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浪漫表白
俞敏海见只一盏茶的功夫俞敏俪也来到厅里,就小声问她:“小喽是不是见有头儿抖威找麻烦,就只好自己找地儿躲藏。”
俞敏俪知他意有所指,:“不是,我只是想跟那些投资挣钱的热议话题撇清关系。你呢?没理由溜得这么快,餐厅才是你现在最该呆的地方。”
“有长进!懂得给自己找借口。”俞敏海往俞敏俪身边凑了凑,:“我们找个有共同关系的话题聊聊,比如可以讨论一下那个许雅安到底鄙视我哪一点了,她怎么连理都不理我。”
俞敏俪觉得好笑,却又故意懒懒地应:“我只负责让你们认识,一切靠你自己的表现,我已不想给自己没事找事做。”
俞敏海:“恋人之前的前奏是朋友,朋友都先没得做,成恋人的希望就无限渺茫了。俪俪,你必须帮我重新找回希望!”
俞敏俪反讥说:“你只一个意气用事,就能将原本的恋人变得连朋友都没得做,还好意思提要求?”
俞敏海一时气结:“你在搞打击报复?真的是小心眼!那个林书轩能给你什么?”
“那请问你能给许雅安什么?”
俞敏海沉默了一会儿,:“我给她浪漫的爱情,给她以前没有见识过的好东西,如果许雅安有一天肯嫁给我,我让她成为百万元新娘。”
俞敏俪朝他翻了一下白眼,:“经典的王子与灰姑娘的现实改版故事。古代版的巫婆给了灰姑娘一双水晶鞋,现代版的你直接给雅安套上了水晶鞋,然后就自己揭开了浪漫爱情故事的序幕。”
俞敏海怂恿说:“不如你来当那个巫婆,试一试你有没有魔力?”
俞敏俪顿时起了俏皮的念头,:“听起来很有趣!其实读灰姑娘故事的人都忽略了一点,巫婆还给了她一颗勇敢的心,我或许可以给雅安鼓舞打气,让她勇敢一回。”
俞敏俪和许雅安悠哉地漫行在街上,俩人的手上各执了一串冰糖葫芦。
俞敏俪舔了一口糖葫芦,:“嗯,小时候看书,书上说老北京的小孩跟着大人逛庙会都要买串冰糖葫芦吃。那时还在乡下,心想她们真的很幸福,羡慕得不行,也嘴馋得不行。后来长大了,在县城里吃到了冰糖葫芦,也没觉得有多幸福,还是当小孩好,比较容易拥有幸福的感觉!”
许雅安笑笑,:“上学时渴望毕业,觉得毕业后才是真正的大人。我现在找到工作了,虽然说没几天,新鲜感还是有,却又很想回到学校,觉得还是当学生好,这种感觉应该是跟你说的一样。”
俞敏俪侧过头调侃她,:“不喜欢长大?其实长大有很多好处,其一就是清楚地知道自己喜欢上了一个人,而最大的幸福就是发现自己喜欢的他正好也恰是喜欢自己的人,你说是不是?”
许雅安突然间羞红了脸,低头不语。
俞敏俪把冰糖葫芦的糖皮儿全舔了个精光,手上剩下一串青色的山楂果,见许雅安不语,就晃了晃山楂串,:“你说爱情的感觉是什么?是不是像这冰糖葫芦?看起来特别的诱人,令人梦萦魂绕,可糖皮儿了后,剩下了酸涩。你却又不舍得丢弃,勇敢地啃下去,回味起却又甘味无穷。”
许雅安不安地问:“你在说谁的爱情?”
“你的,我的,都一样,我们都需要一颗勇敢的心。今天我可不是你的老师,只是你的闺蜜。”俞敏俪屏着气小声地问:“我三哥喜欢上了你,你呢?什么感觉?”
等了半天,没听到许雅安的声音,俞敏俪又问:“你不喜欢?真的?那就让他死了这条心,也好!我再考虑给他介绍一个。”
许雅安急说:“我跟他在一起很快乐,他很会逗人开心。但我又害怕跟他在一起,觉得自己就像个灰姑娘。”
俞敏俪心中猛乐,暗想灵犀相通莫是如此,:“童话故事里的灰姑娘遇见了王子,王子给了她追求爱情的勇敢。如果海海可以给你壮胆,你也不想勇敢吗?这个问题很严肃,因为此刻有人在家里心急如焚。”
许雅安:“可我不想当灰姑娘!”
俞敏俪:“海海当然也不是什么王子!爱情世界固然美好,但并不是永远都有鲜花和歌舞,偶尔也会有暴风雨,所以我们只有勇敢面对。海海想跟你恋爱,身后已跟了一队拉拉队。前有牵引,后有推拥,没有谁可以将你们分开,你真幸福得让人嫉妒。”
许雅安认真瞧了瞧手中的冰糖葫芦,忽然觉得不忍将它再放入嘴里,心想如果冰糖葫芦真跟爱情扯上关系,那就该永远让它保留原有的样子。
师生俩人如情窦初开的少女,沿着大街走走停停,相互交换着各自的小秘密,嘻嘻哈哈地乐不可支。
俞敏海在家心不在焉地把玩着麻将牌,如蚁爬热锅般地等俞敏俪回来。原本麻将桌上的四人帮缺了一人。俞香兰忙着在楼上接电话,俞大明楼上楼下地已经走了好几趟。
俞香兰的心情无比激动澎湃,俞敏佳特地打电话说宫崎向她求婚了,她们很快要在日本东京正式成婚。
她禁不住合起了双掌,:“感谢仙公保佑!感谢仙公保佑!”
俞敏佳:“妈,就是时间太仓促了,来不及给您和爸办签证。宫崎说请你们不要生气!”
“怎么会?跟他说怎么会生气。有洪洪和涛涛在日本,他们就全权代表娘家人就好。早点办了好,早点办了好!”
俞香兰:“宫崎还说过些时日去中国正式拜访家长。我让他给爱佳改个名字,她现在叫宫崎毓敏。妈,您跟大家说一声,以后不叫爱佳,都改口叫毓敏。”
俞香兰连说:“好!改得好!就应该改!李伟强起的那个破名字叫起来就心烦。”
俞大明楼上楼下地踱步,不知怎地,俞香兰的激动之情令他感到了一阵难过,他觉得自己本来应该高兴,却又有了仿佛正被这个世界抛弃的难过。
俞香兰边跟俞敏佳说话,边又开始操碎了心,她在琢磨着宫崎与佳佳哪天回国来,要怎么办酒席才好,那些跟李伟强熟悉的人一定全要请上,最好让她们将俞敏佳嫁给日本人的消息说给李伟强听。
麻将牌友老方扯了嗓门叫:“老俞,打不打麻将呀?一通电话说了这么久,不打我就回家了。”
俞敏海将麻将牌一推,:“今天不打了,改天再玩吧!”
老方见俞大明亦是不留人的意思,忙起身出门,俞敏俪正眉飞色舞地走了进来。
俞敏海一见她的神情,忍不住开怀大笑,:“哈哈哈,俪俪,我再一次领略到了人生志满意得的美妙之处,虽说我的事业和爱情都是八字尚未一撇,但看上去已是双丰收在望。哈哈哈,你这个巫婆好有魔力!”
俞香兰犹在兴高采烈地从二楼下来,笑得咯咯响,:“哎呦喂!有喜神哟!明天俪俪也要去跟人见个面,最好也将事定下来!”
俞敏俪懵懵地问:“我要跟谁见面?”
俞敏海:“刚刚你出去的时候,妈帮你定了你明天的约会时间和对象。”
俞敏俪:“妈,我不能去!海海知道我的!”
俞敏海:“妈,我证明说俪俪有意中人了,保您满意的那种,国家干部,铁饭碗,青年才俊,家世清白!”
俞香兰怀疑地盯着兄妹俩人看,:“你们不要演双簧使诈!”
俞敏俪:“我的事海海绝对知道的!我们家的确迎来了喜神,海海和雅安也彼此喜欢。”
俞香兰惊喜若狂,:“怎么就一个晚上我就一头撞了这么多喜?哎呦喂,我快要晕了!哎呦喂,我赶紧给仙公上柱香去。”
俞大明喃喃自语说:“连俪俪都有对象了……”
俞敏海:“等我从闽北回来后一定给所有的人一个惊喜!”
俞敏海和李卫华几个人去了闽北几天。许雅安再见他时,他似乎黑瘦了些许,但那双眼睛却更加精亮,看得她心头更加发慌。
俞敏俪拖着许雅安的手,将她按在了沙发上,“来吧,咱们今天就坐这儿,当个好学的好学生,一起听听我家海海哥创业感想。”
俞敏海嘻嘻地笑了,“雅安早就听多了,我一有感想就打电话找她,我们用的是电话,知道不?这才是现代化通讯,哪像你整天还写信,落伍了!”
俞敏俪哦了一声,鬼鬼地望向许雅安,许雅安又羞红了脸,俞敏俪憋着笑说:“我这个当老师的真的被世代抛弃了吗?”
俞敏海神态神秘,:“我那上头的养鳗场要开始了,事情有点多,今晚咱们去唱个k吧,我都憋屈了好久了,你们必须去,去了一定有惊喜!”
俞敏俪:“是呵,海海一回来,我就觉得我可以豪一大把,你买单哈,但算我请客,我要请雅安哦!”
俞敏海使劲地吸着鼻子,“俪俪,今晚你随便请客!”
俞敏俪耍着小赖皮:“只要我的荷包没有瘪掉,我是挺愿意请客的。”
许雅安含笑说:“你不愿意自己的荷包受瘪,就不心疼他的荷包呀?”
俞敏俪故作惊讶地说:“呀?他是谁呀?有人开始管起他的荷包来了?”
俞敏海贼贼地笑了,许雅安又悔又羞,恨不得在地上找个洞钻。
俞敏俪和许雅安约上了几位好友一起到了俞敏海订的歌舞厅时,营业厅里的几张小桌已被拼在了一起,坐了好一些人,他们都是俞敏海的朋友,歌舞厅里播放着强劲的迪斯科音乐,但没有人随音乐起舞。
在舞池中央摆放着鲜艳的红色玫瑰花,摆列出一个硕大的心形。许雅安一进场,众人都站了起来,自发地列队恭迎。俞敏海手中拿着一枝红玫瑰迎面而来,许雅安略显踌躇,俞敏俪在她后背略使了点劲,她不自禁地向前倾了倾身子,俞敏海一把扶上她,将她领到心形玫瑰花阵前面站稳。
有人递上了一只麦克风,歌舞厅的音乐随即被切换成流畅明快的圆舞曲。
俞敏海握着麦克风,:“今天晚上,我,俞敏海,让我的朋友们见证,我请求许雅安做我的女人,我的老婆!”
许雅安霎那间懵昏,但也瞬间明白俞敏俪一定要让她换上一条飘逸长裙的用意。
她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身边的人已在鼓掌起哄。
许雅安本能地想后退,但没容她动弹,俞敏海已经将她整个抱起,在她的身后,玫瑰花围簇的“心”中飞出许多只汽球,每只汽球上都印着“l0ve”。
李卫华用劲地晃了晃香槟酒,““地一声,酒气冲天,众人欢呼。
俞敏俪笑盈盈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感动着此番的浪漫动人,打心底里对哥哥刮目相看。她相信他为了此情此景费了许多心思,那些鲜花是从异地连夜里赶着订来的,他还特地让人由日本捎回了名贵的香槟酒。所有的一切只是为了这一场浪漫的表白,让许雅安做他的正式女朋友,即使许雅安没有开口说一句话,俞敏俪也有理由相信许雅安将会是个快乐的小女人,俞敏海和许雅安的快乐也是她的快乐,她特别想将这份快乐跟林书轩分享。
香槟酒开瓶过后是啤酒的狂欢,俞敏海用他特别的方式,也是二十世纪九十年初的福宁市内最奢华的方式,紧紧捉住了许雅安一颗初绽的芳心。
第106章 前路未卜
刘娜总算又回到了日本。当飞机着地的轮胎砸出声响时,她随着感到了一份踏实,虽然心里依旧沉甸得无法欢笑,但又一次升腾起希望和自信。这一切全赖老佐藤的帮助,怀着感激的心情,她很愿意死心塌地地与他相守余生,哪怕他跟父亲有着差不多的年龄。
父亲的病情令刘娜无比牵挂,但在东京可以见到女儿,这又比任何一件事来得重要并激荡着她的心情。
她的双手因为过度激动而忍不住颤抖,摸索了好一会儿才找出一个小本子来,上面记着俞敏俪帮她弄到的地址和电话号码。
自俞婉娉来了日本,观月姿子就跟俞敏洪说了,她一定拿这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孩当自己的女儿,只要俞婉娉能一心一意地将她当是自己唯一的妈妈。俞敏洪虽然觉得这句话听起来似乎有点什么不妥,但姿子温柔的语气容不得他有一点质疑。
刘娜此前无从知道女儿的真实下落,已经有好几个月没跟她说上一句话,刚拨了号就想流泪。
俞敏洪接起电话,乍愣了一下,小声地招呼俞婉娉过来。
刘娜一听到女儿的声音,竟不知该说些什么,一连叫了几声娉儿。
俞婉娉哇了一声就哭了出来,数月的委屈全部涌了出来,与那个陌生的学校同样陌生的这个家,那么些热闹欢欣的人群和这个憋屈孤独的自己,忙碌生计的父亲和苛刻严厉的姿子……更令俞婉娉无法接受的是爱佳表姐也改了个陌生的名字,在她妈妈的婚礼上笑得无心无肺。而姑妈俞敏佳看别人时的眼神是那么的温柔,独独对她射来冷凛之光。俞婉娉幼小的心灵沉沉地感知无助与脆弱无法随时间逝去,在随着她的身高不停地催长。
俞婉娉的哭声里透着埋怨:“妈,您到底在哪里?怎么才来?”
刘娜语无伦次地问:“娉儿,哪里不舒服吗?过得不好吗?……”
俞婉娉下意识地弯下腰,抚上大腿上的一块青肿,那是今天在学校里同学给她的又一个“礼物”。即使现在的她已经会讲不少日语,顽皮的同学依旧施舍给她不明原因的“礼遇”。
母亲的问候打开了她的泪闸,俞婉娉对着话筒哭得天翻地覆,刘娜在另一头也泣不成声。
另一个小孩莫名地也跟着嗷嗷大哭,俞敏洪一边抱起小儿子哄着,一边想让俞婉娉收住泪水。
观月姿子正在厨房里忙活,听到哭声出来,讶异地瞧了瞧俞婉娉,问讯的目光转向俞敏洪,俞敏洪嗫嚅说:“是她妈妈来的电话。”
“妈妈?她的妈妈不就是我吗?”观月姿子奇怪地问,从俞敏洪手上抱过儿子,孩子的哭声立止。
俞敏洪忐忑地说:“是刘娜,不知她怎么知道了电话号码?”
观月秀姿正色说:“娉娉需要专心学习日文,我每天都要看到她进步,是我陪着她长大,我们才是一家人!”
俞敏洪急忙过去掐掉了电话,:“娉儿,你哭成了这样,也说不了话,就不说了吧。”他拉着俞婉娉的手,想让她放下话筒。
俞婉娉犟着僵直身体,依然呜咽不止。
俞敏洪认真地看了看来电显示,是东京都的市内电话,无奈地说:“要不是你妈妈犯了错,我也不会跟她离婚,你要想见她,我哪天带你找她去。真没想到她又来日本了。”
俞婉娉一时负气,大着胆子质问:“为什么要掐掉我妈妈的电话?她才是我妈妈,我不管她犯了什么错。你没有犯错,为什么又娶了那个日本女人?”
观月姿子不懂俞敏洪父女俩到底在说什么,拿眼直瞄。
俞敏洪连忙止住女儿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新妈妈,可你的妈妈没有合法的日本身份,要是她有身份的话,我就让你跟着她好了!你不快乐,我看着也难受。”
俞婉娉:“爸爸,您要说话算话,我只要妈妈!”
俞敏洪:“新妈妈要是不爱你,她管你那么多干什么?”
俞婉娉抬眼见观月姿子正审视着自己,不得己硬将泪水吞下,泪水里苦涩的滋味顺着喉咙直达心底。
刘娜在哭泣中被挂断了电话,再拔打时一直处于占线中,心里又是不安又是悲伤。
佐藤跟往常一样带着浑身的酒气回家,看到刘娜无精打采,边打着酒呃边说:“呃,我的支那女人,又怎么啦?你要学习当一个日本女人,我要洗澡,给我准备衣服去!”
刘娜睁着哭得发红的双眼看眼前的佐藤,心中忽有说不出的反感,脸上却挤出了献媚的笑容,急急忙忙地去为他翻找睡衣。老佐藤在淋浴室内哼哼地唱起了小调,刘娜独坐着心思活跃。
见佐藤心情大好地从浴室出来,她小心地试探说:“佐藤君,您知道我的女儿也在东京,我希望天天可以见到她,不知道您有什么建议?”
佐藤转了转眼球,:“哦?可我不喜欢孩子,况且上次在中国,我并不认为你的女儿会喜欢我!”
刘娜更加小心地说:“如果,我是说如果,要是我愿意给您钱的话,您是不是愿意让我和我的女儿一起住?我是说只是我跟她俩个人一起。”
佐藤愣了一下,怀疑地问:“你是说你后悔跟我结婚?怎么可能呢?我有财产,还有很多养老金。对了,我忘了跟你说一件事,为了尽快帮你办下居留身份,我们得有证据提供给入国管理局。我明天带你去银行开户,以后你我的钱就放在一起,先把你的身份办下来再说。我明白你的意思,等你的合法居留身份办下来后,如果你还坚持你的想法,我们再脱离关系,你们就可以在一起了,别理我这个老头!”
刘娜感激得说不出话来,甚至为刚刚的念头而愧疚不已。要不是佐藤,在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东京,她怎么有可能在短暂的时间里就将工作安排得合理又紧凑,而且因了他的关系,时薪收入比起以前来得更高。酒吧的女侍应和情人旅馆的兼职服务员,较之餐馆和商场的清洁工,工作性质灵活,两份工下来也算是收入不错的族群了。既然佐藤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了,刘娜觉得除了按他的意思照办外,找不到其他可以表示感激的方法。
除了上班,刘娜其他的时间是自由的。自从佐藤表达了他的想法,刘娜配合地随他去银行开了帐户,并将随身带的那一点点日元现金也一分不剩地存进了银行帐户。
俞香兰近日特意去理发店染了头发,并在理发师的建议下做了微烫处理,让日渐稀松的头发看上去茂盛黑亮。她照了照镜子,镜中的自己分明还有年轻活力的眉目神采。可俞建华和俞敏海总在提醒她已经老了,老得只能清闲度日,似乎剩下的那点光阴只能用来与人搓搓麻将,再闲话各种家长里短。俞敏海在闽北的养殖项目已经开启了,他已来来去去跑了几趟,每回都精神振奋。俞香兰为儿子感到由衷的欣慰,却也掩饰不了自个儿的失落之情,不经意间自己已然被孩子们隔断在另一个世界。
俞建华约好了今天要来取钱,俞大明已与离家最近的储蓄所打了招呼,他们也一早就有专人送了几十万人民币上门来。俞香兰充分领略到了成为储蓄大户的尊贵身份,而这全因了俞敏海的本事,她也只好不再在他面前抖擞家长的权威。
俞建华来了,这回他的头上不再打发腊,也不见了西装,一进门就往沙发椅上瘫坐了下来,舒展开了四肢,:“最近鸡仔数(小金额付款)太多了,单应付这些就够我累的。”
俞香兰:“那我就去帮你记个数,你就不用这么分神。”
俞建华:“我姑您又说劳碌命的话。二叔昨天也这么说,我让他好好地当他的先生。现如今我们登记了正规的有限责任公司,得请正规的出纳会计,一切得照章正规地干。不信你以后问问海海。”
正当此时,俞敏海突然间冒了出来,身后跟着许雅安。
俞敏海见桌上的现金,咂咂嘴,:“哈哈哈,我一见钱就眉逐眼开!”
俞建华弓起身子坐正,:“你那边的状况怎样了?”
俞敏海:“形势一片大好!我的基建才开始,刚挖了几个小池渠,保暖棚还没搭,鳗苗更没下下去,镇长书记就都来了,连县长都惊动了。跟他们喝了几盅小酒,就称兄道弟打得一片火热。”
俞建华:“哎,那还是你会找地方。我们福宁养殖场多了,领导都不稀罕了。”
俞敏海:“我跟几位朋友商量了,既然人家那么大力支持,我们就搞得高质量点,往下一步一步地多征点田地,要搞成集团公司模式。那地方招商政策好,关系也好搞,鳗鲡、甲鱼、田鸡都能养,到时自己也建个烤鳗厂,公司内部一条龙进行到底。”
俞建华:“现如今一说租赁征地,有些村官两眼就会发亮。我们按的是他们上下左右丈量下来,长乘宽算出的土地面积来付租赁承包费,农民每户拿的也是自己实际田地的那份费用,中间田埂头的尺寸就漏了出来,那个帐一进一出也莫名地平了,不知多出来的部份进了谁的腰包。”
俞敏海:“嘻嘻,表哥鬼精得很!我们是干大事业的人,只专跟几个主要的人打交道,哪管得了小落小户的事。”
俞香兰见他们聊得甚欢,俞大明偶尔说上一两句,自己却插不上嘴,就拉了许雅安过来,细细地问了她一些事情。
俞建华与俞敏海侃山侃海地狂侃了好一会儿,看时间不早,就说:“我说话算话,年轻一辈人做事业绝不拖累老人家,这些投资款也是借款。多赚就按实的红利分,若赚少了,您也有保底分红。”
俞敏海:“表哥好大气!”
俞香兰:“投资就是投资,盈亏自负,我不占便宜。”
俞建华却不由分说,郑重地写了收条,收条上还大写了“月利息三分”。
俞大明看俞建华浑身充满干劲的样子,原先还犹豫不定的心情安定了许多。
俞建华利索着将几十叠钞票摞了摞,鼓鼓囊囊地撑涨了整个公文包。俞大明不放心地找了一个装米的旧袋子,硬是让他裹了公文包,才放心地让他出门。
俞香兰心想投资的事插不上手,也就不必闲操那个心,但此心哪有真闲的份,总有得管的事,想了想,开口说:“海海跟雅安的关系既然定了,不如让雅安把工作辞了,去养鳗场帮忙去。海海你也不用跑得这么勤快。”
俞大明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雅安的父母怎么可能让她没名没份地就跟着海海去。”
俞香兰望着俞大明,赞许说:“你这次的操心算是对了头,要是你不提醒,我真忘了这档事。不如找个媒人上门去提亲,先给他俩订个婚!”
俞敏海嘻嘻地笑了,:“妈,干嘛还要找人去提亲呀?我昨晚跟雅安说过了,今天我就上她家去,这事我自己搞定。”
俞香兰:“我们要按民间礼数办!”
“什么礼数?全是套路!本来就是我和雅安俩人的事。放心吧,我会很郑重地请求她的父母将她交给我,过几天我就带她去养鳗场,等有空了再回来办婚礼!”
俞香兰还想开口,俞大明先表扬起儿子说:“海海出了国更学时尚了!这样也好,只要你们相亲相爱,其他的还不妥妥当当地成了。”
俞香兰又想俞敏俪的事,:“俪俪最近怎么经常跑福州?不是培训就是开会,当个老师竟也这么忙。”
俞大明:“是哦,她好像比干行政的还勤出差。”
俞敏海吱吱地乐,:“俪俪有可能是假公济私。”
俞敏俪突然大声笑说:“难怪我一路上耳朵痒,真有人在背后说我坏话!”
俞香兰原想说话,被突然间打断,忍不住责备说:“死丫头!笑得这么不淑女,吓人一大跳!”
俞敏俪搂住俞香兰撒着娇:“妈,我本来是想矜持点,但一时太愤怒了没克制住!”又转头回去对俞敏海说:“帮你拔开了迷雾见真情,不许你过河拆桥再来破坏我的事!”
俞香兰惊讶地问:“你有什么事怕被海海破坏了?”
俞敏俪突然间红了脸,不自觉地吐了吐舌头,俞香兰孤疑地凝视着她。
俞敏海和许雅安心领意会地只笑。
俞香兰此时却另想起一事,猛一拍大腿,:“对哦,雅安,还有俪俪中意的那个人,得给个生辰八字,找人看看这俩对人合不合。”
俞大明:“千万不要没事找事!雅安要是跟海海八字不合,难不成你想拆散他们?”
俞敏海忙说:“妈,我不信这个!”
俞香兰迟疑了一下,懊恼起了自己,:“之前怎么没想到这个?”又语气坚决地说:“测个八字也没什么,要是有点欠缺,也是可以做点什么补一补的,顺便也按八字挑个结婚的吉日。有了佳佳和洪洪的惨痛教训,咱们得慎重!”
俞敏俪:“妈,我也不信!没有开始怎么可能知道结局?没有经历过怎么知道悲欢?命里既然有数,凡人哪有改命的神力?”
俞香兰见几个人齐声反对,心里甚是不快,只好无奈地说:“我问问仙公,仙公要是不给圣杯,那就得再合一合八字才好。”
第107章 百万新娘
俞香兰看了看黄历,发现近几日里竟没有宜嫁娶的吉日,又想俞敏海与许雅安不过是先见过父母,并非正式嫁娶,心中略安。
她放下黄历,见俞敏海拉着许雅安的手又匆匆地出了家门,俞敏俪正抱着一本画满石头的书读得津津有味,而俞大明还在一份报纸接一份报纸地审翻得认真。她只好独自一人到院子里慢慢步,心里却又莫名地隐隐作痛,思想着莫非自己真是老了,不再如往日那般有火火的自信,无法轻易地就可拿捏拍板主意,忍不住抬头看天,日正当午,不禁嗟叹起日出日落只在转眼之间,曾可似勇士般握住似箭光阴,而如今只能保持勇士的姿态目送飞箭逝去。俞香兰忧愁平添,无声无息地呆立原地,忽又转头一想凡人自有烦心事,已恭请了何仙公护宅,不如一心虔诚地听从仙意,省得心头杂乱如麻。如此一念,竟然舒坦了许多。
她有意忌荤,吃了几天斋,买了五样新鲜的果品,在何仙台牌位前焚香祷告。
俞大明见她几天里言语显少,怕她心中又有郁结而平生事端,主动帮她提了果品上楼,在她身后定定地看。
见俞香兰掷了几次杯后,眉头紧锁,俞大明忍不住问:“出什么问题了吗?”
俞香兰:“真奇怪!不知什么意思。我为海海的姻缘掷了三次杯,第一次一正一反阴阳调和,大顺的圣杯。第二次,两正面,普通杯。第三次,却是两反面,笑杯,难道说此事不可为,最好放弃?怎么会这样呢?到底什么意思?”
俞大明心里一惊,忙说:“不明摆着仙公只想回答你一次,见你一问再问,烦你了,给你个笑杯,分明嘲笑你,哪是说要放弃的意思。”
俞香兰神情迷惘,俞大明心中又生不忍,:“你敢再问问?”
俞香兰:“一般问神只一次就好。”
俞大明:“孩子要是不识趣,在爹娘正忙时,问了问题太多太无知,亲爹娘也会烦的。求仙公的人太多,哪能一一给予耐心。”
俞香兰原想反驳他,却也觉无言以对,只好说:“在仙公面前我就是个招烦的无知小孩,我得诚恳认个错。”先正了正身,再屈身跪下喃喃告罪。
俞大明忍住笑下楼。
俞敏俪盘坐在厅里沙发上,抱着一本关于寿山石印章雕刻的书藉,正神游天际地想入非非,想书轩的字体别有一番意象,倒不必强求立宗成派,若能看他以书入画,寓雕成趣,自是此生难遇的幸事。
俞大明走过去坐在俞敏俪的身边,感慨说:“你妈妈也只有在仙公面前才会认错。”随即将刚才的事又述了一遍,俞敏俪笑得直想打滚。
她好不容易止住笑,一看手表,忙说:“爸我得该上课去了!我们总算又有事情干了,海海与雅安的婚礼差不多要筹备了。”
俞香兰又为了俞敏海的婚期选日子尽费心思,可俞敏海自己预先定了“五一”这个大日子,他预计那时第一批鳗苗已成功下池,逢公众假日,恰又是诸事大吉之开端。俞香兰无法异议,看他处置得头头是道,也只好配合就是了。
俞敏海三哥要结婚了!新娘子是学生又是闺蜜,还是自个儿力促而成,俞敏俪投入了十二万分的热情张罗起新房的装饰。
婚房里张灯结彩,彩带串着一张张小小的大红字,绕过墙壁四周,再从边缘结网般地穿梭向中间的白色水晶宫灯。俞敏俪自做主张地选用了玫瑰紫闪亮彩带,宫灯一亮,整个房间紫色光芒闪耀,炫目而又魅惑,这才是世间最浪漫的世界。婚纱照正对着婚床高高悬挂,几帧布质的婚纱画轴挂在了过道的墙上,依偎着的一对新人在画中甜蜜微笑。照片中的许雅安更是精致美丽,在紫色之光照衬下,一袭白色长婚纱裙飘逸着一股迷蒙的仙气。俞敏俪真心羡慕着,心想自己在幸福的日子里也该如此地美丽动人一把,当然,最好那时就直接选一袭紫色婚纱穿上。
俞敏俪陪伴许雅安预约了化妆师,就拉她过来参观已经布置好的新房,以为她会欣喜于小姑子别具新意的选色。谁知许雅安进了新房,定定地盯着婚纱照一言不发,见俞敏俪犹自兴致勃勃,只幽幽地叹了声:“这婚真得要结么?”
“什么话?雅安!我的三嫂!不会得了那什么婚前恐惧症吧?说呀,紫色是不是比红色更浪漫高贵呢?爸爸妈妈嫌说不够喜庆,可我喜欢!”
“我感觉不到浪漫,死了!这几天我只希望自己突然被宣布得了绝症,或是走在街上突然被车一撞就没了。”
“别吓人!原谅你的这份损幽默。”
俞敏俪自顾自地满怀得意,再次浏览一番自己的杰作。
许雅安像是鼓足所有的劲,却又似即将虚脱般地低语:“海海还是那样,身边不缺女人围绕!”
“海海的女人当且仅当就你许雅安一个,丫头!”俞敏俪丝毫没听出许雅安的悲愤。
“不是,在我们回来的前一晚,他喝多了,我发现他的白衬衫领口有口红印!”
俞敏俪回头无声怔怔地望着她。良久,弱弱地问:“不会吧,你问他了吗?他怎么说?”
许雅安摇摇头:“我没问,但它却是真的!”
俞敏俪心里打了个冷颤,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办?那你嫁么?”
“我也不知道怎么办?我好想有人告诉我怎么办?你说我该怎么办?会是误会吗?”许雅安原先软弱的语气突变得尖锐,:“你说他怎么能这样?”
俞敏俪越发没有底气,:“我以为有了你,一切都好了。”
“他知道我看到了那个口红印,可他若无其事,我希望他跟我解释一下,哪怕他撒谎说是有人捉弄他,可他根本就是不当回事。”两行泪从许雅安的脸庞滑落。
俞敏俪上前用劲地搂住许雅安,有着和许雅安同样的心力憔悴,但又脱口而出说:“心似七巧塔,总会有人被藏在那心尖上而备受呵护,因为那里是最柔软的地方!”
虽然这么说着,俞敏俪却感无限害怕,害怕许雅安将喜庆变成沮丧和笑话,大哥他们都在飞机上了,全家人似乎都希望通过这场欢庆,消弥掉之前所发生的种种不快。记得妈妈也曾言之凿凿说过俞家的男人都是纯情的种,海海哥应不是狂蜂浪蝶,他正用一场盛大的婚礼向世人广而告之他已名草有主,也是他与过去彻底了结的界线。
俞敏俪闭上眼,在心中默默地祈祷。
许雅安哭了一会儿,又感觉难为情,担心俞敏俪跟着难过,于是抽了抽鼻子,拍了拍她的后背,:“我现在好了许多,你不用想太多。我先回家去,还有好多事情,我妈老唠叨说我是家里的长女,她没什么经验,怕一些礼数处理不好,你跟爸爸妈妈解释一声!”
俞敏俪睁大眼,用力点头,心想这会儿该轮到自己感动哭泣。
俞敏海和朋友一起,驾了几部车,从机场接了众人回来,仅除了俞婉娉。
家里的人多了起来,拖行李的拖行李,忙着拥抱的忙着拥抱,俞大明和俞香兰激动万分,不知该跟哪一个先聊上。
俞敏俪不管不顾,只扯着俞敏海上到三楼自己的房间,关紧房门,神情严肃地问:“俞敏海同志,我必须问清楚一件事情,结婚是你经过深思熟虑后的决定吗?”
俞敏海不解地看着她,伸出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探了探自己的额头,:“还好,没发烧!我以为你生病了,连哥哥都不叫,居然直呼同志,还问了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别打岔,再问你一遍,俞敏海同志,你是不是真心决定要娶许雅安?”俞敏俪不耐烦地甩掉他的手。
俞敏海见俞敏俪目光凛厉,不禁也发了怒:“谁说我不想娶许雅安就是胡说!我要让她成为骄傲的新娘,让所有的人都明白她是我俞敏海的妻子。”
俞敏俪:“俞敏海同志,要知道,人这一辈子的生命很短暂,短得一生只够爱一个人,短得一生做不了几件事。当你做了决定,就不要留给自己和她人反悔的机会。从朝霞到夕阳,绚烂的不过旦夕,学会珍惜!”
俞敏海怒骂:“有点文化就装神弄鬼!”
俞敏俪:“大人的世界里更讲究自律和规矩。比如,不许酒后失态,更不许酒后胡闹!”
俞敏海恍然大悟,:“我现在知道你为什么这般诈尸了?雅安说了什么?”
俞敏俪:“我记得你说过,如果许雅安愿意嫁给你,你会让她成为百万新娘。”
“我一定做到!”俞敏海一说完就直奔向楼下。
俞敏俪在他身后喊道:“许雅安是金贵的许雅安,你要永远记得,百万才不是什么具体的金额。”
三天后,许雅安的婚礼摆场盛大,热闹隆重又讲究奢华。
宝马车和奔驰车列成一队长长的迎亲车队,红艳的玫瑰花缀满了每辆车的车身,车队沿路撒了许多包装精巧的巧克力糖。两工具车上满载着礼担,那么些贴着大红双喜的大礼盒,被挨个依序地扛进了新娘的家中。
当大礼盒的盒盖被掀开时,一封特制的大红礼帖醒人耳目,内装一张定期一百万元人民币的存款单,许雅安三字名又是如此的惊人夺目,而礼盒里那些被捆扎得结实的活红鲟、活螃蟹,还在喘息跳跃的大活虾,以及生生蠕动的八爪鱼……足够开张几十桌酒席的海鲜生猛,已入不了众人已然被震惊发晕的眼里。
摄影师扛着长长的摄影机,捕摄了太多太多的羡慕妒忌的目光,也摄留了太多太多的惊叹和称赞。
许雅安像盛装的瓷娃娃一般,在众多亲人的簇拥下走下楼梯,俞敏海抿嘴微笑着将手伸向她。
许雅安稍稍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俞敏海,他的眼里满是宠溺之情,一霎那间,许雅安心中突觉安然,缓缓地将自己的手伸了出去。
迎亲车队在乡村的土路上扬起了滚滚尘烟。整个乡村为许雅安的百万存款单和盛大的迎亲仪仗而陷入了沸腾。许雅安的父母在方圆若干公里内的范围内名噪一时,多少的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儿也能嫁给像俞敏海这样的日本客,多少个少女梦想着有这样的迎亲车队来迎接自己。
俞香兰忙碌不停地周旋在来宾之中。宾客里不乏权贵中的权贵,除了俞敏佳和俞敏洪携回来的外籍爱人,还因了俞敏涛的缘故,市府市委和侨办来了几位领导,而也因为主角俞敏海,来了不少老板模样的人物。领导和老板们腆着的大肚子,无形中壮实了婚宴的气势。
俞大明的老朋友们,那一群已经退休的老革命同志,他们并不关注俞敏海和许雅安在婚宴中究竟换了几套衣裳,新人又是西式又是中式的礼服,惹得许雅安的同学朋友啧啧声起,而老同志们更在意的是俞大明这么个闷疙瘩的人,今朝的祖坟似乎狂冒起了紫烟,熏得让人晕头转向,也熏得令人对他刮目相看。
老同志们争相端起酒杯,哄哄闹闹地誓要将俞大明灌出醉态来,必得让他醉后吐出真言,交待他到底暗中使了什么绝招,才让他的孩子们如此争气给力。
第108章 视若寇仇
婚宴在宾主皆欢中结束,俞家小楼各个房间的灯火也相继熄灭。
俞敏俪独自一人倚在窗旁,寂寂地遥望星空。月亮如钩,天空清冽高远,夜风凉爽,摇得路灯斑驳有影,连续的疲惫和担忧亦被一扫而空。刚刚结束的筵席盛况重回脑海,俞敏俪甜美而笑,心想不知林书轩会给自己一个怎样难以忘怀的婚礼。今天亲戚们拼命地捉弄着新人,也不停地打趣着自己,或许该到了带书轩见爸爸妈妈的时候。
俞敏俪对着月亮合起了双掌,心中流淌一腔浪漫诗情:谁可洁手漱月/抚一遍遍锦瑟琴弦/灵犀穿开红豆林径/看你挥引手中的弦柱/摇落那树树红豆之雨/洒透我一肩的如水相思
而在省城的林书轩睡意全无,与俞敏俪一样,遥望着同一轮月亮,却是心事重重。他连夜从老家回到省城宿舍,并不是为了赶什么要紧的事,只是又与家人闹了一场不愉快。
自从那一次在省城看医闹了情绪,一向淳厚温和的父亲,最近态度生硬得不可理喻,一听他提说俞敏俪,即粗声粗气吼道:“你为她不出国,得罪了单位领导,为了一个女人放了前途不要。不要妄想将她再带回家了,我们不见她,也不会同意!”
母亲站在一旁,眼里噙满泪水,虽然同情他,却说:“你的婚姻大事我说了算不了数,得由家里的男人们决定,你还是跟他们好好地商量商量吧。可你心里知道,我们培养出一个大学生来不容易!”
林书轩却不甘气馁,他知道二叔的态度至关重要,这听起来滑天下之大稽,可在林家却是如此理所当然。
二叔曾撂过这些话:“你长点记性,找老婆不找个能在事业上帮衬你的人,你这辈子不是在混,就是得拼个死累!”
二叔的话似乎不无道理,他从一位单纯的手工业者到今天的私营企业主,是多少回求爷爷告奶奶的欲哭无泪才换来今天的表面风光。二叔希望他找个省城姑娘,哪怕她不过是某位官员的边缘裙带关系。这种观念听着世俗却又现实。可今天的林书轩看月光如水流淌,思念和忧伤也跟着无边无际地漫延,俞敏俪在穿过了无数个痛苦和悲壮的漫漫长夜,以飞蛾扑火般的姿态向他奔来,他又怎么可以舍得让她独自殉葬。
林书轩站在月光下,凝望着那一弯弦月,突然间又心生感触:月亏时亦伴着月圆的盼头,月圆总会令人想到诸事圆满的喜悦。他又开怀了起来,心想只要俞敏俪愿意与他共进退,他俩的世界里哪有不圆的明月。
五一夜,假日里的林书轩独自留在单位宿舍,却也睡得安稳。
俞敏海办完了婚典,就带着许雅安名正言顺地去了养殖场。
俞敏洪和观月姿子也带着孩子飞回了东京。
俞敏涛应了福宁市领导的邀请,正商讨有关创建商会事宜。蒋芷萱姑且带着孩子,做个短暂的本地游,在父母的陪同下将福宁各个景地游了个遍。
但俞香兰依旧一刻不得闲,俞庆祥和杨洋几日里都住在家里,庆祥娘也不失时机地来紧凑一番,三句不离她的主题,无非就是要杨洋抓紧时间要个孩子,俞庆祥听得烦燥,他在等俞敏涛回来。
宫崎一人乐得自在,让俞敏佳买了张福宁县城地图,还让她用笔做了更明确的日文标识,自个儿揣着它就上街去了。
俞香兰在他身后竖了竖大拇指,:“都说日本男人大男人主义严重,我看这宫崎不仅长得随和,人也是挺随和的。”
俞敏佳:“他是有点不一样,对毓敏也特别好,他开玩笑说是欠我们的。”
俞大明:“这几天我就听懂一个日文:伊酷敏,他叫爱佳做毓敏,有时也叫你做毓敏。”
俞敏佳突然间显得极不自然。
俞香兰却乐不可支,哈哈大笑,:“那我懂得比你多,我还会说斯密马森、沙由拉拉。”
庆祥娘只尽管说她的话,又扯过俞庆祥说:“听庆宝说你捣鼓他说要把养猪场关了,去办什么工厂。一个养猪场好歹保证一家几口人不饿,你一个连孩子都不生的人还想折腾翻天?”
俞庆祥本要答话,俞敏涛急匆匆地跑进来喊他:“庆祥,走吧,市府派了车,我们马上去工业园区看看!”
俞庆祥和杨洋忙随他出门。
庆祥娘涨红了脸,肥胖的身躯激愤难忍地扭动个不停,:“婶婶,你看看,你看看,庆祥仔就这样,我说不得一句话。”
俞香兰板起脸,:“杨洋听不懂福宁本地话,你刚刚一直不知死活地拼命嫌弃她,换了我是庆祥仔,也是不爱搭理你。我说你个死脑筋,哪几个福宁姑娘比得上杨洋?”
嫂子:“她要是个福宁女,我这个当婆婆的好歹能跟她当面讲道理,这个外地……”
俞敏佳偶尔插些话劝慰伯母。
俞敏俪也在厅里,听母亲和伯母一来一回地说说道道,心中犹自欢欣,母亲口口声声地要伯母开明,定该不会对林书轩有所偏见。
庆祥娘:“婶婶,庆祥不将我的话当回事,你让涛涛劝劝他,回来养猪就好,别以为心大了就可以撑开天去。”
俞香兰此刻倒有了同病相怜之感,:“孩子们觉得我们不要说话管事就是清闲了,他们就是理解不了我们也只是一心一意为了他们的好。”
俩人心意相通,忍不住说起了许多共同往事,叹不尽的坎坷不平,俞敏佳和俞敏俪又听了一遍峥嵘岁月里的故事。
宫崎悄声进来,俞敏佳忙迎上去笑问:“你自己一人出去,感觉怎样?”
宫崎:“比我想象的好!但还是跟日本差距很多。走在街上,很明显看到了贫穷、肮脏、落后和危险!”
俞香兰好奇问:“佳佳,我们听不懂他的日语,到底说了什么?眉头怎么皱起来了?”
俞敏佳随即将宫崎的话翻译了一遍。
俞大明听了不受用,直接怼道:“一个小日本人懂得了什么?以前我们勒紧了裤腰带干革命,改革开放的成就有目共睹,如今一部份人已先富了起来,我们福宁家家户户都解决了温饱问题,大家正齐心协力地要奔小康,一个小日本人瞎评论什么?你跟他说,中国人不要日本人瞎指挥!”
俞敏佳:“爸,宫崎说的是事实!他前两天就跟我谈了这个话题,我们的大街跟东京相比,的确是又脏又乱,街上乞丐又多,穿着随便破烂的人不少,建筑工地没有防护网,工人不戴安全帽,问题真的是很多的。”
俞大明难忍激动不平,责备说:“你是受了资本主义的思想毒害,看不起社会主义建设。”
俞敏佳觉得万分好笑,:“爸,您怎么像在喊口号似的。”
俞大明见她发笑,不自觉地愤怒起来,:“我对你太失望了,这是原则立场问题!不要以为当了日本人的媳妇,就忘了你是谁。”
俞敏佳听父亲如此说话,又因平日里见老宫崎也不得好脸色,心里陡然伤挫,反驳一句说:“您总是忘不了您的仇恨!”
俞敏俪此刻在接一个电话。
俞香兰本要调停俞大明的怒意,听到俞敏俪在对难撒娇般地说:“这个周末,你先来我家见我的爸妈。”禁不住认真地专注起她来了,不再理会俞敏佳和俞大明的争辩。
俞大明继续对俞敏佳发难:“你让宫崎说说当年日本人侵略中国的时候,杀了多少人?抢了多少东西?日本人靠的是三光政策才发家致富的。”
俞敏佳却强辩说:“爸,人家那是从明治维新后逐渐富强起来的,不是靠掠夺中国资源后才发展起来的!”
俞大明怒不可遏,:“你简直是吃里扒外!我今天就告诉你,你爱嫁日本人就让你嫁了,但在我死的时候,不许你带他进这个门,我会死不瞑目!”
俞敏佳大惊失色,脸色煞白。
宫崎一脸惘然地看她父女俩争论不休,眼神疑惑地直盯俞敏佳。
俞敏佳只好用日语宽慰他说:“没关系的,我只是和我的父亲讨论一些问题,日本侵略中国是个事实,就像你的父亲一直强调日本精神,我想我的父亲也强调他的中国精神。”
宫崎:“他们各有立场,但我们也有我们的立场。历史无法被遗忘,也不能被遗忘,我们不能一直沉缅在过去,不幸的历史只会让人悲痛,而将来才最值得向往。”
俞大明不想理睬俞敏佳,回头见俞香兰一脸耐人寻味,溢满探究之情,逐转移了目标,也跟着认真地倾听俞敏俪的讲话。
俞敏俪心无杂念,只一心沉醉在电话中,林书轩正述说福州西湖的初夏美景,她已浮想联翩。猛抬眼间,忽发现身旁几双满是琢磨的目光,她不禁羞红了脸。她连忙跟林书轩说:“以后再聊吧!”随即放下话筒,吐了吐舌头,吁口气说:“大家不要这么看我,我真没干什么坏事!”
俞香兰:“你男朋友?”
俞大明也问:“我耳朵虽不太好使,可还是听到了有人约你去西湖。”
俞敏佳见父亲脸色和缓,心下安慰,逗起了妹妹,:“哟,俪俪有男朋友啦?趁我在家,带回来瞧瞧吧。”
俞大明却不放心,:“我听到他讲的是普通话,不会不是个福宁青年哥吧。”
俞敏俪顿了顿,说不出话来。
俞敏佳:“爸,是不是福宁青年哥有什么关系?只要俪俪喜欢就好。”
俞大明朝她狠瞪了眼,:“关系大着呢,俪俪不能远嫁,就得留在福宁,我可以天天看得到她!”
俞香兰:“其他人先别说话,让俪俪说一说,那男的是哪里人?我怎么听他的口音比我们福宁腔还别扭呢?”
俞敏俪本就打好了主意让林书轩来,此时索性坦白,:“他叫林书轩,是兴化人,我让他周末来,大姐会见到他的。”
俞大明和俞香兰闻言脸色大变,半晌说不出话来。
俞敏佳还想打趣一下妹妹,一见状况不对,改成了谨慎的语气,:“你们交往多久了?是大学同学?自由恋爱本是好事。”
俞敏俪也已察觉到父母脸色的异样,:“哦,他不是我的同学,只是在省城偶然遇见。大姐,你确定要见他吗?”
俞敏佳故意装出激动的样子,为她一捶定音,:“是哦,你就让他明天就来吧,我怕事儿多给错过了,让我先见一见,给你把把关哈。”
俞大明和俞香兰心中无奈,也只好点点头。
第109章 荆棘横生
林书轩焦不安地坐着,俞大明板着臭脸,俞香兰的脸上更是冷若冰霜,就连俞敏佳也凝重无声,俞敏俪的眼睛里打转着泪水。
林书轩无比后悔自己不该太过于诚实,诚实得造成了眼前的伤害和困扰。在俞香兰客气的盘问中,他将父母的异议和反对全和盘托出,原以为自己能够幸运地获得俞敏俪家人的真诚待见和支持,就跟自己能幸运地获得俞敏俪的爱情一样。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俞敏俪的父母和大姐突然间沉默无声,犹如天空中砸下无数支冰凌击得他措手不及。
他暗暗使劲地捏紧双拳,试图表现一个自信的自己:“叔叔,阿姨,你们听我说,我对俪俪是真心的,即使我的父母不同意,我也只想跟她在一起!”
俞香兰冷冷地道:“既然你的父母都不想同意你们在一起,我和俪俪的爸爸更没必要想让她和你在一起了。至于我女儿,年轻人嘛,多认识一个男性朋友也不是件坏事,你们就当普通朋友来往好了。”
俞敏俪抬起泪眼,求助般地冲俞大明叫:“爸!”
俞大明却说:“俪俪,我赞同你妈妈说的话。书轩,你是个男人,一个男人连自己的父母都说服不了,我怎么能放心将我的女儿交给你?你能给她什么?”
林书轩张了张嘴,鼓足勇气说:“我把我的全部都给她,我的爱,我的自由,甚至我的生命!”
俞敏俪低下头,一滴热泪滚落在淡紫色的裙子上,很快地浅色的裙摆上呈现一点异样的紫。
俞香兰依然冷着脸,:“小伙子,你能不能给这么多,现在说还为时太早。俪俪是我家的小女儿,从小就娇生惯养,我们要的不多,你能按我们福宁的俗例给她多少聘金?能给她一幢多大的房子让她安家?你现在就回答我,如果做不到,赶早死了心,两不耽搁!”
林书轩的脸刷得一下子变得惨白。
俞敏俪的泪水奔涌而出,她的浪漫爱情落入了世俗,遇见了悲凉无力和荆棘丛生。
林书轩沉默了。
又坐了一会儿,他站起身来说:“叔叔,阿姨,我知道俪俪是你们的掌中宝,你们舍不得她受苦,其实我也舍不得她受苦,我会努力地让她满意,也努力让你们放心!”说完深深地看了俞敏俪一眼,告辞离开,俞敏俪挣扎着跟在他的身后。
俞香兰看了看俞敏佳,示意她跟了出去。
三人走到了巷子口,俞敏佳一看手表说:“哎呀,没想到快到午饭的时候了。这样吧,大姐请你们吃饭,我们就在外面吃吧,我进去跟妈说一声。”
林书轩忙制止:“别,大姐,我要赶回去上下午的班。”又望了望俞敏俪的一双红眼,心疼地说:“俪俪,相信我!我会努力给你看的。”
俞敏俪不知该说什么,只好拼命点头,想了想又说:“你就不要再打电话了,写信吧,寄到我学校去。”
林书轩点点头,转身而去,留给她一个落寞的背影。
俞敏佳叹了口气说:“他看着是很不错,人长得帅,脾气应也不差,难怪你会动情。但大姐是过来人,得告诉你些道理,爱情属于俩个人,而婚姻是属于俩个家庭,如果他的父母不乐意,咱爸妈也不乐意,你们以后会很辛苦的!”
俞敏俪抽了抽鼻子,:“可我觉得只要是感情纯真,无论如何,它最终都会获得亲人的接纳和祝福,当年妈也阻挠过你,可你……”
俞敏俪的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大姐和李伟强曾经执着守卫的爱情却不得善终,打住了话头,惶然无奈地看着俞敏佳。
俞敏佳:“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我也不希望打击到你,有人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有时候我也很想不通。但宫崎对我真的很好,可他是日本人,我们许多时候会刻意回避一些话题。我不是个喜欢评述政治研究历史的人,我只是个希望安安稳稳地过小日子的女人,可李伟强却给不了这份安稳!”
俞敏俪想安慰大姐,又仿佛说给自己听,:“在这世上,有几个女人不想从一而终,现世安稳,只不过世事无常,无法预料。可没有尝试经历,懊悔亦会伴随一生。人生不过是一场豪赌,我赌一场青春迷局,赌一世心与心的相约,只求偿一个心甘情愿!”
“如果你要坚持,你得有充分的心理准备,我们只愿看到你幸福!”俞敏佳又好心提醒说:“《红楼梦》不用读得太认真,这世间缺的就是那个任凭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的人。”
俞敏俪寞寞地说了另一番话,:“林妹妹之所以令人怜惜,只因她只为她爱的那一人而忘我地活着,这是她的宿命。世人愿意仿效宝姐姐,只因为她的世界不仅有她自己,还有她以为重要的其他人,她的爱与痛又几人能知?说起来,宝姐姐真不应该落到被厌恶的份上,她不过是没遇上对的那个人,倘若她遇上的是贾兰,那个重振荣国府声威,威赫赫爵禄高登的贾府子孙,也说不定亦会被当作宝一样地捧着,也如她所愿那般臆马平川,何至于寻梦里功名,又终沦为一弃妇。她空有一身才情,洞悉了世间一切,却又自甘被世俗所累,究到底宝姐姐也是个可怜人。可在这个世上,谁又不是个可怜人?即使风花雪月中只为一人独舞,高山流水曲也只为一人琴瑟和鸣,却敌不过韶华易逝,难道我们不该当下开怀?”
俞敏佳讶异地看着她,“没想到你小小年龄竟能懂得许多,还有这番心思来安慰我。”
俞敏俪突觉信心倍增,泪水尽消,朝大姐嫣然而笑。
在客厅里,俞大明和俞香兰心潮难平。
俞香兰瞧着地上的一堆水果和两瓶茅台酒,:“他倒是用了点心思,看着挺好的一个小伙子,不该是个兴化人,我是不会同意他俩的事。”
俞大明此刻只想“同仇敌忾”,:“我也不同意!不行就是不行,我们当父母的得有立场。”
俞香兰忍不住揶揄他道:“你一向只当老好人,在孩子们的大情小事上,每次都由我黑脸扮坏人,难得这次你会跟我站在同一条战线上。”
“我们这次一定要团结起来,俪俪是个乖孩子,她会听话的,她不能嫁给外地人,也不能出国,我就是不放心。”俞大明更清楚地表明态度。
俞香兰又没好气了,:“不放心,不放心,有什么好不放心的,我们能跟着她一辈子吗?让我气不过的是他父母的态度,凭什么没看上俪俪?现在他们都没拿正眼瞧,等她嫁了过去,人为刀殂,她为鱼肉,能有好日子过吗?这傻丫头只图眼前的甜言蜜语,不知人心不古与世道艰难。”
俞大明略思索后说:“难怪俪俪前阵子老跑省城,我得去她学校找领导说一说,不能给她上省城出差学习的机会。”
俞香兰白了他一眼,:“你是想把她的事兜得尽人皆知呀?俪俪胆子小,只要我们俩态度坚决点,谅她翅膀长得再硬也是不敢飞远。”
俞大明极佩服地望着妻子,呵呵地说了那老一句,:“还是你比我行!”
俞香兰虽然话说得轻松,却也心烦意乱,忖度着该是自己,还是让佳佳再跟俪俪说个分明。
大门处莫名热闹,原来蒋芷萱带着孩子回来了,她的父母也一并跟了过来。
第110章 心结难消
众人复又坐回客厅,蒋芷萱的父母对俞敏海的气派婚礼大典表达了许多赞赏和感慨,俞香兰和俞大明的心情立时好转了许多,俩人的脸上再次贴金般灿烂生亮。
家中正一片欢声笑语时,俞敏涛和俞庆祥进来,谁都看得出来,他俩在路上就已争得面红耳赤,进到厅里顾不上与众人打声招呼,依旧各执已见地说个不停,大家于是停声只听他俩说话。
俞敏涛:“你不要这么固执己见!再想想!外资企业或许有优惠政策,多问问!前期的调研和决策很关键。”
俞庆祥:“我还是坚持注册民营公司,我们刚才已分析过了,外资企业上头的婆婆管家也不少,民营企业也有它的灵活生存空间。我只负责诚实地生产我的设备,企业的命运由市场来决定。”
俞香兰忍不住插嘴问:“看你们忙活了几天,到底干什么去了?”
杨洋答说:“婶婶,我们买了专利,准备回福宁来投产,已去看了工业园区,差不多定了厂址。”
俞敏涛只对俞庆祥说:“排污减污设备一定会有市场需求,污染性企业的数量这些年来突飞猛增,可要保证青山绿水依旧,必须得几管齐下,上头得警醒,企业得自觉,市场才能保障。”
俞庆祥:“涛涛,我们不必再讨论其他,重点在于启动资金,即便庆宝关了养猪场,那点钱也不过如抓盐撒海不能见影。我撬了几个高工回来,可他们有技术,但可入的资金不多。你得帮我,不管你是入股还是……”
俞敏涛:“个足够预见,我敢怂恿你去工业区参观?我心里已想好了,资金方面你大可放心,我会尽可能地支持你,眼下会社的资金可灵活调度。”
蒋芷萱听俞敏涛说得这般痛快,一时着急,:“敏涛,你可不能答应得这么爽快,工厂的投入动辄就是百万、千万的数目,我们的资金也是有限的,会社不只是我们一家独拥,那些钱挪不得。”
俞敏涛紧蹙起了眉,:“会有办法的!”
蒋芷萱却又提醒说:“你应允了我弟弟可发展新的加盟商,他正在着手,我们又得压更多的资金在存货上。你可不能乱开空头支票。”
俞敏涛的眉头蹙得更紧了。
俞香兰心想蒋芷萱竟当众拂了俞敏涛的面子,自己的脸上亦挂不住,心中犹为不快,似是自言自语地说:“涛涛也真是,到底谁在当家?”
蒋芷萱连忙解释说:“妈,我只是怕如果资金无法及时调度,会耽误了庆祥的大事。”
可俞香兰的脸色已变。
蒋芷萱的父母紧忙调和,:“芷萱,敏涛拿主意就是了,你弟弟妹妹那边好说话的。”
蒋芷萱此刻已意识到自己又不小心冲撞到了婆婆,想是婆婆对自己的那份心结一直未解,可自己亦并非故意,只好不再多话。
俞庆祥却显担忧,:“涛涛你得想好了,设备厂的前期是只投入无产出的。”
俞香兰心里已不停地盘算,想自己平日靠收利息攒的那份老本投在了俞建华的养鳗场,虽然海海还余下一部分钱在自己这里,可那都是日元存款,也被银行熟人拉了做高息定存,只有雅安那一百万元应是可以灵活。不等俞敏涛开腔,她先开口说:“海海给了雅安一百万的私房钱,雅安明理懂事,我跟她商量商量,或许先可凑个数。”
俞敏佳见大家忙着说事,先前就让俞敏俪跟着自己在厨房里忙活了好一阵,此时出来叫唤大家出去吃饭。饭菜已摆在了桌上,可俞香兰一看菜式过于单调简单了些,想着蒋芷萱的父母亦是贵客,刚刚还及时制止了蒋芷萱的妄自菲薄,就算是有了些浪费,也是不打紧的事了,就呼着俞大明领大家出门去最近酒楼另订了包间。
席后,俞敏涛与俞庆祥又忙了开去。
俞香兰等人刚回家来,就见俞建秋的妻子等在大门口。为了捎带些东西给俞建秋,她已来了好几趟了,刚开始只是拿了两件俞建秋的新衣裳来,可一听俞敏佳说托运的行李包还有几公斤的额限,就直说一定得留给她。第二次来时,她买了些海味干货,虾干蛏干的装了一大袋。今天抱着裹得严实的一个大塑料可乐瓶,紧张兮兮地对俞敏佳说:“听姑母说可以捎带炖鸭汁,我昨晚买了三只番鸭子,全炖了汁,吹了凉,装在这可乐瓶里,这一路上小心得很,家里冰箱还没买,就赶着先放你家冰箱冻上,你可记得给建秋带上。”
俞香兰一听叫苦连天,:“这可怎么好?你简直是在添乱,我不过就是闲聊说说而已,你就懂得心疼你老公了,我家冰箱冷藏屉里已经满得不能再满了!”
俞建秋的妻子尴尬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双手抱着可乐瓶,只讪讪地笑。
俞敏佳连忙接过她手上的可乐瓶,:“难怪建秋总念着你,你可是真心疼他!”说完就拿着可乐瓶去了厨房。几分钟后又回来,狠舒了口气说:“哎呀,我把一些冻肉和海鲜给拿了出来,我们这两三天搁在家里吃丰盛点,就是有客人来,也让他们屈尊在家里吃好了,尽可能消灭掉那些东西!”
俞香兰说:“你没看到院子里还有好几只鸭子,我也想炖几只番鸭子汁给涛涛带上,这下子冰箱里该是没位置了。”
蒋芷萱连忙摆手:“我可不想带它,又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吃了也飞不了仙。这样的天气,候不到上海,冻得再结实的番鸭汁也是要淌汁,搞不好浑身都是番鸭子汁味道,让日本人瞧着打心底里鄙视你。”
俞建秋的妻子一听更加忸怩不安,羞愧地说:“那我就拿回家去吧,让孩子喝上。”
俞敏佳:“没关系的!你的心意嘛,有时候不在‘吃’这份上,主要是让建秋感动一把!”
俞香兰又觉蒋芷萱在故意顶撞自己,一时恼了气说:“有些人心肠就是硬,为她做得再多也是感动不了。”
蒋芷萱回神想自己太过率直,连忙对俞建秋的妻子说:“日本规定不能带这些,大家不过是怀了侥幸的心理。我这一路上要忙着照顾孩子,哪有精力去关照行李,保不住汁汁水水漏了,怕给自己找罪受,不是有意说你。”
俞建秋的妻子:“不打紧的,建秋也是可怜,人家出国顺溜得跟吞吃线面似的,可他折腾了几番才去的日本,我原本也想跟着去奋斗几年,可孩子还小,他不让我去。我只是想给他补一补身子,你们也跟他说别干得太狠了,身体还是要珍惜的!”
蒋芷萱张了张嘴,一想却又闭上了嘴。
俞敏佳拖着俞建秋妻子的手,说了好一会儿话,俞香兰也问了些老家的事,俞建秋妻子的情绪慢慢高涨了些,可也没呆多久就赶着回家。
等她走远后,俞敏佳忍不住说:“建秋只一心躲在大宾馆里,仅在配电房和大厨房两处移动,让他偶尔走出宾馆的大门,他总战战兢兢生怕不小心与人生了是非,又害怕遭人街头盘问。”
蒋芷萱感慨说:“我刚才想说,却也不敢说。但建秋的处境和心态却并非个案,多少老实巴交的福宁男人在日本都活成了建秋样的模板。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我们每个福宁人走在外国的街头都能跟走在福宁街头那般从容自信。”
俞香兰见杨洋正抱着俞子凯亲热个不停,借机说:“你这么喜欢孩子,自己趁早生一个,你婆婆都要想疯了。”
杨洋无可奈何地说:“婶婶,我们也考虑过,可一直都忙得停不下来,现在又处创业刚开始,更不敢轻易要孩子了,我得全力忙庆祥。”
俞香兰:“女人不像男人,干事业可急可缓。”
杨洋笑着应:“男人要是能怀孕,我就让庆祥窝家里生孩子得了,省得听他妈妈整天唠叨。哈哈!讲正经的话,要是忙完了前期工作,我再来慎重考虑一下。”
俞敏俪几天里跟杨洋交流甚多,心里很是钦佩她的见多识广,心思庆祥哥和杨洋斗志昂扬却也有力不从心之事,自己和林书轩拥有旱涝保收的工作,却也面临诸多挑战,想是人生的真相不过如此,只能坚持在自己的世界里寻找幸福与快乐,愈发甘愿为了心中的幸福而披荆斩棘。
而俞香兰听杨洋的话似乎是松了口风,可依然本色鲜明,心想这个杨洋比那蒋芷萱更是绵里针一枚,在她的言里语里找不见雅安和佳佳、俪俪她们的那份乖顺,反开始理解嫂子平时的抱怨和置气。
又过了两天,俞敏佳临出发前,匆忙从冰箱冷冻柜里拿了那瓶番鸭汁出来,宫崎连问了几声,惊讶地瞪大了眼,不可置信地盯着她看,俞敏佳只好又将它放回了冰箱,无奈地对俞香兰说:“妈,我过去跟建秋说在机场商检时被丢掉了,您记得别说漏嘴了。”
俞香兰小声骂说:“你跟那芷萱学学!怎么成了这般没主见的人了。”
第111章 大逆不道
俞敏佳几人陆续走完后,家中突显得格外落寂。
俞大明一早上无事可为,就想不如给院子里的花洒点水,一出来就瞥见地上躺着一封信,那是不小心从俞敏俪的讲义夹里滑落了出来。
俞大明放下花洒,好奇地捡起信,稍稍一读就火冒三丈,气呼呼地回到厅里,将它递给俞香兰,:“他们还在偷偷联系,写得这么亲热,真谈上恋爱呢。”
俞大明边说边将电风扇的控钮转到最强档,坐下来呼呼地喘着粗息,风扇也呼呼作响。
俞香兰却不像他那么生气,认真读完信后悠悠地开口:“不急!这只是人家的意思,说什么要给俪俪拱月摘星,一看就知道是骗人的话。”
俞大明:“可哪个小姑娘不爱听骗人的话?就是担心明知道是骗子,还巴巴地让人家骗。”
俞香兰依然镇定,:“俪俪是个明白人,不至于那么笨。那个年青人被我们那么说了以后也是会有顾虑的,况且他家父母也不高兴。只要他们不见面,慢慢地,事儿就黄了。”
俞大明气息还是粗重,:“但愿如此,可得等多久呢?”
俞香兰思量了一番,斩钉截铁地说:“今天就跟俪俪再说个分明。”
俞敏俪下班回家,一眼就看见茶几上摊着几页信纸,心里明白了自己的不小心,走了过去,收起信纸,认真小心地折好。
俞大明故装轻松地说:“这个林书轩追你追得挺紧的,我们可不能轻易被骗着了。”
俞敏俪:“爸,林书轩就是我的男朋友了。不是的话,我怎么可能让他来见您?”
“你这是不听话了呀?!”俞大明站起来举手佯装要打她,俞敏俪灵巧一闪。
俞香兰挡住俞大明的手,:“别装了,我知道你舍不得打她的。俪俪,你知道你爸爸最爱你了,但你这次是真把他给惹火了,你可要有自知之明!”
俞敏俪见俞香兰似乎没那么生气,逐撒娇说:“爸,妈,我已经是成年人了,您给我一次自己做主的机会,好不?”
俞香兰:“当年我们也给了你大姐自己做主的机会,可她最终怎么样?李伟强几句甜言蜜语就让她鬼迷心窍,她就是一活见证,你比她文化水平高,千万不要被人家灌了**汤,落个五迷三道还不自知。”
俞敏俪:“爱情本是一场意乱情迷,错不在大姐,她只是没遇上对的那个人而已。”
俞大明不耐烦地说:“你说了这么些文绉绉的话,别以为我们反驳不了你,就能算你占了理。你不能这么早谈恋爱,我要去找你的单位领导,你这么年轻要追求先进,要有**觉悟,你要继续学习,争取准备入党。”
俞敏俪哭笑不得,:“爸,学生时代我是个好学生,毕业了我兢兢业业地当一名好教师,这本关乎个人的职业道德,跟是不是党员没有任何关系。”
俞香兰用手点了点俞敏俪的头说:“入不入党由你自己决定,但你要不要嫁给那个叫林书轩的人,该由我们决定!”
俞敏俪大着胆子说:“才不!我就非林书轩不嫁!要是你们不同意,你们也别期待我会去相亲,这辈子我就不嫁人,守着你们一辈子!”
俞香兰:“放屁!你是在威胁我啊!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也不要掉了价地去巴结人家,人家父母没把你当回事,你不要贱贱地自以为是!”
俞敏俪一时受不了这么重的话,一股倔强竟从骨子里冒了出来,:“妈,你怎么可以这样说我!我不想理你们了!”咚咚咚地奔上楼。
俞大明和俞香兰干瞪着眼,气不知该往哪里撒去,俞香兰好不容易定住神:“别急!我们先不理她!我让佳佳劝劝,死不听话的孩子以后有得受。”
几天里,俞香兰不想答理俞敏俪,俞敏俪却也不想温逊察色,亦在生着闷气。
俞香兰见俞敏俪如此,更是郁闷气结,在客厅里转了又转,突然抬头看见天花板上黑黑点点的一片,像是苍蝇的粪便,瞧着深觉恶心,心里臭骂说:“死苍蝇,把屎拉在我的头顶上,难怪我的话没人听。”
她抬了把架子椅来,又拿了张湿抹布,爬了上去,见俞敏俪垂着眉走进来,就站在架子椅上问:“俪俪,这两天该想通了吧?”
俞敏俪见问,抬头看了看她,本想问妈妈在做什么,但一听她的的问题,又心生逆叛,逐沉默不语。
俞香兰一边伸手擦洗天花板,一边说:“女人这辈子最要紧的是要嫁对人!人人都说莆仙男奸狡利算天下绝,你个傻丫头哪算得过人家,就只有被骗的份。”
俞敏俪忍不住争辨:“妈,书轩是个书生,他才不是奸狡利算天下绝的人呢。您这是偏见,难道在咱们福宁,每个男人都长成了天使?您不也经常说身边尽有福宁人干坏事。”
俞香兰仰起头费劲地擦拭,:“好,你说他是一介书生,那他该明白道理,他若真想娶我女儿,要懂得表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他父母也该明白‘下聘'这个意思吧?从古到今,大江南北,这普天之下的人只要会懂黄历的,没有不懂聘妻礼之说。”
俞敏俪正沉溺在自己的思绪,一时没注意到母亲艰辛吃力的动作,听她用老俗例嫌弃林书轩,鼓起勇气反驳说:“好,您也知道聘妻之礼是属老黄历的事了,可我是新生代人,我不稀罕!只有您这代人才真稀罕这些俗不可耐的老套!”
俞香兰已正窝火手头的动作僵硬憋屈,听到俞敏俪如此说话,气得手指发抖,狠狠地说:“我怎么生了个这么没志气的女儿。”
“妈,我只是交个男朋友,怎么就显没志气了?”俞敏俪不识时务地又顶上了。
俞香兰怒不可遏,:“你真不知天高地厚,看我揍不揍你?”一气之下只想从架子椅上下来打她几下,料想双腿刚一迈开,脚下竟然一滑,仰面就从架子椅上往下摔。
俞敏俪尖叫着冲了过去,想用自己的身体垫上去,却还是迟了一步。
俞香兰的背部撞击到了地面,五内俱焚的疼痛立时袭击了她,嘴唇霎那间变得苍白,手脚痉挛扭曲,俞敏俪吓得失声痛哭。
所幸的是,俞香兰的脊椎骨只是轻微骨裂,没有资格去跟那些骨折病人们争抢医院有限的床位。
俞大明拎着一大包的西药和中成药,莫可奈何地直说:“老太婆这下子又遭罪啦!都说人多家兴,可老太婆尽为儿女糟心遭罪,这回连俪俪都不省心了。”
俞香兰疼痛得直哼哼地叫唤,俞敏俪不知所措,只有守在她的床边,不时轻柔地替她按捏手脚,她的眼神飘忽在窗棂边上,一只大苍蝇正盯在玻璃上嗡嗡作响,看上去它的前途一片光明,却前路尽失,俞敏俪看得不禁恍然失神。
俞敏海闻讯提了几只活鳗鱼从养殖场回来,听见俞香兰正发出均匀的打鼾声,冲俞敏俪嘘了一声,招呼她出来。
俩人找了一个小角落,俞敏海悄悄地问:“那个林书轩有什么好?值得你要长出獠牙应对爹娘?难道他是个万人迷的绝世情种?或是个最懂女人心的情场老手?我看他不像呀!有故事的男人一般都喜欢故事的女人,一般有故事的女人都鄙视没故事的男人。你是个没故事的女人,难道他是有故事的男人?”
俞敏俪捏了捏发疼的手腕,垂着眉说:“管他有没有故事。他不需要向太多的女人展示他的好,如果他给我的跟给别的女人没有差别,我为什么要去稀罕他?我不过喜欢了他在我面前的直白和狂妄,他所有的悲伤和喜悦都一览无遗,我见他的世界坦亮得没有隐蔽的角落去藏污纳垢。这就是我要跟他好的最简单理由!”
俞敏海审视着俞敏俪的脸庞,心知她已嗟悔无及,但那颗为林书轩而跳动的心却也更坚韧不移,:“你的表情告诉我,你是非他不嫁了!说起来也不奇怪,有个强人妈妈的基因,我们根本就不缺反抗逆叛的精神。”
俞敏俪:“妈成这样了,你不怪我吗?”
俞敏海搭着俞敏俪的肩膀,怪声怪调地说:“你是我亲妹妹,我妈是你的亲妈,要怪上你,我还算是你亲哥哥吗?”
俞敏俪不由地咧嘴一笑,却又无限伤感,:“要是你和二哥在家就好了,妈也不至于被我气成这样,你会贫嘴让爸爸妈妈欢欣,二哥会讲一通大道理来说服他们,而我却什么都做不到,我是真生自己的气!”
俞敏海安慰说:“妈的身体没多大问题,只是活动不灵便而已。”又一本正经地说:“女人跟男人不一样,女人一旦跟上了一个男的,这辈子就这样了,但男人可不一样,只要管住家中的红旗不倒,外面的彩旗随时迎风飘飘!”
俞敏俪瞪起了眼,:“倘若书轩敢让彩旗飘扬,我就直接斩断红旗的旗杠。”
俞大明见兄妹俩人在说悄悄话,心想已经在电话里叮嘱了俞敏海要规劝妹妹,就不去打搅他们,自己进了卧房。
俞香兰正巧醒来,动弹不得身子,又发狠骂说:“没想到死丫头这般大逆不道!这回我幸好没给摔死,得将那林书轩能赶多远是多远。”
俞大明猛叹气,:“哎,也是你自己不小心造成的。我看俪俪偷偷掉泪,一定悔不当初,她这几天衣不解带地服侍你,也难为了她,我们就不用再责骂她了,一家人为了那个外人搞得人仰马翻,也是不值当。只是辛苦了你!”
俞香兰:“我要是这么躺个把月真能让她回心转意,倒也值得了。只是天气这般热,真够难受的!”
夫妻俩人相互安慰,又相互打气。
第112章 花轿为媒
俞香兰连续两个月卧床休养,俞敏俪和林书轩的书信内容里添增了许多的无奈,但林书轩这几天的心情有些激动又有些忐忑。
他的单位在考虑分房,尤其要照顾到年轻人,只是有一个条件,必须在限定的日期前提供结婚证。单位领导在大会上信誓旦旦地承诺,要帮全部适婚的年轻人筑起爱巢。
林书轩与在场的几位年轻人一样激动得高呼万岁,这次分房应是单位最后一次的巨大福利,谁赶上了,算谁捞着了公有制私有化珍馐的最后油水。
但林书轩又比他们多了几份不安,他不知道该怎么跟俞敏俪开口,家中的父母还没有赞同的意思,她的母亲还尚在休养之中,如果怂恿她跟他登记结婚,似乎显得太过于自私自利。但单位分房毕竟是块诱人的香馍馍,虽说工作了这么久,积蓄却是无几,可找熟人凑凑还是有望买断一套两居室的房子。但买了房子,就负担不起一个像样的婚礼,将又会委屈了他的爱人。
林书轩挠了挠头,扯了又扯头发,不经意间揪下了几根,瞧看散落在白色瓷砖地板上清楚可见的黑色发丝,他深深地吸了口气,希望可从脚跟底下冒出来一股勇气,这股勇气经过丹田,然后直冲脑盖顶。
林书轩站在俞敏俪面前,虽然语带歉意,但目光火热,:“俪俪,我们先把房子解决了吧,那是属于我们的家。有了它,才会有其他的一切。我还想给你一个盛大的婚礼,你会是这世界上最娇美的新娘,可我不知道那个婚礼要让你等多久?”
他没想到俞敏俪心里早已想过自己不是一只迷恋玻璃窗的可怜苍蝇,只要勇于打破最后的一道障碍,美丽的感情才更有光明的出路。
俞敏俪笑得清爽,说得干脆,:“书轩,我不想等待!我们不需要向众人展示我们的幸福,也并不需要向他们索求祝福。我们可以幸福地去旅行,遇见的风景就是最好的祝福!曾经的我一直以为幸福可以在等待中到来,后来明白了,许多美好的东西都在等待中失去。”
林书轩的眼角有点潮湿,又听她说:“这世界纵然很现实,但总有一个角落,容得下认真相爱的一对人和相濡以沫的两颗心。爱情还是原本的样子,经得起贫穷,也奈得住孤独,一如最初。”
如果不是学校里人来人往,林书轩很想紧紧地将俞敏俪拥在怀中。他忍住这股冲动,问:“妈妈她还好吧,我应该去探望探望她的。”
俞敏俪想了想,又摇了摇头,轻轻一笑,眼里满是憧憬,:“妈妈已经无恙了!我在想我们可以去哪里?去苏杭?逛园林,听评唱,亭台楼榭前看水袖长舞,西湖断桥下寻惊鸿照影。还是去大漠?走马川,过戈壁,平沙茫茫里望孤烟落日,楼兰古城址上誓言今生……嗯,好像有许多地方都可以去耶。”俞敏俪情不自禁地歪了歪头。
林书轩:“等你想好了,我们就出发!我们并不贫穷,也不孤独!”
俞敏俪:“世间有一种极致的成就和幸福,是寒冬里的两个人手牵手,再一步步地走到了春天。”
国庆假期即将到来,俞香兰已可以行动自如了。她感觉许久没给何仙公下跪礼拜,心里总感觉少了份虔诚,现在每天得去多敬上几束香。
她正全神贯注地持着香束跪拜的时候,俞大明惊惶失措地冲进来,手上抓着一张纸条:“老太婆,别跪了!俪俪留的条子,她离家出走了。”
俞香兰一慌神,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手中的香束也丢落地上,俞大明急忙扶她站起。
俞香兰又感觉到背部僵硬胀疼得难受,忍不住哎哎得又唤了几声。俞大明扶她在椅子上坐稳,让她看俞敏俪留下的纸条:
敬爱的爸爸妈妈:
您们好!我决定依我的心去寻找幸福,请你们务必放心!也请原谅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或许前路泥泞,但我看见的世界已然百花齐放风光旖旎,陪在我身边的是我爱也爱我的人儿!
爱您们的俪俪
俞香兰捂起脸呜呜地直哭,:“丢脸呀,怎么生了这么个不争气还不要脸的女儿?”
俞大明两眼也红了,:“别骂了!你怎么不想她安全吗?一个女孩子,能跑哪里去寻找幸福?”
俞香兰边哭边生气地骂说:“管她呐,我当少生了一个孩子,我生了好几个孩子,也不缺这一个!”
俞大明一听却生了气,埋怨说:“当妈的怎么又说上了这种话?”
俩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竟然吵上了,俞香兰越哭越大声,鼻涕泪水混在了一起,抹得纸巾一团又一团,:“以前的你那么没主张,这次却像见鬼似地变了个人,要不是看你铁了心反对他们,我也不会那么坚持。没想到丫头平时不吭不哈,我以为她想明白了,可她比谁都狠,不就是你平时惯出来的吗?”
俞香兰越哭越凶,俞大明本也气急交加,转念一想自己对俞敏俪的事一直都坚持了不民主的态度,此时的心情复杂得无法言语,但自己是个男人,在关健时刻得体现气稳如鼎的态势,于是软了语气说:“现在不是互相埋怨互相撒气的时候,我们还是得统一口径统一立场,原则还得坚持,但这个原则是希望看见孩子幸福。要是俪俪一定要坚持跟那个兴化人,那也不是不行!”
俞香兰大声骂说:“变色龙的本性永远不改,当时是谁说的必须坚决反对他们呢?俪俪嫁给谁都不打紧,那个人她喜欢就好,但人家得把她当回事,而不是她自己将自己当了回事,不让人家更轻看了她了吗?”
俞大明故意不在意地说:“不就是兴化人的爹妈吗?也无所谓了,反正俪俪结婚后也还住福宁,我们就当招个上门女婿好了。”
“呸!你想得美!到时什么都不由你了,这个林书轩我真想扒了他的皮。”俞香兰越说越觉心痛。
俞大明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似在自言自语地说:“吵了半天,重要的事却忘了,看起来他俩在一起了,可是他们会去哪里?报警是报不了,该找谁问问?对了,海海!他或许知道。”
俞大明撇下俞香兰去给俞敏海打电话,不等他说完,俞敏海哈哈地笑了个欢,:“爸呀,你愁坏了吧,可把我乐坏了,俪俪才是您的众多孩子中最牛的那个!您放心好了,她这会儿正游山玩水海誓山盟,不知道有多幸福有多令人感动,您和妈也自个儿找乐吧!”
俞大明:“你不替她的安全担心吗?”
俞敏海收住了笑声,:“不是我不懂得担心,而是根本不需要担心,什么样品性的女孩就会吸引到什么样的男人。那个林书轩,我上次特地拐到省城又见了他,他跟俪俪一块,难说谁更不安全了。我们该操心的是要准备一份什么大礼才能帮他们渡过难关!”
俞大明突觉在儿子跟前,反倒显得是“矮人看场一一看不出名堂”的那种无知无觉,不免心中生了惭愧。
他放下电话,回到俞香兰身边,似在安慰她,又似自我安慰说:“到这份上了,我们似乎只要想想能替孩子们做点什么,而不是替他们决定什么。不如我们多想想我们老俩口也该上哪儿游玩去,你跟了我几十年,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去到省城,以后我们要去远一点的地方,我带你去北京城里逛一圈,看一看皇帝住过的地方。看开点!”
俞香兰已止住了哭泣,抚了抚发胀生闷的胸口,:“算了吧,不看开也得看开,几个月没出家门,快憋坏了我。石竹山怕是爬不上去了,明天我先去就近的寺庙走一走,替俪俪求个平安符,顺便问问她的姻缘。”
俞大明:“你走出去散个心也好,如今孩子们都各有了自己的世界,家中也就剩我们老俩口可以如此这般地彼此安慰彼此开解。”
俞敏俪和林书轩坐了火车,在江南的一个小镇里流连忘返。
古色生香的小镇并没有出现节假日的繁忙人潮,宛若水墨丹青般的意境清幽,彩色油布伞安静地悬挂在店家的门前,如盛开在半空的花朵,俞敏俪行走其间,忍不住遐想神弛。
林书轩突然发现新大陆般地惊叫一声:“咦!前面竟有大红花轿。”
一顶大红花轿正赫然立在古坊牌下,旁边的轿夫亦做古装打扮,原来坐花轿逛古街是当地新开发的旅游项目,导游模样的人在向过往的游客招搅生意,愿意尝试的人却寥寥无几。
俞敏俪跟着欣喜于色,却更有心潮涌动,想自己逆了爸妈,背负了不孝女的骂名,就只为了要当林书轩的新娘,若能在这个人间古典婉约之处,请天地为证,大红花轿为媒,来一场前世今生的仪式,自是最刻骨铭心的事情,而那些曾经在她脑海中无限羡慕和想像过的浪漫婚典永不及此一刻此一处的花轿情怀。
林书轩见她纯净的眼眸里星光闪耀,脸上羞美如霞,受了鼓舞般问她:“过去过过瘾?我们一起走花轿?”
俞敏俪如穿越了时空,穿上了凤冠霞帔,披上了红盖头,坐上了大红花轿,由四个轿夫抬起,她又突然间有了流泪的冲动。
花轿绕古镇走了一圈,林书轩亦穿着古装新郎服,从媒婆模样的人手上接过大红绳,将新娘从红轿子上迎了下来。
林书轩掀开红盖头的霎间,见俞敏俪的泪花闪现,他竟也没忍住自己的泪水,从图书馆初见的好奇到此刻的花轿情缘,时光似漫长得经历了几生几世,又似短促得令人害怕一朝梦醒。
导游摄下了十来张笑靥盈盈的照片,俞敏俪小心翼翼地捧着照片,就像捧着稀世珍宝,:“书轩,我再也不要拍什么婚纱照,办什么婚宴酒席,因为此一生我只爱一人,只穿一次嫁衣,只上一次花轿,只拍一次婚照。”
那些照片仿佛凝聚了俞敏俪和林书轩此生追逐和陶醉的全部幸福,原来爱人的那颗心是如此容易满足。
第113章 欢喜佛说
第二天,俞香兰听了好友余姐的建议,一起去弥勒岩寺上香。
余姐是个佛教徒,听说了弥勒岩寺的主持为了农历八月廿二定光佛的圣诞请来了一位大师诵经,更听说了那位觉明大师大智大慧,自带佛光,见过真容的人都将视他如转世佛佗。
俞香兰听了甚觉好奇,并想弥勒岩寺里有尊笑弥勒憨笑可掬,可谓笑尽了天下可笑之人,即使去了见不着那位传说中的转世佛佗,摸一摸上笑弥勒的大肚,也是可以拂一拂心头的烦心事,领悟佛佗的大肚可容世间难容之事的精神。
俩人到了弥勒岩寺时,并没有想像中的人潮涌现。
远见几条黄色的幡旗高高竖起,通向寺庙的路尚在修缮,一阵风过,幡旗呼呼飘扬,一股尘土亦随风飞扬而起,令人眼睛难睁,但眯眼之处亦可见一巨大石佛盘腿席地而坐。石佛的耳朵长长,大肚圆圆,坦胸露脐,笑容憨憨,好一副欢喜慈态。
俞香兰情不自禁地也跟着笑容灿烂。
到了近处,余姐对着弥勒佛行了几个礼,对身边的俞香兰说:“阿弥陀佛!这尊欢喜佛是全中国最大的立体石雕坐像,佛座之地幸福光明,真是我们福宁人的福气!”
俞香兰:“平时我只拜仙公,没怎么留意佛说。以前曾听说过弥勒笑佛表面看似蠢笨,其实是无尽的大慈大爱与大智大慧。蠢笨是化解一切争斗、计较、嫉妒的无上妙法,大智若愚,大慈更是若愚至极!这尊弥勒佛怎么看都是一副欢喜模样,哪来蠢笨?”
没等余姐回答,身后就响起一人声音,:“阿弥陀佛!施主有慧根,自有慧眼识慧心!”
俞香兰和余姐转头一看,一位披着袈裟的和尚手中持有一串念珠,正站在她们身后,微笑着看着她们。
俞香兰不好意思地说:“哪里?我一个家庭妇女哪有什么慧根?”
余姐却惊喜地叫:“阿弥陀佛!您就是觉明大师?”
和尚微微点头。
余姐激动万分,:“我那几日实在是凡事缠身,没来得及参加定光佛圣诞大典,今天就是特意寻大师来的。”
俞香兰听得莫名其妙,忍不住问:“刚才你在车上跟我一口一口地说燃灯古佛圣诞,怎么又有了定光佛圣诞?”
觉明和尚微笑说:“燃灯古佛亦是定光佛,是过去佛;如来佛是九世之尊,是现世佛,主修今生;你们眼前的弥勒佛是未来佛,修的是未来。施主刚刚说到的蠢笨,却是佛佗以无分无别、无争无求、尽心尽力助人成功却不图回报的大慈,巧妙地化解现今人类好争好斗的缺点,并且引导众人展现本有的光明良心,助人间净土大自然乐园早日实现。”
余姐又是如获至宝般的一番激动,:“是!是!到时人人皆大欢喜,才是我弥勒佛的欢喜事!”
和尚又说:“佛是未来的众生,我等生而平等,修过去,修现在,修未来,六道轮回,佛法无边,一切皆有可能!”
俞香兰听了如坠云里,半晌嚼不出意思,又不好意思问个明白,就吞了个囫囵般地含糊说:“哎呀,做人就是烦恼多,尤其做女人,巴不得下辈子不要再做女人了。儿女小的时候,含辛茹苦怨不得,她们好不容易大了,以为可以甩手当个闲人,可还是一事堆着一事来,想甩手甩不了,这心一直被吊着慌!”
和尚呵呵地笑了:“施主来对地方了,笑弥勒慈心无量,大肚能装普天下之事,布袋里有天地间一切至宝,能解一切忧伤痛苦,只要你心念弥勒,自能笑对一切了!”
余姐力表同感说:“对!对!我要是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摸一摸这尊弥勒佛像,心里就显舒畅了!”
她边说边掏出藏在衣领里的一尊玉雕笑佛像,对俞香兰说:“这是我特意从普陀山求来的,每天都挂着它,安神挺管用的,要不我也替你求一尊去。”
俞香兰踌躇了片刻,:“我家里供了何仙公的神位,就不求这个了,免得将自己搞得左右不是。”
大师哈哈大笑:“道佛不同门,禅悟且共缘!”说完大踏步向寺庙里走去。
余姐忙对俞香兰说:“我是要找大师问点事,你先在这里等等我。”边说边跑起小碎步来跟着大师去了。
俞香兰一个人站在笑弥勒跟前,安静地直视着他憨厚的笑容,背部突又开始僵硬生疼,骤然间无比后悔不该无端地反对女儿的恋情,所有的争执和斗气在笑佛的笑容中显得无知和偏执,女儿不知道现在何方?她是否明白自己的牵肠挂肚?世间之事,有因必有果,自个儿脊背受伤何尝不是一种执念的苦果。倘若一开始就让相互欢喜的人行欢喜事,怎会凭空多了诸多的烦恼和苦痛?
俞香兰想了又想,又将自己责怪懊恼了一回。
没多时,余姐乐呵呵地一路小跑回来,举了举手中的一个小盒子,:“看看,我帮你求来的。”
她旋开了一个按扭,小盒子传出众人齐诵唱佛经声,唱词单调,不过就是单一的念唱阿弥陀佛,旋律却轻柔悠长。
余姐:“你不是说晚上老睡不着吗?睡不着的时候打开它,听着听着就睡着了。”
俞香兰不禁开怀,:“这倒绝对是上佳的催眠曲哦!”又惊奇地问:“你刚才去问大师什么问题了?”
余姐稍稍迟疑,:“也没什么,心里有些小疑问,想问个明白,只求个踏实,大师的话我也不是太明白,或是我自己太愚沌,不过万事皆空还是心里清楚的。”
俞香兰叹说:“哪有那么简单,万事真能皆空吗?”
余姐掩饰说:“我平日里要是想不开,就捻佛珠子念佛,我也帮你讨一串菩提珠吧,你学着口念阿弥陀佛,不用太苦囿于今生的杂事。”
俞香兰见她不愿意多说她自己的心事,也就不再多问,心想各人各有苦情,世上真有几人能如欢喜佛乐已乐人。但那和尚也说了欢喜佛修的是未来,若是世人可放下心中执想,拂去世事尘埃,也可修个满心欢喜诸事圆满。
俞香兰自我安抚了一番,心情愉悦了不少,回身向着弥勒佛虔诚地拜了又拜,又去到寺庙里找了庙住,买了些香束出来,又跪拜了一番。
俞姐真的替她要了一串佛珠,俞香兰拿在手上把玩几下,隐隐闻到一缕香味,心情酥爽。
俞香兰回到家时,俞大明正等她等得心焦,一抬眼看见她满面笑容地进来,不禁疑惑地睁大了眼。
俞香兰随手将手袋一搁,整个人往沙发椅上一躺,挺直上身,双手在后背使劲地上下搓捏,口里嚷嚷喊:“哎呀,累死了,不行了,老了不中用,动一动都嫌累!”
俞大明问:“刚才见你笑得开心,像是捡了宝似的,累点也是值得!”
俞香兰哈哈大笑,:“这人呀,最怕的是心累。心累了,好日子也过成了坏日子。身子骨累了,心要是不累,坏日子也能变成好日子。”
俞大明:“去了趟弥勒岩回来,说话都饶上了舌,看上去真是高兴了。早知这样,我应该跟着你去。我在家一上午的时间,涛涛他们轮番打电话回来把我说了一通,佳佳还说我是偏心眼惹了祸,将俪俪管过头了,才逼了她反出了家门,你说这个佳佳怎么能这么说话,前些时候她不也跟着你一个调子吗?我越想越气!”
俞香兰伸了伸腰,摆了摆手说:“我是想通了!想通了心情就好了。今天在弥勒岩寺,总觉得笑佛在笑我想不开。回来的路上,余姐说了,笑佛专治女人的小心眼。我看你的心眼也不大,不如下次去也给你求一个笑佛挂坠,让你也随身挂上,省得你也想不开!”
她又仿佛记起一件要紧的事,“哎呦,最重要的事情今天倒给忘了,我糊涂了,忘了给俪俪求道平安符,我得求仙公保佑她去。”说完撑起身来,扭一扭腰板,拖着僵硬的身子上楼去了。
俞大明在她的背后笑说:“可我还坚持当个唯物主义者。”但俞香兰刚才的一番话也着实令他心情舒畅了许多。
电话铃声做响,俞大明提起话筒,俞敏俪怯怯柔柔的声音传来:“爸爸,我想您和妈妈了。”
俞大明的鼻头立时一酸,吸了吸鼻子说:“你这孩子,看着最乖,闹出的动静却最大。”
俞敏俪:“对不起!爸爸!也跟妈妈说声对不起!”
俞大明关切地问:“林书轩懂得照顾人吗?”
俞敏俪对着身边的林书轩吐了吐舌头,:“您放心!他不敢对我不好,他是党的好儿女,我是祖国的栋梁,所以他得学会好好地保护我!还有,我们拍了好多好看的照片,回家后让您和妈妈好好欣赏。妈妈怎样了?”
俞大明:“她好得很,今天去了弥勒岩,仿佛又开了悟,想开了,现在正在仙公房里给你求平安呐。”
俞敏俪顿又觉羞愧难当,跟父亲说了些宽慰的话,放下话筒,默默地靠在了林书轩的肩膀。
第114章 谁的烦恼
俞敏俪虽然见父母没有了责备怒骂之意,但等到了回家时分,她犹觉心虚羞愧,又怕他们会为难了林书轩,索性只独自一人咬紧了牙关回家。
她小心翼翼地推开院门,没想到还没进到内屋,一人猛得冲出来大喝一声:“站住!”紧接着又说:“哈哈,一看就知道有人干了坏事,鬼鬼祟祟得很!”
原来俞敏海和许雅安刚率先一步到家。
还没等俞敏俪有所反应,俞大明和俞香兰闻声也冲了出来。
俞大明抢先接过了她的行李包。
俞香兰泪目闪光,拉着俞敏俪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地看个不停,似乎不见了她许多年。原见许雅安的脸色略显憔悴,俞香兰问长问短地关怀了一番,如今看见小女儿回家,一门心思就转移了开来。
俞敏海又是哈哈大笑说:“俪俪,我看爸爸妈妈心情激动得跟丢了宝贝又找回来似的,你就不要再紧瞪着视死如归的眼神了。”
俞敏俪心内感动,一时竟无法言语。
俞香兰认真地朝俞敏俪身后望了望,:“怎么书轩没跟你一起回来?”
俞大明:“他要是来了,我非得揍他两拳不可,胆子大得拐我女儿,幸好我家小俪俪无伤无痛地回来。”
俞香兰却说:“你又来了,少虚张声势了!”
俞敏海朝俞敏俪眨巴着小眼睛,一脸布满意味深长的笑容。
俞敏俪只好一拳捶上了他,叫道:“我先打海海了!”
俞大明放了行李,推了自行车说要上菜市场忙采买去。
俞香兰不等他回来就挂起了围兜,在厨房里盘想这几天里的菜肴。
先不提家中的那份亲情热溶,就单说俞敏海在哪里,哪里都有他要的热闹。一回到福宁,他就撇了许雅安,自己忙得不亦乐乎。
许雅安卧在宽大的双人床上,手里握着电视遥控,眯缝着双眼盯着电视屏幕,无聊机械地切换着电视频道,脑海里意泛滥,她却又不想将眼睛好好闭上,转头瞪大了眼睛,认真看了看墙上的钟表,已然是凌晨一点多了。院子大门似乎有些响声,她侧耳仔细地听了听,许久才听见俞敏海的脚步声由远至近,眉头情不自禁地拧了又拧。
清晨时分,俞敏俪迈着轻盈的步伐下楼,见俞敏海和许雅安的卧房门口放着一个张开的袋子,还残留些食物的余味。她看了眼房门,房门紧闭,顺手就将垃圾袋拎起,刚走出两步,与父亲迎面碰上。
俞大明一见她手中的东西,一脸嫌弃而又无奈地说:“我今早就故意不给他们收拾,一连几天了都这样,一大早门口就堆了垃圾,有时还有汁淌得一地都是,实在不知道他们晚上几点才去睡觉,怎么每晚都要吃夜宵。”
俞敏俪冲父亲俏皮地伸了下舌头,:“主要的原因应该是他们的胃消化能力超强。”
俞香兰从楼上下来,不耐烦地大声说:“每天不到午饭时间,他们是起不来的。男人这样,女人也这样,哪看见做事业的劲头?这简直就是败家的坏兆头。”
俞敏俪连忙嘘了声,小声说:“妈,小声点!或许是因为养殖场晚上要蹲点,他们也就养成了晚睡晚起的习惯,雅安以前不这样的。”
俞大明和俞香兰不再言语,但脸色明显不好,原先单位通知了退休人员聚会,他们只管忙着去见老同事去了。
晚饭后,俞敏海又是洗漱一新,还往头上喷了点发型定形剂,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淡清香,拿了一只小皮夹,正想出门。
俞香兰闻到了一股香水味,忙从厨房里跑出来叫:“又上哪里去?”
俞敏海偏了偏头,故弄玄虚问:“您老猜猜?”
俞香兰一脸不高兴,:“又是去胡玩?这么老大的人,还要我老提醒你,你到底几岁了,知不知道?”
俞敏海却贼贼地笑了,:“妈,我想我小时候没有得到足够的关爱,所以心中老住着一个长不大的孩子。”
俞香兰发怒说:“你还好意思这么说!你的心中一直住有一个孩子,他在不停地要妈,那雅安的心中要是也藏有一个孩子,她也想满世界地找爹,这世界不全乱了套?”
此时厅里电话铃声已响了好多声,似乎无人接听,俞香兰只好去到厅里。
俞敏海借机溜之大吉。
俞敏俪从三楼奔下,随他走出院子大门,轻飘几步堵在了他的前头,:“喂!干嘛去?怎么不带雅安?想搞地下活动?反革命分子一个?”
俞敏海嘻嘻一笑:“有的场合只适合男人,跟你们这些女人说不清!”
俞敏俪:“可雅安不是普通女人,是你的老婆!”
俞敏海笑得更贼,:“就是因为是我的老婆,她才更不可以去。她去了以后,说不定我就得换老婆,那多麻烦。”
俞敏俪错愕,不甚明白俞敏海的意思,想再说点什么,俞敏海直推着她回院子,:“不许你当多事婆!你先找雅安去,昨天我特地给你买了件礼物,去看看喜不喜欢。”说完就哼着歌儿,一溜烟就没了踪影。
俞香兰接了电话,也仅是转眼的功夫,再出来时就不见了俞敏海,回转身时心想自己当初喜欢了许雅安的柔顺和单纯,只希望她即使做不到叱咤风云,也千万不要见风倒柳,海海那般泼皮劲非得使一些心机来整治不可,可许雅安分明不是个有心机的人。
她想了又觉烦闷,可此一番心事刚起,麻将友们就来了,俞大明正在顶楼拾掇,她大声叫唤了几声,让他下来凑了四人份。一摸起麻将牌来,她的心事竟无。
俞敏俪磨蹭着走回俞敏海和许雅安的房间,房间里新婚浪漫的气息依旧,许雅安正在收拾行李。
俞敏俪惊讶地问:“要走了吗?什么时候呀?”
许雅安停了动作,:“后天吧,已经回来好多天了,卫华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催我们过去,但海海一直跟他说忙。”
俞敏俪:“海海在忙什么?”
许雅安却问了另一个问题:“你确定林书轩会是个好男人吗?这世上真会有好男人吗?”
俞敏俪一愣,反问:“为什么这么问?海海不是吗?”
许雅安摇摇头,却又点点头,:“说不清楚!他总是半夜才回家,说是应酬忙,可我的心里总不舒服。”
“那你跟他说过你的感受吗?”
许雅安:“我不敢说,怕他不高兴,他看起来是个好男人。”
俞敏俪又不解地问:“搞个养殖场养鳗鱼,不是只要喂好鳗鱼就好,还有什么可需要应酬的?”
“你不懂!工商、税务、财政局、劳动局、镇政府,都要跟他们打交道,吃饭、唱k、送礼,一件都落不下,有时看他也挺为难的,似乎也怨不得他!”
见俞敏俪神色困惑,她又说:“不说他的事了。海海说我们得赶紧回来救你,怕妈妈饶不了你这次,没想到他想多了。爸爸妈妈看见你平安回家,反而有失而复得的庆幸。你要是想好了,就趁热打铁把喜宴办了吧,家里趁机再热闹热闹。”
俞敏俪甜甜地笑:“不了,我不再想了。我们准备就去领证,剩下的就是两个人过平凡日子了。”
许雅安忽记起了一事,:“你进来了正好,海海特地买了条项链送给你,你看看喜不喜欢?”
她从梳妆台上拿起一个精美的首饰盒子递给了俞敏俪。
俞敏俪打开一看,一条精细的黄金项链,精巧的挂坠镶了一颗闪亮的红宝石,煞是好看,惊喜地连说:“好看!谢谢啦!怎么突然想着给我买礼物?”
许雅安坐回床沿,:“你说了你上过了花轿,算是嫁了人!我们得送新嫁娘一份小小祝福。本来海海让我去给你挑选礼物的,但他自己昨天上街看中了这个,就买了下来,也给我买了一条一模一样的。他还说了,这只是小小份的礼物,他还会跟大姐大哥他们商量,再重新包个大红包送给你,说你们靠拿工资买房子太难了,兄弟姐妹们都在国外,大家都有能力帮你一把。”
俞敏俪拿起项链,认真地细看,心形的红宝石闪亮璀璨,忍不住用手小心地抚了抚,浅浅地笑了,心中泛起了感动和喜悦。她突然间想起林书轩的家人竟然没有谁有所表示,不免又有了份失望和伤感。林书轩约她这个周末去他的老家,她心里有股寂寂的怕意,可又想他也一直在对他的父母妄为任性,而父母亲最能给予爱和包容,自己的爸爸妈妈就是实证,他们现在对林书轩亦有关爱。她不禁在内心鼓励起自己来,既然爱上了林书轩,也该爱他的一切,包括他的父母和其他家人。
俞敏俪心里放下了自己的事,又惦起许雅安的事来,于是与她并排坐在一起,问说:“你们在养殖场辛苦吗?是不是晚上都要加班加点?”
“场里并不是每天都忙,只有喂食、下药、起鳗时累了些,其他时间也是闲着,有工人做事的。可忙的人永远只有一个,那个人就是海海!他几乎天天应酬,不带着一身酒气半夜回家属不正常了。”
俞敏俪难以理解,也无法理解,抬眼看了看许雅安,忽然发觉素颜的许雅安神色无华,她那学生时代的神彩已无处可寻,不禁呆了呆。
许雅安郁郁地说:“你看他回到福宁照旧忙碌,晚上十二点之前基本不会到家。我也习惯了不等到他回家,再也闭不上眼皮,早上也就懒洋洋地撑不起来。其实,早上你们在门口说的话,我都听见了,可我就是起不来!”
俞敏俪:“那他在咱们福宁也有必要应酬吗?为什么你不跟着去?”
“是不是必要的应酬都由他说了算,我想不过就是那么些朋友串份子罢了。前两天我也是生气了,他就买了那条项链哄我。他也知道我会在夜里等他,所以他就会带着夜宵回来。算了吧,男人都贪玩。”
俞敏俪张了张嘴,觉得最后一句话很耳熟,突然间想到大嫂刘娜曾经也这么说过,一时间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只好又闭了嘴。她却又心想林书轩的宿舍里摆满了寿山石,他的闲暇时光几乎都耗在了研究他的印章雕刻和他那“我体”书法,看来他的玩法很不一样。
俞敏俪又莫名地记挂起刘娜来,自从大嫂要了娉儿的电话号码后就再无联系,不知她现在何方。
第115章 重陷绝境
这段日子来,刘娜备觉开怀。弟弟已经习惯了在以色列的工作,他的收入稳定而且不低,刘娜再也不需担心家中的用度和父亲的医药费。更令刘娜开怀的是俞敏洪竟会自觉主动地联系她,有时让女儿出来跟她见见面小聚一番,甚至还让女儿在刘娜这边住了几天,那时他们赶着回国去参加俞敏海的婚宴。
刘娜还感觉到了佐藤对她的体贴入微。佐藤有时居然会做好了饭菜等她下班,刘娜多少有些受宠若惊。她记得佐藤的许诺,一想到哪天入国管理局批准了定居申请,就要离开他,刘娜的心里就有一丝隐隐的不忍。
今天佐藤又备好了饭菜,虽然他添加了泡菜、纳豆这些现成的小菜,不过只是简单水煮了些青菜,一小碟三文鱼刺身,一小锅由滚水搅和开来的味噌汤,刘娜依然感动得不知所以。
老佐藤绅士般地坐在她的对面,似乎在慎重考虑问题,开口时语气显得沉重,听起来有点无奈,:“入国管理局要求你要有一大笔存款保证金,我今天试着要领回我的全部退休金补上,可还是领不出来。你有没有办法自己先凑五六百万?等入国管理局批准了你的居留身份,再将钱转出来。或许拿到了我的退休金,也可以先给你,你知道我以前交的年金不少。”
老佐藤双手比划着,尽力将话说得让刘娜明白。
刘娜听懂了,心中一喜,只问:“存了钱,多久能得到批准呢?”
“那就很快了,不出一个月吧,日本政府的工作效率很高的。”佐藤又比划着说,他的儒雅之态并不因为双手的比划而受到影响。
刘娜对他深信不疑,:“我这两天一定想办法。”
为了凑足保证金,刘娜又向在东京的几位老乡挪借了些现金,存进了她与佐藤的联名银行帐户。刘娜开始盼望着入国管理局的通知,而老佐藤时不时亦会问起关于俞婉娉的事情,似乎在担忧着什么。
刘娜也盼着每一个与女儿相见的日子。
恰逢又一个公众假日,为了要带她去迪士尼公园玩耍,刘娜狠心推掉了工作,即使明知这一天酒吧的生意必将红火得令小费倍增,而站在公园门口等待女儿的心情永比拿到小费来得欢乐。
俞婉娉老远就瞅见妈妈,连蹦带跳地向她冲了过来,刘娜拥抱着女儿百看不厌,一迭声问个不停。
欢乐的时光如梭飞逝,眼看着夕阳西下,一天的时间就这么快要结束了。
刘娜恋恋不舍地搂着女儿的肩膀,痴痴地说:“娉儿,等佐藤帮妈妈的居留身份办好了,我就会离开他!以后你就跟着我住,你爸爸他也可以与我们住在一起,我不介意他还有其他的什么人,只要我们一家三口可以在一起,我什么都不介意。”
刘娜以为她会跳起来欢呼万岁,没想到小婉娉却一语不发,刘娜又紧追问说:“你怎么不说话呢?是不是太激动了!”
料不到俞婉娉却狠狠地说:“呸,不要脸!我才不要!”
刘娜无法相信地看着她,:“你骂我不要脸?”
俞婉娉仰着脸,一脸的鄙夷之色,语气坚定地说:“是的!你,还有爸爸。”
刘娜突然间气得全身颤抖,举起手来,猛摔了俞婉娉一个巴掌。
俞婉娉捂着发烫发疼的脸哭着喊:“为什么要打我?我讨厌你们,你们本来是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去跟别人住在一起?为什么除了我,还会有另外的孩子?”
刘娜一气之下下了重手,后悔不及得抱紧俞婉娉,心疼地哄说:“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
俞婉娉却用劲推开她,似要发泄尽蓄许久的伤心难过:“我讨厌日本,爸爸为什么要带我来?你是我妈妈,为什么就不能让我跟着你在中国?你为什么还要找一个老日本男人?我不想要你们!”
刘娜惊恐得不能自己,俞婉娉的哭声如利箭般穿透她的心脏,整颗心被击碎的声响清晰有力,伴随着剧烈的疼痛,刘娜一只手捂着胸口,情不自禁地半蹲了下来,另一只手颤抖着想去抚摸女儿的脸颊,又再次被她使着狠劲甩开。
俞敏洪此时从远处走来,莫名其妙地看着眼前一切,来不及细问原由就拖着俞婉娉的手离开,他想要去赶到点的电车回家。
刘娜一个人留在原地,双手紧捂住脸,无法顾及他人的目光而失声痛哭。
观月姿子在次日早上注意到了俞婉娉脸颊上尚留的痕迹,一直向着俞敏洪投了问询的眼神。俞敏洪本不想说,但又鬼使神遣地将他看见的情景说了一番。
姿子秀眉立竖,一张扑满香粉的脸凶恶得令俞敏洪吃惊,而她说出来的话更是令他难堪,“什么?你又让她跟一个中国女人相见?我所做的是想让她成为一个日本人,不要再做什么中国人了,你怎么不懂呢?”
俞敏洪张大嘴呆呆地望着她。
姿子意识到了俞敏洪的惊诧,态度委婉地又说:“我不过是关心婉娉,她应该尽快溶入日本社会,我还想给她取个日本名字,她应该忘记过去,这样的她会比较快乐地成长!”
俞敏洪舔了舔嘴唇,鼓足勇气说:“她的名字是我妈妈起的,暂时先保留吧!怎么说她都是一个中国人!”
姿子觉察到俞敏洪的不快,挑了挑眉说:“哎呀,也是,我也是个中国人的媳妇。嫁给你以后,我都开始有了你们中国人的思维,我准备申请低收入补贴,你就尽可能地拿现金收入,这样我们可以多申请到多些福利,现在一家四口人生活真不容易。”
俞敏洪脸色变了变,不再说话。
刘娜无时不刻地希望跟女儿相聚,但平时可自由支配的时间却越来越紧,她不明白佐藤为什么不跟自己商量,就让老板给加了工时,简单但重复的工作没完没了地占据她的时间。
而令刘娜更难受的是俞敏洪电话中冷漠的语气,俞敏洪涩涩地说:“娉儿学习忙,日语这玩意义要学好挺难的,孩子以后是要考大学的,……”
刘娜知道了俞敏洪不希望被打扰的意思,但她心有不甘,即使与俞敏洪回不到从前,她也必须坚守着要看着女儿逐渐长大。
在刘娜盘思着要找俞敏洪谈一谈时,一个晴天霹雳凌空而来!以色列的一颗人肉炸弹葬送了那里好几条鲜活的生命,可怜的弟弟成了他人复国仇恨烽火里的无辜牺牲品,父亲和母亲已经悲痛欲绝,他们在电话里根本就说不出什么话了。
弟媳妇只有绝望的哭泣和愤怒的发泄:“可恨的还有那些人啊!那些人说他死得幸运的,说他是故意抱炸弹去的,他们说巴不得也出国抱炸弹去!为什么送死的不是他们呀???”
以色列政府给了死难者约百万元人民币的抚恤赔偿金。可在某些人的眼里,百万人民币足够令他们愤慨得拿来调笑,他们羡慕着一堆人民币换来一个家庭的“蓬勃生机”,妒忌着一条生命竟可以充当了此生机的养分,而白发送子、壮年丧偶和年幼失父这三最之不幸均不值得伤感和同情。
生命在不停的折腾中感受到鲜活,可生命脆弱得如水泡易破,生活本身亦有令生命意识到绝望和枯槁的残酷。刘娜跟着弟媳妇哭泣,也想跟着她咒骂,可她想骂的是那个连自己的生命都轻易舍弃的人肉炸弹恶人。她一想起弟弟就哭,哭完了开始感到头疼。
连续几个月来,刘娜浑浑噩噩地迎朝辞暮,她甚至都忘了留意佐藤是不是还跟她住在一起,更没有在意过她的银行卡里到底有多少的余额。国内本不需要她再汇钱了,现在更是不需要了。老父亲在听到儿子的噩耗后就拒绝接受任何的药品或补品,母亲也是如此,他们的工资凑合着安排日常生活。
正值盛年的刘娜身心疲惫,第三次回到东京,她如今感觉自己的体力已远不如第一次来时健壮,夜里总在半梦半醒之中,清晨却又惰身不起。
今早又是一番挣扎后才能起床,刘娜睁着无神的双眼打开衣柜翻找。几条色泽艳丽的旗袍映入眼帘,她不由得打了个激灵,仿佛刚从梦里惊醒过来似地,发觉还有件要紧的事居然被自己忘在了脑后,不知道佐藤担保的配偶居留签证申请到底进展到了哪个地步,原先说的一个月时效早已过了,似乎佐藤也从不提及这些。
刘娜此时才想起已有多日不见他了,也突然记起,自从被女儿骂说不要脸以后,其实在许多时日里,晚上在上床时分,倘若不见佐藤在身边晃悠,心中反而有了一份舒畅。但今天因心里记挂着签证一事,在一整天的上班时间里,她的满脑子里都是佐藤的影子,想驱逐也驱逐不去,刘娜怨恨着自己的这份感觉,心事重重。
老佐藤几天后才出现在家中,刘娜一见他,急切地问:“好多天不见您,您去哪里了?我的签证怎样呢?”
佐藤躲闪着目光,硬着头皮说:“在办呐!别急!估摸还得几个月吧!”
刘娜失望地呆了呆,喃喃地说:“怎么要这么久呢?”
佐藤没好气地说:“这不是我能说了算的,问我也是没答案的。”
刘娜:“我的银行卡一直在你那里,所有工资都存在那里,应该有不少钱了!你将银行卡还给我!”
佐藤愣了一下,谄媚着一脸笑说:“它们很安全的!我不过暂时替你保管而已,我自己有退休金的,以后我的退休金归你保管好了。”
刘娜只好不好意思地冲佐藤笑了笑。
因为俞婉娉倔强的个性,因为观月姿子的强加阻饶,也因为刘娜的久不联系,俞敏洪也就逐渐打消了让女儿与刘娜再见面的念头。
日子也就在匆匆中过去。
蓦有一天,他接到了警察局的电话,说是刘娜要求见他。
俞敏洪惊慌失措到了那里,刘娜正蓬着一头乱发,失神落魄地坐在角落里。
刘娜看见俞敏洪的时候,眼里闪出一道惊喜,但刹那间又黯淡了下来。
俩人在此间见面,心中自是百感交集。
刘娜无力地说:“我又倒大霉了!被骗了,他骗走了我的全部积蓄,也没帮我申请到身份。我还欠了不少钱,要是这次又被遣送回国,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想来想去只好找你!”
俞敏洪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这样?你不跟他登记结婚了吗?”
刘娜喃喃地说:“在中国是登记了,但他现在跟入国管理局说我骗了他。我原以为只要努力工作就好,其实我只希望能见到娉儿……”她哽咽说不下去了。
俞敏洪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刘娜,沉默了一会儿,问:“你欠了多少钱呢?我看看能不能帮一点忙。”
刘娜如获救星,双眸亮闪着光,急切地说:“我已还了一些,但还有三百多万日元,是借几个亲戚朋友的,大家打工攒钱都不容易,我怕拖累了她们。警察说或许可以帮我追回被那个老骗子取走的钱,我那卡里工资连同保证金该超过了一千万日元。这一年多的工资都存在那里,我可是满满扎扎地每天都打了两份工呀。”
俞敏洪暗想自己一个月只有三十万日元不到的收入,姿子盯得紧,要一下子拿出三百多万日元来,该哪里找去?可如今看着刘娜落难无助,又着实不忍,先想着找建秋他们各借些,好安抚下刘娜的心情,再想办法将国内的那套房子给卖了。
俞敏洪反复找了警察局问讯,刘娜最终还是要被遣送回国。
第116章 江湖义气
不光是刘娜和俞敏洪的日子过得压抑惨淡,呆在国内的俞敏海也不消停,最近他的心情败坏到了极点。
最初跟李卫华几个朋友约好了,大家应按各自占股比例投资,结果两三年时间过去了,他们那最原始资本金部份竟不过缺三欠半地投入。俞敏海一开始时仗着自己财大气粗,颇有老大风范,他原就只想带着兄弟发财,自己又占了股份的大份额,也就从不催着他们几个及时到资,凡事亦由他一人挥斥方遒,其他人只跟着须溜顺从。
但万没想过养殖业也并不是一本万利,人心又自有贪婪阴暗的一面。平时里,几个合伙人各个趋利占前,玩乐时个个兴致盎然,做事时却又相互推诿。原来大家本都是些业余玩手,没有谁是正儿八经的养殖行里专业人士,又都觉得自己已是老板,对工人颐指力使,管理上明严暗松,漏洞百出,不知阴亏了多少。
有道是人心趋私利,本也无可厚非。但人心不古,利来欢情,利伤情危,江湖恩怨端倪渐现。
近日来各股东锋芒毕露,戳得俞敏海不得不叹尽人情薄凉,又自悔年轻只图气盛,没想到着了朋友的道。俞敏海做为掌舵之人,经历了几年的风雨洗礼,从最初的霸气雄心,落了个深感世事无常而又力不从心的惨境。
事由几个月前的一宗并购案。
邻近的一家养殖场因了内部股东纠纷不断,争纷后大家都愿意散伙。俞敏海深以为朋友一场不易,本着江湖道义,竟在茶盏之间就豪气地以市价将人家的整个养殖场盘了下来。
这事表面上看起来干得相当漂亮,俞敏海的豪爽和仗义亦备受业内人士称赞。
但他却犯了一个商人最不应犯的致命错误。在盘下养鳗场时,他仅仅只是叫人评估了下硬件设施的价值,在帐面上核对了在存的鳗鱼数量,随便捞了几只鳗鱼,丈量了它们的尺寸大小,自以为是地估算了市价,随后就诚信地将款项一次性结清。
可接下来的起鳗季来临,客户来要货时,悉数打捞起的鳗鱼数量只有原先帐面数量的三分之一不到。众人在现场面面相觑。百思不得其解,鳗鱼竟然敢莫名其妙地自个儿溜没了。
谁之过已不重要!当下重要的是鳗鱼数量不够,这就意味着交易违约,而违约意味着要支付违约金。这下子轮到了自己的内部股东内讧,而大家的矛头直指俞敏海。
令俞敏海头痛的不仅有内忧,还有外患。
原以为重金聘请了专业技术人员,几番尝试下来,大家伙好歹对鳗鱼的习性有了了解,已积累了诸多经验心得,鳗鱼的成活率越来越高,按说该到了长期持续经营后的丰收时期。但又遇日本经济滑坡,进口需求量锐减,国内的烤鳗业受之影响而惨淡经营,活鳗场门庭冷落,鳗鲡的市价突然间一落千丈,活鳗筛选的标准却又越来越苛刻。而俞敏海的公司欠当地镇财政所的那笔几十万的债务又到了期。
俞敏海已愁得几天吃不下饭,更令他懊恼的是许雅安有了自己的主张,在他急需调度资金时与他掐了一架。
许雅安已回了娘家一些日子了,女儿妮妮也有几个月大了,之所以让她回娘家住也是俞敏海的主意。当然,俞香兰亦乐意如此。
俞香兰此一段时间里不气不恼。
她仅偶尔打个电话给许雅安,许雅安尽说了让她欢心的事情,说俞敏海在那当地是声名显赫的养殖大户,当地各部门灵活通融,为他一路大开了绿灯。见俞敏海的事业风生水起,许雅安亦安然自若,俞香兰就不再纠葛于她会不会心机此等的烦恼事。
俞香兰有时还给俞建华打电话,在电话里她能清楚地听见俞建华拍胸脯的声响,俞建华说养鳖比养鳗更赚钱。而他亦是言之不虚,已经一万两万地送了几回钱上来,那些全是看得见的投资收益款。俞香兰抖了抖那些钞票,喜滋滋地对俞敏俪说:“这就算给你当嫁妆了,我帮你先存着!”。她放心于俞建华的精明干练,也就干脆免了自己跑腿视察的辛苦。
俞香兰和俞大明有时也应杨洋的邀请,坐着厂里派出来的专车,去俞庆祥的蓝天设备厂参观一番,厂里热火朝天的景象让她跟着心情无限澎湃。
可她更喜欢跟余姐一起到各处拜拜菩萨,彼此间说说要看破一切的话语,心思来时就捐点钱以求福报。再有的闲暇时间就与友人搓搓麻将,也谈谈时事。
俞香兰的日子过得轻悠而不虚空。
许雅安临产前,俞敏海特意送她回家的那一天,俞香兰正在麻将桌上玩得开心,瞥一眼许雅安的大肚子,淡淡地说:“生就生呗,但愿不是来讨债的。”随即又说:“你们又带鳗鱼回来了吧,那东西滑溜溜的,没长鱼鳞,胆固醇太高了,下次不要再拿回来了,年纪大了的人要懂得忌口。”
俞敏海突然间相当光火于母亲的态度,也感觉她有点变了,似乎不再像往日那样对子孙满堂有热烈的追求。他一气之下逐让许雅安回了娘家,许雅安倒也乐得如此。
许雅安在娘家人的精心照料下,单月子就坐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不仅整个人被调养得神采奕奕,更重要的是,连她自己都觉得脑子被养得长了不少智慧。
在她刚回福宁时,俞庆祥就陆续送还了那一百多万元的借款和利息,那几天俞敏海还在家里。
俞敏海和俞庆祥一起坐在厅的沙发椅上,俞敏海嘻嘻地笑说:“庆祥哥,你都长白头发了。”
俞庆祥难为情地笑,:“每天都在想事,怎么会不长白发?”
俞敏海:“为了工厂的事?想那么多干嘛?放松一点嘛,喝喝酒,唱唱k,生活工作俩不误。”
俞庆祥:“做起实业来,必须做到面面俱到,点点不漏!前期办证,筹资金,建厂房,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哪件事能轻松得了?”
俞敏海:“我那儿就轻松多了,一出门就见哥们,等都不用等这证那证出来,有的在办,有的补办。做事就图效率!”
俞庆祥:“可能不同行业面临不同的境遇,我这人又比较死心眼,只想文件要齐全,证件要合格,首先自己先对自己负责,就自己给自己找了累!”
俞敏海跷起了二郎腿,:“我们提供了许多就业机会,还不停地交了各种税费,撑开当地的经济发展大局面,互利共赢嘛,有时走个捷径也是应该的。”
俞庆祥微笑着,却忍不住叹息说:“你说得也对!忙完前期工作后,可要将专利投产,也得有一番的批量生产前调试,每个环节不得不思虑清楚,一投产就是一整个批量,真心地玩不起!卖了设备,又得管控好售后服务。说起来怎么都不轻松。”
俞敏海同情地摇摇头,:“那我比你幸运多了!”
俞大明也是一番同情,:“庆祥仔打小就没轻松过。”
俞香兰对俞庆祥说:“其实你倒不必为雅安这笔钱劳心的。”
俞庆祥:“如今除了股东的资金全部到位,银行也愿意贷款,生产逐步正常有序。我就寻思着叔叔婶婶年龄大了,怕你们会忍不止为我们担忧,也怕海海也要生意周转,就先安排好还上这部分资金。”
俞敏海让许雅安收了钱,许雅安原本想先将它存进银行以备他不时之需。但在冷静地思虑之后,她盘算着买一间大商铺招租用,还要买块地以后建新厝。仅她自己与开发商来了几回商讨,商店和地块的合约上都签了她的大名,自不跟俞敏海打声招呼,一百多万元人民币的款项一来二去后所剩无几。
可就这会儿,俞敏海梗粗了脖子在电话里朝许雅安怒吼:“你自个儿会玩了?一句商量的话怎么不说?赶紧把店卖了!把地也给卖了!不卖的话,我要跟你离婚!”
许雅安的弟妹站在她的身边紧张得屏住气息,令许雅安更觉气恼,冲口一句:“离就离!你不就等着这一天吗?我成全你!”
许雅安与俞敏海在认识后第一次狠狠地吵了架,并且一吵就提到了要离婚,俞敏海气急败坏地先掐断了电话。
许雅安本抱着妮妮喂乳,现在还一只手拥着妮妮,另一只手却久久地握着话筒无法放下,气息粗重地听话筒里传来急促的断音。
许妈妈不免责备说:“刚生完孩子的人怎么就变成母夜叉的样子?看你刚才那凶样,我都不敢相信你会是我女儿。”
许雅安不耐烦地说:“您只是没听到他在那一头怎么凶我的。”
“男人说话总会嗓子粗些,女人要柔点才好。邻居们都羡慕你嫁了个好老公,人家一出手就给了一百万。”
许雅安又没好气地说:“结婚时说好了他是有千万的,可您不知道他的千万阔绰在哪儿去了,我这就见了他一百万,他还想要回去,是想让我母女俩在娘家白吃白喝吗?”
母亲忙劝解说:“你快消消气,海海不是那种人!男人在外做生意总有要应急用的时候,别一说到钱就伤了感情。但话说回来,女人也应有些钱财傍身用。他要是真生气了,不如跟他父母说一说,你拿这些钱买店购地,是替他们家置家产,做父母的不会不明白。”
许雅安的气消了许多,却觉没底气地说:“那不变成告私状了吗?海海会不会更生气了?”
许妈妈沉吟了片刻,:“也是!海海是做大事的人,不经人说道的,你就让一让他吧,夫妻间吵吵闹闹也是正常。”说完抱着孩子出去。
许雅安独自一人呆在房里,想了又想,依然生气又备感到委屈不解,亲戚朋友中有好几个日本客,他们哪家不是买店铺买地皮。可海海对同性朋友阔绰豪气,对异性朋友体贴周到,而自己这个当妻子的,有时反而被摆成了一尊花瓶,真儿个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
许雅安越想越觉得自己窝囊不快,却又想俞敏海平时对自己不失温存备至,今天突然间脾气大得吓人,电话里都不愿多说几句关于孩子的话,直接就是要那一百万元的钱,或许他真遇上了难题,倘若自己就这么想独善自身,岂不是伤了夫妻情分?但从他嘴里喷出的离婚二字却又让自己一时半会儿无法释怀。
许雅安又是生着闷气又是惊恐不安中,俞敏俪轻俏的声音在屋外响起,:“哇!才几天不见,我家的小小公主又长大了不少!”
许雅安连忙走出卧房。
俞敏俪正抱着妮妮一阵狂亲,喜爱之情狂泄,见到许雅安,忙对她说:“爸爸妈妈让我们专程来接你们回家。”又朝着妮妮说:“爷爷奶奶尽想小宝贝了咩。”
林书轩在一旁乐呵呵地端详着小婴儿。
许雅安沉吟不语,神情不自然地去倒茶水。
许雅安的母亲忙凑到俞敏俪的耳旁,嘀咕说:“小两口不知怎么吵上了,本来夫妻间吵闹也不是什么大事,但不要动不动就说离婚。海海这次话说过了头,可我当丈母娘不好说他,麻烦亲家姑跟他说一声!”
俞敏俪受惊吓得眨了又眨眼晴,忙将妮妮交给林书轩,凑到许雅安身边,小心地问起。
第117章 风雨一日
许雅安的泪水盈在眼眶里,半晌出不了声,俞敏俪心里着急,又忙转向许妈妈身边小声说:“请您帮忙收拾小宝宝的东西,我会让我爸爸妈妈帮忙收拾海海的。”
而俞香兰此刻正和俞敏海在电话里半争半吵中,俞大明在一旁一连声地叮嘱:“别生气!好好说话,除了生死,还能有什么大事?”
俞香兰放下电话,喘着粗气骂说:“死仔!呆仔!日本回来才风光几年,养了几条鳗鱼,居然欠了财政局几十万元!他又想活活气死我。”
俞大明不解地问:“原先听海海讲当地财政拔款是补贴扶持,单为了这个,他就花了不少应酬费,怎么就变成了欠款?”
俞香兰不解气地继续骂:“只有你相信天上会掉馅饼,老子傻,当然生的儿子也傻,哪能有什么免费补贴。我当时就说了只要他们几个股东好好地出资,好好地研究技术,好好地搞经营,图什么补贴?现在股东的钱不到位,欠债到了期却要还。”
俞大明听了这话,倒也不急着替自己分辩,反而力求心平气和地说:“出了事不能怪政府,要怪也只能怪海海自己,对朋友臭肝胆,对政府穷依赖,典型的个人英雄主义,缺乏集体主义精神!”
俞香兰听他这么一说,也稍冷静了下来,:“海海搁在家里还有一些存钱的,但也不能全给了他。他要是还死要面子,就让他自己一个人过足瘾好了,不能让老婆孩子喝西北风。”
俞大明:“这回我们俩个又得坚守住最后的一道壁垒,绝不能让海海胡来。”
夫妻二人虽然又结成了同盟,可这心里却是气恼,又不免为了俞敏海的事愁肠万结。
此时,俞敏俪和许雅安一行人回来了。
俞香兰不曾去许雅安娘家探望过小孙女几回,心底略觉愧欠,抱着她夸了一些话,后又说起了俞敏海的近况,许雅安也吞吞吐吐地说了今早跟他之间的不愉快,把俞大明和俞香兰惊得目瞪口呆。
俞香兰本想再次开口狠骂俞敏海一顿,一眼瞥见了茶几上的佛珠,忙拿起佛珠捻动,让自己缓一缓气息。
林书轩为俞敏海开解说:“看样子海海真是遇上麻烦了,他一向为人豪爽仗义,不到万不得已,想必不会对家人有这种态度。”
俞大明:“海海是有本事,但有时也刚愎自用,自以为那些钱是他挣的,就了不得了。”
俞香兰将佛珠丢回茶几,猛叹气说:“要不是当初我们俩老替他守着那些日元,他哪能有那么多真金白银?我们还帮他放了贷,帮他收了利息。前几天潘阿妹还在数落我是个黑剥皮,说我把日元借了出去,要他们还回来日元,利息也按日元付,后来日元猛涨,他们算了帐,年利率竟高达60%。当时要不是为了替海海攒钱,我又何苦落了个坏名声,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俞大明也有了悔意:“那时人家养鳗挣了不少钱。早知道不如全放了贷,海海也不至于倒欠了钱。”
许雅安却小声说:“放高利贷也不稳妥,把钱放别人的口袋里,不如压在不动产里安全。”
俞香兰:“这话不差!店铺本身不能吃不能啃却可以保障吃啃无虞,比那些鳗鲡来得保险,雅安那一百万自是过日子养老的保障。其他的事我们就不多操心,海海要自生自灭就让他去。”
俞大明不约而同地表示了赞同。
俞香兰冷静地想了想,又替许雅安一番打算,:“雅安,这几天你在气头上,用不着理海海。但你也不能太悠了,不如把妮妮留给外婆,你就尽快去养鳗场。有时男人抹不了面子的话,女人反而可以说一说,你找找卫华他们,帮一帮海海。”
许雅安点点头,她得到公婆的支持,心里略安了些,心想就在家里多呆几天,不用急着与俞敏海和解。
俞香兰今早本念着林书轩和许雅安在家里,想要张罗些好菜,却又失却了兴致,草草地叮嘱了俞敏俪几句,拿了念珠,去到何仙公的房间,盘腿坐在蒲团上,闭上眼无限冥想。何仙公的牌位在香火中若隐若现,甚是飘渺!
可没过多久,许雅安就喊她接电话。
俞敏洪只找俞香兰,一听她的声音即说:“妈,你问问我那福州的房子好卖吗?”
为什么好好地要提这事?”
“刘娜欠了钱,她暂时没有能力还债,她那人……”
俞香兰抢白他说:“她已跟你没有关系,你还顾她做什么?”
俞敏洪这回将话一口气说得利索:“我总觉得当时就不该图她的,我知道她那人顾情面,脑筋也只长了一根直,她碰到了一个老赌徒老骗子,人家几句话就让她轻易地就上当受了骗。娉儿的舅舅在以色列没了,刘娜的父亲身体也是不行了,我怕她回去了要扛不住了。房子赶紧卖了应她的急,姿子正好也不知国内还有这套房子。您找好了买家,我就找个借口回国去过户。”
俞香兰才知前几月听说的惨事竟然跟刘娜家有关系,忽然间为昔日的老亲家心生了忧忧戚戚,半晌才从喉咙里细细地冒出一句来,:“想到她也是个可怜人!”
俞香兰答应了俞敏洪后,又回何仙公的房内打坐,脑海里却是波澜起伏,拥拥挤挤了许多人与事,好一阵的伤感失神。
俞敏俪在厨房里给一堆槟榔芋去了皮,才一小会儿,双手就开始红痒疼痛,硬着头皮翻了翻案板上的五花肉。
林书轩凑近讨好般地说:“简单点就好,不用太复杂,吃是小事!”
俞敏俪颇感无奈地说:“妈妈本念叨了好几回要给你和雅安做一道地道的五花肉焖香芋,可她今天却失了好心情。咱妈做得轻松拿手,大姐也很会做这道菜,可我怎么一进厨房就头疼。”
林书轩好笑说:“别难为了自己,瞧你这双手臂,菜还没做好,它却先抗议了!”
俞敏俪不禁一乐:“这槟榔芋跟我有仇,不就让它脱了层衣服,它就报复上了我,我这两只手又红又痒得极难受,我真不爱它。”
她这几天刚赖上林书轩要学习雕刻,手指已有几处小伤口,此刻被刺激更是生疼。
林书轩:“有了爱才能做出好口味,就像妈那样,让我来吧!”边说边卷起了袖子,用身子推了推俞敏俪,示意她闪一边,接过菜刀切起肉来。
俞敏俪站在一旁看林书轩忙活,调侃他说:“没想到你的这双手不是只会摆弄印章,做起菜来也颇有大厨风采,你干脆就当咱妈厨房宗的衣钵传人。”
林书轩哈哈大笑:“其实我最想当你的入门师傅,拿你当我的首席弟子。”
俞敏俪边抓得白皙手臂一片赤红,边无限甜蜜地想自己的幸福,爱情曾经是每封信中字里行间的甜美和忧愁,也是每一回等待的焦虑和忐忑,而如今却是一道菜与一碗羹的真实味道。她和林书轩一起回过他的老家几回,婆婆虽然木讷少言,可俞敏俪在厨房内帮她打个下手,在一递一给间默契浑成,每一回的相聚也是和和融融,林书轩的家人已然是俞敏俪真正的家人了。
在俞敏俪无限体味往昔今时的滋味时,俞敏海又打电话找许雅安。
俞敏海被母亲削了一顿后,悔了跟许雅安说了过度气恼的话,此刻语气恢复了平日里的不正经,:“雅安,你结婚时姑姑婆婆姨姨娘娘嫂嫂姐姐们送了你许多金项链金戒指,你平时戴不戴?”
许雅安不想搭理他,冷冷地回:“不戴!就有时看看。”
俞敏海笑得欢畅,:“那你能用它们对我表达一回浓浓的爱吗?”
许雅安:“少莫名其妙!”
俞敏海依旧笑:“我突然间很想浑身披金,就跟个招财童子那般金光闪闪,让人见了忍不住要啃我一口,可又啃不着,让他们干着急。”
“不正经又不好笑的玩笑!”
俞敏海突然间肃了声:“既然你笑不了,那就只好为早上的事跟你说声对不起了,我不该那么对咱们的家釜底抽薪!可你真得帮我做一件事,我过几天就回去接你。”
许雅安见他如此,只好听他的吩咐。
俞香兰在静思中忽觉窗棂震动有声,抬眼才见不知何时天空风云突变,风起得凶狠,乌云滚滚压顶,大有暴雨来临的光景,她懒懒地从浦团站起身来,关了窗户。又听楼下催说吃饭,又懒懒地下楼,坐在了餐桌旁,拿眼扫了扫桌上的几道菜,用筷子夹起块五花肉,突又放下去,:“今天是初一,要忌荤!”
俞敏俪原本热切的目光蓦得黯淡。
俞大明不解地问:“何仙公要求你这么忌荤吗?”
俞香兰站起身,语气冷漠地说:“不管道家与佛家,少吃荤腥,就是积德。祖上积德可荫蔽子孙,这餐我不吃了!”
大家只好目送她回客厅,大雨顷刻间瓢泼而来,俞香兰坐在厅里,静看着玻璃窗上的雨水湍流,心情复又落入了谷底,心想这一日过得就如这天气。
第118章 萧瑟前夜
俞敏海的养殖场危机四伏,心情越发不好,许雅安也越发看不懂他了。
如果说往日的俞敏海,“豪”在于酒桌和ktv上,而今天的他,“豪”在了全身上下。
俞敏海的脖子上挂了一条足有半斤重的足金项链,他的一只手腕上套着的黄金手链,也粗宽得像手表带,与另一只手腕上佩戴着的镀金劳力士手表的表带相匹称。要不是他的手指头短了些,怕戴上戒指显得不太美观,他会很乐意将十指全套上金戒指。
许雅安奇怪地看他在不停地拔弄着金链子。
俞敏海停了动作,却又使劲地挠了挠头,:“这日子真tm的难熬,越没钱越得装,装得真够难受!”
许雅安问:“卫华他们的钱还没到位吗?我真不能找他们说说气话吗?”
俞敏海咬了咬牙说:“男人间的事女人最好不要插手!要是他们的钱全进来了,我干嘛特地要去折腾你,让你将好些项链和戒指全揉成了这一条大金项链,跟只狗圈圈似的,套得整个人不得劲。”
许雅安心疼地说:“那你又何苦戴它?可你的金链子跟他们又有什么关系?”
“这世上有的是狗眼看人低,我不得先像只狗样地套上了金圈圈,才能安抚下那么些狗眼。”俞敏海顿了顿,换上嘻笑的神情:“其实也想蒙一蒙某些人,省得他们见了我,尽想着向我讨债,我现在得让他们自发自觉地想借钱给我。”
许雅安不由地怔住:“你真的借了不少钱吗?”
俞敏海依旧嘻着脸:“要不你把地皮和店铺都给卖了?”
许雅安小声嘟囔说:“就怕爸爸妈妈也是不肯的。”
俞敏海摇摇头说:“那算了吧!我还是自己想办法吧!他们年纪大了,不是好事就别到他们跟头说去。”边说边往身上喷了喷古龙香水,然后夹了只公文包,吹着口哨出了门去。
许雅安分明听见他鼻子里哼哼之声,心中有些懊悔,又莫名地不安。
她提起话筒想找俞敏俪说点心事,可一想又怕招了公公婆婆的烦恼就又放了话筒。
她心里忽牵挂起女儿来,就又提起了话筒,想跟母亲热聊一番,也逗一逗正呀学语的妮妮。母女俩无话不说,说着说着,许雅安就将俞敏海的状况全说了出来,许妈妈惊慌失措。
许妈妈勉勉强强地缓住了气息,:“原以为海海会是我们家的大救星,你弟弟马上要高中毕业了,看着也是上不了大学的。你二妹高中毕业后,在超市当收银员,光累不说,也挣不上什么钱,本想着将她们全托付给你和海海,也好让你爸爸省心。”
许雅安本就不好的心情愈加难受:“海海一向为人痛快,朋友的忙都没少帮,何况是自家人,怕是他自身难保了。”
许妈妈又惴惴不安地说:“前几天听说一件事,就在咱们隔壁村,有个养殖场被砸了场子,听说是欠了一屁股债还不起闹的。我原怕不吉利就不敢说,现在跟你说了,只想是让你叫海海留点神!”
许雅安一听,甚是烦燥,语气不逊地说:“不说了,烦!”随即重重地扣下话筒。
话筒敲击出一声闷响,震得许雅安立时又生悔意,心想自己有了烦心事,怎能拿母亲撒了气?可那无法排遣的思绪真心令她坐立不安,只好独自一人走出了养殖场。
顺着羊肠小道,错落的梯田整齐有致,绿油油的植物生机勃勃,远处的山峦黛色叠重,好一派田园悠宁风光。可身外风景独好,心内却愁苦难耐!
许雅安绕完了整片山谷,依旧觉得心中郁结,又不得不安抚自己说,不如好好地盘一盘养殖场的帐目,捋一捋俞敏海的财务问题,看看有没有可替他分忧的办法。
她回到养殖场,定了定神,向财务组要了帐本,认认真真地审核起帐目来。
一个下午过去,许雅安从满桌的帐本和凭证中艰难地抬起头来,惊愕、失望、难过……种种心情交汇,从那些杂乱无章的帐目中,用点专业知识也能稍估出资产帐值的负债率奇高,她开始为俞敏海的处境极度恐惶。
许雅安变得六神无主,她想必须向婆婆讨个主意,哪怕招骂也值。
俞香兰好不容易控住自己的心神,又是生气,又是无奈说:“我这些日子憋不住就老烦着何仙公,可一个圣杯都得不到,往下的应是不好了。海海的运势该在东方,他一去日本就发达,一回中国就栽跟头,这下子该怎么是好?”
许雅安含着泪半晌说:“妈,要不我也去日本吧,您让二哥帮帮我,海海怕一时半会儿去不了的。”
俞香兰动情地说:“真难为你了!可你要相信,虽然我老骂海海,但他真不是坏仔,只是不走运!”
许雅安的泪水啪啪得直落了下来。
俞香兰紧张得绞着双手,回头对俞大明说:“按说不该这般狼狈,我们借给那几家养殖场的钱都收了回来,说明人家的生意还正常。海海只是太年轻了,看不透人情世故,咱得替他盘着重心砣,别让他把财产都给败光了!”
俞大明小声嘀咕说:“海海平时就一嘻皮赖脸相,看不清真真假假,可轮到他之前就逼女人给钱,麻烦事真大了。”
俞香兰心里惶慌,双手绞得更猛,猛踱了几步,开口说:“海海的场子离得远,想去去不得!咱得上建华的场子瞧瞧去!”
俞建华正穿着双长雨靴,着一身黑色防水服,一手叉着腰,一手夹着香烟,大声哟喝着:“老子我一个大老板,跟你个外地仔一块吃一块睡,你还天天抱怨这不行那不行的。别偷懒!快给我干活去!”
那个被称为“外地仔”的年青人,不满地说:“老板要是工资不老拖,能开现了,我就不抱怨了,肯定勤快得很!”
俞建华笑骂说:“见钱眼开的家伙,那点工资先存我这儿,怕飞了不成?”
门口有人大声叫:“来贵客啦!叔和婶来了!”
俞建华不再理睬“外地仔”,小跑着出来,一见俞大明和俞香兰就扔掉香烟,一脚补踩上,灭了烟的星火,嘴里嚷嚷说:“哎呦呀,我姑怎么不先打个电话?我让司机接你们去。”
俞大明朝他挥个手,算是打了招呼,自己迈步环察整个养殖场。
俞香兰:“每次给你电话,没聊几句你就忙上别的了!我想关心关心这里的事,你总是敷衍我了事。”
俞建华咧开大嘴笑说:“我姑,不跟您说了,您就等着收钱好了,其他的事不用多管,问多了反而心烦。我这一大活人盯着,管保出不了差错。”
俞建华边说边将俞香兰引向他的办公室。
俞大明草草地环看了一圈,跟在他们身后,:“听说养鳗场不太好混了,闹得我们觉都睡不安稳了。”
俞建华拖拉开几把椅子,自己先一屁股坐下,:“我不养鳗,那是过时的事!我早说了我养鳖,养的母鳖快要下蛋了,王八蛋最好卖钱!”
俞香兰忍不住笑了:“那你还不把它卖了,我就只想收钱。”
俞建华用手指敲了敲桌面,严肃地说:“所以说您不懂,王八蛋孵出小王八,更是值钱!我不卖王八蛋,要留着它们壮大鳖场。这年月,我只管侍候鳖母。”
俞香兰憋不住大笑:“哈哈,好呗,你就只管侍候老王八好了,让老王八多生些小王八。”
俞大明也忍不住大笑。
俞建华讪讪地笑了,难为情地说:“王八也不好待候,跟人一样,也会生病,一不小心就得死,得懂得给它配药治病。看看!我都成医生了。”他用手指了指角落。
俞香兰早闻到满室里充斥着一股恶腥味,鳖鱼饲料的味道着实难闻。
而俞建华所指的角落里有张大方桌,上面堆了几个袋子,袋子外头写了土霉素、金霉素、诺氟沙星、阿莫西林等药名。
俞大明认真地看了又看,惊悚地问:“你给鳖吃这些?”
俞建华不以为然地说:“冶病用的!有事没事撒一些到池子里去,起预防作用!”
俞香兰好奇地问:“王八生病了,得找兽医吧?才好对症下药!”
俞建华嗤嗤笑了:“这人头疼脑热的,还不就自己买些感冒消炎药一吃就好。不养王八不知道,养了才知原来它们容易烂手烂脚,平时就得多杀菌,土霉素、金霉素忒好用!咱们现在求着要王八蛋,就不敢用避孕药,养罗非鱼的场子才用。”
俞大明和俞香兰听得惊心动魄。
俞建华忽得想到了一件事,起身扯起嗓子大喊:“小王,小王!帮我捞只大王八来,记住要公的哦!”
俞香兰对于他说的给罗非鱼喂避孕药的事心怀寒意,不免多问了些事。在他们说话当口,那个叫小王的外地仔,用小网袋装着一只鳖鱼,一路淌着水进来。
俞建华热情洋溢地说:“姑,拿这王八炖枸杞,补肾壮阳,给我姑父好好补补!”
俞香兰皱起眉,:“我不杀生!再补都不行!”
俞大明也连忙推辞:“刚刚听你说了,不吃它土霉素,鳖鱼就烂手烂脚,我还哪敢吃它?”
俞建华翻了翻白眼,:“问问海海,他们给不给鳗鱼喂这些药?哪家养殖场不这么干?海海还少拿鳗鱼回家吗?你们少吃吗?”
俞大明反驳说:“海海请了专业技术员,怎么可能会乱用药?”
俞建华却说:“谁家场子刚开始敢不请技术员?可后来有几家还会再花大价钱养技术员?”
俞大明和俞香兰不明俞敏海养殖场的状况,顿时无言以对。
俩人见俞建华气势不弱,稍稍放心,又推辞不得,俞大明只好拎了鳖鱼回家。
俞香兰在车上想了想,一个人在半路下了车,走了一小段路,拐到龙江桥边,选了处无人的地方,悄悄地将鳖鱼放了生。
她回到家里,在何仙公的座前祈了又祈,为儿子俞敏海经营的养鳗场,也为了自己投资的养鳖场。
第119章 失魂闽江
刘娜从日本回到家时,离她的弟弟在以色列出事的时间过了近半年,而她的老父亲却才去世几天。刘娜赶上父亲的葬礼,但也能想像得出来他一心只想奔那一个或许能再见到儿子的世界。娘家客厅里原先放电视的位置,如今电视被拿掉了,取而代之的是父子俩的遗照。老母亲一直陷在悲痛中,又对刘娜的遭遇无能为力,只好天天以泪洗面,经常站在遗像面前喃喃私语。
刘娜的弟媳妇却显得活跃又有主见,带着孩子与一位澳大利亚公民办了商婚,很快地离开了那个令人压抑的家。
刘母的泪流得更多了。
面对老泪纵横的母亲,刘娜无言以对,越发变得沉默,她只时刻想着一个问题,为何她千百般地努力,而幸运之神竟如此轻易地就抛弃了她。
在千思万想之中,刘娜终日迷惘恍惚。
俞敏俪迈着欢快的步伐走在人行道上,刚刚在医院检查确知自己已是准妈妈了,心情欢畅得如有百鸟齐舞。
马路上车辆疾驶过后扬起了潮热的灰尘,也一并冒起了一股汽油味道。俞敏俪忙掩住口鼻,小心翼翼地不敢呼吸,但却并不十分讨厌这些灰尘和味道。
灰尘迷蒙中,她瞥见一个身影似是刘娜,盘着高耸的发髻,正坐在一辆两轮车后座上。两轮车在车流交汇中略短暂地减速,刘娜的脸色肃穆,神情忧郁。
俞敏俪冲口大声喊:“大嫂!”,但两轮车的车速又变得不低,转眼间就飞离了眼前。
两轮摩托横冲直撞,在四轮车的缝隙间肆意地穿梭,而坐在后座的刘娜却姿势随意松懈,她丝毫不在意自身安危,满脑子里尽萦绕着俞敏洪的身影。
刘娜刚见了一位亲戚,那亲戚刚从日本回来,将俞敏洪狠夸了一顿。离婚后的俞敏洪还能替刘娜还债,此一仗义的善举的确会令她的亲戚为之感动,并替她婉叹错失良人的不幸和悔恨。刘娜记不得彼此间具体的话语,在与亲戚的一阵感慨中,她似乎完全忘了一件事,仿佛她和俞敏洪俩人之间并不存在过观月姿子和老佐藤,甚至还有那个李伟强。
摩托车已经停了下来,她还沉醉在那样的感慨和嗟叹里,仍旧端坐在后座上。
车主转过身来等着她下车付款,她愣神了好一会儿,才从满腹心事中抽身出来。
刘娜慢吞吞地上楼,又无比厌倦起自己和眼前的世界,在楼道里隐约听见有人在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她又开始怀念起俞敏洪曾经的温柔。
刘娜独自又想了一番心事后,忍不住提起电话拔了熟悉的号码,或许跟他的妹妹俞敏俪说说话,也能缓解心中的愁苦。
俞敏俪开心地叫起来:“大嫂?真的是你吗?我刚才在路上看见的一定是你!”
刘娜不由得心情也跟着欢快,:“俪俪,好久不见了,我想着你的!”
俞香兰在二楼也提起了电话话筒,刚刚俞敏佳的电话突然间断了线,她正心焦地等待电话再次到来,听俞敏佳的语气似乎她的日子过得不是那么开怀,俞香兰莫名地心惊着俞敏佳的一句话:“我离了婚,原以为离了火坑,没想到却又跳进了泥沼。”。俞香兰心想必须将这句话给问个明白,没想到刘娜却插了进来,她急急地在电话里说:“我在等佳佳的电话,很要紧的!”
俞敏俪忙说:“大嫂,妈要等大姐的电话,怕占线,那我们改天再联系。”
刘娜默默地放了电话。
俞香兰在电话里听俞敏俪激动的声音,又叮嘱说:“别太激动哦,小心动了胎气!我帮你削了些水果,就在那茶几上。”
俞敏俪:“妈,真是心有灵犀,我刚刚一直在想着大嫂。”
俞香兰在楼上却沉了脸色,一手掐了电话,坐在电话旁静等俞敏佳的电话。
俞敏佳却觉今天的电话线路又不通畅,忽然间断了,再拔时是忙音,心想有的事情不如不说,也就去忙了其他。
刘娜放下电话后呆怔住好一会儿,猛然记起那位亲戚原话里说过,俞敏洪是个至情至义的汉子,遇见了他是她的福分,错过了他,她的福分也失了。
刘娜见母亲又站在父亲和弟弟的遗像前,也走了过去,呆呆地站,痴痴地想。
俞敏俪边吃着水果,边想改天要专程去看看大嫂,她该是又想娉儿了,自己最近也不常跟娉儿讲上话。
可刘娜等不到俞敏俪所想的那个“改天”。
一个天幕昏暗得令人心悸的清晨,刘娜挑了一袭花色潋滟的旗袍穿上,简短地跟老母亲打了声招呼后走出家门,神情呆滞地坐上了往省城的巴士。
又是一个台风来袭的日子,福宁地方电台在频频呼吁市民没事少出门。
狂风呼啸着仿佛要摧毁道路两旁的树苗,天空乌云密布,太阳挣不脱遮盖周身的阴霾,仅勉强地撑出丝丝昏沉的亮光。除了风吼,一些树叶和塑料垃圾在风中起舞,中巴摇晃着缓慢行进。
刘娜在半道中下了车,将错愕留给了司机和卖票员,一脸淡然地拐进了一条清幽小径。
小径一旁是葳蕤的植物,葱葱郁郁地在狂风中起起伏伏,绝望得发出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另一旁是汹奔流的闽江水,湍急的江水拍打着岸边的石头,声响震耳欲聋。
刘娜沿着岸边躇躇徘徊,眼神却是异样的狂野,眼前的世界末日般的惨状,在她的脑海中却是另一番祥和景象:风和日丽下,闽江水是那样平和与舒缓地欢畅,如同一曲抒怀的旋律,就连偶尔撞击石流的哗哗声响,也夹带着叮悦耳的敲击声。天空的蓝是无法用文字形容的蓝,蓝得高贵,蓝得圣洁,蓝天下一群彩鸟飞翔,仿佛是迎接天使来临的先驱者。微风拂着刘娜的脸庞,柔软而惬意。
刘娜睁着痴迷的双眼,毫不畏惧地迈步走进闽江湍湍河流之中,她的俞敏洪正站在粼粼波光的水中,抱着她的娉儿在欢声高呼,小娉儿还只有五六岁的光景,一脸灿烂的童贞笑颜。多么熟悉而幸福的画面,曾经久远,但现在近在眼前!
几个急浪连续打来,闽江水顷刻间吞没了刘娜的整个身躯,她留给这个世界最后的笑容恬静而又满足。风在愤怒地呜咽,想尽力捕捉她最后的叹息,闽江水激昂澎湃,因为吞噬了刘娜那依旧诱人的恫体而激动难忍。
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了刘娜这个女人,多年以后,在那不知所处的闽江河床上静静地躺着一堆白骨,而一腔怨恨和悲伤随着江水日复一日地流逝,一丝丝一缕缕地被抽离得再无影踪。
刘娜出走后的第二天,一夜无眠的老母亲一路摸索着找上俞香兰的家门,她那一双老眼已流不出泪水,布满了血丝和污物,看东西已经模糊不清,一缕凌乱的白发耷拉在哀苦无助的脸上。
俞香兰内心禁不住一阵抖颤,但又不得不装出一副冷静睿智的样子,唾沫飞扬地分析了刘娜的去向,竭尽全力安慰着昔日亲戚,可心里明白那仅仅只是不着边际的安慰,她不停地转动着佛珠,心头发出几声重重的叹息。
俞敏俪不遗余漏地将一些小小细节问了又问,然后上楼找了张刘娜的照片,直接奔向了长途汽车站。
她一个挨着一个司机讯问,在俩个小时后,她也坐上了与刘娜所乘过的同一辆中巴,也在同一个地方下了车。
风雨过后,暴日当空。
俞敏俪走进同样的小径,那一旁经历过一番摧残的杂树野草略显凌乱,有些已折枝断臂,更多的正耷拉着毫无生气。而另一旁的闽江,由于台风后的暴雨泄洪,水流依旧湍急汹。小径一眼望不到尽头,寂静地延伸进高高耸起的大山深处。
俞敏俪时刻祈祷着自己可拥有福尔摩斯般的敏锐与智慧,她秉着一万份的用心和信念,沿着小径细细地搜索。望着深隽的大山,俞敏俪真心地渴望那里会有一处清幽小屋,可以接纳满身疲惫的刘娜。
脚步越走越远,惶惑却越来越强。
在日渐西沉的时候,俞敏俪意识到小径和江水早已悄然岔途岐分。小径在不断地延伸向上,而江水却顺势向更低处一路冲击,看着不知自己着落何处,只好原路返回。咆哮奔流的闽江水浑浊不堪,望着滔滔不绝的江水,俞敏俪突发一阵不详的预感,眼前飘浮的镜头是刘娜以一个优美的高台跳水动作探身江底。她克制住心中的不安和惶恐,一路小跑回到小径入口,拦了辆车回到福宁县城。
夜幕已经降临,顾不上饥肠辘辘,俞敏俪先奔向刘娜母亲的家中,省略掉多余的话语,拼命在刘娜的房间里到处寻找她可能留下的只言片语。
在刘娜的梳妆柜里,几支不同色彩的口红、几盒粉饼和几支眉笔凌散地压着一个信封,信封里夹有一张《月亮代表我的心》的歌词,以及刘娜简短的留言短笺:妈妈,我知道这时候不该离开您,所以不敢奢望您的原谅,可是我只想去远方,一个没有记忆没有痛苦的远方!
信封里还夹有一张刘娜与俞敏洪曾经一家三口的彩色生活照,照片中的每个人都笑得阳光灿烂,照片背后又有几句话:不是愿意放弃/我只是眺尽了远方/却看不见你归来的身影/也望不见我可以去的方向
俞敏俪捧着照片,忍不住失声痛哭。
刘娜老母亲那张干枯的脸庞在发黄的灯光下显得越发废颓苍老,风烛残年的身躯佝偻得更加厉害,颤抖着双唇却说不出话来。
俞敏俪抹掉泪水,坚定地说:“娉儿婆婆,您放心,不管我大嫂回不回来,您还会有我!”
俞敏俪不停地在脑中把可能能帮上忙的同学朋友的名单过滤了一遍,当天晚上一个个地拔打电话,不断地重复述说自己的推断和猜测,她固执又任性地让父亲俞大明必须动用可以动用的关系,幻想着即使上天入地,也要翻它个底朝天,要把刘娜完完整整地找出来,她一心一意地坚信刘娜所说的“远方”并不会太远。
第二天,以及接下来的几天,林书轩骑着两轮摩托车带着她,在那条小径来来回回地跑了许多遍,他们问遍了小径附近的人家,也寻遍了许多处深幽的角落。
在绝望的祈求中,俞敏俪恨不得俩眼就是抽水泵,抽干所有的闽江水,让整个河床清楚地展现在她的眼前,让她可以雀跃地欢呼刘娜未曾投水。
俞敏俪一遍又一遍地寻求帮助,但人们不愿意为了一张涵意不明的留言去浪费人力与物力。于是,刘娜就这么悄无声息地失去了踪迹,不过在当地公安局失踪人口名单中增添了一个名字而已。
俞敏俪疲倦得卧倒在沙发里,俞香兰只好安慰说:“好死不如赖活着,她怎敢这么想不开?倘若只图自己一了百了,也不过是自私的念头。娉儿正巧在假期里,不如让她回来陪一陪她的婆婆。我活了一把年纪,却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