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糊涂定亲
又很是过了一段时间,虞间才重新回到项康和项家兄弟面前四十来岁的人,是被儿子虞知搀着回到了客厅,脸色还要多灰败有多灰败,神情要多沮丧有多沮丧,即便有儿子搀着,进门的时候也差点被自家门槛给绊了一跤。
看出情况不对,行礼之后,项康离间便向虞间问道:“虞公,怎么样了?那个姓单的右尉是不是说了什么恐吓你的话?”
“项康,你会不会说话?!”平时里比较笨嘴笨舍的项冠一反常态,向项康呵斥道:“要叫外舅(岳父),虞公已经答应把女儿许配给你,你要叫外舅了。”
言罢,项冠也不给项康分辨的机会,马上又向虞间拱手说道:“虞公,请放心,既然我们已经是一家人了,那你家的事,以后就是我们项家兄弟的事!那个姓单的想耍什么花样,我们项家兄弟和他奉陪到底!”
“没错!”项悍也嚷嚷道:“姓单的再有权有势也不怕,他如果敢不识相,大不了我们项家再出一个杀人在逃犯!”
“说得对,我们项家兄弟什么都在乎,就是不在乎这条命!大不了和他把这条命了!看他能把我们怎么样!”
除了神情复杂的项猷以外,项家子弟包括小一辈的项它在内都是争先恐后的嚷嚷,给看上去就知道情况不妙的虞间加油打气。结果也还别说,因为知道项家兄弟确实敢拼的缘故,虞间还真的恢复了一点精神,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多谢各位项公子,以后那个单右尉如果真的不肯放过老夫和我们虞家,恐怕是得有很多事劳烦你们。”
“虞公,刚才太仓促,还没来得及向你请教。”项康说道:“你坚决不愿把女儿嫁给那个单公子,还有令爱也坚决不愿意与那位单公子成亲,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说,那个姓单的名声不好?”
“岂止是名声不好?”虞间苦笑了,语气艰难的说道:“在凌县城里,那位单公子简直就是声名狼藉,仗着他父亲的权势到处胡作非为,欺男霸女,吃喝嫖赌,无恶不作,还……,还已经成过亲,喜欢打妻子。”
“已经成过亲?喜欢打妻子?”旁边的项冠打断虞间,惊讶问道:“那他还来向你女儿求亲?”
“他妻子半年前死了。”虞间没敢把话说得太明白因为虞间还听说那个单凡的老婆有些死得不明不白,然后也摇头说道:“总之老夫是不想把女儿嫁给他,那是把老夫的女儿往火坑里推。”
“怪不得虞间愁成这样,被这样的人缠上确实麻烦。”
大概明白了虞间坚持不肯把女儿嫁给那个单右尉儿子的原因,项康刚想开口安慰虞间,另一边的项庄却抢着说道:“虞公,这你就做对了,做父亲的人,怎么能把女儿嫁给这样的禽兽鼠辈?虞公你也放心,我这个阿弟项康不但聪明过人,才华出众,还脾气好性格好待人好,你把女儿许给我这个阿弟,绝对是找对了人!项康,你拉我做什么?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怎么还不向你的外舅见礼?”
呵斥着一直在背后扯自己袖子的项康,项庄还一把将项康拉上前来,按着项康的脑袋逼着项康给虞间行翁婿之礼,项康挣扎,虞间则长叹了一声,挥手说道:“项庄公子,不必了,这事以后再说,老夫现在心乱如麻,不想谈其他的事,以后再说,以后再说吧。”
“是啊,项庄,以后再说吧。”项康也挣扎着说道:“你没看到虞公现在都这样了,其他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现在虞公需要休息,需要休息。”
拗不过坚决不肯行礼的项康,项庄只能是放手作罢,还悄悄用膝盖顶了一下项康,低声骂道:“笨蛋!大兄是在帮你!”
“诸位项公子,今天的事,你们也看到了,老夫现在实在是心乱如麻,头疼得厉害,想要回房去休息。”虞间呻吟着说道:“所以抱歉,老夫今天就不能陪你们了。虞知,你替为父款待诸位项公子,记住,要好好款待。”
虞间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又是亲眼看到虞间头疼欲裂的惨象,项家子弟就是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混吃混喝,不用项康开口,项庄和项冠等人就已经纷纷说道:“虞公,那你快去休息吧,好生保重身体,我们也不打扰了,就先告辞,等过几天再来拜访。”
虞间和虞知假意挽留,还算要点脸的项家兄弟则坚持告辞,虞间也不勉强,便叫虞知代表自己把项家兄弟送出门外,项家兄弟拱手道谢,在门外与虞知拱手辞别的时候,还纷纷拍着虞知的肩膀说道:“虞知兄弟,有事马上派人去侍岭亭找我们,随叫随到。我们是一家人了,用不着客气?”
“谁想和你们做一家人?”虞知在心里哀叹,可又不敢当着面把心里话说出来,还得不断的拱手道谢,目光偶尔看到项康,也是满脸的欲言又止,神情犹豫。
虽然连口酒都没能喝上空着肚子回家,然而在离开颜集亭回家的路上,项家兄弟的情绪却普遍都比上一次来虞家满载而归时更加兴奋激动,不断揪着项康推来搡去,连打带骂的向项康道喜祝贺,无不羡慕项康的吉星高照,三言两语竟然就白拣了一个老婆还是有钱又有貌的漂亮老婆。
不愿被路人听到,还是走到了无人处后,项康才低声对自家兄弟说了真相,说道:“各位兄长阿弟,你们用不着这么替我高兴,你们难道看不出来,我向虞公求亲只是想帮他,给他借口回绝那个姓单的右尉,是说了玩的,当不得真。那个虞公,也绝不可能把女儿嫁给我这个穷小子。”
“项康,我们没你想的那么笨。”项庄也说了实话,说道:“你是在帮那个虞公拖延时间,我们早就明白,你给他使眼色我们也看到了,那个虞公是为了堵那个单右尉的嘴才答应把女儿嫁给你,我们也都看出来了,心里明白得狠!”
“那你们还这么起哄?非要逼着我马上就向虞公行礼?”项康疑惑问道。
“傻阿弟,我们是在帮你!”项悍一把勒住了项康的脖子,嬉皮笑脸的说道:“不管那个虞公愿不愿意,反正他已经当做那么多人的面答应了,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还想收回去不成?我们帮你把话说死,是希望帮你娶那个漂亮的虞家小妹!”
项康愕然,有些不敢相信的打量平时里有些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项悍,项悍则一个暴栗敲到了项康额头上,笑骂道:“傻阿弟,先说清楚,大兄我可不是白帮你,当上了虞家女婿有了钱,大兄我可要天天到你家白吃白喝!”
“项悍这话说得对,我们不是白帮你,你和虞家那个小妹成了亲,大兄我们都要天天去你家白吃白喝!到时候你如果敢忘恩负义,上了床就想把我们这些媒人丢过墙,我们保管把你揍得上不了床!”
项家兄弟纷纷附和,争先恐后的预订项康和虞家女儿成亲后的家中客人位置,项康恍然大悟,旁边的项猷却是表情哭丧,心中埋怨,“这个项康,有机会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我这个大兄?如果能让我和虞家小妹成亲,不管是那一个小妹,我都愿意天天让你去我家里白吃白喝,还保管拿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菜款待你啊!”
悄悄抱怨到了这里,项猷突然想到了点什么,发现似乎那里有什么不对,然而不等项猷仔细思量究竟有那里不对,项家兄弟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了少女娇嫩的呼喝声,“等等!姓项的,项康,你给我等一等!项康,你等等我!”
听到这声音,项康和项家兄弟当然是一起飞快回头,却见后面快步冲来了一名青衫长发的美貌少女,少女还不是别人,正是曾经与项家兄弟都有过一面之缘的虞间女儿虞当然了,因为这个时代的风俗习气,项康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快步冲到了距离项家兄弟十余步外,虞停住脚步,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神情不善的大声呼喝道:“项康,你过来,我有话要单独对你说!”
虞的话还没说完,项家兄弟当然就已经把项康推向了她,项康无奈,也只好在自家兄弟挤眉弄眼的嬉笑声中上前,硬着头皮走到了虞的面前,虞则一指路旁的小树林,说道:“进去说!”
心里七上八下,也多少带着一点期待,项康老老实实的跟着虞进了树林,在远离自家兄弟的地方对面站定。然后虞也没急着说话,一双美目紧紧盯着项康,直到把项康看得心里发毛,才突然开口说道:“我父亲是被那个姓单的逼得没办法,才只好答应你的!”
“我知道。”项康点头,又说道:“你放心,我……。”
“住口!听我说!”虞粗暴的打断项康,恶狠狠说道:“我不愿意!”
“玉姝放心,我很清楚你不愿意。”项康解释道:“我之所以向你父亲求亲,是因为刚才我看得出来,你父亲不愿意答应单家的求亲,可是又不方便坚决推辞,那个姓单的又逼你父亲马上就答应,我只好站出来帮你父亲解围,假装求亲,给你父亲借口回绝那个姓单的。只是没想到那个姓单的会逼得你父亲行权宜之计,假装答应我。”
“那以后怎么办?”虞的语气还是十分凶恶。
“你决定,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项康的爽快回答让虞十分意外,惊讶的又打量了项康一番,见项康的神情确实不象作伪,虞也这才稍微放心了一些,说道:“这样吧,为了堵那个姓单的嘴,我们先假装……,假装这样,等过了这个风头,你就把亲事退了,这样如何?”
“请你父亲出面退吧。”项康主动说道:“这样对你们虞家的名声好一些,毕竟我是个穷小子,我如果主动提出退婚,太伤你们虞家的面子了。你放心,我不会在乎的。”
虞的神情终于真正放松了,可爱俏丽的小脸上还露出了动人笑容,说道:“没看出来,你还挺会替人考虑的。”
“这大概是我唯一的长处了。”项康耸肩,心里却多少有些遗憾,强挤出些微笑,说道:“虞小妹,如果没其他的事,我们就出去吧,我那些大兄和兄弟都是粗人,喜欢乱开玩笑,耽搁得久了,他们什么怪话都说得出来。”
虞听了更是欣慰,马上点头答应,当下两人一前一后的立即往林外走,结果也正如项康所料,看到自己和虞从树林里出来,正在林外探头探脑张望的项家兄弟果然是一片哄笑,项它和项扬还用手指放在嘴边,吹起了尖锐口哨。
这样的场面就连厚脸皮的项康都有些招架不住,当然就更别说是脸皮薄的小姑娘虞了,结果也是该来有事,尴尬扭头间,虞突然被树根一绊,一个踉跄就往前摔,项康眼明手快赶紧张臂挡住,虞柔软的娇躯也带着一阵香风摔进了项康的怀里,让项康忍不住心中一荡,暗道:“小丫头,真软,真香。”
“好!厉害!”项家兄弟的掌声和叫好声大作,虞则满面通红,推开了项康就冲出树林,头也不回的冲向了来路,留下项康心情复杂的站在树林边缘,心里矛盾万分,既明知道这个小丫头几乎不可能看上自己,又多少有些舍不得错过这个偶然得来的机会。
再接下来,在继续回家的路上,项康当然是差点没被自家兄弟给欺负死,嫉妒得发狂的项家兄弟你一拳我一脚,非要逼着项康交代到底和虞在树林里说了什么话,做了些什么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事,项康则苦笑连连,有心想说明真相可又不愿让其实都是一片好意的自家兄弟失望,咬紧了牙关坚决不招,为此又多挨了无数拳脚。
事还没完,空着肚子回到了侍岭亭后,项家兄弟当然是争着抢着向两位叔母报告了项康定亲的喜事,而项康虽然在背底下对两位叔母说出了真相,老实交代了一切真相,然而两位叔母却几乎用手指头把项康的额头戳破,都呵斥道:“傻孩子,这样的好事,那能说错过就错过?不退,坚决不退!等过了年,叔母们就请媒人到虞家替你正式提亲,把你们的日子定下来!”
“可那虞家小妹不愿意,我能有什么办法?”项康哭丧着脸说道。
“管她愿不愿意!”二叔母又是一指头戳到项康的脑门上,很有气势的说道:“自古以来,女儿的婚事都是父亲做主,她父亲答应了,她就得嫁给你!不嫁也不行!”
“傻孩子,有点长进好不好?”平时里十分温柔的三叔母这次戳得比二叔母更狠更用力,呵斥道:“错有错着,将错就错,该娶就娶!你这么聪明会说话,长得有这么俊俏,叔母就不信那个虞家小妹真的对你一点都不动心!就这么定了!过了年,我和你二叔母就给你找一个媒人,到虞家去把你们的日子正式订了!”
说罢,两位叔母还马上商量起了该拿那一件祖上留下来并且幸存的珠玉做聘礼,什么时候去虞家正式替项康定亲。项康则满脸欲言又止,既担心事情无法收场,也多少有些期待毕竟,如果有机会的话,项康也绝不会介意把白富美虞家小丫头抱上床的。
…………
与此同时,颜集亭虞家的后院里,一名美丽动人的少女正在看在窗外的残月发呆,心中滋味百般,心情复杂,暗道:“想不到那位项康公子,竟然如此的通情达理,为了救我不但愿意开罪权高势大的单右尉,还情愿牺牲自己的声名,主动答应让我家出面退亲,这样的好人……。唉,走一步算一步吧,实在不行的话……,他怎么都比那个姓单的恶人强。”
…………
还是在同一时间,项康的族兄项猷虽然已经躺在了床上,却始终都在翻过来倒过去的睡不着,心里也始终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可究竟那里不对,项猷却又死活想不起来,只能是一遍又一遍的在心里埋怨自己,“今天那个时候,我怎么就没项康的脑子,及时站出来向虞家求亲?如果当时求亲的是我,说不定就是我了,说不定就是我了啊!”
第十七章 芈月鸡
今年才到下相上任的县令叫周曾,周朝遗民,秦昭王时秦军灭周,当时身为周朝官吏的周曾周县令祖先跟随周赧王降秦,受封职位成为秦国小吏,长辈又在秦灭六国的战争中立了点小功,虽然一直没有什么特别发达,却也荫萌周曾跻身学室,直接入仕为吏。
出身本来就不错,周曾自己本人也小有才干,先后在县吏和县丞位置上虽没有什么特别突出的政绩,却也还算大概过得去,又始终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所以仕途也十分顺利,不到四十岁就积功当上了户口在万人以上的下相县令,还官秩显大夫,成为在皇帝面前都挂了号的人物,前途相当光明。
仕途顺利,前途远大,当官混到周县令这个地步,当然是想不春风得意都不行了,同时也是想不摆点架子也不行,除了县丞、右左尉等县中高级官员和极少数县里的大户巨室外,寻常官吏、乡下吏员和普通一点的乡贤一般都很难见到周县令,即便有事求见,也得到周县令办公的县寺外排队求见,能不能见到周县令,还得看事情的大小重要性和周县令的心情好坏与否。
只有十月初一这天例外,因为秦朝用的历法叫做颛顼历,是以建亥孟冬之月、也就是阴历十月初一这天为岁首,是大秦法律规定的大年初一。虽然秦朝尊崇俭朴,过年没有后世那么热闹隆重,但大年初一毕竟是大年初一,按照法律这一天得以放假休息的周县令还是放宽了一些限制,允许普通官吏和寻常大户人家到自己家里拜见道贺,说一声正旦安好,共庆新年。
周县令的家里也因此宾客盈门,人满为患,大大小小的官吏带着或多或少的礼物不断前来拜见,周县令穷于应对,可又不得不一一接见,客套嘘问,从早上开始一直到下午,都始终没有什么休息的时间,还是在快到下午申时,眼看快要吃晚饭的时候,自知没有资格陪同周县令共进晚餐的宾客才知情识趣的主动散去,让周县令缓了口气,稍做休息。
仍然还有例外,快到饭点时,有资格陪同周县令共用晚饭的县丞和右、左尉三个县中大员又一起携带礼物,联袂来到了周县令的门前求见,准备与周县令更进一步联络感情。而周县令再摆架子也不能过于怠慢这三个县里的二三四号人物,只能是亲自出门与他们互相见礼,客客气气的把他们请进自家大厅就坐。
县丞和两个县尉也明显是刚摆脱了如潮宾客,三人脸上都带着疲惫,落座后说话都不是很有精神,同样疲惫不堪的周县令也体谅他们的苦衷,没有客套几句就邀请他们与自共进晚饭,然而不等县丞和两个县尉假惺惺的客气,门外却突然有下人来报,奏道:“禀县尊,侍岭亭亭长冯仲求见,说是来向县尊拜贺新年,请县尊开恩召见。”
“侍岭亭亭长冯仲?”周县令的眉头一皱,既十分不满冯仲前来拜年的时间,又马上想起了县中主吏向自己报告的一些关于侍岭亭的情况报告中,冯仲的两次过错失职可是极不让周县令满意。
“这个叫冯仲的亭长,拜贺新年怎么现在才来?”县丞也皱眉说道:“侍岭亭距离县城才多远点距离?怎么这个时辰才来?”
“县尊如果累了,就叫他回去吧。”下相县的右尉很有眼色,看出周县令已经很累,不想再接见无关重要的小人物。
只有和冯仲见过几面的左尉没说话,但也在心里悄悄骂了冯仲不长眼色,来拜年也不会看时间。而周县令揉了揉早已酸涨不堪的太阳穴,马上就拿定了主意,向下人吩咐道:“去告诉那个冯仲,就说本官累了,叫他改天再来吧。”
下人领命而去,周县令也这才与县丞等人继续刚才的话题,很是客气的邀请县丞和两个县尉陪同自己共进晚餐,县丞和两个县尉假惺惺的推辞,然后又招架不住周县令的一再邀请,只能是恭敬不如从命。可事有蹊跷,就在周县令家里的仆人开始上酒上菜的时候,之前那个下人又回到了周县令的面前,点头哈腰的说道:“县尊,那个冯仲他不肯走,他还说,他是故意挑这个时辰来拜见你的。”
“他故意挑这个时辰来拜见本官?”周县令一楞,然后难免有些好奇,追问道:“他为什么故意挑这个时辰来拜见本官?”
“因为他想向县尊你进献一道楚宫美食,请县尊你品尝。”收了冯仲好处的下人恭敬说道:“小人还看到,那个叫冯仲的亭长,还把他的妻子也带来了,带着已经准备好的菜肴,准备当着县尊的面给你烹制,请县尊你务必品尝。”
前文说过,周县令有个爱好就是喜欢品尝美食,这个爱好连远在乡里的冯仲都曾经听说过,当然就更别说与周县令朝夕相处的县丞和两个县尉了。所以听了下人的禀报过后,县丞和两个县尉也都没有急着发难抱怨冯仲的不长眼,还都把目光转向了周县令,而周县令也确实在这方面颇有爱好,稍一盘算就吩咐道:“好吧,带他进来,本官倒要看一看,他给本官带来了什么样的楚宫美食。”
收了好处的下人欢天喜地答应,赶紧出门去引领冯仲夫妻来见,周县令则转向了县丞和两个县尉,笑道:“想不到小小一个侍岭亭,竟然也藏龙卧虎,居然敢号称会烹制楚宫美食。本官好奇,倒想看看是什么样的楚宫美食。”
“搞不好是大言惊人,要让县尊你空欢喜一场。”县右尉严重表示怀疑,又说道:“不过县尊放心,那个冯仲如果敢拿什么虚而不实的东西戏耍你,下吏会替你好好收拾他。”
周县令笑而不语,心说用不着你收拾,我早就想把他换掉了。
不一刻,曾经被项康和项家兄弟吓得连觉都睡不安稳的冯仲夫妻被引上了堂来,一见面就向周县令下拜行礼,战战兢兢的说道:“侍岭亭亭长冯仲,携妻子拜见县尊,县尊正旦安好。”
“不必客气了。”周县令挥了挥手,吩咐道:“还不见过县丞和两位县尉?”
“啊!”冯仲的反应让周县令和县丞等人有些傻眼,竟然惊叫出声,还脱口说道:“怎么县丞和两位县尉都在?这下糟了!”
“什么糟了?”周县令诧异的问,县丞和两个县尉更是脸色不善,极是不满冯仲的口无遮拦。
“小的该死!”冯仲赶紧给自己赏了一记耳光,然后才哭丧着脸说道:“县尊恕罪,县丞和两位县尉恕罪,小人不知道你们都在这里,只准备了两份楚宫美食,这下子恐怕不够你们分了。”
“什么?”周县令又是一楞,惊奇说道:“你的意思说,你担心你带来的楚宫美食只有两份,不够我们吃?”
知道自己说话有些不妥,可话已出口,冯仲也只好是老实点头,坦然承认自己确实是这么担心。结果这么一来,不但本来就有些好吃的周县令兴趣更增,县丞和两个县尉也好奇心大生,都说道:“冯仲,你带来的楚宫美食就这么好吃?担心我们不够吃?”
“这个……。”冯仲有些为难,迟疑着说道:“不敢欺瞒各位上吏,小吏真的觉得我带来的楚国美食美味无比,至少小人以前就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而且小人这几天在家里试做的时候,也怎么都觉得一份不够吃,怎么都吃不够。”
“有这样好吃?”周县令更是感兴趣,吩咐道:“那快拿出来,让本官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美食。”
冯仲答应,赶紧解下老婆背上的包裹,取出了已经初步加工成形的叫花鸡,然而很可惜,看到冯仲拿出来只是两只已经去毛的整鸡后,周县令马上就大失所望,县丞和两个县尉更是直接呵斥出声,道:“这不就是鸡么?有什么可稀奇的?还以为是什么龙肝凤髓。”
“回禀各位大人,这鸡确实是很普通的鸡,可它的烹制之法,来历可不简单。”冯仲赶紧说道:“这道美食和我们秦国的宣太后有关,是我们秦国的宣太后在嫁到秦国前,在楚国的宫廷里亲手做了,用来报答母国的养育之恩,楚王尝了觉得美味非凡,就亲自给这道菜取名叫芈月鸡,让楚国的御厨仿做,专供楚国的王宫大臣所用。”
硬把一道菜和名人拉在一起的手段在现代社会屡见不鲜,然而在秦朝时却是项康的独门首创,所以听了冯仲的话后,周县令和县丞等人难免兴趣又起,都问道:“有这样的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小人治下的一个楚国旧民告诉小人的。”冯仲也不隐瞒,说道:“他是楚国的名门之后,小时候曾经尝到过这道美味佳肴,还知道如何烹制,传给了小人夫妻,小人夫妻尝了以后觉得美味无比,就带来献给县尊了。”
言罢,还算有点急智的冯仲又赶紧向县丞和两个县尉拱手,说道:“当然,小人还准备明后天带去献给县丞大人和两位县尉大人,只是没想到今天就恰好在这里遇到你们。”
听了冯仲的话觉得心里舒服,县丞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就叫你的妻子当面做给我们看看,看看是不是象你形容的一样,美味无比,两只鸡都不够我们四个人吃。”
冯仲答应,又求得周县令答应,让人拿来砧板、菜刀和木盆等物,让自己已经吓得手都在发抖的老婆当众加工叫花鸡。结果也很别说,因为工艺并不复杂的缘故,冯仲的老婆再是慌乱也做得丝毫无差,甚至就连调黄泥用的水都没忘了用项康当初随手用的米酒。而从没见过这种烹调手法的周县令和县丞等人也是兴致勃勃,不但从头看到了尾,还叫人搬来了一个大火盆,让冯仲的老婆在堂前当众烤制叫花鸡,好奇得连已经放在了面前的酒肉都没怎么下筷。
严格来说,封泥烤制的叫花鸡在烹调手法其实并不见得有多先进和高明,然而这个时代却又偏偏处在青铜时代的尾巴上,烹调技术仍然是以最为原始的白水煮和炭火烤为主,连油煎、气蒸和铁锅炒制等烹调手法都还没有发明。所以当保存了原汁原味并且香气四溢的叫花鸡放到了面前后,即便是还没有来得及品尝,光是那非同寻常的诱人香味,就已经让早就吃腻了煮肉和烤肉的周县令和县丞等人口水横流,失声惊呼,“好香啊!”
光是闻香就已如此,撕肉蘸酱而食之后,周县令、县丞和两个县尉当然更是动手如飞,手忙脚乱的只顾着往嘴里塞鸡肉飞快咀嚼,狼吞虎咽得如同四个饿死鬼投胎。然后也正如冯仲所料,两只鸡也果然不够四个人分,啃着鸡骨的残肉,两个县尉指着冯仲抢先开口,喝道:“冯仲,你不是说还准备做给我们吃吗?什么时候去我家做?多带几只,让我家里人也尝一尝!”
县丞比较儒雅,用丝巾擦着嘴说道:“冯亭长,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叫你的妻子把这芈月鸡的烹饪之法,教给我的妻子?”
“县丞大人放心,两位县尉大人放心,小人一定尽快到你们的家里拜访。”冯仲笑得脸上都在放光,点头哈腰的说道:“到时候小人一定多带一些,也会叫小人的妻子把烹饪之法一并呈献。”
点头哈腰的说着,冯仲的眼角余光当然没忘了观察对自己来说最为重要的周县令,结果让冯仲松了口气的是,慢条斯理的用丝巾擦完了嘴之后,周县令果然冲自己满意的点了点头,赞道:“果然美味非凡,冯亭长,让你费心了。”
“多谢县尊。”冯仲赶紧道谢,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县尊,小人还得向你请罪,去年小人无能,办砸了两件公事,请县尊大人开恩,饶过小人这次。”
“去年你在公事上,确实有些欠缺。”吃人嘴软,周县令也临时改了打算,顺口说道:“不过总体来说,你办差还是算得上勤勉,也用不着过于追究。以后在亭长任上多操点心,别再让本官失望了。”
冯仲大喜,赶紧拉着老婆向周县令千恩万谢,周县令却是意犹未尽,又问道:“冯仲,教给你芈月鸡那个人,还知道什么样的楚宫美食?”
“这个……。”冯仲犹豫,说道:“回禀县尊,这得等小人回去问一问,小人糊涂,只向他学了这道芈月鸡,剩下的就没多问。”
周县令有些失望,然而转念一想后,周县令又好奇问道:“对了,还忘了问你,教你芈月鸡的这个人,姓甚名谁?是那一个楚国的名门之后?”
冯仲毫不犹豫的把项康卖了,不但卖了项康的名字来历,还卖了项康的祖上,结果知道项燕名字的周县令听了十分惊奇,说道:“旧楚国武信君项燕的后人?本官的治下,竟然还藏着这样的名门之后?”
“县尊,下官也听说过这户人家。”县丞说道:“听说他家在楚国世代为将,因为受封项县而改姓为项,旧楚国被我大秦王师攻破之后,举家迁移到了下相定居。另外下官还记得,项家的两个叔父都因为结仇杀人被官府通缉,目前都还在逃。”
快意恩仇的游侠风气盛行,两个杀人犯叔叔并没有影响到项康在周县令脑海中的形象,相反的,还让周县令对项康更加感到好奇,又向冯仲问道:“冯仲,那个项康公子的才华武艺如何?”
“回禀县尊,那个项康公子好象是以学文为主,武艺似乎不怎么样。”冯仲努力回忆着项康平时的表现,说道:“不过学问很好,年纪轻轻就满腹才华,能说会道,举止也绝对算得上儒雅有礼。”
“那改天如果有机会,你把他领来,让本官和他见上一见。”周县令随口吩咐道:“本官倒想亲眼看一看,旧楚名将项燕的后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模样,与寻常的黔首百姓,究竟有多大的区别。”
第十八章 祸福相依
“如果有机会,你把那个项康公子领来,让本官看看旧楚名将项燕的后人,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模样,和常人有什么区别。”
周县令不过是好奇之下的随口一句吩咐,能不能见到项康并无其所谓,过后会不会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恐怕连他自己都没办法肯定。但是没办法,他这句话是对着刚保住亭长宝座的冯仲说的,冯仲不但牢记在了心里,还当成了圣旨执行。
冯仲其实是个小有心计的人不然也不会在组织人手去抓项伯时,直到最后时刻才被项家兄弟无意中发现;也不会选择在快吃晚饭时去周县令家里拜访,让周县令空着肚子尝到本就非常美味的叫花鸡了。
也正因为小有心计,冯仲才更加重视周县令的随口吩咐,因为冯仲太清楚项康能说会道的本事了,又从种种事情上看出项康其实是个讲义气识进退的人,知道一旦让项康和周县令见了面,以项康的头脑和口才想讨得周县令欢心简直就是易如反掌。而只要周县令欣赏自己引见的项康,那么自己的官位等于就是多了一重保障,将来即便再出什么差错,也可以请项康出面游说,怎么都比自己辗转求人的强。
所以,十月初二在县城里耽搁了一天,依次给县丞和两个县尉拜了年后,十月初三这天冯仲刚回到家,马上就置办了一份礼物,又叫门客带了两坛酒,屁颠屁颠的就跑来项家拜年,顺带着恳求项康和自己进城去拜见周县令。
冯仲的运气不错,成天东游西逛的项家子弟这天恰好没有出村游玩,冯仲才到了村口,就看到项家子弟和一帮正处农闲期的同村男女正在村中的空地上玩六博和投壶,自己的首要目标项康也敲着二郎腿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热闹。冯仲大喜,慌忙快步直接来到了项康的面前,满面笑容的拱手说道:“项公子,正旦安好。”
“冯大兄,事办妥了?亭长的位置,没问题了?”
项康的话让冯仲有些诧异,赶紧反问项康如何知道时,项康笑道:“还用怎么知道?看你笑得那么开心,不是那事是什么?”
冯仲恍然大悟,慌忙又向项康拱手,笑嘻嘻的低声说道:“多谢兄弟,按你的指点,两只芈月鸡一做,县尊他马上就答应不追究我去年的过失,让我继续干下去。”
“恭喜恭喜。”项康拱手道喜,瞟见冯仲家门客带的礼物和酒坛,又随口问道:“怎么?还要给谁拜贺新年?”
“当然是给兄弟你了。”冯仲也还算会说话,笑嘻嘻的说道:“兄弟你这次帮了我这么大的忙,愚兄我不来给你拜贺新年,给谁拜贺新年?”
又看了一眼冯仲,见他脸上的亲切笑容不似作伪,项康忙推辞道:“大兄不必客气,举手之劳,不必挂齿。再说了,你也知道我的情况,你来给我拜贺新年,我连款待你的东西都没有,所以就不必了。”
“兄弟你才不用客气。”冯仲从门客手里抢过礼物,往项康怀里一塞,然后又指着那两坛酒说道:“用不着兄弟你款待,看到没有?酒我带来了,咱哥俩今天好好一杯,兄弟,大兄我来给你拜贺新年,你怎么都得请我去你家坐一坐吧?”
见冯仲的动作和语气都相当真诚,项康也不好继续推辞,只能是向已经围上来看热闹的项家兄弟说道:“各位兄长兄弟,冯大兄来请我喝酒,一起到我那里喝一杯吧。”
喜欢混吃混喝的项家兄弟轰然叫好,赶紧和冯仲一起簇拥了项康往村里走,留下在一旁看热闹的同村男女在原地面面相觑,纷纷惊讶说道:“我没听错看错吧?亭长带着礼物来给项康拜贺新年?项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连亭长都这么尊敬他?”
不止是同村的青年男女傻眼,项庄和项睢等项家兄弟其实也相当震惊,因为他们不但看到冯仲主动来给项康拜年,到了项康的破烂小屋里后,又亲眼看到冯仲争着抢着的拿碗倒酒,双手把酒捧了请项康享用,恭敬得简直把项康当成了他的上司长辈。彻底颠倒的场面古怪让项冠都忍不住悄悄用胳膊肘顶了一下项庄,低声问道:“怎么回事?冯仲怎么把项康恭敬成这样?是不是你们又去帮项康吓唬这个冯仲了?”
只有项康知道冯仲绝对不会无事献殷勤,喝了两碗米酒就主动对冯仲说道:“冯大兄,是不是有什么事?有事就直接说吧,用不着这么客气,我只要能帮忙,一定尽量帮。”
“还是兄弟讲义气。”冯仲谄媚的挑起大拇指,然后说道:“兄弟,那我就不客气了,两件事,第一,想问问你还会不会做什么楚宫美食,能不能教我那个婆娘再做几道?”
“这个我得回忆一下,不过应该没多大问题。”项康一口答应,又问道:“第二件事是什么?”
“想请兄弟你陪我进城走一趟,去见见我们下相县的县尊。”冯仲说了目的,然后才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给了项康,说明了周县令对项康身份感兴趣的原因,又说道:“兄弟放心,我觉得这事一件好事,就算你和县尊谈不成什么,能认识本县县尊也是一件好事,以后说不定那天就能用上这层关系。”
项康这次没有马上答应冯仲,原因有两个,一是那天晚上项伯是被项康用计救走,项康得防着走漏了风声,官府设套诱捕自己。二是项康必须得掂量一下结交周县令的后果,担心会不会引起自家兄弟的反感项家兄弟对秦朝官府的切齿痛恨可不只是在嘴上说说,同时项康还得担心自己这个项燕后人如果过于招摇,会不会被有心人盯上,引来难以意料的后果。
再仔细往下思量后,项康很快就发现自己在第一点上有些杞人忧天如果官府真想抓自己去问罪,直接派人来抓就是了,还肯定是连项庄、项冠等同案犯一起抓,犯不着这么处心积虑的设计诱捕手无缚鸡之力的自己,还给项庄和项冠等人乘机跑路的机会。
第二点也问题不大,因为盘算时,项康突然想起了一个历史细节历史上,项梁和项羽是利用到会稽郡守府做客的机会,突然动手干掉了郡守举兵造反,这点足以证明项家兄弟并不抵触与秦朝官吏结交来往。同时项梁、项伯和项家兄弟在下相县也从来没有故意遮掩过自家是项家后人的身份,就连邻近的虞家都知道自家是楚国贵族之后,如果有人想用这一点做文章肯定早就动手了,用不着等到今天,自己犯不着过于担忧。
弊端排除,再仔细一想利益,项康又发现自己和县令结交绝对是好处多多,不但在有事的时候可以找得到直接烧香的庙门,还可以从县城里弄到一些普通人无法接触到的机密消息比方说陈胜吴广起兵造反的要命大事,做到提前防范万一,怎么都比成天两眼一抹黑的强。
迅速权衡了这些利弊,项康当场拿定主意,马上就说道:“好吧,既然是大兄开口,那我就给你这个面子,说个时间吧,我们一起进城,去会一会那个县尊。”
“太好了,项康兄弟果然给面子。”冯仲大喜鼓掌,又赶紧说道:“项兄弟,打铁趁热,明天就去如何?”
不在乎时间的项康一口答应,当即与冯仲约定第二天早上一起出门,应邀去城里拜访那个姓周的县令。冯仲听了大喜,赶紧向项康连连敬酒,末了又硬是把项康和项家兄弟请到了自己的家里,主动让项康和项家兄弟在自家又混吃混喝了一顿。
当夜,项康自然少不得又用花言巧语忽悠了自家兄弟一通,让项家兄弟知道自己去拜访周县令是为了自家利益着想,没费多少劲就让项家兄弟同意了自己在第二天单独进城去拜访周县令。然后到了第二天早上时,才刚吃完早饭,打扮得整整齐齐的冯仲就来到了项家,毕恭毕敬的把项康请出了门,和项康一起有说有笑的直奔县城而来。
顺利进城后,在冯仲的引领下,同样尽量打扮得十分整齐的项康直接来到了周县令办公的县寺门前,冯仲出面,上前表明身份并说明来意,守在门前的差役入内禀报。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后方却突然传来了项它的焦急叫喊声,“季叔!季叔!项康季叔!等等,先不要进去。”
项康疑惑回头,见自己的族侄项它和项扬正快步向着这边冲来,项康知道肯定有事,忙迎上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虞家……,虞家来人了。”项它喘着粗气,说道:“今天你刚走,虞家就有人到了我们家,说是他们家里出了大事,虞公又病得很重,什么事都管不了,想请我们去颜集亭给他家帮点忙。项庄季叔他们先去了,叫我来给你报信,叫你也快去。”
“肯定和那个单右尉有关!”项康心中飞快得出结论,同时也马上发现这事确实麻烦刚才县寺的门子可是已经进去通传了,那个周县令没时间接见自己还好,他如果正好有空接见自己的话,自己可就没办法马上去颜集亭去给虞家帮忙了。
“兄弟,出什么事了?”发现情况不妙的冯仲凑上来问道。
“颜集亭的虞家,和我是朋友,他家出了急事,想请我去帮忙。”项康顺口解释,又向项它和项扬问道:“虞家的人,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具体没说,只说是那个单右尉故意整他们家,想把虞知弄死,还想把虞公逼死。”项它回答得有些含糊,说道:“项庄季叔他们已经去了,季叔,你主意多,你也快去吧。”
“好,我马上走。”项康拿定主意,无比担心如果没有自己在场,项庄和项冠那帮肌肉发达头脑简单的莽汉会把事情弄得无法收拾,到时候不但让虞家的事更麻烦,说不定还有可能害了自家兄弟。所以点头过后,项康马上又转向冯仲拱手说道:“冯大兄,万分抱歉,虞家那边的事太急,我必须得马上走,不然恐怕就来不及了。”
“可这里怎么办?”冯仲的脸色哭丧了,说道:“守门的差役,已经进去通传了,县尊他如果答应见面,我可怎么交代啊?”
项康犹豫了一下,又拱手说道:“那就只能请大兄你对县尊如实说了,我想周县尊应该会通情达理,体谅我的苦衷。再请大兄告诉周县尊一声,就说如果有机会,我一定登门谢罪。”
说罢,项康也不给冯仲分辨的机会,拉上了项它和项扬就往来路飞奔而去,冯仲阻拦不住,只能是连声叫苦,“项兄弟,你这是救一人害一人啊!你走了,我这里怎么办?”
也是活该冯仲倒霉,项康前脚刚走,之前去通报的门子后脚就回到了冯仲的面前说县令有请,冯仲满头大汗,只能是结结巴巴的向县寺门子解释原因。结果那门子一听火大了,怒道:“开什么玩笑?刚替你们通传了,县尊也同意见你们了,你带来的人又突然走了,我怎么向县尊交代?走,你进去自己对县尊说!”
迫已无奈,冯仲只好是乖乖的跟着门子进了官寺,硬着头皮进到后堂向正在午休的周县令见礼。而周县令一看只是冯仲一个人进来,难免万分奇怪,忙问道:“冯仲,你不是说带着那个项康公子来拜见本官吗?他人呢?”
“县尊恕罪,他突然有急事,先走了。”冯仲的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先是把项康朋友出事求救的事说了,又说了项康选择先帮朋友的情况,然后鞠躬作揖的说道:“县尊大人恕罪,都是小人的错,小人不知道事情会这么巧,项康公子刚到官寺门口就出了这样的事,害得县尊你白等他,小人有罪,小人有罪。”
说这些话时,冯仲除了脸色苍白外,心里更是一片死灰,都已经做好了被当场免职的心里准备。然而让冯仲万分意外的是,仔细聆听完了自己的解释后,周县令不但没有勃然大怒,还十分诧异的说道:“为了朋友的事,宁愿放弃与本官见面的机会?这个项康公子……。”
诧异的自言自语到了这里,周县令突然提高了一些声音,道:“真乃侠士!”
“县尊,你不生气?”冯仲小心翼翼的问道。
“本官为什么要生气?”周县令反问,又说道:“那位项康公子如果为了与本官见面,选择对朋友见死不救,本官反倒会看不起他!那位项公子任侠重义,本官以治下能出现这样的侠义之士为荣!”
冯仲长松了一口气,紧提到了嗓子眼的心脏也顿时放回了肚子里,暗道:“项兄弟,你真是福星啊,这样的事,县尊竟然能不但不生气,还更看得起你!看来,做人讲义气还真是不错。”
“好了,没事了,冯仲你回去吧。”周县令挥了挥手,又说道:“等那位项康公子把他朋友的事忙完了,你再请他来见我,到时候本官要亲自出去迎接他。”
冯仲咧大了嘴,都已经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自己今天遇到的事了。周县令则稍一盘算,又吩咐道:“对了,你是亭长,侍岭亭和颜集亭离得也不远,想办法打听一下项康公子那个朋友家里是遇到了什么事,如果你能帮忙的,尽量帮帮项公子。如果有什么需要本官帮忙的,也可以叫那个项康公子来对我说,本官喜欢他那样的侠士。”
冯仲赶紧点头哈腰的替项康向周县令道谢,又在心里嘀咕道:“早知道耍周县尊会有这种结果,刚才我就应该跟着项康兄弟去给那个虞家帮忙,说不定周县尊也会因为这点高看我一眼。”
第十九章 见微知著
继续来看项康这边的情况,年轻体壮脚程轻快,可毕竟是先到县城又走回头路到邻郡的颜集亭,等项康带着项它和项扬急匆匆赶到虞家大门前时,天色还是已经接近微黑,同时一路全靠步行急走的项康、项它和项扬也累得不轻,然而项康等人却丝毫不敢耽搁,象征性的和已经颇为熟悉的虞家守门老仆打了一个招呼,也不等通传,直接就冲进了虞家门里。
一路都在担心自家兄弟过于冲动惹下大祸,结果让项康松了口气的是,虞间的宝贝儿子虞知虽然满面愁容的坐在虞家客厅里的主人席位上,项庄和项冠等项家兄弟却也一个不少的坐在虞家客厅里交头接耳,低声议论,不象是已经把事情闹大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项康在项家兄弟中的地位也不知不觉的发生了不少变化,看到项康急匆匆的进来,包括项庄和项冠等项家兄弟都是忍不住面露喜色,纷纷站起来迎接项康,项庄还有些埋怨的说道:“项康,你怎么才来?大家都在等你一个人。”
“已经够快了。”项康随口解释,“为了尽快过来,我这次搞不好还把冯仲连累了,他都已经替我求见那个周县令了,项它和项扬正好找到我,我等不及见县令,丢下冯仲直接就过来了。”
随口解释了几句,项庄又迫不及待的向同样已经起身过来迎接自己的虞知问道:“虞大兄,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项康兄弟,那个单右尉他欺负人啊!”虞知的声音里尽是委屈,象是小孩子告状一样的说道:“他故意要我去服戌役,想故意整死我,让我把命送在边疆,给他儿子报仇。”
“戍役?”项康眉头一皱穿越过来已经有一段时间,项康已经知道秦朝的徭役分为两种,一种叫更役,是参与大秦朝廷或者地方官府主持修建的大型土木工程,比方说给秦始皇修陵墓或者开凿运河、修建宫室什么的,虽然又苦又累,但每个成年人每年只需服役一个月,同时生命也比较有保障,除非是特别倒霉遇上意外事故,否则基本上都可以囫囵着回来,危险系数很小。
另一种就是戍役,是到苦寒边疆参与各种军事行动,除了要接受严格的军事训练外,还得巡逻边塞,与外敌作战,同时还得参与修建万里长城等军事工程,相对更役来说不但更苦更累,服役时间随时可能延长至数月乃至数年,死亡率和伤残率也高得多,项康所居住的下相侍岭亭,去年征召去戍边的戍卒,就大部分还没能回来。
皱眉过后,项康又想起一事,忙向虞知问道:“是按身份次序要你去服戍役?还是那个单右尉故意找茬,找借口派你去服戍役?”
秦时法律,征召戍役分成五个梯次,第一梯次是罪官、赘婿和商人,第二梯次是曾经当过赘婿和商人的成年男子,第三梯次则是祖父母和父母曾经当过赘婿和商人的人,第四梯次是左邻(左闾),第五梯次是右邻(右闾)。顺便说一句,历史上某个姓陈的和姓吴的,就是被秦朝官府在第四梯次征召的戍役。
“故意找借口。”虞知赶紧说道:“去年我家田里的收成好,多余的粮食大部分卖到了市集上,有一次是我亲自带着人去凌县市集里卖的,那个单右尉也不知道从那里打听到了这个消息,就硬说我是从商,要逼着乡里和里典把我的户籍改成市籍(商户),然后把我发配了去服戍役。”
“虞公子,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刚跟着项康来到虞家的项它插话道:“你家下人这么多,为什么要亲自到集市上去做买卖?”秦朝和西汉时稍微有点身份的人就不进市场,买卖点什么东西通常都是由奴仆下人负责,这也是项家兄弟两次在下相遇见虞家人却没有见到虞间或者虞知的原因。
虞知有些脸红,说道:“我听说有些大户人家的奴仆,会和集市里的商贾勾结,故意拿价格不对的券赚钱(假发票虚开高价),担心我家里也有这种情况,就亲自去做了一次买卖查看情况。”
有些嗫嚅的解释完了,虞知又赶紧说道:“但就是一次,我就只去了一次啊,那个单右尉拿这个借口要把我贬为市籍,是故意整我啊。项康公子,都说你主意多办法多,这事又多多少少和你有点关系,你得帮我,你得帮我啊。”
没介意虞知在称呼中并没有把自己当妹夫看,项康飞快盘算着又问道:“你的户籍改了没有?”
“还没有。”虞知赶紧说道:“是里典(居委会主任)昨天悄悄把消息传给了我家,说单右尉给乡里带了话,要他用我曾经到市集里做过买卖的借口,把我的户籍改成市籍,然后把我发配去服戍役,目前还没改,不过可能也就是这一两天的事了。”
说罢,虞知又哀求着说道:“项康公子,你要帮帮我,你要帮帮我啊,我是虞家的独苗,不能去边疆白白送命啊。我父亲本来就有病,听到了这事以后,马上病得更重,从昨天到现在连床都还没起来过啊。”
“如果可以的话,我想见见虞公,和他商量一下怎么解决这件事,然后看怎么办。”项康答道。
“好,我这……。”虞知话到嘴边,突然又改了主意,说道:“我先进去看看,看父亲这会的身体情况,能不能见你。”
“不想让我直接进你家内宅明说,找什么借口。”项康心中有气,可是毕竟欠着虞家的人情,项康还是忍着火气点了点头,让虞知进去请示虞间的意思。
虞知走后,项家众兄弟马上又把项康包围得水泄不通,七嘴八舌的说道:“项康,这事怎么办?要不要去凌县直接找那个单右尉?”
“去凌县城里干什么?送死?”项康反问,说道:“那个单右尉是官,先不说我们去凌县未必能直接见到他,就算可以直接见到他,又能把他怎么样?一刀宰了就跑?跑得出城吗?”
“那怎么办?”项庄赶紧问道。
“别急,让我想想。”项康摇头,一边努力回忆着上一个项康留下来的相关记忆,一边盘算着说道:“解决这件事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关键也还不是那个单右尉,是另外的人。”
“另外的什么人?”项庄又问,项康却不再回答,只是努力盘算如何从其他方面下手,粉碎单右尉故意整治虞家乃至整死虞知的美梦。
又过了片刻,虞间在虞知的搀扶下来到了前堂,项康忙上前去见礼,也这才发现只是区区几天时间不见,虞间仿佛就象已经苍老了十几岁一样,神情要多憔悴有多憔悴,模样要多虚弱有多虚弱,说话的声音更是有气无力,呻吟着说道:“项康公子恕罪,各位项公子恕罪,老夫重病缠身,没有亲自……。”
“虞公,不必多说了,你还是先坐下。”项康打断虞间的客套,先是帮着虞知一起把虞间搀了坐下,自己也坐到了虞间的身边,然后才说道:“虞公,事情我都已经知道了,也想到了一个办法解决,但没办法,你这次肯定得出点血了。”
“出点血?什么意思?”虞间楞了楞。
“就是要拿出一些钱粮来打通关节,化解这件事。”项康解释了自己的现代用语。
“要出多少钱粮?”虞知的脸上带着心疼,很是不甘心的又问道:“还有没有其他办法?”
“有。”项康回答得很干脆,然后又说道:“还有个办法就是虞公子你和我们走,先到下相,然后我送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等以后再想办法回来。”
“你要我当逃卒?”虞知的脸都白了,说道:“如果被抓住,我搞不好要被腰斩啊。”(这个处罚非虚构,出自《奏谳书》。)
“那就只能用第一个办法,要钱还是要命,虞公子你选择吧。”项康回答得更加干脆。
虞知闭上嘴巴,虞间则咳嗽了几声,说道:“项公子,还是用第一个办法,钱粮我出,但送给谁?送给那单右尉吗?”
“送给那个单右尉没用。”项康说道:“他不是想要钱,是想要虞知和你的命,或者要你把女儿嫁给他那个恶霸儿子。”
“那送给谁?县令吗?”虞知赶紧又问。
“县令那个环节,关系不好走。”项康摇头,盘算着说道:“大秦法律规定,户籍是由乡里的里典审核裁定(秦时称案比,最初裁定权在里典手中),只要把他这关走通了,让他可以顶着单右尉和乡里的压力,不给你的公子改籍,那个单右尉一个主管缉盗的,就很难再逼着虞公子去服戍役了。”
“可是能行吗?”虞知有些担心的问道:“老夫和本地里典虽然是乡梓,但交情并不深,往来也不算多,他能为了我,顶住县里右尉的压力,不给我的儿子改籍?”
“只要出钱,没有……。”项康的话只说到一半就自行打住,惊讶说道:“等等,虞公,你和本地里典的交情并不深?那他昨天怎么会悄悄跑来给你透露消息?”
“他说他是看在乡梓(乡亲)的份上,特意给我透一个风。”虞间如实答道:“老夫还谢了他。”
“那他还有没有说其他的话?”项康转动着眼睛问道:“有没有提到我,说我不配当你的女婿?”
虞间和虞知都有些尴尬了,然后虞间又咳嗽了几声,点头说道:“不瞒项公子,他确实提到了你,还对你有些贬低,埋怨老夫老眼昏花,把女儿许给了你。”
项康的心里顿时什么都明白了,苦笑说道:“虞公,不用说了,我什么都知道了。虞公子的事,单右尉是主谋,本地的里典是帮凶,既帮着单右尉恐吓你们,也准备帮着逼你退婚,把你的女儿嫁给单右尉的丑儿子。”
“里典是帮凶?项公子你是怎么知道的?”虞间和虞知都是大吃一惊。
“很简单的道理,虞公你和里典的交情并不深,他犯不着冒着得罪单右尉的危险,悄悄的提前把消息泄露给你。”项康答道:“他既然冒了这个险,又在话里话外都在故意贬低我,实际上就是想帮着单右尉逼你就范,把女儿改嫁给单右尉的丑儿子。单右尉和他的主要目的也不是想整死项公子,是想逼你嫁女儿,实在不行再考虑如何报复。”
虞知和虞间一起恍然大悟了,锤案痛恨里典的助纣为虐之余,虞知又咬牙切齿的骂道:“婢女生的,帮那个姓单的整我,还要我家谢他,我家的一匹上好绸缎啊!”
“项公子,那怎么办?”虞间忙又问道:“既然那个里典是单右尉的帮凶,那他不可能再帮我家了啊?”
“虞公放心,那个里典不是单右尉的帮凶还有些为难,既然他是单右尉的帮凶,那这事就更好办了。”项康笑笑,说道:“很多过份的手段,就不用那么顾忌了。”
“项公子,那具体怎么做?”见项康神情自信,虞间不由对项康生出了几分信心。
“很简单,先把那个里典的情况都告诉我,我需要的话马上派人出去打听。”项康自信的说道:“今天晚上,我们项家兄弟在你这里打扰一夜,然后到了明天,你派人把那个里典请来,就说你想通了,请他商量点事,我保证他一定会来。”
项康说这话时神情万分自信,脸上也仿佛散发出了一些光彩,让虞间和虞知父子不由又多了几分信心。殊不知此时此刻,前堂的窗外,两双清澈透明的美妙目光也紧紧盯在了项康的脸上,其中一双眼睛的主人还低声说道:“阿姐,坐在父亲身边的就是那个项康。”
“他就是项康公子?小妹,你不是说他长得又丑又无赖吗?怎么我看不象啊?”另一双眼睛的主人低声说道。
“他本来就无赖嘛,经常跑来我们家混吃混喝,今天晚上我们家肯定又要被他吃一顿。咦,阿姐,你觉得他长得不丑?难道你真看上他了?”
“别瞎说,我只是就事论事,快走吧,别让他们发现了,不然兄长又要埋怨我们了。”
第二十章 请君入瓮
负责虞家这一带民政工作的里典叫做黍叁,三十五岁有两儿一女,世世代代都是颜集亭人,因为上过私学识得一些字,又比较擅长迎来送往的交际,便被乡民共举为了里典,平时里处事勉强还算公平,在里典的位置上也干得比较顺心,但就是没什么突出的政绩,始终看不到高升乡啬夫(乡长)的希望。
始终无法升官这一点曾经多次让黍叁暗叹失望,也不止一次的在背底下悄悄抱怨,一度还想走些特殊门路给自己捞新职位,只可惜机缘不够,家境又比较平常拿不出什么特别象样的礼物,所以始终没能如愿,渐渐的也有些绝望,觉得自己今生仕途恐怕再难有什么进展。
不过大年初一到城里走了一趟后,情况突然出现了变化,黍叁对职务的情绪忽然变得有些高涨,成天兴致勃勃的翻看公文爰书,眉目间还时常带着难以掩饰的喜色,做为枕边人的妻子迅速发现了这一变化后,向他打听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喜事,黍叁却摇着头拒绝回答,只是笑着说过些天你就知道了,妻子再细问究竟,黍叁还是咬牙不答,既想在将来给妻子一个惊喜,也不想让妻子知道过多内情。
黍叁的欢喜心情在十月初四这天晚上出现了一些改变,因为黍叁收到消息,本地头号富户虞间家里突然迎来了一群特殊的客人,这群客人的身份来历让一度让黍叁忧心忡忡,不过考虑到自己在暗对方在明,加上自信自己绝对没有暴露立场位置,黍叁又坚信自己绝对不会有什么危险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怎么都砸不到自己这个在背后穿针引线的人。
让黍叁兴奋和高兴的还在后面,第二天早上,才刚吃完早饭,虞家就派了一个仆人来找到黍叁,说是虞间已经想通了一些事,想请黍叁过去商量,还想请黍叁帮点小忙。虽然虞家的仆人没仔细说虞间想通了什么事,想请黍叁帮什么忙,可黍叁还是马上明白了虞间的弦外之音,甚至还隐隐猜到虞间昨天晚上很可能已经和某人做出了彻底了断,心中大喜下也没做多余考虑,立即就随着虞家的仆人出了门,一路直奔虞家而来。
可能是那帮走到那里闹腾到那里的破落子弟已经走了,虞家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什么太多的声音,客厅里人也不多,除了病恹恹的虞间坐在主人位置上外,就只有黍叁认识的虞知和一个相貌端正的陌生年轻男子坐在客厅里等候。看到黍叁被自家仆人领进来后,虞间还慌忙挣扎着起身,道:“知儿,快搀为父一把,请里典坐,请他上坐。”
“虞公不必客气,用不着起来。”知道虞间身上有病,黍叁假惺惺的劝虞间不必见礼,又在虞知的邀请下坐到了客席首位,关心的向虞间问道:“虞公,好些没有?有没有找疾医来看看?”
“好没好的,老夫也不知道了。”虞间倒也坦白,咳嗽着说道:“疾医也请过,可没用,人还是昏沉沉的难受。”
“虞公这是心病,不容易好。”坐在黍叁对面的陌生年轻男子突然开口,说道:“要想治好这病,得请里典你帮忙。”
“你是……?”黍叁试探着问道。
“在下项康,就是前几天冒昧向虞公玉姝提亲那个项康。”相貌端正的陌生男子给出了一个让黍叁意外的答案,然后项康又说道:“不过那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昨天晚上我已经和虞公商量好了,那件事我们准备就当没发生过,我和虞公的玉姝以后可能也不会再有任何关系了。”
“果然还是要退亲。”黍叁心中暗喜,表面上却满脸惊讶,装做十分吃惊的问道:“什么?难道项公子你打算和虞公的玉姝退亲?”
“不退不行了啊。”项康露出苦笑,说道:“单右尉那边不依不饶,我如果不和虞公的玉姝退亲,虞公的公子就要被贬为市籍,发配到边疆去当戍卒了。虞公又只有虞知公子这一根独苗,容不得有半点闪失,为了虞公一家,我只能是退亲了。”
黍叁假惺惺的惋惜叹气,项康则神情有些紧张的问道:“里典,你说我和虞家玉姝退亲了,单右尉那边会不会放过虞公子,别再逼着他去戍卒?”
“项公子,这我怎么可能知道?”黍叁佯做苦笑,说道:“这是单右尉才能决定的事,我那敢替他做主?”
“上吏何必谦虚?”项康叹了口气,说道:“单右尉那边已经给我带了话,让我有事找你谈。”
“项公子这话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黍叁警惕的问道。
“单右尉派人在私下里找到我,直接对我把话说明白了。”项康答道:“他的人说,只要我把答应和虞家退亲的文书交给你,你就可以替他决定要不要把虞公子贬为市籍,还可以替他保证以后不找我的麻烦。”
“这……。”黍叁张口结舌,万没想到单右尉还在背后来了这么一手。
“里典放心,我知道你也是被单右尉逼着出面当这个恶人。”项康又说道:“不过也好,至少我不用去凌县城里去求那位单右尉,看他的脸色,受他的窝囊气。”
黍叁闭上了嘴,既找不到什么话说,也不好意思坦然承认自己就是单右尉的白手套。好在项康也没逼他承认,只是拿起了早就放在面前的毛笔,对黍叁说道:“里典,今天就把事了结了吧,我这就写退婚书,请你带去交给单右尉,也请你在单右尉面前替虞公一家多多美言几句,放过虞公子吧。”
说完了,继承了上一个项康记忆的项康运笔如飞,还真的当场在一片简牍上写下了一道自愿与虞间女儿退亲的文书,又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起身递到了黍叁的面前,说道:“里典,你看看,这么写行不行?”
大概看了一下简牍,见内容无误,黍叁不由点了点头,项康又叹了口气,这才把退亲文书递向黍叁,说道:“里典,拜托了。”
黍叁下意识的去接简牍,可手刚碰到简牍,项康却突然又收了回去,说道:“等等,差点忘了,里典,你也得给我一道文书,替单右尉保证不把虞公子贬为士籍,以后也不再追究我曾经向虞公玉姝求亲的事。”
“我也得写?”黍叁有些诧异的问道。
“当然得写。”项康说道:“不然的话,我和虞公的玉姝退了亲,单右尉和你又坚持把虞公子贬为士籍,还要继续找我的麻烦,我上那里喊冤去?”
黍叁有些犹豫,项康则赶紧冲虞间使了一个眼色,虞间会意,忙咳嗽着说道:“黍叁兄弟,是得麻烦你写一个,不然老夫真不敢放这个心。你放心,老夫已经想通了,只要你写下文书做出保证,老夫就答应把女儿嫁给单右尉的公子。”
“这……。”黍叁还是有些犹豫。
“怎么?信不过老夫?”虞间问,又说道:“要不,老夫现在就写一道婚书给你,答应把女儿嫁给单右尉的公子,如何?”
黍叁犹豫着不说话,虞间则在项康的暗示下提笔做书,也是当场写下了一道决定把女儿嫁给单右尉儿子的文书,让虞知出示到黍叁的面前。项康也没去看简牍上的内容,只是对黍叁说道:“里典,我的退亲文书和虞公许婚的文书都写好了,只要你替单右尉写下一道保证不再追究的文书,你就可以把这两份文书都带走了。”
看了看虞知手里的许婚文书,又想到单右尉在自己面前做出的承诺,黍叁的心跳速度难免有些加快,热血沸腾下也没多想,拿起了项康已经放在自己面前的毛笔,提笔就在一片空白简犊上写下了这么一行字愿替本县单敞单右尉保证,不将虞知编为士籍,亦不再追究项康向虞家求亲之事。颜集亭里典黍叁。
简牍写好,项康见内容无误之后,这才把自己答应退婚的文书交给了黍叁,也顺手拿走了黍叁的保证书。黍叁欢天喜地的接过,又伸手去接虞知手里的许婚书时,虞知却抓着不放,还扭头去看项康,项康明白他的意思,微笑说道:“成了,不用给他了。”
虞知大喜,赶紧用力把婚书夺回,转身交到了虞间的面前,黍叁大惊,忙问道:“虞公子,你这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项康莞尔一笑,突然一拳砸在黍叁的鼻子上,砸得黍叁鼻血飞溅,惨叫弯腰捂鼻,然后才笑道:“姓黍的,你上当了,你和单右尉暗中勾结陷害虞知的证据,已经在我手里了,这下子我看你怎么向那个姓单的解释。”
奸笑着,项康还故意亮了亮黍叁刚写下那道保证书,鼻血横流的黍叁脑袋一晕,恍然大悟赶紧跳起身来要抢那片简牍,项康则是早就防着他有这么一手,抬腿就一脚踹在了他的肚子上,顿时把他踹了一个四脚朝天,再次大声惨叫。
大笑声音从窗外和门外同时响起,十来个项家兄弟狂笑着快步冲进大堂,冲在最前面的项冠还象老鹰抓小鸡一样的一把揪起黍叁,抬手就给黍叁赏了两记耳光,大骂道:“婢女生的!连一个亭的乡亲都害,良心被狗吃了?!”
“我没有?我没害虞家!”嘴巴鼻子一起出血的黍叁赶紧辩解。
“害没害虞家,你姓黍的自己心里清楚。”项康冷笑,晃悠着黍叁刚写好的简牍说道:“姓黍的,你自己说,如果让你们凌县的县令看到了这道文书,你怎么解释?”
“我……,我写了玩的。”黍叁硬着头皮说道:“我不知道上面是什么意思。”
“写了玩的!”项冠又是一耳光抽在了黍叁的脸上,神情凶狠的说道:“好,既然你是写了玩的,那现在老子就陪你去见你们凌县的县令,告你勾结那个姓单的陷害无辜百姓,我们项家兄弟全都是人证,看你们县令是不是觉得你写了玩的!走!”
说着,项冠还真的提起黍叁就要往外走,黍叁魂飞魄散,赶紧大喊道:“虞公饶命!虞公,救我啊!我是帮你,我是想帮你家,没别的意思啊!”
挥手暂时制止住项冠,项康先是从他手里抢回自己刚写的退婚简牍扳碎,然后揪住黍离头发让他面向自己,微笑说道:“你是想帮虞公家?我看你是想帮你自己吧?说,那个姓单的许了你什么好处,是答应给你钱,还是答应让你升官?”
黍叁不敢回答,项康则微笑说道:“不敢说是不是?没关系,见到你们凌县的县令,他会有办法让你开口,到了那个时候,我看姓单的怎么救你。”
说着,项康又笑得更加狰狞,说道:“还有,你把姓单的丑事抖出来了,还抖得这么大,我看他怎么谢你,他答应你的东西,看他还会不会给你。”
在项康提醒下想到单右尉对自己走漏机密的反应,黍叁更是魂飞魄散,赶紧哀号道:“项公子饶命,我是被逼的,我真的是被逼的啊,是单右尉逼我这么做的啊!我如果不答应,他就不会放过我啊!”
项康笑笑,用力把黍叁的脖子扳直,说道:“姓黍的,你给我听好了,今天的事,我可以当做没发生,也可以保证那个姓单的永远不会知道。但我有一个条件,就是你在裁定虞公子户籍的时候,绝对不能把他定为市籍!不然的话,我马上揪着你去凌县告官,你写这道简牍,就是你和单右尉勾结了陷害虞公子的铁证!”
“可是单右尉那里,我怎么交代?”黍叁哭丧着脸问道。
“我管你怎么交代?那是你自己的事!”项康一耳光抽在黍叁的脸上,恶狠狠的说道:“得罪姓单的,他最多只是让你丢官罢职,老子有这个证据在,不但可以让你丢官罢职,还可以让你去吃牢饭,去骊山当城旦!到边疆去修长城!什么轻什么重,你自己掂量!听到没有?”
黍叁忙不迭的点头,那边的虞间却是有些于心不忍,说道:“黍里典,看在乡梓的份上,老夫也不让你为难,只要你能把老夫儿子的事解决,不让他被贬为市籍,用多少钱老夫出。老夫的儿子是犯糊涂,去市集里做了一次买卖,这件事可以大也可以小,你只要帮老夫把这事解决了,老夫照样谢你。”
“听到了没有?”项康又对黍叁说道:“虞公对你这么够意思,你怎么报答他,是愿意得罪那个姓单的,还是愿意被我们扭去见官,就看你自己的了!滚!”
“滚!”项冠一边松手,一边飞起一脚把黍叁踹远,黍叁摔了一个嘴啃泥,却是连声都不敢吭一下,夹起尾巴抱上脑袋就跌跌撞撞的逃出了门外。
拍了拍手,项康转向虞间说道:“虞公,没事了,这个叫黍叁的只要不犯傻,就一定会顶着单右尉的压力秉公裁决,不会把虞公子定为市籍。没什么事我们就先告辞了,你保重身体,以后再有什么事,只管派人去颜集亭找我。”
“项公子,你们再住几天吧。”虞知赶紧说道:“老夫这就让人准备酒菜,请你们一定要再住几天。”
“不必了。”项康摇头,说道:“总是让你破费,我们也不好意思,乘着现在天色还早,我们走了。告辞。”
言罢,项康拱了拱手,先把黍叁写好的简牍交给虞知,然后拉上了自家兄弟就往外走,项家兄弟虽然有些不甘心,可个个爱面子,都不愿意让虞家觉得自己施恩一定要图报,全都向虞公拱手告辞,跟上项康大模大样的就往外走。虞间心中感激,忙让儿子搀了自己,坚持着亲自把项家兄弟送出了大门。
还是在项家兄弟走远之后,虞妙戈和虞姐妹才从后院里走了出来,看着项家兄弟远去的背影,虞很是不解,说道:“这帮破落子弟今天转性了?居然不想乘机再吃我们家一顿?”
“小妹,别瞎说,项公子他们是君子风范,施恩不图报。”虞妙戈低声训斥妹妹,又看了一眼项康已经快要消失的背影,心中惆怅,暗道:“他怎么,到现在都不想和我见上一面?难道说,他真的只是想给我帮个忙,不愿和我有什么往来?”
虞妙戈的郁闷心情很快就有了改善,因为把帮着虞知把虞间搀回大堂时,虞妙戈突然发现地上有一些扳碎的简牍,细一看大概内容,还竟然是项康答应退亲的文书,再联想到项康精明细致的性格,虞妙戈的心里不由有些暗喜,有些害羞的在心里说道:“难道说,他是故意扳碎的?”
第二十一章 见面礼物
死要面子就得活受罪,扮酷耍帅从来就没有什么好下场,在项康的带领下,刚帮了虞家一个忙的项家兄弟为了那点可怜的虚荣心,楞是主动放弃了一个在虞家白吃白喝的机会,结果虞间和虞知父子倒是感激不尽了,虞妙戈和虞也对项家兄弟刮目相看了,项家兄弟却是还没回到家就个个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个个后悔得恨不能掉头回去,厚着脸皮再到虞家混吃混喝一顿。
“哎哟,饿死我了,早知道就应该在下午动手骗那个黍叁写文书,事办完了正好名正言顺的在虞家再吃上一顿。”
“好饿,夙食(早饭)吃得太早了。项康,你给我记着,今天是为了你的面子,害我们个个挨饿,以后你得还我们!”
“关项康什么事?他不说走,你就好意思在虞家坐着等到吃暮食(晚饭)?快走吧,没多远就到家了,肚子饿回去吃。”
“过年杀的羊和买的肉早就吃完了,到家也肯定没什么好吃的,但愿别又是豆羹,我最怕吃那个玩意。”
项家兄弟抱怨纷纷,还一度把矛头指向带头耍酷的项康,肚子同样饿得咕咕叫的项康却是充耳不闻,在回家的路上一直都在盘算如何了结虞家和单右尉的事虽然项康有很大把握可以逼着那个黍叁就范,宁可得罪单右尉也不敢把虞知裁定为市籍,但这事肯定不会就此结束,那个单右尉也肯定不会善罢甘休,也肯定会继续想办法打击报复虞家,甚至还有可能直接对项康动手,所以为了未雨绸缪计,项康必须得提前想好法子应对。
很可惜,虽然明知道应该未雨绸缪,可不管项康如何的绞尽脑汁,都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彻底了结这件事,因为项康既没钱又没权,除了有一帮敢打敢拼敢亡命的兄弟可以指望了保护自己外,没有任何资格和那个单右尉正面拼斗,逼着他收手罢休。所以项康思来想去,也只好把希望寄托在即将面临的秦末大乱上,决心暂时与那个单右尉见招拆招,先把局势稳定住不至于突然恶化,等项梁和项羽起兵打过长江,再慢慢找那个单右尉清算新帐旧债。
心事重重间,项康和项家兄弟不知不觉已经回到了侍岭亭境内,还已经远远看到了自家居住村庄的炊烟,然而就在项家兄弟纷纷加快脚步的时候,道路的对面却又快步冲来了几个人,为首的还正是上次曾经怀疑过项家兄弟偷盗绸缎的冯仲。结果也是在看到冯仲时,项康才猛然想起自己昨天把冯仲甩在下相城里单独面对县令怒火的事,先暗叫了一声糟糕,然后赶紧迎上去,远远就向冯仲拱手道歉道:“冯大兄,昨天真是太对不住你了,小弟的错,请大兄责骂。”
“自家兄弟,客气什么?”冯仲对项康的态度和称呼都变得越来越亲热,一边快步冲过来双手搀起项康,一边十分关心的问道:“兄弟,虞公家的事怎么样了?要不要愚兄帮忙?”
“差不多了,至少暂时不用怎么担心。”项康回答得很含糊,又赶紧问道:“大兄,昨天周县尊怎么说?我有没有连累你?”
“当然没有。”冯仲的开心笑容让项康有些惊奇,又笑着说道:“县尊听说了你的事后,不但没怪你没怪我,还反倒把你一顿好夸,愚兄我也沾你的光,不但没挨骂,亭长的位置还更稳了。”
“那位周县尊不但没责怪我,还反倒夸我?”项康都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赶紧向冯仲打听究竟,冯仲把昨天自己和周县令见面的事大概说了之后,项康难免更是惊奇,说道:“那位周县尊,竟然能这么的通情达理?不但体谅我的苦衷,还觉得我做得对?”
“项康兄弟,小看我们县尊了不是?”冯仲笑着说道:“人家周县尊还吩咐了,要我赶紧打听一下虞家到底出了什么事,要我能帮忙就尽量帮,还说如果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也可以向他开口。”
事前还真没想到那个周县令会这么够意思,项康难免有些感叹,冯仲则一把拉起了项康,招呼道:“项兄弟,走,到我家喝酒去,咱们边喝边谈。各位项公子,如果不介意的话,也请到我家里去坐一坐,我家过年杀的猪还没吃完,将就着乱吃点。”
这样的邀请,个个都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的项家兄弟当然不会拒绝,客气了两句就迫不及待的簇拥上了项康和冯仲大步往冯家走,期间冯仲也这才把昨天的事原原本本的仔细说了,尤其说明了周县令一定要再见项康、还要亲自到门前迎接项康的事。项康听了惊奇不已,同时也心中一动,暗道:“这是个好机会啊,如果真能和那个通情达理又喜欢重情重义的周县令交上朋友,不但虞家再出事容易解决,将来天下大乱的时候,这份交情说不定也能派上大用场啊?”
再仔细往下思量后,项康益发觉得自己应该把握住这个机会,原因有很多,除了可以借助周县令的权势和那个单右尉对抗外,和那个周县令搭上关系后,还可以化解无数潜在的危险,比方说项家兄弟的徭役问题,项梁和项羽起兵后项家会不会受到牵连的问题。将来如果有必要的话,自己甚至还可以利用和周县令的特殊关系,劝说下相县城主动向项家军投降,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一座城池。
利多弊少,在冯家和冯仲同席而坐没喝得几碗酒,项康就和冯仲约好了第二天再去下相城里拜会那个周县令。而冯仲也确实彻底改变了对项康的态度,又主动说道:“项康兄弟,直言莫怪,我觉得这次你不能再空着手去了,愚兄我知道你家里的情况,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给你置办一份礼物,用你的名誉送上去怎么样?”
拍了拍曾经与自己结仇的冯仲肩膀,项康多少有些感动,正要开口答应和道谢,可是话到嘴边,项康却又改了主意,说道:“大兄,不必了,礼物我自己准备。”
“可你家里……?”知道项家现在情况的冯仲有些担心,但同样是话没说完,冯仲也改了口,笑着说道:“瞧我这记性,兄弟你好歹也是旧楚名门之后,家里怎么都有些压箱底的东西,随便拿出点来都比我这个小亭长的东西强,愚兄冒昧了,冒昧了。”
“季叔,你房里好象没什么象样的东西了吧?”旁边的项它插嘴,有些担心的说道:“我们叔母那里,好象也没什么合适的东西,你不会准备向她们开口吧?”
“当然不会向叔母她们开口,她们本来就难,我怎么还好意思有向她们开口?”项康摇头,瞟了旁边的冯仲一眼后,干脆亮出了自己的底牌,捧起自己随身佩带的宝剑,说道:“我把这口剑送给周县令。”
“项康,你疯了?”正在喝酒的项庄和项冠等人都是大吃一惊,纷纷说道:“那口剑是你大父留下来的冰裂剑,是我们楚国的名剑,你拿了送人?”
“受人滴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项康随口说道:“周县令这么重情重义,又这么看得起我,不把我目前最宝贵的东西送给他,表达不了我的心意。”
“那你防身怎么办?你可就这么一把剑。”项声赶紧问道。
“以后再说。”项康回答得十分轻描淡写,说道:“等以后有钱了,我另外买一口。”
项家兄弟瞠目结舌,冯仲则是激动的拍了拍项康的肩膀,说道:“项兄弟,有你的,难怪周县令这么看得起你,果然是豪爽大方,任侠重义。放心,明天把事办了,我在县城里买一口剑送你,虽然肯定没你这口楚国名剑好,但起码可以用。”
“多谢大兄。”项康随口道谢,又在心里说道:“不过我也不要你另外送我一把剑,只要你能帮我把情况原原本本的告诉给那个周县令就行,这点你可千万别让我失望。”
其后,冯仲又打听了一些关于虞家的情况,项康不愿让冯仲知道自己设计黍叁的事,含糊应对过去,好在冯仲也没刨根问底,只是与项家兄弟把酒同欢,兴尽方散。
次日一早,仍然还是冯仲主动来到了项家,请项康和自己一起进城,项康也没耍什么花样,努力把自己打扮得周正一点就和冯仲出了门。路上项康倒是兴致勃勃,有说有笑,已经吃过一次亏的冯仲却是提心吊胆,不断回头张望来路,生怕项家兄弟又出什么意外,又突然追上来把项康叫走。不过还好,这一次总算是没再有什么波折,项冯很顺利的就进了城,来到了下相官寺门前求见。
还别说,名字叫做周曾的县令或许还真的一个可交之人,听说项康再次前来拜访自己后,平时有些爱摆架子的周县令言而有信,还真的大步出房,亲自来到了官寺门前迎接项康结果也马上在下相官寺里造成了不小的轰动,官寺里的吏员差役纷纷互相打听,都在问到底是那位贵客来访,竟然能够让一县之尊亲自出迎?项康的微末小名也因此在下相官场上迅速传扬,还迅速流传进了民间。
也还好,项康的形象气质也没让屈尊出迎的周县令丢脸,容貌虽然算不上特别英俊,却也端端正正的让人看着顺眼,不卑不亢的气质更是与那些成天在周县令面前阿谀奉承的官吏富户截然不同,让周县令一见面就对项康留下了不错的印象,也让周县令赶紧亲手搀住了向自己鞠躬行礼的项康,亲热的说道:“项康公子,久仰大名了。”
“县尊客气,晚辈不过是下相民间一个无名小子,那敢当得大名二字?而且晚辈不过一介升斗小民,敢劳县尊亲迎,真是折杀晚辈。”项康的口才历来就不错,努力用一种诚恳的语气说道:“县尊恕罪,前天因为晚辈突遇急事,通报之后又被迫离开,让县尊空侯,晚辈之过,请县尊责罚。”
“项公子千万不能这么说。”周县令也很会说话,笑着说道:“公子重情重义,听闻朋友出事匆忙赶去援救,乃侠义所为,本官岂能责怪?怎么样?项公子你那位朋友的事,解决了吧?”
“多谢县尊关心,已经解决差不多了。”项康仍然回答得很模糊。
“那就好,那就好。”周县令连连点头,又邀请道:“公子快里面请,进去我们再细细叙谈。”项康道谢,与周县令并肩走入官寺,冯仲则屁颠屁颠的跟在后面,还破天荒的在县寺后堂里混到了一个座位。
在后堂里各分宾主坐定后,很会鼓动场面的项康马上解下了自己的腰间宝剑,将宝剑双手捧起,朗声向周县令说道:“县尊,自古登门不可无礼,晚辈别无长物,只有一把冰裂剑还算过得去眼,也是先辈留下来传给晚辈的祖传之物,今做为见面之礼送与县尊,万望县尊笑纳。”
项康的强调收到了让自己满意的效果,看了一眼那口花纹古朴却颇有些陈旧的宝剑,周县令虽不稀罕,却也颇为好奇的问道:“这口宝剑,是公子祖上传下来的?”
“正是。”项康点头,又努力回忆着上一个项康留下来的记忆,振振有辞的说道:“昭王时,秦昭王曾经对秦相范睢言道:吾闻楚之铁剑利而倡优拙。其间提到的宝剑就是楚剑,楚剑之中,又以冰裂剑最为珍贵。晚辈的祖上也是因为世代为将,才有幸获此名剑,世代传替,辗转到了晚辈手中,晚辈珍爱之至,时刻佩带在身。”
“既是公子祖传之物,本官如何能夺人所爱?”周县令推辞道。
“县尊不必客气。”项康说道:“红粉赠佳人,宝剑酬知己。县尊重义,能够理解晚辈前日不辞而别的苦衷,晚辈心中感动万分,又无以为报,只能是将祖传宝剑送与县尊,以表晚辈心中对县尊的一片敬意。”
冯仲还真没让项康失望,马上又补充说道:“县尊,这真是项公子的一片心意,他就只有这一把宝剑,送了你以后,他连防身的武器都没有了。”
冯仲的话虽然直接,还有些粗鄙,可是项康听了却是心中暗喜,悄悄称赞冯仲还算讲义气,那边周县令听了却是眉毛一跳,先无比欣赏的看了项康一眼,然后让差人上前,接过了项康双手奉上的宝剑,取到手中细细欣赏,还十分识货的仔细看了剑柄上的冰纹,赞道:“剑首冰裂,细腻雅致,果然名不虚传。”
“还好,果然是个识货的。”项康心里又松了口气,嘴上却谦虚道:“谢县尊夸赞。”
周县令点了点头,先放下了项康送给自己的宝剑,又取下了自己腰间佩带的宝剑,微笑说道:“项公子,你的祖传宝剑,本官收下了。厚赐无予为报,我这口宝剑是秦长剑,虽不及冰裂剑那么珍贵有名,却也还算锋利,也是本官的心爱之物,今天做为回礼送与公子,请公子务必收下。”
项康微微一笑,暗道:“熟铁的冰裂剑换青铜的秦长剑,虽然有点吃亏,但也不算亏得厉害。这个周县令不但有来有往,还没什么势利眼,确实值得交个朋友。”
第二十二章 以德报怨
互相交换了佩剑之后,项康和周县令之间的关系当然在无形中拉近了许多,言语虽仍然还有些客套,交谈的话题却变得逐渐多了起来,先是周县令打听项康的身世来历,项康如实相告,期间故意提起一些项家迁居到下相时发生的趣闻逸事,努力说得津津有味,让周县令听得十分入神,丝毫没有因为话题其实没有任何营养而感到无聊。
再接着,从冯仲口中打听过一些周县令底细的项康反客为主,佯做好奇的打听出身周地的周县令是否与西周王室有什么特殊关系,结果周县令倒也直爽,坦白承认了自己祖上不过周朝宫室的一个小吏,只是因为出身周地而改姓,又在项康有意无意的撩拨下聊起了周朝九鼎,说得是眉飞色舞,得意洋洋。
再接着,项康又悄悄把话题延伸到了春秋列国曾经对西周王室的尊重上,结果这点又恰好挠到了周县令的心中痒处,让十分自豪自己出身的周县令谈兴大浓,与项康聊得更加热火朝天,有滋有味。
不过项康也有些小看了周县令,如此几个回合反复下来后,周县令就逐渐发现自己其实是被项康牵着鼻子走了,不甘心落于被动,同时为了考验项康真正的才学,周县令也很巧妙的把话题一转,突然提起了当今天下的时事,看似十分随意的说道:“项公子少年英雄,想必对当今时事也十分关心,不知公子认为当今天下的第一大事是什么?”
“开始考我了。”项康心中明白,脸上却不动声色,张口就答道:“回禀县尊,晚辈认为,当今天下的第一大事,应当是新皇帝如何施政,是否延续先皇旧法?是与民休息?还是将先皇功业继续发扬光大?”
“这竖子,口气好大。”周县令的心头一跳,很是惊讶项康竟然敢张口就提起秦二世的施政方针。稍一盘算后,周县令试探着问道:“项公子,那以你之见,今上当以何政治理天下。”
“当然是应该与民休息。”项康回答得既直接,又不犯忌讳因为秦二世才刚登基,还没正式开始后来的一系列倒行逆施。然后项康又说道:“先皇虽然功高盖世,造福千秋,然而自春秋以来,天下毕竟已经动荡数百年,百姓疲惫,生灵涂炭,非先皇一朝所能恢复。所以晚辈认为,新皇应当与民休息,惠民养民,让天下万民有时间休养生机,恢复元气,如此大秦方可太平大治,辉煌万世。”
毕竟是一县之长,接触到的朝廷大事远比寻常百姓为多,所以听了项康的话后,周县令难免有些默默无语,不由想起了自咸阳传来的种种内幕消息。稍一停顿后,周县令也不敢把这个话题延续下去,改口说道:“不知公子可曾听闻,内史蒙恬因为涉嫌谋反,已经服毒而死?”
“什么?蒙恬已经死了?”身在民间,项康此前还真没听到过这个重要消息,这会周县令突然提起,项康难免也是心头一跳,脱口就反问了一句。然后项康又悄悄看了周县令一眼,心道:“这家伙胆子也不小,敢和我一个刚认识的陌生人提起这么敏感的话题。”
周县令点了点头,算是回答项康的反问,项康则犹豫了一下,说道:“如果谋反罪行属实,那蒙恬是罪有应得,就是不知道县尊怎么看。”
“这小子,居然给我来一个以进为退。”周县令有些哭笑不得,可同样也不敢在这个话题上深谈,只能是含糊着说道:“公子说得对,如果蒙恬的罪行属实,那他就是罪有应得。”
彼此试探了一下,发现对方都在言语中十分提防,不敢随意品评朝廷大事,项康和周县令之间的交谈气氛难免有些压抑。好在周县令并不打算就此结束,又向项康问道:“项公子,对于本官在下相的施政,不知公子有何见解?”
“晚辈何才何德,如何敢品评县尊施政?”项康谦虚了一句,然后又说道:“不过和邻郡的凌县县令相比,县尊绝对可以算是爱民护民的一方好父母,下相能被县尊治理,实乃下相百姓之福。”
“哦,何以见得?”
没有人不爱听好话,周县令也不例外,赶紧向项康问起了原因。好在项康倒也不是乱拍马屁,马上就把之前凌县官吏到虞家巧取豪夺的事大概说了,又拿周县令的属下官员出来比较,说道:“……与凌县那边完全不同,在县尊你的治下,就从没有听说过类似的事,如此可见县尊的御下之才,不但自己清廉如水,一尘不染,还能做到让下相官吏也上规下随,与民无犯。所以晚辈坚信,县尊你的前途之远大,必然远在凌县县令之上,倘若再能得贵人提携,必然不可限量!”
言罢,项康又微笑着补充了一句,说道:“再说一句谄媚县尊的话,拿县尊你和凌县的县令相比,实在是太过委屈县尊。”
周县令捋须大笑,很是满意项康的这句奉承话,然后周县令又接连出了几个问题试探项康的才学,项康则对答如流,既不张狂也不刻意低调,同时又极有见解,让周县令听得是连连点头,对项康益发的刮目相看没办法,穿越者的优势放在了这里,随便抛出一点学识,都是积累了两千多年历史精华的独到见解,项康在这方面如果会被周县令考住,就太对不住穿越者的身份了。
又问了项康一个如何施政治民的问题后,发现项康给出的答案仍然颇有道理,周县令暂时停住了谈话,盘算了一点时间才向项康问道:“项公子,你如此博学多才,又对民政见解独到,却埋没在了民间,是否有些可惜?”
“县尊此言何意?”项康这次是真没有听懂周县令的弦外之音。
“不知公子可愿为吏?”周县令倒也坦白,十分直接的说道:“倘若公子有意入仕,本官可以征召公子担任本县吏员,协助本官造福百姓。”
继承了上一个项康留下来的记忆,项康知道什么是征召就是官府了解了你的能力后,主动提拔你担任官吏。可项康还真想到周县令会主动提出征召自己担任官吏,也从没想过给秦二世当走狗爪牙,所以周县令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后,项康不由有些茫然失措,不知道该如何决定。
再往下细一思量,项康发现自己不应该接受周县令的好意,原因主要有三个,一是秦朝对官吏的管理十分严格,当上了吏员等于就是失去了人身自由,既被官府严格控制,又得帮着秦二世倒行逆施,自坏声名刘某人就是不愿过于残害百姓,主动弃官跑去山里当了土匪强盗。
第二个原因是项康心里很清楚,知道周县令是颇为欣赏自己不假,但并不是特别的重视自己,好意提出举荐自己入仕,不过是想利用自己的才干能力帮他治理百姓,只是把自己当成帮闲使用,不可能托以心腹。而自己如果接受,不但会降低周县令对自己的评价,还得领周县令一个大人情,今后再有什么事求到周县令,根本没有办法开口。
第三个原因最简单,项梁和项羽很快就要起兵造反了,项康如果接受了周县令的好意,到时候肯定会被猜忌防范不说,还随时有可能被官府突然拿下,杀头掉脑袋,远不及躲藏在民间安全。
考虑到了这些顾忌,项康很快就拿定了主意,摇头说道:“多谢县尊好意,晚辈自由散漫惯了,无心入仕,请县尊海涵。”
“公子真的没有这个打算?”周县令十分诧异,说道:“当上官吏,人前风光不说,每月还有禄米可领,还可以不必服更役戍役,好处多多,无数人挤破脑袋都想入仕,公子你一点都不动心?”
“懒散惯了,不愿被案牍劳形。”项康微笑回答道:“所以县尊恕罪,这个机会,还是给别人吧。”
周县令瞪大了眼睛,坐在下首的冯仲则是冲着项康杀鸡抹脖子一样的使眼色,心里不断埋怨项康不识抬举,白送到面前的当官机会都不想要,项康也发现了冯仲的小动作,却装做没看到。
还是被项康料中,虽然十分惊讶于项康的不识抬举,然而确定了项康是真心不愿为三斗米折腰后,周县令对项康不由又高看了一眼能够坦然拒绝如此诱惑的人,周县令以前只是听说过,还真的从来没有见过。所以点了点头之后,周县令说道:“既然如此,那本官也不勉强。不过公子如果那天改变主意,可以随时向本官开口,本官是真心欣赏公子的才学为人。”
“多谢县尊抬爱,晚辈铭记在心。”项康的语气颇为真诚,也真的颇欣赏面前这个为官为人都还算不错的周县令。而话说完后,项康又突然瞟见了已经满脸失望表情的冯仲,心中一动,又拱手说道:“县尊,晚辈冒昧,想恳请你一件事,不知县尊能否答应。”
“公子请说。”周县令随口答道。
“请县尊施恩,提携一下我这位冯仲冯大兄。”项康用手指住了冯仲。
“什么?”
“什么?!”
周县令和冯仲同时惊讶出声,然后冯仲当然是满面狂喜,恨不得当场扑上来亲上项康几口。项康则振振有辞的说道:“县尊容禀,我这位冯大兄在侍岭亭担任亭长多年,办差一向勤勉,官声也颇为良好,只不过缺少机缘,一直没有大展拳脚的机会,晚辈是发自内心的替他感到可惜。今日晚辈有幸拜会县尊,想请县尊施恩,对我这位冯大兄不吝提携。”
听到这样的话,冯仲当然是更想亲项康了好兄弟啊!可惜周县令却有些不为所动,还叹了一口气,说道:“项公子,不是本官不给你这个面子,是冯仲缺少功绩啊,无功而赏,只怕下面的人不服。”
“县尊恕罪,请容晚辈斗胆直言。”项康振振有辞的说道:“晚辈愚见,冯大兄缺少功绩,正是他最大的功绩。”
“公子此言何意?”周县令重新来了兴趣。
“因为冯大兄他是亭长。”项康沉声说道:“亭长一职,是负责亭内治安,捕拿盗匪,没有耀眼的政绩,也恰恰证明这位亭长的治下太平无事,百姓安居乐业,没有盗匪作恶。而相反的,倘若这位亭长政绩出众,今天抓到几个贼,明天拿到几个匪,岂不是说这位亭长的治下盗贼横行,百姓苦不堪言?如若不然,这个亭长上那里去抓这么多的盗匪?”
说完了,项康又补充了一句,道:“请县尊想想,倘若冯大兄功绩出众,天天在侍岭亭捕贼拿盗,你难道不该担心侍岭亭的民风败坏,百姓饱受盗匪骚扰,进而影响到整个下相县的太平稳定?”
周县令张口结舌,也这才发现冯仲这个无能亭长其实也还算干得可以,起码没给自己添乱,影响到自己在下相的官声政绩。而那边冯仲则是既紧张又激动,一边在心里把项康感激到要死,一边拼命渴求周县令能够张开金口,答应提拔一下自己。
周县令没让冯仲失望,仔细琢磨了一段时间后,周县令终于点了点头,说道:“项公子所言不错,冯仲虽然功绩不显,但他是负责抓捕盗贼的亭长,只要能够让治下百姓安居乐业,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就是他最大的功绩!好吧,本官答应你,本官会重新考虑对冯仲的任用。”
“项康兄弟!”冯仲在心里呐喊出声,看向项康的目光除了感激,就只剩下了感动,心里不断大喊,“好兄弟啊!我曾经带人去你家搜查,还打算抓你叔母问口供,你竟然这样回报我!没想到你竟然这样回报我啊!好兄弟,你放心,今生今世我都不会忘了你的好!不会忘了你的以德报怨!”
看出冯仲心里的感激,项康也微微一笑,暗道:“卖给你这么大一个人情,以后记得还噢。你小子还算讲点义气,又有点胆小怕死,比较容易摆弄,顺手扶你一把让你掌握更多的权力,今后说不定会起到大作用。”
第二十三章 乌龙求亲
周县令的确对重情重义又不贪权势的项康颇有好感,答应了考虑提拔冯仲后,又主动提出邀请项康到自己家中吃饭,项康推辞不过,只得恭敬不如从命,然后不但领着冯仲在周县令家里混了一顿晚饭,还住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告辞离开。
此事过后,本就已经和项康化敌为友的冯仲更加感激涕零自不用说,同时让项康颇有些意外的是,事情才刚去一天,本地的乡啬夫(乡长)、三老和曾经带人到项家抓过项伯的伍游徼,竟然也一起带着礼物来到了项康家里拜访,不但半句没有提起项伯一度在项家现身的事,还客客气气的表示要和项康结交,恭恭敬敬的邀请项康到他们的家里做客,并表示一定要倒履相迎。
心里明白乡啬夫和伍游徼他们这么做肯定是和周县令礼敬自己有关,项康也不点破,很会做人的给足了这些乡级官吏的面子,还厚着脸皮跑到侍岭亭的酒肆找到老板陈大娘,提出用周县令回赠给自己的秦剑做抵押,赊酒赊菜款待乡长和伍游徼这帮人然后准备着把他们送给自己的礼物还钱。
可能是因为乡长和游徼亲临,陈大娘不但很给面子的马上送上好酒好菜,还死活不肯收下项康用来抵押的宝剑,项康送走了乡长和游徼等人后,陈大娘又主动找到项康,把做为赊帐凭证的木券当面折断,坚持不肯再要项康还钱。
还道乡长、伍游徼和陈大娘这么做都是因为看在周县令的面子上,然而项康很快就发现自己错了,也终于知道了这个时代对于游侠名士的尊崇,因为在接下来的几天时间里,下相县里的头号富户赵太公,还有县城里几个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竟然都带着价值不菲的礼物跑来侍岭亭拜会项康,一边高声歌颂项康的学识才华,任侠重义,一边主动表示愿意项康结交,邀请项康到他们家里做客。项康无奈,也只好不断的迎来送往,天天和这些人吃吃喝喝,也着实认识了几个下相县的名人大户。
对此,历来喜欢到处混吃混喝的项家兄弟当然是个个喜笑颜开,对项康敬佩万分,高升在望的冯仲也几乎是天天往项家跑,一边跟着项康结识县中名人,一边心甘情愿的给项康跑腿当差,纯粹是直接把项康当做老大对待,弄得冯仲自己花钱供养的几个食客门人也争先恐后的只是拍项康马屁,项康随便张张嘴,马上就有人主动跑断腿。
不过对于这一情况,最高兴的人并不是天天跟着项康混吃混喝的项家兄弟,而是多年来操持项家家务的两位叔母,因为项康也还算讲点良心,知道她们当家苦当家难,不管收到什么珍贵礼物都是全部交给两位叔母变卖了养家,同时来拜会项康的客人也个个对她们礼敬有加,所以两位叔母也见天的教训项家子弟,逼着项家子弟都向项康学习,多象项康一样的给项家争气争光。
除此之外,越来越疼爱项康的两位叔母,还不顾项康之前的坚决反对,背着项康悄悄做了一件大事。结果还是在两位叔母背着项康去办事的当天快到中午时,项康才无意中从项猷口中知道了两位叔母突然出门的原因。
项康知道这件事的起因,是因为项康发现项猷在村外游玩时明显心绪不佳,还道他有什么烦恼,出于同族兄弟的情分和职业习惯,好心向项猷打听原因。结果项猷却摇头不答,项康又追问时,项猷还主动改变话题,强笑着向项康说道:“阿弟,有件事得恭喜你,知不知道今天我娘和二叔母去那里了?”
“去那里了?”项康被问得一楞,然后突然醒悟,赶紧问道:“难道说,二叔母和三叔母去颜集亭虞家了?”
“你怎么猜到的?难怪娘亲和二叔母夸你聪明。”项猷的笑容益发的显得苦涩,说道:“她们已经请了媒人,带着大雁去虞家替你正式提亲了。如果顺利的话,说不定今天就把问名和纳吉一起办了。”
听到项猷的话,旁边的项家兄弟当然是个个大笑,争先恐后的向项康道贺道喜,项康却是有些发呆,心里复杂万分,既隐隐有些期盼自己真的能够迎娶那个漂亮动人的虞家小妹,同时又暗暗有些发愁虞家小妹可是明白告诉自己她不愿意,自己也答应了一定会退婚,这会两位叔母又跑上门去强行要把生米煮成熟饭,虞家小妹知道了,岂不是要觉得自己言而无信,乘人之危强娶强纳?
“阿弟,恭喜你了。”项猷也跟着又向项康道贺,声音里却带着十分的不情愿,说道:“希望你能早日和虞家小妹成亲,白头偕老,相敬如宾。”
项康不说话,原因倒也不是听出了项猷的言不由衷,而是考虑到了更多的后果,又仔细盘算了片刻后,项康拿定主意,说道:“走,我们现在就去颜集亭。”
“你去干什么?急着想见媳妇了?”项冠阴阳怪气的说道:“纳采的规矩,是只能请媒人和长辈出面,你不能去。”
“我是担心两位叔母的安全。”项康解释道:“凌县单右尉那边,情况你们也知道,他一直就想逼着虞公把女儿嫁给他那个恶霸儿子,如果让他知道我们的叔母正式去替我提亲,会不会做出什么事谁也不知道。万一他真的有什么举动,我们的叔母怎么办?还有,别忘了前些天我们刚整了那个里典黍叁,他不敢对我们下手,未必不敢报复我们的叔母。”
仔细一想发现项康的话也有道理,还算知道孝顺长辈的项家兄弟也不敢怠慢,赶紧纷纷点头答应,跟着项康直奔颜集亭而来。好在天色还早,直接从侍岭亭过去路程也不算太远,所以未时才刚过半,项家兄弟就顺利到得了颜集亭。
距离虞家越近,纯粹是找借口过来的项康就越是紧张,生怕事情闹到了不可收拾的地步,踟躇犹豫之下,都忘了寻思是否应该直接到虞家门前提出求见,结果项声和项悍等莽汉却是毫不犹豫,直接就跑到了虞家门前要求通传,而虞家门子进去禀报后,又出来邀请项家兄弟进去与虞公见面。
心情十分复杂不想和虞间见面让他为难,项康借口这个时代的纳采风俗不能让当事人直接出面,谢过了自家兄弟邀请自己一同进去的好意,留在了门外等候。然而让项康颇为意外的是,项家兄弟进去后没过多久,至今不知道名字的虞家小妹虞就突然出现在了院墙的拐角处,还向自己招了招手,项康这次不再犹豫,赶紧过去和虞见面。
仔细看了周围,确认没有人偷听,虞才板着脸向项康问道:“你怎么言而无信?真的请媒人来提亲?”
“不能怪我,是我两位叔母背着我这么干的。”项康无奈摊手,解释道:“我就是担心你误会,所以才赶紧找借口过来,对你说明白原因。”
“那现在怎么办?”虞的脸色十分阴沉,说道:“你家请的媒人,在我家里赖着不走,非要今天就把婚事定了。”
“只能是拖了。”项康更加无奈的说道:“让你父亲借口我们年龄还小,不用急着定婚,先把我家的媒人打发走,然后我想办法慢慢劝我那两位叔母,最后再把事情退了。”
同样是心事重重,虞也没发现项康话里的轻微语病,只是狐疑的打量项康,冷哼问道:“真的假的?你别不是说话不算话,想先把事情拖住,拖到我父亲只能答应你吧?”
虞这话终于让项康来了些火气,让项康忍不住有些气愤的说道:“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如果真的想耍赖,还用得着过来对你解释什么?直接叫我家媒人逼着你父亲答应不就是了?”
虞还是不信,又板着脸说道:“那你那天明明已经写了情愿退婚的文书,为什么又把简牍折碎了?不给我父亲名正言顺回绝你的借口?”
确实是故意把退婚文书销毁,这会又被虞当面拆穿,项康的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又见虞如此轻视自己,心头难免火气更大,干脆说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天我是不该随手把简牍扳了。拿笔墨和简牍来,我重新给你写一份,这下子你该相信了吧?”
“那好,你等着。”虞也很会打蛇随棍上,马上就说道:“我现在就进去拿笔墨简牍,你现在就重新写一份,我就信你!”
说完了,害怕项康反悔的虞还真的快步走向了自家的后门,项康见了难免更是失望和火大,心道:“也好,今天就把事情解决,你是长得挺漂亮,我也的确挺喜欢你,但你既然对我这么无情,我也不想要什么强扭的瓜!”
很意外,虞从后门进去后并没有很快回来,还是在项康等得不耐烦的时候,小丫头才又垂着头回到了项康的面前,项康也不客气,伸手就说道:“拿来,我现在就写给你!”
更加让项康意外的事发生了,虞不但没有拿出笔墨软木板,还抬起了可爱的小脸,仔细的重新打量起了项康,半晌才语气复杂的说道:“不用写了,算我白做恶人,答应了。”
“什么?”几乎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同时,项康也忘了琢磨小丫头话里的语病,惊讶说道:“答应了?”
虞板着俏脸点了点头,又哼了一声,说道:“真不知道你到底有那里好?”
惊奇的仔细看虞,见小丫头的神情不似作伪,其实挺喜欢这个刁蛮小丫头的项康心头不由一阵狂喜,忍不住微笑说道:“我到底有那里好,你以后慢慢就会知道了。”
“哼,希望如此。”
虞又哼了一声,仍然还是满脸看不起项康的神情,不过项康这会也懒得和她计较了,还忍不住换了一幅表情,温柔而又诚恳的说道:“放心,我保证,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对待你,绝对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也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
今天可能注定是一个让项康惊诧惊讶的日子,温柔话说完后,项康又突然更加意外的看到已经答应和自己定亲的虞小丫头竟然一下子把眼睛瞪得滚圆,还吃惊得连话都说不利索,结结巴巴的说道:“你说……,什么?你是……,你刚才……,说什么?”
“我没把话说明白?”项康心中有些纳闷,可美色当前不容项康考虑,心情激动之下,项康还忍不住拉起了虞的温软小手,更加温柔的说道:“我说,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一定不会让你吃苦受罪,虽然我们之间有些误会,可我真的很喜欢你,真心想要娶你为妻。”
仍然还是出乎项康的意料,听到自己强调的话后,虞小丫头竟然一下子把小脸红到了脖子根,又象触电一样的抽回了刚被项康握住的白嫩小手,傻眼看着自己,半晌才张口想说什么,可是话到嘴边又双手掩面,回头就冲向了自家后门。项康见了满头雾水,忙冲着她的背影说道:“小心,别又绊着。”
想起曾经摔在项康怀里的往事,虞小丫头脚步顿时更快,头也不回的冲进了自家后门。项康还道她是害羞,紧张兴奋下还忍不住握紧拳头,心道:“项羽老哥,抱歉了,就算她真的是虞姬,我也不让你了!小丫头,等着,看我以后怎么疼你爱你。”
不说项康在院外的紧张和兴奋,单说虞小丫头快步冲回了自家后院后,迎头就撞见了她的姐姐虞妙戈,看到妹妹神情慌乱的从后门进来,虞妙戈难免也有些奇怪,忙问道:“小妹,怎么了?你怎么这样?”
虞不答,看着虞妙戈只是发呆,有心想说出实情,可又开不了这个口,心里只是叫苦,暗道:“怎么办?他怎么是向我求亲?我姐又答应了嫁给他,我该怎么办?这算那门子事?”
“怎么了?”虞妙戈又问,还细心的发现了妹妹的古怪神情,追问道:“你脸怎么这么红?到底出什么事了?”
“我不管了!”虞终于答出了一句话,一边快步冲向自己的房间,一边没头没脑的说道:“你们的事,我不管了!他就在外面,有什么事你自己去对他说!”
“到底出什么事了?”虞妙戈更是糊涂,转念一想,却又误会了妹妹的心思,心道:“小妹,我知道你不喜欢那位项公子,也知道你是怕我嫁过去吃苦受罪。可我觉得他真的不错,既聪明又细心,还那么行侠仗义,怎么都比那个姓单的恶霸强,所以你就不用替我担心了。”
“我该怎么解释啊?”与此同时,虞小丫头的心里当然一直在叫苦,“他其实是向我求亲,我怎么一直误会他是向我姐姐求亲?还在中间左拦右拦?现在我姐姐又答应了,看模样好象还真的愿意嫁给他,我该怎么对姐姐交代?”
羞愤加上尴尬,虞忍不住更加痛恨项康,心中还干脆说道:“去你的!是你自己不把话说清楚!我也不管了,等你们成亲的时候,看你怎么傻眼!你喜欢我,我不喜欢你!想娶我,做梦!”
联想到项康与自己姐姐正式成亲见面时的傻眼震惊表情,虞心头不由一阵大快,也益发坚定了决心,打定主意坚决不去揭开这个谜底,等着看项康犯傻吃瘪的笑话!至于姐姐的感受,虞则根本没去考虑因为姐姐虞妙戈已经亲口告诉过虞,说她愿意嫁给虞根本不喜欢的项康,虞当然犯不着故意破坏姐姐的好事。
第二十四章 只能奋发
万没想到自己其实很喜欢的虞家小丫头会亲口告诉自己,说虞家已经准备答应自己和她的亲事,项康一度为之狂喜万分,甚至还迫不及待的幻想起了自己与漂亮小丫头成亲后的美好生活,忘记了自己其实身处乱世开端。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项康想象的那么简单,虞家小丫头捂着脸逃进自家后门后,虽然两位叔母很快就领着媒人和项家兄弟从虞家大门里出来,可是项康迎上去向两位叔母行礼的时候,却又意外的发现,两位叔母脸上竟然都没有什么开心的笑容,相反还都是神情不善,模样明显有些气愤。而项家兄弟则几乎个个都是怒容满面,脸色铁青当然,项猷除外。
“康儿,别怪叔母我们背着你来这里,我们也是为了你好。”二叔母首先开口,强挤出了一点笑容,说道:“放心,你和虞家女儿的事,我们会继续想办法,不会让你失望。”
“是啊,康儿你放心。”三叔母比较直接,言语带着火气说道:“虞公他说出过的话,我们绝对不会让他又咽回去,虞家女儿我们替你娶定了。”
“怎么回事?”项康有些傻眼,赶紧问道:“叔母,怎么,虞公他不答应?”
“没说不答应,但是不收我们家的大雁。”二叔母指住项庄提着的大雁,很是光火的说道:“只说他女儿还小,暂时还舍不得嫁出去,想过上一年半载再考虑这事。”
“不收我们家的大雁?为什么?”项康这次是真的彻底糊涂了,很是不明白虞家到底是什么意图为什么虞家小丫头亲口告诉自己,说她家已经答应了自己和她的亲事,虞间却又死活不肯收下代表正式同意亲事的纳采大雁?
“康儿,叔母看得出来,虞公他还是有些看不起我们项家。”二叔母说出真相,道:“觉得我们项家破败了,你配不上他女儿,所以想反悔,想把这门亲事拖黄。不过他是做梦,他亲口答应过的事,叔母我们不会让他又把话吞回去!”
“刚才你的几个哥哥还想动手,我拦住了他们。”三叔母又说道:“我也对虞公把话说明白了,我们项家不是那种仗着人多欺负人少的人家,可我们项家也不是好欺负的!他想再把女儿留一段时间,可以,但是他答应过的事,绝对别想反悔!”
项康越听越是稀里糊涂,虞间其实发自内心的不愿把女儿嫁给自己,这点项康是早就心知肚明,想把亲事拖黄这点也在项康的预料之中,然而项康却又死活不明白的是,为什么虞家小丫头已经亲口告诉自己,说她家已经答应了这门亲事?虞间却又给自己的两位叔母来一个缓兵之计?
突然又从天堂跌落尘埃,不解加上不甘,素来稳重的项康几乎就想冲进虞家去问个究竟,然而两位叔母却一左一右的拉住了项康,说道:“康儿,别冲动,现在就闹翻脸,只会给虞家名正言顺反悔的借口。冷静点,让叔母我们给你想办法。”
“项康,听叔母她们的话。”项庄也拉住了项康,神情阴郁的说道:“现在还不是动手的时候,如果那个姓虞的真敢反悔,不用你招呼,我马上带着兄弟们打上门来找他家算帐!走,我们回家,回去再商量。”
说着,项庄硬拉上项康就往来路走,两位叔母也紧紧跟着项康,你一句我一句的劝项康冷静宽心想开点,并一再保证一定会让虞间兑现诺言,好说歹说,好不容易才让有些热血冲头的项康稍微冷静下来。而冷静下来后,项康却又想到了一个可能,暗道:“会不会是这样?虞间开始已经动摇,还劝他女儿同意,虞家那个小丫头也认命了,但是到了真正要做出决定的时候,虞间又突然反悔,又临时决定不答应了?”
事实或许正如项康的分析,仔细向两位叔母打听事情的详细经过时,两位叔母都说虞间确实表示要征求女儿的意见,离开客厅了很长一段时间,项康也不由火气又有一些上涌,暗暗把言而无信又反复无常的虞间恨到了极点,还一度在心中发誓,今后再不会管虞家的死活,随便那个姓单的凌县右尉怎么折腾收拾虞家!
恨归恨,回到侍岭亭在自己的小黑屋里仔细冷静了一段时间后,项康却又发现虞间此举也有他的苦衷,也不能完全怪他反复无常。首先是项家现在确实破落的厉害,虞家小丫头嫁过来摆明了就是要吃苦受罪。其次是虞间如果真把女儿嫁给了自己,等于就是往死里得罪有权有势的单右尉,单右尉如果铁了心要报复虞家,没钱更没权的自己也没有任何把握保护虞家的周全。
“古代社会和现代社会一样,都是一样的现实势利啊!”暗叹了一声过后,不甘心的项康忍不住再一次热血上涌,在心里说道:“好!虞间,既然你这么现实势利,那我也不会象癞皮狗一样的缠着你家!我要让你看看,我以后会是什么样的光景,我会让你后悔!”
下定了这个决心后,又反思了自己来到这个时代后的所作所为,项康又猛然发现自己也有过错,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是在得混且混,只是想等着项梁和项羽起兵后打到下相来提携自己,全然没有想到自己应该拉着项家兄弟提前做一些准备,完全是在消极被动的等待乱世来临!而自己如果继续这么厮混下去,就算真能等到项家军打到下相,虞家那个小丫头也未必就一定是自己的如果虞家小丫头真是虞姬,自己那个力能举鼎的大哥项羽也看中了她,自己抢得过不?
“我必须得做些什么事,让虞家彻底对我刮目相看,也让项梁和项羽对我刮目相看!只有这样,我才能保住虞家那个小丫头,也有在乱世中自保的本钱!”
带着这个念头,在床上辗转了大半个晚上的项康终于昏昏睡去,还一觉睡到了大天亮,直到被担心自己想不开的二叔母敲门叫醒。
艰难支撑项氏家族的二叔母确实温柔慈祥,把项康从床上拉起来后,除了送上亲手做的饭菜监督着项康吃饭外,又一直在不断的宽慰项康,好在项康已然想通,言语对答间一如平常,神情也不见什么沮丧,让二叔母很是松了口气。结果就在项康快要把饭吃完的时候,又有意外发生已经和项康结成莫逆之交的冯仲突然冲进了项康的小破屋,还一进门就大吼道:“项康兄弟,恭喜我吧!县里昨天正式来文,让我暂时署理我们东乡游徼的职位!”
“署理本乡游徼?”项康一楞,疑惑问道:“那伍游徼呢?他干什么去了?”
“带着戍卒去雁门戍边去了!”冯仲笑呵呵的说道:“他亲口告诉我说,他回来就有希望升乡佐,说不定还可以直接当上乡啬夫!到时候只要不出意外,我就是正式的游徼了!”
“恭喜恭喜。”项康赶紧向冯仲道贺,冯仲则毫不客气,拉起项康就往外走,大早上的就要拉项康去陈大娘的酒肆喝酒,项康无奈,也只好放下碗筷道别叔母,跟着冯仲一起出门喝酒庆祝。
如愿升官的冯仲兴奋得十分厉害,到了酒肆除了没口子的向项康道谢外,就只是不断的给项康灌酒,还又主动说道:“项康兄弟,以后还得请你再帮帮我,帮我把这个游徼坐稳,让我有希望再往上面升一升!你放心,大兄我发达了,绝对不会忘了你这个好兄弟!”
“帮忙没问题,不过得看怎么帮。”项康苦笑说道:“游徼负责抓贼拿贼,这些我可不擅长。”
“可兄弟你主意多啊。”冯仲说道:“兄弟能不能想点什么办法,让大兄我在游徼的位置上有点什么表现,捞点功绩?”
考虑到冯仲已经和自己结成了好友,利益与共,项康还真的努力开动了一下脑筋替冯仲琢磨,然后又马上发现这对自己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名正言顺为自己迎接乱世的准备机会,还有通过冯仲控制一支乡下民兵的机会。所以再盘算了片刻后,项康很快就说道:“冯大兄,我觉得你应该首先整顿一下本乡十个亭的亭舍纪律,还有给亭舍加强一下武装,让我们这个乡的十个亭变得焕然一新,也让县里的人对你刮目相看。”
“怎么整顿纪律?又怎么加强武装?”冯仲赶紧追问道。
“用训练军队的办法,训练你手下十个亭的亭卒。”项康答道:“还有那些成天在各个亭舍里混吃混喝的食客,也要叫他们一起参与训练,让他们随时可以为你所用,也随时可以派上用场。”
“好主意!”冯仲一拍大腿,说道:“东乡十个亭的亭卒,早就该仔细训练一下了,免得象旁边的曹亭一样,遇上贼也抓不住。还有那些天天吃白饭的食客,也要叫他们练一练,让他们随时可以当亭卒用。”
“武器也得统一一下。”项康又说道:“我注意到我们东乡这边各个亭,虽然都有军队用的武器,但是不统一,刀戟弓弩戈乱七八糟,有些还又破又旧,拿在手里半点都不威风。大兄你如果能把他们武器统一一下,统一用上新刀新戈,再象军队一样的排列,看上去就威风八面,县里的人下来巡视,就是想不夸奖你大兄都难。”
冯仲还算理智,这次没再直接叫好,还苦笑着说道:“兄弟,这得花钱啊,我上那里去弄这么多钱?”
“关于这点,我正好想和大兄你商量一件事。”项康等的就是冯仲这句话,马上就说道:“大兄,我们俩合伙开一家铁匠铺如何?我出技术,你出钱,专门造铁器,如此一来,我们既可以赚些钱补贴家用,又可以打造统一的武器,用很少的钱就给你手底下的亭卒统一装备武器。”
“铁匠铺?”冯仲一楞,忙说道:“县里已经有几家铁匠铺了啊?我们再开一家,能有多少生意?”
“县里那几家铁匠铺,打出来的也配叫做铁?”项康嗤之以鼻,说道:“我知道一种楚国炼铁法,是楚国铸剑名师干将传下来的秘法,用那种秘法炼出来的铁,打出来的铁器才是真正的铁器,比我们县里产的铁器强十倍都不止。”
“干将传下来的炼铁法?”冯仲有些吃惊,忙问道:“兄弟,你还知道这样的秘法?”
“忘了我是什么人的后代?忘了我会做芈月鸡了?”项康笑着反问,又说道:“如果大兄不放心,给我弄一些涅石(煤炭)和铁矿沙来,再给我借一套打铁的工具,我先打几件铁器让你看一看。”
见识过芈月鸡的神奇,冯仲当然不会不相信项康的话,借着酒劲一拍案几就说道:“好,就这么办,我马上想办法弄兄弟你要那些东西,如果你用干将秘法造出的铁器真的能行,我们就合伙开铁匠铺!”
项康点头,又在心里说道:“想不到在穿越前天天和火打交道,穿越后还得靠火起步,不过没办法,想拉军队造反,首先得有武器,也只能是这样了。”
第二十五章 恩将仇报
秦朝时对铁器的管控并不严格,当时被叫做官山的矿山是交给百姓承包开采,根据产值以三七比例分取利润,对铁矿石和铁器买卖也只是抽税而不限制,然后除了对官府出资经营的铁器作坊严格管理防止国有资产流失外,对民间的私营铁匠铺基本上不理不问,任由民间铁匠自行打造铁器乃至武器出售牟利。
此外,只要不是到市集里亲自经营,叫买叫卖,就用不着象虞知那么倒霉有可能被裁定为市籍,所以项康才敢直接和冯仲商量合伙开设铁匠铺,身为秦朝官吏的冯仲也没有任何顾忌的答应可以尝试。
已经跟着项康尝到过两次甜头,冯仲对项康的话当然是十分信任,在陈大娘的酒肆里喝完了酒,冯仲当天就安排了天天在自家混吃混喝的食客去采购煤炭和矿石,又派人四处打听那里可以租借风箱、铁锤、坩埚和铁砧等锻造工具,然后又按照项康的要求,刚把煤炭买到就马上派人给项康送来。
冯仲家的食客把煤炭送到项康居住的村子里的时候,项康的破烂小院旁边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工地,成天游手好闲的项家兄弟跟着项康一起奋力挥动锄头,先是在小院旁边荒废的空地上修砌了一个土石结构的大窑炉,炉旁留孔以便点火,又在项康的破烂小院里用石头和泥土修砌了一个不大的冶炼炉,煤炭才刚运到,项家兄弟又在项康的要求下把煤炭倒入窑炉,夯成煤层。
必须得交代一句,游手好闲习惯了的项家兄弟之所以能够帮着项康干这么又脏又累的活,完全是因为项康做通了两位叔母的思想工作,求得两位望子成龙的叔母联手出面施压,项家兄弟招架不住两位叔母的眼泪和唠叨,也只好心不甘情不愿的给项康当了免费苦力。
不过两位叔母也对项康的举动十分不解,因为煤炭被夯成煤层之后,项康竟然直接就点燃了窑炉,还没等铁矿石送到就直接煅烧煤炭。两位叔母见了大奇,都向项康问道:“康儿,你不是准备炼铁吗?怎么直接烧涅石?涅石烧完了,拿什么炼铁?”
“先炼焦,用焦碳炼出来的铁才好。”
项康回答得十分直接,然后也不仔细解释,更没理会一直都在熊熊燃烧的土法炼焦炉,领着项家兄弟只是全力准备冶炼钢铁的各种器物,还提前准备好几个刀剑农具的泥范模具,只等焦碳炼成就动手冶炼地条钢。而在此期间,项康需要的各种打铁工具也在冯仲的帮助下运送到位,很快就万事具备,只欠东风。
土法炼焦炉燃烧了九天后,在项康的指挥下,项家兄弟又满肚子火气的挑水浇灭了窑炉,搬出已经煅烧成型的焦碳,然后又在项康的指挥下把焦碳敲打成了合适的大小,和铁矿石一层夹一层的放进冶炼炉中,再次引火点燃。
到了矿石逐渐融化成铁水时,项康又果断赶走了包括项家兄弟在内的所有外人,请求被自己暗中说服的项庄和项冠守在门外防止外人偷看,然后才取出自己悄悄向两位叔母借钱买来的石墨粉,撒进铁水中满身大汗的不断搅拌,直到铁水上的火焰变成蓝色后,项康才又开门让众人进来帮忙,把铁水倒进坩埚,接着又倒进模具,冷却成样胚。
最后的蘸火、锻造和打磨是同样由项康一个人亲手完成,在冯仲、项家兄弟、两位叔母和众多邻居好奇的目光注视下,第一把钢刀逐渐打磨成形,展露出闪烁着蓝光的刀锋。然后项康才刚说了一句好了,眼明手快的项庄就第一个抢起还没来得及装上刀柄的直刀,先是仔细看了刀口,然后随手一挥,马上就把试刀用的木桩直接砍成了两段,留下了两个光滑的截面。
“好刀!”
惊呼声中,项家兄弟和冯仲全然忘记了这十余天的辛苦,还有白白浪费的许多煤炭,七手八脚的只是抢着试刀,又迫不及待的要求项康为自己锻造一把这样的利刃。项康却只是微微一笑,向拿着钢刀爱不释手的冯仲问道:“冯大兄,怎么样?我用干将秘法炼出来的刀,比城里铁匠铺打出来的刀如何?”
冯仲不答,转了转眼睛后一咬牙,干脆拔出了自己以前在下相城里购买的佩剑,随手递给了项庄,项庄会意,接过后双手握紧,用力砍在冯仲手里的钢刀上。然后当的一声,力气不及项庄的冯仲手中钢刀坠地,然而项庄手上的老剑却被崩出了一个口子,落地的新钢刀却是毫发无损。冯仲也这才大吼道:“好刀啊!不愧是用干将秘法打造出来的好刀啊!”
“还想要这样的刀,还有用这种铁打出来的农具,就赶紧出钱。”项康微笑说道:“我们在村子里开一个铁匠铺,专门炼这样的铁,打这样的刀。”
“没问题,没问题。”冯仲迫不及待的答应,又赶紧说道:“项康兄弟,快快,再打几把这样的刀出来,我们先拿到城里卖了,然后就有钱买涅石和矿石来炼铁了。”
项家兄弟也个个逼着项康给自己锻刀,可惜项康这次懒得再出苦力了,反过来逼着项家兄弟和冯仲动手锻磨,自己提供技术指导,用了一天时间,打造出了五把钢刀和十把耒耜,第二天就让冯仲家的食客带进城里,推销给市集里的商户出售。
这个时代最好的铁器材质是用煤炭冶炼的块炼渗碳钢,杂质多容易损毁,项康用焦碳炼出来的地条钢因为冶炼温度远比煤炭为高,又相对合理的加进了一定比例的碳,不但杂质要少得多,韧性也好得多,这样的铁器和铁刀到了市场上,当然是想不卖一个好价钱都难。所以到了傍晚时,当食客把卖到的钱带回了侍岭亭后,兴奋万分的冯仲又连夜跑来灌项康的酒,和项康一起商量正式建立铁匠铺扩大生产的事。
项康自穿越以来一直都得混且混的生活也因此彻底变成了过去式,在冯仲已经升任游徼公务繁忙的情况下,开设铁匠铺基本上成了项康一个人的事,好在有自家兄弟和冯仲家食客帮忙,再加上已经进入冬季正处农闲,村子里的闲散劳力相对比较多,只要出钱有的是人手可以调用,所以项康倒也没有怎么累着,领着人很快就搞起了一个象模象样的小铁匠铺,锻造出了一些刀剑和农具贩卖到周边诸县,虽然因为产量和成本的缘故,没有赚到什么大钱,手里却多少有了一点闲钱可以自由使用。
在此期间,心中窝火的项康倒是一直没在去过颜集亭,然而就在侍岭亭铁器逐渐扬名周边的时候,虞知却厚着脸皮来找到了项康,送上礼物,说是颜集亭的里典黍叁因为有把柄在虞家手里,还真顶住了单右尉的压力,没有在案比时把自己裁定为市籍,让自己躲过了到边疆服役的苦差厄运。然后一边向项康道谢,一边又小心翼翼的向项康打听已经传得神乎其神的干将秘法,话里话外都是想让项康把炼钢法教给自己的意思。
心里仍然还记挂着漂亮的虞家小丫头,项康没有翻脸和虞家断交,但也当然断然拒绝了虞知想要学走炼钢法的请求,还算要点脸的虞知心中有愧,也不敢强求,在告辞的时候,还又好心提醒项康道:“项公子,有件事你得当心,我家听到消息,凌县的单右尉正在想办法收拾你,还曾经派人来下相打听过关于你的情况,你要防着点。”
“多谢。”项康也不意外,说道:“我这里问题不大,毕竟我是住在下相,姓单的只是凌县右尉,想整我没那么容易。倒是虞公子你得小心,姓单的如果抓到把柄,想整你太容易了。”
虞知点头,再次向项康千恩万谢,然后才告辞离去,却始终没有提到关于自己妹妹的一字半句,项康心中也更加窝火,益发痛恨虞家的忘恩负义,势利现实。然而就在这个时候,族侄项它却突然来到了项康的面前,说是三叔母有事要找项康过去商量,项康也只好暂时把对虞家小丫头的思念暂时放在脑后,和项它一起匆匆赶来三叔母家里了解情况。
两位叔母都在三叔母家里,三叔母的两个亲儿子项睢和项猷也在,另外还有一个陌生男子也陪同在旁,看到项它把项康领进门来,三叔母先是叫项它到了门外盯着,然后满面喜色的对项康说道:“康儿,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位壮士是你韩良韩叔父的家人韩离,他带来了你三叔父的亲笔信。”
间接受过韩良的恩惠,项康当然是赶紧与韩良的家人互相见礼,询问项伯现在的情况,韩良家人答道:“项公子放心,项公他在下邳一切安好,他还知道公子你近来的一些情况,对你赞不绝口,要小的给你带个口信,叫你多替他看着些家,下相项家现在什么都指望你了。”
“多谢壮士,请壮士告诉我的叔父,请他放心,我会尽力照顾好两位叔母的。”项康客套。
“康儿,这是你三叔父的信。”三叔母拿出了一块写满字的白布,递给项康说道:“你三叔父还有事要请你帮忙,你快看看。”
“项伯怎么也会有事要找我帮忙?”项康心中纳闷,赶紧接过白布细看,然后项康的脸色很快就有些微变,原来项伯寄书回家的原因,竟然是他在下邳也见到了从侍岭亭贩卖过去的钢刀,还知道这种利器竟然是出自项康之手,张口就向项康讨要五十把钢刀,还要项家兄弟直接把钢刀送到下邳去交给他。
“五十把刀?”项康惊讶出声,赶紧向送信的韩离问道:“韩壮士,我叔父怎么会要这么多刀?他要做什么?”
“这个小的不知道。”韩离摇头,又说道:“项公只是吩咐,说请项公子你尽快把事情办妥,他在下邳等你好消息。”
“可我上那里去准备这么多刀?”项康叫苦,说道:“侍岭亭的铁匠铺是我和冯仲合伙开的,里面有他的人盯着,我打这么多刀送到下邳,冯仲怎么可能会不知道?虽然他现在已经和我是朋友,可他毕竟还是官府的人,如果知道了我叔父的下落,怎么可能善罢甘休?”
“这个……,小人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韩离也十分为难,说道:“项公只是请公子你尽快把事情办妥,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项康更加无奈了,那边项猷却突然开口,颇有些阴阳怪气的说道:“阿弟,铁匠铺有你的一半,区区五十把刀,对你来说应该不是什么大问题吧?”
“是啊,康儿,你叔父难得向你开一次口,你不管怎么都应该帮帮他的忙。”三叔母也有些焦急的说道:“你想想办法,反正刀就是你带着人打的,多打五十把出来,肯定不是什么大问题。”
“叔母,你知不知道侍岭亭的一把刀,现在在市面上要卖多少钱?”项康苦笑,说道:“一千钱,一副犀牛皮的铠甲才只卖一千三百多钱。还有,就算官府不禁止刀剑买卖,一口气打这么多刀出来送去下邳,官府怎么可能不起疑心?官府如果追查下去,万一发现了三叔的下落怎么办?”
听项康说得有理,素来通情达理的三叔母不由露出了担忧神色,近来与项康明显隔阂了许多的项猷却冷笑说道:“悄悄的打不就行了?大不了我们兄弟一起动手帮你打,反正我们也都干过这样的活,再白干一次也没什么。”
很清楚项猷与自己隔阂的原因,为了兄弟团结和睦项康也不理会,只是皱着眉头盘算,片刻后,项康下定决心,咬牙说道:“二十把,我现在手里有点积蓄,大概够二十把刀的一半利润,我把我的钱拿给冯仲,就说是我卖到其他地方赚的,这样他才不会起疑心。”
“可项公要的是五十把。”韩离满脸为难。
“我现在只拿得出二十把。”项康摇头,说道:“请韩壮士把情况告诉我叔父,请他也体谅我的苦衷,等过上一段时间,我想办法给他再弄一些。”
总算不是白跑一趟,又见项康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韩离也只好点头答应,项康则又因为铁匠铺里没有这么多的存货,只能是要求韩离再等一两天,韩离也答应了,项康这才告辞离去,匆匆返回铁匠铺去督造钢刀。
有时候好心就是没有好报,念在骨肉亲情的份上,项康咬着牙齿半价买刀送给狮子大张口的项伯,然而项康没有想到的是,自己前脚刚走,满腹嫉妒的族兄项猷后脚就在两位叔母面前抱怨开了,话里话外都是埋怨项康没有良心,忘恩负义,连叔父的‘小小’请求都不肯满足,是典型吃里爬外的白眼狼。
还好,两位叔母都十分通情达理,不但没有帮着项猷指责项康,还一起叫项猷也体谅项康的难处。结果本来就妒忌项康到了极点的项猷更是火大,干脆说道:“娘亲,刀准备好了,我和韩壮士送去下邳,我想父亲了,想去见见他!”
第二十六章 坑爹儿子
限制侍岭亭铁匠铺生产铁器的主要还是焦碳和铁矿石的供应问题,只要这两种原材料充足,用模具铸造生产刀剑铁器其实十分方便,速度远比这个时代用块炼敲打法生产铁器为快。
也是凑巧,项伯狮子大张口向项康索要钢刀的当天,侍岭亭铁匠铺正好新出炉了一批焦碳,加上冯仲派人四处采买的矿石还有一些存货,所以仅用了一天多点时间,项康就造出了二十把自己答应送给项伯的钢刀,又借口自家兄弟在外地已经找到了买主,把新打好的钢刀全部带出了工地,送到了自己的三叔母家中。
也是到了这个时候,项康才知道项猷准备亲自把钢刀送到下邳交给项伯,考虑到路途不算遥远,二十把钢刀也不是十分容易引人注目,还有项猷是项伯的亲儿子肯定思念父亲,项康便也没有阻止,仅仅只是仔细交代了项猷在路上务必小心,还好心向与冯仲交好的里典求得了一份路引,让项猷可以名正言顺的合法北上,然后就再没有过问这件事情。
被项康料中,项猷和韩离带着钢刀北上后,路上虽然两次遭到沿途关卡的盘查,但因为钢刀数量不是很多,项猷又带得有侍岭亭里典开出的路引,所以沿途关卡都没有故意刁难和特别仔细的盘查,挥了挥手就让给商家送货的项猷和搭伴同行的韩离过关,项韩二人也得以在一天之后顺利赶到下邳,把钢刀直接送进了家住下邳城外的‘韩良’家中。
逃亡近一年只和子侄们匆匆见得一面,突然看到亲儿子送刀上门,还算牵挂家人的项伯当然是喜不自禁,忍不住当着化名为韩良的好友张良的面就和项猷抱头痛哭。不过在得知儿子这次只带来了二十把钢刀后,脾气相当不好的项伯马上又转喜为怒,向儿子问道:“睢儿,为父要的是五十把刀,你怎么才送来这么点?”
“是项康不给。”项猷等的就是父亲这句话,马上就说道:“他说侍岭亭的铁匠铺,是他和原来那个亭长冯仲开的,他做不了主,又没挣到不多少钱,打不出五十把刀,最多只能给父亲你二十把。”
“亭长冯仲?”项伯一楞,疑惑说道:“冯仲那个匹夫,上次不是带着人去我们家抓我么?项康怎么会和他搅在一起?”
什么叫添油加醋,项猷对答的言语就是叫添油加醋,当着生父的面,早就对项康满肚子怨气的项猷大倒苦水,先是把项康和冯仲如何化敌为友又狼狈为奸的仔细说了,又说了项康在冯仲的间接帮助下在下相声名鹊起的情况,末了又一口咬定项康发达后就忘恩负义,只顾自己吃香的喝辣的,根本不管项家兄弟和两位叔母的死活,对项伯更是吝啬抠门,不管自己和母亲如何恳求,就是不愿意再多给叔父项伯几把钢刀。
“……父亲,其实项康就是在找借口,不愿意出那点钱,他怎么打刀我知道,就是先烧焦碳,再用焦碳炼铁,然后象铸铜鼎铜器一样,把铁水倒进模子里就可以铸刀,既方便又简单,项庄、项冠和我都可以给他帮忙,背着冯仲悄悄的就可以打出刀。但我和娘亲不管怎么求他,他就是不答应,怕出那点钱……。”
“别说了!”项伯终于开口,铁青着脸打断儿子的话,然后颇有些咬牙切齿的说道:“他舍不得那点钱就算!他不认我这个叔父,我也不认他这个侄子!”
“项兄息怒。”旁边化名韩良的张良开口,好心劝道:“项康贤侄应该不是那样的人,他肯定也有他的苦衷。再说了,你要项康贤侄一口气给你送这么多刀过来,路上一旦被官府发现,官府肯定会怀疑这些刀的来历去向,只要往下一追查,说不定就有可能暴露你的行踪,对你也不利。”
项伯板着脸不说话,张良又劝道:“这事也怪我,不该请项兄你帮我准备武器,好了,以前的话算我没说过,我们另外想办法在其他地方弄武器,就别再为难项康贤侄了。”
书中说明,项伯之所以向项康狮子大张口一口气索要五十把上好钢刀,起因还真是因为张良的随口一句话无意中在下邳市面上见到了来自侍岭亭的钢刀,又听说这样的利器竟然是自己曾经见过一面的项康所造,张良在和项伯谈及此事,便随口向项伯提出想要一些这种钢刀。而项伯一是感念张良收留保护自己的恩情,二是想显摆自己叔父的架子,便有了寄信索刀的故事。
始作俑者都已经改口,按理来说这事应该可以收场了结。然而很可惜,觉得自己丢了面子的项伯却不肯善罢甘休,突然一拍案几大吼道:“不行!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答应过韩兄你的事,就一定得办到!我现在就回侍岭亭,亲自去找项康要刀,看他给不给!”
“项兄,这事开不得玩笑。”张良赶紧说道:“你是在侍岭亭杀人犯的事,上次回家又被那里的亭卒发现,那一带查你查得最紧,你现在回去,不是自投罗网是什么?”
项伯闭上嘴巴,张良则向项猷问道:“贤侄,你可知道项康贤侄到底是用什么用的办法炼铁?怎么打出的铁刀会如此的坚韧锋利?能不能告诉我们?如果可以的话,我就让人在下邳开一家铁匠铺自己打刀,这样就不用让项康贤侄为难了。”
“叔父,不是小侄不愿意告诉你,是我也不知道,我那个堂兄弟太精了,炼铁的有个环节,他对谁都不说,也谁都不让看。”
项猷苦笑,先是把项康的炼铁法门大概说了一遍,又介绍了有一个关键环节是项康亲自动手绝不容许旁人知道的情况。张良听了也是苦笑,向项伯说道:“项兄,看来你我还是小看了你这位贤侄,想不到他居然还有这样的机心,为了不至于教会徒弟饿死师傅,连对自家兄弟都这么保密。”
“小竖子!”项伯又是一拳砸在案几上,黑着脸吼道:“我亲自开口向他要,看他给不给!猷儿,给我带封信回去,要项康那小子把他的秘法写成书信,送来给我!”
“这……。”项猷满脸为难,说道:“父亲,如果项康坚持不给怎么办?你也知道,项康不但抠门,嘴巴也比谁都能说,他如果找各种理由坚持不给怎么办?”
“项兄,这么做估计不行。”张良也说道:“以项康贤侄的精明,肯定不会把这么重要的炼铁法门教给别人,项兄你虽然是他的叔父,可他如果知道你是准备要来传授给我,也肯定不会给。”
“白眼狼,我们项家怎么养出了这么一个白眼狼?”本来就被儿子怂恿得十分生气的项伯益发咬牙切齿,又不愿在好友面前丢了面子,便说道:“那我把他叫到下邳来,当面向他要,看他给不给。”
“项兄,最好不要这么做。”张良警告道:“且不说项康贤侄未必会来,就算他真的奉命来见你,也有不妥。”
“有何不妥?”项伯问道。
张良解释道:“不要忘了,项康贤侄是和那个曾经带人抓过我们的亭长合伙开的铁匠铺,又掌握着关键法门,他一旦离开,铁匠铺就得停工,那个叫冯仲的亭长也马上会知道,他一旦生出怀疑调查项康贤侄的去向,项兄你的下落就有可能被暴秦的官吏知道,所以最好还是小心为上。”
不敢排除这个可能,项伯也只好放弃了逼着项康来下邳拜见的打算,也忍不住再一次咬牙切齿,道:“认贼做父!明明知道那个冯仲想抓我,还和他做朋友,搭伙开铁匠铺,我以前怎么就没发现这小子这么没良心?”
因为一直怀着复国的梦想,张良也确实很想知道项康究竟是用什么办法打出好铁刀,稍一思索就给项伯出了一个主意,说道:“项兄,你如果一定想和项康贤侄见面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办法,你可以到侍岭亭的旁边去,找一个比较安全的地方等着,然后让你的公子去请项康公子和你见面,见完面马上回来,这样就没事了。”
“但你绝对不能直接进侍岭亭的地界。”张良赶紧补充道:“你是在那里杀的人犯的事,不但官府查得严,认识你的人也多,你的身份随时可能暴露,要找一个距离侍岭亭不远,认识你的人少的地方,这样才安全。”
“距离侍岭亭不远,认识我的人又少?那里比较合适呢?”
项伯心中琢磨,努力回忆符合这两个条件的地点,然而不等项伯想到合适的地方,旁边的项猷就已经灵机一动,忙说道:“父亲,要不你去凌县的颜集亭吧?那里距离侍岭亭只有不到两个时辰的路程,又是在凌县,几乎没人认识你,而且你如果是在那里等项康见面的话,项康肯定非去不可。”
“为什么?”项伯随口问道。
“因为项康和颜集亭虞公家的女儿已经定了亲了。”项猷赶紧解释,先是把项康向虞家求亲的事大概说了,又介绍了虞公虽然许婚却又有些想耍赖不认帐的情况,然后说道:“孩儿觉得,父亲你到了颜集亭后,可以直接去虞家等项康,顺便要那个虞公兑现诺言,项康知道了肯定感谢你,你再向他要炼铁秘法,他就是想不给都不行了。”
项伯一听大为心动,又多少有些不满虞间的言而无信,便一拍大腿说道:“那好,就去颜集亭,在那里和项康那个小兔崽子见面,也顺便帮他说一说亲事,那个姓虞的老匹夫想言而无信,先问我这个做叔父的答不答应。”
“慢着。”张良赶紧阻拦,向项猷问道:“贤侄,那个虞公可不可靠,会不会把你父亲卖了?还有,和你堂弟争着向虞家求亲的那个凌县单右尉,后来有没有什么举动?”
“韩叔父放心,那个虞公胆小如鼠,绝对不敢把我父亲卖了,不然我们项家兄弟绝不会饶过他!”
项猷自信的保证,又稍一犹豫,果断隐瞒了自家兄弟帮着虞家整治单右尉白手套黍叁的事,说道:“至于那个单右尉,只是听说他带信威胁过虞家,要虞家和项康退婚,把女儿嫁给他儿子,但虞公没搭理他,然后就没消息了。”
张良闭目思索,结合上一次项康带着项家兄弟跑到虞家骗吃骗喝的情况,还有考虑到虞公家大业大,肯定不敢往死里得罪项家亡命徒,张良倒也相信虞家不会出卖项伯,然而再考虑到项家和单右尉的恩怨,张良却又有些担心,便睁开眼睛说道:“项兄,最好还是换一个地方吧,你的子侄和凌县的右尉结过仇,你一旦暴露身份,后果肯定不堪设想。”
项伯一度有些犹豫,可稍一转念,项伯却又摇了头,说道:“没事,颜集亭那里几乎没有人认识我,那有那么容易暴露身份?再说了,颜集亭和下邳也接壤,情况不对我马上可以回来。”
确实比较贪恋项康的炼铁秘法,见项伯坚持,张良便也不再坚持阻拦,点头说道:“那好吧,不过最好这样,项兄你和项猷、韩离一起去,算好路程和时间,项兄你和项猷贤侄去虞家在那里等项康,另外叫韩离去侍岭亭给项康送信,叫他马上去颜集亭。这样项兄你就用不着在颜集亭等太多时间,见面后把事情谈好就可以马上回来。”
项伯答应,还称赞了好友的心细如发,连时间细节都考虑得无比周全。旁边项猷却是悄悄攥紧了拳头,心道:“有希望了,父亲向来比较疼我,我在路上求他出面,请他替我向虞家的另一个女儿求亲,他肯定会答应,不会向娘亲那样向着项康,说什么先把项康的事办了再说。虞公惧怕我父亲的威名,说不定也会答应,虞家的两个女儿我都喜欢,我不管能娶谁都行!”
…………
就这样,匆匆准备好了行装后,才到了第二天的清晨,项伯、项猷父子和韩离就出了门向南而来,路上按张良的指点估算好了时间和路程,到了岔路口时分道扬镳,项伯和项猷父子东进到颜集亭拜访虞公,韩离则继续南下,再度赶来侍岭亭这边和项康见面。
距离放在这里,又赶上天降大雪,韩离直到第二天的接近正午时才赶到侍岭亭,然后和上次一样,韩离是先到了三叔母家里拜访,然后由项伯的另一个儿子项睢出面,把吃住几乎都是在铁匠铺里的项康请来,最后才向项康说明原因,要项康在今天之内赶到颜集亭和项伯、项猷见面。结果很理所当然的,得知项伯和项猷竟然已经去了颜集亭,项康当然是马上面如土色,张口就大吼问道:“什么?我三叔父去了颜集亭虞家?他昏头了,跑去颜集亭干什么?!”
“项公他有重要的事想和你商量,知道你忙去不了下邳,只好到邻近的颜集亭等你。”韩离解释,又说道:“还有,项公听说虞家的虞公已经答应了把女儿嫁给你,可又不肯定婚期,想亲自出面替你把这事办了,也是为了公子你好。”
项康拍额无语了,用力抹了一把额头后,项康转身就往外冲,后面的三叔母赶紧喊道:“康儿,把你的兄弟们叫上,你一个人去我们不放心。”
“来不及了!”项康头也不回的大声说道:“我要赶紧过去叫他们马上走!别害了虞家,也别害了他们自己!”
第二十七章 祸害三叔
来到这个时代后,项康还是第一次独自赶往颜集亭,虽说路途熟悉距离也不算太过遥远,然而老天爷却仿佛是故意和项康开玩笑,出村没有走得多远,天上就又下起了鹅毛大雪,原始的泥土路也因此变得又湿又滑,让着急赶路的项康连摔了两次,不得不放缓脚步前进,项康本就糟糕的心情也因此变得更加恶劣。
不明白项伯为什么要冒险在虞家约见自己的原因,项康的心里当然尽是担忧,既替项伯父子的安全担心,也替虞家担心。不过还算好,天色将黑终于赶到颜集亭时,虞家所在的村庄里十分平静,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项康稍微松了口气,赶紧跑到虞家门前求见,也很快就等来了亲自出门迎接的未来大舅子虞知。
“项公子恕罪,不知项公子大驾光临,未能远迎,请项公子务必海涵。”
已经受过一次项康的恩惠,又对项康和自己妹妹的事多少有些愧疚,虞知对项康的态度明显改善了许多,一见面就是又拱手又作揖的客套。项康见了却有些糊涂,忙问道:“虞公子,你家里有没有客人?”
“客人?”虞知被项康问得一楞,然后才答道:“没有啊?下这么大的雪,谁会来我家里做客?”
“还没到。”
项康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项伯和项猷父子迟到的原因,却也顿时安心了不少,那边虞知则又问道:“项公子,下这么大的雪,你来颜集亭做什么?有什么事吗?”
“我……。”项康有些傻眼,这才发现自己无法回答虞知的问题总不能告诉虞知,说自己的杀人犯叔父马上就要来登门拜访吧?那还不得把安分守己的虞家父子吓个半死?无奈之下,项康只能是搓着手说道:“虞公子,能不能进去说话?外面太冷了。”
虞知还算有点良心,见项康确实冻得脸色发青,身上衣服还已经被雪水浸透,便赶紧把项康请到了自家大厅里,让项康坐到了地灶旁边烤火取暖,又叫人拿来了一套干净的衣服给项康替换,然后才向项康问起来意。而项康也已经想好了应对的法子,说道:“我是来探望虞公的,上次我和虞公见面的时候,他不是还病着?这么长时间过去了,也不知道他的情况,所以过来看看。”
鬼扯了一个登门理由后,项康又一亮自己刚换下来的脏衣服,苦笑说道:“本来我还带来点黄精准备送给虞公,没想到天上突然下大雪,在路上摔了两交,把包黄精的干荷叶撕破了,黄精还粘了脏水不能再用,就干脆扔了,空手上门,还请虞公子千万恕罪。”
“小事,小事,公子有这份心就行。对了,天这么晚了,公子你吃饭没有?”虞知将信将疑,可又不便细问,只能是改口询问项康有没有吃饭,又饿又累的项康也不客气,马上就表示自己还没吃晚饭,虞知马上叫人上菜上饭,项康谢了,一边再次在虞家混吃混喝,一边提心吊胆的等待项伯父子到来。
吃完晚饭后天色已然全黑,可项伯父子却依然还是没有到来,项康心中焦急,与虞知闲聊时难得有些前言不搭后语,结果就连无能之辈虞知都看出有些不对,便试探着问道:“项公子,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如果有事的话请直言,没关系的。”
项康犹豫,迟疑是否应该单独对虞知说明真相,可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人影一闪,让项康魂牵梦挂多日的虞家小丫头虞突然走了进来,还难得有点淑女模样的向项康行了一个礼,柔声说道:“小女见过项公子,公子万安。”
心跳不自觉的有些加快,项康马上把是否应该对虞知说明真相的事抛在了脑后,起身还礼道:“虞家小妹,冒昧打扰了,我是来探望虞公的,虞公现在的身体如何?”
“托公子洪福,已经好多了。”虞的俏脸含笑,又十分好奇的问道:“项公子,你是来探望我父亲的?那你怎么不请我父亲出来和你当面见一见?”
“这……。”项康再次傻眼,也这才发现自己鬼扯的借口其实全是破绽那有登门探望病人,却不想和病人见面的道理?
“公子,你真是来探望我父亲的吗?”虞的笑意更浓,抿嘴而笑的俏丽模样让项康更加心动。
“小妹教训得对,是我失礼了。”项康硬着头皮说道:“我被大雪冻昏了头,又饿得厉害,进了门只顾着吃饭,把最重要的事给忘了。”
“我父亲已经睡下了,要不要我把他叫醒?”虞抿着柔软的红唇嫣然一笑,又问道。
“不必了,不能打扰虞公休息,明天再说吧。”项康一边悄悄咽着口水,一边说道:“天太晚,今天看来又得在贵宅叨扰一夜,等明天再拜见虞公了。”
“那也好。”虞抿嘴,犹如春花绽放般的嫣然一笑,又向项康行了一个礼,说道:“公子安坐,小女先告辞了。”
言罢,虞还真的一转身,脚步轻快的出了大门,留下项康在虞家客厅里看着她的背影发呆,既不明白小丫头为什么会突然跑出来对自己说这些没头没脑的话,又呼吸不可避免的有些加快,还忍不住在心里夸奖了一句虞家小丫头温柔起来的模样比平时更好看。旁边的虞知却是大皱眉头,知道调皮妹妹这么做肯定是在耍什么花样。
被虞知料中,出门之后,虞小丫头一个闪身就到了窗户旁边,向正躲在窗外偷看的姐姐虞妙戈低声笑道:“怎么样?看够了没有?要不要我领你进去,直接和他说几句话?”
“就你调皮。”虞妙戈红着粉脸低声啐道:“我可没你那么脸皮厚,无缘无故的跑去和一个陌生男人说话。”
“陌生男人?”虞阴阳怪气,低声调笑道:“上次我帮人去找这个陌生男人要退婚书,是谁拉着我说不用了?她愿意嫁?刚才又是谁听说这个陌生男人来了,马上要跑出来偷看?”
虞妙戈大羞,拨足就往后院奔去,虞则笑得更加奸诈,心道:“是你自己愿意的,我可是在帮你,等你们正式成亲的时候,我可有好戏看了。”
象条小狐狸一样的奸笑着,其实十分好奇项康来意的虞忍不住又凑到了窗缝旁边,向里面张望,也顺便偷听项康和自己哥哥的谈话内容,然而不听还好,一听之下……
与此同时的客厅里,当虞知再次问起项康的真正来意时,项康也下定了决心,对虞知实话实说道:“虞公子,其实我来这里真的是有其他事,很大的事,你要有心理准备,别吓着。”
“什么大事?”虞知心中生出不祥预感,窗外的虞也惊讶的竖起了耳朵细听。
“我那个杀人犯三叔要来你家,在你家和我见面。”项康低声说道:“我来这里,是准备劝我三叔赶紧走人,免得连累到你们。”
“什……什么?你……,你三叔,要……,要来……。”
虞知目瞪口呆,张大嘴巴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项康明白他的心情,忙拱手说道:“虞公子,抱歉,这件事我事前真的不知道,听到消息后只能是赶紧过来,得罪之处,还请海涵。你放心,只要我三叔一来,不管想什么办法,我都劝他马上走。”
虞知更加傻眼,半晌才赶紧起身,说道:“公子,你稍坐,我马上去向父亲禀报,请他来见你。”
项康点头,虞知则赶紧连滚带爬的冲向后院给虞间送信,结果让项康意外的事,虞知前脚刚走,虞小丫头马上就满脸怒容的重新出现在了项康的面前,怒声问道:“你三叔来我家干什么?他是杀人犯,你就不怕他连累到我家?”
“你怎么知道的?”项康先是一楞,然后马上醒悟过来,猜到小丫头肯定是在门外偷听,也赶紧解释道:“小妹,你不要着急,我知道我三叔这么做肯定会连累到你家,但我也没办法,这不是我的主意。”
“我不管!马上去找你三叔,叫他马上滚,别来我家!”虞怒道:“姓单那个右尉,一直在找我家的把柄,你三叔来我家一旦被他知道,你知不知道是什么后果?”
“我就是知道后果严重,所以才赶紧过来劝他马上走。”项康解释,又诚恳的说道:“虞小妹,我真的是不愿意连累你才这么做,否则的话,我也不会下这么大雪还走这么远的路来这里。”
说着,项康又亮出了自己正在烘烤的脏衣服,说道:“你看,为了赶紧过来劝我三叔马上走,我在路上还摔了好几交,全身都跌脏了。”
看了看项康满是泥浆的脏衣服,虞小丫头的怒火倒也消失了几分,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我在这里等我三叔,他一来,我马上劝他走。”项康严肃答道:“放心,那怕是得罪我三叔,我也不会让他进你家的门,你家不会有任何事。”
见项康答得诚恳,虞小丫头这才稍微放心,正想继续追问详细,外面却突然传来了喧哗声,还有人大声呼叫项康的名字,项康仔细一听发现是项家兄弟,顿时连珠叫苦,只能是赶紧迎出门去,虞小丫头也赶紧跟上。
还真是项家兄弟来了,项康才刚打开院门,十来个项家兄弟就满身雪泥的冲了进来,项庄还劈头盖脸就向项康问道:“项康,三叔在那里?”
“嘘!”项康赶紧做噤声手势,低声说道:“不要大声说话,三叔可能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还没来。”
“怎么还没来?”项庄焦急的说道:“那个韩离不是说三叔来了这里么?怎么还没到?”
“应该是在路上遇到了什么事。”项康低声回答,又说道:“不过没事,三叔他是老江湖了,过的桥比我们走的路还多,不会有事的,快进来在这里等,不要大声喧哗,被人注意到这里就麻烦了。”
项家兄弟点头答应,赶紧在项康的引领下进门,然而很可惜,项家兄弟之前的大呼小叫早已经惊动了四邻,村子里到处都是一片狗叫声,项康更是叫苦,连连埋怨自家兄弟的莽撞冲动,可是又无可奈何。
这时,虞间已经在虞知的搀扶下跌跌撞撞的跑了出来,项康无奈,也只好低声把情况对虞间仔细说了,又一再请罪,保证见到项伯后立即把这个祸害叔父请走,好说歹说才让面无人色的虞家父子稍微安心。可是麻烦事却一桩接一桩,刚把虞家父子宽慰好,曾经和项家兄弟打过交道的里典黍叁又领着颜集亭的亭长找上门来,探听这里发生的事,项康别无选择,只能是恳求虞间出面,生拉硬扯了一个理由向黍叁等人交代。
因为项家兄弟和项康都随身带着代表大秦良民的符传,黍叁和颜集亭的亭长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呵斥了深夜惊扰四邻的虞家几句就大步离开。可这并不代表事情就已经结束,光是看黍叁等人狐疑的脸色,项康就知道他们已经生出了疑心,也很快就拿定了主意,向项家兄弟说道:“各位兄长,阿弟,我们不能再在这里等了,那个黍叁和这里的亭长肯定已经在怀疑我们,很可能会派人暗中监视这里,我们的三叔只要一露面,随时就有可能暴露,我们得想办法赶快找到三叔和项猷,把情况告诉他们,叫他们马上回来的地方。”
“怎么找?”项庄首先问道。
“请虞公家的仆人带路,到三叔他们来的路上去找。”项康飞快说道:“别人问起,就说我们的兄弟项猷和我们走散了,我们怕他出事所以去找。另外在找三叔他们的时候,我们也只能喊项猷的名字,千万别提到三叔,防着被别人知道。”
项家兄弟纷纷点头答应,项康也这才向虞间借人借火把,虞间巴不得赶紧把这帮祸害打发离开,当然是有求必应,很快就给项家兄弟找来了一个熟悉本地道路的仆人,又弄来了一些火把交给项家兄弟,让项家兄弟出门去主动寻找项伯和项猷。项康谢了,叮嘱虞间父子说对外宣称项家兄弟是来这里寻找失散的兄弟项猷,让虞间父子牢牢记住。告辞时又在虞小丫头的面前顿了一顿,低声说道:“放心,绝对不会连累到你家。”
虞小丫头板着脸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又在心里说道:“还算你有点良心。”
第二十八章 叔侄重逢
“项猷!项猷!项猷你在那里?”
“项猷,我是项冠,听到答应一声!项猷!”
没什么比在黑灯瞎火的雪夜里找人更痛苦的事情,虽然有几支火把照明,可是区区几里路走下来,项家兄弟就没有一个不是摔得满身雪泥,项康刚换上的干净衣服也再次浸满了雪水,可项家兄弟却不敢停下脚步,只能是一边大声呼喊着项猷的名字,一边艰难的向着通往下邳的道路上前行。
更惨的还是雪越下越大,地上的积雪也越来越深,堆积到了几乎可以淹没项康小腿的地步。见情况不对,项庄只能是找到项康商议道:“项康,这样下去不是办法,这么大的雪,找人实在是太困难了,你主意多,能不能想什么办法尽快找到三叔?”
项康绞尽脑汁的盘算,突然灵机一动,忙上前几步,向在前面领路的虞家仆人问道:“在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荒废的神庙?或者可以避雪的草棚亭子?”
虞家仆人仔细回忆,很快就答道:“再往前大概三里,有一个供奉社神的荒庙,荒破了很多年了,不过应该可以躲雪。”
“快带我们去。”项康赶紧吩咐,又低声对项庄说道:“三叔和项猷肯定在找地方躲雪,有可能就在那里,如果不在也没关系,我们在那里躲雪过夜,天一亮再继续去找。”
项庄点头答应,赶紧和项康领了众兄弟继续艰难前行,在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后,也终于看到了那座荒废多年的小破庙,同时让项康和项家兄弟欢喜万分的是,庙中竟然还隐约有火光。项庄再尝试着大声呼喊项猷的名字,结果破庙也果然传来了项猷的声音,“谁叫我?”
“谁叫你?我!项庄!”项庄气冲斗牛,一边和众兄弟大步冲向那座破庙,一边大吼道:“项猷,你给我滚出来!你发什么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项康心细,确认项猷的声音后马上眼珠子一转,拉住了带路的虞家仆人,一边拿出一把铜钱塞在他手里,一边低声说道:“这位大兄,辛苦你了,但是很抱歉,你得马上回去,剩下的事我们自己办。”
看在项康的铜钱份上,虞家仆人乖乖点头答应,还想讨要一根火把走回头路,项康却断然拒绝,又对他说道:“大兄,再辛苦你一下,火把不能给你,还有,你不能走来的路回去,要另外找一条路回家。路上如果看到人,还得请你马上躲起来。这是为了你好,也是为了你家主人好,请千万记住。”
说罢,靠着开铁匠铺已经攒下了几个子的项康又掏出了一把铜钱,硬塞进了那虞家仆人手里,叮嘱他如果实在躲闪不开被人碰见,只能说是帮忙带路寻找失散的兄弟项猷,又监督着他走了不同的道路离开,然后才快步冲向那座小破庙。
进得连门板都没有了的庙门时,项伯和项猷父子果然都在庙里,还正被项家兄弟簇拥着说话,项康苦笑一声,正要上前行礼,不曾想项伯却抢先开了口,怒吼道:“项康,过来,跪下!”
“你这个项家败类,也有脸叫我跪下?”项康心中窝火,可是碍于这个时代的规矩也无可奈何,只能是乖乖的走到项伯面前双膝跪下,恭敬说道:“小侄项康,见过三叔父。”
“项康,我问你,你父母过世之后,是谁把你抚养长大的?!”项伯厉声喝问道。
“是叔父和叔母你们,还有族中的各位长辈,一起把我抚养长大的。”项康如实回答道。
“那你还忘恩负义?对你的叔母和兄长她们不敬?”项伯再次喝问道:“还有,我写信给你,向你要五十把刀,你为什么只给二十把?”
“叔父,冤枉啊,我那有对叔母和兄长她们不敬?”项康喊冤,又解释道:“刀的事,我已经和项猷、三叔母他们说得很清楚了,一是一次送这么多刀到下邳,太过引人注目,二是那个铁匠铺不是我一个人的,我垫不出那么多钱打那么多刀,如果不垫钱的话,又怕被冯仲发现,顺藤摸瓜找到叔父你的下落,所以我只能送了二十把。”
“还有,我还说了,等以后有机会,我还会再给你送刀,早晚凑足叔父你要的数目。”项康又补充道:“这事项猷和韩离韩壮士没告诉你?”
项伯语塞,也这才想起韩离确实对自己说过,项康还会再给自己送刀。然而项伯当然不会就这么罢休,又喝道:“冯仲曾经带人抓过我,你为什么还要认贼作父,和他结交,还搭伙开什么铁匠铺?”
“我和冯仲已经化敌为友了,他也对我们的两位叔母十分礼敬啊?”项康诧异的回答,先看了一眼躲在阴暗处的项猷,然后才把自己和冯仲结交的经过仔细说了,又介绍了冯仲登门谢罪和主动给自己两位叔母拜年的情况,最后才又说道:“至于和他合伙开铁匠铺,一是因为小侄没钱,二是只有让他出面,才可以方便的从暴秦的官山(矿山)里买到涅石(煤炭)和铁矿,没他帮忙,小侄那个铁匠铺根本就开不起来。”
其实项康话还没有说完,项伯就已经明白自己的宝贝儿子没对自己说全实话,可是亲生儿子毕竟是亲生儿子,悄悄的瞪了项猷一眼后,项伯又老气横秋的说道:“好吧,你和冯仲的事,我就暂时不过问了。我现在问你,你是怎么知道炼铁的干将秘法的?”
“十来岁的时候,在一卷古书上看到的。”项康复述自己鬼扯过多次的谎言,又说道:“不过那卷古书在在那里,小侄也不知道,可能已经丢了或者卖了,也有可能在我们家的藏书堆里。”
“那你能不能把那个炼铁秘法告诉我?让我知道如何炼出那种好铁?”项伯终于图穷匕见。
“叔父,你怎么也要学那种炼铁秘法?”项康一惊,也隐约猜到了项伯约见自己的真正用意想逼着自己交出冶炼地条钢的生产工艺!
“这你不要管!”项伯粗暴的拒绝回答,又说道:“我现在只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把那个干将秘法告诉我?!”
如果是项家的其他人开口请求,那么项康倒是有可能一口答应,慷慨大方的把炼铁工艺传授给自家兄弟,但项伯将来会是什么样的人,项康却是比谁都清楚今天给了项伯,明天这种炼铁工艺就有可能姓了刘。所以犹豫了半天后,项康这才答道:“回禀叔父,不是小侄不愿意,是小侄不能这么做!”
“为什么?”项伯的脸色重新变得难看了。
心中已有对答,项康却并没有立即回答,反而向项家兄弟说道:“各位兄长阿弟,请你们出去看一看,有没有人在外面偷听。今天你们在颜集亭闹的动静太大,我怕那里的暴秦官吏会派人跟踪偷听。”
早就已经在自家兄弟中建立了一定威信,话又说得合情合理,所以听了项康的话后,项庄和项悍等人还真的毫不犹豫的出门查看情况。结果还好,没发现什么异常。项康仔细确认这点之后,也这才压低了声音,低声对项伯说道:“叔父,小侄是为了我们项家的将来,所以绝对不能把干将秘法告诉你。”
“为了项家的什么将来?”项伯厉声问道。
“为了我们项家将来起兵复楚的机会。”项康坦然答道。
破烂的社神庙里突然变得鸦雀无声,不要说普遍年青的项家子弟了,就连杀人犯项伯都忍不住脸色一变,压低了声音喝道:“你想起兵复楚?”
“不是想,是想看看有没有这样的机会。”项康说道:“小侄纵观天下大势,觉得暴秦的统治绝对不会长久,天下迟早会重新变成乱世,所以小侄想把这个干将秘法留下来,看看将来有没有用在战场上的机会。如果真能用上,我们项家占的优势就太大了,不但复国有望,说不定还有机会为我们的长大父武信君项燕公报仇!”
小破庙里变得更加安静,项伯和项家兄弟都象不认识一样的看着项康,也根本不敢相信项康心中竟然还藏着这么豪壮的巨大抱负。还是过了许久后,项伯才声音有些沙哑的说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说这样的话!”
“小侄也觉得自己有些狂妄。”项康坦然点头,又说道:“但小侄相信我们项家一定会有这样的机会,秦法苛刻,严厉而又繁杂,不仅东方六国的旧民苦不堪言,暴秦本国的百姓也是饱受其害。暴君嬴政和秦二世胡亥又不断倒行逆施,滥用民力,天下百姓早已是不堪重负,自古以来得民心者方能得天下,一味只知道苦民害民的暴秦朝廷怎么可能长久?”
“所以小侄敢断定,多则三年,少则两载,必然有英雄豪杰揭竿而起,讨伐无道暴秦,到了那个时候,小侄所知道的干将秘法,肯定就能为我们项家派上大用场了。”
项伯彻底呆住,心里不断惊叫,“这是我的侄子?这是我看着长大的侄子?他的见解,怎么可能和子房先生的看法如出一致,都认定暴秦的统治绝不可能长久?还有,得民心者得天下?这样的话,就是子房先生都没有说出来过啊!”
这时,项康已经自己站起了身来,又向项伯说道:“叔父,小侄之所以不能把干将秘法告诉你,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我们项家的生计考虑。项家破落后,两位叔母她们太难了,为我们项家人的衣食住行操碎了心,愁白了头,小侄如果不把干将秘法留下来挣点钱,帮叔母她们补贴点家计,叔母她们只会更难,也更苦。”
“你有这么好心?”项伯冷哼。
“叔父,这点我可以做证,项康他确实一直在尽量帮我们叔母。”项庄站出来说道:“项康通过冯仲结识了下相的周县令后,很多下相的大户人家都带着礼物来拜访项康,项康他什么都没留,全都送给了叔母她们补贴家计,这是我亲眼看到的。”
“叔父,这事我们也知道,我们也可以给项康做证,他确实把他的东西都送给了叔母她们,所以我们项家现在的日子要比以前好过得多。”
项家兄弟纷纷站出来给项康做证,证明项康确实一直在努力帮补家计,帮两位叔母分担养家糊口的压力。和二哥项梁联手败光家产的项伯听了脸上发烧,忍不住又恶狠狠的瞪了亲儿子项猷一眼,项猷缩着头不敢吭声,更加努力的藏进了黑暗处。
项伯的小动作没有逃过项康的眼睛,然而当着众多兄弟的面,项康也不好逼着项伯收拾挑拨离间的项猷,只是又说道:“叔父,小侄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不管将来我们项家有没有起兵复楚的机会,为了我们项家的将来,也为了我们项家的现在,小侄都不能把干将秘法告诉你。”
“小侄也不是信不过叔父你,是这个秘密被人知道得越多,走漏风声的可能就越大。所以抱歉,小侄只能答应以后一定想办法再给叔父你送去三十把刀,但是干将秘法,小侄绝不能告诉你,至少现在不能告诉叔父你!”
项康把话说到了这个地步,项伯就是再横蛮无理也没办法继续强迫项康交出所谓的干将秘法,只能是重重的冷哼了一声,道:“随便你!不过你给记住,起兵复楚的话,在外人面前绝对不许提起!你不怕死,我还怕你连累你的叔母和兄弟!”
“如果这里有其他外人在,小侄也绝对不会说那样的话。”项康微笑回答,又十分细心亲自到了庙外去查看情况,提防有外人埋伏在旁偷听,也乘机缓解与项伯的争执。
其后,还没算坏到极点的项伯倒是又主动提起了项康的亲事,一度想要继续南下去颜集亭,亲自出面逼着虞公兑现诺言,项康苦劝,又把关于黍叁的事告诉给了项伯。项伯也这才终于怒气爆发,一耳光抽在了宝贝儿子项猷的脸上,咆哮道:“这事你怎么没告诉我?你们和颜集亭的地头蛇结了仇,还想让我到颜集亭送死?”
“孩儿想……,孩儿觉得应该没那么巧,应该不会恰好碰见那个黍叁。”
项猷捂着脸的小声解释,换来了项伯更多的拳打脚踢,项庄和项冠等人赶紧劝阻,项康也说道:“叔父,现在打项猷也没什么用了,好在你应该还没有暴露,你还是赶快回下邳去吧。不然的话,黍叁那些人一旦发现你的身份,事情就麻烦了。”
其实并不是很舍得真的毒打亲生儿子,听了众子侄的劝说,项伯便就坡下驴,骂着儿子停下了手脚,又向项康点头说道:“好,雪一停我就回下邳。”
也是凑巧,天色刚有些微明时,下了一夜的大雪就逐渐开始转小,已经不敢再去颜集亭的项伯与众子侄分手,独自一人走向来路,项康则领了项家改道向西,直接返回侍岭亭。
在此期间,心细如发的项康一直在悄悄留意着周边动静,怕的就是昨天晚上项家兄弟在颜集亭闹出的动静,招来颜集亭的官差跟踪尾随。结果让项康颇有些意外的是,自己和项家兄弟都已经回到下相县的境内了,四周都没有任何异常,很明显自己是在杞人忧天。然而就在松了口气的时候,项康的心头又突然一跳,下意识的停住脚步,暗道:“不对!”
“情况不对!”项康继续在心里说道:“昨天晚上闹出了那么大的动静,黍叁那帮人就是再粗心大意,也不可能视若无睹,很可能会派人暗中跟踪监视我们!这样的人如果真的存在,数量也肯定不会很多,他们一直没露面,应该是因为害怕我们这边人多势众,不是我们的对手。现在我们十几个人回下相,他们只要稍微有点脑子,就肯定不敢冲着我们这十几人来。只会……。”
想到这里,项康下意识的扭头,看向了项伯离去的方向,心道:“如果我是颜集亭的官差,我只会去跟踪擒拿独自一个人上路的项伯,项伯那里可能会有危险!”
得出了这个结论后,项康几乎是不假思索就张开嘴,想招呼项家兄弟赶紧掉头回去,解救可能会遇到危险的项伯,可是话到嘴边时,项康却又下意识的打住,又在心里说道:“有没有必要去救项伯这个项家败类?要不要利用这个机会,借别人的手干掉项伯这个项家败类?”
第二十九章 放开那位先生
“有没有必要去救项伯这个项家败类?要不要利用这个机会,借别人的手干掉项伯这个项家败类?”
强行把招呼自家兄弟回头的话咽回肚子里后,项康飞快的盘算,琢磨是否应该故意见死不救,借别人的手干掉项伯这个吃里爬外恶劣程度在全中国历史上都排得上号的项家败类,然而仔细权衡之下,项康却又发现自己不能这么做,还是得回去看一看预防万一。
“不行,必须得回去。如果昨天晚上真有人暗中跟着我们,这会又去了追杀落单项伯,如果真的把项伯一刀干掉倒是好,可如果他们把项伯生擒活捉,那可就麻烦了。到时候项伯的嘴巴如果不严,把我们昨天晚上和他见面的事供了出去,姓单那个右尉肯定会乘机落井下石,把我和项家兄弟拉下水,到时候我不死也得脱一层皮。”
“就算项伯嘴巴严不招也麻烦,他毕竟是我名誉上的叔父,他被凌县的官差抓了,三叔母肯定会求我想办法救他,项家这帮亡命徒也有可能铤而走险,杀人劫狱劫法场去救项伯,到时候不管能不能救出人,项家兄弟都得元气大伤,搞不好还会牵连上我,对我也不利。所以得救,不能让项伯落到凌县官吏的手里。”
盘算到这里,项康拿定主意,赶紧开口招呼住项家兄弟,然后把自己的分析猜测大概说了,项家兄弟听了当然是个个大惊失色,赶紧随着项康掉头,急匆匆的去追可能会遇上危险的项伯。项康则又在路上叮嘱道:“记住,如果真有人在追杀我们三叔,你们谁也不开口和三叔打招呼,千万不能追杀我们三叔的人,知道我们和三叔的关系。”
“为什么?”项睢问道。
“因为我们不敢担保,一定能把追杀三叔的人全部干掉。”项康解释道:“假如真有人去追杀三叔,我们去救三叔的时候,暴露我们和三叔的关系,又没能追杀三叔的人全部干掉,那怕走脱一个,对我们来说都是后患无穷。凌县姓单那个右尉,是绝对不会放过这个收拾我们的机会的。”
“那我们怎么救三叔?”项庄赶紧问道。
“我来想办法。”项康吩咐道:“如果真有人在追杀三叔,你们都别说话,让我出面,我想办法。”
还别说,这段时间来发生的种种事情,已经让项康在项家兄弟中建立了一定威信,也让项家兄弟逐渐把项康当成了主心骨看待,所以听了项康的吩咐后,项家兄弟都没有质疑反对,还纷纷点头表示明白,一边互相叮嘱不能着急暴露身份,一边随着项康匆匆走回头路来追项伯。
铺满了冰雪的道路给项家兄弟的赶路增添了不少麻烦,着急赶路之下,好几个项家兄弟又在路上接连摔交,项康见了也更是担心,知道这样的道路必然会影响到项伯的步行速度,给可能存在的敌人更多追上他的机会。担忧急行间脚下一滑,项康也又一次摔了一交,把从虞家借来的干净衣服弄得尽是脏水泥浆。
还好,雪已停,视线开阔,路怎么都比昨天晚上走夜路好走,急行了一个多小时后,项康和项家兄弟就已经赶到了昨天晚上过夜的小破庙旁边,结果让项康大吃一惊的是,通往下邳方向的雪地上,除了项伯的脚印外,还真的有几行其他人的脚印,项康再仔细一数,发现尾随项伯北上的脚印,竟然还有五人之多!
“有外人的脚印!”
项家子弟中也有其他的精明人,小一辈的项它也跟着发现了有外人的脚印在尾随项伯,项家子弟见了大慌,赶紧又跟着脚印大步北上,跌跌撞撞的追向有可能被人追杀的项伯。
艰难的北行了二十余里,深入到了下邳县境内的时候,又饿又累连早饭都没吃的项家子弟终于远远看到了项伯的人影,结果让项家子弟大惊失色的是,的确有五个拿着刀剑的男子已经前后包围了项伯,大呼小叫的逼迫项伯放下武器投降,项伯则拿着一把剑在负隅顽抗,也不知道有没有受伤。
见情况不妙,项康再次叮嘱自家兄弟不许开口和项伯打招呼,一边飞快盘算着对策,一边领着项家子弟飞奔上前,而在跑到了距离项伯的百步之内时,十分擅长机变的项康也已经想出了注意,张开口大喊道:“你们干什么?你们五个人打一个人干什么?是不是强盗打劫?先生别怕,我们来救你了!”
大喊完了,项康又降低音量,冲项家子弟吩咐道:“装着不认识三叔,装着以为那五个人是强盗!暴秦有法律规定,百步之内见到盗匪行劫伤人,不上去阻止要罚两甲,我们用这个借口去救三叔,拦住那些人给三叔逃命的机会。”
“好主意!”钦佩项康急智的同时,项庄也扯开了自己的大嗓门,大喊道:“先生莫怕,我们来救你了!狗强盗,放开那位先生!不然老子一剑劈了你们!”
“狗强盗,放开那位先生!我们来了!”
拔出刀剑大呼小叫着冲到近前,项庄和项冠等项家好手二话不说,抡起刀剑就往包围项伯那几个人身上招呼,那几个男子魂飞魄散,赶紧躲闪着大喊道:“不要误会!我们是颜集亭的亭卒,我们是在抓强盗,你们不要误会!”
“二尺版拿出来!”项康拿着周县令送的秦长剑威风凛凛,厉声冲那几个颜集亭的亭卒喝道:“你们是亭卒,把二尺版拿出来!不然你们就是强盗!”
“二尺版在我这里。”
一个拿剑男子赶紧去拔插在腰间的二尺版,想举起来证明自己的身份,而旁边的项伯也还算没傻到家,撒腿就已经冲向了下邳的方向,那拿剑男子慌忙呼喝道:“快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站住,不准追!”项康大吼道:“把这几个强盗拦住,先看他们有没有二尺版!”
不用项康吩咐,项庄和项悍等人早已举刀横剑把那几个男子拦住,给项伯争取逃跑的机会,项康则再次要求那些男子出示二尺版,那拿剑男子无奈,只能是举起刚从腰间拔出来的二尺版,冲项康喝道:“看到没有?我是凌县颜集亭的求盗张婴,依法办案!马上给我让开,让强盗跑了,你们就得和强盗同罪!”
“凌县颜集亭的求盗?”项康故意露出惊讶神色,问道:“这里是下邳,你们凌县的官差,怎么跑到下邳来抓人?”
“要你管!”那亭佐红着眼睛吼道:“马上叫你的人让开,不然我们把你们拿下!”
“不行!先把你的二尺版和符传(身份证)拿给我看,我要检查你的身份!”项康振振有辞的说道:“大秦律,百步之内见到盗匪行劫伤人,不阻拦是犯罪,要罚两幅铠甲,我不想吃官司!”
因为秦朝真有这么一条法律的缘故,那个叫做张婴的亭佐也没有多余选择,只能是出示了自己的符传和二尺版,然而让那张婴气歪鼻子的是,项康装模作样的细看了二尺版后,又指着二尺版说道:“二尺版上的字,怎么这么模糊?会不会是你拿假的骗我?”
仔细一看自己手里的二尺版,见上面的字迹确实有些模糊,那张婴细一回忆才说道:“是被雪水打湿的,昨天晚上,我们跟踪了那强盗大半个晚上……,啊!你们?!”
说到了这里,那张婴突然醒悟了过来,忙指着项康大吼道:“是你们!昨天晚上,就是你们和那个强盗在一起!”
“放屁!”项康破口大骂,道:“你这个匹夫少放屁,昨天晚上我们和什么强盗在一起?和那个强盗在一起?你把证据拿出来,不然老子告你诬告!”
“你们……。”张婴什么都明白了,再回头一看时,见项伯已经逃得人影都快要消失,张婴顿时大怒,咆哮道:“匹夫!你们是故意拦住我们,帮那个强盗逃命!马上给我让开,不然我们抓你们去治罪!”
“你凭什么抓我们?”项康继续东扯西拉,说道:“我们犯了什么罪?我们是怀疑你们是强盗,想要行劫伤人,是依照大秦律见义勇为,你们有什么资格和理由抓我们?”
“少废话,滚开!”张婴恼羞成怒的大吼道:“再阻拦我们官差办案,我们马上可以把你们拿下!”
瞟了一眼,见项伯已经逃远,项康这才向项家子弟吩咐道:“让开,他们的二尺版可能是真的,我们不能违法。”
同样是瞟见项伯已经逃远,项家子弟这才纷纷让开道路,张婴领着那几个亭卒赶紧去追赶,项康一甩头,又领着项家子弟追上,张婴回头看见有些担心,忙问道:“你们想干什么?”
“帮你们抓强盗!”项康回答得理直气壮,说道:“刚才我们是在百步之内遇见强盗,依照大秦法律,必须要追拿,不然我们就得吃官司!”
“不需要!”那张婴怒吼道:“都给我回去,不用你们帮倒忙。”
项康懒得再搭理他,领着项家子弟只是紧紧尾随,结果这点也坑苦了张婴等五名颜集亭的亭卒,无论如何都得防着项康等人突然动手发难,随时得注意背后,脚步自然不快,前面的江湖老麻雀项伯则是脚步轻快,很快就钻进了一片茂密的树林,消失在了密林深处,张婴等人大呼小叫着追进树林,项康也这才伸手拦住了项家兄弟,说道:“别追了,进去容易跑散,在这里等着,三叔能直接跑掉最好,如果跑不掉,我们再想办法救他。”
生了堆火在树林外等着,大概一个多小时后,张婴等人垂头丧气的从树林里出来,张口就冲着项康等人大吼大叫,责怪项康等人故意阻拦他们追捕强盗,要求项康等人跟他回颜集亭接受审讯,项康则笑嘻嘻的说道:“不好意思,我们是下相县侍岭亭的人,按照大秦律法,你怀疑我们是故意纵盗逃亡可以,想审问我们也可以,不过你们得到侍岭亭去找那里的亭长,让他把我们叫到亭舍问话,我们在侍岭亭随时恭候。”
“大秦法律里,有这么一条吗?”
张婴还在回忆大秦法律的时候,项康早已向项家子弟们一挥手,笑嘻嘻的说道:“弟兄们,休息够了,走,回家了。”
“站住,别跑!”
“风紧!扯呼!”
张婴还想阻拦,项康却大喊一声撒腿就跑,项家兄弟虽然不明白项康在说什么,却全都是紧紧跟上项康,又饿又累的张婴等人奋力追赶,却又如何追得上已经休息了一段时间恢复了一定体力的项家子弟?最后眼睁睁的看着项家子弟大笑着消失在了道路远处后,张婴也只好冲着项家子弟的背影咆哮道:“好!你们等着,等我去侍岭亭找你们算帐!我看你们怎么跑!”
第三十章 吃官司了
凌县官府的反应动作很快,才到了第二天上午,凌县就派出了一队官差赶来侍岭亭追查项家兄弟故意帮助项伯逃亡的案子,带队的还正是和项家兄弟有仇的单右尉,手拿凌县县令亲笔书写的公文,要求仍然兼着侍岭亭亭长一职的冯仲协助调查,派人把项家兄弟抓到侍岭亭的亭舍审问。
单右尉当然是找错了人帮忙,早就和项康狼狈为奸的冯仲虽然不敢公然违背律法,直接拒绝协助调查,却也派人早早给项康打了招呼,让项家兄弟提前做好准备,然后才客客气气的把项康和项家子弟请进侍岭亭亭舍,与单右尉联手审问项家兄弟。
审问中,单右尉的滔天怒火几乎把侍岭亭的亭舍直接点燃,咆哮着要求项家子弟交代为何会深夜北上,在小破庙里和什么人见了面,为什么要故意帮被颜集亭亭卒盯上的可疑人物逃跑?项康则是嬉皮笑脸,一口咬定自家兄弟深夜北上是为了寻找失散落单的同族兄弟项猷,在小破庙里只是和项猷见面,至于干扰颜集亭亭卒执法,则是因为不知道张婴等人的官差身份,误以为他们是拦道打劫的强盗,依照大秦法律出手救助那个陌生人,绝对没有故意干扰颜集亭的亭卒执法抓人。
“狡辩!”单右尉重重一拳砸在案几上,咆哮道:“大胆刁民,竟然敢鬼话连天,欺瞒本官!来人,把这个刁民拖下去重责二十棍!给我狠狠的打!”
“诺!”
“慢着!”
单右尉发出命令后,他带来的凌县官差倒是马上唱诺,过来就要把项康拖下去用刑,冯仲却是义不容辞的站了出来阻止,大声问道:“单右尉,无凭无据,没有人证物证,为什么要对我们下相的百姓用刑?”
“颜集亭的求盗张婴,还有他手下的四个亭卒,都是人证!本吏就凭他们的口供,就可以对这几个刁民用刑!”单右尉指着张婴等人咆哮道。
“口说无凭,没有物证,还是不能用刑!”隶属于下相县的冯仲不肯买单右尉的帐,又说道:“而且张求盗他们刚才也说了,他们只是怀疑那个逃走的人是罪犯,并不能证明那个逃走的人就是罪犯,项公子他们依照大秦律出手救助,验明张求盗他们的身份后也没再继续阻拦他们抓捕那个可疑男子,依照大秦律,项公子他们没有任何罪过,如何能对他们用刑?”
手里没有铁证的单右尉语塞,只能是瞪着冯仲一字一句的说道:“冯亭长,本吏听说过你和这个项康是朋友,还知道你们合伙开了一家铁匠铺,但你不要忘了,故意包庇罪犯,依照大秦律该怎么给你定罪!”
“如果单右尉你怀疑下吏故意包庇他们,可以到下相城里去请县尊和县丞等本县上吏给下吏定罪。”冯仲冷笑着说道:“但也得请单右尉你先出示证据,证明下吏是在故意包庇。”
还是没有证据,单右尉只能闭上嘴巴,那边的张婴却跳了出来,指着项睢和项猷说道:“右尉,下吏可以做证,这两个姓项的,和昨天那个逃走的男子长得十分相象,从年龄上来看,那个逃走的男子,很可能就是他们的父亲项伯,就是那个在下相杀了人潜逃在外的项伯。”
“那请张亭佐先把我叔父抓来,证明他就是昨天逃走的那个人。”项康微笑说道:“如果不然,我们也可以证明,昨天逃走那个人和我这个堂兄弟长得半点不象,没有任何关系。”
项家兄弟纷纷附和,全都一口咬定昨天逃走的项伯和项睢、项猷长得不象,没有任何关系。冯仲也乘机摊手说道:“单右尉,这就没办法了,这些位项公子和张亭佐说的完全不同,除非你能抓到昨天逃走那个人,证明他就是项伯,否则依照大秦律,你既不能对这几位项公子用刑,更不能把他们抓走!”
“你……!”单右尉怒视冯仲,其实也在怀疑那人就是项伯的冯仲心里有些打鼓,可因为单右尉拿不出证据的缘故,却还是挺起了胸膛,再次要求单右尉出示证据。
这时,单右尉身边站出了一个狗腿子,附到了单右尉的耳边嘀咕了几句,单右尉听了缓缓点头,咬牙切齿的说道:“好,既然你冯亭长坚持要偏袒这些嫌犯,那本吏也不勉强你,本吏去下相县城,找你们下相的县令和右尉下令抓人,把这些姓项的抓到县里去审问,我看你还怎么偏袒!”
言罢,单右尉还真的起身就冲出了侍岭亭的亭舍,他带来的人紧紧跟上,在项家兄弟的嘲笑声中直往下相县城而去。结果也是在单右尉等人走远之后,冯仲才十分担心的对项康说道:“项康兄弟,今天为了你,我可是把单右尉得罪到了死。如果县里的人真把你们叫去县里问话,你们可要顶住,不然的话,我不但官位难保,搞不好还得去骊山做苦力。”
“多谢大兄,大恩不言谢,今天的事我记住了。”项康向冯仲拱手道谢,又说道:“大兄放心,这事也和我们有关,如果县里真来人抓我们去问话,我们绝对不会松半点口,绝不会连累到你。”
冯仲点头,有心想问昨天逃走那人是否真是项伯,可又知道项康肯定不会说实话,也只好把这个疑问咽回肚子里,改口问道:“项康兄弟,在这件事上,还有没有什么要我帮忙的?”
项康想了想,答道:“暂时还没有,不过如果将来真有什么麻烦,还请大兄千万出手襄助。”
“放心,有需要尽管开口。”冯仲苦笑答道:“谁叫咱们兄弟俩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跑不了你也跑不了我。”
项康听了微笑,很是得意自己的先见之明,既提前与冯仲化敌为友,又求得周县令卖了一个大人情给冯仲不然的话,冯仲今天肯定是绝对会站到单右尉那边了。
再接着,冯仲倒是想要邀请项康等人留下吃饭,然而刚领了冯仲一个大人情的项康却婉言谢绝了,又反过来提出请冯仲吃饭,心里多少有些七上八下的冯仲摇头谢了,项康也不勉强,这才领着项家子弟告辞出门。
事还没完,出门之后在亭舍门前,项康又迎头碰见了一个见过几次面的虞家仆人,那背着一个包裹的虞家仆人拦住了项康,点头哈腰的说道:“项公子,是我家老爷派小的来的,老爷要小的告诉你,昨天颜集亭的亭舍把他叫去了问话,他交代说你们是去寻找失散的项猷公子,其他的什么都没说。”
项康点头,谢了虞家仆人的通风报信,虞家仆人则又解下了自己背上的包裹,说道:“项公子,里面是你在我们虞家替换下来的衣服,另外我家小姐还亲手给你做了一件衣服,请你收下。”
有些激动的接过了包裹,赶紧打开一看时,项康马上发现自己在虞家换下来的脏衣服已经浆洗得干干净净,袖子上的补丁也被人重新补过,另外还有一件针脚细密的细深衣,大小还与自己的旧衣服完全一模一样,项康脸上也不由浮现了甜蜜的笑容,由衷的赞道:“想不到那小丫头还有这么巧的手。”
“定情的,带回去放好了,等正式定亲的时候再穿。”项庄阴阳怪气的指点,旁边项家兄弟纷纷附和,个个哄堂大笑,惟有项猷脸色阴沉,看向项康的目光中满是妒忌。
办完了差使后,虞家仆人带着项康道谢的言语告辞离开,项康也在项家子弟的簇拥下满脸笑容的直接回家,项猷则满脸阴沉的走到了最后,同时项康和项家子弟都没有注意到的是,路旁的隐蔽处,一双眼睛正在紧紧的盯着他们,还注意到了神色明显不善的项猷……
…………
当天傍晚,冯仲最担心的事终于还是发生了,下相的县丞和右尉联名下文,要求冯仲将项家子弟全部押到城里去接受审问,结果冯仲也不敢再公然包庇,只能是第二天一早就把项家子弟请到了面前,向项康等人说明原委,请项家子弟随自己进城受审。项康也知道这事冯仲为难,马上点头答应,反复叮嘱着自家子弟千万不能松口,随冯仲来到了下相城里受审。
也不知道单右尉在下相城里做了什么手脚,进城之后,冯仲才刚把项家兄弟移交给下相的狱吏,项家子弟马上就被押进了县狱关押。不过还好,并没有直接关进牢房,而是关进了条件相对比较好、类似于拘留所的县狱客舍。然后很快就有县吏过来核实项康等人的身份籍贯,初步调查事情原委,项康等人则继续一口咬定之前在侍岭亭的供词,咬牙抵赖过了第一关,同时按要求暂时交出了随身武器。
已经颇为熟悉这个时代,项康很清楚接下来的讯狱才是真正的关键,然而让项康颇为意外的是,当天下午时,下相县丞派狱吏来押解项家子弟到县狱正堂审问,竟然点名只押走项猷一人,而不是把所有的项家子弟带去审问。项康发现情况不妙,忙向来押人的狱吏问道:“上吏,怎么只押我堂兄一个人去?这事和我们都有关系啊?”
“上面的安排,我也不知道。”
狱吏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情,然后催促项猷快走,项康有些担心,忙向项猷说道:“项猷,说实话,千万别乱说。”
目光有些不善的看了项康一眼,项猷也不答话,脸色阴沉的随着县吏走了。项康心中更是暗叫不妙,心道:“糟糕,项猷这小子明显是在妒忌我和虞家小丫头的亲事,他该不会因妒生恨,故意说什么对我不利的话吧?”
想到项猷这段时间来对自己的态度,项康的心里难免更是忐忑,更无比担心项猷蠢笨无能,被单右尉那帮人单独问出了什么口供,结果越是担心时间就越漫长,还是到了天色全黑之后,此前提走项猷的狱吏才带着一群差役回到项康等人面前,要求所有项家子弟到县狱的正堂去接受审讯。项康无奈,只能是一边对项家子弟使着眼色,让他们听从自己此前的安排,不要急着说话,一边提心吊胆的随着狱吏走出县狱客舍,到县狱正堂里接受审讯。
此前先被押来审判的项猷并没有在正堂上,相反倒是和项康有仇的凌县单右尉大模大样的坐在正堂的左列首席,主持审判的则是项康曾经见过一次的下相县县丞,坐在右列首席的是下相的狱掾,另外还有一些小吏拿着笔墨在旁边记录口供。见项康等人进堂站定,下相县丞首先开口,说道:“尔等听好了,下面本官问话,你们务必要如实回答,如有谎言,便是罪上加罪,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项康带头答应,说道:“请上吏随意审问,我等一定如实回答。”
项家兄弟跟着项康回答,内容大同小异,下相县丞满意点头,然后才向项家子弟问起了前天的事情经过,项康则继续鬼扯,一口咬定说自己和项家兄弟先后到颜集亭,是为了寻找游玩时走散的项猷,担心项猷出什么意外又连夜寻找,然后准备到下邳去游玩和访问铁器行市,不小心遇上了张婴等人围攻一个不认识的先生,因为不知道张婴等人的身份,又遵照百步之内见到贼匪必须见义勇为的秦律出手相助,然后就惹出了之后的事。
又让项康有些意外,自己陈述的时候,单右尉竟然始终没有开口打断自己,脸上还一直挂着神秘的笑容,那怕到了最后项康把鬼话扯完,单右尉也没有急着说话。反倒是下相县丞开了口,向项家子弟问道:“项康说的供词,是不是整件事情的经过?”
“是。项康说的都是事实,都是我们亲眼所见,亲身经历。”项庄抢着首先回答,然后项家子弟也纷纷点头,一口咬定项康的口供就是事实经过。
“很好。”下相县丞满意点头,突然抬高了一些声音,说道:“但你们同族兄弟项猷交代的口供,和你们的陈述可完全不一样。”
“敢问上吏,我的堂兄项猷,是如何交代的?”项康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他交代说,上前天的晚上,他是和他杀人在逃的父亲项伯在一起。”下相县丞微笑说道:“项猷还说你们不是去找他一个人,是去见你们的叔父项伯,然后项伯被凌县颜集亭的亭卒发现后北逃,你们发现情况不妙,就回去故意阻拦颜集亭的亭卒办案,让你们的叔父项伯乘机逃走。”
县丞的话还没有说完,十来个项家子弟就大半已经变了脸色,项康的心头也有些打鼓,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只是说道:“上吏,我的族兄项猷不可能这么说,请把他传来对质。”
“他受了刑,已经被抬下去医治了,对质的事只能等以后再说。”下相县丞摇头,又举起了一卷竹简,说道:“不过有他亲笔签名的口供在此,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项家子弟的脸色更变,坐在左列首席的单右尉却是笑得万分狰狞,看向项康的阴毒目光,更是有如一条毒蛇盯住了一只可怜的青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