信项羽能做出这样的决定,但是没办法,因为项康这只妖蛾子翅膀的扇动,项羽一直没有逮到机会活埋关中降卒,也始终没有能踏进关中咸阳一步,与秦廷和关中秦人的仇恨远没有那么深,再加上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的至理名言,所以看完了这道书信后,王明不但马上相信了章平的联手诚意,心中激动差点没有当场欢呼,“终于和西楚贼王的人取得联系了!”
“王叔父,现在你该明白小侄为什么能在周曾的身边安插眼线了吧?”章直微笑说道:“不错,不要说是目前无官无职的小侄了,就是我们章氏家族,也没有能力做到这一点。但是往周曾身边安插眼线,打听一下秦王决定投降时的情况,对西楚王来说是什么难事吗?他做不到吗?”
王明终于点了点头,坦然承认这样的事对项羽来说不难当然,如果王明能够知道负责西楚军情报工作的护军中尉是由项伯项大师兼任,又知道项大师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德行,那么倒是有可能会生出怀疑就项伯项大师的本事,也能做到这点?
“那叔父可以相信晚辈了吧?”章直又问,然后说道:“如果可能的话,还请叔父尽快替秦王给晚辈一个明确答复,只要秦王答应和晚辈一家联手,晚辈一家和西楚王在关中的人,都会全力帮助秦王复国!”
迟疑了一下,王明咬了咬牙,还是说道:“贤侄,给我一点时间,三天之后,叔父一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复!”
“三天后?”章直眉毛微微一扬,也马上想起后天就是子婴第二次出门购药的日子,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小侄静侯佳音。不过叔父,不是小侄信不过你,事情关系到小侄的满门性命,书信得请你还给小侄。”
“贤侄请稍等,事关重大,这道书信还得让其他人看一看,不过请贤侄放心,是绝对靠得住的人!”
王明没有急着把书信还给章直,而是先拿着书信到了隔壁房间,一边亲自监视着章直,防范他偷看隔壁房间的情况,一边把书信交给了早就喉咙里快要伸出爪子的高嘉观看,然后还是在高嘉把书信反复仔细看完后,王明才又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又把项羽写给章平的书信仔细看了一遍,最后才无比郑重的把书信交给了章直,还亲自把章直送出了自家大门。
亲自送走了章直,重新回到了房间后,高嘉当然已经在房中等候,还一见面就迫不及待的想和王明说话,王明挥手制止住他,然后赶紧提笔,把自己默记的项羽书信默写了一遍,最后才交给高嘉,说道:“高卫尉,快帮忙看看,有没有什么差错?”
仔细把项羽的书信看完,高嘉向王明挑起了大拇指,赞道:“王兄大才,丝毫不差,这下子我们的事情好办多了。”
“那高兄怎么看?”王明激动问道:“这个小竖子,是否可信?”
“可信!”高嘉回答得斩钉截铁,说道:“这个小竖子原本绝对有希望继承代国王位,但是他的代国被汉贼所灭,伯父章邯也因为汉贼而死,国仇家恨项康逆贼还没有给他任何官职赏赐,这些事情加在一起,他帮西楚贼王对付项康逆贼是理所当然的事!”
稍微盘算了一下后,王明拿定主意,说道:“高卫尉,这样吧,我已经在章直小竖子面前暴露了立场态度,不方便直接和贾廷尉他们联系,你出面联络他们,明天晚上在你家里商量拿定主意,如果他们都不反对,后天就把这道书信交给我们大王,请大王最后定夺是否和西楚贼王联手!”
“那我们如何知道大王的态度?”高嘉忙问道。
“这还不容易?”王明笑着说道:“大后天指定一个时辰,让袁旃到大王的府邸门前翻跟斗,如果大王同意我们和西楚贼王联手,就让袁旃穿红衣服,如果大王不愿意和西楚贼王联手,就让袁旃穿绿衣服,这不就行了?”
高嘉一听大笑,也再一次向王明挑起了大拇指!
第四百三十九章 物以类聚
虽然没有接受过专业的谍报培训,但是最起码的警惕王明和高嘉还是有的,所以还是到了天色将黑的时候,高嘉才从王明家的后门出了门,又故意绕了一段远路,然后才回到了自己的家中。
很可惜,王明和高嘉这点反侦察技巧,在真正的谍报行家眼中纯粹就是笨拙得可怜,不但高嘉本人没有能够摆脱有心人的跟踪,被人顺藤摸瓜查到了他的住处所在,到了第二天王明去官寺办公的时候,王明家的门子还被人套出了实话,证明了高嘉昨天曾经到过王明家做客,不知道什么时候才离开的王明家。
再接下来的事情当然就简单了,高嘉当天下午找借口在家中宴请客人的情况,不但很快就被报告到了有心人的面前,还马上就引起了有心人的注意,立即派出眼线严密监视高府,高嘉府的那个好赌的门子也因此发了一笔小财,就因为高府管家在门前无意中呵斥了一句他少赌点,才到了第三天,就有人在赌场上主动送给他一笔赌资,还请他喝好酒吃好菜,从他口里换到了当天的高府客人详细名单。
敌明己暗,可怜的汉军都水丞高嘉当然对这些情况一无所知,当天把几个绝对可靠的大秦旧臣请到了他的家里后,高嘉还秘密出示了王明默写的那道项羽书信,也顺便向霍弋和贾平等大秦旧臣说明了前因后果,结果得知终于与惟一可以倚仗的外援项羽取得联系,霍弋和贾平等人当然是无不大喜,几乎是一致认定章直可以值得信任,自己一方应该与章直及他身后的西楚军势力联手。
但也有谨慎声音,至少原来的秦廷奉常赵畅就认为不应该过于大意,向高嘉说道:“高卫尉,是否太轻率了?虽然按理来说,章平逆贼一家贪图西楚贼王封赏给他们的王位,是会死心塌地的帮着我们大秦复国,但是我们此前与西楚贼王毫无联系,仅凭一道书信就对章平逆贼推心置腹,不再防备,是否太弄险了?”
“赵奉常放心,这一点下官和王御丞当然也有考虑。”高嘉答道:“我们也担心对章直小竖子亮出所有底细过于冒险,所以王御丞决定,只要大王同意和西楚贼军一方联手,就由他负责和章直小竖子单线联络,如此就算有什么意外,也最多只会暴露王御丞一个人,不会牵连到我们身上,更不会牵连到大王身上。”
“这倒是一个好办法。”赵畅一听大喜,又语带敬佩的说道:“王御丞真不愧为大秦栋梁,为了大秦复国的大计,竟然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高嘉叹了口气,说道:“我们手里的力量太单薄了,如果没有西楚贼王帮忙,就指望我们这几个没有多少实权的大秦旧臣复国,简直是比登天还难,也只有和西楚贼王里应外合,才是我们的惟一希望。所以王御丞也没办法,即便明知道危险,也只能是冒险一博。”
霍弋、贾平和赵畅等人纷纷嗟叹,无不对舍身求仁的王明敬佩万分,高嘉则是迫不及待,忙又问道:“诸公,还有没有其他意见?如果没有的话,乘着明天大王亲自出门到市肆买药的机会,我们就把这道书信呈给大王了。”
在场的大秦忠臣纷纷点头,全都认为可以呈请子婴定夺,高嘉见了大喜,赶紧亲自提笔给子婴写了一道密信,向子婴说明情况原因,还有恳请子婴依计让袁旃发出命令,然后安排绝对信得过的心腹家人出面,在第二天一早就把书信送到与子婴秘密联络的药摊,以便秘密呈给子婴。
是夜,咸阳降下了入冬后的第一场雪,高嘉等人也因此无比担心,生怕雪势过大,影响到第二天与子婴的联络。也还好,或许是上天也在可怜惨淡经营的高嘉和王明等人,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不但再没有下雪,还是一个雪过天晴的好天气,高嘉等人大喜,沉住了气只是耐心等待与子婴联络的好消息。
事情比高嘉等人预料的还要顺利,第二天接近傍晚的时候,去和那个药摊联络的心腹家人回到高嘉面前,马上就向高嘉报告了书信已经顺利交给子婴心腹韩谈的情况,高嘉听了既是激动又是欢喜,一拍案几就说道:“太好了,就等明天的午时看大王的答复了!”
以免拖沓,第三天的情况直接略过,单说第四天下午的时候,一直守在王明家门口的章直,才刚看到王明乘车回到他家门前,马上就迎了上去,向正在下车的王明拱手行礼,微笑说道:“小侄章直,见过王叔父。”
人之常情,说这话时,章直的心脏当然是提到了嗓子眼,怕的就是王明和前两次一样对自己没有什么好脸色,更怕王明立即喝人将自己拿下,让自己彻底的前功尽弃。然而还好,见章直出现在了自己面前,王明也第一次对他露出了亲切微笑,说道:“原来是章贤侄,这么巧?笑得这么开心,是不是本官前几天送你的乐章,把你心仪的女子哄到手了?”
章直也十分机灵,一听就笑道:“果然瞒不过叔父,小侄今天就是为了这事来的,除了想向叔父当面道谢外,还想请叔父帮忙,再指点指点小侄的乐章歌舞。”
王明笑笑,说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贤侄里面请吧。”
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和王明一起进门,假意吹嘘着自己如何用动人情歌骗到漂亮女孩子,好不容易等到王明把下人撇开,获得与王明在房中单独说话的机会,章直马上就向王明低声问道:“叔父,怎么样?秦王有什么答复?”
王明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起身离席,走到了章直的面前双手抱拳,深深一拜,然后才沉声说道:“代王世子,我大秦能否复国,秦王能否复位,以后就要全靠世子你和西楚王鼎力相助了。”
“叔父放心。”章直赶紧向王明伏地还礼,诚恳说道:“只要能帮大秦复国,大王复位,小侄即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在所不惜!”
王明满意点头,又赶紧亲手搀起了章直,语气更加诚恳的说道:“贤侄,千万不要介意,因为以前叔父不知道你的来意身份,所以才对你多有怠慢和怀疑,这点还请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也请贤侄放心,今后你们那一方如果有什么叔父我能办到的,叔父我也绝对不会推辞,一定只会全力而为。”
“多谢叔父。”章直忙向王明道谢,又赶紧问道:“叔父,接下来我们怎么办?大王和你们有什么打算?”
“不瞒贤侄,暂时还没有。”王明的坦率回答让章直气结,说道:“项康奸贼擅长收买民心,关中秦人多有被他蛊惑忘本,目前的关中局势又比较稳定,无机可乘,所以我们只能是继续忍气吞声,耐心等待机会出现,然后才能商量具体如何行事。”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章直下意识的哭丧起了脸,说道:“小侄还以为,叔父你们已经有什么计划打算了。”
“没有机会啊。”王明叹了口气,说道:“周曾和晁直这两个泗水逆贼助纣为虐,替项康逆贼把关中看得极紧,根本不给我们任何机会举事复国,所以没办法,我们只能是继续耐心等下去了。”
言罢,王明还又反问道:“贤侄,你们有什么计划打算?”
“西楚王和小侄我们章家在关中的力量过于单薄,小侄我们惟一的打算,就是配合叔父你们在关中起事复国,里应外合,前后夹击关外的汉贼主力。”章直想都不想就回答道:“所以小侄之前才千方百计与叔父你联络,不然的话,我们早就直接动手了。”
“有那么容易就好了。”王明苦笑说道:“西楚王的大军距离关中太远,我们手里的力量又过于单薄,就算是仓促起事,也无法得到西楚王的接应配合,只会被留守关中的汉贼军队轻松镇压,几乎没有任何成功希望。所以没办法,我们只能是继续忍耐,等待机会出现。”
说完了,王明还又对章直说道:“贤侄,接下来我们还得拜托你借助西楚王的力量,尽量替我们打探汉贼的内部军机,汉贼如果有什么重要的军情变化,贤侄可以随时以讨教乐章为名,来和叔父我联络。”
“这个当然没问题。”章直想都不想就一口答应,又有些欲言又止,说道:“叔父,这么说来,我们就只能这么干等下去了?”
“沉住气。”王明拍了拍章直的肩膀,说道:“只要西楚王的大军还在,我们就一定能够等到机会出现,到时候我们叔侄联手,一定能够剪除项康奸贼,光复大秦河山,也替你们章家夺回代国封地!”
“这么说来,我这个三百石的小郎中,还得当上很长时间了?”章直心中呻吟,有心想问王明还有那些同党,可是又怕引起王明警觉,便只能是闭上嘴巴,任由王明吩咐自己如何行事,重要打听那些汉军的机密军情。
被王明留下吃了一顿晚饭后,出门的时候,天色已然微黑,没有捞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章直也只能是垂头丧气的回到了自己家中,又因为见到上线在自家门外留下了要求联络的暗号,所以到了第二天的时候,章直又独自出门,小心防范着自己是否被人跟踪,悄悄摸到了一座酒肆去找自己的上线联络。
顺利见到了他以酒肆老板身份示众的上线后,上线先是对他使了一个眼色,低声吩咐他进后房说话,章直也没犹豫,找了个机会就窜进了酒肆的后房,然而让章直意外的是,他的入党介绍人汉军领军史董述,此刻竟然就在房中,还正满面微笑的看着他。
“董大人,你怎么会在这里?”章直惊讶的问,还有些误会,忙又追问道:“是不是出什么大事了?竟然让大人你亲自出面?”
“是出了大事。”董述微笑说道:“章郎中你立了大功,本官必须得替汉王和陈中尉奖励于你,所以今天就亲自来了。恭喜章公子,按照我们汉国护军中尉官寺的规矩,你现在已经被封为秩比四百石的侍郎了,另外赏赐金一千,玉器两对,赏赐我已经带来了,你可以现在就带走,也可以以后再领,或者是暗中派人送到你家里去,随你选择。”
“下官立什么功了?”章直满头雾水,然后再次误会,忙又说道:“董大人,下官昨天是顺利见到了王明那个逆贼,他也答应了和下官联手,但是他并没有向下官介绍他的同党,也没有告诉下官他们具体的行动计划。”
大概介绍了以后,章直又赶紧把自己昨天和王明见面的详细情况告诉给了董述,董述听了微笑,说道:“不出所料,暴秦余孽果然还是对你有所防范,不过没关系,已经足够了,王明匹夫的同党名单,还有他们和废秦王的联络渠道,都已经被我们给摸清楚了,只要我们愿意,随时都可以把他们一网打尽。”
“已经全部摸清楚了?这么快?”章直惊讶问道。
“全是公子你的功劳啊。”董述微笑说道:“四天前,你骗得王明匹夫的初步信任后,我们的眼线当天晚上就确认了在隔壁房间看信的王明同党是谁,然后又顺藤摸瓜,在昨天全部确认了王明一伙暴秦余孽的名字身份,又在上前天暗中监视废秦王子婴,摸清楚了他和外界联络的渠道。”
“这么快?这么厉害?”章直更是惊讶了。
“这伙暴秦余孽几乎没有任何细作经验,只要查到了一个头,把他们全部查出来还不是易如反掌的事?”董述微笑回答道。
“那什么时候动手?把这帮匹夫一网打尽?”着急正式当上国舅爷的章直赶紧问道。
“不要急。”董述摇头,说道:“我们只是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但是还没有拿到他们谋反的真凭实据,现在就动手拿人,不但师出无名,还肯定会引起那些忠于我们汉王的关中旧臣恐慌,对我们获得关中民心的支持不利。”
“董大人,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章直赶紧又问道。
“简单,继续引蛇出洞就行了。”汉军特务局副局长董述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暴秦余孽不是跟你要我们的军情机密吗?给他们,要多少给多少!眼下我们的颖川腹地告急,战局变化不断,我就不信他们能够一直沉得住气,他们只要有所动作,让我们抓住了如山铁证,就可以动手拿人了!”
陈平替项康提拔的汉军特务局副局长董述颇有远见,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前线的军情变化果然不断,西楚军不断在颖川腹地攻城掠地,给汉军造成了不小损失,项康亲自统领的汉军南征主力则因为在局部兵力处于劣势,始终不敢有任何动作,只能是被迫抽调中路主力和北线偏师回援颖川战场。为了取得王明和子婴等人的信任,章直也不断把这些军事情报稍微添加一些作料泄露给王明,让王明和子婴等人认为汉军在关外战事吃紧,他们在关中动手的成功希望很大。
但很可惜,因为西楚军也始终没有在关外取得突破性进展的缘故,董述和章平等人也一直没有办法暗中促使王明等人立即动手,相反的,随着兵力强盛的汉军北线偏师回援到濮阳,即将兵临颖川,彻底扭转汉军在颖川战场上的不利局面,引诱王明等人主动动手的希望很变得越来越渺茫。所以不光是章直了,就连汉军的特务局副局长董述都忍不住心里打鼓,暗道:“该不会前功尽弃吧?拿不到证据,我们了不起就是拿下王明逆贼一伙人,没有理由对子婴下手啊?”
也还好,无比巧合的是,恰好就在这个时候,出于另外一个卑鄙目的,项康在颖川战场上散播了自己身患重病的假消息,同时为了谨慎起见,项康又秘密知会周曾等人自己患病是假,诈敌是真,让周曾等人不必为自己担心,负责监视关中汉军的董述当然也是知情人之一。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知道了这个情况后,和项康、陈平一样都是满肚子坏水的董述灵机一动,稍一盘算就吩咐道:“马上就给章直去令,让他把汉王在前线身患重病的消息,立即泄露给王明那帮暴秦余孽。让章直明白告诉他们,这是他们最好的机会,也很可能是他们最后的机会!”
麾下特务唱诺,董述又招手把特务叫到了面前,附到了他的耳边低声仔细嘱咐了一番,让手下代替自己把这些话告诉给章直……
第四百四十章 恶有恶报得重病
才刚听到下人禀报说王明登门拜访,现在的汉军都水丞高嘉就明白肯定出了大事,因为自打负责与西楚军代表章直单线联系后,为了安全起见,为人谨慎的王明就再没有公开和高嘉、贾平等人往来,现在他突然亲自跑来与高嘉家中拜访,肯定只会是十万火急的重要大事。
事情也果然不出高嘉所料,佯做随意的把王明请进了家中落座后,才刚把下人撇开,王明马上就神情紧张的对高嘉说道:“高卫尉,章直那个小竖子刚刚送来的重要消息,西楚贼军已经撤出颖川了……。”
“西楚贼军已经撤出颖川了?”高嘉这一惊非同小可,迫不及待的打断王明低声惊叫道:“那岂不是说,我们已经没有机会了?”
“卫尉休慌,请听下官把话说完。”王明赶紧挥手,又压低了声音,神情无比严肃说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消息,项康那个逆贼,在叶县患了重病,是带病上阵,用汉贼军队的兵力优势把西楚贼军吓出的颖川!然后到了许县后,项康那个逆贼就再也支撑不住,已经病得躺倒了!”
“真的?!”高嘉的大惊顿时变成了大喜,脱口说道:“上天这么开眼,让项康那个逆贼得了重病?什么病?消息可不可靠?!”
“听说得的是伤寒。”王明如实回答,又低声说道:“章直那个小竖子说他可以用项上首级担保,消息绝对可靠!是西楚贼王的眼线在周曾逆贼身边探到的准确消息,周曾那个逆贼为了这件事,还下了禁口令!”
“还有!”王明又赶紧补充道:“章直小竖子,还说项康那个逆贼,这一次应该很可能是旧病复发,当初他在济阳的时候,就曾经因为类似的病症病倒,耽搁了他回师救援他逆贼叔父项梁的时间,这一件事很多逆贼老人都知道。”
“天佑我大秦!”高嘉激动得一拍大腿,手舞足蹈的说道:“伤寒好!旧病复发更好!只要这个逆贼病死了,我们大秦就肯定复国有望了!”
“高卫尉,先别高兴得太早。”王明赶紧泼冷水说道:“不要忘了,那个逆贼才二十出头,正是最为身强力壮的时候,为人又颇能自律,不是特别爱好酒色,这场病未必就能要了他的命!”
的确听说项康在私生活方面比较自律,不是什么过于贪酒好色的人,再听王明这么一说,高嘉不由又有些失望,可是再稍一盘算后,高嘉赶紧又问道:“王御丞,那关外的西楚贼军那边,现在知不知道这个消息?会不会因为这点卷土重来,重新掉头杀回颖川找项康逆贼拼命。”
“目前还不清楚。”王明答道:“不过潜伏在关中的西楚贼军眼线,已经通过他们的渠道把这个消息送往关外去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赶得上。”
“但愿能赶得上!最好关外的西楚贼军能够自己打听到这个消息!”高嘉由衷的祈祷,又说道:“只要关外的西楚贼军能够知道这个情况,肯定会乘机回头找项康奸贼拼命,项康小奸贼又身患重病无法统兵,这场仗打起来肯定凶多吉少,然后我们就有希望了!”
“高卫尉,这一次我们不能再静观其变了。”王明把章直的话变成了自己的意思,说道:“项康逆贼突然身患重病,西楚贼军又随时可能因为这点掉头找汉贼主力决战,这是我们的好机会,说不定还有可能是我们的最后一个好机会!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以后再想有这么好的时机,恐怕就是千难万难了。”
“王御丞所言极是。”高嘉大力点头,说道:“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让项康逆贼顺利度过了这个关口,等他的病情好转痊愈以后,就算有西楚贼军帮忙,我们也很难有复国的希望,只有抓住这个机会坚决举事,我们才可以杀汉贼一个措手不及,获得复国希望。”
“这也是下官直接来找你的原因。”王明说道:“麻烦高卫尉,尽快把这个消息秘密知会给我们的人,商量一下是否应该抓住这个机会举事,也商量一下具体该如何行事,然后呈请大王定夺。”
高嘉一口答应,马上就拍着胸口保证把这个消息尽快禀报给子婴和知会给同党,王明则又说道:“高卫尉,还有一件事,下官很是拿不定主意,想和你商量一下。”
“王御丞请直说。”高嘉忙回答道。
“高卫尉,你有没有发现就凭我们这几个人,号召力太小了一些?”王明说道:“我们这几个人,在之前虽然都是朝廷重臣,但是威望都不是很高,在民间的影响力都很小,如果动手举事的话,不管如何的振臂高呼,恐怕也很难号召起太多的大秦旧人追随我们起兵复国,这个问题如果不解决,就算这一次的机会再好,我们起兵复国,可能也难成功。”
以前只是掌管宫门卫兵还没掌几天就被迫投降的高嘉点头,承认自己和王明等人的威望号召力确实有些不足,然后问道:“王御丞,那以你之见,此事应当如何解决?”
“下官有一个冒险的想法。”王明压低声音说道:“能否请大王颁布一道诏书,号召关中秦人在我们的统领下起兵讨逆,驱逐汉贼?大王诛杀奸宦赵高,咸阳百官和关中万民无一不是拍手称快,后来大王为了不让关中子民遭受战火之灾,毅然降贼,为关中躲开了一场生灵涂炭,关中子民对此同样是感激涕零,以关中万民对大王的爱戴感激,如果他能颁布一道这样的诏书交给我们,我们拿着诏书号召关中秦人起兵复国,肯定是一呼百应,从者云集啊!”
听了这话,高嘉有些犹豫,盘算了一会才说道:“是倒是一个好主意,以大王的威望和号召力,如果他降诏号召关中秦人起兵杀贼,影响肯定大过我们这些人百倍千倍,只不过,如果大王这么做了的话,我们又举事不成,他可就危险了。”
“所以下官才必须要和你商量。”王明答道:“举事不成,我们身死族灭可以不用在乎,但是如果牵连到了大王身上,给了汉贼杀害我们大王的借口理由,那我们可就是万死难辞其罪了。”
对子婴忠心不二的高嘉缓缓点头,又盘算了片刻后,高嘉说道:“这样吧,大王六天前才出过门,还要有九天才能再次出门,我们的时间比较充足。在这九天里,我先把消息秘密知会给贾廷尉他们,征求他们的意见,另外也顺便确认一下项康逆贼的病情,如果真的时机成熟,贾廷尉他们也认为可以冒险,我们就抢在大王下次出门之前,把情况先向大王禀报,请大王定夺。倘若大王也同意我们冒险举事,就请他在下次出门的时候,把密诏交给我们!”
王明点头,又叮嘱道:“高卫尉,如果真的要先把情况向大王禀报,请务必对大王说清楚颁布密诏的危险所在,如果大王不愿意冒险颁诏,我们绝对不能勉强。”
“这一点你放心,不用你说我也会这么做的。”高嘉答道:“而且不用我们解释,以大王的英姿明断,也会明白他亲自下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出于谨慎,第二天到了内史官寺办差的时候,高嘉先是拐弯抹角的向自己的上司少帅军老人打听了一下项康当初在济阳患病的情况,得知的确有这么一件往事后,高嘉当然是心中暗喜,当天下午就找借口召集了自己的同党,把项康在前线身患重病的消息告诉给了他们,然后也不用多说,一干仍然还忠于子婴的秦廷旧臣当然个个都是欣喜若狂,无不认为这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
不过在是否恳请子婴颁诏的这件事上,贾平和赵畅等人却是意见不一,为人比较谨慎的赵畅更是坚决反对,认为这么做一旦失败,肯定会马上牵扯到子婴身上,但是也有人认为自己一方号召力太小,只有拿着子婴诏书号召关中秦人起兵反秦,才有希望取得成功。最后这件大事也在当天没有能够达成一致,高嘉也只能是决定再等一等关外的消息再说。
这个期间还出现了一点意外,也不知道是那个缺德货吃饱了没事干,竟然把项康在前线病倒的消息抖进了咸阳民间,还很快就传遍了咸阳的大街小巷,弄得留守关中的汉军重臣周曾和晁直都是大发雷霆,被迫通过官方渠道辟谣,说项康在关外只是偶染小疾,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然而关中汉军突然加大了对关外细作坐探的打击这点,却又让王明和高嘉等人明白汉军不过是在欲盖弥彰。
几天后,距离子婴再次出门只剩下三天了,也就在这一天,章直又给王明送来了准确消息,说是西楚军在陈郡境内停下了脚步,虽然和汉军脱离了接触,却仍然还有回头反攻的可能,也再一次催促王明等人尽快动手,千万不要错过了这个可遇而不可求的难得机会。
王明很快就把这情况秘密知会给高嘉后,高嘉当然是犹豫动摇无比,只能是抓紧时间与几个死党再次秘密聚会,讨论是否应该请求子婴降诏,然而众人的意见还是无法统一。最后实在拿捏不定之下,高嘉干脆说道:“这样吧,我们先把这些情况禀报给大王,顺便把请大王降诏的事也告诉大王,请大王决定是否给我们这道诏书!”
都拿不定主意,贾平等人也只能是点头同意了高嘉的决定,然后到了第二天的时候,高嘉等人便按照之前的约定,让绝对可靠的人到子婴府门外布置暗号,要求与子婴尽快取得联系。而子婴得知高嘉等人发出暗号后,也马上明白肯定是有大事,第二天就找借口把负责与外界紧急联络的下人派出了门,到之前那个药摊上去与高嘉等人联系,顺利拿到了高嘉等人写给他的密信。
密信也在当天傍晚就被呈到了子婴的面前,得知项康在前线身患重病的消息,不要说子婴和韩谈喜形于色,就连守在门前的辟恢、辟庄和袁旃也忍不住低声欢呼,无不庆幸苍天开眼,大秦的列祖列宗保佑,让罪该车裂鼎烹加腰斩的项康逆贼染上重病!
再接下来才是关键,面对着高嘉等人的降诏请求,子婴同样是瞻前顾后,犹豫万分,迟迟拿不定主意,过了许久后,子婴还向自己最信任的韩谈问道:“韩爱卿,你怎么看?本王是否给高爱卿他们这道诏书?”
韩谈也明显无比犹豫,半晌才答道:“大王,臣下认为最好不要冒险,不给高大人他们这道诏书,他们不管把事情办成什么样,都不会牵扯到你的身上。但如果大王你颁布了这道诏书,王御丞他们又把事情给办砸了,让汉贼拿到了这道诏书,那大王你就危险了。”
子婴缓缓点头,又说道:“但是高爱卿他们的话也很有道理,如果没有寡人的诏书,就凭他们几个,就算机会真的出现,他们也很难号召起关中秦人起兵讨逆,匡扶大秦的江山社稷,只有拿着本王的诏书,他们才有希望举事成功。”
韩谈默默点头,承认确实是这个道理,可是又不敢开口劝说子婴做出这个决定。而子婴思来想去后,只能是这么说道:“让寡人仔细想一想吧,寡人后天才出门,我们还有一天多时间,让寡人考虑清楚了再做决定。”
是夜,子婴一夜无眠,既有心想帮高嘉和王明等人一把,可是又害怕机关泄露,送了自己的宝贵性命,瞻前顾后到了极点,又犹豫不定到了愁肠百结,还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有拿定主意。
稍稍让子婴等人有些意外,到了第二天上午的时候,汉军太医令突然派人来到子婴的府邸,说是有公事子婴的侍医舒文给传去了太医院,子婴等人对此当然有些警惕,还即便舒文是子婴在当公子时就跟随子婴的老人,子婴等人也没敢掉以轻心,生怕是汉军发现他假意钻研医道不过是在韬光养晦,装怂自保。
也正因为如此,下午的时候,舒文重新回到了子婴家中时,子婴当然随口问起了舒文去太医院的情况,结果舒文很是老实的回答道:“回禀雍侯,不是什么大事,就是太医令知道小人对医治伤寒颇有心得,把小人传去看了一个伤寒病人的脉案,还有开给他的药方,征求小人对脉案和药方的意见。”
“伤寒?脉案?药方?”子婴的眉毛微微一扬,心中马上生出怀疑,忙装做十分随意的问道:“什么病人?这么尊贵?能够惊动朝廷的太医令?”
“不知道,小人没见到那个病人,也没有敢多问。”舒文更加老实的回答道:“不过这个病人的身份尊贵是肯定的,因为今天去看脉案和药方的,不只是小人一个医工,还有好几个咸阳民间的名医也在场。”
“那脉案严不严重?”子婴又随口问道。
“回禀雍侯,挺严重的。”舒文如实回答道:“就算是小人,恐怕也没有把握能够保证治好这个病人。”
言罢,因为知道子婴喜欢医道的缘故,舒文还主动把那个病人的脉案和药方大概介绍给了子婴,还得意卖弄了自己对药方提出的改进,在医道方面真有两把刷子的子婴听了脉案发现确实不轻,心中更上大喜,点头说道:“是挺严重的,对了,太医令有没有说这个病人是多大年纪?”
“回禀雍侯,说是刚过弱冠之年。”舒文说道:“也幸亏他正好是身强力壮的年纪了,不然的话,就他这脉案病症,就算是扁鹊复生,也未必有把握把他救得过来。”
子婴的嘴角边浮现出了一丝微不可查的狞笑,先是打发了舒文回房休息,然后背着手盘算着缓步回房,而当回到了他的书房以后,子婴也终于拿定了主意,让韩谈亲自守住了书房门口,又亲自取来一面白绢,咬破指尖,用自己的鲜血在白绢上写下了一道号召关中秦人追随高嘉等人起兵复国的诏书,又亲自在诏书上盖上了自己的随身印章。
最后,还是在子婴小心翼翼的把血诏藏进自己怀里后,回到他面前的韩谈才低声问道:“大王,你下定决心了?”
子婴郑重点头,神情狰狞的低声说道:“寡人已经再三考虑过了,寡人如果不赐给高爱卿他们这道诏书,他们就算举事也很难成功。而且他们一旦失败,不用牵扯到寡人身上,就凭他们的大秦旧臣身份,汉贼也一定会怀疑到寡人的身上!到了那个时候,汉贼就算没有借口杀害寡人,也一定会把寡人看得更紧,把寡人幽禁至死!”
“与其如此,不如冒险一搏!尽寡人的最大力量给高爱卿他们帮忙!”子婴咬牙说道:“不成功,便成仁!”
韩谈点头,又说道:“希望机会能够尽快出现,汉贼施政妥当,又假仁假义不断收买关中民心,如果再耽搁下去,我们的复国大计就只会更难了。”
“机会已经出现了!”子婴更加狞笑,低声说道:“刚才你还没有听出来?刚过弱冠之年的伤寒病人,又惊动了太医令四处为他网罗名医,这个病人,除了项康那个逆贼,还能有谁?他病得这么沉重,西楚贼军又随时可能回师反攻,高爱卿他们还能没有机会乘机举事?”
第四百四十一章 大秦的最后希望
天公作美,子婴终于做出抉择的第二天,同时也是子婴能够再一次的这一天,雨雪阴湿了多日的关中一带突然天空放晴,好些天不见的三足金乌钻出灰暗云层,慷慨的把明媚阳光照射到关中大地上,虽然时值深冬气温还低得厉害,却也让人大为神清气爽。
这一天,上午的巳时还没过半,几乎等同闲职的汉军乐府令陈宗正就已经办完了当天的所有公务,象往常一样的闲了下来无事可干,见他无聊,部下倒是好心建议他召集汉军乐府里的唯一一支舞队演练舞蹈,既打发时间,又顺便检查一下舞女们平时的练习情况当然也顺便欣赏一下舞女们的婀娜身姿和漂亮脸蛋。
确实无聊,又不想彻底当一个米虫俸禄小偷,陈宗正一度想要答应,然而转念一想之后,陈宗正却摇了摇头,说道:“改天吧,本官今天家里有些事情,想先回去,改天再排练舞蹈吧。”
陈宗正当然没有说实话,他家里并没有事需要他回去亲自处理,陈宗正只是突然想起,今天恰好是子婴能够出门到药市亲自采购药物和向民间医工交流医术的日子,又已经很长时间没有见到他时刻思念的末代秦王子婴,所以陈宗正才临时做出决定,打算再去远远偷看几眼自己心目中真正的大秦之主。
乐府是项康为了敷衍礼仪和收集保存民间乐章而保留的清水衙门,因为太过不够重要的缘故,为了节约钱粮开支,项康干脆连乐府丞这个职位都没有设立,身为乐府令的陈宗正当然也就能够在这一亩三分地上独自做主,所以陈宗正也只是随意吩咐安排了一下工作,然后就先行归家更换便装,尽量做了一些化装,领了自己一个信得过的仆人赶往上次与子婴见面的市肆等候。
…………
“哎哟,太无聊了。”
也是凑巧,陈宗正出门前往市肆的时候,汉军杂号将军章平的家中,事实上的国舅爷章直先是长长的伸了一个懒腰,发出了一声无聊到极点的抱怨,然后又咂巴着嘴盘算,“今天没有差事,去那里打发时间呢?射猎?快中午了,去也玩不了多久。要不到女闾(妓院)去耍耍?时间太早,如果被老翁知道,少不得又要挨骂,算了吧。”
琢磨间,章直心念一动间,也突然想起了今天恰好是子婴能够出门的日子,还马上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暗道:“要不去悄悄看一看?如果有机会抓到那个逆贼的真凭实据,本公子不但可以立下大功,以后也可以公开我的身份了,再加上荇妹那层关系,想不飞黄腾达都难啊。”
有了这个念头,正着急立功表忠的章直也没犹豫,马上就换了一身平常百姓的装束,找了一个借口独自出门,在上司并没有要求参与的情况下,自行赶来了子婴每次出门都必到的那个咸阳最大药市。
…………
再来看一看陈宗正这边的情况,顺利到得目的地时,因为天气突然转好的缘故,咸阳最大的这个药市明显要比平时热闹一些,到处可见从关中各地赶来的药商在市肆中买药卖药,商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各种各样的交谈声音也随处可闻,受温度影响,一些商贩伙计还在市肆里生起了许多篝火取暖,为了省事还把一些卖不出去的草药残渣也倒进火中,弄得本就药味弥漫的市肆更是草药味道刺鼻。
汲取了上一次的教训,陈宗正先是故意向药商买了一些羌地产的枸杞,还有可以调味或者充饥的大枣,装出了是来买药的模样,然后才在市肆里随意找了一堆篝火,站到旁边一边烤火取暖,一边耐心等候子婴到来。
在这个期间,陈宗正当然也有留心他此前发现的那个神秘药摊,还是在看到那个药摊一切如故之后,摊主也还是原来的人,陈宗正才放下心来,知道子婴和外界联络的这条渠道没有被汉军发现,仍然还在保持正常运转。
“小心,虽然不知道你是谁,可是为了大王,你一定要小心保重,千万不能让逆贼发现你。”
陈宗正心里正暗暗说这些话的时候,眼角的余光却突然看到了一个依稀熟悉的身影,再仔细看清楚那人的模样时,陈宗正不但赶紧低下头去,还稍微转身背对那人,因为陈宗正已经清楚认出,那个身影不是别人,正是此前曾经两次纠缠试探过他的章直章公子,害怕又被居心叵测的章直缠住,陈宗正当然不愿和他见面。
除此之外,陈宗正心里还多少奇怪,暗道:“他怎么又来了?上次他来这里是找我,这次是来干什么?难道他知道我来了这里?”
还好,火堆旁人多,行人来往不断,章直似乎并没有发现陈宗正的到来,东张西望着逐渐走进了市集深处,陈宗正悄悄松了口气,本想乘机远离章直,然而脚步刚动间,陈宗正却又觉得不妥,暗暗盘算道:“不行,今天恰好是大王出门的日子,这个居心不良的小竖子又故意穿成了这样来这里,搞不好就是冲着大王来的,我如果不防着点他,这个小竖子如果搞出了什么事,只怕会对大王不利。”
仍然还是凑巧,陈宗正的目光移动间,又恰好看到了自己带来的心腹仆人,而更凑巧的是,这个仆人还正好不是陈宗正上次带来在这里和章直见面的仆人,被章直认出来的可能很小,陈宗正心中暗喜,忙附到了仆人的耳边,指着章直的背影低声吩咐道:“你去跟着那个人,看看他在这里做什么说什么,如果有什么发现,马上就过来向我禀报。一会我在市集的西南角那边等你。记住,小心别被他发现。”
仆人答应,赶紧悄悄跟上了章直,陈宗正则耐心等到章直走远,然后才背对着他行向市集的西南角,一边继续潜伏在人群中,一边等待仆人回来答复和子婴到来。
章直这边,虽然也临阵磨枪接受了一些细作眼线的培训,但因为这一次不是出门和上线联系的缘故,用不着害怕被人跟踪发现,章直的警惕性自然大为降低,所以也楞是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被人悄悄跟上,一个劲的只是在人群中乱窜,寻找可能已经提前到来的子婴,还有其他的可疑情况。
也还别说,章直还真有收获,随意乱转间,章直的眼睛也是突然一亮,无意中看到了一个自己在董述身边见过的同僚,忙快步迎了上去打招呼,说道:“范大兄,真巧啊,你也来这里买药?”
被章直称为范大兄的同僚扭头,看到章直后先是脸色微微一变,然后马上装出了一副亲切笑容,说道:“王兄弟,是你啊,快快,跟我走,带你去看药去。”
言罢,范大兄拉起章直就往人多的地方走,然后还是在走到了一辆无人看管牛车的旁边后,范大兄才极没好气的低声喝问道:“你怎么来了?我记得,董领军没叫你参加这次的行动啊?”
“是没叫我,我自己来的。”章直嬉皮笑脸的回答道:“闲得无聊,又知道今天是那个逆贼出门的日子,所以就过来看一看,看有没有什么意外发现。”
“章公子,算小人拜托你了,快回去吧。”范大兄赶紧说道:“我们今天的行动非常关键,你又是负责出面和逆贼联络的人,如果被逆贼的人把你给认了出来,我们搞不好就会得前功尽弃。”
“不会。”章直毕竟没有太多经验,随口就说道:“逆贼那边就王明匹夫认识我,我已经确认过了,他没来。”
“章公子,小人求你了,别坏我们的大事。”范大兄愤怒下声音有些提高,说道:“王明匹夫认识你,就等于他那一边的暴秦余孽全部都认识你,你敢担保你不会被他们的人发现?还有,市集上这么多人,你敢担保王明匹夫真的不……,别说话!”
说到这里时,范大兄突然打住,一边要求章直闭上嘴巴,一边无比警惕的回头去看一个突然走近自己和章直的陌生人,也还好,那陌生人只是从他和章直的身边走过,手里还拎着两包干荷叶包着的药材,范大兄这才松了口气,忙又向章直低声问道:“见过这个人没有?”
仔细回忆了一下,发现没有什么印象,章直摇了摇头,范大兄又松了口气,这才继续说道:“章公子,求你了,快回去吧,别误了我们今天的大事。”
见范大兄再三催促,章直无奈,也只好点头答应,然而就在章直准备离开的时候,市集门前人头涌动间,范大兄和章直都十分熟悉的子婴马车恰好来到了这个市集,范大兄见了叫苦,也只好改口说道:“来不及了,这个时候走你更容易被发现,自己想办法尽量藏进人群,千万不要被逆贼的人发现,去买些药拿在手里,争取不要让人注意到你。”
章直赶紧点头,还真的随便找了一个药摊糟蹋项康给他的俸禄,范大兄也赶紧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低声着抱怨着章直的没有经验,小心注意子婴等人的一举一动。
这个时候,子婴也已经在韩谈的搀扶下走下了马车,踏足到了曾经全部属于他的咸阳土地上,自愿追随子婴隐居的前秦宫廷小丑袁旃也和以前一样,一进市集就表演各种杂耍和可笑动作哗众取宠,而与前几次不同的是,为了掩人耳目,子婴这次还特意把自己的侍医舒文也带来了药市,让他陪着自己挑选药材和向民间医工讨教医术。
在这一刻,无数双眼睛当然都集中到了子婴一行人的身上,陈宗正更是立即就泪花模糊了眼睛,情绪过于激动间,陈宗正竟然还忘了自己要在这里等待跟踪章直的仆人答复,下意识就抬步走向了子婴等人所在的方向,想要在更近距离里看清楚子婴现在的模样。
子婴的神情也和以往一样温和敦厚,领着精通医术的舒文在市集上一边随意走动看药,一边有说有笑和舒文讨论更种医术,由汉军方面安排给他的几个随从也亦步亦趋,小心跟随在他的左右,靠杂耍逗笑吃饭的袁旃则照例负责吸引眼球,和子婴一起掩护一直不声不响的韩谈存在。
为了避免引起怀疑,子婴等人当然没有急着靠近那个神秘药摊,还有意无意的尽量避免过早靠近那个神秘药摊,陈宗正也因此得以躲藏在人群之中,抹着眼角悄悄偷看子婴,心里也和上一次一样不断呼唤,“大王,臣下在这里,臣下就在这里啊!臣下劝你投降,真的不是臣下卖主求荣,是臣下为了让你保住性命,留住东山再起的机会,所以才那么做的啊!”
仍然还是凑巧,悄悄尾随着子婴等人随意走动间,陈宗正再一次在一个带蓬药摊的背后,突然看到了章直那张熟悉的面孔,再赶紧低头时,陈宗正也猛然想起之前的事,暗道:“糟了,我怎么忘了派人跟踪他的事?”
想到这点,又注意到自己的仆人没有在章直身边,同时害怕距离过近会被章直发现,陈宗正只能是赶紧悄悄溜回了与仆人约定的位置,结果到得市集的西南角时,仆人还真的已经在那里东张西望,看到陈宗正终于回来,仆人忙迎了上来,低声说道:“大人,你到那里去了,叫小人好找。”
“刚才有点事走开了。”陈宗正随意回答,又随口问道:“有没有什么发现?”
“回禀大人,那人和另外一个男人在市集上偶遇,还有跑到了没人的地方单独说话。”仆人低声回答道。
“说了什么?”陈宗正赶紧问道。
“距离太远,他们又太小心,没听到详细。”仆人如实回答道:“小人只是隐约听到了他们骂什么王明匹夫,好象还有暴秦余孽这几个字,然后小人就被他们发现了,好在小人马上走开,应该没有被他们察觉在故意偷听。”
“王明匹夫?暴秦余孽?!”陈宗正这一惊非同小可,忙追问道:“确认没有听错,他们真的在骂王明匹夫?暴秦余孽?”
“回禀大人,应该没有听错。”仆人答道:“小人也就听清楚了这几个字。”
“为什么?”陈宗正彻底呆住,在心里惊叫道:“章直小竖子,为什么在骂王大兄是匹夫?为什么会象关外的逆贼一样,骂什么暴秦余孽?这个小竖子上一次不是说,他是一个没有忘记大秦的关中秦人,还认识许多要帮大王复国的热血秦人吗?为什么还说出这样的话?还有,他们无缘无故的,为什么会骂起了王明王御丞?”
回忆起了章直之前两次纠缠自己的前后经过,又联想起王明上次也和自己一样,提前收到消息来这里等候子婴,还有王明绝对还忠于子婴这点,陈宗正不由顿时就有一种如坠冰窖的感觉。再接着,几乎是下意识的,陈宗正又向自己的仆人吩咐道:“把你跟踪他的情况,仔细告诉我,越详细越好。”
仆人应诺,赶紧又回忆着把自己跟踪章直的情况对陈宗正仔细说了,而当他说到那位范大兄把章直叫做王兄弟的时候,陈宗正又赶紧打断他,问道:“你听清楚了,那个陌生男子,是叫他王兄弟?”
“大人,听清楚了,那人说得很大声,小的绝对不会听错。”仆人自信的回答道。
“他明明姓章,那人为什么要叫他王兄弟?”
陈宗正的心里更是起疑,再联想到汉军也有可能派遣眼线秘密监视子婴等人这点,陈宗正的心里自然更是打鼓,暗暗说道:“如果这个人是汉贼的眼线,章直小竖子还和他在一起骂什么暴秦余孽,那岂不是说,章直这个小竖子,其实也是汉贼的人?如果真是这样,章直小竖子前两次来策动我复国,还要我介绍能够和大王取得联系的人,就……,很可能是一个陷阱!”
凭借各种细节推理,得出了这个危险结论后,陈宗正除了全身微微颤抖之外,又马上在心里说道:“不行,不管冒什么样的风险,我都要向大王发出警告,提醒大王防着这个小竖子!不然的话,不但我们大秦忠臣一个都跑不了,大王本人也会受到牵连!”
陈宗正也有这个机会提前向子婴等人发出警告,当他重新回到子婴一行人所在的附近时,正好子婴等人也已经走到了那个神秘药摊的附近,乘着子婴拿着一味罕见草药向舒文请教药性药理的机会,身穿便服的韩谈还悄悄的离开了子婴等人身边,有意无意的靠近了那个神秘药摊……
“机会!”陈宗正心中大喜,暗道:“韩中令绝对可以信得过,也一定知道大王的真正情况,我只要把情况告诉他,他一定会马上明白!”
注意到韩谈的不止陈宗正一个,在人群中东躲西藏间,章直恰好也来到了这片区域,还甚是机警的注意到悄悄离开子婴身边的韩谈,也即便不认识韩谈,就马上生出了疑心,暗道:“看穿着,这个匹夫,应该不是我们汉军的人,他故意走远想干什么?”
第四百四十二章 千钧一发
站在一个药摊前,拿着一味罕见的草药向自己的侍医讨教医术,子婴成功吸引住了汉军安排给他的几名随从的大部分注意力,旁边又有一个擅长杂耍滑稽的袁旃不断插科打诨,哗众取宠,不但分担了这几名随从剩下的注意力,还招来了许多的百姓围观,不知不觉间,汉军安排给子婴的随从兼看守,也就暂时忘记了子婴贴身宦官韩谈的存在。
乘着这个机会,韩谈不声不响的暂时离开了子婴身边,借着围观袁旃表演的百姓人群掩护,悄悄脱离了汉军看守的视线,装出了随意游览的模样,看似漫不经心的走到了那个神秘药摊的面前,假意查看药材成色,伸手去翻一袋敞开袋口的半夏,也乘机把藏在手里的一份带血白绢埋进了半夏中,然后抓起几个半夏假模假样的细看,还说道:“你这半夏,好象小了点。”
“先生,这半夏还叫小?”那神秘药摊的摊主心领神会,也是伸手入袋,先用更多的半夏彻底埋住那道带血白绢,然后也是抓起一把半夏用另一只手扒拉,说道:“先生请看,最上好的三叶半夏了,还是晋地产的,个个都有指头那么大,晒得又干,你就是走遍这个市肆,也找不出比我家更好的半夏了。”
“真的?”韩谈随手把抓起的半夏丢回袋里,随意指了一个方向,说道:“那边药摊上的半夏,就比你家的大,成色还更好。”
那摊主扭头看了看韩谈指的方向,将信将疑的说道:“还真有?那好,一会我就去看看,先生,你还要不要点其他的药?”
“让我先看看。”韩谈拍着手随口敷衍,又低声说道:“紧要东西,比命还重要,千万小心。”
摊主略微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韩谈则装模作样的继续看药,然后又很快移步到了其他药摊继续看药,避免在这个神秘药摊前停留过久,引起有心人的怀疑。
或许真的是天佑大秦吧,由于韩谈的动作隐蔽并且自然的缘故,即便有心人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神秘药摊,也没能发现他把一样东西藏进了那袋草药里,因此没有急着采取什么行动。然而事有意外,偏巧在人群之中,有一个半吊子特务章直不但留心到了他,看到了他把手伸进药袋的动作,还马上就生出疑心,暗道:“那个口袋,该不会有什么古怪吧?”
这个时候,另一边的陈宗正也已经下定了决心,不顾自己可能暴露和受到牵连,突然快步走到了韩谈身旁,笑着说道:“韩先生,还认识在下吗?”
正在假装看药的韩谈立即回头,看清来人竟然是当初惟一力劝子婴投降的秦廷臣子陈宗正后,韩谈也马上脸色一变,冷冷问道:“你来干什么?”
“小心章直!”陈宗正压低了声音,说道:“那个小竖子身份可疑,有可能是项康派来骗你们的奸细,千万不能相信他的话!”
韩谈的脸色更变了,陈宗正则又飞快说道:“这个市肆里,还有他的同伙,保重。”
说完了,陈宗正转身就走,韩谈则脸色更变,心道:“真的假的?如果章直小竖子真是汉贼派来骗我们的人,那大王的血诏一旦被他发现,落到了汉贼手中,那我们大王岂不是死定了?怎么办?”
当年一剑干掉赵高的韩谈非常擅长决断,只是眼珠子稍微一转,韩谈就下定了决心,仍然装出了一幅漫不经心的模样,重新回到了之前那个神秘药摊,指着那袋还没有动过的半夏说道:“算了,将就吧,把这袋半夏……。”
“摊主,你这半夏怎么卖?”
意外的声音突然传来,一个容貌颇有些英俊的年青男子快步走了过来,指着那袋半夏大声询问,又假意看了一眼袋上系着的木签价格,说道:“原来是每斤八十钱,行,我全要了。”
说着,那年青男子还毫不客气的伸手来提药袋……
“这竖子是谁?”不认识这年青男子的韩谈一楞。
“小竖子,你坏我们大事!你如果暴露了,我们好不容易抓到的这条线岂不是马上就要断了?!”同一时间的人群中,被章直称为范大兄急得几乎大吼出声,因为他已经认出,突然跳出来打断韩谈买药的不是别人,正是汉军的半吊子特务章直!
同一时间,陈宗正也刚好回头看到章直突然出现在了韩谈旁边,下意识停住脚步间,陈宗正还在心里惊叫道:“章直小竖子?他接见韩中令干什么?!”
画面回到韩谈和章直这边,看到章直伸手去提药袋,韩谈大惊之下不敢有任何怠慢,赶紧立即伸手,几乎同时和章直抓住了那个口袋,微笑说道:“公子,不好意思,你晚了一步,这袋药我已经买了。”
“先生,你还没付钱。”愣头青章直着急立功,也不去考虑什么后果,微笑着说道:“帮帮忙,我家的药堂这种药已经断货了,让给我吧。”
冷汗立即出现在韩谈额头上,害怕时间耽搁久了引起其他人怀疑,又不知道章直的身份来意,韩谈也只能是强笑说道:“公子,巧了,我家的药堂半夏也断货了,没办法让。”
韩谈不说这话还好,知道他买药是为了让子婴研究医术的章直听了这话,马上更是疑心大增,笑着说道:“可你没付钱。”
说着,右手抓住口袋一侧的章直左手入怀,随手掏出了几金,扔给了那个摊主,说道:“摊主,钱在这,足够了吧?”
扔了钱后,章直又理直气壮的硬拉口袋,韩谈当然不敢松手,还急得口不择言,说道:“公子,你这人怎么这样?摊主又没答应卖给你,你急什么急?要不你先问问摊主,这袋药他卖给谁?”
这个时候,韩谈和章直身边当然已经开始有人围观,子婴和袁旃等人也已经发现不对,赶紧向这边快步过来,汉军看守和子婴的侍医舒文也赶紧跟上,人群里的范大兄和另外两个汉军眼线也是同样如此,陈宗正更是脸色苍白着跑了过来。期间还有其他药摊摊主说道:“不就是一袋半夏吗?有什么可争的?要的话我那里也有,价格还比这更便宜。”
见情况不妙,神秘药摊的摊主也赶紧说道:“公子,这袋药是这位先生先买的,你让给他吧,要半夏我还有,我另外拿一袋给你,保证比这袋更好。”
“我就喜欢这袋。”章直的笑容开始变得奸诈,也全然忘了自己不能暴露的这点。
意外连连,恰好就在这个时候,陈宗正也挤进了人群,冲着章直大声说道:“章直章公子,你怎么在这里?你父亲不是我们大汉的将军吗?怎么也做起了草药买卖?”
“这竖子就是章直?!”
韩谈这一惊非同小可,又见人群已经包围了自己,绝无可能再不引起汉军看守的怀疑,韩谈再次果断做出决定,立即左手伸出,飞快抄进袋中去找子婴那道要命的血诏,不知道违反了多少条职业纪律的章直见了也不犹豫,同样是马上伸出左手,抢去袋中去翻找可疑物件!
也还别说,章直的运气还真不是盖的,即便是比韩谈完出手几秒,也仍然抢先摸到了那道血诏,抓紧了举起来时,只看得一眼,章直就欢呼出了声音,“找到了!果然在里面藏了东西!”
“还我!”韩谈急红了眼,赶紧一把抓住了章直的手硬夺血绢,好不容易立下大功的章直那里肯放,左手攥紧了血绢右手也来帮忙,谁曾想陈宗正见了也没做任何考虑,扑了上来抱住章直的手,张口就重重一嘴咬在了章直的左手手腕上,还牙齿直接入肉见血,章直吃疼稍微松手间,韩谈已经把血诏从他手里抢了过去。
子婴的血诏如果是写在纸上的就好了,韩谈只要三下两下把血诏撕得粉碎,马上就拿毁尸灭迹,然后再找借口独自背上所有罪名,就能让项康和汉军找不到理由治子婴的罪。但是没办法,血诏是写在丝织的白绢上的,仓促之间,韩谈又那能立即把血诏撕碎?然后还只是稍一耽搁,章直就已经甩脱了陈宗正,张臂抱住了他,还迫不及待的大喊道:“快来人,拿住这个逆贼!”
说时迟,那时快,急红了眼的陈宗正没做任何考虑,一个饿狗扑食就抱住了章直,板着他的脖子大吼,“韩中令,快跑!快跑!”
也来不及醒悟陈宗正也是大秦忠臣,颇有武艺的韩谈先是一脚踹在了章直的肚子上,把章直和陈宗正一起踹了一个八脚朝天,然后抬步就往汉军看守赶来的反方向冲,强行突围间还撞翻了几个看热闹的百姓,同时手忙脚乱的去撕那道血诏,可是越慌越乱,因为血诏是叠在一起的缘故,即便是一剑能够刺死赵高的韩谈,也没能立即把血诏扯碎。
这个时候,市肆上其他三个汉军细作既是别无选择,又看出韩谈手里的东西肯定无比重要,同样是没敢有任何的怠慢,全部亮出了贴身武器冲了上来,韩谈也马上就看到了他们的其中一个,暗叫,“糟了!肯定是汉贼的人!我就算把大王的诏书扯碎,他们也能拼起来啊!”
情急智生,急得满头大汗的时候,韩谈突然看到左面不远处有一堆市集商贩取暖用的篝火,也顿时眼睛一亮,马上就冲向了那堆篝火,心里还飞快说道:“只要烧了大王的这道血诏,就什么话都可以让我一个人说了!”
意外再生,这个时候,年轻力壮的章直一脚把陈宗正踹得满脸开花惨叫打滚后,也已经飞一般的冲了过来,抢在韩谈靠近篝火之前,张开双臂一把就抱住了韩谈,还把韩谈直接推倒在地,韩谈估摸着没有把握能确保把血诏扔进火堆,只能是赶紧一边猛踢章直,一边努力向篝火那边挣扎,红着眼睛大吼,“竖子,放开我!”
“逆贼!把东西交出来!”章直死死抱住韩谈往后拖,即便鼻子被韩谈踹出了血也不松手。
距离问题,另外三个汉军眼线即便已经疾冲而来,距离韩谈和章直也还有一段距离,眼睛被章直踢得淤青渗血的陈宗正也才刚刚爬起,正向这边跌跌撞撞的冲来,相反的,倒是子婴等人更快一步抢先赶到了附近,看到韩谈手里拿着自己的亲笔血诏在地上挣扎,子婴同样是脸色大变,下意识就要冲上来帮韩谈把血诏扔进火堆。
还好,此前失职多次的几个汉军看守终于对得起了项康给他们的俸禄钱粮一把,看情况不对立即动手把子婴拉了按住,然而这几个看守却在慌乱之中把目标全部放在了子婴一个人身上,忘了旁边的子婴另一个心腹袁旃,袁旃也无比机灵,即便不知道子婴书写血诏的事,也立即冲了上来接应韩谈……
此时此刻,袁旃距离韩谈和章直只有不到十步的距离,而距离韩章二人最近的汉军细作范大兄,却最少还有二十步的距离!除非是出现奇迹,否则绝无可能比袁旃更先一步靠近章直和韩谈……
然而奇迹就是出现了,袁旃的身后突然有人快步如飞,三步做两步就抢到了袁旃的前面,还比袁旃提前两步来到韩谈和章直的面前没办法,不是歧视残疾人,袁旃只是一个身高不满一米的侏儒,冲锋奔跑的速度当然赶不上正常人。
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身影让韩谈下意识抬头,看清楚来人是子婴的侍医舒文之后,腰部被章直紧紧抱住的韩谈顿时大喜过望,立即把那道要命的血诏递给了舒文,焦急得声音如同野兽,“舒医工,快,烧了!”
“好。”舒文答应,伸手轻飘飘的就从韩谈手中接过了那道血诏,而此时此刻,舒文距离那堆篝火也是近在咫尺,只要一个转身,就能把那道要命血诏扔进那堆烧得正无比旺盛的篝火里……
“完了!”章直心中绝望惨叫。
“完了!”距离舒文仍然还有七八步远的范大兄也在心里惨叫。
“天佑大秦!”被汉军看守死死按住的子婴,在这一刻则是心中狂喜,因为子婴非常清楚,只要舒文把那道诏书扔进火里烧掉,自己了不起就是被幽禁终身的下场,假仁假义的项康没有真凭实据,绝对不会对自己痛下毒手!
意外再生,在子婴、韩谈、章直、袁旃、陈宗正和范大兄等等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中,子婴的侍医舒文,不但没有转身把血诏扔进火堆里,相反还展开了血诏观看,然后只是看得两眼,舒文竟然还欢呼出了声音,“谋反铁证!这是子婴的谋反铁证啊!”
这一瞬间,现场当然是马上响起了无数的眼镜跌碎声音,再紧接着,虽说袁旃第一个回过神来,跳起来想把舒文手里的血诏抢走,那曾想舒文竟然飞起一脚,把袁旃又矮又小的身体踹出了好几步远,神情狰狞的疯狂咆哮道:“矮竖子,乃翁忍你够久了!敢拿乃翁的帽子做戏,敢站在乃翁的肩膀上唱歌倒立,乃翁早就受够你了!这一次,乃翁看你怎么死?!”
这个时候,范大兄也终于冲到了袁旃的面前,还一把用随身短剑指住了袁旃的脖子,大声喝道:“我乃大汉护军中尉麾下郎官范乌,把你手里的东西交出来!”
“范郎官,自己人。”舒文笑容满面的回答道:“在下也是大汉护军中尉麾下的郎官,受命潜伏逆贼子婴的身边,已经快有两年的时间了。”
汉军特务范乌的下巴差点没有张脱,正爬在地上的韩谈和章直也一起张大了嘴巴,舒文则又无比兴奋的嚷嚷道:“范郎官,快,快把我们的人叫来,把这些逆贼全部抓起来!子婴逆贼谋反,要他的贼党起兵造我们大王的反!”
范乌依然傻眼,倒是章直先回过了神来,松开韩谈跳起来惊叫说道:“你也是我们的人?我们到底有多少人?”
“匹夫!”
野兽一般的嘶吼响起,跳了起来后,韩谈的双眼直接变成了赤红色,张开十指就要去抢舒文手中的血诏,但是这次是彻底没希望了,还没等他的双手捧到血诏,范乌就已经抢先一脚把他踹开,接着舒文也给了他一脚,章直则再一次抱住了他,然后范乌手里的短剑马上指住了他的胸膛,还又一脚踢飞了又想上来夺诏的袁旃。
见大势已去,彻底绝望之下,韩谈双手抓住了范乌的手,握住短剑向自己的胸膛猛刺,同时主动挺胸迎剑,鲜血飞溅间,韩谈的绝望吼叫,也在早就乱成了一团的市肆上回荡了起来,“大王,微臣尽忠了!”
韩谈的血还只是开始,是日,已经很久没有大动作的汉军咸阳驻军突然大举出动,连夜将王明、贾平和高嘉等九名前秦旧臣和他们的全家捕拿下狱,还有事实上并没有加入子婴一党的陈宗正,也因为帮助韩谈而受到牵连,同样是全家都被下了大狱,而等待他们的,当然是汉军绝对不会留情的残酷屠刀。
子婴和他两个儿子还有袁旃,也被关进了汉军的大牢,而与此同时,子婴组织前秦旧臣谋反的消息,也迅速在咸阳和关中大地上传开,对此,虽然也有一些心怀旧国的前秦遗民悄悄叹气惋惜,但更多的关中百姓却是不以为然,纷纷都这么认为……
“废秦王是吃饱了没事干了,造什么反?汉王对我们这么好,既没有让仗打进关中,还给我们新农具,让我们一亩地多收半亩地的粮食,我们的日子不知道比以前好过多少,谁愿意跟着他造反?”
第四百四十三章 重返关中
子婴谋反被擒的消息送到项康面前的时候,项康也已经在启程返回关中的路上了,项羽率领的西楚军主力也已经撤回了彭城方向,让持续了一年有余的楚汉大战暂时告一段落。
原本项羽是绝不愿意主动撤退示弱的,但是没办法,汉军三大主力已经集中到中路战场,厚积薄发在兵力方面彻底压倒了西楚军,范老头在西楚后方虽然也给项羽重新拉起了一些军队,但这些军队目前还散布在西楚各地接受训练,短时间内很难完成集结组建,赶赴前线增援听命,主动向汉军发起进攻显然是找死,也只能是主动撤回陈郡依托鸿沟布防,等待汉军发起进攻。
目前还没有把握灭楚的项康则懒得理会项羽,在许县放出了自己身患重病的风声,又确认了项羽撤过鸿沟布防,项康便带着汉军中央兵团主动撤向了阳翟,取道阳城缑氏撤回三川,汉军周叔兵团也主动撤回濮阳,准备重返北线扫荡残敌,顺便防范被迫降汉的赵王歇生出什么异心。
也还别说,听说项康身患重病时,项羽居然还真的有些相信,下意识就生出了掉头收拾败类堂弟的念头,好在蒯彻和刘老三死死拉住了他,都说项康生病的事如果是真的,他们情愿把脑袋输给项羽当夜壶,同时项庄、季布和项声等西楚军大将也强烈反对,同样是说什么都不肯相信项康会真的什么狗屁重病,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把四肢严重过于发达的项羽给拉住。
然而蒯彻和项庄等人也因此挨了一顿臭骂,没过多少时间,项康主动撤回三川的消息传来,认定败类堂弟肯定是因为生病才这么做,项羽马上就把反对他反攻的蒯彻和项庄等人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大骂他们是胆小如鼠,贻误了自己的宝贵战机。
骂也没办法,败类堂弟已经厚颜无耻的溜了,汉军在中路战场上既有兵力优势,又有山川之险,主动进攻寻求决战不但毫无胜算,还有被汉军包饺子的危险,所以项羽也没有办法,只能是耐住性子听取了蒯彻的建议,决定暂时撤回彭城重整旗鼓,也让长年征战的西楚军将士稍做休息,等将来再找败类堂弟报仇算帐。
项康依然是没有搭理西楚军的动作,撤回到了三川后,项康很快就完成了中路部署调整,把欠着郑布人情的钟离昧重新划归郑布指挥,补强郑布兵团的实力,重返濮阳负责与西楚军正面对峙,郑布指挥不动的龙且和朱鸡石则率军驻守三川,与傅宽、戚鳃率领三川守军联手,组建防范西楚军反击的第二道防线,也顺便让同样是长年征战的汉军将士稍做休整。
值得一提的是,在这个期间,乘着西楚军主力被汉军牵制的机会,此前被西楚军重创的彭越军不但获得了宝贵的喘息机会,还乘机打着楚军旗号夺占了巨野泽周边的几个小城邑,多少恢复了一些元气,招降纳叛来者不拒,重新拉起一支六七千人的军队,同时被景嘉封为楚国上柱国的彭越还派遣令尹陈婴为使,赶来三川与项康取得了联络,请求项康支援他武器军队和军需粮草,帮助他夺回楚地。
在此之前,曾经暂时依附过项康的陈婴也算是少帅军的一员,时隔数年后再次与已经成为汉王的项康见面,陈婴当然少不得唏嘘感叹人生无常,好在项康也没计较之前的事,很是客气对他的以礼相迎,以相应的规格接待了他这个空头令尹,也毫不犹豫的答应给彭越帮忙,尽量为彭越提供他必需的帮助。
一再向项康道谢后,陈婴又小心翼翼的说道:“汉王,外臣还有一个冒昧的不情之请,我们楚王和上柱国听说,贵军之中新得了一种投石机,能够直接砸破城墙无坚不摧,我们楚军要想光复旧土,肯定少不得攻城攻坚,如果汉王方便的话,不知道派几名会造这种投石机的工匠给我们?”
察言观色见项康神情不悦,陈婴忙又主动改口,说道:“请汉王放心,我们也知道这样的武器不能轻易示人,如果汉王觉得不可,我们也绝不勉强。”
“算你们聪明。”项康在心中冷哼了一声,然后才说道:“令尹大人,不是本王舍不得给你们,原因有两点,一是这种投石机材料太过难得,制造过于耗时,即便给你们,以你们目前的情况也很难用上。二是西楚贼军元气尚存,如果投石机的工艺流传了出去,被西楚贼军获得,肯定会给我们带来大麻烦。所以没办法,什么都可以帮你们,惟独新式投石机不能给你们。”
陈婴赶紧点头哈腰的表示理解,十分聪明的主动收回请求,项康点了点头,又随口吩咐道:“令尹大人,你先下去休息吧,具体如何支援你们,待本王与群臣商量之后再给你答复。”
陈婴连忙答应,知情识趣的主动告退,项康则冲着他的背影冷哼道:“胃口不小,连配重式投石机都想要,等你们真的成了气候,是不是连我们的火药都想要了?”
“大王息怒。”陈平在旁边劝道:“彭越和景嘉确实有些贪得无厌,但是他们现在对我们还有用处,没必要为了这种小事和他们一般见识。”
也正是因为彭越和景嘉目前还有一点用处,项康才没把这事放在心上,与陈平和张良等人稍微商量了一番后,项康还很快就决定给彭越送去一批粮草、军械和武器,帮着彭越继续在项羽的眼皮子底下捣乱,另外还决定让郑布出兵攻打甄城、都关等东郡城池,主动打通与彭越军的联络,以便把彭越军急需的辎重武器送到彭越手中。
“大王,我们也不能一味的给彭越景嘉帮忙而不图回报,也得让彭越给我们帮一点忙。”张良提出建议道:“此前西楚贼军的主力集中在荥阳战场,彭越以巨野泽为依托,不断骚扰攻打东海道和沿途诸城,倒的确是给我们帮了不少的忙。但现在西楚贼军已经撤回了本土,他如果还是在巨野泽南部活动,不但给我们帮不了什么忙,还有可能会影响到我们将来进兵西楚本土,臣下认为,我们应该给彭越指定一个进攻方向,既让他对西楚贼军形成有效威胁,也不浪费我们支援给他的钱粮武器。”
“子房先生言之有理。”项康立即点头,又问道:“那以子房先生之见,我们应该让彭越往那一个方向发展?”
“巨野泽正东的薛郡。”张良马上就回答道:“薛郡是西楚贼军与济北联系的必经之路,周叔将军他又进兵齐地在即,让彭越主要进攻薛郡,不但可以削弱西楚贼军的国力,还可以间接支援到周叔将军,齐地告急时,西楚贼军想要救援齐地也会受到影响。”
“妙策。”项康鼓掌,说道:“让彭越进兵薛郡,不但可以给周叔帮忙,说不定还能把我那个暴脾气的阿兄给惹急了,亲自带着军队到薛郡找彭越算帐,更加消耗西楚贼军的国力。”
拿定了这个主意后,项康当天晚上就在招待陈婴的宴会上,把汉军支援彭越军的物资清单交给了陈婴,也顺便提出要求让彭越重点向薛郡方向发展,配合汉军周叔兵团进兵齐地,拿人手短的陈婴满口答应,很快就启程返回巨野泽,去向彭越和景嘉禀报项康的答复。
还是在打发走了陈婴后,项康才想起了一个重要问题,不无担心的说道:“我们让彭越重点进兵薛郡,该不会无意中给刘季那个匹夫帮了大忙吧?刘季匹夫的老家邻近薛郡,他起兵后又长时间在薛郡活动,对薛郡的各种情况都十分熟悉,我阿兄如果决定派遣偏师去补强薛郡兵力的话,他可是一个理想人选啊?如果我阿兄只是让他给别人打下手还好说,如果是让他独自统兵,那这个奸贼可就是龙回大海了。”
“大王,不可能吧?”娄敬有些奇怪的说道:“刘季才刚回到西楚王帐下没有多久,西楚贼军里那么多功臣宿将,独自率军增援薛郡,那又可能轮到他的份?”
“难说,千万不要小看了这个奸贼的本事。”项康摇头答道:“更不要小看亚父范增的识人之能,还有我季叔项伯项大师的贪得无厌。”
“大王,那我们总不能因为一个刘季匹夫,就让彭越将军放弃进兵薛郡吧?”陈平苦笑问道。
项康当然不可能因为担心给刘老三机会,而让彭越重点进兵薛郡的最有利选择,但这件事也给项康提了一个醒,让项康不得不在心里说道:“不能放松了对刘老三的警惕,就算现在没有办法收拾他,也必须得提前做好一些准备,方便将来动手收拾他。”
盘算着如何对付刘老三的时候,一个已经被遗忘了很久的名字突然跃入了项康的脑海,虽然希望不是很大,那人是否还活着也是一个大问题,但是抱着碰碰运气的打算,项康还是招手把陈平叫到了面前,在汉军特务头子陈平的耳边低声吩咐道:“安排专门人手,去一趟彭城,去打听一下刘季匹夫的部下将领中,有一个叫曹无伤的是否还活着?如果这个曹无伤还在,就……。”
做完了这些事情后,已经一年多时间没回关中的项康便领上了张良和陈平等人,在五千精锐的保护下从荥阳启程出发返回关中,打算回去安抚军心民心,检查后方的各种工作情况,处理诸多必须由自己才能亲自决断的军政大事,还有准备在潜力依然深厚的关中征召士卒,组织训练一支生力军继续补强汉军兵力,以便迎接今后的楚汉决战。
顺便交代一句,为了恶心韩信,启程出发的时候,项康仍然没有忘了让人四处散播谣言,说自己是因为病情未愈,所以才决定返回关中调养休息。
在路上,项康也终于收到了子婴在关中谋反被擒的消息,对此,早有心理准备的项康当然毫不奇怪,相反倒是包括商山老头唐秉在内的诸多汉军文武怒不可遏,纷纷进言劝项康借着这个由头把子婴斩草除根,一劳永逸,项康却是微微一笑,答道:“不急,给亚叔他们去令,先把子婴的两个儿子和他的同党全家全部砍了,让子婴去观刑,至于子婴本人,等本王回到了关中再亲自发落。”
还是在越过了桃林塞,正式回到了关中平原后,项康才真正知道自己提前发明的新式农具,究竟给自己收买了多少的关中民心。即便项康没有刻意要求,然而在沿途地方官员的组织下,无数的关中百姓还是争先恐后的来到了驰道两旁迎接项康一行,从宁秦一直到咸阳,项康的车乘每经一地,驰道两旁全部都是人山人海,夹道欢迎的百姓脸上,也大都挂着真诚的开心笑容,发自内心的感谢让他们躲避了战火之灾还过上好日子的伪君子项康。
做为回报,擅长做戏的项康当然也不时下车,亲手搀起跪伏在驰道旁边的白法老人,又一再叮嘱地方官吏务必要让关中百姓在即将开始的春耕中用代田法耕种,以便来年能够有一个更好的收获。结果这一手当然换来了无数关中百姓的感激涕零,还有许多被项康亲手搀起的白法老人失声痛哭。
**当然是在项康回到咸阳的时候,才刚越过霸水浮桥,项康就看到西面的驰道两旁密密麻麻,全部都是跟随周曾和晁直等人来迎接自己的咸阳军民百姓,项康乘坐的马车在人群面前停下后,项康本人才刚在马车上站起,数以万计的咸阳军民就呼啦啦的拜满一地,大王万岁的声音,更是如同潮水一般的排山倒海扑来。
见此情景,项康的心中除了激动和感慨之外,还忍不住在心里自言自语,“虽然不象刘老三那样坐享其成,等项羽把咸阳烧成一片废墟再跑来收买民心,获得关中民心支持要比他困难得多,还多少会留下一些隐患。但是能够做到这一步,还能保住咸阳和无数的文化瑰宝,还有能够救下这么多无辜百姓,让他们躲过我阿兄和关外诸侯的屠刀,我也该知足了。”
回到了咸阳后的第二天傍晚时,项康在百忙中抽空见了一次子婴,和上一次在轵道向项康投降时一样,见面时,子婴的脸上同样写满了绝望和茫然,失魂落魄得就好象一具行尸走肉,还是被卫士踢了膝弯,才想起向项康伏地下拜。
“雍侯,前几天亲眼看到你的两个儿子,还有你们暴秦最后的几个忠臣和他们全家,在你面前被斩首,感觉如何?”
首先开口的是项康,项康的话也让子婴马上回想起了那一幕幕凄惨之极的场景,全身开始颤抖,嘴唇也开始哆嗦。项康则又说道:“你知不知道,其实不是本王杀的他们,是你杀的他们。”
“本王待你不薄了,当年齐国不做任何抵抗就举国投降,你的伯父嬴政把齐王活活饿死,你们秦国是走投无路了才向本王投降,本王不但没有杀你饿死你,还把你封为雍侯,衣服饮食,从不缺少,也从来没有拖欠过一点你应得的俸禄钱粮,可你又是怎么回报本王的?如果不是你不肯死心,还心存幻想,王明和高嘉那些前秦旧臣,又怎么可能会因你而死?他们那些更加无辜的家眷,又怎么可能会受到牵连?”
“本王杀他们,是为了自卫,因为本王如果不杀他们,他们就会帮你杀本王,杀本王麾下的臣子将士,所以本王才不得不杀他们。追根溯源,真正杀他们的人,是你。你如果不是心存反意还付诸行动,他们现在依然还是汉国的臣子,他们的那些无辜的家人,也依然还可以开开心心的活在这个世上。”
项康的诛心之言让子婴无法辩驳,也不敢辩驳,心如刀绞又无比绝望之下,子婴只能是向项康连连顿首,流着眼泪说道:“罪臣请死,请大王治罪臣……,应得之罪!”
“本王其实不想杀你。”项康叹了口气,难得发自内心的说道:“本王原本还打算,如果你犯了什么错,就把你贬为庶人,迁往关外居住,让你知道一下关外六国究竟有多恨你们暴秦王室。可是没办法,你的罪太重了,竟然写下血诏鼓动关中子民造本王的反,本王如果还饶你活命,别人有样学样,本王这个汉王就没办法当了。”
“念在你当年主动投降,救下了无数人命的份上,本王给你留一具全尸吧。”项康又叹了一口气,说道:“赐你一道白绫,今天晚上洗一个澡,想吃点什么吃点什么,明天换一身干净衣服,到你大父秦庄襄王的陵墓前自尽,然后把你葬在你大夫的陵旁,你觉得本王对你算不算已经仁至义尽了?”
“谢大王,罪臣叩谢大王的如天之恩。”
子婴还能有什么说的?还不是只能向项康连连顿首,叩谢项康对他的额外开恩,项康则挥了挥手,让卫士把子婴给押了出去,然后又转向旁边的许季说道:“本王真的不想杀他,但是没办法,如果饶了他,开了造反不死这个头,以后就会有更多的人无辜送命。”
“大王,你已经够仁慈了。”许季毕恭毕敬的回答道:“换成了是其他人,怎么可能会给这样的反贼留一具全尸?”
确实有些不想杀子婴的项康第三次叹气,然后站起身来,大模大样的吩咐道:“走,回后宫,交公粮去。”
“大王,什么叫交公粮?”许季有些奇怪的问道。
不小心用了现代词语的项康苦笑,也不解释,只是随口说道:“许季,你好象就只有一妻一妾吧?赏你两个美女,有空就在她们身上多辛苦一下,你是我的心腹,生下的儿子当然就是我儿子的心腹,我们都得多努力啊。”
在这件事上,项康是真的认命了,分封制的余根未除,又被迫承认了赵歇、英布和臧荼这些诸侯王继续为王,要想完成大一统的伟业,项康也只能是效仿历史上的刘老三,多生儿子多造人,用自己的儿子陆续取代这些诸侯王,然后再用推恩制逐渐削弱自己的孙子曾孙,用时间来消除分封制这种落后制度的余根影响。
所以,项康回到关中还有一个重要使命,就是有空就得多回后宫睡觉!
第四百四十四章 既用且防
其实和项羽比起来,这一次重回西楚军队伍,刘老三最害怕见到的人,并不是曾经被他耍过不止一次的项羽,而是项羽和西楚军上下一起尊称的亚父范增范老头。
至于原因当然很简单,范老头不但肯定是早就对当初函谷关的事心里清楚,还肯定明白刘老三主动把剩下的土地城池献给西楚军的真正原因,也远远比项羽更加奸诈老辣,绝对不会象项羽一样被刘老三当小孩子一样哄,刘老三有什么企图打算想要瞒过他的眼睛,也肯定不是一般的难。
而更糟糕的是,因为项康的妖蛾子翅膀影响,秦末头号缺德货陈平始终都没有动手陷害范老头,范老头至今仍然还是极得项羽信任,他只要随便发一句话,象历史上一样唆使项羽干掉刘老三,项羽绝对会连眼皮都不眨的把刘老三一剑宰了,还连项伯项大师都未必能够象历史上一样救下刘老三。
这还不算,年过七旬的范老头还是一个不贪财不好色的主,刘老三想要用对付项伯项大师的手段对付他,只有可能是自取其祸,适得其反!
也正因为如此,随着西楚军主力撤回到彭城后,才刚见到范老头,刘老三马上就是纳头便拜,恭恭敬敬的尊称亚父,对范老头的礼貌客气更胜于项羽不说,心里还不断打鼓,生怕范老头看自己不顺眼,追究起以前的事,一句话送掉自己的小命。
还好,出于各种原因及考虑,范老头违心的选择了暂时原谅刘老三,亲手把刘老三搀起不说,还拉着刘老三的手有说有笑,很是夸奖了一番刘老三的主动献土纳地,又拍着刘老三的肩膀要求刘老三忠心侍奉项羽,和西楚群臣联手辅佐项羽成就大业,刘老三赶紧忙不迭的答应,又在心里悄悄松了一口气,暗道:“最难的一关终于过了,接下来本王的事情就可以好办了。”
因为西楚军这一次打进颖川腹地捞到了不少钱粮好处,又在名誉上扩大了疆土地盘,所以自打楚汉战争开始以来,项羽还是第一次在庆祝胜利的楚歌声中回到彭城城内,心里也自然要比往常舒坦一些,再加上经过半年时间的修缮重建,当初被彭越和冯仲烧毁的西楚王宫也已经涣然一新,已经很久没有住进王宫的项羽心里当然更是高兴,马上就下令在重修后的西楚王宫里大摆宴席,庆祝西楚军这次终于在汉军身上占到便宜。
丝竹歌舞,兰膏明烛,远比汉军宫廷宴会奢华的宴会上,好不容易没有被败类堂弟坑到的项羽心情极佳,与西楚军文武频频交杯换盏,大部分的西楚军文武也是谄媚不断,谀声连连,一再称赞项羽这一次的辉煌胜利,楞是把项康打得不敢动弹,被迫调整全盘战略,更预祝项羽早日攻克咸阳,擒杀项康奸贼,与项羽君臣尽欢。
当然也有不和谐的画面,至少范老头、蒯彻和韩生等西楚军谋士脸上的笑容,就让人看得出来明显是装的,西楚军事实上的二号人物范老头还时常走神,连项羽主动邀请他一同举杯都没有察觉,还是在韩生的拉扯提醒下才回过神来,赶紧与项羽举杯同饮。结果就连项羽也看出不对了,主动问道:“亚父,怎么了?你好象有什么心事?”
“没有。”范老头赶紧摇头,说道:“老臣没有什么心事,老臣只是在考虑汉贼下一步会怎么做,所以走了神,请大王恕罪。”
“难得高兴,去想那些烦心的事干什么?”项羽大模大样的说道:“亚父放心,用不着为汉贼下一步怎么走费神,汉贼不敢主动动手是他们的运气,他们如果敢主动动手,本王保管把他们杀一个干干净净!”
范老头强笑点头,心里却说道:“毕竟还是不如你的堂弟有脑子啊,不早做未雨绸缪的准备,汉贼如果突然动手,只怕我们再想做出反应就已经晚了。”
范老头的一语成谶,项羽带着西楚军主力回到彭城还没过几天时间,西楚军大将桓楚就派人从定陶送来急报,说是汉军郑布兵团从濮阳出兵一万五千,向濮阳正东的甄城发起了进攻。结果项羽也没犹豫,马上就大喝道:“给桓楚去令,叫他立即出兵迎击,务必要把汉贼杀光宰绝!”
“大王,这事恐怕要仔细商量。”范老头忙说道:“桓楚将军手里总共只有三万多军队,与他对峙汉贼郑布所部的兵力,却有将近六万,他如果为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甄城大举出动,只怕会给郑布匹夫乘机决战的机会。”
“怕什么?”项羽没好气的说道:“决战就决战,大不了本王亲自率军去增援桓楚,还怕他郑布匹夫不成。”
“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不把我们最后的一支主力折腾光你就不甘心。”范老头心中嘀咕,但是为了项羽的尊严和面子,范老头当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只是建议道:“大王,要不这样吧,召集我们的主要文武,集思广益,商量一下怎么应对这个情况吧。”
项羽当然不想这么费事,但是招架不住范老头的一再劝说,项羽还是勉强点了点头,范老头大喜,赶紧替项羽下令召集西楚军的主要文武聚会,期间除了点名一定要把刘老三叫来外,又擅自做主道:“告诉沛公,叫他把当初提议我们进兵颖川腹地的韩信也带来。”
“亚父,你怎么还点名要让韩信那个胯下小儿也来参加我们这个朝会?”项羽有些不高兴的问道:“他的身份也配参加这么重要的朝会?再说他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可疑!”
“大王,韩信的事摆明了是项康奸贼的无耻离间,给他一个机会吧。”范老头劝道:“之前他劝你进兵颖川腹地,打得项康奸贼不但不敢动弹,还被迫调整全盘战略,他如果还能出一个这样的好主意,对我们只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看在范老头的面子上,项羽这才没有多说什么,然后按照范老头的吩咐,季布、项庄和蒯彻等西楚军重要文武很快聚齐,刘老三也欢天喜地的带着没有什么表情的韩信来到了西楚王宫,必恭必敬的给项羽下拜行礼,项羽却依然还是看不去钻过屠户裤裆的韩信,故意没有让人给韩信设座,让韩信站到了刘老三的背后参加这个军事会议。
西楚军也的确是伤到了元气,项羽把情况告诉给众人后,与会的西楚军文武众口一词,全都是认为没有必要为了甄城这么一个小小县城而大动干戈,让元气大伤的西楚军桓楚所部与汉军郑布兵团冒险决战,都觉得让桓楚自行决定如何增援甄城即可,即便真的丢掉了甄城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等将来全面反击时再拿回来就行了。
对此,狂热的好战分子项羽当然是满脸不悦,然而更让项羽不爽的是,见众人都发表了意见后,胯下小儿韩信竟然也厚着脸皮开口说话,还颇是狂妄的说道:“大王,亚父,各位大人,你们没有觉得很奇怪吗?甄城不过一个小小县城,既没有太多的钱粮物资,地理位置也并不重要,汉贼为什么要出动一万五千军队攻打这么一座无关紧要的小城?这岂不是牛刀杀鸡,空劳军力?”
“这还用说?”季布没好气的说道:“汉贼当然是想围城打援,引诱桓楚将军和他们发起决战?”
“汉贼会这么没脑子?”韩信笑出了声音,说道:“或者说,汉贼认为桓将军会这么没脑子,会为了一个无关痛痒的甄城小县,和他们发起中路决战?还置我们的定陶重镇于不顾?”
季布语塞,范老头则十分冷静的问道:“韩将军,你以你之见,汉贼为什么会出动这么多军队攻打甄城小县?”
“当然是为了打通与彭越贼军的直接联络。”韩信轻描淡写的回答道:“拿下了甄城,再顺手拿下旁边的都关,汉贼就可以打通和彭越贼军的道路联系了,然后汉贼的军需武器和粮草辎重,就可以直接交到彭越贼军的手里了,有了汉贼的军械钱粮支援,擅长流窜的彭越贼军就可以东山再起,又对我们的腹地形成直接威胁了。”
韩信的话还没有说完,范老头和蒯彻等明眼人就已经是脸色一变,然后范老头还赶紧点头,说道:“言之有理,汉贼只要帮彭越逆贼解决了粮草武器的问题,以这个逆贼的能耐,确实很快就能又对我们的腹地形成威胁,让我们继续日夜不得安生。”
曾经亲自和彭越交过手,知道彭越有多难缠多能跑,所以听到这话,项羽的心里也顿时一紧,忙说道:“绝对不能让汉贼如愿,我们必须尽快增兵甄城一带,切断汉贼和彭越贼军的联络,也争取赶紧把彭越贼军干掉。”
“大王,想做到这一点恐怕很难。”韩信答道:“先不说我们现在增兵甄城,时间方面是否还来得及,就算来得及,在地理位置并不重要的甄城一带部署重兵,也只会白白浪费我们的机动兵力,然后还有可能被汉贼逐步引诱增兵,陷入战略被动。”
“那以你之见,我们应该怎么办?”范老头不动神色的问道。
“回禀亚父,末将觉得没有必要去全力阻拦汉贼打通与彭越贼军的联络,甄城的事,交给桓楚将军自行处理即可,能拦住多久算多久。”韩信答道:“末将认为,我们应该未雨绸缪,为下一步和更下一步的全盘战略做好准备,如此方能防患万一。”
这话范老头当然爱听,所以范老头赶紧又问道:“那我们应当如何未雨绸缪?”
“提前在薛郡集结军队,做好迎战准备,以逸待劳,以便将来迎头痛击彭越贼军!”
韩信语气平静,侃侃说道:“末将可以断定,汉贼一旦打通了与彭越贼军的联络,为彭越贼军提供了粮草军需补给之后,项康奸贼一定会命令彭越贼军大举进犯薛郡,至于原因也很简单,彭越贼军进兵薛郡,既可以有效削弱我们的国力,又可以干扰乃至切断我们和齐地的畅通联系,间接支援汉贼周叔所部进兵齐地,将来我们被迫出兵救援齐地的时候,还可以牵制和骚扰我们的北上援军,配合北线汉贼的作战。”
“所以,我们没有必要让汉贼牵着鼻子走。”韩信又接着说道:“只需要未雨绸缪,提前在薛郡集结一支力量足够的军队,就可以在彭越贼军奉命东进的时候,以逸待劳迎头痛击,扼杀刚刚恢复了一点元气的彭越贼军。而再下一步,一旦齐地生变,我们也可以就近调动薛郡军队北上增援,阻拦汉贼的北线偏师东取齐地!”
范老头笑了,笑得还十分的欣慰,说道:“韩将军,难怪沛公在当南阳王的时候,会放着那么多功臣宿将不用,偏偏破格提拔你为南阳国大将军,也难怪项康奸贼会那么煞费苦心的针对你,以前老夫还觉得有些奇怪,现在老夫才明白,以前你在大王帐下的时候,原来是大王和老夫都把你看走了眼啊。”
变着花样的夸奖完了韩信后,范老头毫不迟疑,马上就转向项羽拱手说道:“大王,韩信将军此计大妙。不错,就现在的情况,我们就算还有希望能够阻拦汉贼打通与彭越贼军的联络,也必须得在巨野泽西部驻扎大批军队,浪费我们大量的机动军队。与其如此,不如抢先在薛郡集结军队,以逸待劳做好迎击彭越贼军的准备,同时齐地如果突然生变,我们也可以在薛郡就近调拨军队北上增援田假和田达,远远胜过我们从彭城调兵北上。”
项羽盘算,问道:“亚父,你就肯定彭越贼军一定会大举进兵薛郡?如果彭越贼军还是象以前一样,重点袭扰我们和定陶联系的东海大道。”
“绝对不会。”范老头自信的回答道:“就算彭越逆贼想这么做,项康奸贼也绝对不会答应,因为在此之前,我军主力集中在荥阳战场,彭越贼军大肆骚扰我们的东海道,倒是可以给项康奸贼帮上大忙。”
“但是情况完全不同了,我军主力已经撤回了彭城休整,桓楚将军又早早就在定陶坚城之中囤积了大批的粮草军需,不管彭越贼军如何骚扰巨野泽南部的东海大道,也影响不了大局。项康奸贼绝对不会出钱出粮白白供养彭越贼军,只有让彭越贼军大举进犯薛郡,间接配合汉贼周叔所部进兵齐地,才最符合项康奸贼的战略利益,所以老夫可以肯定,汉贼一旦打通了彭越贼军的联络,彭越贼军的下一步进攻方向,只会是我们的薛郡!”
言罢,范老头又补充了一句,道:“退一万步说,就算彭越逆贼不肯服从项康奸贼的命令,或者是他提前发现了我们已经在薛郡集结了重兵等他上门送死,不敢有所动作,我们提前把军队集结在薛郡,也可以随时北上救援齐地,不至于浪费时间,给汉贼攻打齐地以可乘之机。”
不擅长未雨绸缪的项羽还是有些犹豫,但是招架不住范老头、蒯彻和韩生等谋士的一再劝说,再加上项伯项大师也没跳出来捣乱,项羽盘算了许久后,终于还是很不情愿的点头说道:“也罢,既然亚父觉得应该这么做,那就这么安排吧,甄城那边,交给桓楚自行处理,提前在薛郡集结军队,准备收拾彭越那个逆贼!”
被项康料中,项羽的话音未落,刘老三就已经迫不及待的跳了起来,主动请缨道:“大王,让臣下去吧,臣下当年在沛县起兵时,曾经有很长时间在薛郡境内游动作战,对薛郡的情况十分了解,也对巨野泽周边的情况十分熟悉,让臣下去薛郡准备迎击彭越贼军,只要彭越贼军真的敢东进薛郡腹地,臣下保管把他杀得片甲不留!”
也还好,这次是被娄敬料中,还没等刘老三把话说完,季布、丁固和吴典等西楚军宿将就已经变了脸色,也马上开口反驳,认为才刚回到项羽帐下的刘老三没有资格独自统领薛郡军队,项羽也有些不屑,说道:“不忙,先商量如何在薛郡集结军队,具体派谁去薛郡统兵,本王还要慎重考虑。”
“臣下遵旨。”刘老三有些尴尬的抱拳唱诺,心里却说道:“这是一个机会,本王必须得抓住!只要能去薛郡领兵,将来就肯定能北上齐地增援,到了齐地远离了项羽竖子,本王就有希望东山再起了。”
因为范老头在此之前已经为项羽征召训练了一批预备队的缘故,如何调动军队抢先集结于薛郡这个问题,倒是十分容易解决。然而在解决了这个问题后,范老头却又犯上了难,暗道:“让大人派谁去薛郡统兵呢?大王亲自去肯定不行,季布倒是一个选择,但是主力军队离不开他这样的猛将坐镇,而且他打仗死板,特别不擅长机变,碰上比狐狸还狡猾的彭越肯定吃亏。”
“丁固?不行,这个匹夫太贪太自私,不是大将之才。吴典更不行,既不如季布勇猛,还比季布更死板。周兰资历不够,上次独自率军追击彭越逆贼,也是被彭越逆贼牵着鼻子走。王芬、东方泰和郑密这些人的资历更浅,更靠不住。项家子弟……。”
被迫考虑让项家子弟独自统兵的时候,范老头也再一次发现和项康比起来,项羽实在太不会用人和培养将领了,在少帅军时期,项康对待外姓将领和项家子弟一视同仁,有时候还故意把脏活累活交给项家子弟,这么做虽然有些刻薄亲情的嫌疑,却也给了项家子弟成长历练的机会,把战术水平发挥极不稳定的项庄都培养成了能够独当一面的方面之才,项声、项悍、项冠和项睢等人也先后成为了前途无量的少帅军得力干将。
可是到了项羽掌兵之后,情况就完全不同了,有什么美差肥差有油水的好职位,全部都被安排给了项家子弟,虽然让项家子弟享受上了远比少帅军时安逸的好生活,却也导致了项家子弟纷纷腐化堕落,不愿再吃苦受罪,迎难而上,甚至就连一度与项康、项羽比肩的项庄,都被项羽用成了一名只会唯命是从的普通将领,再也没有任何独当一面的历练机会,现在再让他独自担起薛郡重任,范老头当然是无论如何都不敢放心。
无奈的摇了摇头,把这些遗憾的事抛到了旁边之后,继续考虑薛郡偏师的主帅人选间,刘老三当然跃入了范老头的脑袋统兵经验足够,独当一面的能力更是没得话说,作战风格灵活,善于安抚民心,还擅长打苦战恶仗,怎么看怎么都是游击战专家彭越的天生克星……
“要不要再给这个匹夫一个机会?如果这个匹夫,又象以前那样野心勃勃,尾大难掉这么办?”
也是凑巧,范老头正在郑重刘老三的时候,当天傍晚时,他手下的卫士突然来报,说是刘老三的妻弟吕释之和旧部陆贾等人,带着三百多名南阳军旧部,千里迢迢的赶来彭城投奔刘老三,范老头听了也没介意,只是随口说道:“甄别了身份就行,不用理会。”
卫士唱诺的时候,范老头又心中一动,忙又问道:“等等,吕释之和陆贾这些人,有没有带来什么运载货物的车辆?”
“亚父,你怎么知道的?”卫士满脸诧异,说道:“带来了,他们的队伍里,有十几辆车是专门拉货物的。”
“哼!”范老头重重哼了一声,冷笑着嘀咕道:“难怪要派陆贾去帮着利几接收土地城池,项伯那个无耻匹夫,肯定又可以发一笔大财了。”
冷笑过后,范老头也终于拿定了主意,暗道:“不出意外的话,项伯匹夫肯定要帮着刘季说话了,也罢,让项庄去吧,让刘季匹夫给他打下手,叮嘱项庄别让他独自统兵就行,如此既可以发挥这个匹夫的长处优点,也可以防着他象以前那样瞎搞乱搞。”
第四百四十五章 痛快答应
原本并不热心的项伯项大师果然改变了态度,突然变得对薛郡的战备工作关心了起来,除了装模作样的了解西楚军在薛郡提前集结军队的各种情况外,又大公无私的主动向项羽进言,极力劝说项羽破格提拔,用人不疑,让不久之前才重回项羽帐下的刘老三担任薛郡偏师的主帅,负责对付即将东进的彭越贼军,还有在第一时间赶赴齐地增援田达和田假最后这两个还臣服西楚军的关外诸侯。
不过项伯项大师的举荐理由也确实充足,人才逐渐凋零的西楚军众将之中,除了目前绝对不能调动的桓楚之外,就数刘老三的统兵经验最为丰富,战功也最为显赫,独当一面的经验更是连桓楚都望尘莫及,同时又极为熟悉薛郡的各种情况,算得上是半个薛郡的地头蛇,让他统兵收拾擅长打流窜游击战的彭越,明显要比派其他人去有把握得多。
颇是让项大师意外和欢喜,历来就喜欢和他对着干的范老头这次也吃错了药,竟然也无比认同他的观点,同样是极力劝说项羽派刘老三去薛郡收拾彭越,惟一不同的只是让刘老三担任副手,让曾经在项梁帐下一度能够与项羽、项康比肩的项庄担任薛郡偏师的主帅。
刚愎自用的项羽一向都只听三个部下的意见,一个是已经牺牲在了濮阳战场上的曹咎,另外两个就是亚父范增和项伯项大师,现在范老头和项大师破天荒的同时给刘老三站台,原本没有这个打算的项羽便也改了主意,很快就点头说道:“也罢,既然亚父和季叔都认为应该派刘季去薛郡,那就让他去吧,让他给项庄阿弟担任副手,辅佐项庄统领我们的薛郡偏师。”
范老头拱手道谢,项伯项大师也是欢天喜地的拱手道谢,还在心里说道:“刘季兄弟,虽然没能让你当上我们薛郡偏师的主帅,但你也只是说想去薛郡杀贼立功,没说一定要当上我们的偏师主帅,所以老夫也算是兑现了答应你的承诺,你可要继续感谢老夫噢。”
刘老三也没让范老头失望,得知项羽果断答应让自己去薛郡后,虽然只是给项庄担任助手,刘老三还是把吕释之和陆贾从南阳南部带来的值钱东西又拿出了一部分,重重答谢了不遗余力给自己帮忙的项伯项大师,同时还在心里得意说道:“就算派项庄小儿去薛郡压我又怎么样?那个小竖子历来就没有什么主见,到了薛郡只要稍微想点办法,不愁没办法让他任我摆布。”
好生答谢项大师后,心花怒放之下,刘老三当然是很快就召集了他的几个亲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给樊哙和曹参等沛县小伙伴,让他们抓紧时间做好准备,以便随着自己北上到薛郡参战,在项羽帐下根本不受重视的沛县小伙伴们听了也不欢喜,都巴不得尽快离开彭城,随着刘老三到西楚军的北线打出一片新天地。
惟有韩信依然还是一幅冷酷表情,还是在沛县小伙伴们都高兴完了,韩信才向刘老三说道:“右司马,如果只是正面对决,彭越匹夫肯定不难对付,对付这个匹夫,难就难在如何找到他的主力决战,这个问题如果不想办法解决,我们到薛郡的前景恐怕不会象想象的那么乐观。”
“这个问题也算问题?”刘老三笑嘻嘻的说道:“这个问题对别人肯定很难,可是对韩兄弟你来说,还不是举手之劳的事?韩兄弟就别谦虚了,快说吧,我们具体应该怎么做?我们都听你的。”
心高气傲的韩信历来就喜欢被人恭维,假意推脱了两句就说道:“两个办法,一是到了薛郡后,在薛郡西部多修烽火台,通过火焰狼烟迅速掌握彭越贼军的动静。二是多派细作,假意去投奔彭越贼军,尽快弄清楚彭越贼军的巢穴所在,掌握他粮草军需和武器辎重的囤积地点,然后事情就好办得多了。”
言罢,韩信又补充道:“细作的挑选是关键,首先当然得靠得住,其次必须得是巨野泽附近的当地人,第三我们派去的细作,最好还没有加入过西楚军,这样才有希望迅速取得彭越贼军的信任。要想找同时满足这三个条件的人,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韩信的话还没有说完,刘老三和他的沛县小伙伴们就已经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樊哙还笑着说道:“韩将军放心,这样的人对别人来说可能非常难找,可是对于我们沛公来说,却是要多少有多少。”
“要多少有多少?”韩信有些诧异,说道:“沛公,末将知道你的老家沛县距离巨野泽不是很远,可是过了这么多年,你还能在沛县找到这么合适的人?”
“韩兄弟放心。”刘老三笑得更加开心,颇为骄傲的说道:“我还不用在沛县找这样的人,光是在昌邑、方与和亢父,还有你丘嫂的老家单父,这样的人我都是要多少有多少。”
沛县流氓头子刘老三这话当然不是在吹牛,才到了第二天,刘老三就挑选了好几个旧部士卒,让他们先行北上赶往巨野泽周边依计行事,寻找收买当地的流氓游侠充当细作,主动去投奔彭越为自己充当眼线。同时刘老三所部即将跟随项庄北上薛郡的消息,也迅速在刘老三的军队里传开,全军上下还依照刘老三的命令,早早着手出征,只等时间一到就随刘老三北上出发。
当初在沛县时就和同族曹参一起追随刘老三起兵的曹无伤当然也是其中之一,跟着刘老三南征北战多年,刘老三在南阳称王之后,颇有战功的曹无伤一度被封为司马,又在汉军发起南征时,先是随着曹参南征长沙郡,躲过了南阳军的颖川叶县惨败,又十分侥幸的在汉军攻打宛城时逃出了战场,与曹参一起跑到了棘阳与刘老三会合,没有象众多同僚那样惨死在宛城战场上,成为了极少数还能活下来的刘老三沛县起兵老人。
只不过曹无伤的好运也就此走到了尽头,刘老三重回项羽帐下后,所部不过五千左右的人马,官职方面僧多粥少,又得照顾项羽给刘老三补充的西楚军中基层将领情绪,就连南阳军的重要将领周勃、曹参和樊哙等人都被降为了二五百长,曹无伤当然也只能是无过受罚,十分委屈的被降为了只能统领百名士卒的步兵百长,连一个他已经根本看不上的五百长都没能当上。
对此,对刘老三忠心不二的曹参和樊哙等人倒是没有什么怨言,但是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曹无伤的心里当然十分不是滋味。可是再怎么不满又有什么办法,刘老三已经没有办法再给他什么特殊照顾,他又不象历史上一样有机会讨好项羽,获得西楚军的重用,所以曹无伤也只能是忍气吞声,老实服从刘老三的命令,乖乖做好了继续跟随刘老三北上的准备。
然而曹无伤做梦也没有想到的事情发生了,眼看就要出发的时候,与他不是一支军队的西楚军营门兵忽然找到了他,说是有一个东海郡的旧交来找他,希望和他见上一面。没有到过东海郡几次的曹无伤听了当然无比纳闷,回忆着说道:“我在东海没有多少熟人啊?那人有没有说他的名字?”
“没说,我也忘记问了。”西楚军营门兵很是不耐烦的说道:“你到底见不见?见的话就到大营门前去见他,不见我就替你去把他打发走人。”
出于好奇,曹无伤还是随着门兵来到西楚军的驻地门前,见到了那个自称是他故交的贼眉鼠眼男子,可是见面后曹无伤难免更是奇怪,因为不管他如何回忆,都想不起自己曾经在那里见过这个长得歪瓜裂枣的男子。倒是那贼眉鼠眼的男子仿佛认识他,一见面就笑嘻嘻的向他行礼,说道:“曹将军,别来可好?”
“壮士,我见过你吗?”曹无伤无比糊涂的反问道。
“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那贼眉鼠眼的男子笑容满面的说道:“小人是管耘啊,你可还记得,当初在东海郡的缯县的时候,我们曾经在缯县的城外见过一面?”
“东海郡的缯县??我到过那里吗?”曹无伤努力回忆,结果在旧日记忆里努力翻找了一番后,曹无伤的脸色又突然一变,因为曹无伤突然想起,自己不但确实去过东海郡的缯县,还曾经在那里见过一个现在已经名震天下的人……(见本书第一百零二章)
察言观色,才刚见曹无伤神情一变,贼眉鼠眼的管耘就明白曹无伤已经想起往事了,忙又点头哈腰的说道:“曹将军,看来你是想起来了,能不能借一步说话?小的斗胆,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想请你帮忙。”
已经想起了往事的曹无伤心跳当然有些加快,嘴里也开始发干发苦,可是看到管耘向自己连使了几个眼色后,现在已经大不如前的曹无伤还是点了点头,向大营远处努努嘴,笑着说道:“管兄弟,大兄我现在只是一个小小的百长,没资格请你进去坐下说话,去那边走一走吧。”
管耘点头哈腰的答应,忙随着曹无伤走向大营远处,而因为曹无伤目前只是一个小小百长的缘故,旁边的西楚军门兵当然也懒得理会这样的小事,没有一个人跟上来查看情况。然而就算是这样,曹无伤的心脏依然跳得很快,才刚走到远处,就迫不及待的向管耘低声问道:“你是,当初带着军队打下缯县的那个人派来的?”
“回禀曹将军,正是。”管耘压低了声音回答,又拿出一个小布袋递给曹无伤,微笑说道:“将军,这是那人让小人给你带来的,一点小意思。”
曹无伤犹豫着没有伸手去接,管耘则又微笑说道:“曹将军,收下吧,这只是一点见面礼,就算你不愿意为我们做事,也可以尽管放心收下,我们不会强求你做不愿意做的事。”
所有的身家财产都已经在宛城丢了一个精光,又是本性使然,曹无伤又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了那个小布袋,结果只是隔着布袋随意一搓,曹无伤的心里就顿时大喜了布袋里,尽是指头那么大的珠子,从重量上来看,还肯定是价值不菲的珍珠。
“我们大王果然没有看错人。”管耘又微笑说道:“不瞒将军,其实当初在缯县的时候,我们大王就已经十分欣赏你了,只不过当时我们大王的实力也还十分薄弱,所以才没有开口招揽将军你。”
“大王就这么看得起我这个无名小卒?”曹无伤惊讶的问着,随手赶紧把那包珍珠藏在怀里。
“我们大王如果不是对将军你高看一眼,怎么会让小人千里迢迢,特地跑来彭城专门与将军你联系?”管耘微笑着问道:“还让小人给你带来十颗价值千金的东海珍珠?还有两颗在各国王宫里都无比珍贵的明月珠(夜明珠)?这难道还不能证明我们大王对将军你的一片诚意?”
“明月珠?!”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唾沫,曹无伤横下了心,问道:“大王想要我做什么?”
“请将军暗中加入我们汉军,帮我们对付刘季匹夫和西楚贼军。”管耘很是直接的低声回答道:“事成之后,我们大王绝对不会亏待了你曹将军。”
早就猜到项康派人送给自己厚礼的原因,曹无伤对此当然没有过于惊讶,只是十分奇怪的问道:“管壮士,你们难道不知道我现在的情况?我现在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西楚军百长,能够给你们帮上什么忙?”
“将军放心,我们大王说了,不管你现在是什么情况,你都一定能给我们帮上大忙。”管耘回答道:“我们也不要你现在就做什么,就只是请你继续潜伏在西楚贼军的队伍里,等将来有需要的时候,我们大王自然还会派人和你联系,到时候只要将军依令行事,我们大王就不会亏待了你。”
“当然。”管耘又补充道:“到了那时候,将军如果知道西楚贼军有什么重要动静,需要向我们大王禀报,也可以主动派可靠的人和我们联系,到时候我们大王也绝对不会亏待了你和你的信使。”
曹无伤又犹豫了一下,然后才说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管耘轻松点头,又说道:“当然,如果将军你不愿意,我们也绝不勉强,礼物将军你也可以放心留下。只请将军念在千里迢迢给你送来厚礼的份上,不要卖了小人就行了。”
让经验丰富的汉军特务管耘意外,只是犹豫了片刻,曹无伤就果断点头说道:“既然汉王还记得末将这个无名鼠辈,还这么看得起我这个小小百长,那我这条命以后就是汉王的了。请壮士回禀汉王,就说今后但有差遣,末将一定赴汤蹈火。”
“这么痛快?真的假的?”曹无伤的爽快回答反而让汉军特务管耘心里打鼓,便又试探着问道:“曹将军,那你还有没有什么其他的要求?”
“壮士,不是末将信不过你。”曹无伤的回答再次让管耘意外,低声说道:“一是这里不方便,二是壮士你还要千里迢迢的返回关中复命,路上太过危险,所以末将不能给汉王写效忠书,但是请汉王和壮士放心,末将答应了的事,就一定不会反悔。”
“真的假的?这匹夫,该不会是贪图我们大王的厚礼,昧了我们的东西就不认帐吧?”
万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的管耘心里益发打鼓,但项康和陈平交给他的任务是只要和曹无伤取得联系就行,并没有要求他一定要拿到曹无伤的什么把柄证据,还早早就说明了那怕曹无伤不肯答应也没关系,所以管耘还是点了点头,说道:“将军放心,小人一定会把你的口信带到,就这么说定了。为了避免西楚贼军起疑,如果将军没有其他什么吩咐,小人就先告辞了。”
又一次让管耘意外,曹无伤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竟然马上就又说道:“壮士稍等,为了报答大王的厚赐,小人有两个重要情况要禀报。第一,刘季后天就要和西楚贼将项庄统兵北上,到薛郡去准备和彭越将军交战。第二,小人前几天偶然听族兄曹参说起,在此之前,刘季已经安排了人手抢先北上,去收买巨野泽周边的游侠到彭越将军的军队里充当细作眼线,寻找彭将军的军需粮草囤积地,只是派了那些细作末将不知道。”
管耘张口结舌,半晌才在心里说道:“这匹夫,卖主子也卖得太痛快了吧?摸就没摸我的底细,就把这么重要的军情告诉我,他就不怕我是西楚贼军派来试探他的?”
诧异归诧异,但是出于职责,装扮成普通百姓回到了汉军控制地后,管耘还是把这些情况写成了书信,通过汉军特务局的特殊渠道,以最快速度送到了关中,向汉军特务头子陈平禀报自己与曹无伤联络的情况,还有报告曹无伤主动出卖的西楚军重要军情。结果收到了报告后,陈平也不敢犹豫,同样是在第一时间向正在努力造人和亲自监督关中春耕的项康报告。
“果然,本王最担心的事果然还是发生了,只是我没想到,还没等彭越动手,西楚贼军就已经抢先在薛郡有了安排,看来这件事九成又是刘季或者韩信搞的鬼,提前识破了我们的战略用意。”
这是项康听完报告后说的第一句话,又说道:“彭越这次恐怕要吃大亏了,他本来就不是刘季匹夫的对手,如果再让刘季匹夫的细作找到了他的巢穴,向刘季匹夫告了密,彭越这次肯定还会输得更惨。”
“大王,那怎么办?”陈平赶紧问道:“要不要派人给彭越提一个醒?”
“试一试吧,不过恐怕也来不及了。”项康语气无奈的回答,又说道:“把这个情况也派人告诉给周叔,顺便给周叔带句话,叫他尽快动手,一定要抢在西楚贼军北上增援齐地之前,突破济北贼军重点守卫的大河天险。不然的话,就算是周叔,恐怕也没有把握能够在刘季和韩信的眼皮子底下突破大河天险。”
“对了。”项康又补充道:“再顺便告诉周叔一句,遇到刘季和韩信匹夫,对付他们只有一个办法,就是以兵多取胜,不要冒险用计,更不要贪功轻敌。如果他的兵力不够,叫他尽管开口,我会想办法给他派去援军。”
陈平唱诺,项康又说道:“我们也不能在关中耽搁太长时间,春耕一结束,马上组建新军,开赴前线给我阿兄施压,不然的话,让他抽调了过多的军队北上齐地,周叔那边想要拿下齐地肯定更难。”
第四百四十六章 逼封齐王
肯定没有人想知道刘老三和韩信究竟是怎么欺负和虐待可怜的彭越军,所以还是来看一看周叔统领的汉军北线兵团这边的情况吧。
周叔这边的形势同样十分复杂,与郑布兵团联手平定了赵地和基本歼灭了西楚军北线兵团后,汉军虽然也顺手重创了齐军和济北军,然而齐军和济北军毕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再加上又有黄河天险可守,还有项羽当时也已经带着西楚军主力赶到了齐地,所以当时就算项康亲自在北线坐镇,汉军也没敢冒险发起东征,错过了把田假和田达这两个齐地军阀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再紧接着,项康出于汉军的长远战略利益考虑,又决定亲自率军南下讨伐刘老三,周叔为了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即便明知道项康的战略选择对自己不利,也毅然选择了支持项康的决定,导致汉军北线兵团必须留下余力为项康保护背后,更加腾不出手来大举东征,也更加给了田达和田假喘息恢复的机会。
周叔果断顺从项康的决定也给自己招来了一些埋怨,包括商山老头崔广和周术在内的汉军文武都在周叔面前抱怨,都觉得周叔应该多少和项康争几句,不该为了南线而牺牲北线的战略时机,周叔则回答得十分直接,说道:“没必要争,大王的目光长远,远在我们之上,既然他认为优先南线,那自然就有他的道理。即便大王是一时冲动做出了错误决定,张良和陈平他们也自然会向大王提出劝谏,我们身为北线将帅,如果为了北线的利益和大王争执,除了会让我们汉军内部不和之外,还会让人觉得我们对大王没有人臣之礼。”
说完了这番话,野心远远不及韩信的周叔还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伍子胥和白起这些人的教训,我可是随时都不敢忘记。”
见周叔不肯让人觉得自己对项康不敬,崔广和周术等人也只能是闭上嘴巴,不过出于职责,与周叔名字同音的周术又很快进言道:“周将军,既然你决定支持大王的选择,暂时不急着进兵齐地,那老朽也不反对。不过老朽认为,我们也不能就此对齐地置之不理,不如乘着现在我们时间充足,未雨绸缪早些在齐地做好一些准备,将来我们再腾出手来进兵齐地时,肯定可以轻松许多。”
“里先生觉得我们应该提前做什么未雨绸缪的准备?”周叔忙问道。
“老朽听说,当初西楚王项羽北上攻打田市田荣的时候,在齐地滥施暴行,动辄活埋俘虏,纵容士卒滥杀无辜,劫掠民财,抢夺妇女,罪恶滔天,导致齐地黔首不断聚众反抗,拒绝臣服,只不过因为他的军队强大,又有他册封的齐王田假助纣为虐,齐民的反抗这才全部被他镇压了下去。”
周术接着说道:“但是西楚贼军和田假就算能够镇压得住叛乱,也肯定镇压不了人心,齐地之中,肯定还有无数人深恨西楚贼军和助纣为虐的田假入骨,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派遣细作潜入齐地?暗中寻找联络有能力有威望的齐地豪杰,许以他们官职爵位,鼓动他们率领齐民起兵反抗齐王田假,也在将来接应我们进兵齐地,此举若能成功,将来我们进兵齐地,肯定可以轻松许多。”
“妙计!”周叔鼓掌大喜,又说道:“不过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我们对齐地的情况了解不多,不知道什么人有这样的威望能力率领齐民起兵,没有具体的目标,光靠细作寻找打听,不但耗时耗力,还未必能够找得到这么合适的人啊?”
“将军放心,这事交给老朽去办吧。”周术自告奋勇道:“我们在巨鹿战场上抓到了不少的齐国俘虏,其中还不乏齐国的中层将领,熟悉齐国王室情况的人,老夫抓紧时间在他们中间仔细打听情况,一定能为将军你找到合适的人选。”
周叔一听更是大喜,马上就把这事拜托给商山老头周术,然后也还别说,经过一番辛苦努力之后,周术还真的给周叔找到了一个十分合适的人选前任齐国相国的弟弟田横,还打听到田横在田荣兵败身死之后,带着田荣的儿子田广迁居到了东海之滨的城阳一带。周叔听了也十分满意,当即安排密使潜入齐地去和田横联系,把田横封为将军,还替项康许以田横封侯之位,让田横在齐地起兵造田假的反,还有在将来接应汉军东取齐地。
很可惜,周叔和周术的好心喂了田横的驴肝肺,花费了不小的力气,汉军密使终于在大海边上找到了田横之后,田横却断然拒绝了周叔让他起兵的要求,还明确表态说自己无心权位,只想躬耕于城阳,苟活于乱世,不管汉军密使如何劝说都不肯接受周叔送给他的将军印信,汉军密使者无法强求,也只好提出告辞。
但事情还没完,亲自把汉军密使送出大门的时候,田横又十分随意的向汉军密使说道:“敢问汉使,汉王和周将军可曾说过,如果他们将来拿下了齐地,打算封谁为齐地之王?”
“这……。”汉军密使被田横问得一楞,然后才回答道:“田壮士见谅,我们汉王和周将军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件事,所以小人也不知道。”
田横点点头,又说道:“那烦请汉使见到周将军之后,务必替在下向周将军问一问这个问题,如果将来有机会,在下再向你当面讨教。”
答应了田横的要求,汉军密使也兑现了诺言,回到了巨鹿之后,还真向当时还驻军在巨鹿的周叔说起了这件事,结果老成精的商山老头周术和崔广也马上就听出了田横的弦外之音,立即就一起冷笑说道:“胃口不小,听这口气,明显是暗示我们应该封他为齐王,直接让他取代田假。”
“想得美!”周叔冷哼,说道:“象这种贪得无厌的人,不合作也罢!另外再挑一个人,让其他人在齐地起兵接应我们!”
也是凑巧,恰好到了第二天,项康就派人从叶县送来命令,让周叔立即带着北线主力去给自己帮忙,深知人臣之道的周叔也只好把这件事放在了一边,赶紧着手安排南下事宜,还没过几天就带着北线主力向濮阳进发,依令赶往颖川战场配合汉军的其他两路主力作战,也给了田达和田假更多的恢复元气时间。
这一耽搁就给周叔和汉军北线兵团带来了更多的麻烦,众所周知,秦始皇扫灭关外六国时,齐国是没放一箭没打一仗就举国投降了的,这么做虽然让末代齐王田建受够了世人嘲笑,却也让齐国百姓躲过了一场注定失败的巨大浩劫,人口损失微乎其微,所以严格的来说,齐国的人口战争潜力,实际上还在幅员辽阔的楚国之上。历史上那怕是屡经战乱,韩信也能在齐地拉起三十万大军南下帮着刘老三打赢垓下之战,便是因为这个原因。
田达和田假都牢牢抓住了汉军北线被迫一再推迟东进齐地的机会,在他们的地盘上拼命的穷兵黩武,屯草积粮扩大军队,抢修工事全力备战,所以当周叔再次带着汉军北线主力回到赵地准备发起东征时,一度已经奄奄一息的济北军,已经把军队规模重新扩大了超过六万之巨,在巨鹿伤到了元气的齐国田假,也把他的军队扩大到了十万以上,同时济北军还在平原一带抢修了大量的河防工事,更加增大了汉军进兵齐地的难度。
也还好,逐步消化了赵国和晋地的胜利成果之后,汉军北线兵团的兵力规模也已经达到了十四万以上,同时在郦食其的游说下,更北面的燕王臧荼也已经投降了汉军,还答应在汉军需要的时候,尽其力量给汉军帮忙,周叔在这点上也没客气,还在从中路回师巨鹿的途中,就请求项康给臧荼去令,让臧荼至少出动三万步骑来给自己帮忙。所以在总兵力方面,北线汉军暂时还不用担心会处于下风。
只是暂时不用担心,周叔和周术等人不用想就明白,到了自军真的向齐地发起进攻的时候,西楚军肯定不会坐视不理,到时候形势肯定又会出现变化。而且北线汉军一旦不能在齐**队和西楚军做出反应之前,抢先突破济北军坚守的黄河天险,给了齐**队和西楚军增援黄河防线的时间机会,那北线汉军别说是拿下齐地了,就是想冲过黄河都是难如登天。
也正是因为如此,率军回到了巨鹿后,周叔和周术等人除了拼命的安排东征的各项准备之外,又汲取上一次汉军郑布兵团突破黄河的成功经验,准备再次在三川、濮阳等地组织船队,突然赶到平原参战,再杀济北军一个措手不及。另外明攻平原,暗取鬲县或者高唐,也已经在周叔的考虑之中。
“天寒地冻,我们的将士又南下北上的来回奔波,需要休整休息,让我们的军队在巨鹿过冬,等结束了春耕,春暖花开以后再向齐地进兵。”这是周叔故意放出的风声,目的当然是为了麻痹齐地敌人,让齐**队不至于太早给济北军派遣援军,增添汉军的渡河难度。至于这一点能否奏效,老实说,就连周叔都没有把握因为不管是项康还是周叔,在这方面的名声都实在是太臭了。
生出这个担忧的同时,周叔当然少不得有些懊悔自己耽搁了鼓动齐地豪杰起兵的事情如果这个时候能有一个够分量的齐地豪杰起兵造田假的反,田假就算识破了汉军的用意,也肯定没办法全力增援济北军啊。
瞌睡的时候有人送枕头,恰好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自称叫田笫的神秘男子突然来到了巨鹿,向周叔提出了求见请求,还说自己是原齐国大将田横的同族,奉了田横之命前来拜见周叔,还说有十分重要的情况要向周叔当面禀报。别问齐地那来的这么多姓田的人,田齐先祖田成子请宾客帮忙,一口气给自己生了七十多个姓田的儿子,这么多年的开枝散叶下来,齐地姓田的没有十万也有八万。
出于好奇,还有也多少抱着一点希望,周叔在百忙中抽出时间亲自接见了田横的密使田笫,然后也还别说,见面之后,田笫还真向周叔呈递了一份相当重要的齐国情报就是田假已经决定先行派遣两万军队到平原一带帮助济北军守卫黄河防线,一旦收到汉军东进的消息,田假还会马上再给济北派来至少五万规模的援军。
仔细看完了田横主动泄露给自己的齐国情报,周叔问的第一句话当然是,“田壮士,这些消息可靠吗?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请将军放心,绝对可靠。”田笫微笑着回答道:“至于兄长他是如何知道这些消息的,也不用欺瞒将军,兄长他现在虽然已经闭门隐居,但是在临淄城中,仍然还有着许多我们长兄田荣田相国的旧部,其中还不乏被田假用为心腹的人,所以想要弄到这样的消息,对在下兄长来说绝对不是什么难事。”
“多谢壮士,请壮士回禀田横将军,就说这份人情,本将军记住了,将来若有机会,定当加倍回报。”周叔不动声色的道谢,又似乎十分随意的问道:“对了,田壮士,田横将军还有没有交代什么其他的事?”
“周将军快人快语,确实还有其他的事情。”田笫点头,小心翼翼的说道:“将军,在下的兄长听闻,汉王在以将军为北线大将时,曾经准允将军临机应变,自行决断,生杀予夺,全都可以代汉王做主。在下长兄田荣田相国的长子田广,人品贵重,在齐地极有声望,只需振臂一呼,思念故国的齐人便会纷纷相应,不知道将军能否替汉王考虑一下,让田广田公子继位齐王?”
言罢,田笫又赶紧补充道:“当然,田广公子他受封齐王之后,肯定会以臣子之礼侍奉汉王,任凭汉王调遣差拨。”
“打得好主意,封了田广当齐王,齐国的权力还不是由他田横这个叔父一手掌握?”周叔心中冷哼,但嘴上当然没有点破,只是找借口说道:“田壮士,大王他是给了我临机决断之权,但是封王的事情太大,本将军无论如何都不敢擅自做主。这样吧,你先到馆驿休息,容我考虑一下,然后再给你答复如何?”
田笫赶紧答应,周叔点头,先是让卫士把田笫请去了馆驿休息,吩咐了好生款待,然后又吩咐道:“派人去请郦食其大夫,还有里先生和夏黄公,就说我有重要的事请他们商量。”
依然还是凑巧,卫士去请郦食其和商山老头的时候,被项康硬派到了北线的叔孙通叔孙先生,正好有事情来向周叔禀报,因为叔孙先生同样是汉军重臣的缘故,周叔当然也马上同意接见,可是让周叔意外,进门之后,叔孙先生竟然十分好奇的问道:“周将军,刚才从你这里出去的那个人是谁?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还是那句话,叔孙先生也是汉军重臣,有资格参与汉军军机,所以心里正在盘算的周叔便随口回答道:“齐国前将军田横派来的人,主动给我们送来了一份重要情报,所以我让人好生款待他。”
“田横?就是我们上次派人去齐国找那个人?”叔孙先生好奇追问,“怎么?那个匹夫回心转意?愿意接受我们给他的官职了?”
“有那么容易就好了。”周叔苦笑,随口把刚才的事对叔孙先生说了,又说道:“看模样,田横这个匹夫是铁了心要趁火打劫,逼着我们封他的侄子为齐王,让他实际上掌握齐国大权。”
叔孙先生的脑回路有时候特别清奇,听了周叔的话后不但没有象平时那样大骂田横的厚颜无耻,盘算了片刻后,叔孙先生竟然还十分难得的关心起了军情大事,说道:“将军,能不能让下官看一看田横匹夫送来的齐贼军情消息?”
马上就要田横主动送来的消息告诉给郦食其和周术等人,周叔当然随手把田横写给自己的书信递给了叔孙先生,叔孙先生接过仔细看了后,突然说道:“周将军,你说这个田横匹夫,会不会已经秘密做好了突然起兵的准备?只等我们答应封他的侄子田广为齐王,然后就马上动手起兵?”
“应该吧。”周叔随口回答道:“不然的话,这个匹夫也不敢开口向我们趁火打劫。”
“既然如此,那我们还用得着给田广那个小竖子封什么齐王?”叔孙先生语出惊人,说道:“只要把想办法这个消息告诉给田假,让田假匹夫知道田横正在憋着坏准备造他的反,绝对得马上找田横拼命,田横又已经做好了起兵准备,肯定不会束手就擒,他们两个匹夫狗咬狗打起来,我们岂不是不用封王就可以利用到田横在齐国的势力了?”
周叔张口结舌,看着叔孙先生楞了半晌,然后才犹豫着说道:“是倒是一个好办法,但是田横究竟做好了多少准备,我们现在无法知道,如果让田假抢了先手,丢掉了田横匹夫的性命倒是无所谓,错过了利用他的机会,就太可惜了。”
“唉,太容易了。”叔孙先生马上就说道:“将军你明天召见那个田横匹夫派来的使者,就说田横匹夫写给你的这道书信,今天晚上被人给偷了,查到是一个被齐贼买通的卫士偷的,还已经把书信和消息告诉给了齐国细作,让田横的信使赶紧回去报信,田横匹夫听到了绝对得马上起事!到时候田假匹夫不知道消息,肯定得被田横匹夫杀一个措手不及!”
“这么做还有后招,如果田横匹夫还是不肯起事,我们就真把这个消息故意泄露给田假,让田假去逼着他起事!到时候看他还敢不敢逼我们封他的侄子当齐王!”
“还有!”叔孙先生有时候坏起来简直和项康、陈平等当世顶尖坑货一般无二,又凑到了周叔面前飞快的低声说道:“将军你如果不肯背这个泄密的骂名,让其他人再不敢象田横一样主动和我们联系,我们也可以这么做……。这么做只要得手,田横匹夫不但得马上动手起事,还得反过来谢我们!周将军,你说下官这主意好不好?”
叔孙先生说一句,周叔的嘴巴就张大了一分,好不容易等到叔孙先生说完的时候,周叔的下巴也已经几乎张脱了臼,然后还是在商山老头崔广和周术上到堂上时,周叔才笑着说道:“叔孙先生,你和我们大王,还有我们汉军的护军中尉陈平先生,肯定沾着一点亲戚关系吧?”
第四百四十七章 谢谢周将军
其实田横也可以象历史上一样,在起兵后直接拥立田荣的儿子田广为齐王,再以田广叔父的身份,实际掌握齐国大权。
但是没办法,和历史上不同,得到西楚军大力支持的田假坐稳了齐王的位置,没有被田荣提前消灭的济北军又坚定站到了田假一边,另外当时实际掌握赵国大权的张耳,因为田假曾经率军大力救援过赵国的缘故,也和田假关系十分亲密,随时都有可能出兵给田假帮忙,很清楚自己斗不过这么多手握重兵的军阀,田横也只好隐藏野心,乖乖隐居在了城阳一带,自然也就没有办法象历史上一样直接拥立侄子田广为齐王。
汉军北线兵团的横空出世让田横希望重燃,可是让田横意外和失望的是,正当他摩拳擦掌准备乘机大干一场的时候,汉军的密使虽然主动找到了他,却只是给他封了一个空头将军的职位,连提都没有提关于齐王的事,田横大失所望之下,便不但断然拒绝了汉军的好意拉拢,还反过来暗示汉军应该考虑封他为王。
其后汉军再也没有搭理过田横,田横也明白了汉军根本没有考虑过他的意思,逐渐死了依靠汉军当上齐王的心。可是再一次让田横意外的是,因为各种阴错阳差,北线汉军错过了进兵齐地的最好时机,给了齐地军阀重整旗鼓的时间和机会,曾经的齐国无冕之王田荣之弟田横的重要性又忽然突出,早有起兵打算的田横分析全局,料定北线汉军正在迫切需要自己帮忙,便一咬牙一横心,打着给汉军帮忙的旗号,派了自己的族弟田笫跑来巨鹿找汉军趁火打劫。
顺便说一句,田横的心机还不止如此,倘若汉军为了让他在田假的后方捣乱,真的册封他的侄子田广为王,田横还绝对不会急着起兵,要等到汉军采取了实际行动,逼得田假出动主力救援济北后,田横才会乘着田假后方空虚的机会起兵,反过来利用汉军确保他的起兵成功。
被田横派来巨鹿的田笫当然不知道族兄的所有心机,田笫只知道的是,自己这次不但给汉军带来了一份相当重要的礼物,正在筹备进兵齐地的汉军还正在迫切需要自己的族兄起兵帮忙,所以住进了汉军给自己安排的驿馆之后,田笫自然丝毫不用为自己的安全担心,放心大胆的只是享受汉军官吏提供的优厚款待,还有就是耐心等待汉军给出答复。
负责接待田笫的汉军官吏也果然无比热情,除了为田笫提供了上好酒菜和住处外,还特意安排了两个颇有姿色的侍女伺候田笫的饮食起居,到了晚上还不用田笫吩咐,主动就钻进了田笫的被窝,寒冬腊月里能够享受到这样的服务,田笫当然是要多满意有多满意,也在与两名侍女的亲密相处中,很快就把自己的姓名来意告诉了她们。
这还不算,清早醒来的时候,负责接待的汉军官吏又主动送来了五十金,说是给田笫零花用的,还说田笫如果愿意,可以随意在巨鹿城里走动游玩,不必有任何的客气拘束。开始旅途辛苦的田笫倒是没有多少游玩的兴趣,可是总闷在驿馆里也不是什么办法,再加上两个把田笫伺候得舒舒服服的侍女又闹着让田笫带她们出门,所以在驿馆里住了两天后,田笫还是领着两个侍女出了门,到巨鹿城里四处闲逛。
田笫当然也很清楚两个侍女坚持拉他出门的原因,逛到了巨鹿城里最大的市肆以后,不用两个侍女暗示恳求,田笫就主动把她们领到了卖女人用品的地方,用汉军送他的钱给两个侍女各买了一套漂亮衣服,还有一些胭脂水粉,换得两个侍女心花怒放,开心得在市集里就直接送上香吻,让田笫享尽齐人之福。
“两个小美人,满意了吧?满意的话咱们就该回去了,天太冷,等改天再带你们出来逛吧。”
田笫正笑眯眯说着这句话的时候,旁边突然有个男人凑了上来,操着一口地道的齐地口音问道:“先生,听你的口音,好象是齐国来的吧?”
“是又怎么样?”田笫随口反问道。
“果然是老乡。”那齐地口音的男子一听笑了,忙又说道:“先生,小人也是齐国人,是来巨鹿做生意的,听先生你的口音象是同乡,感觉特别的亲切,所以冒昧上来问一问。敢问先生高姓大名,家住齐国何地?”
田笫还算警觉,当然不愿意回答这个素不相识的齐地男子提出的问题,谁曾想他旁边的一个侍女抢着说道:“这位大人贵名田笫,是你们齐国王室之后,还是你们齐国以前的相国田荣田相国的族弟!”
“我们齐国的王室之后?还是田相国的族弟?”那齐地男子大吃一惊,忙向田笫下拜说道:“齐地东安人唐季,见过田王孙。”
悄悄瞪了一眼那个多嘴的侍女,田笫强笑说道:“壮士不必多礼,这里是异国他乡,不必称呼什么王孙。”
“必须的,必须的。”那齐人唐季赶紧回答,又说道:“田相国当初他为了保护我们齐国子民,不幸被楚贼杀害,我们齐国人提起来,那一个不是唏嘘落泪?哦,对了,田王孙,听说田相国的同胞兄弟田横将军保护着他的公子逃出了楚贼魔掌,他们现在可好?”
“这我怎么知道?”田笫赶紧摇头,说道:“我从来没有见过田横将军,怎么可能知道他的情况?”
“大人,你不是田横将军派来的吗?怎么会说从来没有见过田横将军?”旁边的另一个侍女开口,眨巴着可爱的大眼睛天真问道。
“贱婢!”
这一瞬间,田笫当然有一种想把两个多嘴侍女当众抽死的冲动,只不过考虑到欲盖弥彰只会更加暴露自己,所以田笫也只能是赶紧向那唐季拱手,说道:“唐壮士,我还有其他的事要办,先告辞了。”
言罢,田笫赶紧拉上那两个多嘴侍女就走,快步离开现场间,田笫又偷偷回头去看后面的情况,却见那个唐季正在看着自己,田笫的心里更是叫苦,只能是赶紧加快脚步离开。
事还没完,怒气冲冲的拉着两个侍女返回驿馆的路上,还算有些反侦察常识的田笫几次回头查看后方情况间,有一次还真的看到那个唐季的身影突然消失在街角,田笫的心中更惊,赶紧快步奔回汉军为他提供的驿馆,结果到得驿馆再回头看时,田笫的心里顿时又是一惊之前那个唐季,果然飞快的躲到了街道的拐角处。
见此情景,田笫当然不敢有任何的犹豫,马上就向守卫驿馆的汉军差役说明了情况,要求汉军差役立即去把自己那个老乡拿下审问,看他是不是田假或者田达派来的眼线细作。同时进到了驿馆后,田笫当然又少不得把那两个侍女臭骂了一顿,还把她们从自己的身边撵走,再不许她们伺候自己。
很可惜,过了一段时间后,去抓田笫老乡的汉军差役回来禀报,说是他们没有找到那个操着齐地口音的男子唐季,田笫听了既是后悔又是无奈,只能是暗暗说道:“不会那么巧,真的遇到田假匹夫派来的细作,再说了,就算我的身份暴露,又有什么关系?反正那个匹夫绝对不可能知道我的来干什么的。”
暗暗安慰着自己,独自睡了一夜后,到了第二天的下午时,周叔突然派人把田笫叫到了他的住处,把一道自己写给田横的书信和一枚印信交给了田笫,又说道:“田将军,你们的意思本将军很明白,但是没办法,封王的事情实在太大,本将军就算有汉王给的临机专断之权,也不敢擅自做这么大的主。所以本将军现在只能答应封田横将军为我们汉国的将军,也答应在事成之后给田横将军封侯,至于将来我们汉王封谁为齐王,只能请汉王亲自决断,本将军最多只能是帮你们多说几句好话。”
“周将军,就不能再考虑一下?”田笫不肯死心的试探,又说道:“不是我们田广公子贪婪王位,是齐国的情况周将军你也知道,如果没有一个正统的齐王后裔为王,齐地子民很难心服口服,兄长他就算仓促起事,也很难号召齐地黔首相应。”
“没有商量!”周叔断然拒绝,说道:“本将军不过是汉王之臣,越过汉王擅自封王,那是僭越大罪,汉王对本将军恩重如山,本将军绝对不能做这种不忠不义之事!”
见周叔态度坚决,田笫也没了办法,只能是捧着周叔的书信老实告退,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己暂住的驿馆,准备第二天就返回齐地向田横复命。结果回到驿馆细看周叔写给田横的书信时,见周叔先是在信上向田横道谢,感谢田横主动向汉军提供的齐**事情报,又苦口婆心的劝说田横接受汉军的册封,先以汉军将领的身份起兵讨伐田假,等将来再论功行赏,享受项康赐给田横的荣华富贵。
“不封王就想让我们起兵,做梦!现在田假和田达已经喘过了气,又有西楚军随时可能出兵北上,没有我们帮忙,看你们怎么办!下次再想求我们,就没那么好说话了!”
无比怨恨的在心里嘀咕了一通,准备在第二天就回齐地的田笫先是把周叔写给田横的书信小心藏好,然后又毫不客气的喝起了汉军驿馆给他送来的上好美酒,还因为心中不快的缘故,很快就喝得酩酊大醉,躺在了榻上不省人事。
一夜时间很快过去,第二天清晨时,田笫先是被送饭的仆役叫醒,吃过了早饭后便动手收拾行李,可就在这个时候,田笫突然发现似乎有那里不对了,再细一盘算间,田笫还顿时出了一身冷汗,然后赶紧摸自己的全身上下,又手忙脚乱的扯开自己刚刚包好的行李,抖出更种零碎仔细翻找,最后还象杀猪一样的惨叫了起来,“快来人!快来人!”
很快就有仆役来田笫面前侯命,田笫也不客气,马上就揪住他大吼道:“昨天晚上,有没有人进过我的房间?”
“没有啊。”仆役疑惑的问道:“大人,怎么了?”
“我的东西不见了!”田笫狂吼出声,咆哮道:“你们周将军写给我兄长的亲笔书信,不见了!”
写有机密的周叔亲笔书信在驿馆里丢失,这事情当然开不得玩笑,所以很快的,整个驿馆就沸腾了起来,几乎所有人都赶紧过来帮助田笫寻找那道要命的书信,然后还真有发现驿馆后院的围墙上,竟然有脚印和攀爬的痕迹!
事情当然越闹越大,很快的,在心急如焚的田笫自己要求下,他很快又被重新带到了周叔的面前,得知是自己写给田横的书信丢失后,周叔除了大吃一惊外,当然也少不得大发雷霆,冲着田笫呵斥道:“你是干什么吃的?这么重要的书信,你也能给我弄丢了?你知不知道,如果这道书信落到田假匹夫的手里,会是一个什么样的后果?!”
田笫当然知道是什么样的后果,而且在来的路上,田笫也隐约猜到了自己丢失书信的原因,赶紧又把之前那个唐季的情况告诉给了周叔,周叔听了更是大怒,吼道:“匹夫,你疯了还是傻了?怎么能在不认识的外人面前泄露你的身份来意?尤其那个人还是你们齐地来的商人,你就不怕他是田假或者田达派来的细作?”
“不关我事啊。”田笫赶紧解释道:“是那两个侍女,她们嘴快,把小人的身份来历告诉给了那个匹夫。”
“住口!”周叔咆哮道:“事情到了这步,你还想把责任推给我们?怪侍女嘴快,那你为什么要把你的情况告诉她们?”
田笫彻底的无言可对了,也不得不后悔自己好色贪杯,为了逞威风把自己的情况告诉给那两个害人的小妖精了,懊恼之下,田笫还忍不住重重给了自己两个耳光。
还好,旁边的叔孙先生是一个好心人,站出来说道:“周将军,不必焦急,书信是昨天晚上丢的,就算那道书信真的是被齐贼细作偷走的,现在也最多只是送出了巨鹿城,绝不可能送出赵地,我们只需要立即封锁边境,严密盘查赵地境内的可疑齐人,就有希望把那道书信截住。”
“封锁边界?”周叔怒道:“说得容易,你知不知道,封锁边界,我们一天要损失多少商税?还有,赵地那么大,边界线那么长,我们怎么可能全部封住?”
田笫也还不算笨,见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敢有任何迟疑,赶紧向周叔伏地拜倒,拼命的顿首说道:“周将军,都怪小人,都怪小人,一切都是小人的错!但是事情紧急,如果真的让田假匹夫抢先拿到了那道书信,抢先派出军队去抓小人的兄长,兄长他们就完了!所以小人求你了,暂时封锁一下边界,给小人争取一点时间,小人这就马上回齐地给兄长送信,让他一个准备!求你了!求你了!”
说着,田笫还拼命磕头,把脑袋碰得当当响,好在周叔也是一个善心人,稍微盘算了片刻就说道:“起来吧,本将军交给你的那枚汉国将军的印信,丢了没有?”
“没有,在小人这里。”田笫赶紧亮出周叔昨天送给自己的印信,说道:“田假匹夫的细作,只是偷走了那道书信,没偷印信。”
“那还不是一个样?”周叔恼怒咆哮,又随手给田笫写了一道通行手令,扔给田笫喝道:“我让人给你安排一辆轻车,马上带着这枚印信回齐地,去向你的兄长说明情况,让他自己决断!他如果愿意起兵,收到消息,我会立即出兵东进,帮他分担压力,他如果不愿意,你们就自己想办法了!我在这里封锁边界,尽量给你们争取时间!”
“谢谢周将军,谢谢周将军,小人这就回去,小人这就回去。”田笫赶紧连连道谢,拣起周叔扔来的手令就拱手告辞。
“慢着!还有一件事!”周叔又突然喝道:“记住,明白告诉你的兄长田横,就说没有我们汉王同意,少打什么起兵后先把他侄子拥为齐王的主意!如果我们汉王不同意,我们不但不会承认你们拥立的齐王,不会给你们任何援助,说不定还有可能出兵讨伐你们!听明白了没有?!”
田笫哭丧着脸唱诺,然后赶紧随着周叔的卫士下去乘车出发,以最快速度赶回齐地给田横复命,周叔则在他的背后大吼大叫,派人传令边境各处关卡,让守关汉军暂时封锁道路,又命令汉军加紧盘查赵地境内的可疑齐人,全力追回那道丢失的书信。
还是来看看田笫这边的情况,靠着汉军的轻车一路飞奔到了赵地边境后,田笫先是再三谢了送他来到这里的汉军卫士,然后赶紧拿着田横交给他的假路引过河返回齐地,结果也还算好,靠着田氏宗族为田笫提供的齐国真路引,目前正有求于齐国的济北军士卒也没敢故意刁难田笫,连身都没搜就让田笫过了关卡,然后田笫又沿着驰道横穿济北,前后用时还不到十天时间,就从巨鹿回到了大海边上的城阳,见到了在这里翘首以盼的田横和田广叔侄。
接着的情况也就不用详细描述了,总之是才刚见到田横,田笫就马上双膝跪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把出使情况仔细告诉给了田横,然后也不用多说,听说是自己的族弟出了差错,导致被田假的人知道自己在准备起兵造反,田横当然是一脚把田笫踢了一个四脚朝天,远比周叔更加愤怒的咆哮道:“匹夫,坏我大事!”
再怎么愤怒也没用,事情到了这个地步,田横等人如果还想打什么坐山观虎斗的主意显然是找死,除了先下手为强之外没有任何的多余选择,所以匆匆和自己的心腹亲信田光、田既等人商量之后,已经无路可退的田横也只能是被迫决定立即举事,先把军队拉起来自保再说。
这个时候,究竟以什么样的旗号举事当然成了一个重要问题,虽说田横、田既和田光等人都无比希望重新打出齐国旗号起兵,同时抢先拥立田广为齐王先把生米煮成熟饭再说,可是考虑到周叔的警告威胁,田横等人却又不敢下定这个决心毕竟,如果没有汉军的承认和支援,田横等人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斗得过田假的举国之兵,还有田假背后的济北军和西楚军。
思来想去了许久,反复盘算了大半天的利弊,田横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算了,还是先打汉国的旗号吧,先依了汉贼,争取到他们支持,然后再想办法慢慢解决齐王的问题。不然的话,汉贼只需要来一个按兵不动,我们就绝不可能成功。”
就这样,在汉军北线兵团东征在即的情况下,原本局面还算稳定的齐国突然后院起火,要死不死的突然冒出来一股打着汉军旗号的齐地反贼,结果收到这个消息后,项羽封的齐王田假也没有任何选择,果断大吼道:“攘外必先安内!先收拾田横这个逆贼!马上出兵,把这个逆贼给本王抓来车裂腰斩!”
第四百四十八章 韩信失算
距离太远,道路又极不通畅,汉军北线主帅周叔当然无法清楚掌握田横在齐地后方起兵造反的情况,也只能是按照既定计划,先是在过了一段时间后故意把田横的情报泄露给齐军方面,又在赵地春耕即将结束的时候,率领兵力已经多达十四万之巨的汉军北线兵团突然大举出动,沿着驰道向东进发,正式发起已经被耽搁了大量宝贵时间的北线东征。
在此之前,应照项康的命令要求,之前在郦食其劝说下臣服了汉军的燕王臧荼,也派遣他的儿子臧衍率领三万步骑从燕地南下,赶来齐地战场给汉军帮忙,服从周叔的号令指挥,协助汉军发起夺取齐地的军事行动。
燕王臧荼这次也是拿出了足够的诚意,这个时代的燕地本来就人口比较稀少,开发程度不高,又在秦始皇统一六国的战争中和反秦战事中蒙受了不小损失,全国总兵力加在一起还没有达到五万人,一口气出动超过一半的军队给汉军打下手,臣服项康和看好汉军的诚意自然不言而喻。所以确认了这一情况后,不但汉军文武个个喜形于色,周叔也高兴得鼓了掌,开心说道:“好,这次不但更有把握,还不用担心臧荼口是心非,突然往我们背后捅一刀了。”
不过出于战术需要,周叔并没有要求燕军直接赶到平原战场与汉军会合,而是要求燕军取道武垣直奔南皮,准备让燕军在南皮横渡黄河,也以此迷惑齐济联军的判断,让齐济联军无法确认汉军的首先渡河地点,逼迫齐济联军分兵增援南皮,摊薄敌人的守河兵力。
在此期间,此前已经集结在濮阳一带的汉军船队,当然也依照周叔要求的时间按期出发,赶来济北战场协助汉军北线兵团渡河,同时因为济北军也已经在平原武装集结了一支船队的缘故,汉军船队中同样挑选熟练水手武装了一批船只,以便与济北军展开水战。
很可惜,汉军在耍诈方面的名声实在是太臭了,不管周叔事前如何散播风声,布置假象,想让齐济联军认为汉军准备在春暖花开时再动手,受命守卫平原重镇的济北军上将田寄都没有上当,从始至终都没有放松过对汉军的警惕,所以才刚通过细作确认汉军突然大举出动的消息,济北军和此前赶来帮忙的两万齐军就马上做好了战斗准备,严密守住了平原、鬲县和高唐等码头渡口,另外又抽调四千兵力北上南皮,防范燕军先在南皮渡河,然后南下接应汉军发起抢渡。
除此之外,收到了田寄的快马告警之后,靠贿赂项伯项大师登上王位的现任济北王田达,也马上从博阳北上,亲自率领集结于历城的济北军预备队赶来平原帮忙,同时又派轻车快马向西楚军求援,一场规模浩大的北线决战,也即将在齐地战场上展开。
这也是关系到汉军和西楚军前途命运的一场重要决战,倘若汉军取胜,成功消灭田达和田假这最后两个还依附于西楚军的关外军阀,那么西楚军就将陷入彻底孤立无援的被动窘境,然后汉军只要消化了胜利成果,那么就可以象历史上的刘老三一样,光是靠军队淹,就能把西楚军淹死。而汉军北线兵团一旦东征失利,不但统一全国的时间不知道要被拖到何年何月,已经元气大伤的西楚军,甚至还有可能在战略全局上获得翻盘机会!
大概是恶有恶报吧,给项康助纣为虐的周叔这次运气非常不好,他突然发起东征的消息传到楚地时,他这次东征最危险的对手刘老三和韩信,辅佐着西楚军偏师主帅项庄,恰好在无盐一带和巨野泽周边,取得了两场对彭越军的决定性胜利,不但重创了刚刚才打通了汉军联系的彭越军主力,还奔袭彭越军的秘密屯粮地得手,抢走了大量汉军才刚支援给彭越军的粮草军需,杀害了许多此前跟着彭越、冯仲叛出彭城的西楚军旧朝臣,也基本粉碎了汉军想靠彭越军为周叔兵团分担压力的美梦。
彭越这一次是输在韩信过人的战术预判上,抢先料定刚刚恢复了一些元气的彭越军不敢直接进兵暇丘、鲁县等地,肯定会柿子拣软的捏,先打西楚军兵力薄弱的张县无盐等地,然后再伺机骚扰西楚军与齐地联系的驰道大动脉,韩信早早就劝说项庄提前做好了进兵准备,才刚通过烽火台确认彭越军进犯无盐,屯兵在暇丘的西楚军偏师就立即大举出动,赶来无盐与正在攻城的彭越军交战。
没想到西楚军偏师会来得这么快,措手不及的彭越军被西楚军在无盐战场上逮了一个正着,被迫冒险交战,结果因为西楚军偏师本来就拥有兵力优势的缘故,再加上刘老三麾下猛将曹参和樊哙等人的奋勇冲杀,才刚喘过气来的彭越军被西楚军打得狼狈而逃,此前刘老三安插进彭越军的眼线也乘机与西楚军取得联系,向西楚军出卖了彭越军的老巢所在。
再接下来,刘老三和韩信当然是力劝项庄不要浪费力气追击擅长逃窜的彭越,带着军队直接奔袭彭越的老巢,还在彭越的老巢附近,再次揪住了迂回撤退而来的彭越军主力一通狠揍,又把彭越打得夹着尾巴逃命不说,也顺利捣毁了彭越的巢穴,粉碎彭越军依托巨野泽骚扰薛郡腹地的物资基础,逼得彭越只能是逃到巨野泽西面去向汉军求援,暂时化解了西楚军北上增援齐地战场的侧翼威胁。
在这样的情况下,收到了周叔出兵的消息后,着急东山再起的刘老三当然是力劝项庄不要等待项羽命令,直接带着西楚军偏师立即北上增援济北,项庄也知道军情如火的道理,只是稍一盘算就接受了刘老三的建议,当即命令西楚军偏师立即回师鲁县,沿着驰道直接北上增援齐济联军的黄河防线。
也还好,西楚军偏师是在巨野泽边上收到的周叔东进消息,回师到鲁县再怎么快也要三天左右的时间,再加上西楚军偏师刚刚奔袭了数百里连打两场大战,士卒需要一点休息休整的时间,同时从鲁县北上到平原一带增援,不管如何的急行军也得花费八天以上的时间,另外再加上济北军探察汉军出击的军队和向西楚军求援也浪费了不少时间,所以周叔仍然还有希望抢在刘老三和韩信这两个麻烦敌人赶到之前,突破黄河防线占据战术主动。
已经无数次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刘老三当然也很明白这个道理,在回师鲁县的路上,仔细的掐算时间之后,刘老三还向韩信说道:“算时间,周叔匹夫就算以正常的行军速度东进,也至少能比我们提前十天时间赶到平原战场,如果济北军和齐军能够守得住这十天还好说,如果守不住这十天,让周叔匹夫抢先渡过了大河,我们的仗恐怕就不好大了。”
“汉贼不止有十天时间。”韩信冷冷的回答道:“以前在项康奸贼帐下的时候,我就已经非常了解周叔匹夫的为人性格,战术作风,他和我一样,都是不动则己,一动就是雷霆万钧!所以我可以肯定,他这次出兵东进,一定会让大队押解粮草军需随后而行,让主力战兵轻装急行,以最快速度赶到大河西岸发起抢渡,再加上他肯定会从濮阳三川调遣船队顺流而下,不必担心收集船只的问题,所以我估计,汉贼的主力战兵,至少能比我们提前十五天时间以上赶到平原战场。”
“周叔匹夫就这么厉害?”刘老三将信将疑的问道。
“如果统领的兵力数量一样,末将连项康那个奸贼都不用怕,敢担保能够取胜。”韩信回答得很直接,说道:“惟独遇到了这个周叔匹夫,末将不敢说担保有胜算。”
知道韩信有多狂傲的刘老三咋舌,也不得不说道:“难怪当初在彭城的时候,项康那个奸贼能够扔下军队不管,连夜单骑追赶这个周叔匹夫好几十里,也难怪项康奸贼能够放着那么多旧部不用,让这个匹夫替他统领北线大军,独自负责北线战事,看来这个匹夫,还真有点本事。”
嘀咕过后,刘老三又对韩信问道:“那以你之见,济北军和齐**队,有没有把握能够守住大河防线,坚持到我们的援军抵达?”
“不知道济北军和齐**队在大河东岸是怎么部署的,末将也没办法肯定。”韩信摇头,又说道:“不过末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只要济北军和齐**队别中周叔匹夫虚实变换的诡计,能够提前确认周叔匹夫真正的渡河地点,那么他们就有希望守住大河,坚持到我们的援军抵达。”
“那汉贼最有可能在那里渡河?”刘老三赶紧追问道。
“高唐或者鬲县都有可能,但绝不可能是平原。”韩信答道:“平原位于驰道大路,肯定是济北军和齐**队的守卫重点,再加上济北军还有船队可以运兵作战,阻拦汉贼发起抢渡,周叔匹夫直接在平原和齐济联军硬碰硬的可能肯定很小,避实击虚,才是周叔匹夫的上上之选。明攻平原,暗渡高唐或者鬲县,只要把一支数量足够的军队送过了大河,汉贼主力再想过河就可以轻松许多。”
“当然,汉贼也可以在南皮过河。”韩信又补充道:“不过南皮距离平原太远,就算偏师顺利过了河,也很难尽快南下接应主力过河,还有被我们包围在大河东岸的危险,所以汉贼就算进兵南皮,也只是为了虚张声势,引诱齐济军队分兵补强南皮守军,摊薄河防兵力,不可能真的会在南皮首先发起抢渡。”
刘老三缓缓点头,又说道:“这么说来,周叔匹夫最有可能发起抢渡的地点,应该就是鬲县或者高唐其中之一了,那里的可能最大?”
“鬲县!”韩信回答得斩钉截铁,说道:“明攻平原吸引齐济联军的注意力,船队突然逆流而上到高唐运送偏师过河,速度太慢,会给齐济军队及时分兵增援高唐的机会,顺流而下到鬲县,却可以迅速许多,所以我如果是周叔匹夫,我一定会选择在鬲县发起抢渡,先把我的一支偏师送过大河。”
也知道周叔和项康一样,用兵喜欢避实就虚,刘老三又点了点头,然后说道:“干脆这样吧,我这就去见项庄竖子,把你的分析告诉给他,劝他马上写一道书信给齐济军队,让齐济军队重点注意鬲县。”
韩信没有反对刘老三的决定,不过在刘老三去见项庄的时候,韩信的心里却稍稍有些打鼓,暗道:“我想得到的,按理来说周叔那个匹夫肯定也能想到,这个匹夫该不会另耍花招,另外想办法渡河吧?”
时代的局限性再一次限制了韩信的思维,反复思量过后,韩信却又发现不太可能,因为平原那一带适合大批军队渡河的渡口就那么几个,余下的渡口不是太小就是太远,周叔想耍花招的余地不是很大,再加上考虑到汉军船队的机动速度问题,所以韩信还是坚持了自己的判断,暗道:“只会是鬲县,周叔匹夫不会有其他选择。”
…………
韩信当然不知道自己这次失算了,事实上从巨鹿突然出兵东进之后,周叔并没有象他猜测的一样,分出主力战兵轻装急行,抢先赶到黄河发起抢渡,而是选择了按照正统的行军方法,让汉军主力沿着宽敞驰道每天行军五十里,共计耗时八天才从巨鹿赶到了平原。
不过韩信在其他方面倒是没有猜错,西进途中,兵力雄厚的汉军北线兵团果然分出两路偏师,一路两万人向东北到了鬲县渡口,另一路万余人向东南到了高唐渡口,也果然让守卫黄河防线的齐济联军无法判断汉军的抢渡地点,不得不采取笨办法分兵增援鬲县和高唐,自行摊薄了本就处于劣势的河防兵力。
周叔兵团的主力抵达平原的同一天,从濮阳顺流而下的汉军船队,也果然抵达了平原渡口与周叔兵团的主力会师一处,还马上就获得了汉军将士的严密保护。期间济北军的武装船队也有主动出击,试图击沉一部分汉军船只,减轻齐济联军的守河压力,还靠着对水文地理的熟悉,在汉军船队同样有着武装船只的保护情况下,成功干掉了超过十条的汉军船只,极其意外的取得了河防首胜。
水战吃亏后,统领船队的汉军将领沈坷当然只能是灰头土脸的跑到周叔的面前请罪,好在周叔也没怎么介意,挥了挥手就说道:“不怪你,你是远道而来,对水文地理不够熟悉,大河也不象长江那么宽,敌人的战船冲进我们的船队非常容易,吃点亏很正常,接下来好生保护好我们的运船队就行了。”
沈坷赶紧向周叔道谢过后,旁边的汉军大将虫达好奇问道:“周将军,现在你可以说了吧,我们究竟在那里渡河?上游的高唐,还是下游的鬲县?”
“不在高唐,也不在鬲县。”周叔微笑着回答道:“就在这里,就在平原渡河。”
“就在这里?”虫达有些傻眼,看了看黄河对岸严阵以待的齐济联军,又看了看在河面上耀武扬威的济北军船队,以勇猛著称的虫达还破天荒的有些心里打鼓,暗道:“周将军这话真的不是在开玩笑?这里不但齐济贼军的守兵最多,还有济北贼军的水师驻守,在这里渡河,我们不但压力大,还很危险啊?”
相反的,倒是周叔当初从汉军诸将中挑选出来的汉军临时水师主将沈坷没有什么惧色,马上就说道:“将军放心,渡河的时候,末将担保一定拦住济北贼军的水师,绝对不会让他们碰到我们的运兵船!”
“不急,再等几天再说。”周叔的回答再次让在场的汉军文武意外,微笑说道:“我还需要几天时间准备,然后才能发起渡河。”
“周将军,末将冒昧,也实在是有些想不明白。”另一边的吕匡忍不住插嘴说道:“从巨鹿东进平原,你不肯分兵先行就算了,怎么到了平原,我们的船队也按时到了,你还要说需要几天时间准备?这时间耽搁久了,让贼军的援军抢先赶到了大河东岸,我们再想发起渡河岂不是更难?”
“就算我们明天就发起渡河也来不及。”周叔答道:“济北贼军的主力早就已经部署在了大河东岸,余下的预备队主力也已经早就在历城集结侯命,掐算时间,最迟在明天之内,他们的援军就能抵达大河东岸,所以我们就算明天就渡河,也没办法抢在敌人援军抵达之前突破大河,与其如此,不如让我们的将士稍做休息,也做好相应的准备,然后再发起渡河不迟。”
“还有。”周叔又补充道:“我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派遣精锐先行,先来大河西岸发起抢渡,但是没办法,济北贼军准备得有水师拦截我们的运兵船队,不解决这个问题,我们就算以精锐先行,也没有把握保证渡河得手,还有可能会遭受重大损失,所以我只能是打消了这个主意。”
“那我们如何解决这个问题,确保渡河得手呢?”在场的汉军众将都在心里提出了这个疑问。
和周叔分析的一样,当天傍晚时,济北王田达果然带着济北军的预备队赶到平原战场,不过还好,本小利薄的田达再是如何倾其所有,也只是带来了一万多预备队,仍然无法扭转齐济联军的兵力劣势。另外因为田横暂时拖住了齐国主力的后腿,还有西楚军偏师也需要时间北上,所以汉军的兵力优势仍然十分明显,不管在那一个渡口,都有抢渡得手的希望。
也正因为这点,即便亲眼看到了汉军北线主力与运兵船队会师在平原渡口,济北王田达,济北军上将军田寄,还有提前率领两万军队来给济北军帮忙的齐军大将田部,也不得不在心里都生出了同样的疑问,“汉贼真的会和我们硬碰硬,直接就在平原渡河?该不会又玩什么虚虚实实声东击西的花招,表面上强攻平原,实际上在其他渡口突然发起偷袭吧?”
第四百四十九章 太阳从西边升起
齐济联军在黄河一线的兵力部署是这样的,总兵力共计六万的济北军中,有四千北上到了南皮一带,负责防范汉军的仆从军燕军从这里渡河,而因为燕军远道而来没有船只的缘故,除非是汉军船队奔赴南皮协助燕军渡河,仅仅凭这四千军队,倒是颇有希望能够长期挡住无耻背叛西楚霸王的燕军。
八千军队被部署到了高唐一带,负责防范汉军在高唐渡河或者在更上游的辕亭偷渡;一万济北军负责仅次于平原重要的鬲县渡口,又有三千军队被安排在了鬲县与平原之间的绎幕小渡驻守,近两千熟悉水性的士卒则被编制进了济北军的临时水师,负责在水面上机动作战,包括预备队在内的余下三万多济北军,还有齐王田假抢先派来给济北军帮忙的两万齐军,则全部驻守在最为重要的平原渡。
超过五万齐济联军和临时水师都驻扎在平原渡,如果汉军真的在平原发起抢渡,那么齐济联军倒是肯定不用担心,有希望也有把握暂时拦住汉军周叔兵团的主力,等到更多的齐楚联军赶来增援。然而不管是济北王田达、济北军上将军田寄,还是齐军援军的主将田部,却又不得不担心这么一个要命问题卑鄙奸猾到了极点的汉军,会不会又来一个突出奇兵,在其他渡口突破他们的黄河防线?
这也几乎是一件注定的事,避实就虚本来就是兵家的常见手段,汉军北线兵团的主帅周叔在这方面又是出了名的无耻下作,当初一个声北击南在吴堡偷渡黄河就把章邯、董翳和司马欣三位爷坑得不要不要的,现在谁不害怕这个卑鄙小人来一个故技重施,表面上明攻平原,实际上突然在其他渡口过河?
而且周叔这个无耻小人这次还怎么看怎么象是又准备来阴的,顺利抵达了平原渡口的西岸之后,在汉军船队按期赶来与他会师的情况下,周叔不但没有乘着汉军初来乍到士气正盛的机会发起抢渡,相反还让汉军北线主力在平原渡口的西岸建立营地,让体力并没有受到多大影响的汉军将士安心休息,同时还大张旗鼓的派出船只勘探平原渡的水文航线情况,装出了好象真打算在平原直接渡河的模样。
相反的,在齐济联军兵力薄弱的鬲县和高唐等地,汉军的两支偏师却没有任何动作,既没有收集船只赶造舟筏,也没有派出熟练水手与河工了解水文情况,就好象只是为了适当牵制一下这些地方的济北军守兵一样,根本没有任何在这些渡口渡河的打算一样。
周叔鼠辈越是这样,熟知他恶劣禀性的田达、田寄和田部等人当然越是心里打鼓,还被迫抽出了时间聚会,商量是否应该适当调整一下黄河防线的兵力部署。脚下就是本土的济北王田达为了谨慎起见,还一度考虑从平原驻军抽调两支军队,分别赶赴同样适合大批敌人发起抢渡的高唐和鬲县增援,补强一下那里的守军兵力。
曾经在赵地战场上吃过周叔大亏的田部也赞同田达的决定,相反的,倒是从来没有和周叔交过手的田寄认为不用急着调整,向田达说道:“大王,臣下觉得没有这个必要,我们在高唐和鬲县的守军是比较单薄不假,但是那里的汉贼没有足够的舟船渡河,即便想要发起偷袭,也只能是从平原渡抽调船队过去增援,才有希望抢渡得手,所以我们只需要盯紧了汉贼的船队就行,只要确认了汉贼船队的动向,后发制人派军队去增援高唐和鬲县也完全来得及,没有必要抢先调整兵力部署,露出破绽给汉贼可乘之机。”
田达被田寄劝得有些犹豫,田部却说道:“上将军的话虽然有道理,我们只要盯紧了汉贼的船队,也是可以提前判断出汉贼的渡河地点,但是汉贼船队如果是在晚上偷偷出动,跑到其他渡口去接应那里的汉贼偏师渡河,还是有可能会杀我们一个措手不及。”
田寄不敢否认这个可能,只能是点了点头,田达则是盘算再三,然后说道:“小心为上,左右我们的兵力还算充足,这样吧,我们济北军抽调三千军队去增援高唐,田部将军,麻烦你抽调五千兵力去给鬲县帮忙,这样汉贼就算突然耍诈,我们在这两个重要渡口也有充裕的兵力可用。”
田部为人大方,也不计较什么从自己麾下分兵,马上就一口答应,还主动同意让自己派去鬲县的援军听从济北军鬲县守将的号令指挥,田达一听大喜,赶紧向田部道谢,然后立即依计而行,与田部各自分派军队补强高唐和鬲县这两个重要渡口的守军兵力。
就这样,在汉军还没有一兵一卒渡过黄河的情况下,为了稳妥起见,防范出了名不要脸的周叔搞什么声南击北,齐济联军便自行调整了原先已经完善了黄河防线部署,结果情况被汉军斥候报告到了周叔面前后,周叔也不由直接笑出了声音,说道:“看来做人还是厚道点比较好,再这么下去,以后恐怕没有什么人会相信本将军说的话了。”
齐济联军的斥候也有重要发现,隔河对峙又过了一天多时间后,齐济联军的斥候突然发现汉军的造饭时间变长,驻扎在码头上的汉军水手船工营地中,还传出了浓郁的肉香,很明显是在大飨水手,准备让船队采取动作。结果确认了这一点后,齐济联军的斥候不敢怠慢,赶紧在第一时间把情况报告到了田达等人的面前。
也是凑巧,闻知这一消息时,正好西楚军的偏师主帅项庄也派快马给济北王田达送来了一道书信,书信上除了知会西楚军偏师的大概抵达时间外,再有就是提醒齐济联军务必要小心防范汉军明攻平原,实际上在其他渡口发起偷袭,同时还明白指出汉军如果在其他渡口发起偷渡,地点只可能是平原下游的鬲县,利用汉军船队顺流而下的航速优势杀齐济联军一个措手不及。
仔细看完了项庄的书信,觉得项庄的话很有道理,又结合自军斥候的发现,田达难免心中有些惴惴,向面前的田寄说道:“汉贼的船队,该不会在今天晚上突然出动,从平原这里奔赴鬲县接应那里的汉贼过河吧?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在鬲县那边,只怕压力就大了。”
“大王放心。”田寄安慰道:“末将会让人严密监视汉贼船队,也让我们的水师做好随时出击的准备,一旦发现汉贼的船队突然出动,就让我们的水师立即出击,先在路上干掉一些汉贼的渡船,再去鬲县那里给我们的守军帮忙。”
“这么做恐怕还是不够。”田达皱眉说道:“汉贼如果真打算在鬲县渡河,那么他们派去那里的两万偏师肯定都是主力战兵,我们在鬲县的守军兵力又不及汉贼,万一没有能够拦住汉贼渡河,让汉贼在鬲县打开了缺口,那我们的大河防线就有可能全面崩溃了。”
“那大王打算如何应对?”田寄问道。
田达皱眉盘算,片刻后,田达又咬了咬牙,说道:“干脆这样,左右我们在平原渡的兵力十分充足,干脆乘着现在还有一点时间,再给鬲县派去五千援军,让鬲县那边更有把握守住渡口。”
“大王,还要分兵啊?”田寄一听有些傻眼,忙说道:“如果我们的判断错误,汉贼真的在平原这里直接发起抢渡怎么办?”
“怕什么?”田达说道:“就算再给鬲县派去五千援军,我们在平原渡也还有将近四万的军队可用,再加上有我们的水师帮忙,守住平原渡肯定不在话下。再说了,项庄将军的书信上也说得很有道理,以汉贼的奸诈和周叔匹夫的用兵风格,几乎没有任何可能真的在平原直接发起抢渡,明攻平原肯定是假,暗渡鬲县才最有可能是只能。”
田寄好意再劝,无奈田达却固执己见,认定汉军绝无可能真的在平原发起抢渡,坚持还是决定立即派出了五千援军北上,紧急赶往鬲县补强那里的守军兵力。然后是在做出了这个安排之后,田达才让田寄组织济北军全力备战,以便应对汉军第二天真的在平原发起抢渡,同时派人联系田部,让田部也组织齐军做好备战工作。
接近傍晚时,济北军再度分兵的情况被汉军斥候报告到周叔面前,周叔听后满脸无奈,说道:“田达匹夫,你真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啊,明明总兵力还没有我们的一半,既然还敢一再分兵处处设防,看来明天的这场仗,我们就是想赢不了多难了。”
然后还是在到了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田达、田寄和田部等人才知道周叔这次真没有坑他们,天才刚亮,超过三万的汉军将士就在周叔的亲自率领下出营,列队来到了平原渡口准备登船出击,同时汉军临时组建的水师也全部登船,着手准备出港护航,也破天荒的坦率直接,堂堂正正了一把。以至于情况被报告到了田达等人面前时,田达还当场就惊叫出声,“太阳今天是从西面升起的?汉贼竟然真的强攻平原,和我们正面硬碰硬?”
还好,汉军的一反常态虽然让田达等人意外,却也不至于让齐济联军彻底的措手不及,很快的,济北军和齐军就在田达和田部等人的率领下倾巢出击,来到了平原渡口准备守河,同时济北军比汉军更造组建的临时水师将士也全部登船,迅速做好了迎战准备。
巳时过半时,汉军首先动手,在汉军临时水师主将沈坷的率领下,一千六百余名汉军将士首先驾船出港,操纵着四十余条武装大船和百余条舢板快船驶向黄河东岸,还直接驶向了济北军水师所在的位置。见此情景,田达、田寄和田部等人也马上明白了汉军的用意,知道汉军是想用水师先在河面和济北军水师打一场十分罕见的黄河水战,干掉济北军的水师,然后再发起运兵抢渡。
明白了这点后,田达还直接笑出了声音,说道:“打水战,很好,既然你们汉贼喜欢自寻死路,那本王成全你们!给田寻去令,叫他马上率领水师出击,干掉汉贼的水师!”
汉军这次确实是以己之短,攻敌之长,因为济北军的水师不但在船只数量和兵力数量方面都占据优势,还汲取了当初被汉军在平原抢渡得手的经验和教训,比汉军更早组建起了黄河水师,同时也比汉军水师更早接受水战训练,相对来说水战经验更加丰富,还远比汉军熟悉平原这一带的水文航线,所以田达有绝对自信,知道自军即便在陆地上绝对不可能是汉军的对手,可是到了水面上,这样的情况绝对只会倒过来!
济北军的水师主将田寻比田达更有自信,才刚收到田达的命令,田寻就迫不及待的大吼道:“打旗号,所有战船出击,给我干掉汉贼水师!”
旗号打出,由七十余条武装大船和百余条舢板快船组成的济北军水师立即扬帆出发,气势汹汹的主动迎向汉军水师,还在出击中明显比汉军水师速度更快,排列船阵的速度更加迅捷。见此情景,对自军水师充满信心的田达等人当然是得意洋洋,还全都在脑海中描绘起了这样的美妙场面只要干掉了汉军的护航水师,那么在黄河西岸,不管是有再多的汉军船只运兵过河,在骁勇无敌的济北军水师面前,也只会变成一群待宰的羔羊。
汉军水师的菜鸟程度和胆怯程度还远在济北军的想象之下,才刚看到济北军水师出击,胆怯之极的汉军水师主将沈坷就让旗舰打出旗号,让所有的汉军船只放下船帆,收缩船阵准备集群作战,几乎是把贪生怕死四个字直接写到了汉军的赤红色军旗之上。见此情景,田寻在大笑之余更不客气,大喝道:“擂鼓,加快前进,干掉汉贼的破船!”
战鼓擂响,济北军水师的将士奋力摇橹划桨,冲杀更快,不过片刻时间就越过了河心,气势汹汹的杀向逐渐龟缩成一团的汉军水师船队,喊杀的声音也早早就冲天而起,然后才刚进入弓弩的射程范围,济北军水师的将士就抢先放箭,迫不及待的把羽箭射向躲在盾牌背后的汉军水师将士。
“咚咚咚咚咚咚!”
新的战鼓声突然在黄河西岸响起,西岸一处堤坝的背后,突然飞起了数十块巨石,旋转着在天空中划出了一道道漫长的弧线,呼啸着砸向正在冲向汉军水师船队的济北军船队,济北军的水师将士措手不及,顿时纷纷惊叫,“那是什么玩意?!”
“汉贼的新式投石机!”黄河东岸的陆地上,曾经参与过第二次巨鹿大战的齐军主帅田部第一个明白了那是什么东西,也顿时被吓得大吼出声,“上当了!汉贼是想用投石机先干掉我们的水师!然后再放心渡河!”
明白周叔的恶毒用意也已经晚了,整整五十块巨石已经劈头盖脸的砸到济北军水师船队的头上,首先落下的第一块巨石,还准确命中了一条载满水手的济北军武装大船甲板,不费吹灰之力就直接砸穿甲板,继而又砸穿船底,船上的济北军士卒失声惊叫间,这条船的船头也马上向下一沉,逐渐开始倾斜。
更多的巨石砸进了河中,溅起好几丈高的水花不说,带起的波浪还晃动了周边的济北军舢板快船,几条被巨石直接砸中的济北军舢板小船更惨,船身直接粉碎,船上水手被卷入水中,发出杀猪一般的绝望惨叫。期间又有好几条体积庞大的济北军武装大船被巨石砸中,全部在瞬间就被砸穿甲板和船底,直接失去了航行和战斗能力。
见此情景,汉军水师队伍里和西岸上的汉军将士当然是欢声如雷,士气大振,黄河东岸的齐济联军将领士卒却是个个失声惊叫,喧哗处处,田达和田寄等人更是面如死灰,不用想就已经明白自军水师已经上了汉军的大当,还有自军水师将要面临什么样的下场。
最惨的当然还是济北军的水师将士,被汉军的巨石砸得晕头转向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很多济北军水手连落水的同伴都来不及搭救,马上就赶紧掉头准备逃命,回过神来的济北军水师主将田寻更是疯狂大吼,“快!快!打旗号!回东岸,回东岸!”
载着水手士兵的船只当然不可能象陆地上的士兵或者战马那么灵活,尤其是济北军水师的作战主力武装大船更是如此,所以还没等济北军的武装大船掉转船头,汉军的第二轮巨石就已经飞至,再次劈头盖脸的砸进了已经乱成一团的济北军水师船队中,木材的破裂声音和济北军士卒的惨叫声音,也顿时又一次在目前还很清澈的黄河河面上回荡了起来……
用配重式投石机打船,并不是项康给周叔出的主意,历史稀烂的项康也不知道元军灭宋时,蒙古军队就是用这种战术干掉了南宋的长江水师主力,是军事天才周叔在获得了配重式投石机后,灵机一动想出来的新式战术。而周叔这次率军东征最危险的对手韩信,则是吃亏在始终没有能够得到配重式投石机,所以才无法想到周叔会用这样的战术对付能够严重威胁到汉军渡河的济北军水师。
也正因为如此,兵仙韩信才从一开始就猜错了军事天才周叔的渡河地点,还导致刘老三和项庄好心帮了倒忙,误导齐济联军一再分兵,更加降低了汉军直接在平原抢渡黄河的难度。
第四百五十章 坚决抢渡
“嗵!哗!”
巨石砸入黄河发出的声音格外响亮和清晰,溅起的浪花也足足有好几丈高,还因为这个时代的黄河河水还十分清澈的缘故,远远看去就象黄河的水面上突然绽放出了一个巨大白色的花朵,颇具美感。
可惜巨大水花旁边一条舢板上的济北军水手却不怎么想,巨大的浪头打来间,把他们全身溅得精湿不说,还有一个水手站立不稳,惊叫着摔进了滔滔黄河,他们脚下的舢板小船也被水流冲得骤起骤伏,险些侧翻,吓得船上水手喊叫不断,拼命滚动保持船身平衡。
这条舢板小船还已经算是运气好的了,另外几条直接被巨石砸中船身的济北军舢板小船才叫凄惨,重达一百五十斤的巨石从天而降间,砸中船头船尾,船头船尾直接入水倾翻,船上水手全部掉进河中,砸中船身,船身直接破碎出洞,河水汹涌鼓进船内,这条舢板小船也直接变成了一架飘荡在河面上的垃圾,船上水手除了跳水逃命外,再没有任何选择。
济北军水师的作战主力武装大船也好不到那里,只要是被巨石命中的,就没有一条不是甲板、船底或者船舷被砸出大洞,河水涌入舱内,船速迅速变慢,船身也逐渐倾斜,还有一条特别幸运的武装大船接连被两块巨石砸中右舷,不过片刻时间就倾翻成了船底朝天的模样。
乘着济北军水师的七十余条大船艰难掉头的机会,汉军投石机接连砸来了三轮巨石,成功将二十余条济北军大船砸伤乃至直接砸翻,导致这些大船失去大部分的机动能力,变成了汉军水师面前的待宰羔羊。然而事情还没完,乘着济北军水师掉头逃命的机会,汉军的五十架配重式投石机又调整射角,继续投石,不断将巨石继续砸向狼狈逃窜中的济北军水师,不断扩大战果,很快又将十几条济北军大船砸伤砸沉,迅速逆转了汉军临时水师和济北军水师的水上作战力量对比优势。
更让济北军水师魂飞魄散的还在后面,他们明明都已经掉头冲过河心了,汉军的巨石竟然还在不断的飞来,即便因为距离拉远和济北军船队已经自行散开的缘故而命中率大降,也不时还能砸中他们的大小船只,打击他们的水上作战力量,济北军战船逼于无奈,只能是拼命的加速全进,益发凌乱队形,还有不少船只开始顺流而下,借着水流推动逃向黄河下游,也更加导致了济北军水师的队形拉长,再也无法集群作战。
在黄河西岸看到这样的情况,又估摸着济北军水师就要逃出自军投石机的射程了,周叔正想下令汉军士卒再次擂鼓,让自军水师发起冲锋,话到嘴边却又咽回了肚子里,暗道:“再等一等,投石机应该还有点作用。”
周叔的这个决定坑苦了可怜的济北军水师旗舰,稍一耽搁间,也不知道是那一架汉军投石机砸出的巨石从天而降后,竟然恰好砸中了此前一直完好无损的济北军水师旗舰,虽然没有直接命中要害吧,却也在济北军旗舰的船头上砸出了一个大洞,河水从巨石砸出的破洞中涌入船舱,济北军的旗舰也顿时航速猛降。
见此情景,周叔当然再不迟疑,立即命令汉军将士擂响了第二轮战鼓,汉军投石机立即停止投掷,蓄势已久的汉军水师则呐喊而上,毫不迟疑的集群冲向已经一片大乱的济北军船队,还直接冲向了济北军水师旗舰所在的位置。
战斗没有任何悬念,集群冲锋的汉军水师根本不用理会那些已经在倾斜下沉的敌船,吼叫只是蜂拥而上,彻底大乱的济北军战船也不理会田寻要求他们保护旗舰的旗号命令,争先恐后的只是四散逃命,导致汉军水师就象一群饿狼一样,迅速包围了船速已经大降的济北军旗舰,七八条钩拒几乎同时钩住济北军水师旗舰,距离迅速缩小间,汉军水手欢呼着接连跳舷作战,凶狠挥舞武器捅砍济北军旗舰上的敌人水手。
只是区区几分钟时间,济北军旗舰上的水手便不是被汉军将士干掉,就是被迫跳水逃命,还算精熟水性的济北军水师主将田寻也是其中之一,可惜许多汉军水手早就盯上了他,他跳水后才刚在河里露头,好几架强弩就已经迫不及待的对着他放箭,一支羽箭还准确射中了他的面门,让他在发出一声惨叫后在水中开始挣扎,又在汉军弓弩的接连射击下,很快就消失在了滚滚波涛之中。
旗舰和主将都被直接干掉,济北军水师自然再也没有了任何的还手之力,机灵的船只拼命向下游狼狈逃窜,不机灵的只是稍一耽搁,很快就被汉军水师的船群淹没,一时间,并不是很宽广的黄河河面上到处都是羽箭穿梭,舟来船往,也到处都是随波起伏挣扎求救的济北军水手,还有正在缓缓下沉的济北军水师船只。然后因为余下的济北军水师船只纷纷逃往下游的缘故,大部分的汉军水师船只也追向了下游继续杀敌,只留下了部分战船在平原渡口的河面上扫荡漏网残敌。
在黄河东岸看到这样的景象,花费了无数心血和钱粮才组建起这支临时水师的田达和田寄等人当然是感觉心如刀绞,率军来这里增援的齐军大将田部也是脸色阴沉,全都明白齐济联军想要靠着水上力量阻拦汉军过河已成妄想,运兵船只充足的汉军也可以任意在他们喜欢的地方渡河,尽握战术主动。
周叔身边的汉军文武当然也都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纷纷喜笑颜开的同时,包括颇通军事的郦食其都向周叔进言道:“周将军,干掉了济北贼军的水师,不用再担心我们的运兵船队会受到威胁,我们干脆另外换一个地方渡河吧,这样不但更有把握抢渡得手,还可以减少我们的渡河损失。”
“郦大夫,那我们接下来的仗就不好打了。”周叔微笑着说道:“如果我们换一个地方渡河,是可以降低我们的渡河损失,但相应的,我们就会错过把贼军各个击破的机会了。”
“齐济贼军不是傻子,一旦知道我们在其他渡口抢渡得手,肯定会立即撤退收缩兵力,我们又因为大河阻拦,没有办法立即发起大举追击,只会眼睁睁的看着齐济贼军轻松撤回各路偏师,退守到有利位置等待援军,到时候齐国贼军和西楚贼军一旦大举来援,我们再想消灭敌人,付出的损失只会比现在在平原就发起抢渡更大。”
“没错,是这个道理!”郦食其醒悟,忙说道:“还是周将军考虑得长远,不错,我们只有乘着贼军兵力分散驻防的机会,不惜代价的强行抢渡,先乘机削弱了平原敌人,再乘着贼军分散撤退的机会尽量消灭敌人,接下来的仗才好打得多。”
周叔点点头,然后转向旁边的虫达微笑说道:“虫将军,看你的了,不惜代价的给我冲上大河东岸,只许成功,不许失败,无论如何要给我们的主力打开渡河道路。”
虫达抱拳唱诺,立即飞奔下去组织军队登船抢渡,周叔则又给汉军大营去令,让余下的汉军依次出动,赶来渡口准备渡河作战,又命令后军抓紧时间准备干粮火把,以便在抢渡得手之后连夜搭建浮桥过河,再然后,周叔才学着项康一样极其不负责任的就地一坐,微笑说道:“接下来没我们什么事了,就看虫达他们的表现了。”
周叔的果断决定再次大大出乎了齐济联军的预料,这个时代的将领也不是每一个人都象韩信和周叔那么目光长远,还没走第一步就已经想到了第三步应该怎么走,所以看到汉军将士开始登船准备发起抢渡后,田达和田部等人不但没有能够明白周叔的意图,还纷纷怒道:“周叔匹夫,实在是太狂了!明明已经用诡计害了我们的水师,想在任何渡口渡河都行,竟然还要在我们重兵驻守的平原渡河!和汉贼拼了,就算拦不住汉贼渡河,也要让汉贼崩掉几颗牙!”
汉军的渡河之战也因此变得残酷和血腥更盛,汉军的运兵船队才刚进入齐济联军的射程,铺天盖地的密集羽箭就劈头盖脸的射向汉军运兵船队,然后靠着局部的兵力优势,还有事先修筑的河防工事,齐济联军还一度让汉军将士冲上码头,把汉军压制得十分痛苦,甚至就连汉军将士接连投掷原始手雷,都没能炸乱被督战队逼着死守在码头上的济北军守军。
也还好,担任汉军先锋的是周叔麾下的精锐部队,不但装备精良,战斗意志也十分顽强,见前线久攻不下,亲自率军抢渡的虫达才刚命令自己的坐船上前,要亲自到第一线冲杀,他麾下的好些名汉军勇将就马上发了疯,不顾齐济联军的箭镞如雨,纷纷举盾纵身登岸,抡刀与陆上敌人做生死之搏,在牺牲了两名百人将和一名五百长之后,终于还是有一名汉军百人将在码头上打开了局面,杀散面前敌人夺得很小的一块立足地,后面的汉军将士纷纷涌上,硬生生的在敌群之中打开了一片空间,为更后面的运兵船只打开了上岸道路。
再接下来的战斗依然残酷激烈,在督战队的逼迫下,守卫码头的济北军象潮水一样,反复多次冲击汉军好不容易才抢到的东岸阵地,妄图将汉军将士重新驱逐下河,与汉军将士逐尺逐寸的争夺码头阵地空间,厮杀得天昏地暗,日月无光,也拼杀得双方都是死伤惨重,尸横满地,流淌的鲜血不断流入黄河,将目前还很清澈的黄河水直接染成了粉红色。
汉军的攻势彻底变成了一场添油战,放下兵员的运兵船马上过河,装上生力军后立即启航冲向对岸,大船小舟在黄河河面上来往不绝,此前留下来扫荡残敌的汉军水师船只也全部加入战斗,在河面上不断对着敌人放箭,掩护汉军步兵过河登陆。
绝对的兵力优势让周叔可以放心的用原本是兵家大忌的添油战术作战,相反的,随着恶战的持续,本小利薄的济北王田达反倒耍起了小心眼,在仍然还有预备队的情况下,厚着脸皮主动向齐军大将田部开口,要求田部出兵码头助战,好在田部为人无私大度,很是爽快就直接出兵助战,没有和田达计较什么各自得失。
不过打着打着,随着汉军不惜代价的持续猛攻,坚持靠着鲜血和人命换取西岸阵地,田部逐渐开始发现不对了,细一思索后,田部还干脆打马来到了济北军旗阵,向正在紧张观察战场的田达和田寄说道:“济北王,上将军,情况不对啊。汉贼明明已经重创了我们的水师,又有数量充足的船只运兵过河,接下来不管是在那一个渡口抢渡,都肯定要比在平原强渡容易得多,周叔匹夫为什么还要不惜代价的强攻平原渡口,这不符合情理啊?”
“当然是看不起我们,仗着他的兵多,又不想费事或者浪费时间,所以就在平原强攻了。”田达头也不回的答道。
“不对,肯定不是这个原因。”田部说道:“周叔匹夫何等奸诈,怎么可能会放着避实就虚的机会不去抓住,偏偏选择损失注定最大的强攻平原战术?他这么不惜代价的直接在平原抢渡,肯定别有目的。”
“田部将军,那以你之见,周叔匹夫为什么要这么做?”旁边的田寄问道。
“在下担心,周叔匹夫恐怕在打我们其他偏师的主意。”田部答道:“此前我们为了防范汉贼偷渡,把军队分散部署在了高唐、鬲县和南皮等地,一时之间难以联络传令。倘若周叔匹夫选择在其他渡口渡河,我们倒是有充裕的时间联络各地偏师,从容收缩兵力不给汉贼把他们各个击破的机会,但汉贼主力如果今天就在平原抢渡得手,立即分兵切断我们的偏师退路,我们的偏师恐怕就危险了。”
一语点醒梦中人,听了田部的分析,田寄也立即醒悟,忙说道:“没错,这肯定是周叔匹夫不惜代价强攻平原的真正目的!他只要今天就在平原抢渡得手,就有时间和机会抢在我们的偏师做出反应之前,分出军队切断我们的偏师退路,不给我们收缩兵力重新组织防御的机会!”
呆了一呆之后,田达突然大吼了一声,然后咆哮道:“快,马上给我们的各处偏师传令,叫他们立即放弃拦阻贼军过河,全部向著县撤退,我们的水师完了,大河肯定守不住了,只有把我们的偏师全部撤回腹地,才有希望坚持到齐王和西楚王的援军来救我们!”
也是凑巧,就在这个时候,码头那边突然传来了一阵巨大的喧哗声音和欢呼声,田达和田部等人赶紧扭头看去时,却见守卫码头正面的济北军突然溃散,无数士卒争先恐后的向东面奔逃,淤阻在码头上的汉军则乘机冲锋,迅速打开了大片空间,更后面的汉军运兵船只也乘机靠岸,迅速放下更多的汉军将士登陆。
见此情景,田达当然只能是铁青着脸命令田寄亲自率领预备队上前,重新建立防线阻拦汉军登陆,田寄也赶紧飞奔下去率军出击,田部却是脸色更加阴沉,暗暗说道:“这么做,恐怕也还是落入了周叔匹夫的算计,不惜代价的正面对耗,他的兵多将广倒是不用怎么心疼,但是我们的主力如果拼光了,就算撤回了各路偏师,情况恐怕也只会不妙。”
平原抢渡战从下午未时一直打到天色微黑都没有结束,不过随着天色渐黑,兵力处于劣势的齐济联军也逐渐的景况不妙,几乎所有的作战部队都已经轮流上阵冲杀,体力和士气都下降严重,虽然靠着地利,确实给汉军造成相当不少的死伤,却还是无法挡住汉军将士源源不绝的渡过黄河,逐渐逆转黄河东岸的兵力对比优势,平原渡口被汉军攻占,也只是剩下了时间问题。
还是到了这个时候,田达也才生出了和田部一样的担心,暗道:“这样下去恐怕不行啊,大河防线是肯定守不住了,如果为了多给汉贼造成一些死伤,把本王的主力给拼光了,本王就算撤回了济北腹地,也没有本钱再打下去啊?”
得出了这个结论后,又和田部稍微商量了一句,田达也只能是痛下决心,赶紧命令鸣金收兵,带着同样损失不小的济北军撤回营地重整队伍,打算稍做休息后就立即往著县撤退,同时再次去令高唐和鬲县等地,让那里的驻军全速撤退,不要有任何的犹豫,必要时那怕是放弃粮草军需都行,只要保住了军队就行。
靠着撤下来稍微休息后的军队殿后,齐济联军倒是颇为顺利的撤回了营地重整旗鼓,没有给已经过河的汉军太多追击机会,周叔也没有逼着过河汉军全力追击,只是让部将王陵立即率领两万军队过河,在黄河西岸集结侯命,同时命令汉军将士抓紧抢搭浮桥,以便后军主力过河。
一个多时辰后,王陵的军队顺利渡过黄河完成集结,情况报告到周叔的面前,周叔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马上就喝道:“告诉王陵,叫他立即率军北上,到陵亭去切断鬲县贼军撤回济北腹地的道路。如果晚了一步没能拦住,坚决追击到著县!”
颁布了这道命令后,周叔又把汉军水师主将沈坷叫到面前,向他吩咐道:“辛苦一下,马上带着我们的一半船队去鬲县,去那里接应夏说的军队渡河,追击鬲县贼军,明白告诉夏说,全力争取追上,即便追不上,也要追到著县去和王陵会合。还有,帮着夏说过了河以后,你带着船队继续沿河而下,再去接应燕**队在南皮渡河,让燕军负责对付从南皮撤退的贼军。”
沈坷唱诺,立即飞奔了下去率领船队出击,旁边的郦食其则颇为担心的问道:“周将军,还来得及吗?”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看运气了。”周叔答道:“不过应该还有希望,至少到目前为止,夏说还没派人来向我们报告说鬲县的贼军已经跑了,我们多的也不要,只要前堵后追歼灭了鬲县的两万贼军,今天强渡平原多付出的代价就值得。”
第四百五十一章 兵仙和天才之间的差距(上)
如果齐国大将田部能够早一点猜到周叔坚持在平原强行抢渡的歹毒用心就好了,或者说,靠贿赂项伯项大师当上济北王的田达能够再果断一些,明白了周叔的恶毒用意就果断让他的鬲县驻军放弃营地向著县撤退,不要去理会什么粮草、营帐和辎重,那么鬲县的济北军也有很大希望躲过汉军的拦截,抢先撤回要安全得多的著县。
坏就坏在田达不够果断这一点上,所以他的命令虽然在太阳落山时就通过快马送到了鬲县,他的堂弟鬲县驻军主将田赶也毫不犹豫的依令行事,立即下令放弃鬲县渡口向著县撤退,却并没有要求鬲县驻军放弃粮草军需辎重以节约时间,选择了让济北军士卒把这些东西全部装车,然后再向东撤退。
不要怪田赶舍命不舍财,首先是田达并没有要求田赶这么走,远在鬲县,田赶也不知道平原渡口那边的战事情况,不知道时间的紧迫性;其次是济北军仅有一郡之地,钱粮稀少本小利薄,为了防范汉军东进和供养齐国援军,财政早就亮起了火灯,田赶舍不得放弃这些宝贵军需,也是出于对田达的一片忠心好意。
浪费了大量的宝贵时间后,还是在到了当夜接近二更的时候,田赶才收到田达派人送来的第二道命令,要求他放弃除武器外的一切不急需之物全速撤退,还有知道了汉军已经在平原抢渡得手的情况。
“唉,太可惜了!”
虽然心疼,可是和军需辎重比起来,当然还是军队更重要一些,所以田赶也没有办法,只能是立即命令自己麾下的一万五千济北军放弃辎重全速前进,还有要求田部此前派到鬲县给帮忙的五千齐军也是如此,为了这事还违心的答应撤到了安全地方后,如数弥补齐军的一切损失。
然而鬲县的齐济联军还是晚了一步,当他们打着火把急行至撤往著县的必经之路陵亭附近时,从平原紧急北上的汉军王陵所部,已经比他们更早一步赶到了陵亭,虽然还没有来得及修筑什么临时工事建立阻击阵地,甚至许多士卒都还没有来得及喝上一口水吃上一点干粮稍做休息,却还是照样当道拦住了他们的去路!
见此情景,田赶也别无选择,只能是赶紧率领军队向汉军发起进攻,妄图杀溃汉军打开道路,紧急统军北上的汉军大将王陵也果断催军迎击,在黑夜之中与齐济联军展开了一场正面决战。
这一战同样打得异常残酷激烈,着急撤退的齐济联军攻势有如奔流潮水,反复冲击汉军的阵地不断,没有工事地利可依的汉军则凭借着仓促组建的战阵,全凭血肉之躯与齐济联军正面抗衡,与敌人在阴云密布的夜空下厮杀得血肉横飞,尸横遍野。
也还好,尽管王陵统领的两万汉军只是北线汉军中的普通军队,整体战斗力不及一线精锐,可是结阵而战一味坚守毕竟要比冲锋突击容易一些,也正是靠着这点,先后三次打退了齐济联军的进攻,始终没给齐济联军击溃自军的机会,还逼得齐济联军主动退却,重整队伍后迂回到北面向东撤退。
见敌人妄图绕开自军的阵地东逃,王陵当然是只能率领军队主动进攻,结果这点也正中齐济联军的下怀,王陵军才刚冲到他们的腰部附近,齐济联军就立即停止前进,腰部中军就地结阵而战,前后两军左右夹击,还利用汉军来不及组织严密战阵的机会,成功争取到了与汉军近身混战的机会,也让陵亭之战变得更加残酷和血腥。
仗打到了这个地步,汉军也只剩下了和齐济联军对耗兵力的唯一选择,虽说汉军在总兵力方面优势,不用怕和敌人兑子,可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事情连周叔都没有想到的意外突然出现比鬲县敌人更早撤走的济北军绎幕驻军,在收到了鬲县友军告急的消息后,竟然回过头来接应鬲县的齐济联军,一下子就打破了整个战场的力量平衡。
形势当然变得对汉军极度不利,在齐济联军的奋勇冲杀下,队形已乱的汉军接连被切割包围,被迫组成了三个大小不一的圆阵各自为战,没能及时与大队会合的汉军将士不是被杀,就是被迫逃出战场保命,局面上迅速处于下风,也逐渐露出了败象。
再接下来又换成齐济联军措手不及了,天色微明时,终于冲溃了汉军三个临时圆阵的其中之一后,齐军联军将士正在欢呼着疯狂砍杀溃散的汉军将士时,西面来路上突然火把缭乱,竟然又有一支数量庞大的汉军杀来。
这支突然出现的汉军当然是此前在鬲县渡口西岸驻扎的汉军夏说所部,事实上早在鬲县敌人放弃渡口撤退时,夏说就已经敏锐的发现战机到来,立即利用手中仅有的一些小船运兵过河,建立滩头阵地和探察敌人动静,而当沈坷带着汉军船队赶到鬲县渡口传达周叔的命令后,夏说又果断率领军队紧急渡河,然后不等全军渡河完毕,就亲自率领着八千前军赶来追击。
汉军援军的赶到不但扭转了战场局势,也重创了齐济联军的军心士气,害怕汉军还有更多的后续援军赶来,齐济联军只能是赶紧打消了先把王陵军彻底击溃再从容撤退的主意,立即向东撤退转移,王陵军和夏说军也果断发起追击,又在路上与齐济联军交战多次,利用敌人急着撤退的迫切心情,杀死杀伤了大量齐济联军士卒。
最后,因为战场上位于华北平原地势开阔,还有因为齐济联军意外获得了绎幕友军增援的缘故,汉军倒是没有能如愿以偿的全歼鬲县敌人,但是鬲县的两万齐济联军中,最后侥幸逃回著县的依然还是不到万人,另外绎幕这支济北军也损失过半,汉军方面的损失才刚过四千之数,所以总的来说,汉军这一战还是占了不小的便宜,总算是没有让汉军主力不惜代价的在平原发起抢渡白白牺牲。
与损失过半的鬲县偏师不同,主动撤离渡口战场的齐济联军倒是十分顺利的摆脱了汉军的追击,乘着渡河汉军过于疲惫无力追击的机会,才刚撤回营地稍微重整了一下队伍,齐济联军主力就果断放弃了营地沿着驰道全速撤退,期间已经渡河的汉军虽然也有乘机追击,却因为体力下降严重,被亲自率军殿后济北军上将军田寄率军杀退,没有能够捞到什么样的战果,仅仅只是缴获了齐济联军主动放弃的军需辎重。
高唐这边就更不用说了,这里济北军向东撤退本来距离就近,还没有能够渡过黄河的汉军主力又腾不出手来对付他们,所以高唐这边的济北军便也在毫无损失的情况下撤退到了漯阴一带,与从平原撤来的齐济联军主力会师一处。不过对汉军来说也还好,因为距离过远的缘故,济北军此前驻扎在南皮的四千守军能否摆脱汉军仆从军燕军的追杀,依然还是一个未知数,兵力优势明显的燕军仍然还有歼灭南皮敌人的希望和机会。
这些情况都报告到周叔的面前时,时间已经是平原大战结束后的第二天下午,考虑到王陵和夏说的军队疲惫,又没有携带攻城器械,周叔便也立即命令王陵撤军返回平原,夏说率军撤回鬲县,准备先让军队稍做休整,拿下拒绝投降的平原县城和鬲县小城,然后再进兵找齐济联军清算新帐旧债。
郦食其有些不肯死心,向周叔进言道:“周将军,左右我们的兵力充足,不如分出一军立即兵进漯阴和著县一线,缠住齐济联军的主力,等我们的主力腾出手来后,就可以立即东进,与齐济联军决战于漯阴和著县一带。”
“来不及了。”周叔答道:“田达、田寄和田部这些匹夫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一定不会在漯阴和著县停留耽搁,只会稍做休息就撤往历城,在那里重整旗鼓迎击我们,还有等待齐国贼军和西楚贼军的救援,我们现在派军队过去,肯定只会扑一个空。”
事实也正如周叔所料,第二天时,汉军斥候送来探报,说是齐济联军在著县和漯阴一带只是稍做停留,给这两座县城稍微补充了一点守军兵力,然后就马上撤往了历城方向。周叔对此也毫不意外,除了多派斥候细作探听敌人动向外,再有就是赶造各种攻城武器,让没有参与抢渡大战的其他汉军队伍出手,向拒绝投降的平原小城发起进攻。
力量悬殊巨大,平原攻城战当然没有任何悬念,尽管济北军的平原守军拿出了值得让人赞叹的勇气和决心守城,却依然还是无法阻拦汉军配重式投石机的持续轰击,仅仅只是坚持了不到一个白天时间,城池便宣告陷落,守将田袤战死,守军大半被杀,余者全部投降。而到了第二天时,夏说也十分轻松的拿下著县县城,基本清除了济北军在黄河一线的残余势力。
平原攻城战只打了不到一个白天的时间,然而准备攻城武器却用了三天以上的时间,为了节约时间,尽快清除进兵历城的障碍,顺利拿下了平原县城后,周叔便又做出决定,让汉军兵分两路同时进攻漯阴和著县。然而让周叔大感意外的是,当他率领汉军主力开抵到漯阴城下后,还在大量准备攻城武器,派去历城探察敌情的细作就送来急报,说是已经有一支西楚军在昨天赶到了历城战场,与此前主动撤退到历城一带的齐济联军主力会师一处。
“已经有西楚贼军赶到历城了?怎么可能这么快?西楚贼军是飞来的?!”
难得失声惊呼过后,周叔忙又向来报信的细作问道:“西楚贼军有多少兵力?主帅是谁?”
“回禀将军,西楚贼军的兵力应该在四万左右。”细作如实回答道:“主帅是西楚贼军的左司马项庄。”
“项庄?!”周叔又是一楞,然后猛然想起了自己此前收到的项康书信,也顿时冷哼说道:“难怪来得这么快,原来是西楚伪王项羽此前派到薛郡对付彭越的偏师啊。还真被我们大王给料中了,彭越果然不是项庄副手刘季的对手,这么快就不行了。”
“将军勿忧。”旁边的商山老头崔广安慰道:“齐济贼军已经被我们在大河一线严重削弱,目前只剩下不到五万的军队,西楚贼军也不过只来了四万偏师,在兵力方面,我军仍然优势明显,还有足够把握在西楚贼军的主力北上增援之前,歼灭历城战场上的楚齐济三国贼军。”
周叔点点头,然后还露出了一点微笑,说道:“也罢,来就来吧,也正好,大王一再提醒过我,说刘季匹夫麾下的大将韩信,是即便连大王和我都必须小心应对的敌人,这话都快把我的耳朵磨出茧子了。既然刘季匹夫来了,那个韩信也肯定一起来了,本将军正好亲自检查一下他的成色。”
“周将军,别怪老朽多嘴,最好还是不要轻敌。”郦食其赶紧提醒道:“大王上次派来的信使,还受大王之托,专门告诉过我们,说我们大王之前南征南阳,完全是靠绝对的兵力优势淹死的南阳贼军,期间好几场仗实际上付出的代价比南阳贼军还大,大王如此天姿英纵尚且如此,我们最好也还是小心为上。”
“多谢郦大夫提醒,也请大王放心,大王的嘱托我从来就没有敢忘记过,我不会轻敌的。”周叔含笑回答道:“我只是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敌人,会让我们大王都能打了胜仗暗吃亏,想亲眼看一看这个匹夫究竟有多少本事。”
波折不断,周叔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原因有两个,一是当天晚上漯阴一带突然下起了大雨,给汉军的备战工作造成了很大困扰,还有可能会影响到汉军接下来的攻城战事,二是到了第二天下午的时候,周叔又收到了一个还来不及验证真假的消息,说是打着汉军旗号起兵的齐国王室之后田横,在胶东郡的高密一带吃了一个大败仗,几乎全军覆没,传说田横还已经惨死在了乱军之中。
听到这消息,就连周叔都忍不住脸色一变,忙向来报告这一情况的汉军情报官员问道:“这消息是从那里探听到的?是否可靠?”
“回禀将军,这消息是我们的细作在历城探听到的。”汉军情报官员忙答道:“是否可靠目前还无法确认,但是历城那边都已经把这个消息传遍了,楚齐济贼军的士卒也士气大振,都说齐国贼军很快就要出动主力来增援历城了。”
“真的假的?该不会是贼军那边故意放出来的谣言吧?”
毕竟是被项康给带坏了的人,周叔心里难免生出了这样的怀疑,挥手让汉军情报官员下去后,周叔还又盘算着向在场的郦食其、周术和崔广等人问道:“郦大夫,两位前辈,你们怎么看?这消息会不会是贼军故意放出来的谣言?”
“有可能谣言。”郦食其盘算着说道:“因为太巧了,西楚贼军前天才到的历城,我们今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巧得就好象是故意安排好的一样。阿嚏!”
说完了,郦食其还重重打了一个喷嚏,赶紧揉了揉鼻子。
“恐怕真的是巧合。”商山老头周术说道:“因为历城贼军那边没有必要故意散播这样的谣言,他们这么做,是倒是可以鼓舞起军心士气,但是相应的,我们也会因为这个消息加快动作,抓紧时间赶到历城和楚齐济贼军决战,不给齐国贼军的主力回师增援历城战场的时间机会。”
“老朽也认为这个消息恐怕不假。”另一个商山老头崔广也说道:“我强敌弱,贼军最正确的选择应该是想方设法稳住我们,给他们的援军争取时间,不会故意放出这样的消息刺激我们,逼着我们尽快进兵找他决战。”
考虑到敌人确实不希望自己加快进兵历城这一点,周叔点了点头,说道:“两位前辈言之有理,不错,故意散播这样的谣言只会对贼军争取时间不利,这事情恐怕真的是一个巧合,田横那边的情况就算没有传言的这么凄惨,处境也不会太妙,齐国贼军也很可能会尽快给历城派来更多的援军。”
“周将军,那我们应当如何应对?”周术忙又问道。
“只有一个办法。”周叔答道:“让燕**队停止南下和我们会师,改道东进建昌小城,然后从建昌直接进兵狄县,威逼临淄,逼迫齐国贼军出动主力迎战,腾不出手来增援历城战场,给我们争取时间。”
“妙计!”郦食其鼓掌说道:“应该这么办,只要燕**队暂时牵制住了齐国贼军的主力,我们就可以……,阿嚏!”
又打了一个喷嚏后,郦食其忙又补充道:“我们就可以心无旁骛的专心对付历城战场上的敌人,不用担心齐国贼军的主力突然跑来捣乱。”
主意是周叔自己想出来的,郦食其拍手叫好,周术和崔广也纷纷附和,周叔正想下定这个决心的时候,突然又心中一动,忙在心里说道:“慢着,我这么调整战术,会不会正中了敌人的下怀?大王可是一再叮嘱过的,说刘季匹夫帐下那个韩信,是惟一能够和我正面匹敌的危险对手,如果真的这样的话,我的这个战术调整,不可能不会被那个匹夫给猜到啊。”
周叔和韩信之间的差距逐渐体现出来的时候,帐外又突然有卫士入报,说道:“周将军,叔孙先生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