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就是最大的破绽
“不过有他亲笔签名的口供在此,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听到县丞这话,又看到他手里的竹简,不要说是年龄比较小的项扬和项它等项家子弟了,就是年龄最大的项庄和项声都忍不住脸上变色,心惊肉跳。项康心里也是万分紧张,可脸上的神情却镇定依旧,说道:“上吏,能不能让在下看一看我堂兄的口供?”
“项公子,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了,你还想垂死挣扎吗?”县丞答非所问,说道:“本吏再提醒你一句,现在你如实招供,还可以罪减一等,但你如果继续狡辩说谎,那本吏就是想对你网开一面,也是有心无力了。”
“项公子,这是县丞好心给你的机会。”旁边坐在右列首席的狱掾也说道:“现在你如实招供,可以算是自告(自首),按大秦律可以罪减一等。你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依照大秦律,你的罪行可不是罚为城旦和到骊山服役那么简单噢。”
如果换成了是其他的项家子弟,下相县丞和狱掾的一唱一和很可能就已经收到了效果,很可惜,下相县丞和狱掾这次碰到的对手,是经过无数与破案有关的影视剧洗礼的项康。所以不管心里再是如何的紧张,项康都没有轻信下相县丞和狱掾的话,答道:“多谢二位上吏的好心提醒,但是在下没有犯罪就是没有犯罪,说的也全都是实话,所以用不着什么罪减一等。”
“不见棺材不落泪!”恨项康恨得蛋疼的单右尉终于开口,向下相县丞拱手说道:“上吏,这帮贼徒冥顽不化,在下认为也不必给他们什么自告的机会了,让他们亲眼看一看那个项猷是如何招的,然后看他们还有什么话说!”
“唉。”县丞很是惋惜的叹了口气,然后才说道:“项康公子,是你自己不要自告的机会了,那就怪不得本吏不念旧情了。来人,把项猷的口供拿给他们看一看,让他们知道项猷是怎么招的。”
“我亲自来。”狱掾自告奋勇,起身接过了记载项猷口供的竹简,展开一部分,又叫人拿来一盏油灯,拿着竹简和油灯走到了项家子弟的面前,让项家子弟观看项猷的口供。
狱掾是先让项它和项扬等项家子弟看的口供,结果只是匆匆瞟得竹简上的文字几眼,项它和项扬等人就已经是面如土色,身体还不由自主的有些颤抖,其他项家子弟看到口供反应也是大同小异,项庄还失声说道:“怎么可能?项猷怎么可能这么胡说八道?”
曾经听冯仲说过这个时代审案的规矩,知道这个时候胡乱开口要挨竹板抽打十下,不想白受皮肉之苦的项康咬紧牙关,强忍住想要说话的冲动,同时也努力把身体站直,把神情放得轻松,让项家子弟可以在看到自己时找到主心骨的感觉,不至于过于慌乱说出实情。结果这点也收到了项康所希望的效果,看到项康镇定自若的模样,项家子弟再是紧张也没有急着开口,耐心只是等待项康反应。
狱掾终于把竹简放到了项康的面前,借着油灯的光芒,项康一眼看到竹简上确实有着项猷的亲笔签名,再细看口供内容时,项康发现狱掾卷住了项猷口供的大部分内容,展开几片竹简上只是这么写道:“……社神庙中与我在一起的,是我的父亲项伯,我们项家兄弟故意阻拦颜集亭亭卒办案,是为了让我父亲有机会逃跑。”
“怎么样,项康公子,看清楚了没有?”狱掾微笑问道:“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项康公子,说实话吧,不然本吏就要用刑了。”县丞也微笑着威胁道。
“上吏,和他客气干什么?”单右尉这么说道:“这个叫项康的贼匪狡诈异常,不用大刑,绝不会招供!下吏提议,直接用刑!”
项家子弟的脸色益发苍白,回想到项猷被提来单独受审时那怨恨的目光,细密的冷汗也出现在了项康的额头上,心中飞快盘算的同时,项康的目光突然落到了项猷的亲笔签名上,怎么看怎么都象是项猷亲笔的签名上,眼睛又突然一亮,顿时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哈哈,哈哈哈。”
“项康公子,你笑什么?”对面的狱掾疑惑的问,项家兄弟则全都是心中一喜,马上全部把目光集中到了项康身上。
“我笑你们模仿的项猷画押签名太假,破绽太多。”项康微笑着说道:“上吏,是谁仿造的我族兄签名?在下觉得你应该打他扳子,仿造得太差了,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不是我堂兄的亲笔签名。”
说这话时,项康一直紧紧盯着对面狱掾的眼睛,还是在看到那狱掾的瞳孔猛烈收缩后,项康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才落回了肚子里,知道自己这一把赌对了,看上去象是项猷亲笔的签名,十有**真是伪造的。
“你说签名是假的?”县丞开口,硬着头皮问道:“假在何处?”
“全都是假的,每一笔每一画都是假的。”项康微笑说道:“还有,能不能劳烦狱掾上吏把竹简全部展开,让我看看我堂兄项猷前面的口供内容?”
狱掾没话说了,县丞也闭上了嘴巴,单右尉则是张口结舌,压根不敢相信自己精心设计的诱供圈套会被项康轻易识破。项康察言观色,心中益发大定,又向县丞拱手说道:“不过签名虽然是假的,但在下真的得感谢各位上吏,谢了。”
“为何感谢我们?”县丞好奇问道。
“如果不是各位上吏设此巧计,在下还真找不到证明自己清白的办法。”项康微笑说道:“前天发生的事,在下因为遵守大秦律法,出手救助看似被盗匪打劫那位先生,无意中干扰了邻县亭卒办差,被邻县亭卒误会,真的是百口莫辨,跳进大河(黄河)也洗不清。不过现在好了,在下可以证明自己的清白了,证明自己说的全是实话了,所以在下一定得感谢各位上吏,设计给我自己辩白的这个机会,证明我没有说半句假话的机会。”
言罢,项康又转向了其他的项家子弟,微笑说道:“各位兄长阿弟,还不快谢各位上吏,他们不这么设计安排,我们的事就是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啊。”
“谢谢上吏,谢上吏,谢谢各位上吏给我们这个机会。”项家子弟纷纷道谢,下相县丞却是满脸苦笑的看向单右尉,单右尉则是脸色青黑,一声不吭。
“哈哈哈哈哈!”后堂中突然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再接着,一直都十分欣赏项康的下相县令周曾缓步走了出来,大笑说道:“项康公子,本官真是服了你了,遇上这样的事,居然还可以这么镇定自若,真是叫人佩服。”
“见过县尊。”
县丞和狱掾慌忙起身行礼,单右尉也无可奈何的站了起来行礼,周县令却不理会他们,只是接过了狱掾手里的竹简,指着上面的项猷签名好奇的向项康问道:“项公子,这个签名究竟那里有伪造的痕迹?你是怎么一眼看出这签名是假的?你可知道,方才可是连本官都没有发现半点破绽啊?”
“回县尊,没有破绽,就是最大的破绽。”项康解释道:“适才县丞上吏说了,在下的堂兄项猷因为受刑,被抬了下去医治,试问一个受刑负伤的人,写出来的字,怎么可能还如此工整?不见半点颤抖紊乱?这岂不是最大的破绽?”
啪一声轻响,下相县丞一巴掌拍着了自己的额头上,苦笑说道:“本吏糊涂,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还以为自己模仿得天衣无缝,谁知道尽是破绽?”
“多谢上吏。”项康再次拱手道谢,微笑说道:“若非上吏设此巧计,在下还真是没办法证明自己的清白。”
县丞益发苦笑,周县令则微笑着冲单右尉说道:“单右尉,现在你可以死心了吧?本官早就说了,没有证据的事就不能定案,你非要设计诱供,现在项公子已经通过了你的考验,你还有什么话说?”
“县尊,前天逃走那个可疑匪徒,确实和那个项猷长得十分相象!”单右尉不甘心的说道:“下吏手下的颜集亭求盗张婴,还有他手下的四个亭卒,都可以做证!”
“但这些位项公子都做证,说那人和项猷长得半点不象,这你怎么办?”周县令一句话问得单右尉哑口无言,然后又说道:“还是想办法先找到那个可疑男子,先把他抓来再说吧。”
单右尉无可奈何的闭上了嘴巴,周县令则摆了摆手,向县丞吩咐道:“现在可以读鞫(宣判)了吧?前天在下邳县境内发生的事,这些位项公子确实有错,但他们也是依照律法出手救援,依照大秦律,该如何处置?”
知道周县令一直十分欣赏项康,手里又没有任何证据证明项康等人有罪,县丞只能答道:“回禀县尊,可以无罪释放,也可以当面叱责他们的糊涂,误判善恶。”
“叱责就免了吧。”周县令很是大度的说道:“项公子他们也是一片好心,再说了,我们也没办法证明逃走那个可疑男子是否真的有罪,所以干脆连叱责都免了。”
县丞答应,然后当面宣布项康等人误罪,当场释放,又下令释放了暂时拘押在其他地方的项猷,项康和项家子弟大喜,赶紧向周县令连连拱手道谢,那边单右尉则是脸色铁青的直接冲了出去。
“项公子,小心些他。”周县令握住项康的手,向单右尉离去背影一努嘴,低声说道:“如果你真有什么事犯在了他手里,就是本官也保不了你。”
“多谢县尊。”项康再次道谢,心中知道单右尉,也有些担心单右尉会把火气撒到虞家头上,然而转念一想之后,项康却又突然发现,如果单右尉真的把虞家逼得无路可走,对自己而言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第三十二章 说曹操,夏侯到
在县狱的客舍里将就了一夜过后,第二天一早,项康和项家子弟先是领回了被县吏暂时扣押的武器,然后才正式离开县狱回家,结果昨天同样在县城里住了一夜的冯仲早已在县狱门口守侯,主动提出与项家子弟搭伴回家。
已经通过项康和冯仲成了关系不错的朋友,项家子弟当然不会拒绝与冯仲一起回家的提议,不过冯仲却明显的有些心事,一起返回侍岭亭的路上,冯仲除了向项康打听了一下昨天的审问经过后,路上就基本上没什么言语,神情除了有些忧心忡忡外,甚至还有些愁眉苦脸。
看出冯仲心中有事,还算讲点良心的项康便主动问道:“大兄,出什么事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差事越来越不好干了。”冯仲叹了口气,说道:“昨天县寺里传出消息,咸阳那边又来了文书,要征发第二轮戍役去戍边,东乡又要有人倒霉,我也又要得罪乡亲了。”
“又要征发戍役?”项康一惊,忙问道:“伍游徼前段时间,不是刚带着一批人去了雁门服戍役,这才过去多久,怎么又要征发戍卒戍边?马上就要开始春耕了,把民夫带走,这春耕还怎么搞?”
“我愁的就是这点,今天都已经正月初六了,再有十来天就要春耕了,这时候抽调民夫,得罪人啊。”冯仲长叹,愁眉苦脸的说道:“才隔了两个来月就征发第二轮戍役,照这速度,搞不好明年之内就得把五轮全部征发完,到时候连秋收都得成大问题。”
“我属于第几轮?”项康赶紧问道。
“最后一轮,兄弟你的户籍是编在右闾,按顺序是最后一轮。”冯仲的回答让项康松了口气,说道:“不过兄弟你的堂兄弟,有一半是在左闾,编在第四轮。”
言罢,冯仲又低声说道:“项康兄弟,如果朝廷真的征发第四轮戍役,到时候你可要多帮我劝劝你的堂兄弟们,请他们千万别乱来,否则我也得跟着倒霉。”
“大兄你是代理游徼,掌管缉盗,怎么你也会跟着倒霉?”项康疑惑问道。
“我的户籍,也是编在左闾。”冯仲愁眉苦脸的说道:“如果朝廷真的征发第四轮戍役,到时候东乡带队去服戍役的,十有**就会是我,所以到时候你的兄弟们如果乱来,我也得倒霉。”
项康默然,冯仲却是越说越是愁眉苦脸,说道:“希望这次征发戍役千万别出岔子,如果象沛县那样,搞不好等不到征发第四轮戍役,我就得先倒霉。”
“沛县?!”对这个名字十分敏感的项康心中一震,忙问道:“大兄,沛县那边怎么了?”
“沛县有个叫刘季的亭长,带着去骊山服役的囚犯跑了。”
冯仲一句话就差点让项康摔了一个嘴啃泥,也让知道刘邦原名叫做刘季的项康惊讶出声,“刘季已经带着囚犯跑了?”
“对,听说跑去了芒砀山当了强盗。”心事正重,冯仲也没发现项康话里的语病,只是顺口说道:“听说他押解囚犯去骊山做工,才刚出城就跑了不少人,他知道罪责难逃,就干脆把囚犯全部放了,带着十几个愿意跟他走的囚犯去了芒砀山,在那里当了强盗,连累得沛县的好几个官吏跟着倒霉。”
“快了。”项康心中惨叫,“刘邦已经跑了,乱世快来了。”
度过了乍闻刘邦逃亡的惊骇过后,项康很快就冷静了下来,迅速盘算起了自己的将来,结果不盘算还好,仔细一琢磨,项康发现自己对于乱世到来的准备还是远远不够,虽说自己与冯仲合伙开的铁匠铺生意相当不错,但是钢铁产量太少,打造出来的武器和铁器又要优先出售牟利,赚钱采购原材料维持生产,能够私藏下来的武器少得可怜,在需要时起不了多少作用。
其次是人手问题,如果真到了必须起兵的地步,十几个项家子弟倒是有可能跟自己走,但这点人同样起不了多少作用。而冯仲手下虽然有一些亭卒和食客可用,但冯仲与自己只是朋友和生意伙伴的关系,到时候会不会跟自己走肯定两说。同时自己的年龄和威望也明显不够,到时候能不能让项家子弟心甘情愿的奉自己为主都还是一回事,更别说是让冯仲和其他人向自己效忠。
“难道真要等到项梁和项羽带着军队打到下相再说?”项康一度甚至都有些想放弃,可又不愿这么坐着干等,又在心里说道:“但这么做是不是太被动了?再说了,我肯定已经改变了一些历史,会不会引发什么蝴蝶效应,提前给我带来什么危险?”
心事重重的回到了侍岭亭后,冯仲倒是又邀请项家子弟到自己家里做客,习惯了混吃混喝的项家子弟也硬拉着项康接受了冯仲的邀请,而因为靠着与项康合伙铁匠铺赚到了一些秦半两的缘故,老冯家的饭菜质量明显上升了不少,不但有鲜肉鲜鱼和淮流域常见的贝类,甚至还有一大块从市集上买来的病死牛肉,同时冯仲又叫门下食客搬来了比平时更多的米酒,豪爽的招呼道:“项兄弟,各位项公子,放开肚皮吃,放开肚皮喝,不够我马上叫人再去买!”
项家兄弟轰然叫好,一边向冯仲道谢,一边甩开了腮帮子大吃大喝,坐在项康旁边的项冠还用手肘捅了一下项康,说道:“阿弟,你和虞家小妹的事得抓紧,他家那么有钱,陪嫁肯定少不了,到时候咱们可就能天天吃上这样的好酒好菜了。”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正在为将来犯愁的项康听到项冠这话,不由眼睛一亮,暗道:“对啊,我怎么把老虞家给忘了?他家那么有钱,如果能拿出来资助我,很多事就好办多了啊!”
想到这里,又想到自己昨天在周县令面前曾经盘算过的事,一个恶毒却又绝对是出自善意的念头,不由浮现在了项康的脑海中能不能想什么办法,借那个单右尉的手,把虞家逼得无路可走,只能是乖乖的把女儿嫁给自己,坐上自己的战车,把他家的钱拿出来给自己用于起兵?
“如果能想什么办法,让虞家搬家到侍岭亭来,事情就好办多了。”项康甚至还盘算起了计划的步骤,暗道:“虞家到了侍岭亭人生地不熟,什么事都得仰仗我们项家,还有和我穿一条裤子的冯仲帮忙,到时候要他们出钱出力,绝对要比现在容易许多……。”
心中有了主意和打算,可究竟怎么才能让虞家心甘情愿的搬到侍岭亭来让自己宰割,项康心中一时还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不过还好,项康还有点时间,同时项康也相信凌县那个单右尉绝对不会就此收手罢休,自己随时有可能得到他的强力帮助,所以项康也不怎么着急,是日与交情益发亲厚的冯仲尽兴而散,次日就又回到自己和冯仲合伙开设的铁匠铺中主持炼钢,管理经营。
其后的一段时间里再没有发生什么大事,单右尉没有来鸡蛋里挑骨头,虞家那边也太平无事,项家子弟照常东游西逛,项康则在经营铁匠铺的闲暇时间里,打着参观冯仲训练东乡各亭亭卒的旗号,结识了下相东乡十亭的所有亭长,虽然没象和冯仲一样结成知己好友,却还是建立了一定的友谊,见面点头互相熟识,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多多少少的为自己的将来建立了一点基础。
同时侍岭亭出产的优良铁器也越来越有名气,不但周边的凌县、下邳、取虑和僮县等地商人百姓争先恐后的跑来侍岭亭采购铁器,就连曾经是楚国国都的彭城和更远的萧县、留县等地的商人也纷纷慕名而来,采购侍岭亭出产的铁制武器和农具到各地贩卖牟利或自用,项康和冯仲合伙开设的铁匠铺也因此生意日益火暴,让项康有了更多的闲钱自用和帮补家计,冯仲也因此笑得天天合不拢嘴,成天就在人前吹嘘,说自己这辈子最聪明的一个决定就是和项康化敌为友,结交成手足兄弟。
这不,这天刚把一炉先炼出来的钢水倒进模具里,累得满身大汗的项康正在大口大口喝水的时候,冯仲就又笑嘻嘻的来到了项康的面前,一见面就满脸兴奋的对项康说道:“兄弟,好消息,大买卖,沛县的曹狱掾派人带着传引来我们这里,想买六十把铁刀去给沛县的官差用,还说如果能给他们一个好价钱的话,曹狱掾可以帮我们劝沛县的都尉和各乡的游徼、亭长,让他们的人全都买我们侍岭亭的武器用。”
“沛县?”这个时代没有那个地名更让项康警觉,有些惊讶的问道:“沛县的狱掾,专人派人走这么远的路来我们这里买刀?”
“谁叫兄弟你炼的铁好呢?”冯仲笑得益发开心,又说道:“放心,我已经仔细检查过传验了,没什么问题,千真万确是沛县曹狱掾派来的,人就在外面,我这就把他叫进来?咱们兄弟一起当面和他谈谈价钱?”
六十把钢刀对项康的小铁匠铺来说确实是一笔不小的买卖,所以项康也就点了点头,同意亲自接见沛县曹狱掾派来的人,然后不一刻,一个满脸粗硬黑胡子的彪形大汉就被领到了项康和冯仲的面前,冯仲先给那彪形大汉介绍了项康的名字身份,那看似粗豪的彪形大汉也很有礼貌,马上就向项康拱手说道:“沛县狱卒樊哙,奉上吏曹狱掾之令,见过……。”
“噗!”
彪形大汉樊哙的话没能全部说完,因为他才报出了自己的名字,正在喝水的项康就一张口,把一口水喷到了他的面前,还差点直接喷到了态度脸上。再接着,项康又指着樊哙惊叫问道:“你说什么?你叫什么?”
“在下樊哙啊。”樊哙满头雾水的回答,又问道:“怎么?项公子,在下刚才没说清楚?”
项康傻傻的看着樊哙,半晌才回过神来,赶紧又问道:“沛县曹狱掾?樊壮士,你们沛县的狱掾,叫什么名字?”
“在下的上吏叫做曹参。”樊哙继续如实回答,道:“曹参曹狱掾。”
项康继续张口结舌,半晌才在心里喃喃说了一句,“前些天才提到刘季刘老三,没想到是说曹操,曹仁把夏侯派来了。”
第三十三章 告密的人叫司马迁
“前些天才提到刘季刘老三,没想到是说曹操,曹仁就把夏侯派来了。”
心里喃喃说着这句话的同时,项康的右手微微一抖,不假思索的想要摸向腰间剑柄,然而指尖刚动时,项康却又打住,心中奇道:“我这是想干什么?乘机干掉樊哙?我为什么要杀他?”
再仔细一想,项康发现自己确实有些过于冲动,因为樊哙虽然的确是将来老项家的敌人不假,但现在双方还没有结仇,同时乱世还没有正式开始,项康没有理由、也没办法不顾后果的直接干掉樊哙。而更关键的是,樊哙还是中国历史上最伟大朝代之一的汉朝的开创者之一,是汉人中的英雄和功臣,无缘无故的直接把他干掉,自己心中有愧。
想到这里,项康除了遏制住心中冲动外,不算太丑的脸上也露出了亲切笑容,无比由衷的说道:“樊壮士,久仰大名,如雷贯耳,今日得见,在下三生有幸。”
“哈哈,项公子真会说笑话。”樊哙的性格和影视剧上一样的爽朗直接,哈哈一笑就说道:“在下区区一个无名鼠辈,那敢当得上什么如雷贯耳,公子夸张了。”
“壮士客气,半点没有夸张。”项康又由衷的说了一句,然后才招呼道:“壮士快请坐,地方简陋,事前也没准备什么,壮士先将就着喝一口热汤(开水),一会我们再去酒肆喝酒。”
樊哙爽快答应,先与冯仲和项康就地而坐,然后才向项康拱手说道:“项公子,我是个粗人,就直接说了,我想向你买六十把刀去沛县,给我们沛县的官差用,但是觉得你们的价格有些贵,想请公子你让一些价,便宜点卖给我,将来我保证一定买更多。”
“壮士想要我让多少价?”项康问道。
“五百钱一把如何?”樊哙回答得十分直接,又拿出了一个布袋,说道:“如果可以的话,我现在就付钱,用金给。”
“太低了。”项康果断摇头,说道:“樊壮士,想必你也应该在下相城里打听过价格,我们侍岭亭的刀运进下相城里都卖一千钱一把,你直接来这里买,我们按一把八百二十钱给你,已经算是很低的了,实在让不了那么多。”
“是啊,太低了。”冯仲也说道:“这样吧,看在大家都是官差的份上,我做主,一把给你少二十钱,怎么样?”
“太贵了。”樊哙苦笑,说道:“我手里没那么多钱,还请项公子和冯游徼发发慈悲,再让一点价格,别让我白跑一趟。”
“樊壮士,我们也要找回本钱。”冯仲摇头,说道:“壮士你可以找其他商人打听一下,看我们给他们让过价没有?我们能一把刀给你让二十钱,真的已经是看在你们沛县曹狱掾的面子上了。”
应该是确实没那么多钱,樊哙又继续讨价还价,坚持要请项康和冯仲再让些价,冯仲讨价还价,虽然也给樊哙再让了一些,但让步却并不大,又说道:“樊壮士,你没带那么多钱也没关系,能买多少买多少,回去把情况告诉你们曹狱掾,下次带足钱再来买也不耽搁,反正沛县离这里也不算太远。”
樊哙搓着手盘算,半晌才说道:“冯游徼,项公子,这样行不行,就按你们说的价,我买六十把,但我现在只能先付你五十金,差你们的钱,等下次再补给你们如何?”
说罢,樊哙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说道:“冯游徼项公子放心,我樊哙不是那种欠钱不还的人,差你们的一定会补上,有我们曹狱掾担保,你们总该不用担心我会赖帐吧?”
这事冯仲还真不敢放心,更不敢擅自做主,只能是把目光转向旁边的项康,没怎么参与讨价还价的项康也考虑了一下,然后才说道:“樊壮士,这事我得和冯大兄商量一下。这样吧,反正六十把刀也不一天两天就能打出来的,樊壮士你先侍岭亭住几天,我和冯大兄商量一下再给你答复如何?”
樊哙爽快答应,项康也这才邀请樊哙随自己和冯仲到侍岭亭的酒肆喝酒,爱喝酒的樊哙听了大喜,赶紧表示自己请客,立即起身去找地方喝酒,
和樊哙、冯仲一起有说有笑的到了侍岭亭的酒肆后,出于对樊哙的敬重,手里已经有了些继续的项康抢先掏钱,叫来酒菜与樊哙、冯仲一起享用,三人言谈甚欢,期间有意无意的,项康就突然提到了纵囚逃亡的某个沛县亭长,看似随意的向樊哙问道:“樊壮士,听说你们沛县有个叫刘季的亭长,竟然敢直接放了去骊山做工的囚徒,还带着一些人去了芒砀山做了强盗,这事是真的还是假的?”
“真有这件事。”樊哙随口答道:“我们那地方,是有这么一个亭长,也的确做了这样的事,我还见过那个亭长。”
“那樊壮士,那你和那个姓刘的亭长关系如何?”项康又好奇问道。
“只是见过,不认识,也没什么交情。”樊哙很随意的答道:“那个姓刘的,在我们沛县是出了名的无赖,最喜欢带着一帮乡下无赖到处混吃混喝,经常欠着一屁股的债,懒得搭理那样的人。”
听到这话,冯仲不由有些忍俊不禁,悄悄看了一眼前段时间还在带着项家子弟到处混吃混喝的项康,心说幸亏这里是下相了,要是那个叫刘季亭长也在这里,下相就得有两帮祸害。项康也笑了,笑得十分开心。然后项康转向了侍岭亭酒肆的老板陈大娘,问道:“陈媪,有没有狗肉?”
听到狗肉二字,在某方面特别出名的樊哙脸上肌肉不由微微抽搐了一下,陈大娘则答道:“没有,公子如果想吃狗肉,下次杀狗的时候,大娘我告诉你。”
“明天就帮我杀一条狗怎么样?我可以先付定钱。”项康微笑说道:“我明天想请我家兄弟,还有这位樊壮士和冯大兄一起来吃狗肉。”
陈大娘一口答应,又笑着拒绝了项康先付定钱的好意,樊哙却是心里打鼓,悄悄看了一眼笑容神秘的项康,心中暗道:“怎么回事?难道是凑巧,这小子怎么偏偏要请我吃狗肉?难道他知道我其实是杀狗的?不可能吧?沛县离这里这么远,这个小竖子怎么可能知道我是在沛县杀狗的?”
外粗里细的樊哙这次猜对了项康的心思,其实早在樊哙回答那句自己和刘老三没什么交情的时候,知道樊哙就是刘老三连襟的项康心里就已经明白秦末汉初著名的小狗狗克星樊哙,根本不是替什么沛县的官差来采购武器,而是替已经当了强盗的刘老三来买刀!而且樊哙还肯定已经加入了刘老三的芒砀山强盗团伙!
“该怎么料理这个小狗狗克星呢?卖了他换赏钱当然不行。”项康心中盘算,暗道:“区区六十把钢刀,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将来到了战场上,也起不了什么决定性的作用,完全可以卖他和刘老三一个人情,帮他这个忙。不过我为什么要卖他这个人情?凭什么要帮他和刘老三这帮老项家将来的敌人?”
盘算着,一个念头突然涌上了项康的心头,又在心中说道:“这个忙可以帮,不过不能白帮,得先利用这个小狗狗克星替我做一件大事!一件我和项家子弟都不能直接出手做的大事!”
迅速在心中拿定了主意,项康不算太丑的脸上当然笑得更加亲切,有说有笑间不断的劝菜劝酒,很快就把酒量平平的冯仲灌得大醉,然后又打着送冯仲回家的借口,和樊哙一起把冯仲搀到了侍岭亭的亭舍住下,也顺势名正言顺的和樊哙一起住进了侍岭亭的村级派出所里过夜。也别说,樊哙确实当得上胆大心细这四个字的评价,即便身上背着案子,手里拿的是真假各半的传引,樊哙还是毫不犹豫的接受了项康的邀请,与项康一起住进了尽是秦朝公安干警的侍岭亭派出所。
是夜,项康和樊哙一同住进了侍岭亭的客舍,确认了夜深人静没有外人偷听后,项康这才向躺在旁边呼呼大睡的樊哙微笑说道:“樊壮士,想和你聊几句。”
回答项康的是樊哙的鼾声依然如雷,项康却笑得益发亲切,低声说道:“樊壮士,别装了,我知道你是在装睡,放心,我不会揭穿你的,我有事想和你商量。”
樊哙的鼾声节奏稍微有些紊乱,却依然还是没有动弹,项康也懒得理他,只是自顾自的低声说道:“在下相的旁边,有一个叫凌县的地方,那里有个姓单的右尉,他的儿子叫单凡,仗着他父亲的权势胡作非为,欺男霸女,无恶不作,不但动不动就欺压当地百姓,还连他的妻子,听说就是死在他手里。我也和他们父子有仇,还想除掉单凡这个恶霸,樊壮士,你能不能帮我这个忙?”
樊哙还是鼾声如雷,项康则失望的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好吧,既然壮士不肯帮这个忙,那在下也不勉强,告辞了。”
言罢,信奉君子不立危墙之下的项康起身,拿起自己的佩剑就往外走,结果就在取下门闩的时候,项康才说道:“樊壮士,你回到芒砀山的时候,烦劳你替我给刘季刘亭长带一句话,就是我很敬佩他,希望将来有机会能够见面,好好喝上一杯。”
项康的话还没说话,樊哙的鼾声就已经戛然而止,人也马上坐起,低声问道:“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壮士,何必要逼我说出真相?”项康微笑着低声说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你和那个纵囚逃亡的刘季是生死之交,我还知道,你不是替沛县的官差来卖刀,你是准备买刀去芒砀山,给刘季的人用。”
樊哙跳起,飞快去拿自己的佩剑,知道他有多厉害的项康赶紧说道:“别动,我没有恶意,我如果想揭穿你的话,白天当着冯大兄的面,我就已经开口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樊哙紧握佩剑,声音沙哑的问道。
“想和你做一笔交易。”项康坦然说道:“你帮我干掉那个单右尉的儿子,我不揭穿你,还保证你可以用五十金带走六十把刀。”
樊哙犹豫,半晌才问道:“那个姓单的,真有你说的那么可恨?”
“只比我说的更可恨。”项康微笑说道:“给你准备六十把刀,真的得花点时间,在这之前,你可以亲自去凌县打听一下那个姓单的到底是什么人,看看是不是值得你出手替天行道。”
见项康回答得自信,樊哙倒也信了几分,稍一盘算就说道:“好吧,你替我准备刀,我去打听,如果那个姓单的真象你说的一样该杀,我就帮你这个忙!”
“多谢壮士。”项康拱手道谢,又说道:“壮士安歇,我先回去了,我要琢磨一下怎么才能帮你除掉那个姓单的恶霸,还能让你全身而退,平平安安的带着刀回芒砀山。”
说完了,不敢真和樊哙同处一室的项康取下门闩,开门就要出去,樊哙忙招呼道:“等等,我要问你一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的事的?”
“是一个叫司马迁的人告诉我的。”项康回答了一句实话,又鬼扯道:“他是你们沛县的人,对我说你和刘季的情况,我很敬重你们的义举,所以才没有揭穿你的身份。”
言罢,项康推门就走,留下樊哙在侍岭亭的客舍里傻眼,喃喃道:“司马迁?我们沛县,有一个叫司马迁的人吗?”
第三十四章 虞公子有请
想办法把单右尉那个丑儿子引到偏僻的地方,让本来就已经是强盗的樊哙一刀把他剁来,然后乘机进行自己下一步的计划,这是项康在侍岭亭客舍里琢磨出来的缺德主意。
还是在离开亭舍连夜回家的路上,再继续往下琢磨计划的详细步骤时,项康才发现自己有些太过想当然,因为最关键的一点很难办到就是怎么样才能把单右尉那个丑儿子单凡引到偏僻的地方动手?还必须是让樊哙动手后可以迅速脱身的地方。
当然了,如果不去顾忌其他后果的话,办法也不是没有,项康完全可以亲自出面,以谈判解决虞家小丫头的归属权为借口,把单右尉那个丑儿子骗到合适的地方,让事前埋伏在那里的樊哙跳出来一刀把他剁了。但这么一来,项康自己当然就要被牵扯其中,不但肯定要被官府抓起问话,就是周县令和冯仲也很难再包庇项康。
“我不能出面,也不能留下参与其中的把柄证据,这件事只能是找其他人出面,让其他人把那个单凡骗到没人的地方,让樊哙站出来动手,这样我才能置身事外,继续我下一步的动作。”
这是项康在回家路上得出的结论,然而回到了自己的破烂小院后,坐在地灶旁又绞尽脑汁的盘算了许久,项康却始终想不出什么理想的好办法,也一度有些愁眉不展。不过还好,项康是个很懂得变通的人,突然又想到了这么一个办法,心中暗道:“我怎么钻了牛角尖?就没想到把第一步和第三步合成一步走?既合情合理的把那个单凡骗到没人的地方,又乘机把老虞家拉下水,让他家和那个单右尉结下不共戴天之仇,方便我逼着老虞家把家搬到侍岭亭来?”
心里逐渐有了主意,又仔细盘算了计划的步骤之后,项康发现自己还是缺一个人,缺一个绝对可靠信得过的人,让他出面打着虞家的招牌行事,同时这人还不能用项家兄弟,只能是用单家和虞家都不认识的陌生人。然后再仔细盘算用谁去办这件事时,项康却又哭丧着脸发现,自己手里居然找不到半个合适的人选,不是不方便去办事,就是靠不住不敢托付重任,思量再三也找不出合适人选。
“再仔细想想,还有谁可以靠得住去办这事?我手底下的铁匠学徒行不行,用我的炼钢法做交换,让他去冒险办这件事?不行啊,知人知面不知心,万一他们把我卖了怎么办?后悔啊,应该早点培养几个得力听话的小弟的。不过后悔也没用,谁叫我以前没钱,没钱没势拿什么培养小弟……?”
冥思苦想的盘算着,项康不知不觉的进入了梦乡,还在地灶旁一觉睡到了大天亮,最后还是被做好饭的三叔母叫醒。而跑到三叔母家里吃饭的时候,项家子弟倒是个个在场,然而项康却不敢对兄弟们提起这事,只是想起自己请陈大娘给自己杀狗的事,开口邀请自家兄弟下午去吃狗肉,项家子弟轰然叫好,难得放弃了准备进城游玩的打算,留在了村子里等待下午的狗肉盛宴。
项家子弟倒是可以有说有笑的等着下午喝酒,天生忙碌命的项康却脚不沾地,既得到铁匠铺里监督学徒打造铁器,又得和冯仲商量是否赊刀给樊哙的事。结果也还算好,因为这个时代的人都比较讲究诚信的缘故,在项康的巧妙劝说下,冯仲还是答应了赊刀给打着沛县官差旗号的樊哙。
也是凑巧,同意了赊刀给樊哙后,要回去署理公事的冯仲前脚刚走,项它后脚就来到了铁匠铺,把项康拉到一边低声说道:“季叔,三大父有信来了,他已经顺利回到了下邳韩叔父家里,要我们不必为他担心,还点名要谢你,他知道那天的事肯定是你想出来的办法,说让你费心了。”
根本就没担心过项伯的项康点头,又突然心中一动,忙问道:“是谁给三叔父送的信?”
“上次那个韩离。”项它答道。
“他走了没有?”项康赶紧追问,得到否定答案后,项康忙吩咐道:“去,把他留下,叫他下午和我们一起喝酒。他如果要走,就说我有事想找他帮忙,请他务必留下。”
比项康小一辈的项它还算听话,不但马上回去替项康暂时留住了韩离,又在下午时和项家子弟一起,把他带到了陈大娘的酒肆和项康一起喝酒,项康见了大喜,忙铁公鸡拔毛叫来许多酒菜款待韩离,还有留在侍岭亭等待买刀的樊哙,与他们同席共醉,尽欢而散。顺便说一句,因为邻亭出了点事,已经是署理游徼的冯仲公务繁忙,没能参与这次盛会。
是夜,项康当然把韩离请到了自己的房里住宿,然后又在夜深人静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向不断来回替项伯给自家送信的韩离提出了一个小小的要求。而因为项康提出的要求对自己而言没有任何危险,还有看在自家主人与项伯有着过命交情的份上,韩离也很快就答应了项康的请求,一张天罗地网也因此正式张开,逐渐笼罩到了可怜的单右尉宝贝儿子单凡的头上…………
…………
下面怎么都应该来看一看咱们单凡单公子的情况了,和项康猜测的一样,单右尉之所以盯着老虞家不放,还有说什么都想置项康于死地,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单凡单公子一直对虞家的漂亮闺女念念不忘,说什么都想把虞间的女儿娶进房里续弦,也不止一次的逼着老爸单右尉赶紧想办法,让自己可以尽快抱得美人归。这不,这天单公子就又来了。
“……阿翁(爸爸),你到底那天再去颜集亭给我求亲?你不是答应过我,说一定会让我娶到虞家那个漂亮的女儿,还保证一定会帮我收拾那个姓项的破落子弟?你怎么说话不算话?说话不算话?”
从小就被娇惯得厉害,二十来岁的人,还成过一次亲,单凡单公子在老爸单右尉面前说话的语气依然还是象一个撒娇的孩子,还拉住了单右尉的胳膊不断摇晃,就象是还没有长大一样。自作自受的单右尉则是焦头烂额,连哄带骗的说道:“快了,快了,乖儿子,再给阿翁一些时间,阿翁保证一定能让你娶到那个虞家小妹,也一定能替你收拾那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破落子弟。”
“那到底要什么时候?”单公子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万一时间耽搁久了,那个破落户先和虞家小妹成了亲怎么办?”
“不会,这点阿翁可以保证不会。”单右尉颇是自信的答道:“阿翁早就派人打听清楚了,那个破落子弟的叔母后来带着大雁上门定亲,姓虞的也借口他女儿太小,不想太早定日子,摆明了就是看不上那个破落货,所以你用不着担心,虞家那个小妹,一定只会是你的。”
说罢,单右尉稍微压低了一点声音,说道:“只是你不能再象上次那样,为了一点小事,就把你原来的婆娘活活勒死,你知不知道,为了帮你洗脱罪名,阿翁费了多少的劲?”
“阿翁放心,虞家那个小妹那么漂亮,我疼都来不及,那舍得把她勒死?”单公子随口回答,又撒娇道:“阿翁,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帮我虞家小妹娶过来?我都二十一了,还要我等到什么时候?阿翁你就不想早点抱孙子?”
“别急,再给阿翁一点时间,阿翁正在想办法。好了,你乖乖呆在家里,阿翁我要去官寺了,别天天乱跑,尤其是不要随便出城,城里的人都认识你,是不敢乱来,乡下那些泥腿子可不认识你,如果伤到你怎么办?”
象哄小孩子一样的好不容易把已经行了及冠礼的成年儿子哄好,公务繁忙的单右尉带了两个从人就到县寺去办差了,单公子则象往常一样,领了几个帮闲出门到街上闲逛,调戏几个在街上行走的姑娘,推搡殴打几个不小心拦住他道路的行人,在市集里看看有没有什么新鲜玩意,也顺便到女闾(妓院)里检查一下凌县特殊行业的服务工作,逍遥快活,生活质量远在同样每天都是东游西逛、游手好闲的项家子弟之上。
这一天和平时稍微有些不同,进到女闾里之后,还没等单公子挑好临时伴侣的人选,门外就突然进来了二十多岁的年轻男子,直接走到了单公子的面前,点头哈腰的说道:“单公子,小的给你问安了。”
“你是谁?我认识你吗?”单公子有些糊涂的反问道。
“公子你是贵人,大概把小的忘了。”那青年男子笑眯眯的说道:“年前公子你到颜集亭拜访我家主人虞公的时候,小的曾经和你见过一面。小人叫虞多,是颜集亭虞家的仆人,奉我家虞公子之命,特地从颜集亭来城里拜见单公子你,给公子你带个口信。”
言罢,那自称叫虞多的青年男子又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单公子不要见怪,因为事情急,小的一路打听直接找到了这里。不过请单公子放心,小的回去不会胡说八道的。”
考虑到虞家对自己的看法,单公子倒也领这个虞多的情,一边回忆着自己是否见过这个虞多,一边问道:“你家虞公子,派你来找我有什么事?”
“我家公子让小的给公子你带一个口信,想和单公子你单独见一面。”虞多恭恭敬敬的回答道:“谈一点关于单公子和我家阿姊(小姐)的事。”
“你家虞公子,想和我谈你家阿姊的事?”单公子又有些惊奇了。
虞多颇是精明,并没有立即回答单公子的问题,而是先看了看旁边的其他外人,单公子会意,马上挥手赶走了旁边的女闾老板和等候自己挑选的妓女,虞多也这才稍微压低了一些声音,说道:“不敢欺瞒单公子,其实我家公子是很愿意把我家阿姊许给单公子你的,只是我家阿姊自己不乐意,我家老爷也不松口,我家公子就不敢做这个主。所以我家公子想和单公子你单独商量一下,怎么样才能劝得我家阿姊回心转意,让我家老爷答应这门亲事。”
“真的?”单公子有些欢喜了,问道:“你家虞公子,真的愿意把他妹妹嫁给我?”
“那是当然。”虞多笑嘻嘻的说道:“和单公子你结成亲戚,对我们虞家来说有什么好处,还有对我家公子来说有什么好处,我家公子心里比谁都明白。所以我家公子说了,请单公子你放心,你和我家阿姊的亲事,包在他的身上。”
“你家公子,比你家老爷聪明。”单公子终于露出了开心笑容,拍着虞多的肩膀说道:“回去告诉你家虞公子,就说我和他成了亲戚以后,绝不会忘记他这个内兄。”
“小的明白,小的一定把话带到。”虞多益发的点头哈腰,又说道:“单公子,如果方便的话,明天劳烦你亲自去一趟颜集亭南面的鸭咀圩如何?我家公子明天要在那里监督佣人春耕,正好方便和单公子你单独见面谈话。”
“用不着那么麻烦。”单公子一挥手,说道:“明天叫你家虞公子进城来见我,本公子请他喝酒。”
“单公子,我家老爷对我家公子的管教有多严,难道你不知道?他那敢丢下春耕大事不管,来凌县城里喝酒?”虞多苦笑,又说道:“尤其是上次我家公子进城卖了一次粮食,差点被案比为市籍,我家老爷就更不准我家公子擅自进城了。”
言罢,虞多又补充了一句,说道:“当然了,如果单公子你实在抽不开身,那也没关系,小的回去照实禀报我家公子就是了,让我家公子忙过了这段时间,再想办法进城来拜见单公子你,只不过单公子你得多等一等,我家的田多,没有十天半个月,怕是忙不完春耕的事。”
单公子盘算,虞多又说道:“单公子放心,不会误了你的事,这几天下相那个项家就算又去我家提亲,我家公子也会想办法拦着,不会让姓项那个破落户得逞。”
虞多的隐晦威胁起到了作用,考虑到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单公子稍一盘算就拿定了主意,点头说道:“好吧,回去告诉你家虞公子,就说明天我一定去见他。对了,你刚才说,你家虞公子,在什么地方等着我?”
“颜集亭南面的鸭咀圩。”虞多复述地点,又很是小心的说道:“单公子,我家公子还有个小小的请求,你去和他见面的时候,千万别把你的父亲请去,我家公子不敢和右尉老爷见面。”
“为什么?”单公子随口问道。
“我家公子怕右尉老爷他一见面,马上就逼着他领你们去见我家老爷。”虞多愁眉苦脸的说道:“右尉老爷的脾气,我家公子已经见识过了,两句话不对就发脾气,万一我家公子在言语里有什么冒犯的地方,右尉老爷发起火来,我家公子实在是吃罪不起。”
“如果不是看在你家公子的面子上,光凭你这小竖子说的这句话,本公子就该治你的罪!”单公子笑笑,说道:“不过算了,我家阿翁有时候是脾气有些不好,这事我暂时不告诉阿翁,明天我单独去见他。”
虞多谢了,却没有马上提出告辞,还涎着脸说道:“单公子,我家公子还说,他这次不会让小的白跑,是不是……?”
“小竖子,敢向本公子要赏钱。”单公子明白了虞多的弦外之音,可心情正好却懒得和虞多计较,只是叫从人拿了一串秦半两赏给虞多,虞多欢天喜地的谢了,这才屁颠屁颠的告辞离去。
第三十五章 麻烦大了
单凡单公子还算没有冒失到家,虽说兑现了对虞知的承诺,从女闾回家后,没有告诉单右尉虞知有请的事,不过第二天在单右尉去了凌县官寺办差之后,单公子却还是比较小心的领了五个家中僮仆,又带上了刀剑等防身武器,然后才乘上自家的马车,领着僮仆北上向颜集亭这边而来。
颜集亭距离凌县县城的路程也不算太近,领着几个步行的武装僮仆,单公子足足走了一个多时辰才进入了颜集亭的地界,也很快就从路边农夫的口中,打听到了虞知约定的鸭咀圩所在,然而在乘车来到鸭咀圩时,还不算是五谷不分的单公子却颇是惊奇的发现,鸭咀圩一带的农田大都已经翻耕下种,四周的田地里连农夫都没有几个,更别说是一贯衣着鲜亮的虞知虞公子。
“公子,不对啊。”负责赶车的贴身侍从王巨也看出不对,勒住马回头向单公子说道:“昨天那个虞家的人,不是说虞公子今天要在这里监督春耕么?怎么这里的田地都已经耕好了,连种子都下了?”
单公子不答,只是四处张望,寻找自己曾经见过几次的虞知,然而虞知却渺无踪影,并没有在附近等待。单公子心中奇怪,暗道:“怎么回事?难道姓虞那个小竖子耍我?他吃豹子胆了,敢耍本公子?”
这时,路旁的一棵大槐树后,突然走出了一个满脸粗硬胡须的彪形大汉,哼着不知道那个地界的乡间小调,径直向着单公子的马车走了过来,还远远的就操着外乡口音大声问道:“敢问一下,车里坐的,可是县里来的单凡单公子?”
“那来的匹夫,敢直接叫我家公子的名字?”王巨替单公子怒声问道。
“单公子莫怪,在下是个粗人,不懂规矩。”那粗豪大汉一边道着歉,一边不紧不慢的走近马车,又大声说道:“我是虞公子派来的人,他叫我在这里迎候单公子,领单公子去见他。”
“站住!”王巨还算有点眼色,注意到那粗豪大汉的左手扶住了腰间的剑柄,随时可以突然拔剑,赶紧开口喝阻,又问道:“你们家虞公子,不是约我家公子在这里见面吗?怎么他没来?”
“临时有事,去了别的地方。”那粗豪大汉不肯停步,一边继续前进,一边随口说道:“他叫我在这里等着单公子,领单公子去见他。”
“站住!”注意到那粗豪大汉已经欺进十步之内,王巨忙再次喝阻,又赶紧冲单公子的其他从人喝道:“注意保护公子。”
余下的四个随从赶紧拦在那粗豪大汉和马车之间,还未雨绸缪的全部拔出了刀剑,王巨又回头冲坐在车里的单公子说道:“公子小心,这个匹夫好象来意不善。”
单公子点头时,那粗豪大汉却突然面露诧异神色,冲着车后大声说道:“公子,你不是说叫我带单公子去见你么?怎么又来了?”
听到这话,王巨和四个随从下意识的一起回头,单公子也忍不住从车里探出头去看后面情况,结果看到车后空无一人时,还没等单公子和王巨等人做出第二反应,那粗豪大汉已经突然拔出了腰间铜剑,大吼一声快步向前,径直冲向单公子马车的而来。守在车前的四个随从大惊,赶紧举起武器准备迎战,那粗豪大汉早已照着最前面的单公子随从一剑斩下,咆哮道:“挡我者死!”
埔的一声,最前面的单公子随从颈间鲜血飞溅,还没来得及发出惨叫就直接摔倒在道路上,余下三个随从也顿时被吓得目瞪口呆,全都不敢相信面前这个粗豪大汉竟然敢直接拔剑杀人,好在那粗豪大汉也没理会他们,只是从砍出来的缺口处直冲而过,又是一声大吼,直接跳上了单公子乘坐的马车,“死!”
“匹夫!”
关键时刻,赶车的王巨总算是做出了反应,挥动前些天才在市面上高价买来的侍岭亭铁刀,拦腰去砍那粗豪大汉,可惜那粗豪大汉的动作反应却远在王巨之上,及时剑挡住铁刀,金铁相交发出一声巨响,结果王巨手里的上好铁刀倒是把那粗豪大汉的陈旧铜剑砍出了一个缺口,然而巨大的反震力,却又让王巨的虎口一阵发麻,铁刀差点脱手飞出。
“狗娘养的!死!”
粗豪大汉的动作快得仍然还是让王巨不敢想象,刀剑相撞刚刚各自荡开,那粗豪大汉的铜剑马上又横着向王巨的脖子削来,王巨大惊,下意识的翻身滚下马车。结果王巨的动作倒是还勉强够快,及时躲开了这致命一剑,让那粗豪大汉的铜剑仅仅只是削去他的半边发帻,然而马车之上,却转眼之间就只剩下了那粗豪大汉和车里的单公子两人。
“壮士!不要乱来!有话好说!”
滚下马车的王巨也还算冷静,百忙之中仍然没有忘记哀求那粗豪大汉手下留情,可惜那粗豪大汉却是不理不睬,双手挺剑大吼着笔直捅进车中,车里也马上溅出了一股暗红色的血液,喷满了车厢前的竹帘。
“公子!”
王巨和余下三个单公子的随从都发出了撕心裂肺的惨叫,三个之前被吓呆的随从还不假思索的扑向马车,那粗豪大汉却大手一伸,探进车内抓起胸膛中剑的单公子往后一甩,将满身鲜血的单公子砸向那三个随从,顿时就把两个随从砸翻在地。接着那粗豪大汉又一剑劈翻了第三个随从,操起马鞭用力一甩,大喝一声“驾”,马儿受惊向前急奔,载着那粗豪大汉向前飞驰而去,车轮还又碾在单公子的小腿上,将已经快要断气的单公子小腿腿骨碾碎。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巨野泽彭越彭头领手下张季杀的人!有胆子,来巨野泽找老子报仇!”
说时迟,那时快,从那粗豪大汉暴起发难开始,一直到他自报身份的余音在道路上回荡,前后也绝对没有超过一分钟。速度快得不要说是在远处耕种的农夫过来查看情况,就是连王巨和单公子的几个随从,都有些不敢相信眼前这一切都是真的,不敢相信那粗豪大汉会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连杀两人,还夺车而逃!最后,还是在单公子口中流着鲜血,咽下人生的最后一口空气,王巨才如梦初醒的扑向单公子的尸体……
“公子!”
“快!快!快报官!报官!叫人抓!抓!抓那个凶盗!抓虞家,抓虞家那个公子!”
…………
也是凑巧,大祸即将来临之时,虞家的现任家主虞间,正好在生平第一次和自己的温柔大女儿虞妙戈发生了争执,原因也不为别的,正好是因为虞知之前答应的虞妙戈和项康之间的亲事。起因则是虞间和宝贝儿子虞知商量如何派人到项家退亲,解除虞妙戈与项康约定的亲事,结果正好被虞妙戈听到,父女之间就发生了争执……
“……阿翁,按理来说,女儿的亲事是应该由你做主,女儿我没有说话的份。”虞妙戈的美目中有些闪烁的光芒,十分委屈的说道:“可是女儿觉得,你这么做……,有些过分了。项公子几次帮过我们家,还救过兄长,现在我们家的情况才刚好点,你就急着派人去他家里退亲,这是不是……,是不是……,有些忘恩……?”
“为父是为了你好!”虞知粗暴的打断女儿,说道:“那个姓项的配不上你!当时我答应把你嫁给他,也是因为县里的单右尉把我逼到那个地步!本来我还想等一等再说,可他的两个叔母居然还敢正式上门提亲,这么不知道天高地厚,我怎么可能还等下去?只能是赶紧把这事结了,让那个姓项的破落子弟死了这个念头!”
“可……,可如果退了亲,县里的那个单右尉听说了,又上门提亲怎么办?”虞妙戈更加委屈的问道:“难道阿翁你要我嫁给姓单那个恶霸?”
“放心,为父已经替你安排好了。”虞间面无表情的说道:“北边司吾亭的陈家,和我们门当户对,他的儿子陈鸣也和你年龄相当,还几次探过为父的口风,把你和姓项那个破落子弟的事退了,为父就马上让人给他家带话,让他家登门提亲,到时候单右尉也没什么话说。”
听到父亲这绝亲的话,虞妙戈的美目中不由开始有泪水打转,旁边的虞知则好心好意的劝道:“大妹,父亲是为了你好,我知道你是想报答那个姓项的,可那个姓项的除了经常来我们家混吃混喝以外,也没帮上我们什么忙。而且他那个杀人犯三叔,还差点连累到我们虞家,我们虞家怎么可能和这样的人家结亲?”
虞妙戈终于流下了眼泪,哽咽着冲虞知说道:“兄长,项公子还没帮我们家的忙?难道你忘了,上次如果不是他,你就要被案比为市籍,征召到边疆去服戍役?你的良心……?你的良心呢?”
虞知有些语塞,半晌才说道:“我们已经谢了他了,他一家十几个兄弟来我们家白吃白喝这么多次,难道还不够报答他?”
说完了,虞知还转向了一直都无比厌恶项家子弟的小妹虞,问道:“小妹,你说是不是?”
出乎虞知的预料,素来伶牙俐齿的虞这次不但没有帮他说话,还看了他一眼,神情冷淡的说道:“别问我,你摸着自己的良心,问你自己!”
“你?!”虞知大怒,喝道:“小妹,难道你也觉得你姐应该嫁给那个姓项的破落子弟?”
“我姐自己愿意,我不管!”虞替姐姐说出心里话,道:“姐嫁给那个姓项的,虽然要吃点苦,但是她自己乐意,我不拦着!而且我也觉得,阿姐嫁给那个姓项的,怎么都比嫁给那个逼得妻子上吊的单右尉儿子强!”
“住口!”虞间粗暴呵斥女儿,道:“谁说我要把你姐嫁给那个姓单的了?我是要把你姐嫁给司吾亭的陈家!”
“小妹,说什么都没用了。”虞知也阴森森的说道:“实话告诉你们吧,阿翁已经派人给司吾亭的陈家带个信了,他家在三两天之内就会派人来正式提亲,到时候阿翁会马上答应。项家那边,他们愿退得退,不愿退也得退!”
“阿翁,你……?”虞妙戈如遭雷击,泪如泉涌。
“阿翁是为你好!”虞间冷冷答道。
“阿翁,阿哥,你们太过份了!你们考虑过我阿姐的感受没有……?”
虞正要替姐姐和父亲争辩,不曾想大门那边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音,虞家父子姐妹四人惊讶扭头看去时,又更加惊讶的看到,颜集亭求盗张婴,竟然领着几个手拿武器和绳索的亭卒直接冲了进来,还异常粗暴的推倒了试图阻拦的守门老仆,举着二尺版凶神恶煞的吼叫道:“官差办案!虞知!虞知在那里?!”
“张求盗,出什么事了?”
虞知确实是个庸才,明明听到专门负责抓人的求盗张婴直接叫喊自己的名字,竟然还走到了客厅门前去迎接张婴等人,结果迎接他的,当然是粗暴拉扯按压,还有绳索加身,虞家众人魂飞魄散,虞间更是连滚带爬的扑向张婴,带着哭腔问道:“张求盗,出什么事了?为什么要抓我儿子?”
“为什么要抓你儿子?”张婴的眼睛明显有些泛红,铁青着脸大吼道:“你儿子派人杀了单右尉的公子单凡!姓虞的,你家这次麻烦大了!”
听到张婴这话,正在挣扎求救的虞知顿时呆住,张大了嘴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虞间更是瞠目结舌,然后脑袋一歪,还直接昏死在地上,虞妙戈也吓得花容失色,状如呆痴,反倒是调皮捣蛋习惯了的虞比较冷静,先是扑了上去查看父亲情况,然后赶紧招呼家中仆人过来抢救虞间。那边张婴却是继续大吼大叫,要求手下亭卒在虞家众人中寻找那个叫做虞多的仆人。
连掐人中带揉胸口,好不容易把虞间救醒的时候,虞知早已经喊着冤枉和好些个虞家仆人被张婴等人押走,虞家也被同亭的伍长和什长带人包围,不给虞家父女逃亡的机会。虞知别无选择,只能是拉着两个哭泣不止的女儿,声音微弱的说道:“别哭了,快,快求人,想办法,去给项公子送信,求……,求他来救我们家。”
第三十六章 复杂三角
被什长和伍长带着左邻右闾盯着,虞家父女当然没办法亲自到侍岭亭找项康和项家子弟求援,同时涉嫌帮虞知把单公子骗来颜集亭送死的虞家仆人也没办法离开。不过还好,虞间除了对项康有些不地道外,对其他人勉强还过得去,家里又有的是钱,很快就花大价钱求得一个年轻邻居帮忙,让他连夜把消息送到了侍岭亭,送到了项康的面前。
因为是深夜进村送信的缘故,送信的年轻邻居不仅惊动了项康的很多同村邻居,还惊动了距离不远的两位叔母,担心是最疼爱的侄子项康出事,两位叔母还连夜起身,披着衣服先后跑来项康居住的破烂小院查看情况。而得知了只是虞家出事后,两位叔母先是长舒了一口气,然后马上想起了她们上次到虞家为项康提亲遭受的待遇,也顿时气都不打一处来,三叔母还对项康说道:“康儿,别搭理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家,想帮他家可以,让他家先把答应你的事兑现了再说。”
“没错。”二叔母也气呼呼的说道:“先让虞公收了我们家的大雁,报了他女儿的名字和生辰八字,然后我们家才能帮他家!”
心里很清楚虞家倒霉的真正原因,又有更大的图谋在后,项康当然不会干出什么趁火打劫的缺德事,只能是放缓了声气对两位叔母说道:“两位叔母,你们对小侄的好意小侄明白,但这事太严重了,连虞知都被直接抓走了,虞公的身体又不好,突然摊上了这么大的事,万一他撑不过去怎么办?而且我们项家兄弟也确实受不过虞家的不少恩惠,这会见死不救还乘机逼着虞公嫁女儿,这样的事传扬出去,对我们项家的声名也不太好是不是?”
毕竟是名门世家的媳妇,两位叔母虽然落魄,却也没有忘了维护项家的声望,听了项康的解释便先后点头,然后三叔母又说道:“那康儿你先去看一看情况,能帮就尽量帮,然后再看他虞公有没有脸再忘恩负义,言而无信。”
“不过康儿你也要小心,这事太大,千万别把你牵连进去。”二叔母也说道:“把你的兄弟们全都带过去,遇事有个商量。”
项康点头,说道:“我还要把冯仲也请去,他是官场上的人,和凌县那边的官吏打交道,请他出面要方便容易一些。”
两位叔母一起点头称是,当下两位叔母马上发号施令,让睡眼惺忪又呵欠连天的项家子弟全都带了武器跟着项康出门,先到了侍岭亭的亭舍寻找冯仲,把冯仲也请去颜集亭了解情况,和那边的官吏联络交涉。好在冯仲这会基本上是已经和项康穿一条裤子,得知了大概情况后,虽然明知道事情肯定不好办,却还是匆匆安排好了亭舍里的事务,带上证明自己官吏身份的传引,连夜和项家子弟打着火把向颜集亭这边而来。
一路急行赶到颜集亭时,天色已然微明,担心虞知会被押到凌县城里见不到面,项康、冯仲和项家子弟也没敢去虞家浪费时间,请送信的虞家邻居带路,直接来到了颜集亭的亭社,探望暂时被关押在这里的虞知。然而还是在到了颜集亭的亭社门前时,项康和冯仲等人才发现自己们还是晚了一步,儿子被杀的单右尉已经带着一队差役连夜来到了颜集亭,接手了这个案子,红着眼睛亲自连夜审问虞知和虞家被捕的仆人,听说还直接用上了刑。
单右尉带来的官差把颜集亭的亭舍包围得水泄不通,项康和项家子弟根本没有办法靠近,项康无法,只能是请冯仲出面过去打听情况,然而冯仲跑到了亭舍门前交涉了几句之后,却又很快就垂头丧气的回到了项康的面前,说道:“兄弟,没办法,守门全都是那个单右尉的人,别说进去打听消息了,就是问话他们也不回答。”
“怎么办呢?”项康皱眉,因为项康虽说心里很清楚干掉单右尉儿子的人,就是前天已经离开了侍岭亭的樊哙,但是不知道事情的详细经过,还有无法插手这个案子,项康就是想替虞知喊冤也没有办法。
不过还好,项康最拿手的就是擅长机变,稍一推演就发现了一个机会漏洞,说道:“找颜集亭本地的官差,昨天虞知被抓进颜集亭以后,肯定马上被问过一次口供,只要找到当时参与审讯的颜集亭官差,肯定可以打听到一些我们需要的消息。”
这么做当然要比直接找单右尉的手下打听消息容易许多,然后也是凑巧,在虞家送信邻居的帮助下,项家子弟找到的第一个颜集亭卒,恰好就是昨天曾经参与过初步审讯的颜集亭官差。结果在把那亭卒请到了偏僻无人的地方打听消息时,那亭卒虽然一度拒绝回答,可是项康把一串秦半两硬塞进了他的手中,又读赌咒发誓绝对不会让其他人知道时,那亭卒终于还是开了口。
不过这个亭卒知道的也不是很多,仅仅只是介绍了单公子随从到亭舍报案的经过,说单公子来颜集亭这边送死,是因为虞家仆人虞多代表虞知发出的邀请,又说了单公子遇害的大概经过,还有杀人的盗匪自称是巨野泽著名大盗彭越的手下张季。末了说道:“张求盗带着人把虞家小哥抓到亭舍,是大概问了一下,虞家小哥说什么都不肯承认他派人去城里请过单公子,也不认识什么巨野泽,另外我们问了虞家其他人,虞家也确实没有什么叫虞多的仆人。但这件事实在太大,亭长和张求盗他们不敢擅自放人,只能是把虞家小哥他们暂时关在亭舍里,后来单右尉亲自带着人来了,剩下的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得知樊哙没有露出什么马脚,项康当然是心中大喜,还暗赞了一句樊哙果然和传说中一样的胆大心细,居然能够自行想出谎报身份的主意,故意误导凌县官吏的调查方向,增加凌县官吏的查案难度。而旁边的冯仲却是一个办案老手,向那颜集亭的亭卒问道:“小哥,冒充虞家仆人去送信的那个虞多,还有杀人那个张季,长什么模样?”
“那个送信的虞多长什么模样不知道。”那亭卒摇头,又说道:“不过杀人那个盗贼倒是特征明显,中等个头,长得很壮实,满脸横肉,脸很大很黑,长满又粗又硬的黑胡子,没有戴冠,裹的是黑帻,用的是一口市面上常见的铜剑。”
“中等身材长得很壮实?满脸横肉,脸很大很黑,还长满粗硬黑胡须?没有戴冠,裹的是黑帻?用一口普通铜剑?”冯仲复述这些相貌特征,也渐渐的把心脏提到了嗓子眼,不由自主的想起了自己曾经见过几面的樊哙不过还好,冯仲还算有点脑子,心里再是震惊,也没敢把自己的怀疑当着外人的面说出来。
这时,那被项康收买的颜集亭亭卒已经提出告辞,说是自己在这里耽搁久了怕是被单右尉的人发现,有着丰富办案经验的冯仲则赶紧又问了几个案情的重要细节,然后就把那亭卒送走。结果那亭卒才刚走远,冯仲马上就向项康问道:“项兄弟,杀人那个盗匪的模样,我们是不是曾经见过?”
“那人就是你领来见我的,我们当然见过。”项康心里回答,嘴上则说道:“大兄,我们都没见过。”
冯仲疑惑细看项康,项康不动声色的回视于他,冯仲也逐渐明白了项康的意思,点头说道:“没错,我们是没见过。对了,项兄弟,从沛县来买刀那个狱卒樊哙走了没有?”
“前天带着刀走了。”项康答道:“前天中午走的,我们铁匠铺里的学徒都可以做证。”
“那就好。”冯仲松了口气,心说只要滚蛋就好了,只要别牵扯到我身上就行,大不了他欠的刀钱我不要了。
再接着,项康当然是带着冯仲和项家子弟跑来虞家这边探望虞间,结果在众多外人的监视下进到了虞家后,虞间也很快就在虞家女仆的搀扶下来到了项康的面前,一见面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哀求道:“项公子,求求你了,这次你一定要要救救我家,一定要救救我那个儿子,我可就是虞知那一根独苗啊。”
“虞公放心,我会尽力而为的。”项康安慰,又装模作样的说道:“虞公,刚才我已经打听到一些情况了,快,把昨天的情况仔细告诉给我,越详细越好。”
虞间介绍的情况当然对项康等人来说任何鸟用,而装模作样的琢磨了许久后,项康才转向冯仲说道:“冯大兄,这事真的只能是求你出面了,虞公子摆明了就是被人冤枉和栽赃嫁祸,但那个单右尉如果揪着不放,凌县官吏又抓不到那个杀人的张季,虞公子怕是要倒大霉,无辜冤死都有可能。还请大兄看在我的面子上,也看在虞公的面子上,千万要帮这个忙。”
“兄弟,不是大兄我不帮你,是我帮不了你啊。”冯仲苦笑,说道:“这里不但不是侍岭亭,还不是下相东乡,甚至还不是在泗水郡,隔亭隔县又隔郡,我这个下相县东乡的署理游徼,实际上还只是侍岭亭亭长的小小亭长,我能拿什么帮你?而且别说我了,就是我们下相的县尊,也没权力插手查办这个案子啊?”
项康默然,知道冯仲说的是实情。这时,门前的光线突然一变,这些天来没少让项康挂念的虞家小丫头虞,随着一个年龄稍长的美貌少女款款走进了堂来,在项家子弟惊艳的目光中直接走到了项康和冯仲的面前,双双向项康和冯仲跪下,语带哽咽的一起说道:“项公子,冯亭长,求求你们了,求你们一定要救救我们的兄长,他是冤枉的,他是被冤枉的啊!”
“你们是……?”从没见过虞家姑娘的冯仲张口结舌的问。
“小女虞妙戈。”虞妙戈也是急了,不顾这个时代女子不能轻易告诉外人自己名字的规矩,直接报出了自己的姓名,又指着虞说道:“她是我的妹妹,虞,虞知是我们的兄长。”
“原来是虞公的两位玉姝。”冯仲稍微回过点神,忙招呼道:“二位玉姝快快请起,有话好说,能帮我一定会尽力帮的。”
虞妙戈和妹妹都没有起身,只是含着眼泪哀求道:“冯亭长,你是项康项公子的大兄,那你也就是我的大兄了。冯大兄,小女求你了,请一定要救我哥哥,我和项公子以后一定会报答你的。”
“啥?”局外人冯仲听出语病,惊讶的转向旁边的项康问道:“项兄弟,你和这位小妹,是什么关系?”
回答冯仲的是项康的张口结舌,状如呆痴,看着自己之前从没见过的虞妙戈,又听出了虞妙戈话中的弦外之音,项康的下巴几乎张脱了臼。好不容易回过一点神来,项康又赶紧去看自己真正喜欢的虞时,虞却把可爱的小脸垂下,不敢和项康的目光对视,心里还没来由的隐隐有些失落。
“大兄,项公子是我的未婚夫君。”虞妙戈也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一股勇气,主动坦白了自己和项康的关系,神色羞涩的说道:“我和项公子虽然还没有正式定亲,但我父亲已经亲口答应了把我许配给他。”
“哎呀!”冯仲这一惊非同小可,赶紧重重一拐项康,不无羡慕的说道:“项兄弟,难怪你这么关心虞公家的事,原来你和虞家的玉姝,已经有了这样的关系了。恭喜恭喜,将来成亲的时候,你的喜酒我喝定了。”
仔细回忆了一下之前的往事,项康也逐渐回过了一些神,心乱如麻,随口说道:“以后再说吧,大兄,现在虞公子的事更急,我们还是先商量救他的事。”
“大兄。”虞妙戈向冯仲膝行了一步,哀求道:“小妹求你了,你是官场上的人,一定有办法救我的兄长,求你看在项公子的面子上,一定要救救我兄长。”
“弟妹,不是我不帮你,是我真的没办法。”冯仲满脸苦恼,说道:“以你和项兄弟的关系,还有我和项兄弟的交情,按理来说,就算你不开口,我也要把这个忙帮到底!可我真的没办法啊,这里是凌县,不是下相,我是下相的官吏,没权力插手这里的事,想帮也帮不了啊?”
言罢,冯仲还转向了项康,说道:“项兄弟,你主意多,你想想办法,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救你的未来妻兄,中间我能帮到的,上刀山下火海,赴汤蹈火我都帮!”
项康的心里其实比谁都难,不过还好,主意在之前开口向冯仲求援时,项康其实就已经想好了。所以这会努力压下了心中的纷乱思绪后,项康站起身来,先把冯仲拉到了房屋的一角,又招手把项冠也叫了过去,压低了声音对着冯仲和项冠交代了一通。结果冯仲听了大喜,一拍大腿就说道:“妙计,就这么办!这样我就有理由名正言顺的插手这个案子了!能够插手,事情就好办多了!”
“冠兄,这事你要受点委屈,但是求你一定要帮我,以后我会谢你。”项康又向项冠低声说道。
“自家兄弟,和我废什么话?!”项冠没好气的说道:“再敢对我说一声谢,阿哥揍你!”
项康不再废话,只是点了点头,又回头去看堂上众人时,首先就看到了正在探头探脑向这边张望的虞小丫头,与小丫头的目光相撞,项康的心里不由一阵失落,暗道:“我怎么一直以为,我是在向你求亲?”
注意到项康看向自己,虞小丫头赶紧把头重新垂下,心情同样是万分复杂,既觉得有些愧对一直被自己故意欺瞒的项康,心里那种若有若无的失落感,也突然变得份外强烈……
项康和虞之间的反应动作虽然微小,却并没有逃过一直在注视着项康的虞妙戈的眼睛,诧异的看看首先注意自己妹妹的项康,又看看飞快垂头躲避的妹妹,虞妙戈的心里难免有些奇怪,暗道:“怎么回事?项公子和我妹妹之间,怎么好象有什么事?”
第三十七章 跨郡办案
“说!那个叫张季的巨野泽盗匪,现在在那里?你是怎么收买他杀人的?还有那个替你把我儿子骗来这里的虞多,现在是在那里?再不如实招认,本吏就又要用刑了!”
“上吏饶命!上吏饶命!小人不知道,小人真的是被冤枉的啊!小的不认识那个什么张季的盗匪啊,我家没有谁叫虞多,我更不敢收买盗匪杀人!小人我胆子小,平时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可能敢买凶杀人啊?小人冤枉啊!”
“打!给我狠狠的打!打到他老实招供为止!”
可怜的虞知虞公子声嘶力竭的哭泣哀号和喊冤,并没有收到任何的效果,相反还换来了更加猛烈的毒打,在双眼通红的单右尉威逼下,凌县官差抡圆了肩膀,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把手腕粗的竹条一下接一下的抽在虞知虞公子**的脊背上,可怜虞公子的脊背早就被打得血肉模糊,这会又挨毒打,竹条当然是棍棍见血,棒棒着肉,直把可怜的虞公子抽得是鬼哭狼嚎,泪涕交加,几次痛昏过去,最后连嗓子都几乎喊破,发不出什么象样的人声。
“准备火刑!”
痛失爱子的单右尉不肯罢休,又咆哮着催促加刑,他亲自从凌县城里带来的差役也不迟疑,马上端来了一盆熊熊燃烧的木炭放到了虞公子的面子,单右尉这才大吼道:“再不如实招供!就火刑伺候!”
“冤……,冤枉啊……。”虞公子声音微弱的继续喊冤,结果换来的是单右尉歇斯底里的咆哮上刑,几个差役马上把虞公子抬起,把虞知的胸膛按到火上去烤,让都已经喊不出声音的虞知再度发出不似人声的凄惨叫喊。
“见过右尉。”一个突然进来的凌县差役暂时替虞知分担了一点单右尉的滔天怒火,行礼之后,那差役奏道:“禀右尉,适才颜集亭什长范流派人来报,说是有一群人进了虞家大门,那一群人都是泗水郡下相县人,基本上都姓项。”
“来得正好!”单右尉红着眼睛一拍面前案几,咆哮道:“本官正怀疑这事情和他们有关,来得正好,叫本地什长把他们盯紧,等本官问出口供,马上抓人!”
差役领命而去,单右尉则又转向了正在杀猪一样惨叫的虞知,先挥手暂时停刑,然后冲虞知问道:“杀我儿子的人,是不是和下相那帮姓项的破落子弟有关?是不是他家的人直接干的?说!说了本官可以免你一死!”
如果虞知屈打成招,胡乱招供,那么项家子弟当然无论如何都会有点麻烦,不过还好,虞知虽然既平庸又懦弱,却也没有象单右尉期待的一样象疯狗一样的乱咬人,呻吟着只是艰难摇头,声音艰难的说道:“小人不知道,小人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继续用刑!准备夹棍!再不招供,就给本官上夹棍!”
上身**的虞公子重新被架到了炭火上炙烤,夹手指头用的夹棍也被放到了虞公子的面前,胸膛滋滋作响几乎就要冒油,倒霉的虞公子惨叫声也再次达到高峰,“天啊!苍天啊!我到底是得罪谁了?得罪谁了?!谁这么冤我害我啊?!”
怒不可遏的单右尉失去耐心,继续火烤虞公子的同时,怒吼着吩咐上夹棍的时候,之前那个差役又跑了进来,向单右尉奏道:“禀右尉,泗水郡下相县东乡署理冯仲求见,说是下相那边有一件盗匪行劫伤人案,也涉及到了这个虞知,请求右尉大人你允许他也参与审讯。”
“这匹夫还涉及其他案子?”正为虞公子死都不肯招供焦躁的单右尉一听大喜,也来不及多想,马上就答应接见,不过差役出去通传之后,单右尉却突然心中一动,暗道:“冯仲?这名字怎么好象在那里听过?”
单右尉很快就知道自己在那里听说过冯仲的名字了,因为很快的,曾经坏过单右尉一次好事的冯仲,就满脸笑容的在差役的引领下出现在了单右尉的面前。而更让单右尉难以置信的是,和他宝贝儿子有着夺妻之恨的项康,还有一个身材高大的项家子弟,竟然也跟着冯仲走了进来。单右尉见了顿时大惊,脱口问道:“怎么是你们?”
“项兄弟,项康兄弟,救我,快救我啊!”虞知也象看到救星一样的挣扎着喊了起来。
项康和项冠都没有说话,仅有冯仲上前,向单右尉拱手说道:“下吏泗水郡下相县东乡署理游徼冯仲,见过右尉大人。”
“你来干什么?”单右尉象一只斗鸡一样的怒气勃发,又指着项康和项冠吼叫道:“还有他们?你怎么把他们领来了?”
“回禀右尉大人,下吏来此,是为了追查一件发生在下相县东乡侍岭亭境内的盗匪行劫伤人案。”办案老手冯仲不卑不亢,先是清楚说明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又指着项康和项冠说道:“这位项康项兄弟,是我手下的亭卒,来给我帮忙打下手的。这位项冠项公子,是盗匪行劫伤人案的苦主,随着我来指认人犯。”
“他是你手下的亭卒?”单右尉指着项康,满脸狐疑的问,又打死都不相信堂堂的楚国武信君项燕之后,会给冯仲当一个没有官职编制的小小亭卒。
“回禀右尉大人,正是如此,他现在是我手下的亭卒。”冯仲坦然点头这也就是没有正式编制的好处了,冯仲说是,就谁也没有办法证明不是。
“那你说的那个什么盗匪行劫伤人案,具体又是什么情况?”单右尉警惕的问道。
“事情是这样。”冯仲清了清嗓子,说道:“前天大概是下午的时候,这位项冠项公子外出游玩,在侍岭亭境内遇到一个自称叫张季的盗匪,那盗匪说他是砀郡巨野泽大盗彭越的手下,缺点路费向项冠公子借,项冠公子当然不给,那盗匪就动手强抢,打翻了项冠项公子,强行抢走了项冠公子的五锭金子,然后就往颜集亭这边跑了。”
“项公子报案以后,我就带着他来这边追查逃犯。”冯仲又接着说道:“结果不查不知道,一查把下吏吓了一大跳,那个叫张季的盗匪不但在侍岭亭抢了项公子的金子,还又跑到颜集亭这边杀人抢马,又犯下了重罪。后来下吏又查到,那个叫张季的盗匪可能和虞家的虞知虞公子有关联,又听说虞公子已经被抓到了这里审问,所以下吏过来求见,希望能参与审讯,追查那个盗匪张季的下落。”
冯仲的胡说八道还没说完,单右尉就已经把鼻子气歪了,指着项冠大吼问道:“他被抢走五金?你看他那幅穷样,身上能有五锭金子?还有,你看他的身板,他不抢别人就算好的了,还能别人抢?!”
“那个盗匪的武艺太厉害,我打不过他。”项冠理直气壮的承认自己不如一个小蟊贼,又说道:“至于我的金子,是我康弟让我交给两位叔母养家的,没想到就被那个强盗抢走了。”
“我名下的铁匠铺里,前天做了一笔大买卖,卖了六十把刀给沛县的官差,得了五十金。”项康也像模像样的做证道:“有木券为证,木券现在就在我家里。”
“那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单右尉气急败坏的吼叫道。
“当然是审问这个虞知。”冯仲一指正在火上烤的虞知,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查到那个叫张季的盗匪可能和这个虞知有暗中联系,想问他那个张季的下落。”
言罢,还算熟悉大秦律法的冯仲又装模作样的看了正在受刑的虞知一眼,似乎很惊讶的说道:“怎么已经用上刑了?他更改供词了?怎么用灼肋这样的重刑?”
秦法规定,如果犯人拒不招认,只能使用笞背之刑,反复更改供词才能使用更重的刑罚。所以听了冯仲的话后,知法犯法的单右尉只能是闭上嘴巴,冯仲则得寸进尺,又转向旁边负责记录口供的小吏问道:“他更改了什么供词?拿来我看看。”
小吏不敢答话,只能是偷偷去看单右尉,单右尉则冲冯仲吼道:“你少管!现在是本官审案,你一个泗水郡的小小游徼,没你说话的份!”
“右尉大人,可这个案子和我也有关。”冯仲满脸的苦笑,仿佛很委屈的说道:“按理来说,我这个下相的游徼,是没资格搀和凌县这边的事。但这个虞知,偏偏和我治下发生的盗匪行劫伤人案有牵扯,我也要问他口供,所以没办法,我只能是冒昧参与一下了。”
说完了,冯仲又好心好意的劝道:“单右尉,还是先把这个虞知从火上放下来吧,不然的话,如果贵县的县丞和狱掾知道了,只怕是会觉得你越权。”
“给老子闭嘴!”单右尉咆哮道:“老子自己的事,用不着你管!”
“右尉大人,别逼下吏。”冯仲壮着胆子说道:“我们大秦对官吏的管束,可不止是一般的严格。”
单右尉怒视冯仲,眼中几乎喷火,冯仲胆怯,目光明显软弱,旁边的项康看出不对,忙开口说道:“右尉大人,如果你不听我们冯游徼的好意劝阻,可别怪我们去报官,大秦自有律法在。虞公子身上的伤又这么重,怕是没那么容易瞒天过海。”
秦朝对官吏管理约束远比任何朝代都严格,官吏一旦犯罪,遭受的处罚往往比百姓还重,这点固然造福了不少大秦百姓,可也便宜了项康这样的刁民耍诈行奸。考虑到自己在凌县也不是完全的一手遮天,还有项康肯定会跑到县里去控告自己滥用刑罚,公报私仇,单右尉咬了咬牙,还是向正在用刑的差役努了努嘴,差役会意,赶紧放开胸膛几乎已经被烤熟的虞知,虞知落地呻吟,哭泣得要多惨要多惨。
“多谢右尉大人。”冯仲也做出了一点让步,拱手说道:“如果右尉大人不介意的话,请让下吏问他一些话。”
单右尉板着脸不说话,冯仲则让项康暂时代笔记录,跑到虞知的面前装模作样的审问,要求虞知交代他和所谓的巨野泽盗匪张季的关系,暂时脱离苦海的虞知当然是矢口否认,一口咬定自己不认识那个什么张季,冯仲反复问了确认口供没有更改,又叫虞知在项康代笔记录的竹简上签了名字,拿到了虞知原始口供的铁证。然后冯仲才转向单右尉,装做担忧的说道:“右尉大人,这事麻烦了,这个虞知一口咬定他不认识张季,我们又没抓到那个张季,这事可怎么办?”
“你想怎么办?”单右尉怒气冲冲的反问道。
“依下吏看,还是先把他押到凌县城里关押吧。”冯仲也不客气,说道:“这个案子太复杂,涉及到东郡、砀郡和泗水郡三个郡,想要查清楚绝对不是一天两天能够办到。所以下吏认为,只能是把这个虞知押到凌县城里去仔细审问,同时发下海捕文书,捉拿那个杀人抢劫的巨野泽大盗张季。”
凶手自称是砀郡的人,先是在泗水郡境内抢劫伤人,又跑到东郡杀人,盘算了半天,发现这个案子确实复杂得厉害,单右尉也只好勉强点了点头,喝道:“给这个虞知换上赭衣(囚衣),打进囚车,押进城里交给吴狱掾!还有抓来那些虞家的仆人,也全押去!”
听到这话,项康和冯仲都悄悄松了口气,因为秦朝的监狱和县尉并不属于一个系统,彼此间互相不能管理控制,把虞知关进了凌县监狱,单右尉固然靠着人情关系继续整治虞知,也可以通过人情关系继续毒打逼供可老虞家不也是有机会收买那个什么吴狱掾,让虞知可以在大牢里过得稍微舒坦点不是?
松了口气的同时,看了一眼已经奄奄一息的虞知,项康心中还忍不住生出了一个更加恶毒的念头,心道:“老丈人那么有钱,惟一的舅子又惨死在了大牢里,这老丈人的钱,按道理来说应该是便宜女婿啊?我该不该继续救我这位未来大舅子呢?”
某个恶毒女婿在悄悄盘算未来老丈人丰厚家产的时候,单右尉也在眼光阴毒的看着项康,心道:“一定得让这个小竖子给我的儿子陪葬!不管想什么办法,都要把这个小竖子给我拉下水!”
第三十八章 偷鸡不着蚀把米
单右尉押着虞知和其他被捕的虞家仆人离开了颜集亭后,项康、项冠和冯仲当然马上直接回到了被严密监视中的虞家,把去和单右尉交涉的前后经过大概对虞家父女说了。得知儿子在亭舍内遭受酷刑折磨,虞间当然是老泪纵横,向项康和冯仲连声哀求,“项公子,冯游徼,求求你们了,赶快想办法救救我那犬子,不然的话,他恐怕熬不过这一关,得把小命送在大牢里啊。”
“虞公放心,我们会尽力想办法赶紧把虞大兄救出来的。”项康安慰了一句,又说道:“回来的时候,我和冯大兄在路上商量了一下,觉得虞公这次恐怕得多出些血,这样才有可能把虞大兄从牢里救出来,也才能帮虞大兄在牢里保住性命。”
“没问题,不管多少钱粮都行,我出。”虞间在钱财方面还算大方,远比他的庸才儿子看得开,马上就说道:“项公子,要多少钱?老夫这就去拿给你。”
“先拿一百金吧。”项康也不客气,张口就要了相当于五万七百六十钱的一百金,又说道:“虞公,你要有心里准备,这一百金只是开始,将来还需不需要用钱,晚辈还不敢保证。”
虞家的确家底雄厚,即便一百金在这个时代足以买到十几个成年奴隶(出土秦简记载为每名奴隶价值四千三百钱),一户普通的百姓人家即便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未必挣得到这么多钱,虞间还是毫不犹豫吩咐两个女儿搀扶自己起身,拿了钥匙去后房取钱。项康也这才向冯仲问道:“冯大兄,你在凌县官场上,有没有什么信得过、在县里说得上话的人?”
“认识两个小吏,不过交情一般,恐怕靠不住。”冯仲答道:“如果想请他们出面帮忙的话,我最多只敢保证他们能替我们试一试,看看能不能走通那个吴狱掾的门路,但能不能走通,我没这个把握。”
项康皱眉,片刻后才说道:“我觉得没必要去试了,单右尉在凌县的势力太大,你和他们的交情又很一般,他们恐怕没这个胆量敢冒着得罪单右尉的危险,去替我们贿赂吴狱掾。”
“那怎么办?直接去凌县拜见那个吴狱掾?”冯仲问道:“我们和他素不相识,想直接走通他的门路,恐怕只会更难啊?”
“只能是去求一求周县令了。”早就考虑过善后之策的项康答道:“请他去追查盗匪行劫伤人案为借口,派一个分量足够的下相官吏到凌县查案,期间乘机收买那个吴狱掾,请他无论如何保住虞公子的性命,别让单右尉拿他泄愤,直接把他害了,然后再想办法证明虞公子的清白,把他救出大牢。”
“这个办法不错。”冯仲点头,说道:“周县令这么欣赏你,我们手里又有足够分量的东西,求他派人出面,肯定问题不大。”
“那我们拿到钱,马上就回下相,连夜去见周县令。”项康说道:“明天就请周县令派人到凌县查案,乘机行事。”
项康和冯仲把主意商量好的时候,虞公已经在两个女儿的搀扶下回到了项康的面前,让女儿把黄澄澄的一百金交到了项康的手里,项康接过,又请虞公借给自己和冯仲一辆双乘马车,准备立即赶回下相去找周县令帮忙。虞知一口答应,又主动说道:“项公子,冯游徼,天不早了,你们还是休息一晚上再去吧。”
“不能浪费时间。”项康摇头,说道:“那个单右尉已经快疯了,肯定要继续拿虞大兄出气,我们在这里多浪费一点时间,虞大兄在牢里就要多受一点苦。”
听到这话,虞间难免再度老泪纵横,哽咽着向不辞劳苦为他儿子来回奔走的项康和冯仲连连道谢,虞妙戈也是眼圈泛红,向项康和冯仲盈盈一拜,哽咽说道:“项公子,冯大兄,大恩不言谢,小女将来一定会报答你们。”
“弟妹,你说这话就见外了。”当着美女,冯仲也有些话多,微笑着说道:“你和项兄弟是什么关系,我又和项兄弟是什么关系?你还用得着对我们说什么报答?真要报答的话,以后你和项兄弟的孩子,叫我一声义父就行了。”
听到冯仲这话,脸皮极薄的虞妙戈当然是一张俏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羞红着脸答应也不是,不答应也不是,尴尬异常。旁边一直垂着头的虞则偷偷去看项康的反应,然后又十分意外的发现,项康的眼睛竟然是在看着自己,虞顿时大羞,赶紧把头重新垂下,心跳也立即加快,暗嗔道:“知道了是我阿姐,怎么还在看着我?我有那里好?我阿姐有那里不好?怎么还不赶紧把我忘了?”
为了预防万一,项康决定还是只和项冠、冯仲立即赶回凌县,让其他的项家子弟全都留在虞家,负责保护虞家父女,又嘱咐性格相对来说比较稳重的项庄小心行事,宁可暂时忍让,也不要给凌县官差有借口把柄拿人的机会。然后也和冯仲坐上两匹马拉的双乘马车,让项冠赶车匆匆返回下相,结果也还算顺利,当天的二更时分,项康和冯仲就顺利回到了下相城下。
这个时候下相县城的城门当然已经关闭,不过还好,冯仲带着证明自己官职身份的符传,又有紧急办案的借口,一镒金子抛在城门吏的手里,下相的城门马上打开,项康等人赶车入城,直接来到了周县令的住处门前求见,又靠着孔方兄的帮助,轻松求得门子连夜通报,把请求见面的要求送到了已经入睡的周县令床前。
周县令的确十分欣赏项康,睡眼惺忪的闻知是项康求见,不但没有发什么脾气,还马上披衣起身,在自家客厅里接见项康和冯仲等人。项康也不客气,走完行礼等过场后,立即就把事情的原委对周县令大概说了,还坦然承认了项冠被劫不过是自己情急之中捏造的一起假案,然后双手奉上三十金,恳求周县令派人出面到凌县查办这个假案,给自己营救虞知创造机会。
“你们的胆子真不小啊,竟然敢捏造这样的假案,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后果?”周县令的表情似笑非笑,既没有过于的愤怒,也没答应收下项康双手送上的金子,只是问道:“你们想过没有?如果凌县那边真抓到了那个张季,证明你们做的是假案怎么办?”
“请县尊放心,晚辈已经准备好应对的办法了。”项康沉声说道:“如果真抓到了那个张季,晚辈的族兄去对质的时候,会说抢劫的人不是他,是其他人抢的。如此一来,晚辈捏造的假案,就可以彻底的死无对证了。”
“大秦的法典啊!”周县令拍额苦笑,说道:“都这么严密了,你居然还能想钻孔子就钻孔子,连本官都没办法揭穿,看来这商君制订的秦法,迟早得毁在你这样的刁民手里。”
项康离席下拜,表情诚恳的说道:“县尊,晚辈也是为了朋友迫于无奈,倘若晚辈不出此下策,虞公子不是要死于酷刑之下,就是要被屈打成招,同样死无葬身之地,所以晚辈没办法,只好是捏造这个假案,给我冯大兄一个出面干预的借口,这都是晚辈之过,与冯大兄无关。待此事过后,倘若县尊要以晚辈之身祭秦法之庄严,晚辈定当自告(自首)请罪。”
说到这,项康顿了一顿,又说道:“但现在晚辈还不能这么做,因为我那位朋友虞公子确实是被冤枉的,晚辈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无罪受罚,无辜惨死,晚辈必须要先救出这位朋友,然后才能向县尊请罪。”
前文说过,周县令最欣赏项康的一点,就是项康的重情重义讲义气够朋友,现在见项康仍然是为了朋友而犯罪,又听项康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心里那点火气也暂时消散,叹了口气,说道:“请罪的事以后再说吧,还是先商量一下怎么救你那位朋友。”
“多谢县尊。”项康大喜,赶紧说道:“县尊,晚辈冒昧,请你暂时装做不知道这是一个假案的事,派一位县中上吏领着冯大兄和晚辈到凌县去查办此案,让晚辈可以有借口机会和凌县的官吏接触,设法让凌县的官吏先保住虞公子的性命,免得他被那个单右尉拿了当出气筒,折磨死在凌县牢中,或者屈打成招,无罪受罚。”
“盗匪行劫伤人,不是一个小案,本官可以派官吏去凌县参与查办。”周县令沉吟,说道:“不过项公子,你设法暂时保住那位虞公子的性命后,又打算如何证明他的清白?”
“这个……。”项康难得有些傻眼,迟疑着答道:“县尊见谅,晚辈还没有想好如何证明虞公子清白的办法,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临时想办法。”
“万一你想不出办法来怎么办?”周县令又问,说道:“秦法虽然的确有孔子可钻,但是要想救出你那位朋友,你就必须拿出真凭铁证,证明你的朋友没有雇凶杀人,然后才有可能把人救出来。”
“这……。”不是很精通秦朝律法的项康彻底无招了,好在项康甚有急智,灵机一动就说道:“晚辈斗胆,请县尊派一位精通秦律的上吏去凌县查办此案,让晚辈可以遇事有个商量请教。”
“不必再去求人。”周县令露出开心微笑,颇为得意的说道:“下相县中,说到对秦律的精通熟悉,本官自称第二,就没有人敢称第一!”
“真的?”
项康瞪大了眼,半假半真的装出一幅惊喜模样,结果周县令见了果然更是得意,说道:“本官走出学室之后,担任第一个官职就是临晋法吏,那可是内史郡(秦朝中央直辖郡)的上县,上任不到一个月,清理弊案一十一个,当年上计就被考核为优异,积功走到了今天。”
“可惜你老小子也不是安分的货,不然怎么会这么欣赏我这个好勇斗狠的乡下小混混?”项康心中腹诽,脸上却惊喜万分,赶紧向周县令再次下拜,恭敬而又欢喜的说道:“晚辈失敬,竟然不知道县尊如此高才。太好了,这下子我那个朋友有救了。”
“前提是你那位朋友真的是被冤枉。”周县令傲然说道:“在一些无关紧要的小事上,本官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你那位朋友如果真的雇凶杀人,那么本官不但不会救他,还会重重的治你的捏造假案之罪!”
“请县尊放心,晚辈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我那个朋友绝对没有雇凶杀人!”真正的雇凶杀人者项康语气无比自信,郑而重之的拱手答道:“倘若县尊查出,那个单右尉的儿子,真的是被我那个朋友雇凶所杀,晚辈情愿以死谢罪!”
“那就好。”周县令点了点头,说道:“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的告诉本官,越详细越好,绝对不能有半点遗漏!”
项康答应,赶紧把自己知道的情况仔细对周县令做了介绍,也按要求尽量做到了详细无漏,然而周县令仔细听了后却觉得十分奇怪,疑惑问道:“项公子,你那位朋友到底得罪了谁?怎么会有人故意打着他的旗号,去凌县城里把那个单公子骗到颜集亭送死?行凶杀人那个凶徒,怎么也故意打着他的旗号动手杀人?”
“这……。”项康再次傻眼,犹豫了一下才答道:“这我就不知道了,那个单公子在凌县横行霸道,坏失做绝,仇家要多少有多少,谁都可能干掉他。不过晚辈揣测,可能是那个幕后真凶知道我那个朋友虞公子,和单右尉有过节,所以故意栽赃嫁祸给虞公子,把单右尉引入歧途,彻底扰乱视线,让他可以逍遥法外。”
“那位虞公子,和单右尉有什么过节?”周县令追问,项康吞吞吐吐,犹豫是否应该告诉周县令真相,周县令看出项康的心思,说道:“项公子,如果想救你那位朋友,就最好别有任何隐瞒。不然的话,这种死无对证的事,别说本官了,就是神仙也救不了你那位虞公子!”
“没办法了,只能是说实话了,反正就算我不说,这个周县令想要知道真相,随便一查也能知道我和虞家的事。反正官府应该不可能抓得到樊哙,也牵连不到我的身上。”
别无选择,项康只能是硬着头皮,如实陈述了虞家和那个单右尉结怨的经过,也坦然承认了自己和虞妙戈定亲的事,然后又赶紧解释道:“县尊,晚辈可以对天发誓,那天晚辈之所以向虞家玉姝求亲,真的不是贪图迎娶虞家玉姝,是因为那个单右尉仗势欺人,强娶强纳,晚辈看不顺眼,就故意站出来捣乱求亲,只是没想到阴错阳差,虞公竟然真的答应了把女儿嫁给晚辈。”
周县令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项康,许久后,周县令突然大声喝道:“来人!”
“在!”
堂外马上冲进来几个差役,周县令又一指项康,喝道:“把这个项康,给本官拿下!”
“什么?!”
坐在旁边的冯仲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唯一陪同项康而来的项家子弟项冠更是直接跳起,下意识的去扶腰间剑柄。而项康虽然也同样的震惊万分,却也还算冷静,赶紧喝道:“冠兄,不要乱来!”
几个差役扑上,把项康双手反抄按在几上,另外还有两个差役横剑拦住了项冠和冯仲,防止他们暴起伤人。项康则再次要求项冠冷静,然后艰难抬头,努力保持冷静的说道:“县尊,晚辈犯了什么罪,为什么要把晚辈拿下?”
“项康,那个叫张季的凶徒,是你收买了去杀单右尉儿子的,对不对?”周县令冷冷问道:“你贪图虞公女儿的美色,也贪图虞公家的钱财,担心虞公言而无信,不肯嫁女,所以收买凶徒盗匪,故意打着虞公子的旗号去诱杀那个单公子,然后乘机市恩给虞公,让他只能是把女儿嫁给你对不对?”
“这家伙是神仙?怎么能猜得这么准?”项康大吃一惊虽说项康早就料到迟早会有人怀疑到自己头上,甚至老虞家在回过神来后,也会怀疑自己这个利益获得者,也提前做好了应对的准备,但项康却万万没想到,平时里对自己相当不错的周县令,竟然能在这么快的时间里怀疑到自己头上,还马上采取了行动。
“你一定很奇怪,本官是怎么知道你的企图打算的吧?”周县令又冷冷说道:“很简单,你的家境本官很清楚,你之前来拜会本官时,穷得全身上下只剩下一口祖上留下来的铁剑,象你这样的人,虞公怎么可能看得上你?就算被迫答应,事后又怎么不可能生出反悔之意?如果本官没猜错的话,你或许发现虞公准备反悔,或者是虞公已经反悔食言,所以你才挺而走险,设此毒计雇凶杀人,想要卖一个天大的人情给虞家,让虞公只能是把女儿嫁给你,报答你的恩情,是不是这样?”
周县令的精确推理让项康彻底无话可说,周县令又说道:“项康,本官知道,以你之精明,一定会抵赖不承认,不过没关系,本官可以慢慢的查,查出罪证,马上就要你的命。你也别跟我说,你可以主动和虞家退婚,以证明你绝无贪图虞家钱财美色的心思,事情到了这步,退婚还是保命,孰轻孰重,谁都清楚。”
项康心乱如麻,知道自己现在是还可以用抵赖这一招死不承认,可又知道如果自己坚持耍无赖,不但周县令会彻底看不起自己,已经被押到凌县大牢的虞知也将必死无疑,同时樊哙和韩离曾经在侍岭亭出现的事也迟早会被周县令查出来,即便抓不到人构不成铁证,自己也将百口莫辨。
这时,冯仲和项冠早已彻底呆住,也不由自主的开始怀疑项康是真正的幕后元凶,周县令则又平静的说道:“项康,你现在还有什么话说?本官给你一次自辨的机会,如果你能证明你的清白,本官马上放人,但你如果狡辩或者抵赖不认,就算本官现在没有证据,也要把你拘押起来详细彻查。”
“偷鸡不着蚀把米。”彻底无计可施的项康心中苦笑,可是又毫无办法,只能是在心里说道:“虞知兄,抱歉了,本来只是想让你吃点苦头,教训一下你家的势利眼忘恩负义,但没想到用力过度,要连累你送命了。没办法,抵赖吧,咦?等等!不能抵赖,我还有最后一个机会!”
第三十九章 天良未泯
努力整理了一下思绪,项康终于开口,语气镇定的说道:“县尊,你的分析很有道理,假如我处在你的位置上,我也一定会怀疑我这个有可能会成为虞家女婿的人,是真正收买凶手干掉凌县单右尉儿子的人。”
“不错,和单右尉儿子抢着向虞家玉姝求亲的时候,我的确是一个身无分文的穷小子,身上除了一把祖上留下来的冰裂剑以外,就再找不出半点值钱的东西。虞公他之所以答应把女儿嫁给我,也完全就是被单右尉给逼的,为了不把他的女儿嫁给前妻死得不明不白的单右尉儿子,只能是答应我,用我来当挡箭牌,暂时摆脱单右尉的纠缠,实际上他根本就看不起我,看不上我,这点我心里很清楚。”
“和县尊猜测的一样,晚辈的两位叔母,的确带着大雁跑到虞公家里向虞家提亲,要虞公兑现诺言把女儿嫁给我,虞公也果然食言反悔,找种种借口拖延拒绝,打的就是想把事情拖黄的主意。”
“但县尊你有一点猜错了。”项康的话语突然出现了一点转折,说道:“就是虞公一度答应嫁给我的大女儿,虽然的确是美貌动人,温柔贤淑,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贤妻良母。可县尊你应该绝对不会相信,其实我对她没有感觉,我心里面另外有心上人。”
“呵。”周县令笑出了声音,满脸讥讽的说道:“项康,你说对了,你这句话本官确实不信,这么好的女子,你能不动心?”
“我没办法证明我说的是心里话。”项康苦笑着摇头,说道:“但县尊你对晚辈的误会,晚辈非常理解,因为换成晚辈站在县尊你的角度,我也会非常怀疑,一个求婚被拒的穷小子,为了能够娶到有钱又有貌的漂亮媳妇,能有什么事情干不出来?”
“收买凶手刺杀单右尉的儿子,既除掉情敌,又乘机栽赃嫁祸到虞公儿子的身上,然后假惺惺的出面做好人,卖一个天大的人情给虞家,让虞家在感激之下只能是把女儿嫁给我报恩,我又得美人又得虞家丰厚的陪嫁,一举多得,这么好的事上那里找去?为了能够达到这个目的,我铤而走险,有什么奇怪?”
“没错。”周县令点头,坦然说道:“这也是本官怀疑你才是真正幕后元凶的关键原因。”
项康同样点头,也不反驳,只是问道:“县尊,现在晚辈只问你一个问题,既然晚辈是幕后元凶,那晚辈为什么还要来回奔走,四处磕头作揖,求人去救虞公子?”
“废话!”周县令冷笑说道:“你不这么做,虞家怎么可能会承你的情?为了报恩把女儿嫁给你?”
“那晚辈为什么不装装样子,让虞家领我的情就行了,为什么还要想尽办法真的去救虞公子?甚至冒着被县尊你怀疑的危险,亲自跑到县尊你的家来求你救他?”项康稍微提高了一些声音,说道:“让虞公子惨死在凌县大牢里,对晚辈岂不是更加有利?到了那个时候,只有虞公子一个儿子的虞公,他的丰厚家产岂不是都姓了项?都归了我这个女婿?晚辈我得到的,岂不是更多?”
周县令呆住,也这才发现自己忘记了考虑这一点虞知倘若真的死在了单右尉手里,情况确实会变得对项康更加有利,项康也确实可以得到更多利益。
犹豫了许久,周县令才缓缓答道:“或许你是在担心,如果虞公子死在了牢里,虞家在一怒之下坚决悔婚,更加不愿意把女儿嫁给你,你会人财两空,所以你才四处奔波,设法营救虞公子卖人情给虞家。”
“是有这个可能。”项康坦然点头,又说道:“不过县尊你可以问问我的冯大兄,今天在我决定做假案暂时保住虞公子性命之前,虞家的玉姝对我是什么态度?有没有说过什么得先救出她兄长,然后才能嫁给我的话?”
周县令把目光转向了冯仲,冯仲还算讲义气,马上就说道:“县尊,下吏可以做证,当时虞家的玉姝已经亲口承认她是项康兄弟的未婚妻子,根本没说过什么一定要项兄弟先救出她哥,然后才能答应嫁给项兄弟的话。而且下吏还看得出来,虞家那位玉姝,是真的在喜欢项康兄弟。”
周县令不说话了,项康则又说道:“县尊,晚辈这么一个无权无势的升斗小民,想要从县牢里救出一个重犯,对我来说何等之难?可晚辈不但没有半点退缩,还绞尽脑汁想出做假案的法子,给县尊你创造乘机插手那个案子的机会,事后又坦然向县尊你承认真相,情愿为了救人而获罪,试问一个居心叵测之人,一个贪财贪色不择手段的卑鄙小人,如何可能做出如此牺牲?尤其是虞公子倘若真的无辜而死,最大的受益人还是我,我为什么还要如此不遗余力的去救人?”
周县令彻底沉默,过了许久后,周县令挥了挥手,按住项康的官差会意,立即松手放人,周县令也这才说道:“项公子,别怪本官,你确实嫌疑最大。而且本官也可以明白告诉你,我还在有些怀疑你,还会继续追查下去。”
“晚辈不敢。”项康拱手,又说道:“县尊,你不管怎么查都行,但是在继续追查之前,晚辈还是要求求你,一定要想办法救出晚辈的虞家大兄,他真的是无辜的。县尊你爱民如子,应该不愿意看到一个无辜的大秦百姓,被劣迹斑斑的单右尉给活活整死吧?”
周县令又沉默了一段时间,然后才说道:“虞家公子的案子,说复杂也复杂,说不复杂也不复杂,关键要看查案的人怎么去查。倘若这个案子是由凌县那个单右尉一手操办,你那位虞大兄就死定了,单右尉肯定会不择手段的把罪名强加到他的头上,还一定会想办法把你给拖下水,一箭双雕干掉你和虞公子,拿你们泄愤,用你们给他的儿子陪葬。”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项康问道。
“最好的办法,是想办法让单右尉退出这个案子。”周县令答道:“换别人主持追查这个案子,这样倒是可以很轻松的替虞公子洗刷清白。”
“那具体该怎么办?”项康追问道。
周县令面露难色,说道:“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毕竟本官不是凌县县令,没有直接插手凌县官场的权力,而且凌县还不属于泗水郡,本官就算能够求得动本郡的郡守出面干预,也是于事无补。”
“县尊,那虞公子岂不是死定了?”冯仲担心的插口问道。
“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周县令沉吟着说道:“倘若我们能够拿到那个单右尉的什么把柄罪证,倒是可以逼着凌县的县令让单右尉退出这个案子。”
“县尊,告单右尉滥用刑罚行不行?”办案老手冯仲小心翼翼的说道:“今天在颜集亭的亭舍里,下吏亲眼看到那个单右尉滥用刑罚,用这个借口告他如何?”
“没用,滥用刑罚这个罪名对官吏来说可轻可重,倘若凌县的县令铁了心要包庇他,你就告不倒他。”周县令摇头。
“那查他儿媳自杀的案子如何?”冯仲不肯死心,又说道:“下吏在和凌县官吏往来时,曾经听说过单右尉原来那个儿媳死得有些不明不白,只不过因为单右尉包庇他儿子,所以没人敢追查下去。如果能查到那个案子的真相,不但可以逼着那个单右尉退出虞公子的案子,还可以直接扳倒他啊?”
“有这事?”周县令诧异的问道:“单右尉涉嫌包庇他的儿子杀人,被杀的人还是他的儿媳妇?”
“下吏不敢欺瞒,千真万确有这事。”冯仲如实答道:“这事在凌县民间早有流传,下吏治下的侍岭亭与凌县接壤,所以听说过不止一次。而且下吏还听说,单右尉那个儿媳,很可能是被他那个在民间名声极臭的儿子活生生掐死,伪装成了上吊自杀。”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那个单右尉的儿子就死得活该!”周县令冷哼了一声,还又瞟了一眼仍然还被自己严重怀疑的项康。不过仔细考虑之后,周县令还是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办法不现实,先不说这事不在我们下相官吏的职权范围之内,就算可以暗中调查,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够有什么结果,到了那时候,那个虞公子不是已经被单右尉干掉,就是已经被屈打成招。”
冯仲彻底无招,只能是乖乖闭上嘴巴,而旁边一直在绞尽脑汁盘算的项康突然灵机一动,忙说道:“县尊,如果晚辈有办法证明单右尉曾经和虞家有过节,能不能让单右尉退出虞公子的案子?”
“这个可以。”周县令答道:“依照大秦律,查办案件的官吏如果被查之人有陈见过节,就不能参与,必须避嫌。不过你要有铁证才行,光靠口头证言,无法取信于人。”
“晚辈有铁证。”项康赶紧点头,又匆匆把自己当初设计骗得颜集亭里典黍叁写下简牍铁证的事说了,然后说道:“那份简牍,后来我交给虞公,用来给他们当防身用的证据,现在肯定还在,随时可以拿出来,逼那个黍叁出面做证。”
“唉。”周县令叹了口气,苦笑说道:“项公子,你知不知道,本官现在更怀疑事情就是你做的了,只有你这样的心计,才能想得出雇凶杀人一举多得的计策啊。”
“但是县尊,晚辈如果真有这么恶毒的话,为什么不更进一步,故意对虞公子见死不救?”项康也是苦笑,说道:“如此一来,晚辈岂不是可以得到更多?”
“或许是你天良未泯,不忍心把事情做得过于歹毒,所以才卖力的四处奔走那位虞公子,弥补你的心中愧疚。”
周县令猜出真相,又在心中盘算,暗道:“这小竖子确实嫌疑很大,但也不能光凭猜测就断定这个案子是他干的,倘若真不是他干的,他那个未来妻兄就死得太无辜了。不过倘若真是他干的,他的未来妻兄也同样死得无辜,还白白便宜了这小竖子人财两得,独吞那个虞公的丰厚家产。也罢,先把无辜人的救出来再说吧,然后再查这个小竖子该不该死也不迟。”
盘算到这里,周县令叹了口气,说道:“好吧,看在你这点残存的未泯天良份上,也因为那位虞公子确实是一位无辜受害的大秦子民,本官不能愧对朝廷俸禄,就帮你这个忙吧。”
言罢,精通秦朝法律的周县令迅速盘算,很快就围绕着那份简牍和黍叁为项康等人设计了一个逼着单右尉退出案子的办法,然后又答应安排下相的孙狱掾出面,打着所谓的追查盗匪行劫伤人案旗号,到下相去帮助项康等人行事。末了,周县令又指着项康说道:“项公子,你记住,本官是为了拯救无辜才帮你,你的事,本官会一查到底!一旦查出真是你干的,本官绝不轻饶!”
“等你先到芒砀山去抓到那个小狗狗克星樊哙再说吧,不然你再怎么怀疑,也休想拿到铁证。”项康心中不屑,嘴上却恭敬答道:“请县尊细查,倘若真是我干的,晚辈愿领一切应得之罪!”
事还没完,第二天清晨,周县令安排了自己颇为得力的手下孙狱掾出面,带着两个差役到凌县帮助项康等人行事之后,又把项康和冯仲等人暂时赶走,单独向孙狱掾吩咐道:“孙狱掾,你这次去凌县,除了要办我刚才向你交代的事之外,还有两件事,你要悄悄办一下。第一,你替我本官秘密调查一下,颜集亭那个虞公,是不是真的受了项康的恩惠又言而无信,反悔不想把女儿嫁给项康公子。第二嘛,你替本官秘密调查一下……。”
第四十章 逍遥法外
有马车代步不但不用受累,赶路的速度也远比步行为快,坐着向虞家借来的双乘马车,和同样乘坐马车的孙狱掾一起一路急行,才刚过了正午,项康和冯仲等人就顺利回到了颜集亭,又赶车直奔虞家,来找虞间知会消息,还有讨要那片黍叁亲笔书写的简牍。
虞家当然还被所在什伍的什长亲自带人严密盯着,这点并不奇怪,然而让项康意外的是,远远看到虞家大院时,虞家的大门前竟然正有着一大帮子人聚集,也不知道在干些什么。担心是单右尉派人来抓虞家父女,更担心是素来喜欢惹是生非的项家子弟和其他人发生什么冲突,项康只能是赶紧催促赶车的项冠加快速度,一直把马车赶到虞家门前才勒住马。
还好,项康这次是白揪心,人群中既没看到拿着刀剑绳索的官差,项家子弟也都老老实实的在虞家大门里呆着只是脸色普遍都不好看。项康再细看时,发现是负责监视虞家的本地什长,带着同伍的壮丁,包围了几个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男女,那几个男女还带着一只求亲用的大雁和一包礼物,正在和颜集亭的什长说话。
“……我们真是来求亲的,虞公他派人给我们陈家带话,说是愿意把他的女儿嫁给我家小哥,所以我们就来了,只是我们不知道虞家突然出了这事,没打听清楚就直接敲门要进去,让你们误会了。”
“什长你看,这是我们的符传,我们都是北边司吾亭陈公家的人,这位阿媪是我们请的媒人,她也带了符传,可以证明她的身份,我们真的只是来求亲的。”
仔细检查那几个男女的柳木符传不是伪造,颜集亭的什长难免有些糊涂,说道:“虞公不是已经答应了把他的大女儿,许给下相县的项公子了吗?你们不知道?怎么又跑来向他的大女儿求亲?”
“知道,不过虞公请人带话的时候说了,他和项家的事,他会了结,叫我们只管来求亲。”一个外来的陌生男子解释道:“所以我们今天才会来求亲,但我们真不知道,虞家会突然出这种事。”
听到这里,坐在旁边的冯仲难免有些吃惊,忙向项康问道:“项兄弟,怎么回事?听口气,虞家好象是打算悔婚,你还折腾个什么劲?”
项康没什么表情,很是轻描淡写的说道:“不奇怪,早在我预料中。”
这时,颜集亭的什长已经叫人散开,那几个已经证明了自己身份来意的男女则应该还不知道情况,竟然冲着站在虞家院子里的项家子弟说道:“烦请几位小哥给虞公带句话,就说我们过段时间再来,今天就不打扰了,下次见。”
言罢,那几个男女赶紧带着大雁和求亲礼物走了,项家子弟却是个个脸色铁青,在项庄的率领下大步走出了虞家大门,项庄还冲着马车上的项康吼道:“项康,下来,把马车还虞家,我们走!”
项康迟疑着不说话,也没动弹,项庄则上来直接硬把项康拉下马车,又吼道:“走!别在这里丢脸!”
“项公子!”虞妙戈满脸泪痕的从自家大门里冲了出来,冲到项康的面前双膝跪下,泣不成声的说道:“我家对不起你!我阿翁对不起你!我会报答你的,那怕是当牛做马,结草衔环,我也会报答你!但你不能走,我求你了!”
项庄不搭理哭得死去活来的虞妙戈,硬拽着项康要走,虞妙戈心中大慌,赶紧张开双臂抱住项康的双腿,大哭道:“项公子,我求求你,求求你别走!我会报答你,我一定会报答你!”
项康真正喜欢的虞家小丫头虞也走出了大门,同样是走到了项康的面前双膝跪下,哽咽着哀求道:“阿哥,项阿哥,我求你了,这事是我家不对,但我求你别走,别扔下我家不管,现在能帮我家的,就是你了。”
虞间也跌跌撞撞的冲出了门外,跑到项康的面前双膝跪下,老泪纵横的连连磕头,可是却不敢说任何话,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期间当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项康脸上,周县令派来帮忙的孙狱掾也是目光炯炯,盯住项康一声不吭。
还是过了很长一段时间,项康才开了口,声音有些沙哑的向拽住自己的项庄说道:“阿哥,我记得你曾经说过,古人中最尊敬的人,除了我们已经过世的大父以外,就是魏国的信陵君魏无忌,没错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项庄反问道。
项康不答,只是自顾自的说道:“信陵君窃符救赵之后,被迫流亡赵国,几年都不敢返回母国,但是他的母国魏国有难的时候,魏王派人向他求助,他还是义不容辞的回了国,带着军队打败了进犯的秦军,挽救了魏国。虞家确实对不起我们,但他家对我们也不是没有恩情,最起码,当初没有虞家送给我们的绸缎,我们就请不起医工,给生病的三叔母看病抓药,对不对?”
项庄明白了项康的意思,也无奈的放开了项康的手,项康这才又说道:“看在我的面子上,把这个忙帮到底,然后我会和虞家做个了结,阿哥,还有各位阿哥兄弟,我求你们了。”
项家子弟都不再说话,脸上的神情也都有了些生动,冯仲则向项康挑起了大拇指,道:“兄弟,大兄就知道你不会那么小气,不会扔下虞家不管。”
这时,孙狱掾看向项康的目光中已然尽是钦佩与赞赏,虞家父女则是连连磕头,痛哭流涕的连连道谢,项康则说道:“不用谢了,进去说话吧,我们的时间不多,得抓紧时间先办正事。”
进到了房中后,项康当然是催促虞间赶紧把那片简牍找出来交给自己,又好言安慰了自家兄弟,拜托他们继续替自己好生看护虞家父女,然后也没和虞家姐妹说一句话,带着简牍就匆匆出门,领着冯仲、项冠和孙狱掾直接找到了颜集亭里典的黍叁,还直接冲进了黍叁的家里,揪住了面如土色的黍叁说话。
在和黍叁说话时,项康先拿出十镒黄金放到了他的面前,然后亮出他之前亲笔书写的简牍,说道:“黍里典,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是我们揪你去凌县见官,告你勾结上吏陷害无辜百姓。二是你收下这十金,陪我们到凌县去自告,主动交代单右尉逼你陷害虞家的事。你自己选吧,你愿意走那一条路?”
“项公子!你饶了我吧!”黍叁扑通一声向项康跪下,大哭着说道:“我不敢啊!我不敢去自告啊!得罪了单右尉,我就死定了!你放过我吧!”
“那我们就揪你去见官!”项康冷冷说道:“反正到时候效果也一样,一样可以证明你和单右尉暗中勾结陷害无辜,你的罪名还更重一些,单右尉丢了面子,也同样不会放给你。”
说完了,项康又把十金放到了黍叁的面前,说道:“最后给你一个机会,收下二十金,陪我们到县里自告,领一个轻罪。我看你的家境,恐怕这一辈子也挣不到二十金,这点钱足够你吃下半辈子了。而且我还可以明白告诉你,只要你的自告能把单右尉拉下马,让他丢了官,他也没办法再报复你。”
“可我如果把他拉不下马怎么办?”黍叁战战兢兢的问道。
“那你就搬家到侍岭亭去。”项康不动声色的说道:“到了侍岭亭,我保你全家安全,我这个人是怎么对待朋友的,你也亲眼看到了。是愿意做我的仇人,还是做我的朋友,你自己选!”
黍叁犹豫了半天都不敢下这个决心,项康等不耐烦,拽起他就往走,黍叁魂飞魄散,为了不受重罪只能是赶紧说道:“项公子,我去自告,我去自告!你放了我,我自己会走。”
“很好,算你聪明。叫你婆娘把金子收好,跟我走!”
连哄带吓的硬把黍叁拉出了门,项康等人再次乘上了马车,又赶着马车一路直奔凌县县城这边而来,然后紧赶慢赶,也终于抢在天黑城门关闭之前,进到了凌县城里,找到了官寺所在。然后孙狱掾上前表明来意身份,黍叁也在项康的逼迫下硬着头皮上前,向凌县官寺的差役表明来意身份,说自己害怕单右尉挟私报复,特来自告证明单右尉与昨天被抓的虞知有陈见过节,要求单右尉避嫌退出虞知涉嫌雇凶杀人一案。
黍叁的自告当然在凌县官寺里造成了巨大轰动,凌县的陈县令虽然十分不满黍叁的以下告上,但因为秦法严苛,又有邻县的要员在旁边观摩,不得不马上召集县丞和狱掾等凌县官吏,连夜亲自审理黍叁的自告案。
在县寺大堂上,脸色又青又黑的单右尉自然是矢口否认自己曾经用升官许愿收买黍叁,让黍叁帮助自己报复虞家,已经无路可退的黍叁则一口咬定确实有这样的事,各说各有理,黍叁没办法证明单右尉有这样的口头许诺,单右尉也没办法证明黍叁是在胡说八道,案件彻底陷入了僵局。
不过这也正是项康等人所需要的结果,在无法迅速查清这个案子的情况下,凌县的陈县令只能是宣布将黍叁暂时关进县狱等候调查,同时也不得不命令单右尉退出虞知一案以避免嫌疑。单右尉对此当然是暴跳如雷,陈县令则十分无奈的说道:“单君,没办法,大秦有法典在,本官身为大秦的朝廷命官,只能是依法行事。不过你放心,你的公子遇害一案,本官一定会一查到底,揪出真凶法办,绝对不会让他白白冤死!”
同样是被严苛繁杂的秦法约束,单右尉只能是无可奈何的答应退出虞知一案避嫌,但单右尉又指着在下面旁听的项康咆哮道:“县尊,这个竖子你一定得查,他有很大的嫌疑,我的儿子很可能就是他收买凶手杀的!”
看了一眼神情轻松的项康,陈县令点了点头,说道:“放心,本官一定会仔细调查他的!”
接下来的事当然是变得更加繁杂,在孙狱掾的帮助下,先是由冯仲出面,暗中把金子送到了凌县吴狱掾面前,求得他答应保住虞知的小命,然后凌县的法制机器全面开动,一边调查黍叁的自告案,一边全力追查单公子的遇害案。接着很正常的,确实是无辜的虞知很快就被排除在了重点嫌疑人的名单之外,然而项康则渐渐浮出水面,成了凌县官吏的重点怀疑对象。
凌县官吏重点怀疑项康的原因,当然是相貌特征十分明显的樊哙曾经在侍岭亭出现过,不但向项康买过刀,还和项康一起喝过酒。不过项康当然是抵死不认,一口咬定自己和樊哙只是买卖铁刀的普通主顾关系,还出示了樊哙留给自己的沛县狱掾曹参开出的介绍信,证明曾经向自己买过刀的樊哙是沛县官差,让凌县官差自己去沛县找樊哙协助调查。
“……你们看,这是那个樊哙留下来的传引,他是沛县的狱卒,替那里的曹狱掾来我这里买刀的,不是什么巨野泽的大盗。还有,你们看,这是那个樊哙买刀的五十金,我连包裹都没打开过,他还欠了一部分,准备下次买刀的时候送来……,咦?”
把樊哙买刀用的金子交给凌县官差查看的时候,打开包裹取出金子做证时,项康突然发现情况有些不对,赶紧把随手取出那镒金子放在打铁用的铁砧上,找来铁锤敲打,然后才砸得两下,项康就傻了眼睛所谓的黄金竟然一砸就直接裂开,露出了其间包裹的生铁疙瘩……
不肯死心的又拿出两镒金子敲打,砸出来的全是生铁疙瘩后,亲自带队来侍岭亭调查案件的凌县左尉和冯仲等人也一起全都傻了眼睛,项康则是怒发冲冠,拔出剑就往冲,疯狂大吼道:“樊哙!我操你娘!竟然敢拿假金子来骗我!我的六十把上好钢刀啊!”
事还没完,凌县官差急匆匆的北上赶往沛县追查樊哙后,受命出面给项康和冯仲等人帮忙的孙狱掾,也因为案件陷入了僵局,不得不返回下相城里等候调查结果,也悄悄来到了周县令的面前,向周县令报告了自己此行秘密调查的另外两件事的结果。
“……颜集亭那个虞公,不但言而无信,还一女二嫁,在暗地里派人给司吾亭的著名富户陈家带话,让陈家带着礼物上门求亲,做得特别过份。更不要脸的是,陈家自己不小心把事情抖出来以后,虞公那个老不羞竟然还有脸继续求项公子帮忙救他儿子。”
“当时项康是什么反应?”周县令暂时打断了孙狱掾,问道:“他一定伤心欲绝吧?”
“那倒没有。”孙狱掾答道:“而且下吏还看得出来,项公子并不是很在乎那门亲事,对虞家那位美貌异常的玉姝,似乎也不是特别喜欢,好象没什么感情。”
“没什么感情?”周县令十分诧异的问道:“你不是说那位虞家的玉姝异常美貌动人么?项康这么年轻,又和她有婚约,能没有什么男欢女爱的感情?”
“下吏也觉得奇怪,但千真万确的,项公子对那位虞家玉姝十分冷淡,不象是喜欢上她的样子。相反的,倒是虞家那位玉姝,看上去象是十分愿意嫁给项公子一样。”孙狱掾如实答道:“这点下吏可以保证不会看错,审了这么多年的案子,男女之间有没有情爱关系,下吏绝对看得出来。”
“怪事,那小竖子重情重义,长得也还算清秀端正,被女孩子喜欢倒是毫不奇怪,但他怎么会对虞家那位玉姝那么冷淡?”周县令更加诧异,又随口问道:“那单右尉那个儿子呢?是不是真的涉嫌杀了他妻子?”
“不是涉嫌,是肯定。”孙狱掾答道:“下吏在凌县秘查,可以肯定那个单公子绝对是亲手杀了他的妻子,只不过他家有钱又有势,凌县的官吏不敢也不愿意追查,所以才一直让他逍遥法外。”
“这么说来,那个单公子是真的该死了。”周县令点头,又哼了一声,道:“杀得好!法典解决不了的问题,让江湖游侠替天行道,也是个办法。”
“县尊,那接下来怎么办?”孙狱掾又问道:“要不要秘密追查下去,查项康到底有没有雇凶杀人?下吏觉得他还是有些嫌疑,那个拿假金子骗他的沛县狱卒樊哙,搞不好真的就是凶手。”
周县令不答,半晌才说道:“不必了,姓单的是在凌县被杀的,按朝廷法典应该由凌县官吏追查,我们犯不着多这个事。而且这个案子这么复杂,牵涉到的地方和人那么多,能不能追查到真凶谁都没有把握,咱们何必去自讨苦吃?在上计(报告工作)时没办法向上面交代?”
知道这个案子有多复杂麻烦的孙狱掾点头答应的时候,周县令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道:“姓单的该杀,姓虞的该罚,小竖子,看在这点份上,也看在你天良还没有丧尽的份上,放过你这一次吧。不然的话,本官就不信真的查不到什么蛛丝马迹!”
第四十一章 我要退婚
因为樊哙是早就已经跑到了芒砀山当土匪强盗的缘故,单公子遇害一案,也彻底变成了一桩无头公案,变成了一桩谁也说不清楚的糊涂案。
凌县这边,老虞家天天喊冤,虞知打死都不承认自己雇凶杀人,同时不管凌县官吏如何的掘地三尺,也没有发现一丁点证据证明虞知有什么雇凶杀人的行为这点对于注重证据的大秦朝而言尤其重要。还有那个打着虞知招牌到凌县城里骗单公子到下相送死的虞多,也象人间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下相这边,因为樊哙的相貌特征比较明显的缘故,曾经和樊哙相处过几天的项康倒是有重大的做案嫌疑,然而项康不但抵死不认帐,还突然从嫌疑人变成了受害者被樊哙用五十镒假金子骗走了六十把上好的侍岭亭铁刀。同时项冠被盗匪抢劫的案子也变成了一桩无法侦破的疑案,凌县和下相两县的官吏掘地三尺,都同样找不到项康的做案证据,也没办法抓到抢走项冠金子的盗匪张季。
沛县这边同样是一笔糊涂烂帐,狱掾曹参一口咬定樊哙带到下相的介绍信是他人伪造,也死活不承认樊哙是自己手下的狱卒,虽然追查单公子遇害案的凌县官差,还有追查假金骗刀案的下相官吏,先后都查到曹参与樊哙私交笃厚,有协助樊哙做案的重大嫌疑,却又死活找不到曹参的做案证据。同时沛县还有一个叫萧何的主吏还跳出来替曹参辩解,引经据典的讲述秦法,把下相和凌县的官吏驳得哑口无言,不得不放弃让沛县县令把曹参拘押审讯的要求。
末了,萧何还又出示了砀郡大寇彭越确实有一个叫张季的手下的证据,让追查单公子被杀案的凌县官吏到砀郡去追捕张季,而当凌县官吏硬着头皮跑到砀郡爰戚县去继续追查时,早就被彭越这帮水匪搅得焦头烂额的爰戚县官吏又往薛郡和东郡推,楞说彭越那帮人主要是在薛郡和东郡的巨野泽水面上活动,说什么都不肯陪着凌县官吏淌这趟浑水要是有能力收拾彭越这帮人,爰戚县的官吏也用不着凌县的人来催他们动手了。
案子牵连的范围越来越大,牵涉到的人也越来越多,案情更是复杂到令人发指的地步,负责追捕凌县官吏当然是彻底的无计可施了。凌县的县令也是大感头疼,不知道如何把这个案子了解,最后也不得不钻了秦法的空子,发下一道海捕文书通缉动手杀人的张季了事,既指望奇迹出现有朝一日能够把那个张季抓到治罪,调查事实真相,也好歹对上司有一个交代不是咱无能查不清楚案子,是主要当事人抓不到,无法继续往下查。
海捕文书发出后,和项康关系越来越好的冯仲又往凌县跑了一趟,又悄悄给凌县的吴狱掾送了一笔钱,求得吴狱掾说服了凌县县令释放无辜蒙冤的虞知,同时黍叁也因为拿不出证据证明单右尉胁迫自己陷害虞家,挨了一顿板子剃去鬓角,革除里典职位释放,与虞知双双走出大牢,在单右尉仇恨的目光中哭哭啼啼的回家与亲人团聚。
虞知带着刑伤回家后的第二天,虞间就亲自带着儿子和两个女儿,一起来到了侍岭亭向项康和项家子弟当面道谢,只可惜项康虽然神情平静的接待了他们一家,前些日子很是在虞家住了一段时间的项家子弟却除了项猷以外,没有一个脸色难看,对虞家人的真诚道谢爱理不理,项康的两位叔母更是一改平时的慈祥温柔神态,对虞家人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甚至都没有端出一碗热汤(开水)来款待虞家人,更别说是张罗饭菜了。
知道项家人为什么会这么对待自家,心中有愧的虞间当然不敢半句怨言,还主动起身,点头哈腰的向项康的两位叔母说道:“两位阿母(大妈),我知道我就是说一万个对不起,你们也不会原谅我,我是狗眼看人低,嫌贫爱富,我该死。但我还是斗胆,想请你们给我一个谢罪的机会,让我补偿一下项公子。”
脾气相对来说比较大的二叔母板着脸不吭声,素来温柔的三叔母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神情僵硬的说道:“谢罪不敢当,至于如何补偿康儿,那是你们自己的事,不用对我们说。”
“唉。”虞间轻轻叹了口气,然后才转向了项康,神情尽是愧疚的说道:“项公子,多余的话老夫也不说了,之前老夫答应把妙戈嫁给你,老夫确实是被逼着答应的,事后老夫嫌贫爱富,也确实动过反悔的念头。但现在老夫已经拿定主意了,如果你不嫌弃的话,你就和妙戈成亲吧,时间你定,用不着什么纳采问名,如果你愿意,今天老夫就把妙戈留下,你们今天就拜堂成亲。”
听到虞间这话,两位叔母和项家子弟的脸色终于好看了一些,虞妙戈则是羞得把脸埋进怀里,看都不敢看项康一眼。那边虞间则又说道:“还有,老夫打算把家产分为三份,拿一份给妙戈当再陪嫁,算是对项公子你的补偿。”
两位叔母的嘴角终于出现了一丝笑意,挤眉弄眼的不断向项康使眼色,催促项康赶紧答应。而项康则是神情平静依旧,说道:“虞公,你的好意晚辈心领了,但晚辈不愿意接受。还有,晚辈还想和你的玉姝退婚,解除我们之间的口头约定,希望你不要介意。”
“什么?!你说什么?!”
项家子弟个个惊叫出声,包括两位叔母都忍不住惊呼出了声音,那边虞间和虞知父子更是把眼睛瞪成了铜铃状,打死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回听到这样的回答。虞妙戈也吃惊的抬起头,满脸难以置信的看向项康。惟有虞家小丫头虞反倒是没有过于吃惊,只是悄悄的看了项康一眼,心中滋味复杂。
“我说我想退亲,解除婚约。”从一开始就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的项康表情镇定,发自内心却又十分巧妙的说道:“妙戈姑娘温柔贤德,美貌动人,我配不上,所以我决定退婚。”
“康儿,你胡说什么?你那里配不上这位虞家姑娘了?”
二叔母急得直接当众这么问,虞间也吃惊的说道:“项公子,你不是在开玩笑吧?老夫这次是真的愿意把女儿嫁给你啊?”
“虞公,晚辈绝对不是在开玩笑。”项康平静的说道:“我决定退婚,原因有三个,第一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你的大女儿,第二是我不想乘人之危。至于第三嘛,我想证明一下我是被冤枉的,免得有人在背后怀疑那个姓单的,是我雇人去杀的,还故意嫁祸到虞大兄身上,然后乘机卖人情给你家,逼着你把女儿嫁给我。”
虞间张大了嘴,半晌才说道:“项公子,我没怀疑你啊,怀疑你的人是凌县的官差,老夫真的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啊。”
“瓜田李下,我要避嫌。”项康的态度十分坚决,说道:“而且我真的觉得自己配不上你的这位玉姝,更不想乘人之危,所以就这么定了,退婚!”
虞间再一次张大了嘴巴,两位叔母却是急得跳了起来,冲到项康的面前,一左一右的拉扯着项康说道:“康儿,你别犯糊涂,我们都相信你不会那么做,快快,起来给你外舅(岳父)磕头,你和虞公的女儿今天就成亲。”
项康挣扎摇头,死活不肯起身向虞间磕头,虞间则是扑通一声,反过来向项康双膝跪下,老泪纵横的说道:“项公子,老夫知道你还在恨我,不肯原谅我,但老夫这次是真心要悔罪啊,妙戈又这么喜欢你,亲口说了愿意嫁给你,你就别推辞了。”
那边有伤在身的虞知也挣扎着站了起来,同样是向项康双膝跪下,磕头作揖的哀求项康赶紧娶了自己的妹妹。虽说从古至今这样的事都不多见,项康却继续摇头,说道:“虞公,虞大兄,你们都起来吧,我的心意已决。而且我也看得出来,妙戈小妹她对我只是感激,所以你们也别勉强她了,还是另外给她挑一户配得上她的人家吧。”
还道项康是在说气话,虞家父子难免更是哀求告饶,两位叔母也是急得脑门冒汗,又拉又拽又扯耳朵,非要逼着项康马上答应,马上起来给项康磕头,项康却死活不肯让步,坚持不肯收回退婚决定。最后闹腾得不可开交时,虞突然大喊了一声,“够了!我姐哭了!项康,你真是铁石心肠,没看到我姐已经被你气哭了?”
还是听到了这话,虞家父子、两位叔母和项康才发现,虞妙戈确实已经是珠泪涟涟,坐在那里哭得泣不成声,二位叔母也顿时大怒,都向项康呵斥道:“康儿,看到没有,虞家小妹都被你气哭了?你到底要犟到什么时候?”
看了看哭成泪人一般的虞妙戈,项康终于有些动摇,迟疑了半天才说道:“让我考虑一下,过一段时间再说行不行?”
“还考虑什么?你还有什么需要考虑的?”二叔母呵斥问道。但是见项康重新垂下头不说话后,二叔母也没了办法,只能是对虞家父子说道:“虞公,你们起来吧,康儿的性子有些犟,让他考虑一下吧,我们会劝他的。”
虞间无奈,只好在项康叔母的帮助下挣扎着起身,项康也这才向虞间说道:“虞公,虞大兄的事还没完,姓单的那个右尉肯定不会就这么算了,你们得早做准备的好。”
“老夫明白。”虞间点头,愁眉苦脸的说道:“可老夫也没办法,单右尉有权又有势,他如果又想办法报复,老夫真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好了。”
“我有个主意,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项康问道。
“请项公子指点。”虞间赶紧答道。
“把你们的家搬到侍岭亭来。”项康终于图穷匕见,说道:“你把家搬来侍岭亭以后,不但人身安全有保证,单右尉想要整你,也必须得先过下相县官府这一关,有冯大兄在,也有我们项家在,你们虞家可以什么事都不用担心。”
虞间的眼睛一亮,顿时有些心动,可是仔细一考虑之后,虞间却又说道:“可老夫的田地房屋,都在颜集亭啊?那些东西可没办法搬。”
“先把家搬过来。”项康答道:“田地房产,可以叫你家里的下人暂时看管,然后慢慢变卖,慢慢的转移到侍岭亭来,这样就不会有什么损失了。”
虞间更加动摇了,项康则又说道:“虞公,我也是一片好意,这次虞大兄能够被放出来,是他的运气,下次他还会不会有这样的运气,就谁也不敢担保了。”
虞间盘算,半晌才说道:“老夫考虑一下,如果可以的话,老夫就把家搬过来。”
有单右尉这么一个得力帮手在,项康当然不怕虞间会改口反悔,让自己白辛苦一场,直接就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再劝留下过多造作痕迹。然而事还没完,虞间又提出想请项康领路,领自己到冯仲家里去,向在这件事同样出了大力的冯仲当面道谢,项康一口答应,马上就起身给虞家人带路,领着虞家人来向冯仲道谢。
在赶往冯仲居住的侍岭亭亭舍的路上,项康几乎没怎么和虞家人说话,虞妙戈一直在车上抹着眼泪,虞也一直板着脸坐在姐姐身边,姐妹俩始终没有和项康有过半点交流。最后,还是在见到了冯仲之后,虞家父子和冯仲说话客套,项康一个人在亭舍院子里散步散心的时候,虞小丫头才板着脸来到项康的面前,劈头盖脸就低声说道:“虚伪!我姐有那里配不上你?你为什么要和她退婚?”
“我已经说过原因了,不想再罗嗦。”项康回答,又看着虞小丫头的眼睛低声说道:“还有,如果你阿翁是说把你嫁给我,我绝对不会推辞,马上就会答应。”
羞涩神色不可避免的出现在了虞动人的俏脸上,小丫头也不敢去看项康的目光,只是把脸扭开,说道:“别做梦,我是不会看上你的。聪明的话,一会就给我阿翁磕头叫外舅,把我阿姐娶了,不然保管你后悔一辈子。”
“和你阿姐成亲,我必须得考虑。”项康坦然说道:“但如果是和你成亲,我绝对不会考虑,马上答应。”
“我到底有那里好?”虞有些忍无可忍了,红着脸低声说道:“连阿翁都说我调皮捣蛋,成天不干好事,我姐比我强多了,你怎么偏偏就一定要缠着我?”
“听说过什么叫一见钟情没有?”项康微笑说道:“如果第一次去你家的时候,我是先和你姐姐见面,或许今天我就已经答应了。但没办法,谁叫你这个调皮小丫头先冒出来勾引我,所以我就决定缠你了。”
“谁勾引你了?”虞的粉脸红成了赤色,娇嗔道:“我那天,是看不惯你们跑到我家混吃混喝,没别的意思!”
“可谁叫你看不惯我,先冒出来和我见面?”项康苦笑答道:“还有,谁叫你一直没告诉我,你还有个姐姐,你阿翁是答应把你阿姐嫁给我?你如果说了实话,又那里还会有后来的事?”
“是你自己糊涂,关我什么事?”虞呵斥,红着脸说道:“天底下没见过你这么糊涂的男人,不打听清楚我有没有姐妹就直接求亲,简直荒唐!”
项康苦笑,不再说话,也确实有些埋怨自己的稀里糊涂,摆出这么大的乌龙。那边虞小丫头则又低声说道:“最后给你一个机会,一会就磕头叫我阿翁外舅,把我姐娶了,不然你会后悔!”
“和你阿姐,我要考虑。”
项康回答得很坦然直接,虞无奈,只能是红着脸一跺脚就往房里走,项康忙叫住她,说道:“小妹,劝一劝你阿翁,赶紧把家搬到这侍岭亭来,继续住在颜集亭太危险。你如果有什么意外,我会后悔一辈子。”
“呸!”
回答项康痴情话语的,是小丫头的一声轻淬,项康当然不会介意,只是看着小丫头匆匆离去的身影心中琢磨,暗道:“不出意外的话,虞家为了保命,应该会把家搬过来了。他家搬过来以后,我也得赶紧想办法用他家的钱准备迎接这个乱世了,但怎么才能逼着虞家拿钱帮我呢?难道说,真要昧着良心把这个小丫头的姐姐娶了?”
“要不真娶了吧,反正小姨子的那个什么,有姐夫的一半,大不了我吃点亏,先把她姐姐娶了,然后再慢慢想办法把这个小丫头搞定,辛苦点左搂右抱,让她们姐妹同侍一夫。”
第四十二章 天意弄人
被项康料中,事情仅过去两天,虞间就再一次亲自跑到侍岭亭来找到项康,告诉项康说自己已经决定搬家到侍岭亭,请项康帮忙买地盖房子,还有就是请项康帮他先租几间房子暂时居住,项康听了大喜,忙又带着虞间来找冯仲这个侍岭亭的地头蛇,向他打听那里有合适的房子出租,结果冯仲一听就乐了。
“兄弟,虞公,还用得着找吗?忘了我家的老房子这几年一直是空着的?那里地方虽然不大,但也还算干净,院子里还打得有水井,虞公如果看得上,只管搬进去住就行了,一钱租金都不用给!”
听了冯仲的豪爽大笑回答,项康和虞间当然都是不甚欢喜,忙请了冯仲带路,一路直奔冯家老宅来查看房子情况。结果也还别说,因为冯仲的家境一直都算小康的缘故,冯家老宅还真的比较干净坚固,面积虽然没有虞家在颜集亭的住宅大,但虞家毕竟只是暂住,同时虞家的仆人也大部分留在颜集亭看家耕种,暂时居住对虞家来说也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虞间当场就拍板决定租住冯家老宅,还不顾冯仲的推辞,坚持把一笔不小的租金塞进了冯仲的手里。
还是在虞间告辞返回颜集亭去准备搬家后,冯仲才用手肘捅了捅项康,挤眉弄眼的奸笑道:“兄弟,还不快谢我?虞公把家搬到这里来,你和虞家阿姊钻小树林的机会就有了,抓紧点动作,我可等着抱干儿子。”
至今还在纠结是不是应该迎娶虞妙戈的项康听了苦笑,只能是岔开话题,说道:“大兄,咱们到陈媪的酒肆去喝一杯如何?我有点关于铁匠铺方面的事,想和你商量商量。”
冯仲一口答应,也在去酒肆的路上,就向项康问起想和自己商量关于铁匠铺的什么事,早就想好词的项康答道:“大兄,我想把我们的铁匠铺扩大一些,多招一些学徒打造铁器,也把场地扩大一些,多砌几座炼铁炉,再多建一些地炉炼焦碳,让我们可以多打一些铁器卖了挣钱,你觉得怎么样?”
“好是好,不过这些都得要钱啊?”冯仲说道:“咱们刚被那个姓樊的匹夫骗走了六十把刀,赔了一大笔钱,因为虞家的事,这段时间铁器打造又一直不正常,你我手头都紧,拿什么做这些事?”
“我想把虞家拉进来入伙,你觉得怎么样?”项康说道:“让虞家出钱给我们做这些事,赚的钱三三分帐,你觉得如何?”
前文说过,因为规模过小和产量太小的缘故,项康和冯仲合伙开的铁匠铺虽然一直生意红火,却并没有赚到太多的钱,仅仅只是让项康手里有点闲钱可以自行支配,让老冯家的饭桌上天天可以看到酒肉而已。所以冯仲稍微盘算了一下后,马上就拍掌叫好,说道:“好,只要虞家愿意出钱,咱们就让他入伙。虞公那个人我看得出来,对钱财不是太抠门,和这样的人搭伙,不用担心钱财上有矛盾。”
“那就这么说定了。”项康答道:“虞公那边我去说,他之前就对我们开的铁匠铺很有兴趣,说服他入伙问题肯定不大。铁矿沙和涅石麻烦你去联系,尽量多找些供货的人,另外还得麻烦你在东乡帮我多找些学徒,最好是年龄在十六岁到二十岁之间的年轻人,年轻力壮才打得动铁。”
冯仲继续一口答应,拍着胸口保证一定能找到更多的矿石和煤炭供应商,也把雇佣学徒的事揽了下来当然,如果冯仲知道,项康是想把这些学徒当做未来的士兵来源备用,冯仲就肯定不敢这么爽快就一口答应了。
“大兄,找学徒的事,你得多费点心,千万别找会在第三轮被征召的戍卒。”项康又叮嘱道:“前两轮被征召去戍边的戍卒,到现在都还没有一个人回来,如果朝廷突然下文征发第三轮戍卒,咱们又出钱出粮培养了第三轮戍卒,到时候可哭都哭不出来了。”
提到秦二世登基后坑爹的徭役戍卒征召频率,为这事得罪了无数乡亲的冯仲顿时神情有些黯淡,点了点头,说道:“还是兄弟你考虑得仔细,找人的时候我会注意的。唉,但愿别再征召戍卒了,再这么征召下去,很快就该轮到我了啊。”
是日,项康和冯仲在侍岭亭的酒肆议定了拉虞家入伙的各种细节,尽兴而散。然后虞家的动作也很快,第二天就派了一些仆人来打扫已经空闲了几年的冯家老宅,接着没过几天,老虞家还真的赶着马车牛车,拉着钱粮家具把家搬来了侍岭亭,项康义不容辞,只能是带着项家子弟和铁匠铺的学徒跑来帮忙,忙里忙外折腾了小半天,总算是帮着老虞家住进了冯家老宅。
再接着当然是劝说虞间出钱入伙了,结果同样是不出项康所料,前段时间很是破了一笔财的虞间急着挽回损失,又早就垂涎侍岭亭铁匠铺的红火生意,几乎没做任何考虑就拍板决定如何,答应拿出三百金投资入股。项康听了大喜,忙取来简牍准备书写搭伙协议,虞间却笑着拦住了项康,说道:“项公子,马上就是一家人了,还用写什么简牍?老夫能不知道你是什么人,能担心你黑了老夫的钱?”
提到自己和虞妙戈的糊涂亲事,心里确实更喜欢虞小丫头的项康难免有些为难,虞公则自顾自的说道:“项公子,可能你的两位叔母还没告诉你吧?她们前几天悄悄去了一趟颜集亭,替你把事情定了,今年的七月二十六,你和妙戈正式成亲,到时候你就是老夫的贤婿了。”
知道两位叔母是一片好意,也知道自己如果坚持拒绝,肯定会伤透虞妙戈的心,别无选择之下,项康只能是离席向虞间下拜行礼,无可奈何的恭敬说道:“小婿项康,见过外舅。”
虞间大笑,赶紧亲自把项康搀起,拍着项康的肩膀说道:“老夫的大女儿,我就交给你了,妙戈那孩子既温柔又贤惠,你要好好待她。”
“我宁愿娶你那个调皮淘气的小女儿。”项康心中呻吟,暗道:“老天爷简直就是在故意整我啊,明明知道我喜欢的是虞那个调皮捣蛋的小丫头,怎么偏偏把更好的虞妙戈塞给我?虽然虞妙戈肯定是个好媳妇,可我还是愿意娶那个不够温柔贤惠的小丫头啊!老天爷,你是故意捉弄我啊!”
“老天爷?”
不小心提到这个名词后,项康心里突然想到了一个重要问题,暗道:“记得历史书上说过,陈胜起兵的时候,为了让手下敬畏他跟着他走,装神弄鬼搞什么鱼腹书,还让吴广学狐狸叫喊什么大楚兴陈胜王。刘邦起兵的时候,楞是说自己杀了一条白蛇是白帝的儿子,他是赤帝的儿子,所以神仙都不敢找他报仇。就连项羽那个蠢材也是天生异像,有什么重瞳,我什么都没有,拿什么和他们比?”
“不行,这个时代的人太迷信鬼神,得想个办法装神弄鬼,让别人也觉得我与众不同,不然将来起兵以后,和这帮神汉神棍打交道太吃亏。”
…………
有了虞家的大笔投资后,原本规模很小的侍岭亭铁匠铺很快就扩大了场地,新修了几座炼碳炉和炼钢炉,同时也买来了更多的煤炭冶炼焦碳,还有买来更多的铁矿石准备用来冶炼地条钢。而这些都准备好了以后,在冯仲的辛苦奔波下,新招募的二十名年轻学徒也住进了新搭建的简陋草屋,准备接受项康的培训,侍岭亭铁匠铺的工人规模,也达到了三十人之多。
二十名学徒到齐后,项康自掏腰包买来了一些酒肉,款待和收买这些新学徒,宴席还一直持续到傍晚方才结束。然而正当三十来名的新老学徒准备回草房睡觉的时候,项康却站到了烧得正旺的地灶前,先是招呼众人在地灶对面站定,然后说道:“各位,从明天开始,我们就是一口锅里吃饭的一家人了,你们放心,只要我项康有一口饭吃,就绝对不会让你们饿着。但你们也得卖力打铁,多替我们的铁匠铺打造铁器换钱,不然的话,咱们就是有再多的老本也会坐吃山空,明白了没有?”
“明白。”
新老学徒纷纷点头,项康又说道:“还有,表现得好的,将来我会把我的干将秘法传授给他,让他可以自立门户,将来自己可以开铁匠铺。但如果表现得不好,成天只想着好吃懒做,偷奸耍滑,我马上把他扫地出门,绝不留情,我们侍岭亭铁匠铺,绝对不养闲人懒人,听明白了没有?”
“听明白了。”新老学徒们纷纷答应。
“很好,大家都回去休息吧。睡早点,明天开始好好干活。”
项康把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手一挥,乘机把紧握在手里的松香末撒到面前烧得正旺的地灶中,然后红光猛起,突然将项康的全身上下映得一片通明,隔着地灶看去,就好象项康的全身都在散发红光一样。从小就被封建迷信毒害洗脑的新老学徒们也顿时一片大哗,都指着项康的惊叫道:“项公子,你怎么了?怎么身上会放光?”
“放光,放什么光?”其实站在项康这个位置,同样可以看到地灶对面一些站得比较近的学徒身上放光,但项康却佯做不知,只是满脸诧异的问道:“我身上放什么光?”
“红光!项公子,你身上在放红光!”好些学徒都惊叫着答道。
“瞎说,我又不是神仙,身上会放什么光?”项康装模作样的呵斥,又吩咐道:“好了,不要胡说八道了,赶紧去睡觉。”
按照项康的吩咐,三十来名新老学徒倒是乖乖的去草房睡觉了,然而项康身上会散发红光的新闻却迅速在侍岭亭一带传开,三十来名铁匠铺学徒则全都可以做证说他们亲眼看到,说什么的都有,反正就是觉得项康十分与众不同。结果弄得就连冯仲和项家子弟都纷纷跑到项康的面前打听情况,项康却咬死了说没有这事,不断强调道:“别听那些学徒胡说八道,是他们眼睛看花了,人的身上怎么会散发红光?”
“一个人看花眼不奇怪,不可能三十来个人全都看花眼吧?”冯仲和项家众人都是心中奇怪,都这么琢磨道:“难道项康这小子,是什么神灵转世?不然的话,他怎么会知道那么多我们不知道的事,还这么聪明能干?”
项康的装神弄鬼,还给自己创造了一个又和虞小丫头见面的机会,听到这个传闻后,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搬到侍岭亭后一直在故意躲着项康的虞小丫头打着出门游玩的招牌,悄悄跑到了铁匠铺查看情况。然而很可惜,因为小丫头的模样身段太过与众不同的缘故,她的出现很快就被铁匠铺里的学徒发现,报告到了项康的面前后,项康也赶紧跑出了门,与自己的心上人兼未来小姨子见上了面,还硬是把小丫头拉到了远处的僻静处说话。
“小妹,你来干什么?”
项康的眼中带着开心喜悦,脸上也尽是欢喜笑容,目光炯炯,怎么看怎么象是想把虞小丫头一口吞下去。小丫头则被项康的贪婪目光看得有些心虚,下意识的甩开项康的魔爪,还退后了一步,警告道:“你想干什么?我可提醒你,你和我阿姐就要成亲了,别再惦记我。”
“我没想干什么啊?”项康苦笑说道:“我就是看到你来了,出来和你说几句话。”
“那你想说什么?”小丫头问道。
“我……。”话到嘴边,项康才发现自己其实无话可说,半晌才说道:“我就是想告诉你,我是不忍心让你姐姐伤心难过,所以才答应和她成亲的。”
其实早就知道项康心思的虞小丫头垂下头,也是半晌才说道:“忘了我吧,我和你是不可能的。”
“可我怎么都忘不掉,怎么办?”项康苦笑问道。
小丫头把头垂得更低,声音犹豫的说道:“忘不掉也得忘,别忘了,你已经和我姐定亲了。”
项康不再说话,只是默默的看着面前这个被自己真心爱慕的小丫头,小丫头偷偷抬头,看到项康的深情目光,俏丽脸庞不由有些泛红,默默的转过身往来路走,还越走越快,心里也益发矛盾,暗道:“他这人,怎么这么奇怪?明明我姐比我强得多,怎么就是对我念念不忘?我……,我真的一点都不喜欢他吗?”
第四十三章 练级刷经验
不幸被项康的乌鸦嘴言中,四月中旬的时候,新扩建的侍岭亭铁匠铺才刚刚走入正轨,咸阳那边就再次颁布诏书,征召第三轮戍卒到边疆服戍役,举凡父母和祖父当过赘婿或者商人的成年男丁,都得自带干粮和路费,随着所在郡县的官吏北上苦寒之地,或者南下瘴烟弥漫的南越之地,去给大秦守卫长城和开疆拓土。
除此之外,因为秦二世这位著名的千古明君决定继续兴筑阿房宫的缘故,大秦朝廷还毫不客气的下文征召大批的工匠到咸阳去服徭役。同时鉴于皇家誊养的名犬、骏马和各种珍禽奇兽饲料不足,正在巡游途中的大秦明君胡亥还又采纳老师赵高的建议,命令全国郡县向咸阳输送各种豆类、杂粮和草料,还在诏书中特别注明运送粮食的民夫车辆必须自带干粮和草料,以免浪费。(载于《资治通鉴》)
消息传开,民间当然是一片大哗,下相这边也是一样,即便下相县令周曾已经勉强算是一个好官,下相的其他官吏相对来说也比较清廉自律,下相民间还是不可避免的出现骚动,隶属于第三轮次的戍卒纷纷逃亡,要被强征去阿房宫和骊山干苦力的工匠匠户也争先恐后的跑路,一直没能恢复元气的民间生产生活再次受到严重影响,冯仲之类的大秦基层官员焦头烂额,可是却又毫无办法。
甚至就连项康的邻居中都出现了逃卒,一个叫姜梵的邻居因为祖父当过商人,被编进了到边疆服戍役的名单,不愿去受那份罪,更怕自己一去再回来,这个和项康同伍的姜梵一咬牙一横心,乘着同伍的左邻右舍不备,干脆连夜逃出了侍岭亭,消失在了黑夜深处,连累项康和其他三户人家一起倒霉,每户人家被罚了一面盾牌,和项康同伍的伍长则被罚了两面。
还好,项康现在的经济情况已经和以前完全不同了,一面盾牌三百八十四钱对项康来说已经是小事一桩,被罚了也不怎么心疼。同时让项康颇有些意外的是,在老百姓生产生活都受到沉重徭役影响的情况下,侍岭亭铁匠铺的生意不但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相反还越来越红火,尤其是刀剑等防身武器,简直就是供不应求,通常是还没有在模具中冷却成型,就已经被人订购买走。
项康很快就知道侍岭亭铁匠铺的刀剑武器为什么卖得这么好了,冯仲不断带来消息,说是逃走的民夫戍卒为了活命,纷纷聚众为盗,也因为了能够抢到钱粮糊口,不断想方设法的盗窃和购买各种武器。造成的恶性循环是各地官差、富户和贩卖货物的大型商队为了自保或者抓贼,也在拼命的采购武器,所以质量上佳的侍岭亭铁制武器才这么抢手。
“乱世果然在慢慢拉开序幕了。”嗟叹之余,早就不安好心的项康也乘机对冯仲说道:“大兄,照这么下去,看来我们也没有什么必要打造什么农具了,有点铁还是全部用来打刀打剑吧,就算暂时卖不出去也没关系,囤积起来以后说不定还能卖更高的价格。”
“经营上的事我不插手,兄弟你看着办就行了。”冯仲倒也大度,根本懒得去管项康囤积刀剑武器的原因,只是又说道:“小心点,听说马陵山那边现在也有盗匪活动,已经抢过好几次从那里路过的商旅和百姓,兄弟你没事别往那边跑,有从下邳过来买武器农具的,也交代他们小心些,别让我们辛苦打的刀剑便宜了马陵山的盗匪。”
马陵山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马陵之战发生地,位于侍岭亭的西北部,距离侍岭亭只有三十多里,穿越过来后,项康还曾经陪着项家子弟去那里游玩过几次,知道那里山势虽然不高,地形却十分复杂,树木茂密水网密布,是土匪强盗落草为寇的理想天堂。所以项康马上就点了点头,先谢了冯仲的好心提醒,又好奇问道:“大兄,马陵山那边有多少盗匪?官府怎么就没想过把这股盗匪剿灭?”
“天知道那里有多少盗匪,只是听说他们的头头叫魏丘,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名。”冯仲顺口回答,又懒洋洋的道:“马陵山是在下邳境内,连我们下相的边都没挨上,不属于我们下相,也不属于我们泗水郡,剿不剿是东海郡和下邳县的事,和我们下相官吏无关,只要那伙盗匪别来我们下相闹事就行。”
项康听了一些失望原本项康可还打算撺掇负责捕拿盗贼的冯仲出手,拿马陵山的这股盗匪练一练手,实战锻炼,但冯仲既是对此兴趣缺缺,同时也没有什么出手的理由借口,项康也只好打消了这个念头,改口去和冯仲聊其他的事情。
也是凑巧,无意中从冯仲口中得知马陵山一带有盗匪出没的消息后,才到了当天下午,躲藏在下邳境内的项伯就又派韩良家的仆人带来书信,向项康催讨许诺的剩下三十把钢刀。刚欠韩良心腹家人韩离一个大人情的项康无可奈何,只能是乖乖的自掏腰包弥补亏空,从已经扩大了生产规模的铁匠铺里拿出了三十把刀,交给韩家仆人让他带了北上去送给项伯。同时又千叮嘱万嘱咐,叫韩家仆人千万别走马陵山这条路北上,以免发生什么意外。
把刀交给了韩家仆人过后,项康就再没关心过这事,然而让项康万分意外的是,才刚到了第二天傍晚,族侄项它就连滚带爬的冲进了铁匠铺,一见面就慌里慌张的说道:“季叔,不好了,昨天那三十把刀,在马陵山被抢了,项猷还受了伤,买刀那个人也死了。”
“什么?”项康这一惊非同小可,忙问道:“项猷怎么又去送刀?他怎么没告诉我?还有,我不是叫他们绕开马陵山么?他们怎么不听?”
“不知道,季叔你还是快回去看一看吧。”项它摇头催促道。
别无选择,项康只能是把铁匠铺里的事暂时交给手下的老学徒,随着项它匆匆赶来三叔母家里查看情况,结果才刚到得门前,项康就听到三叔母在里面撕心裂肺的痛哭,项康再慌忙进院时,又一眼看到项家子弟已经到齐,项猷满身是血的躺在前堂地上,旁边医工正在包扎抢救,三叔母则在另一旁放声痛哭。
有外人在场,项康当然不会傻到马上质问怎么又让项猷去送刀给项伯,只是欺到了医工身边,向他打听项猷的情况,医工则如实答道:“没事,没伤到致命处,血已经止住,只要他能挺过今天晚上,保住命肯定没问题。”
“可惜。”项康在心里遗憾的嘀咕了一句,又假惺惺的拜托了医工几句,然后才起身把项庄拉到一旁,向他低声询问具体原因。
“我也是中午才知道项猷又亲自去给三叔送刀的。”项庄压低了声音说道:“听三叔母说,项猷是想念三叔,想看看上次三叔受的伤现在的情况,所以坚持去了。后来项猷回来时候还没昏过去,告诉我们说他和韩家那个仆人韩史在马陵山旁边遇到盗匪,杀了韩史,砍伤了他,也把那三十把刀都抢走了。”
“蠢货,明明说过马陵山那边现在有土匪,就是不听。”项康心中埋怨,同时又灵机一动,暗道:“这可是个名正言顺出兵剿匪的机会,说服冯仲出兵,再把项家子弟和我铁匠铺里那些学徒拉上战场,不就刷经验练等级了?”
拿定了这个主意后,项康也没有急着依计行事,选择了和项家子弟一起守侯在项猷身边,等他醒来时了解详细情况,还有串通口供以免露出破绽。结果也还别说,到了深夜的时候,失血过多的项猷还真的发起了高烧,只可惜两位叔母彻夜守侯,不断给项猷喂水擦额,楞生生的抢在天亮前把项猷的体温给降了下来,也帮项猷拣回了一条小命,还让项猷在天色微明的时候恢复了一些意识,开口说了几分钟的话。
抓住这个空子,一夜没能合眼的项康先是赶紧问了项猷遇劫的情况,得知项猷大约是被二十来个盗匪抢劫后,项康稍微松了口气,知道光凭自己和冯仲手里现在的人力物力,对付这一小股土匪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然后项康又问了项猷是打着什么旗号北上送刀的情况,对好了口供,最后才派项它出面,跑去找冯仲知会消息并正式报官。
收到消息后的冯仲在第一时间赶来了项家查看情况,但项猷已经再度昏迷过去,也只好由项康出面,代为向冯仲介绍具体情况。结果冯仲一听也是马上怨气满腹,向项康埋怨道:“兄弟,前天大兄才告诉过你,说马陵山那边有一股土匪,已经抢过好几次人了,你怎么就不告诉你的兄弟一声?”
“我说了。”项康哭丧着脸说道:“我对他说了不止一次,还有那个来买刀的下邳人,我也对他说过马陵山有土匪,叫他们宁可多绕点路也别靠近马陵山,但他们就是不听,偏要走那条路,这叫我有什么办法?”
“唉。”冯仲叹了口气,无比遗憾的说道:“又是三十把刀,只收了十金的定钱,剩下的又打水飘了。”
“大兄,不能打水飘。”项康赶紧说道:“马陵山这伙盗匪,虽然是在下邳县境内犯的案,但是伤到的是我们侍岭亭的人,大兄你又是负责缉盗的游徼,正好可以出兵剿匪,我们项家兄弟都可以给你帮忙,给我们的兄弟报仇。”
“没错,冯大兄,带着亭卒去抓人吧。”已经被项康提前做通思想工作的项庄等人纷纷叫嚷,怂恿正好是负责这方面的冯仲出兵剿匪,擒拿那伙马陵山的土匪给项猷报仇,也抢回被他们抢走的钢刀。
项家子弟倒是群情激奋,冯仲却是满脸苦笑,说道:“各位项兄弟,还有项康兄弟,你们以为剿匪很容易吗?你们以为下邳县那边的官差,真的全都是废物,连区区二十来个小蟊贼都收拾不了?下邳那边之所以不搭理这帮盗匪,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项冠问道。
“马陵山那边,你们应该去过。”冯仲十分无奈的回答道:“山的确不高,但地方太大,有八百里马陵之称,峰山、斗山、虎山、奶奶山和黄花菜岭五座山头,处处树林茂密,处处可以藏人,别说是二十来个小蟊贼了,就是千军万马藏进去也可以消失得无影无踪,你叫下邳县的官差怎么剿灭这股盗匪?又叫我怎么剿灭这股盗匪?我手底下这点亭卒,再加上你们项家兄弟这点人,进了马陵山就象往大海里撒了一把沙子,能起什么作用?”
没有什么剿匪经验的项家子弟闭上嘴巴,只有年龄较小的项扬比较天真,提议道:“能不能放把火,把那些盗匪都烧出来?”
冯仲一听笑了,苦笑说道:“项扬兄弟,先不说我们有没有多火油,点那么大的火,也不说马陵山是下邳县的土地,那边绝对不会让我们这么办,就算我们可以放火烧山,也能把那些盗匪烧出来,那些盗匪往其他路跑,我们拿什么追?我们这点人,怎么可能把八百里马陵包围得水泄不通?”
项扬惭愧的闭上嘴巴,冯仲则叹了口气,说道:“各位兄弟,你们想给项猷兄弟报仇的心思我理解,但是太难了,我们只能是等以后有机会的时候再抓他们,抢回我们丢的刀,给你们的兄弟报仇。”
项家子弟彻底绝望的时候,一直在努力盘算的项康突然抬起头来,说道:“冯大兄,能不能用引蛇出洞的办法,把姓魏那伙盗匪引出来?把他们引出马陵山,甚至引到侍岭亭来,掉进我们的圈套,然后我们突然发动伏兵,把他们一网打尽?”
“办法倒是个办法,但具体怎么引?”冯仲问道。
“大兄,你手底下有没有什么熟悉盗匪情况又比较能说会道的人?”项康问道:“给他一点奖赏,再许一点赏赐,让他去马陵山假装入伙,告诉魏丘那伙贼盗,就说他知道侍岭亭这边有一家富户人家,是一条大肥羊容易宰,愿意带路来打劫这户人家,只要他能够说得魏丘那伙盗贼心动,就可以把那伙盗匪骗来侍岭亭送死了。”
冯仲盘算着不说话,项康则又怂恿道:“大兄,这事如果能够成功,我们不但可以把丢了的三十把好刀抢回来,你也可以大出一次风头,让下邳和下相两个县都知道你的厉害,这样对你将来的仕途也大有好处啊。”
“而且不成功也没什么关系。”项康又说道:“我们就是一个你的手下白跑一趟而已,对我们来说根本毫无损失。”
考虑到微小的投入和丰厚的回报,冯仲终于点了点头,很快就说道:“我手下有一个叫魏山的食客,嘴巴能说,曾经干过不少鸡鸣狗盗的事,算是比较熟悉盗匪的情况,可以让他跑一趟。不过,应该叫他骗魏丘那伙盗匪来侍岭亭打劫那一家?”
项康笑笑,不说话,冯仲先是有些愕然,接着突然醒悟,用手指了指项康,大笑着说道:“虞公挑中了兄弟你这个女婿,还真是有眼光啊。不错,就他了,整个侍岭亭,也就他家是最值得宰的肥羊了。”
毕竟是专门靠抓贼吃饭的办案老手,大笑过后,冯仲又突然发现一个重要问题,忙向项康问道:“兄弟,我们是可以派人去引蛇出洞,把魏丘那伙盗匪引来侍岭亭送死,但是只有千日做贼的,没有千日防贼的,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来侍岭亭做贼,我们怎么布置埋伏干掉他们?”
“大兄放心。”项康笑笑,说道:“这个问题我刚才已经考虑到了,也已经想好办法解决了。”
第四十四章 引蛇出洞
很凑巧,被冯仲挑中去马陵山执行诱敌任务的那个手下魏山,项康不但认识,还颇有些缘分就是项康第一次跑到冯仲家混吃混喝时,为了做叫花鸡,被项康逼着去找黄泥那个冯仲家食客,专门靠给冯仲打杂打下手混饭吃的乡间小混混。
既然是个打杂打下手的乡间小混混,魏山当然不愿冒着随时可能掉脑袋的危险,跑到马陵山去执行这么一个九死一生的任务,无奈项康和冯仲都看中了他的能说会道,还有他曾经有过小偷小摸的经历经验,又是赏钱又是许诺,死活都要逼着他到马陵山骗土匪来侍岭亭送死。
最后,知道他不光彩过去的冯仲还干脆拿坐牢威胁他,说如果再不答应就要追究过往的事,好说歹说连哄带逼,终于还是逼得魏山哭丧着脸接受了这个苦差使,在五月初一这天带着一把破烂短铜剑和一点干粮北上,钻进了马陵山中,寻找起了同姓大盗魏丘的踪迹。
“上哪里去找?这么多的山,这么多的树,叫老子上那里去找魏丘那帮盗匪?姓冯的,姓项的,你们这两个该着五马分尸的,把这么一个苦差使交给我,简直就是坑老子啊!”
既然是号称八百里马陵,马陵山区的占地面积当然是庞大得惊人,即便当年马陵之战时的马陵古道还有微迹可寻,新开辟的道路可以纵穿山区,然而想在这么庞大的山区里找到只有二十来人的魏丘犯罪团伙,当然还是如同大海捞针,没有一定的运气和机缘,就休想找得到目标。
独自一人骂骂咧咧的在山里转了半天,天色已然微黑,但魏丘一伙人却如同不存在一样,根本就不见半点踪影,见天色将黑,害怕葬身于山区里的毒蛇猛兽之口,还算有点野外求生经验的魏山只能是赶紧找了一个可以勉强容身的洞穴,又在洞穴门口生起一堆篝火,提心吊胆的准备在山里过夜,等第二天再继续寻找魏丘等一伙人。
辛辛苦苦的用钻木取火的办法生起了一堆火后,魏山刚拿出干粮准备开吃,却猛然想起一件大事,赶紧又起身去熄灭篝火,还自骂自道:“蠢货,我咋这么蠢,万一让山里的盗匪发现火光,找过来把我一刀砍了怎么办?我……。”
骂到一半魏山就骂不下去了,同时魏山还赶紧停止了灭火,因为魏山又突然想起另一件重要的大事自己明明就是进山来找盗匪的,还用得着怕什么被盗匪发现?所以魏山又赶紧把刚踏灭的木柴又放到炭火堆上,小心翼翼的重新吹旺,又堆上更多的干草木柴,让火烧得更加旺盛,让山里的人可以清楚看到自己的所在。
一不做二不休,稍微盘算了一下后,魏山还干脆扯起了脖子大喊了起来,“魏丘,魏丘!魏大兄!我是来投奔你的,听到了答应一声,我有重要的事找你!我要入伙!魏大兄!魏丘魏大兄!”
很可惜,应该是距离太远的缘故,魏山的呼喊并没有收到任何作用,喊了许久都不见回答,最后喊得实在太累,魏山干脆放弃了这一努力,把火加旺就和衣躺进了辛苦找到的容身洞穴,问候着项康和冯仲已经过世的老娘昏昏睡去。
也不知道睡了多少时间,篝火逐渐熄灭,黑暗中,魏山突然感觉到几只粗壮有力按到了自己的身上,大惊下魏山张口想喊叫时,又有一只带着恶臭的手飞快捂住了他的嘴巴,接着又把一块带着尿腥味的麻布硬塞进了他的嘴里,接着魏山又发现自己被人架起,硬拖到了一棵树旁,把他的双手反绑到了树上,魏山拼命挣扎,嘴里也不断发出呜呜声,可是那些绑他的人却根本不理不问,把他捆紧了就马上搜身,抢走了他防身用的破烂短剑,也搜走了他身上仅有的几枚秦半两和充饥干粮。
最后,还是在天色微明的时候,魏山才发现把自己绑在树上的是几个衣衫褴褛的男子,个个带刀,也个个面孔肮脏,神情狰狞凶狠,一看就不是什么良善之辈,魏山心中惊慌,赶紧又挣扎想要开口求饶,但嘴里有麻布塞着,根本发不出什么象样的声音。那几个男子也不理会魏山,只是就着山泉水吃着从魏山身上抢到的干粮,偶尔看象魏山的目光中也尽是嘲讽和鄙夷。
不止如此,一个男子在吃完了干粮之后,竟然还走到了魏山的面前,掀起绔裤掏出那活儿,对着魏山的瘦脸撒起了尿,吓得绑坐在地的魏山赶紧跳起,生怕被尿到脸上,但反应慢了还是被尿了一脸,几个凶恶男子一起哈哈大笑,魏山则在心里破口大骂主要骂的当然还是逼着他来受这份罪的冯仲和项康。
“首领来了!”
这时,一个凶恶男子突然大喊了一声,几个凶恶男子赶紧全部站起身形,魏山扭头看去时,却见山间小道的深处果然走来了一群同样衣衫褴褛的男子,其中一人身形高大,穿着破旧的犀牛皮甲,腰挎一口磨得锃亮的铁刀走在最前面,还明显是这伙人的首领。魏山心中惊惧,赶紧想大喊求饶,无奈嘴中麻布阻碍,依然还是发不出什么象样的声音。
那首领直接走到了魏山的面前,先上下打量了一番体形干瘦相貌还有些猥琐的魏山,然后才一努嘴,之前尿了魏山一身的凶恶男子会意,马上拔出了魏山的嘴里的麻布,那首领这才冷笑着问道:“昨天晚上的时候,就是你这个小竖子胆敢喊本首领的名字?”
“你就是魏丘魏大兄?”魏山还算机灵,马上从那首领的口气中猜到他的身份,就是自己此行的目标魏丘。
啪一声脆响,之前尿了魏山一身那凶恶男抬手,先是重重一耳光抽在魏山的脸上,然后才咆哮道:“小竖子,大兄也是你叫得的?叫首领!”
“是,是,首领,魏首领。”魏山赶紧点头哈腰,然后又哭丧着脸对那首领魏丘说道:“魏首领,我是来投奔你的,可我昨天在山里转了半天都找不到你,没有办法,只好是大胆喊了你的名字,小的该死,小的罪该万死,请你宽恕,请你一定要宽恕。”
“你是来投奔我的?为什么要投奔我?”魏丘神情颇有些怀疑的问道。
“没错,我确实是来投奔魏首领你的。”魏山赶紧答道:“小的在侍岭亭混不下去了,听说首领你在这马陵山占山为王,手下个个吃香喝辣,所以就特地来投奔你,求你收留,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绝不皱一下眉头。”
“你原来是干什么的?”魏丘又问道。
“小的原来是下相县东乡游徼冯仲门下的食客,靠着给他帮闲混饭吃。”魏山如实回答,又说道:“前几天冯仲叫我去下相城里买酒,回来的时候摔破了一坛,冯仲怀疑是我偷喝了酒故意把酒坛砸烂,就撵我出门,我实在没地方可去了,就只好来这里投奔你了。”
“真的?”魏丘将信将疑的问道。
“小的敢对天发誓。”魏山哭丧着脸说道:“首领你如果不信,只管派人去东乡侍岭亭打听,如果小的有半句假话,叫小的天打雷劈,五雷轰顶,被恶鬼抓去咬死。”
魏丘还在将信将疑的时候,他的一个手下突然站了出来,说道:“首领,小的可以做证,这个人的确是冯仲门下的食客,我以前见过他。”
“什么?”万没想到强盗窝里也有人认识自己,魏山不由大吃一惊,赶紧再细看站出来给自己做证的强盗时,魏山顿时有些傻眼的惊叫道:“姜梵?怎么是你?”原来这个主动给魏山做证的强盗不是别人,正是害得项康被罚了一面盾牌的项康邻居姜梵。
姜梵冲着魏山点头微笑,算是招呼,又冲那强盗头子魏丘说道:“首领,这个人还和你一个姓,也是姓魏,叫魏山。”
同姓之间确实比较容易打交道,听到魏山的姓名,强盗头子魏丘顿时就露出了些笑容,说道:“早说你和老子一个姓嘛,来人,把他放了,这小竖子老子收下了。”
听到魏丘的吩咐,之前捕拿魏山的几个强盗当然是马上动手,七手八脚的替魏山解开绳子,魏山大喜,慌忙向魏丘和姜梵道谢,魏丘则拍着魏山的肩膀大笑说道:“跟着老子好生干,多的不敢说,起码吃穿不用愁。”
就这样,在魏山接连不断的道谢声中,项康和冯仲联手派来的眼线就顺利成为了马陵山强盗集团的光荣一员,不过加入了魏丘一伙之后,魏山却并没有急着怂恿魏丘等人到侍岭亭行劫,而是按照项康的事前指点,一边拼命拍着新同伴的马屁,一边努力融合进魏丘一伙,骗取他们的信任,还在第二天、也就是五月初三这天,参与了一起针对过往客商的抢劫行动。
还别说,或许魏山真有些强盗天分,在动手之前,跟着冯仲积累了一些办案经验的魏山发现被抢劫的对象行李不是太重,跑起来肯定很快,便建议魏丘兵分两路,一路迂回到前方埋伏,一路从侧面杀出行劫。然后也果然如魏山所料,过往客商看到旁边有盗匪杀出后,马上就撒腿向前飞奔,一头撞进了魏丘等人的埋伏圈,再想回头时,之前从侧面杀来的强盗已经拦住了他们的退路,过往客商无奈,只能是扔下行李丢财保命,魏丘一伙也顺利劫到一笔不小的资财。
抢劫得手后的魏丘等人个个哈哈大笑,实际上还没有当上强盗多久的魏丘也是兴奋万分,拍着魏山的肩膀只是一个劲的夸奖,魏山也乘机说道:“首领,别怪小的说话不好听,其实小的觉得我们这么打劫来钱实在太慢了,要靠运气才能抢得到东西。而且首领你的大名传开后,过往的人肯定是宁可绕路也不敢走马陵山这边的山路,到时候我们再想抢到东西,肯定只会更难。”
“没错。”魏丘点头,又说道:“但是没办法,我们人太少,没法象巨野泽彭越和芒砀山刘季那样连亭舍都敢抢,只能是慢慢的来,等人手足够了再说。”
“首领,抢亭舍干什么?”魏山很奇怪的说道:“亭舍里除了有几件武器,连粮食都少得可怜,抢那里干什么?”
“那应该抢谁?”魏丘顺口问道。
“当然是抢大户人家了,只要随便抢到一家,光靠抢到的金子,就够我们吃好几年。”魏山出主意,又指着东南面的侍岭亭方向说道:“比方说新搬到侍岭亭的虞家,他家的仆人主要还在凌县的颜集亭,但是钱粮金子已经大部分都搬到侍岭亭了,家里的男丁少得可怜,我们只要在晚上悄悄的摸进去,抢一把就跑,就足够我们吃上好几年啊。”
“有这样的肥羊?”魏丘果然来了兴趣。
“首领,如果你不信的话,可以问一问姜梵。”魏山又一指项康曾经的邻居姜梵,说道:“他也知道虞家的情况,不信你可以问他。”
魏丘把目光转向姜梵,姜梵会意,忙点头说道:“首领,侍岭亭那边,是新搬来一家姓虞的大户人家,特别有钱,家里光马车就有好几辆,仆人也大部分还留在凌县颜集亭看老宅子,家里男丁不多。”
言罢,姜梵又神神秘秘的补充道:“还有,虞家除了特别有钱以外,还有两个貌若天仙的女儿,一个赛一个的漂亮,咱们如果能随便抢到一个,以后就有好日子过了。”
“真这么漂亮?”魏丘大为动心。
“真这么漂亮。”姜梵和魏山异口同声的回答,然后姜梵又说道:“小的曾经亲眼见过她们,小的还敢打赌,首领你见了虞家那两个女儿后如果不动心,小的愿意把脑袋输给你。”
人财两得诱惑放在面前,也容不得魏丘这样的亡命徒不动心,只稍一盘算,魏丘马上就问道:“那你们可认识去虞家的路?”
“认识。”魏山和姜梵再次异口同声的回答,末了姜梵又补充道:“还不远,才三十多里,半天就可以到。”
“那我们今天晚上就去。”魏丘不假思索,马上就说道:“抢钱,抢粮,抢女人!”
姜梵等强盗轰然答应,魏山却是心头一紧,忙说道:“首领,今天不能去。”
“为什么?”魏丘斜眼问道。
“时间不早,来不及了。”魏山指了指头上已经逐渐西斜的太阳,又说道:“还有,小的觉得,如果真要去抢虞家的话,最好是后天晚上。”
“为什么要在后天晚上?”魏丘狐疑的问道。
“因为后天是端午节啊。”魏山说道:“我们旧楚人最重端午,后天每家每户都要吃粽子,聚会游玩赛龙舟,还肯定要喝酒吃肉,到时候侍岭亭和虞家的人一个个喝得醉醺醺的,睡得象头猪一样,我们动起手来不是方便许多?”
仔细一分析,发现确实是这么回事,魏山当即点头,说道:“好,就后天动手,明天我们在山里休息一天,吃饱喝足做好准备,后天晚上去侍岭亭抢钱抢粮抢女人。”
魏山点头,赶紧跟着众强盗齐呼英明,不过在高呼英明之后,魏山心里又不由自主的生出了这么一个念头,暗道:“为什么一定要听项康那个破落货的安排?就让魏丘这帮人今天晚上去多好?除了肯定能抢到许多金子以外,说不定虞家的两个美女,我也有机会碰一碰啊?”
心生邪念归心生邪念,考虑到自己的把柄被项康和冯仲活在手里,还有强盗这种刀口上舔血的生活实在不好过,魏山还是没这个胆子敢卖了项康和冯仲。
第四十五章 保佑那个骗子
端午节最早起源于春秋时期,相传最初是用来纪念挖坟高手伍子胥,只不过后来著名愤青兼文青屈原也恰好在五月初五这一天投江自杀,就又有了纪念屈原的含义,还逐渐把纪念伍子胥的意义取而代之,演变出了吃粽子和赛龙舟等习俗。项氏家族是血统再纯正不过的楚人,当然也得过端午节。
不止项氏家族过端午,因为下相曾经长期是楚地的缘故,下相县的人都得过端午节,甚至就连祖上是周人的下相周县令也只能是入乡随俗,亲自出面在泗水岸边举办了一场龙舟大赛,号召各乡各亭的百姓自发参与。
县令亲自出面号召,侍岭亭这边当然也很给面子的组织了龙舟队参与赛龙舟,自打搬到侍岭亭后就很少抛头露面的虞家姐妹也因此难得一起走出家门,和兄长虞知乘坐马车到了泗水岸边看热闹。不过让虞家姐妹都非常奇怪的是,泗水岸边的人山人海中,竟然破天荒的没有看到出了名喜爱东游西逛的项家子弟,更别说是相对来说比较安分的项康,结果这点也让心思各异的虞家姐妹都有些失望。
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虞小丫头忍不住向旁边的虞知问道:“阿哥,今天怎么没看到项家那帮破落子弟?这么大的场面,这么大的热闹,他们不可能不来啊?”
还是得妹妹提醒,并不是很关心项家子弟的虞知才发现情况不对,也是很惊讶的说道:“是啊,今天怎么没看到他们?按理来说,以他们的脾气,今天不可能不来看热闹啊?”
不肯死心的又努力寻找了一番,依然还是没有找到项康和项家子弟的身影,对项康的一片痴情已经有所感动的虞小丫头难免有些失落,而另一边的虞妙戈更是细心,突然说道:“奇怪,怎么冯仲冯大兄也没来?他是游徼,又兼着侍岭亭的亭长,怎么侍岭亭的龙舟来了,他会没来?”
仔细一看,见侍岭亭的龙舟队中确实没有冯仲的身影,虞小丫头难免开始担心,对姐姐说道:“阿姐,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要不,咱们回去看一看情况?”
自打搬到侍岭亭后就一直在故意躲着项康的虞妙戈有些犹豫,有心想要答应却又拉不下脸,好在旁边的虞知及时开口,帮虞妙戈摆脱了尴尬,道:“看完了龙舟回去的时候,顺便去看看吧,反正赛龙舟也要不了多久。”
顺理成章的点了点头,虞妙戈却再无心思去欣赏精彩的龙舟表演,同时让虞妙戈奇怪的是,自己素来喜欢热闹的妹妹虞竟然也是坐卧不宁,不断往人群中观望寻找,全无心情去注意龙舟大赛,而再联想到自己妹妹和项康之间以前那些怪异举动,心思细腻的虞妙戈不由心中有些警惕,暗道:“不会吧,难道妹妹她也……。”
龙舟只是准备的时间比较长,过程却很简短,分出了胜负之后基本上也就没有什么看头,虽说很多来看热闹的青年男女还留在现场嬉戏,然而虞家姐妹却全无兴趣过去参与,很快就由虞小丫头出面,逼着虞知陪同自家姐妹返回侍岭亭,本想再玩一会的虞知拗不过妹妹,也只好乖乖登上马车,随着两个妹妹返回侍岭亭。
回到侍岭亭时,时间只是下午的未时过半,天色还早,然而很奇怪的是,虞知被两个妹妹逼着去铁匠铺了解情况后,回来却说道:“铁匠铺的学徒都在睡觉,听说是项康兄弟的安排,不许他们去看龙舟,要他们白天睡觉,傍晚时起床,说今天晚上有事。项康也不在铁匠铺里,说是回家睡觉去了。”
“怪事,大白天的,睡什么觉?”虞越听越是奇怪,忍不住向姐姐问道:“阿姐,要不咱们一起去项康那里看看?”
虞妙戈粉脸微红的不吭声,有姐姐当挡箭牌的虞则不由分说,拉起姐姐就走,说道:“走吧,反正不远,那地方也是你以后要住的,先去看看也不错。”
硬是把粉脸通红的姐姐拉到项康住的破烂小院门前,院门果然紧闭,有姐姐当借口的虞也不客气,上去就重重敲门,然后过了一会,项康还真的睡眼惺忪走了出来,打开院门一看是虞家姐妹和虞知,项康也不由一楞,问道:“你们怎么不去看龙舟,跑这里来干什么?”
“这话应该是我问你才对吧?”面对着项康,虞的小脸也有些微红,说道:“今天太阳是打西边出来,赛龙舟那么热闹的事,你们项家兄弟居然能一个都不去看热闹?吃错药了?还有,铁匠铺里的学徒怎么也全都在睡觉,不打铁?”
“今天晚上有事要办。”项康打了一个呵欠,又说道:“你们来得正好,我还打主意过一会去你们家找你们,快里面坐,今天晚上你们去我二叔母家吃饭,一会我会去请虞公。”
“今天太阳真的是从西边出来了,你会请我们吃饭?我没听错吧?”虞惊讶的问道。
“该请,谁叫你是我未来的小姨子?”项康微笑着随口说道:“未来姐夫请小姨子吃饭,天经地义。”
听到项康这话,后面脸皮极薄的虞妙戈当然是一下子把脸红到了脖子根,虞却是一下子呆住,看着项康几乎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心道:“未来小姨子?他不是一直都……?难道说,他变心了?”
发现到虞小丫头的古怪表情,擅长察言观色的项康不由一楞,说什么也没想到自己的随口一句玩笑话,竟然会让这个小丫头生出这么大的反应,可是话已出口无法收回,项康也只能是继续保持着温和笑容,亲热的邀请虞家兄妹三人进房落座,结果虞知倒是点头答应,虞妙戈也脸蛋红扑扑走进了门,之前还嬉笑自如的虞却是神情复杂,直到项康再次开口邀请,才默不作声的随着虞妙戈进门,脸上再也没有任何笑容。
还是在把虞家兄妹都请进房后,项康才对虞家兄妹摊了牌,说是冯仲那边收到线报,最近在马陵山活动猖獗的魏丘一伙盗匪要来侍岭亭打劫虞家,自己和冯仲商议,决定将计就计在虞家设下埋伏,收拾这伙时刻威胁着侍岭亭安全的盗匪,所以自己和项家子弟还有冯仲才都没有去参与赛龙舟,选择了留在家里睡觉养足精神。同时项康还告诉虞家兄妹,说自己和冯仲一会就要去把虞公请来,让虞家人暂时住在自己家中,以免在打斗时被误伤到。
听完了项康的介绍,虞妙戈当然是花容失色,为人平庸的虞知更是脸色苍白,说道:“项兄弟,这消息准确吗?你们知道盗匪要来打劫我家,为什么不在其他地方动手,或者直接到马陵山去剿灭那伙盗匪,为什么偏偏要在我家里动手?”
“不敢说消息完全准确,但至少有七八成不假。”项康随口回答,又说道:“本来我们也不愿在你们家里动手,但没办法,我们不知道那伙盗匪要走那条路来,另外马陵山实在太大,我们想找到他们太难,所以只能是在你们家里布置埋伏。不过你们放心,到时候有什么死尸鲜血,我和冯大兄会安排人处理,不会吓到你们。”
言罢,项康又补充道:“我和冯大兄也是为了你们好,魏丘那伙盗匪现在是越闹越大,迟早有一天会盯上侍岭亭,盯上侍岭亭就绝对会首先盯上你们家,所以我们最好是抢先把这伙盗匪干掉,免得他们尾大不掉,让你们家时刻不得安生。”
“还有,魏丘那伙人现在已经算是群盗,根据大秦律法,我们不管是抓到活的还是干掉的,都有赏钱,所以即便打烂你们家里的什么东西,我们也可以赏钱赔给你们,不会让你们家受什么损失。”
听项康说得有理,虞知倒也点了点头,又催促项康赶紧去把虞公请来,以免盗匪提前动手伤到虞公,项康看了看房角的破烂水漏计,见时间确实不早,便也一口答应,起身就要去找冯仲,准备拉着冯仲一起去请虞公。那边的虞小丫头则开了口,说道:“我和你一起去,我房里有些东西要收拾。”
看了一眼一直保持沉默的小丫头,项康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当下项康与虞一起出门,先往侍岭亭的亭舍赶来。结果到了路上时,一直垂着头走在项康背后的小丫头突然开口,恶狠狠的说道:“骗子!”
“那你叫我怎么办?”项康头也不回的答道:“坚持和你阿姐退婚,然后再向你求亲,那你阿姐会是什么感受?你的父亲又怎么可能答应?”
小丫头不吭声了,项康则叹了口气,又说道:“小妹,认命了吧,除非是奇迹出现,否则我们就是有缘无分,用你上次对我说的话,忘了我吧。”
“别说得就好象我一直在记挂你一样!”小丫头在心里怒吼,可是抬头看到项康那瘦削而又挺直的背影,小丫头的心里却突然有一种如同刀割一样的感觉,痛彻心扉,深入骨髓……
当然了,小丫头并不知道的是,项康此刻的心里也好受不到那里,可是没办法,随着天下大乱的苗头越来越明显,项康已经没时间再去考虑什么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赶紧把虞家的钱拿到手,为自己迎接乱世做好准备,这才是项康现在的头等大事。所以即便心里面其实还是更加疼爱背后这个调皮小丫头一些,项康也只能是选择接受两位叔母和虞家的安排,昧着良心决定放弃自己真正心爱的人。
找到了冯仲,和冯仲一起到虞家说明情况后,大惊失色的虞间当然是马上接受了项康的安排,把家事匆匆安排给了仆人,立即就随着项康来到了项家暂住。然后项康和冯仲分头行事,冯仲去组织亭卒到虞家院中埋伏,在虞家等候魏丘过来送死,项康则是先和项家子弟一起吃了晚饭,带上了干粮,然后才到铁匠铺中说明情况,许下赏赐,又把武器分发给三十来名学徒,领着他们到虞家暂住的冯家老宅周边埋伏,等机会到来时包围魏丘等一伙盗匪。
是夜,虞家父子姐妹四人全部住进了项康的二叔母家中,虽然年龄较小的项扬和项它等项家子弟带着武器留守在此,但虞家四人却谁也不敢睡踏实,竖着耳朵只是倾听自家方向的动静。然而从天色全黑一直等到二更,冯家老宅那边却丝毫没有声响,没有熬夜习惯的虞间父子和虞妙戈也因此先后睡去,惟有虞小丫头的一双眼睛一闪一闪,放射出复杂光芒。
三更将至时,虞小丫头也抗拒不住睡魔,忍不住合眼睡去,可就在小丫头刚把眼睛闭上时,冯家老宅那个方向却突然传来喧哗人声,还有凄厉的狗叫声音。虞小丫头和虞间等人一起被惊醒,赶紧披衣出门,随着项它等人到院中查看情况。
喧哗声更甚,虞间和虞知父子对天作揖,连连祷告,祈求上天保佑,让项康和冯仲等人能够顺利干掉盯上自家的魏丘一伙盗匪,也保佑自家资财少受些损失。虞妙戈双手合十,口中默默念叨,虞小丫头站得比较近,隐约听到姐姐是在祈求过往神灵保佑,不要让项康在打斗中受伤,能够平安归来。
听到姐姐的祷告,那种心如刀绞的感觉也再度出现在了虞小丫头的心中,但小丫头却还是学着姐姐一样的双手合十,默默的对天祷告,心道:“天地神灵,请你们一定要保佑那个骗子能够平安回来,千万别让他受伤。虽然骗了我,可我不想让他受伤,更不想让他丢命。”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虞小丫头才突然发现,自己或许讨厌过项康,却从没有忘记过项康,还一直在记挂着这个曾经对自己痴情一片的男子,这个曾经真心实意爱着自己的男子,或许现在还在真心实意爱着自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