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怜幼逆母
又一个新年的年关近了!
县城的各街道挤满了人,许多店家门楣上的喜庆条幅红火应景,沿街的橱窗里各类商品可谓争奇斗艳。清仓甩卖的大喇叭声与嘹亮欢快的乐曲竞相高扬,商业街一派繁荣和谐景象。
俞敏俪的寒假开始了。她挎了只小皮包,独自一人进进出出于服装店。
俞大明和俞香兰已经有几年都懒得去买新衣裳,嫌说每次穿穿脱脱有着说不出的厌烦,尤其在冬日,一不小心就会喷嚏连串。而俞敏俪乐得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闲逛,总觉得在这个时节,为父母和家中小公主们置办过大年的行头,是她假期里的头等任务,似乎已经上升为了一种仪式,年年履行,年年开怀。
俞敏俪今天的运气颇好,稍不多时就有所斩获,心里不禁乐开了花,拎着几大购物袋,一边心想着爸妈年岁不小,有时却又如孩子般可爱。
俞香兰推崇日本货,俞敏佳姐弟亦为她买了不少。但俞大明不一样,他对日本货心存天然的抗拒。不管家里哪位给他买了什么,总会招致他不停的数落。他即便用简单的句子,也能将倭寇残酷冷血的野蛮史,到大和民族的虚伪文明史,说得脖粗面赤,令人不忍反驳。让他可接受的只有日产剃须刀,那是唯一让他挑不出任何毛病,而且几日不见就会格外想念的东西。
在大家对他伟大的爱国主义情操大为感动的时候,俞敏海对俞敏俪偷偷地说:“知道不?咱爸可不是讨厌日本货,也不是不懂得货好货孬的差别,只是对价格敏感而已!”
俞敏俪大笑,:“知父莫若你也!但爸的爱恨情仇绝对也是真的!”
大家从此心知肚明,俞大明不仅对日货,而且对中国货,除了对东西的价码比较介意外,似乎一般不挑剔品质。
俞敏俪边走边心想,一会儿到家后又得假装很随意也很高兴地嚷嚷:“爸,快看,今天捡宝了,你的这套衣服打了好多折。”
父亲一定不忘先翻了翻看价格标签,心中一边孤疑,一边却很配合地假装真是捡了宝似的兴高采烈。每次父女俩都极其默契,也极其快乐。
妈妈又会在一旁咧了嘴尽笑,:“幸亏你爸仇日,要不你那几个哥哥姐姐得把东京百货店的东西逐个给他搬回来,这下可好,省钱!”
俞敏俪边想边自个儿乐,忽见有人一身旗袍迎面而来,酒红色的绒毛衣料甚是醒目,定睛一看竟是刘娜,不禁惊喜地叫:“大嫂!”
刘娜停下脚步,乍亦有点惊喜,却又立即板起脸来,:“你认错人了吧,我不认识你!”
俞敏俪一愣,紧盯着面前的刘娜,在那张熟悉的脸上,秀美的两道柳叶眉被精修得又细又长,眉骨的尾端故意挑起,眉笔浓黑的痕迹明显而突兀,眼眶边际的纹线让冷冽的眼神更显森冷,原本就不薄的嘴唇被朱红颜料涂出了红唇烈焰的性感,脸色因厚重的粉底而显森白,整张脸看上去冷艳妖娆却又生疏。但那身旗袍却大气得体,刘娜那傲人的身姿依旧驾驭着一身的经典。
俞敏俪不争气的泪雾蒙上了双眼,呐呐地问:“大嫂,你什么时候回国的?”
刘娜的双唇动了动,却说什么,径直快步往前走去,细长的高跟鞋一歪,让她稍稍不稳,但她很快挺直腰板又快步而行。
俞敏俪看着她的婀娜背影,打转的泪水滚出了眼眶。
刘娜却在心中怒吼:“没有一个好东西!”
俞敏俪神情落寞地刚推开家门,就听到母亲在大声说话,:“今天我就不让你们带娉儿走,问我为什么,不如你们回去问问她凭什么?”
中间夹着俞婉娉嘤嘤无助的哭声。
俞敏俪的心猛一沉,快步来到客厅,只见刘娜的父亲脸色发白却满脸怒容,另有一位陌生的中年男子一脸尴尬,俞香兰的情绪激动,俞大明正搂着俞婉娉低声安慰,小婉娉一边呜咽一边连连摇头。
中年男子此时尽力用温和的语气说:“我们别无他意,你们再冷静想想。毕竟刘娜是孩子的亲妈,何况这婚离得不明不白,你们不能不让孩子见她的亲妈。”
俞香兰厉声道:“我没说过娉儿不能见她的亲妈,娉儿是我们的亲孙女,她只能姓俞!不是我不给你这个居委会领导面子,不要逼我在孩子面前揭她母亲的老底。”
刘娜的父亲用手颤抖地指着俞香兰:“是敏洪不检点,搭上了日本女人。你也一把年纪了,怎么可以黑白颠倒血口喷人?”
俞敏俪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陪着笑脸,:“外公别着急,还有爸妈,大家都好好说话吧!上了年纪架不住生气,娉儿也不禁吓。”
俞香兰狠狠地说:“我已经气了几天了!刘娜前几天打电话向我讨孩子,没说几句话就跟我吵上了。我只是告诉她洪洪正在给娉儿办去日本的手续,没想到她说要向法院起诉要回娉儿的抚养权,我还劝慰她说等娉儿去了日本自然就会跟她见面,可今天老刘就带着居委会领导上门来,这不明摆着欺负人吗?”
“妈,我刚才在街上遇见大嫂了,让娉儿跟她住上一段时间吧,她们都好久不在一起了。”俞敏俪的情绪很是低落,刘娜那副陌生的样子依然刺痛她的心灵。
俞婉娉像获得救赎般地突然放声大哭。
俞香兰皱皱眉头,白了俞敏俪一眼,“娉儿只能属于我们俞家,再说了刘娜以后如果想再嫁,拖了只油瓶也不好嫁人。”
俞婉娉的哭声更加惨烈。
刘娜的父亲难抑怒气:“娜娜嫁不嫁人就不劳你们操心了。都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可俞敏洪把事做得也太绝情绝义了。娜娜当年还以为他是个憨实的人,没想到他猪狗不如。”
俞香兰闻声涨红了脸,站了起来。俞大明忍不住也站起身来,与她并排站在了刘娜父亲的对面。
俞敏俪连忙半推半拥地将小婉娉带去三楼。小婉娉猫着小脸,哽咽着说:“小姑姑,我想见我妈妈,为什么大家突然间就不要妈妈了?”
俞敏俪无言以对,只好摇头晃脑地故意卖萌,唱起小婉娉喜爱的儿童歌谣,“格叽……,我们爱你,格叽……,聪明伶俐,机智啊那个也比不过小机灵……”
俞婉娉却不觉有趣,别过头去不理睬。
俞敏俪轻轻地为她擦干脸上的泪痕,:“小姑姑一定带你去见妈妈,你也要答应小姑姑不要哭泣,一辈子都要爱笑,因为爱笑的人才有好运气!”
俞婉娉泪眼婆娑中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
厅里的三位老人之间依然硝烟弥漫。
过了一会儿,俞敏俪从楼上的窗户看到刘娜的父亲和那居委会领导走出院子大门,刘娜父亲在怒意满腔中蹒跚而去。
俞敏俪递了一本画册给俞婉娉,自己飞快奔下楼去。
俞香兰还在恼怒:“找居委会干部压我顶个屁用,什么大干部我没见过!他竟然说我黑白颠倒,俗话说可娶妓当妻,不可让妻当妓。如果洪洪这次不离婚,我真把他当作是比阿斗还混帐的儿子。”
俞敏俪大吃一惊,忙转头向楼上瞧了一眼,压低声音说:“妈,大嫂到底怎么啦?您干嘛要这么抹黑她?”
“什么抹黑?连你这丫头也不懂是非!”
俞大明:“俪俪知得不多,你就不要对她发脾气啦,还嫌家里不够乱吗?俪俪,你乖乖地带好娉儿就好,其他的事别多问,让刘娜折腾去。”
几日里,外面的大街小巷充斥着过年的喜庆气氛,放了寒假的孩子们都在欢快嬉闹。可怜的俞婉娉却被勒令只能呆在家里。她哭丧着小脸,闷声不响地缩在沙发上,俞敏俪心疼得不知该说什么逗乐的话,只好翻找了许多图书出来。
小婉娉瞟了一眼,依旧谁都不想搭理。
俞敏俪只好自顾自地翻了又翻画册,又与李爱佳戏说了好一会话,偶尔偷偷地看一看小婉娉,见她脸上的沉默和哀痛分明应属于成年人,心中愈加不忍。
她悄悄地说:“小姑姑带你去找妈妈哈!嘘!”
小婉娉抬眼惊喜地看她,使劲地点头。
俩人瞧了个准,蹑手蹑脚地偷偷出门,去了刘娜的母亲家。
刘娜和佐藤刚从公安局外事处回来,冷不丁地突然发现俞婉娉出现在面前,喜出望外地搂住她狂亲,佐藤也亲热地凑上来想拥抱小婉娉,却被她一把推开,只好尴尬地站在一旁。
俞敏俪不甚明白佐藤和刘娜的关系,但感觉奇怪莫名,她本想在那里多呆一会儿,与大嫂说说话,此时觉得别扭难堪,于是告辞说:“大嫂,我一会儿再来接娉儿吧。”
刘娜眉毛一挑,仿佛才看到俞敏俪似的,冷冷地说:“谢谢娉儿的小姑姑!反正孩子已经放假了,就让她在这里住几天吧,我这次回来不过是为了办些手续,不会呆太久的。”
俞敏俪不安地说:“我怕妈……”,见俞婉娉往刘娜的身后缩了又缩,心中酸楚得无法再多说。
刘娜原想抢白她一顿,一看她的神情,也只好沉默不语。
俞敏俪想了想,豁出去说:“这样吧,我回去给娉儿收拾衣物去。刚才太匆忙了,什么都没带。”
刘娜不可思议地看了看俞敏俪,感激地说:“俪俪,我没白爱你一场。你回去也不用拿太多衣服,我一会儿会带娉儿去买。”
俞敏俪一下子喉头发硬,生怕自己又要落泪,赶紧嗯了声离开。
俞婉娉雀跃地扑进刘娜的怀里,母女俩再次又搂又亲,佐藤在一旁瞧着,很是识趣地不再打搅。
俞敏俪回到家中,找了个旅行包,收拾好一些俞婉娉的换洗衣物,并塞了些玩具和课外读物,拎了下楼,正碰上俞香兰上楼。
俞香兰奇怪地看她,:“你要上哪里?”
俞敏俪小声地说:“妈,我把娉儿送给大嫂那里去了。”
俞香兰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我让你看好她,结果你却把她给送出去了?你的脑子出毛病呢?”
俞敏俪吞了吞口水,又小声地说:“娉儿在大嫂那里很快乐,大嫂也很想念她的,她们要是见不上面,真的很可怜。”
俞香兰用手点了点俞敏俪的脑袋,:“我看你这里真出毛病了!她可怜?谁来可怜你大姐和你大哥?一个祸水的女人有什么好可怜的?孩子跟了她怎么学得了好?”不解恨似地又用力地点了点俞敏俪的脑袋。
俞敏俪僵在楼梯上,进退不得,由着母亲一顿责备,又想已经答应了刘娜,只好又硬着头皮说:“妈,大嫂说了她很快又要回日本去。她这次去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回来,您就成全一下她吧,娉儿也想她妈妈的!”
俞香兰更生气了,:“不让娉儿见她妈妈也是为她好,去了日本后她要跟她爸爸在一起,如果老念着她亲妈,犯上了小性子了,跟你现在的大嫂怎么相处?”
俞敏俪更为小婉娉难过,嘴上却不敢再应声。
俞香兰想抢下俞敏俪手上的旅行包,:“去,把娉儿给接回来,要是她回不来,我让你好看!”
俞敏俪却倔犟地扯住包。
俞大明看着母女俩堵在楼梯,:“要大过年了,你就不要再发脾气了,娉儿不在家里几天也不打紧。俪俪,你让娉儿大年三十要回家来,就说我交待的!”
俞香兰白了他一眼:“就你会讨好人!”
俞敏俪趁势赶紧拎起包,快步下楼,:“我会的!”
俞香兰站在楼梯上对俞大明说:“我一听刘娜这名字就恨。”
俞大明柔声说:“我一辈子最骄傲的事就是看上了你,至于对其他人,我这眼神都不好使。我们都老了,一代只管一代人的事,管多了太费神。以后娉儿也不会留在我们身边。不要再对俪俪凶了,这孩子太善良了。”
俞香兰听了不做声,但却忘了自己到底是要上楼还是要下楼,想了想挪步下了楼梯,站在俞大明面前呆了又呆,又转身上楼,去了安放何仙公牌位的那个房间。
第九十一章 日志抒怀
刘娜接过俞敏俪手上的旅行包,犹豫着要不要让她进屋来,最终却什么话都不说。
俞敏俪一路上想好了许多要问候的话语,此刻站在门口,却忸怩不安地无法开口,只好吞吞吐吐地说:“爸爸妈妈很乐意让娉儿在外公外婆家住几天,但他们希望她大年三十晚上回家吃年夜饭,主要是家里人少了,害怕显得冷清。大嫂,您看我是早上来接她还是下午……?”
刘娜看俞敏俪殷切又显难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只好同意说:“年底事情多,你就不用过来接了,到时我把她送到家门口好了。”
俞敏俪感激地点点头,情不自禁又喊:“大嫂!”
刘娜快速地说:“你回吧!跟爷爷奶奶商量下,过了年,再让娉儿过来住几天吧。谢谢你,俪俪!”
不等俞敏俪回答,她赶紧掩上了房门,一行泪水却疯狂滚下。
俞敏俪望着紧闭的木门,黯然神伤,多久前还沉浸在大嫂再次幸运出国的喜悦之中,今朝却不得不接受不再是一家人的残酷事实。
老佐藤对中国的所有事物既好奇又挑剔,不断地抱怨空气混浊难闻,人群喧嚣无序。但他对福宁的食物情有独钟,从街边清晨摊点的锅边糊、蒸米糕、炸油条和炸芋糕,到酒楼里的各种海鲜生猛,无不令他舌尖生津而赞不绝口。刘娜不仅带她品尝了在福宁街上可见的大中华经典菜式,还时时下厨亲自烹饪美味佳肴。
俞婉娉粘在刘娜的身边,希望妈妈可以二十四小时陪着自己,刘娜也有着同样的愿望,但她却明显心有余而力不足。
刘父已削瘦得皮包骨头了,安静地独坐在角落里,无声地看着刘娜忙碌。刘娜有时也想能跟他一样,安静地坐下,或者可以说一说心中的郁闷和不安。但父亲如一只不堪重负的骆驼,哪怕小小的一根稻根,都将会是压垮他的千钧之重。无奈何中只好与他时时眼神交汇,说不出的哀伤和沉重如胡同里的鞭炮声,在不经意间就炸响几声,没有一丝喜庆之感,只有令人毫无防备的惊悚片刻。
俞婉娉对老佐藤怀着恶意的厌倦,她甚至在心中一直不停地祈求外公和老佐藤的健康来个调换,必须令老佐藤像外公那么病态奄奄,而外公要有老佐藤的矫健神飞,和妈妈以及自己出去吃饭的人应是外公,而不是老佐藤这种猥琐难看而又为老不尊的老头。
但其他人却对老佐藤客气讨好。所有人都叫她当个听话的乖孩子,这令她感到极不快乐,她很想留在妈妈身边,却又极其渴望离开。
大年三十的夜晚,俞婉娉和李爱佳端坐在沙发上,每年例行的春节晚会正拉开序幕。
俞大明念念不忘地找出几个红利袋,俞香兰手上捏着一叠崭新的百元面额大钞,边往红利袋里装钱,边开玩笑地说:“俪俪丫头都这么大了,我们该省省了,不用再给她压岁钱了。”
俞大明忙说:“呵,可不能欺负她!她还小,压岁钱怎么可能免得了。”
俞香兰戏谑说:“是你怕自己太显老了吧,好歹得拽个丫头将她还往少小的去说,当爹的感觉总比当爷爷的感觉好!”
俞大明呵呵地乐了,:“俪俪乖得很,你看她她一个人还在厨房忙着收拾,多给她些钱激励一下她!我真怕她哪天嫁了人,我不想她长大!”
俞香兰:“女大不中留,一留就成问题。余姐今天又来电话说,趁春节里大家都不忙,给她介绍个对象,我一会儿要给她说说,好回人家的话。”
俞大明:“我的俪俪真到了要嫁人的时候吗?我一直觉得她还小。”
俩人正说着,电话铃响了,俞大明说:“一定是日本打回来的,你快接接。”而他的心里怅然若失。
俞香兰一拿起话筒,就听见俞敏洪喜悦的笑声,:“妈,姿子生了,早产,真是男孩,没错!还好母子平安!”
俞香兰咯咯地笑了,:“日本的b超真准哟,我也得感谢何仙公哦!我总担心她大龄头胎难生,这下可好啦!”
俞大明忽觉百感交集,喃喃有声,:“真正的长子长孙呐!这下好了,我家的‘丁‘字可以大写了,感谢老天!感谢政府的开放政策!”
俞敏俪扯下围裙,搓着双手从厨房进来,一进厅里,不禁神滞呆立,只见小婉娉面如死灰地呆坐在沙发上,母亲在二楼的笑意欢快高亢,小爱佳已上到二楼嚷着要等她妈妈的电话。
厅里的电视死寂无声,黝黑的屏幕将小婉娉孤独的影子刻在其中,像是黑暗世界中一抹诡异的影子。
俞敏俪快步过去一把将小婉娉紧紧地搂在怀里。
楼上俞香兰的声音又陆陆续续地传来,似乎在说俞婉娉赴日签证的事情,但声音明显地小了许多,俞敏俪心想母亲该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拍了拍小婉娉的背:“娉儿,咱们回房去睡觉吧,你今晚就陪陪小姑姑哦,小姑姑会给你讲故事。”
小婉娉神情颓废,心想幸亏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小姑姑,只有小姑姑和她的画册才是她最值得依赖的快乐和安全。
俞敏佳也恰在俞敏洪的身边,俞香兰与李爱佳跟她絮叨了许久。
俞大明下楼见俞敏俪正带着俞婉娉要上楼,莫名地问:“不看春晚了吗?”随即察觉到了小婉娉的异样,将手中的红利封递给了她,怜爱地说:“爷爷奶奶最疼小娉儿,全家所有的人都爱小娉儿的。”
俞婉娉哼唧了一声,不予理睬。俞敏俪从父亲手中接过压岁钱红包,半拖半搀地将俞婉娉带到自己的房间。
当那一曲深情的《难忘今宵》响彻午夜,俞婉娉已如小猫一样蜷成一团睡着。
俞敏俪推开窗户,视线内的光影扑闪,那是邻居家的电视正交织着迷幻的舞台光影,玻璃窗无法截断人间的喜悦以光波之速传递,而她却备感寂寞无助。
俞敏俪铺开信纸,也学林书轩那样写心情日志:
苍穹下万家灯火辉煌,大年三十夜是属于凡间的盛事,但似乎人间愈是欢腾,天上的星星愈加寂寥。今夜的星点不过隐约几许,它们在厚重的云层中苦苦挣扎,才有你我可望见的微弱星光。娉儿就是如星星般的孩子,闪亮得纯真,却孤单得令人心痛!
你说你渴望回到孩童那般无忧无虑的时光,可你很早以前就已不再是个孩子,所以沮丧,所以忧虑。
而你不知,在这世上,有的孩子却期盼如大人那般成熟,跟大人一样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还可以大声地说“不”。
不知是时光无情?还是世事多幻?繁星有永恒的轨迹,世人却有瞬息万变的心灵。都说石头无心,我想它将心遗落在了遥远的前世,才换来了此一世的亘古不变。如果有人能逆光阴的迁,捧回它的心灵,能否在人世间聚出一道光来,再散成了满天星辰。星有了爱的光源,将不复孤独,星河仅流淌纯粹的欢乐!
你我只是喜欢看石头的凡人,只好努力着长大成熟,像个真正的大人一样,规规矩矩地做事,安安静静地独处……
俞敏俪草草地写了满满一张的信纸,忽然间心想,林书轩明天是否又被家人安排去相了亲,然后很快就要结婚,从此以后,他的心情只说与另一人听,而她的心情日志亦将是他们倾诉的内容。想到此时,她失却了继续述说的勇气,无声地收了信纸,让夜归于寂静。
可躺在床上,她突然间想到如果明天轮到了自己要去相亲,那又将如何面对。夜里忽然多梦,惊醒了若干回。俞敏俪捂着狂跳的心脏,披衣而起,在那日志里续写了一些字行,然后想不管林书轩什么时候才回省城,但她明天必须将此封信投寄。
第九十二章 又起雄心
“一年之计在于春”,俞大明和俞香兰趁新春大吉,回老家替俞敏洪的初生儿先分了喜糖和喜蛋,另想在这又一年的正月里,合计采石场买设备的事。
老家村委会办公室里,陈陋的桌上摆了些碟子,桌面上散落着许多瓜子壳和花生壳,还有一些福柑皮和糖果纸。
俞香兰憋屈的心情,就跟那茶杯里的水一样,满了又浅,浅了又满。
俞大明正面红脖赤,责备说:“狗子,我家是大股东,采石场要订起重吊机,得先跟我商量完了再办吧。你怎么就能代表大队部来拍板,买了那破烂的东西。”
俞狗子面不改色,:“叔,您先别生气!我先打了电话,可你家没人接!大队部也占了股份,不还有另一家股东么?刚巧人家采矿场要卖这吊重机,我们也正好赶着要,我寻思着就定了呗。我也不过只是中间人,心想反正也是一片好心,简单办正事,想太多。”
俞大明:“可那旧东西值得了这么多钱吗?瞅那支架的腿细得跟竹竿,能安全可靠吗?”
俞狗子:“叔,您真够幽默的!人家用得好好的,怎么会不安全?全新的比那至少贵了一倍价钱,我也是为了你们能省多少是多少。”
俞香兰盯着眼前的收款收据,字迹扭捏,好几个字只写了半边,但金额写得清楚,失神地说:“那设备是人家淘汰不要的,到底值多少钱呢?付了三万多,还欠了尾款?本来帐上有点节余,这下又得掏钱进去。”
俞狗子:“采石场出石了,往下的前景光明得很!婶一直都是女中豪杰,今天说的话却跟那卖光饼的大娘似的。”
俞大明和俞香兰既生气又忧虑,可俞狗子振振有词直说只为了采石场的发展,另有几个人直打圆场,可一席合计并不欢畅。
时至午餐时分,俞狗子倒是一番热情,直嚷说大队部出公帐请吃午餐,俞大明夫妻二人坚决作辞。
到俞香兰的弟弟家简单地吃过午饭后,大家围坐在八仙桌边。俞香兰依旧冷着脸,俞大明脸上赤红微退。
弟媳忙安慰说:“阿姐和姐夫不要再生气啦,气大伤身!但凡是为名为利的事,哪几件不劳心劳力?”
俞大明义愤填膺,:“不听不管不来气!可白花花的钱直扔出去,怎么还不能说一说呢?”
俞香兰还在生着闷气,一早上在村委会里无端端地被人讥讽小家子气,难免怒火中烧,却也暗骂自己不该一时鬼迷心窍,不知死活地乱投资。
俞香兰的弟弟边剔着牙,边气定神闲地说:“大理石不吃香啦,现如今办基砖厂才是正业。”
俞香兰勉强抬眼看了看他。
弟弟抬起一条腿架在长条椅上,:“我那小舅子从小不学无术,我以前没拿正眼瞅过他。这下子可好,听说发了。过年回来拽得很,整个人走路都是横着走的,活像只大螃蟹!”
弟媳:“话怎么说得这么难听?嫌弃他走路难看,怎么不嫌弃他送来的东西?”
弟弟讪讪地笑,:“敢情我得说他大气晚成?不就是赶了好运发了财,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了一套一套,全是教训人的话。”
弟媳妇撇撇嘴,不加理会丈夫,对俞香兰说:“做生意的,不管是小本,还是做大的,不是自家人在,外人都指不上。这村里的采石场,哪几家不是他们自己会拿锤拿锉的?其实看阿姐您当年那么决意,我心里就替您掂着慌。”
俞香兰越发气恼自己。
俞大明却好奇了,问内弟:“你那小舅子干了什么就成了本事人?”
俞香兰的弟弟扔了牙签,又将脚放下,顺便往地上狠狠吐了一口浓痰,:“呸!不就是在广东深圳那里,盘了一大块土地,建了个烧基砖的窖,用的就是那土地里的土。想想呀,我的亲姐夫,泥巴能值多少钱?烧出的砖却卖得好,人家那里在大力搞发展,兴建城市。不愁卖砖,就愁没砖,用泥土烧砖,一本万利呀!我这小学教师都不想干了,现在下海最是新潮流,不赶潮流快活不下去了!”
弟媳妇冲口对丈夫说:“都几岁的人了,还这么胡咧咧?下什么海?再过几年就到退休份上了。”
俞香兰弟弟双眼一瞪,:“当了一辈子的民办教师,熬到老了,七补贴八补贴的,一个月就挣个百块,退休金还能有多少?还不如一文盲赚的皮毛多。”
俞香兰:“咱阿爹阿娘在的时候,就盼着我们吃公粮。可如今公粮不稀罕了,做生意才好。”
弟弟建议说:“阿姐,姐夫,你们不如退了股,重新考虑下投资的事。”
俞大明犹豫了,:“这样好吗?都是乡亲!何况退股不得亏点钱?”
弟弟替他恨恨不平,:“可你们尽受气,占了大股东还管不了事,说不上话,不如一了百了拉倒。有本钱还怕地方去?”
俞香兰心念一动,认认真真地问询起基砖厂的事。
弟弟找了小舅子的电话号码出来,:“你们家里有电话,给他打过去,好好问个明白。问好了,带一带我,咱阿娘以前老说你是我们家的福气人,让我再次托一托福。”
俞香兰收了小纸头,和俞大明要返回家。
在公共汽车上,俞香兰闭上眼养神,心中却翻腾着退股和投资的事,脸上亦是阴晴多变。
俞大明瞧在眼里,掂量着开口:“退股的事可以考虑考虑,我们真不年轻了,不经折腾!其他生意的事不如交给年青人去做,等洪洪他们回国了,再由他们拿主意。”
俞香兰张开眼,:“洪洪和涛涛怕是不愿意回来了,海海迟早得回来,我跟他商量商量。”
东京的夜幕降临后,华灯四起,寒意逼人。
俞敏海双手插在牛仔裤的裤兜里,羽绒服的帽子裹得紧实,悠悠哉哉地闲踱着步。
他忽地停下脚步,往左右瞧了又瞧,快步贴向一间店铺的大门,从兜里掏出一只小工具,不稍几秒的功夫,就拧开了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在他身后紧随着一个人,穿着同款的羽绒服衣服,缓下步履,紧接着像是随意地靠在墙上,掏出耳机塞上,一副陶醉的样子。
路人来来往往,可谁也察觉到任何异常。
过了一会儿,俞敏海走出了店铺,信步走出几条街后,原先靠墙听音乐的人紧跟上,俩人凑在了一起。
那人掀掉自己的帽子,是一位跟俞敏海年龄不相上下的年轻人,咧嘴笑说:“海海哥,你太牛了,我真崇拜你!你那开锁的技术神了!咱们又搞了一起,这几天就等着老虎机哗哗哗地流钱!”
俞敏海得意地打了个响哨,:“哈哈,我刚瞄了一眼,发现了小鬼子的保险箱就放角落头,下次进去一并搞掉它。”
年轻人笑得如花枝颤,兴奋地说:“我们再去包个场,招几个兄弟,好好玩一玩,庆祝庆祝!”
俞敏海悠悠然,:“你们先去开场,我得给我家老佛爷请安去。”
年轻人乐颠颠地唱着曲挥手再见。
俞敏海又闲逛了一圈,找了处公共电话亭。
拨通电话后,俞敏海心里得意不止:哈哈哈,近来这电话卡越假越高级,连我老妈的声音听起来都如少女般那么清脆好听。
俞香兰犹在劲头上,声音脆生亮响:“这几天费了不少长途电话费,跟亲家舅爷谈了谈,广东深圳下面真的好挣钱,他如今认识了不少人,说是又可以谈下一间基砖厂,他占大股,我们占小股,我想让你亲舅舅去。”
俞敏海的耳朵听着,脑海里却在想着刚才在老虎机店里见着的保险箱,自己个子小,臂力不够,但那个阿力的臂力应该可以,保险箱的大小正合适。
俞香兰:“涛涛太忙了,最近都接不到他的电话,倒是芷萱偶尔会打一两个电话,我是指望不上他帮我拿主意,就想跟你商量商量。你小舅舅快到退休年龄了,要是让他去基砖厂,心里总想妥不妥当?”
俞敏海此时还在思忖,几位兄弟在东京已干了好几票生意,该去其他地方踩踩点,得雇个靠谱的日本人,但该找哪一个呢?他将所有熟人都认真过滤了一遍。
俞香兰听不到回音,瞧着话筒纳闷,提高声喊:“海海,海海,听没听到?电话线路又不好吗?”
俞敏海听到喊声,收回神,随即嘻皮笑脸,用手掌使劲摩擦着话筒,发出嘶嘶的沉闷声,打着哈哈说:“是哈,该死的!妈,我说的是电话该死,您就再讲一遍吧!刚刚我还真没听见你的指示。”
俞香兰不得不又重说了一通,末了,问:“你说要不要让小舅舅辞职去?”
俞敏海答非所问,:“年轻的都爱来日本找刺激,家里就剩老的了,你们爱干嘛就干嘛呗。”
俞香兰顿觉不是滋味,笑骂说:“死仔,以为你长大了,本想跟你好好商量,可你还是狗肉挂不上秤!”
俞敏海哈哈大笑,:“普天之下就没我老妈掂不了的事,我哪里给得了主意?出钱就是了。”
俞香兰心花怒放,语气温柔了许多,问了问俞敏海的近况。
俞敏海抬眼看了看附近的霓虹灯,五彩缤纷得醉人,心猿意马地应付了几句,挂了电话,招了一辆taxi,奔去几个哥们常聚的kt5。
他一路上又琢磨起招人的事,心里越觉亮堂异常。
俞香兰放了话筒,却坐着愣神。俞大明在楼下大声叫唤,麻将桌上的三人正等得焦心。
俞香兰连忙下楼。
麻将桌虽又哗啦啦地热闹起来。但谁都看得出来她的兴致不高,几个人摸了几把,就散了场。
俞大明小心翼翼地问:“日本那边的孩子出什么状况吧?”
俞香兰懒懒地应:“他们都好得很!我只是找不着人商量基砖厂的事。”
俞大明松了口气,:“哎呦,老太婆也是劳碌命,图清闲不好吗?你还真动了投资念头,采石场的事还不是教训。”
俞香兰怪嗔说:“你这人除了工作,其他的都是多余的份,我这辈子真苦命,凡事都得自己拿主意,图不上你!”
俞大明原想说,我不也倡议了搞采石场,又想那已成了烦心事,也就不再吭声。
俞香兰见他不说话,一边脱了衣服上床,一边喃喃自语说:“要是我那亲弟弟愿意去现场参与管事,我也省了心,应该说是安了心。”
俞大明本想极力反对,但又不忍,和着稀泥说:“我们可不能为了自己让他丢了饭碗,丽芝去了日本,但还有个儿子在上高中,怎么着他还是家里的顶梁柱!”
俞香兰眯了眯眼,想了想说:“不如让他请个长假,村里小学找个代课的,山高皇帝远,好糊弄。”
俞大明呵呵地笑,:“你还是年轻人的脑瓜子,灵光!你弟弟的退休金别轻易扔了,而我们真有必要再投资吗?”
俞香兰白了白眼,打了个长长的呵欠说:“你还是死脑筋!从古至今,只有做生意搞投资,才是来钱的道!至于挣得不得钱,还得看个人的财运!”
俞大明想重新商量采石场退股的事,看她呵欠连连,只好关灯不提。
俞香兰嘴上连打呵欠,心中却挣扎着想事,虽然家里供了何仙公的牌位,可每次问事时,掷那圣杯,凹凸两面总也反复无常,不如去石竹山上祈梦求个明白。她不停地对自己说:快点入睡,今晚需要一个好睡眠,明天好有精神梦仙公!
第九十三章 祈梦定音
第二天早上,在石竹山道院祈梦殿内,几张蒲席上侧身躺着几个人。俞香兰倚着墙坐下,心里念念有词,竭力催眠自己。
她只觉一片迷朦,似陷在浓雾之中,眼前似有花团锦簇,心中大喜。却又隐约可见一烛光在闪,暮色沉沉,郁暗不清,心中又不免忐忑难安。再竭力想看清周遭一切,却又无能为力,心急如焚。
一喜一急间,梦境消失。俞香兰疑惑着起身,想找个析梦之人,前后瞅了好一会儿,却不见一人。只好一路折下,心想不如先回家,找那个相识的居士问个明白。
在石竹山半山腰的地方,一台石桌前坐一位精瘦的老人,长须华白,披一身崭新的道袍,颇具仙风道骨。
俞香兰心生崇敬,忙虔诚地趋上前。
老道长微闭着眼,听了俞香兰的梦境,捋着长须,拖长音说:“凡人祈什么呢?求前程?若是求前程,好梦呀,此前雾里看花,后在黑暗中见光明啊!”
未等俞香兰回答,猛睁大眼,惊呼一声:“看有缘人眉带喜色,相存善良,上庭饱满,正是额有凉伞可蔽子孙后代,是几代富贵之命呀。”
俞香兰心中大喜,却又说了怨话:“哪里见有富贵之命,劳碌命倒是真的,一辈子操不完的心。”
那道长仔细端详了俞香兰后说:“富贵险中求,命里自有数!凡人不知天机,自然困于用心!你要是有疑惑,可容我帮你算一算?”
俞香兰看到石台上铺着一张黄布,黄布中间有一八卦图形,周围写满了“测五行八字、称骨算命、详梦解签”等字样,心想:“自己这辈子的命运确实不差,听说命是越算越薄,不如不算。”
她边想边掏出了钱夹子,毫不犹豫地抽了张百元面额的钞票,放在了八卦图中央。
道长模样的老人连忙说:“有舍必有得!难见的大富大贵之人,大富大贵之人呀!”
俞香兰下山的脚步顿显轻盈。
连续几天她直往老家跑,弟弟早已满怀渴望,弟媳嘴上不说什么,但心思也是早已动了。
俞狗子见俞香兰频频回乡,却不过问采石矿的事,心里纳了闷。眼看着新爆出的石头又是怀了仔的石母,估计发大财的梦又黄了。但欠的吊重机尾款该还了,必须要当面打个招呼。
俞香兰在弟弟家里,正等着他回来。令她满意的是弟弟行事干脆利落,去跟校长商讨请代课老师的事,不知谈得是否妥当。
俞香兰和弟媳妇有一句没一句闲扯着,俞狗子急窜窜地进屋,一见面就喊:“婶子,叔他没回来吗?我打算找您俩说个事。”
俞香兰招呼着他落座,还没开口说话。
只见弟弟回来,骂骂咧咧:“校长也是个人精,好说歹说,死活要我付代课老师的费用,我的那份工资不知道要落在谁的口袋?”
“那要花多少钱请代课老师呢?谁来请呢?”俞香兰忙问。
“怎么请老师,我们倒不用管,这人是大把大把的有。就是要出七八十元的每月代课金,可我是请了长假,没了工资不说,还要垫另一份工资。”
“你这是鼠目寸光!下了深圳,少不得一个月给你开千元工资,还有以后的入股份额分红。校长能准你的长假,已给了你面子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俞香兰轻骂。
“也是,那点死工资,瞧不上了!“弟弟转而满面喜色。
俞狗子却忍不住说:“叔,你这是要去发大财呀,那也不能祸害了祖国花朵。我们村本来就没几个老教师,您要走了,不知来了会是懂得教书的人吗?”
俞香兰的弟弟将眼一瞪,:“呸,这年头谁不想发财?教书匠那点钱养得活谁?”
俞狗子的正义感突来,:“可也不能为了钱什么都不顾了,这村里孩子是要学文化的,老师不想教书,孩子们去哪里学好?”
俞香兰弟弟双眼瞪得更圆了,:“狗子,别以为你是个村干部就拿了架子说话!谁不知道那采石矿你家也有份?你不就使了个障眼法,自己当了个隐形股东,在背后左使右使,把个‘除帐’的帐算得稀里糊涂,瞒不了天,瞒不了地,独独瞒了我姐和姐夫!”
俞香兰乍听惊愣,拿眼直逼俞狗子。
俞狗子直叫:“天地良心!要是我有贪腐,就是个王八羔子。”
俞香兰的弟弟忍不住笑了,:“一个大男人还下诅咒帖呀?乡里乡亲的都要相互帮衬,你是村主任,是个村官,但也是我们选出来的不是?我这请长假的事也不瞒你,只要瞒得住上面学区和教育局就好。”
俞狗子嘴唇动了动,又听见俞香兰的弟弟在说:“你家亲戚要去日本,还不先找涛涛探听消息?涛涛哪回没帮你呢?”
俞狗子:“是的,是的!但那采石场还真没我家的股份,要不我怎么可以自荐来管帐?”
俞香兰原来可以为弟弟的事高兴,却又有了受欺骗的气闷,冷冷地开口说:“不管怎样,采石矿的那笔帐算不好啦,本来早该回本回息了,我也不能再往里扔钱了。”
俞狗子壮着胆说:“虽说采石场没有太多利润,但也算开始回本了,只是铺张了开,少不得要购置些设备,起重机是必要的。”
俞香兰摇了摇头,又冷冷地说:“今天大明没回来,就不说这事了,改天再说吧!”
俞狗子悻悻地走了,一路上琢磨着,哪位大嘴巴把自家瞒天过海占了采石场股份的事给说了出来。
俞香兰忍下气恼,和弟弟又对基砖厂投资的事磋商了一个下午。
夕阳西下时,她才想着要打道回家。
俞大明独自一人在家,莫名地感到心慌头昏,量了量血压,高压飙升得厉害,愈发心慌,整个人懒怠无力。俞敏俪又去了福州培训学习,只好一人随便糊弄吃了点东西,一直等俞香兰回来。
俞香兰到家时,天色已晚。
一进屋,余香兰就愤愤不平地说:“我今天才知道是着了人家的道,怪不得那个帐算得不清不楚!”随即就把今天听来的话又说了遍。
俞大明身体正不适,懒懒地说:“人老了还图什么?不如趁热打铁退了股,就当咱们替人家抬了轿子。”
俞香兰不高兴了,:“你又说扫兴的话!人老了又怎样?姜太公72岁才出山封相,你不还没到那个岁数?”
俞大明懒得分辩,呵呵地笑了几声。
俞香兰兴致勃勃地又说起了基砖厂的事,“我想了又想,仙公也给了明示,还是去深圳发财更靠谱,志在远方吧!”
俞大明不置可否,却也静静地听她描述宏图。
俞香兰叹息说:“采石场在老家,一众乡里乡亲的,瞧着熟人多,说话做事却碍手碍脚得,真不得劲。”
俞大明抚着发疼的胸,心想明天该上医院找医生调整下治高血压的用药量。
俞香兰似在商讨却独断的语气继续说:“既然帐目不明不白,不如一刀两断,把本收回了事,拖久了,必伤了感情。”
俞狗子也是爽快,听到俞大明和俞香兰提出要平价退股,一眼不眨,也无须佯装,冲口而出:“叔,婶,平价退股可是您老俩人决定的!这本来是有点钱分一分,但还得再投资,要不买设备,那些石头换不成白花花的大洋,再是宝,也是死宝,谁还要这股份?”
俞香兰心里腾起一股气来,心想这一会儿的功夫,我这低血压的人硬是要被逼成个高血压患者。
俞大明耐着性子,进一步商讨着收款的方式和期限,旁边坐着的村文统,是俞大明特意找来的中间人,忙着措辞书写他们的协议。
几页方格纸上潦草地罗列了一二三四,但也是白纸黑字的郑重。俞狗子成了接收份额的那一方,在买方处摁了红指印,俞大明和俞香兰看着,心里闷着疼,却又觉踏实了不少。
大家呵着气,端着大茶杯喝茶,有人气喘吁吁地跑入,声嘶力竭地喊:“出事啦,顺子被压啦,那腿是要废了,快打电话要救护车!手护拖拉机怕是不行!”
俞狗子一甩手扔了茶杯,杯子在桌子上像只陀螺般转了转,他已一溜烟往采石场上跑。
俞大明摁住了那人问:“怎么回事?”
那人神色慌乱,大口喘气,:“快叫救护车,迟了再不行了。”
文统操起电话,摇着号,大声喊着:“转接县医院,要救护车,救护车!”
俞大明和俞香兰慌忙也急着往采石场去。
匆匆中,俞大明不忘将那几页纸折好,放入裤袋子里。
采石场上已站了许多人,个个面色苍白。
起重机的一边铁链子突然断裂,几吨重的石头滚落,顺子避之不及,一条小腿被压在石块下,白色的大理石已见一大片血迹,几把钢锹与许多双手在想竭力推开巨石,顺子已昏死在地。
俞狗子破口大骂:“我操tm的,出了那么多的石头,就这一块瞧着最像样,却是个害人精。”
顺子的家人闻讯也来了。
他的妻子和母亲带哭带嚎。
他的父亲脸色铁青,额头爆满了青筋,死咬着牙,用肩奋力推了推石块,无奈它纹丝不动。
几个人七嘴八舌说:“这地不平,不能再乱推啦,石头要再滚一步,顺子的腿废了不说,弄不好整个人要给吞了。”
救护车的声响渐近,正顺着山路呼啸而上,有人早在路边迎候指路。大家的心头稍安了些。
可顺子的腿依旧在巨石之下,初春的衣裳已禁不住汗水,他整个人已成湿漉漉地瘫软。
救护车上有俩人拿了担架床急奔过来,可又能如何,顺子的腿依旧被压在石头下无法挪动。
顺子已奄奄一息,危情之下,他的父亲咬紧牙关,噙着泪,挥起身旁的一把利斧子,剁向了顺子的腿部。
刹那间,鲜血四溅,众人失声惊叫!
俞香兰软软地倒在了俞大明的身上,俞大明用力抱住她,闭上眼,不忍再睹眼前的惨状。
顺子的整条小腿留在了巨石之下,父亲用劲甩开扑上身摔打的顺子母亲,使出一股蛮力将儿子拦腰抱起,医生模样的人颤抖着快速上前,担架床直迎救护车而去,一路上鲜血如注。
俞香兰回到家中,还觉头晕,做声不得。
第九十四章 一波三折
俞敏俪从福州回来,刚到家里就见父母垂头丧气,脸色异样,已过了晚餐时点,灶台却冷清,而小爱佳正抱着一袋零食吃得欢。她不知发生了何事,就先也不问,开锅煮了些鱼丸。
俞大明静静地坐了许久,费力地将兜里的让股协议拿出,使劲地抚平它,认真地又读了读,叹了叹息,将它锁进了抽屉。
俞香兰乏力言懒,吞了几片安眠药,不思晚饭,自个儿睡去了。
俞敏俪往汤里加了些粉丝和青菜,搁了些蒜末酥,忙完时却见母亲已沉睡,问:“爸,妈今天生病了吗?怎么睡得这么早?”
俞大明放下碗,咂摸着嘴巴,:“幸亏喝了碗热汤,我这下才觉得自己手脚齐全!你妈妈被吓得不轻,她早点睡了也好!”
“出了什么事?”
“采石场出大事了!”
“什么大事呀?要不要请专家来看看?”
“专家现在用不上了!可我已成了老家的罪人了,以后没脸回去见人了!”俞大明说得苍凉无力。
俞敏俪大惊:“到底出了什么事呢?”
俞大明摆摆手:“采石场要退股了,闹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那钱估计要全泡汤了!可你也不用知道太多!”
俞敏俪听俞大明这么说,执拗地又问:“爸,您就说说,到底出什么事了,我能做什么吗?”
“算啦!天塌下来总有高个子撑住,爸妈还是可以撑一撑的,你只是个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
“爸,我已经长大了。”
俞大明更加失神,寞寞地说:“你是长大了,几个人都在要给你介绍对象,没想到我的俪俪真长大了!”
“爸,我不会去相亲的,您就当我还没长大好了。”
“可我是真正地老了,真老啦!”
“我不嫁人,您就不老!我这辈子不要……”
可不等俞敏俪说完,俞大明径直去了厅里。
俞敏俪看父亲的背影格外倦怠无力,不免深深惭愧于自己刚刚的那番话,说不嫁人简直就是言不由衷,与林书轩重逢在福州的几日里,天地间只剩了风花雪月,就在回家坐车的路上,心底里已有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思念。
她猛抽了抽鼻子,又恨起自己无用,难不成在父母的世界里自己就永远都是那个无用的孩子!
李爱佳因吃多了零食,没了胃口,慢吞吞地说:“小姨,我真吃不下了!娉儿什么时候回家?”
俞敏俪:“娉儿在她妈妈那里,如果你想她了,过两天小姨就去接她回家,其实小姨也挺想她的。”
李爱佳:“我妈妈说要给办我留学生签证,因为那样她可以在最短时间里见到我。”
她迟疑了一下,又问:“小姨,大人是为了离婚才结婚的吗?”
俞敏俪一懵,:“你这么小怎么会想到这个问题?”
李爱佳:“我爷爷奶奶经常说我爸爸妈妈一定要离婚,所以我想那她们为什么要结婚。”
俞敏俪心想关于爱情和婚姻的课题没有课堂好上,只是每一个人得用一辈子的时光去参悟。只好说:“因为他们曾经相爱,所以要结婚。后来他们不爱了,所以要离婚。”
李爱佳似懂非懂地说:“我不管他们离不离婚,妈妈说她会在日本等我!”
俞敏俪又想小爱佳看上去没心没肺,可这种不谙世事的单纯反而来得简单快乐,娉儿却没有她的这种幸运。但令人庆幸的一事是,大嫂不知为何主动又向法院提出了撤诉,免了双方对薄公堂的难堪。母亲似乎已对她消了气,准允娉儿经常去住在大嫂那边。只是大嫂见了自己还是一副冷冷的样子。可是如今一波刚平,一波又起。
俞香兰因为几粒安眠药的作用,一夜睡得沉寂。
俞大明夜里在梦中总在奔跑,就像许多年前的通讯员生涯那般,耳垂流着血,淌出一条血路,人声喧哗中有人高喊:俞大明同志光荣牺牲啦!可那尸体分明却是俞顺子。
俞大明满头大汗醒来,心情说不出沉重,捱到凌晨时分,俞狗子就来了电话:“叔,顺子走了,这可是工伤事故,采石场得负全责!”
俞大明:“你不说我也知道。”
俞狗子:“我想了一夜,幸好他一了百了,给些安家费就行了。要不然拖了残疾身,老婆孩子要养,往下就没完没了。”
俞香兰此时醒来听见,抢过话筒开骂:“你的良心喂了狗!都是乡里乡亲的,你竟然说了这种话!”
俞狗子不敢吭气,挂了电话。
俞香兰悔恨说:“当初鬼迷心窍,居然信了这种人的话。”
俞大明:“事已至此,我们也只能听顺子家人的意思。”
夫妻二人起来洗漱完,就赶回老家。
俞香兰一连几天心神不宁,既有侥幸,又有难过,还有期冀。
俞香兰弟弟从深圳回来了,虽说风尘扑扑,但振奋异常,未落座就先说:“那里的人不笨,就是缺钱!我那小舅子特别能干,三下五除二的功夫就拿下了新场,他有经验,熟门道,让他做大股东,我们就听他的。”
俞香兰不由得松了口气,:“我们前些天电话里说不方便,我就等你回来。你想的跟我的一个样!这几天换了些日元,还向朋友那暂时挪了些现金,已凑成了全款。”
俞大明心事重重,懒懒地说:“要是采石场早些退股,回钱就不是大问题,可现在悬了。”
俞香兰的弟弟忙问:“听说出大事了?”
俞大明依在痛心,:“顺子失血太多,已去了。医院里住着他们母亲,怕要得精神病了,我们这几天老往医院跑。”
俞香兰后怕说:“那场面越想越令人害怕,不吃了安眠药,我压根不敢上床睡觉。不上医院,良心过不去,可去了医院,心里也得慌!基砖厂应不会出这种血光之灾吧?”
弟弟连连摇头说:“怎么可能?哪听说烧砖的会出事?你以为学古代人要开头窖要搞生祭呀?幸好你们签了退股协议了,要不然要负经济责任。”
俞大明:“狗子那混球赖帐的家伙,说是出了事故,大家都得摊上,采石场又被勒令停工,他没钱付赔偿金。”
俞香兰的弟弟吃惊地问:“他一个大队干部说话不算话吗?可是白纸黑字签了协议的。”不过又呲着牙笑,:“不过那家伙吞了你的全款,算是咱爹娘在天有灵护着你!”
俞香兰:“被狗子占了便宜,着实让人心里不舒服,可那顺子家的,我们也是熟得很,不能见死不救,做人良心不能喂了狗。”
俞大明语气凉凉,:“估计还得跟狗子再签协议。”
俞香兰特意叮嘱弟弟说:“你回村里后不许大张旗鼓说基砖厂的事,省得有人心里老惦着我们有钱,到时骂我们不厚道!”
俞香兰边说边用脚踢了踢地上的一只大麻袋,“这半麻袋的钱全托付给你了,可这一路也是烦呀!你得打扮成民工的样子才好。”
第三天凌晨,俞大明和俞香兰护送弟弟到长途车站。
俞香兰弟弟将装钱的麻袋认真地搁在座椅下,再将鞋子脱了,假装随意地将只光脚踩在上面,手里却紧紧拽着系麻袋口的绳子。
目送着大巴驶离汽车站,俞香兰转头突然间说:“投在采石场的本钱没收回来,害苦了佳佳,但愿仙公体恤她,往后多补偿她一些。”
俞大明无奈地说:“都说嫁了女儿脱了干系,可佳佳嫁了人后,反而让你更操心了。”
俞香兰心里开始想:我那佳佳干干净净的一个人……
第九十五章 神社之伤
此刻的俞敏佳正和宫崎走下电车,宫崎次郎一反常态不开私家车,她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但心里却并不慌张。
穿过许多条闹街,俩人来到相对宽敞阔豁的地方,不远处有一开字形的门,形状简易,却高耸冷穆。
俞敏佳心中闪过一丝怪异,心想这应是“大鸟居”一一东京神社的大门。虽身处东京几年了,但总以为这里是禁地,平日里也没有时间踏足,今日经过,不免多看了几眼。
宫崎领着俞敏俪又漫走了一段路,敲了敲一户大门,有位中年妇女穿着居家和服,应声开了门。
折进一间大书屋,室内香熏扑鼻,几排书架陈立,可没有大书桌,只是一张榻榻米。
一位老人端坐在榻榻米上,身后墙上悬挂一把锃亮的军刀,榻榻米的矮桌上摆着一溜茶具,瓷碗黝黑发亮,造型精巧。
宫崎毕恭毕敬地向他鞠躬,老人微微点头示意,宫崎脱了鞋子,盘腿端坐了下来,并示意俞敏佳坐在他的身旁。
那女人早就踮着小脚步,趋前来双膝跪下,毕恭毕敬地照料起旁边的一只小炉子。
炉火正旺,炉上一壶水正开。
女人拿着竹制水勺,小心地勺出一勺热水烫洗瓷碗。
俞敏佳心想这该是传说中的日式功夫茶,也就日本人有这闲功夫玩这个,不由好奇地盯着日本女人手上的动作。
而老人抬眼看了看俞敏佳,也不说话,几个人无声地静候女人的茶水。
女人拿起一块布,神情专注,拭了拭一把小小的竹制茶匙,轻轻地勺出些茶末儿,再倒进热水,青翠的绿色在滚烫的水中翻腾,女人再用一把刷子模样的工具搅动,一碗绿色的抹茶即成。
女人如法炮制地搅出了三份抹茶,谦恭地给老人、宫崎、俞敏佳一一奉上。
俞敏佳闻到了一股香味,但碗里翠绿的茶水,却看着有点反胃,父亲的大瓷杯里泡的铁观音茶水,才是她心仪的颜色。又心想刚才女人在碗里搅动的茶具,像极了刷锅用的刷子,眉头不由一皱,颇觉无奈地捧起茶碗。
可一股清香顺喉而下,茶水温润而又细腻,俞敏佳的脸上泛出不敢相信的微笑。
老宫崎放下茶碗,凝视着俞敏佳,深凹的双眼泛出精光,目光凛冽,瘪塌的嘴唇轻轻吐出:“支那女人!”
俞敏佳突打了个寒颤,脸上的笑容凝固。
宫崎低声叫了声:“爸爸!”不知道是抗议还是哀求。
老宫崎毫不留情地收回目光,面无表情地说:“有空时陪我去去神社,我得见见我的那些老朋友。”
宫崎顺从地说:“只要您觉得方便,随时呼我!”
老宫崎满意地点点头,语气严肃,:“别忘了大和魂!”
宫崎恭敬地点头称是。
俞敏佳如坐针毡,神经不自觉地绷紧,仿佛无意间走进了一片沼泽地,步履维艰,危机四伏,一心只想逃离。
从老宫崎家出来,俞敏佳和宫崎一路无语,又见远处的“大鸟居”。
宫崎似是自语,低声说:“这里原是东京的招魂社,是天皇祭奠勇士的地方,也是大和靖国神的地方。”
俞敏佳不做声,这里是她忌讳的地方。
记得几年前,父亲连着几天义愤填膺,咬着牙骂说:“那个中曾根康弘也该被送上军事法庭!他竟然敢参拜战犯!小日本自上而下没一个好东西!”
那一年,中曾根康弘公开以“日本内阁总理大臣”的身份,率领内阁成员对靖国神社进行了正式参拜,并且强调自己的身份和性质。
也正是由于父亲的愤慨,让“东京靖国神社”这一名称,第一次深刻地进入了俞敏佳的脑海。
“我的父亲不是一个军人,他不过是个文人,可他有军人的气质。他虽然信奉茶禅合一,但他更眷恋他的大和魂,他将大和魂刻在骨子里,并供在了靖国神社。”
宫崎俊朗的脸庞笼罩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迷幻魅惑。
俞敏佳紧盯着“大鸟居”,恍惚中它似乎迈着钢筋水泥的大腿向她逼来,忽觉惶惑不安。
宫崎仍旧在说话,俞敏佳似乎听他在强调:“但所有的日本人都应该拥有日本精神。”
俞敏佳不禁惊问:“日本精神?什么是日本精神?”
在问的同时,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有中国精神,可什么又叫中国精神?
晚霞耀得俞敏佳那张柔美恐惶的脸庞令人生疼,也令人痴呆。
宫崎次郎的眼前却是欢笑奔跑在樱花树下的井和毓敏。毓敏才是樱花季节里最浪漫纯真的少女,可她却随那一季樱花凋零残落。宫崎和井和原来世代交好,老宫崎和老井和亦是两小无猜的发小。可在那一年,井和家族坚持反对战争,而老宫崎虽然不是军人,却是获得军刀嘉奖的文人。他们在日本国对外军火最激猛时反目成仇。
宫崎在回忆中想,如果不是世人皆知父亲对井和家族的笔伐声讨,自己和毓敏的爱情或许会悄悄地开花结果。可毓敏终究抵不住谩骂和攻击,用最惨烈的方式告别了这个世界,那天的樱花粉变成了绚烂的鲜红色,而她的身躯逐渐冰冷。
宫崎盯着俞敏佳,心里在问:“毓敏,是你回来了吗?我一直孤单地等你回来!你似乎回来了,可只要她一开口,我就知道不是,难道你就真的不回来了吗?”
宫崎自言自语般说:“毓敏从来不相信什么日本精神和大和魂,她只相信樱花般的爱恋。”
俞敏佳忖度了许久,硬着头皮说:“我在日本这么多年,还没有认真看过樱花,我也从不关心政治新闻,因为我一直都在忙!在国内,忙着上班,做家务,带孩子。来日本后,忙着学习,忙打工挣钱,哪有空听新闻?去想那么些事?”
宫崎微微一笑,:“听说中国有句老话:女子无才便是德。而我想说的是:女子无我才是美!”
俞敏佳心中还在琢磨着关于中国精神的问题,亦不解他话里“女子无我”的意思,心头无限迷茫,一时间僵立难动。可脑子里忽闪出李伟强蛮横而嘲弄的神色,她禁不住地握紧了双拳……
第九十六章 轻狂玩世
一晃几个月过了,李伟强知道女儿李爱佳已经来到东京,可总见她不着,心里备觉不快,而近来跟林优优在一起的感受也是烦燥不爽。
林优优脸上的妆容越来越精致,神采也越来越飞扬迷人,但她的身边也越来越多各种年龄的男人出没,李伟强也越来越感到他和林优优的未来扑朔迷离。
林优优此刻正以半是豪爽半是娇嗔的口吻在说电话:“你在哪儿借了胆?姐可不吃你这一套!”
李伟强知道电话那头是个跟俞敏海一般大小的福宁小伙子,那个家伙本应该忙着打黑工赚钱的,可却愿意整天乐颠颠围在林优优的身边听她使唤。
李伟强阴沉着脸坐一旁,林优优打情骂俏了好一会后总算搁下电话。
李伟强:“我离婚了,你却每天跟这个跟那个热乎乎,这搞的是哪门子的事?”
林优优娇着声,:“你说谁呀?那个松井吗?还是丰裕?我还没选定哩。你明知道我不过就图有个合法身份,他们都是些老男人而已,只是假结婚,没想到你会吃这种干醋,真没劲!”
李伟强:“我们已经赚不少了,少说也过百万了,回到福宁,过什么样的日子不行?”
林优优却尖起了嗓子,:“哼,回福宁?你以为我愿意回到那破地方去,满街的大灰尘,这里修路,那里拆迁,没完没了的建设,有什么好呆的。”
李伟强:“那去福州买房子,趁年轻,我们还可以要个孩子。”
林优优无比反感地断喝一声,:“你别说了!反正我是不会回去。”
李伟强脸色大变,似乎怒意一触即发。
林优优本来已沉下的脸,顷刻间又堆满了笑,媚媚地说:“咱们目前这样不好吗?店里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了,那几个福宁小混蛋天天林姐林姐地喊我,我不得想办法找门道周济一下他们,回国办结婚手续的时间就没得挤出来。我们好好打拼几年,即使拿不到日本身份,可世界之大,还怕没地方去,去加拿大,去美国,都不是个事。你别给脸色看了!喏,这里还有些货,赶紧找人把卡弄出来,能拿多少是多少。真是的,想那么多做什么?”
她拿起一只读卡器,往李伟强的方向丢过来,接着点燃一支香烟,深深地吸了一口,靠着沙发往后仰卧,翘起了二郎腿,眯上眼晴,几个小烟圈漂浮得真实而美丽。
李伟强接住读卡器,用手指捏了又捏,那股怒火莫名地无声无息。
他拿出手机,习惯使然,又拔给了俞敏海。
俞敏海惬意地半躺在丰田车里,有一搭一搭地跟司机对话。
司机是位中年日本男子,方正的脸上呈现一股饱满的悸动和亢奋,:“很过瘾!很过瘾!”
俞敏海斜着眼瞧他:“把你家端了,你也觉得过瘾吗?”
司机急巴巴地应:“来吧,我巴不得这样!”
坐在后座的阿力用福宁话骂说:“死变态的日本佬!正常人哪个希望贼上门。”
俞敏海拉了拉安全带,坐直身子,将座位调了调,回头呵呵地笑:“懂什么?人家有保险公司。”
他倾过身去,对司机大声说:“认真的哦!给一个时间吧,我可以考虑考虑!但你得多放点东西,不能让我们白干。”
司机显得更加亢奋,用劲地不停点头,握着方向盘的手有一些颤抖,丰田车在高速路上飘忽了又飘忽。
俞敏海看向前方,路灯如星光灿烂,感觉自己慈悲满怀,淡淡地开口:“他个钟表匠,能赚个毛钱?我们端了他的店,他一五能算出个十,报个警,保险公司就翻了倍赔!”
阿力在后座嘻嘻嘻地笑个不停,:“我就想一个开店的老板,放着店不看,怎么愿意赚那点外快,要给我们当司机?”
俞敏海向后比了个开枪的姿势,:“个日本人帮着睬点,我们怎么干活?想当年要是没有伪军,小日本怎么占据点?咱们这是在他的地盘上翻身做了主人,懂不?跟你个没文化的人真无法交流!”
他又转向司机,用手拍了拍司机的肩膀,压低声音,用日语说:“放心!我们尽最大努力让保险公司替你赚钱哈!香槟酒我来备,预祝合作愉快!”
中年日本男子一脸甚是满意的神色,而俞敏海等人的心情,亦骚动得令自己感动。
丰田车的后车厢里,混杂的报纸和衣物里,包裹着他们的一堆战利品,白钻、彩钻、红蓝宝石,还有各种名牌手表……
俞敏海又将座椅放下,半眯着眼,心里盘算着分账的事。
后座的阿力等人晃头晃脑地哼唱:……我拿青春赌明天,你用真情换此生,岁月不知人间多少的忧伤,何不潇洒走一回……
俞敏海却突然间神伤,他想起了顺子,当母亲提起顺子时,他还记得那个比他不过大了两三岁的童年玩伴,可顺子的那条命只值十五万人民币,而顺子的家人亦满意这笔金额。顺子的父母甚至还感谢俞香兰,因为是她在他们愿意接受全部赔偿补恤金时又临时加了两万元,顺子的妻子怀孕了,而这两万元可以让他们未面世的孙子顺利来到这个世间。
俞敏海心想他如今在日本随便干上一票,都永不止这个金额。如果哪天回国了,一定要去探望顺子的父母和孩子,可说不准自己哪天就咣当入狱了,轮到父母抱着一堆钱天天想他。
俞敏海想得难受,他又想自己难得地感伤一回,不如放纵情绪好了。手机响了,他一看竟然是李伟强的来电,:“哈哈,谁呀?哦,当我失忆了!哈哈哈。”
不等李伟强说话,俞敏海一阵狂笑后就掐断了线。
李伟强失神地望了望手中的手机。
林优优的小烟圈越冒越多,她正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中,李伟强觉得自己窝囊得可怜,一股怒火又冒了出来,摔了门走出去。
俞敏海狠狠地呸了一口,:“使着人,还老不给钱,你当你还是我姐夫呀,什么玩意儿!”
他突觉秽气十足,自言自语说:“回东京后,得找个人耍耍,让自己乐呵乐呵!呵呵!那个张吓胜,老子不整你还能整谁?!”
说起张吓胜,本跟他不是太熟,只是耳熟得很。
记得上次公众假日时,亲人们又凑日小聚,他进门时恰巧听见俞建秋在说:“还用线缝上,我亲眼看他缝那口子。”
俞敏海凑上去问:“说谁呢?”
俞建秋嫌恶地说:“说的就是那个张吓胜。”
俞敏洪也大声说:“这人真的是讨厌,不占点便宜,似乎浑身就不舒服。”
俞敏海哈哈大笑:“听说那个吓胜总说他豪得很,经常买烟请警察,是吗?”
俞建秋:“屁!他的日语只会说谢谢和再见,还能跟人家警察套上近乎?不躲着警察走,都算他有种!”
另一个人也笑骂说:“一个大男人爱占便宜,倒也不是个事,最讨厌的就是他每次都要夸海口,不把牛皮吹上天,他就叫不了吓胜。”
俞敏海那天笑得欢乐,可今天笑得邪气!
几天后,他出现在了“鲜不够料理店”,拿着菜单看得异常认真。
不一会儿,张吓胜一脸倦,但瞧得出神情乐悠,摇摆着走了进来,不待坐下,连连叫说:“哎呀,这又让你破费,怎么好意思?”
俞敏海:“这么久不见,挺想你的!想吃什么随便点哈!别跟兄弟客气!”
张吓胜难为情地说:“那是,那是,可我都看不懂这日本字,怎么点菜?我这人不讲究,有得吃就行!”边说边忍不住打了个呵欠。
俞敏海着他,不怀好意地问:“怎么?大白天犯?”
张吓胜又打了个呵欠,:“是啊!我现在除了睡觉时间不,其他时间都。”
俞敏海哈哈大笑,:“那比我好!我是睡觉的时候不,的时候睡不着,所以就找兄弟出来叙叙老乡情。你要客气,那我就全做主了!这阵子尽觉得嘴谗,得多点些菜,再来点酒,咱兄弟俩好好小聚小聚。”
张吓胜把头捣得跟鸡啄米似地,:“你哪天给兄弟我介绍个免费的女朋友,我就更开心了。”
似乎大家都知道了俞敏海如今的桃花运旺得透天粉亮,女朋友换了一任又一任,闲时还从不忘记扎在莺莺燕燕堆里,跟那些姑娘们周旋,真儿个把张吓胜羡慕得不行!
说话间,沙西米大菜上桌了,龙虾、鲍鱼、金枪鱼、雕鱼、北极贝、象拔蚌等知名海鲜大拼盘,几份神户牛肉片,另有樱桃小丸子、天妇罗。
张吓胜瞪大眼,不敢相信地瞧着俞敏海。
俞敏海殷勤地招呼说:“小日本都喜欢这么吃,咱们也尝尝鲜,谁怕谁呀?”
张吓胜顾不上再讲什么客气话,生怕一不小心咬烂自己的舌头,开始时小口文雅,几口生鲜下肚后,芥末味儿迷人的呛,而各类刺生甜丝丝滑腻腻的感觉挑逗了味蕾,再也顾不上了其他,举止尽显粗犷。
俞敏海吃了一些,就捂着肚子起身说:“哎哟,肚子不舒服,得去去厕所。”
张吓胜嗯嗯了两声,头也不抬地继续胡吃海喝。等到他略有饱意的时候,才发觉俞敏海还没回来。
他四处看了看,洗手间的标识就在不远处,那红色的小牌子让他心定了定,心想俞敏海这光景该是无福消受满桌的佳肴,于是又放开肚子吃个痛快。
张吓胜嘴里吐出“呃呃”的打嗝声响时,餐厅里已不剩几位客人,俞敏海依然没有回来。
他感到几位侍者的目光在齐刷刷地聚焦自己,心中有点发毛,于是起身去卫生间找俞敏海。几个卫生间格子敞开着门,里面空空无人,便池旁也不见一个人影,俞敏海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张吓胜硬着头皮回到桌旁坐下,心中惴惴不安,心里嘀咕着这一桌子的价格该是不便宜,自个儿的日语水平又可怜得很。
室内的空调冷气开得挺足,但他的头上开始渗出细汗,深呼吸了几口,壮一壮胆,想瞧准了空,脚底抹油一溜而去。
此时一个日本姑娘双手微握着一张纸,一路小小颠地急步走了过来,张吓胜心中大叫不妙,只好又坐着,木着一张脸,任由那姑娘叽哩哩啦啦地比划了好一会儿,虽然没全懂得人家说了什么,但帐单的阿拉伯数字还是可以认得。
他头上的汗液渗得更快了,心中把俞敏海的祖宗十八代全问候了遍,直到另一个人过来说了几句话,张吓胜似乎听见了‘'警察局”的字眼,不得不愤愤不平地从贴身的衣服口袋里掏了一大叠的日元,口里情不自禁地吐出了一系列福宁脏话,把在场的人听得懵逼。
张吓胜走出餐厅时,心中又将俞敏海鞭尸了好几回,却又庆幸自己机灵,随时随身备有现金。有的老乡彼此间搞互助组,轮个儿寄钱回家,领了工钱都要掏出来为别人凑上,他们的身上永远都不可能有这么多现金。要是今天是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撞上俞敏海这个天杀的货,准得被送到警察局,然后再被遣送回国。
俞敏海吊儿郎当地走在街上,心里在想要不要找俞建秋他们说说,可他们不是在上班,就是在睡觉,或许还在赶路,不如打个电话找俪俪逗个乐。
家里的电话一直在占线!俞敏海耐着心,悠悠地一路晃荡,见着了电话亭就闪进去拔号。
第九十七章 镜中花影
俞香兰握着话筒的手在颤抖,基砖厂出事了!她的声音也在颤抖:“那些钱全泡汤了?一百多万的场子啊,才几个月的时间,怎么说不干就不干呢?”
弟弟哭丧着声喊:“能有什么办法?砖子堆得一场子都是,可就是卖不出去!从我们接手过来的几个月里,生产都正常,可就是一分钱没收到!政策在调控,基建都停摆了,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俞香兰的胸口生疼:“砖头不都还在,撑一撑就能好的!”
弟弟又在喊:“能撑得了吗?你还投钱吗?我小舅子都跟人家打起来了。福宁人一窝蜂地往这里涌,几百米远的路就有好几家基砖厂,全是讲福宁话的,砖子堆了一马路都是,能值钱吗?场子付不起工资、付不了水电费、付不了租金,那些人翻脸不认人,断水断电,我再呆下去,迟早得挨砖头劈。”
俞香兰的胸口更疼了,又听弟弟在说:“我活了大半辈子,活得不耐烦了才要争朝夕,却是要捡猪粪,想到赶上了猪拉稀,腥臭了一身,还差点丢了吃饭的家什!”
俞香兰有气无力地问:“你是在怪我吗?”
只听见电话那头说:“不是你怂恿,我也是没这个胆的!可我不敢怪您!只怪我那王八小舅子,白长了俩只大眼,自己的场子那时已经不太好卖砖了,他还斗胆从别人手上盘了场子过来,这下子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变回跟我一样,又是个穷光蛋了。”
俞香兰一口气上不来,两眼一黑,昏死了过去,话筒幽幽地挂在了桌子下边摆动。
俞敏海好不容易挂通了电话,憋住笑,故意气呼呼地问:“俪俪在家吧,一个好好的小姑娘怎么变成了嗦的三婶婆,跟谁扯了那么久的世事?”
俞大明:“我们都愁得很,就你还是个快乐仔!”
俞敏海依然好心情:“快乐是咔(福宁话:玩乐)仔的专利,有好咔的,就喂自己好吃的!愁什么呀?愁死了多不值当!”
俞香兰躲在床上,脸上一片青肿,额头上覆着一个冰袋,她伸过手,要了话筒过来。
一开口,俞香兰就开始呜咽:“刚刚那会儿,我以为就那么可以永远地闭了眼!金钱真的是祸害!采石场的投资本金亏了百分之二十,但那也算是给顺子家一些心意,搁这心里头没那么难过。可这基砖厂,明明瞧着牡丹花开,却血本无归,怎么这么衰呢?”
俞敏海忙细问了一番,听上去那剧情跌宕起伏,可也没觉得结局不堪承受,劝慰说:“妈,命大是福!您平时就多祈求我生意兴隆就好了,那点钱能算什么事,算我名下的!”
俞香兰心想都说被贱视的孩子反而孝敬,果真如此。俞敏海的话字字如金,闪亮了她灰暗的心田。
俞敏海的手机又响了,一看是俞敏涛打来的,随即跟俞香兰简单地说了再见,接通了电话。
俞敏涛关心地问了他的近况,俞敏海打了几个哈哈,敷衍了事,却郑重说起了家里的事,:“二哥,小舅舅的小舅子坑了咱妈,要不要替妈出这口气?”
俞敏涛:“听起来像黑话?做生意最忌讳的就是盲目跟风!近来人民币汇率跌得厉害,想是国内经济形势不太好了,投资规模受压,被淘汰的必是后期跟风者。大潮流来的时候,只要站好了位置,不用挪步,潮流推着你往前跑,不想赚钱都难!可一阵大潮过后,大鲨鱼都有可能被搁浅剩死的份,谁叫它追不上小鱼虾的节奏。”
俞敏海:“我的黑话还没你的大白话狠毒!你会做生意,天天研究形势,我就一根筋,哪黑上哪去。不过咱们都是为了钱,不拘来路,殊途同归!”
俞敏涛:“我怎么说你呢?你的钱似乎好挣,来得容易去得也快,你自己上点心!连二嫂都替你担心,不是她记挂着你,我都累得无暇顾及自己的亲弟弟了。我的贸易公司想多方位地发展业务,真缺人手,你要是能帮衬帮衬我多好!”
俞敏海忙推脱说:“别!二哥,您的生意活儿别找我!不过要是有谁敢撒野玩你,你就告诉我一声,我找人砍他,不管他是哪个乌龟王八蛋!”
俞敏涛倦怠的脸上泛起了感动的笑容,又听俞敏海还在说:“反正我已是黑户了,不怕一黑到底了,我给你另一个朋友的号,有事你先找她,也一定能找到我,平时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我们是亲兄弟,可我有我的江湖活法,你有事我一定得帮,我有事绝对不拖累你!”
俞敏海心里正想二嫂当年连母亲都敢冒犯,舍不得奉献一台洗衣机,怎舍得开高工资给小叔子?他对蒋芷萱打心眼没觉得亲近过,而那群整天跟他哥哥弟弟叫着嘻闹的女人们,反而有着说不出的亲热和熟络。
俞香兰搁下电话,慵懒地不想说话,任由俞大明楼上楼下地忙碌,心里狠想,当初石竹山祈梦明明是好梦,怎么就一年半载的功夫,金山变成了渣石?
她想得脑袋暴痛,突然间记得仙公给的梦境里,牡丹花迷蒙难见,似乎是在镜里,而那烛光遥在远方,似明非明。
她嘴里喃喃说:“镜中花,遥暮光,这些都不是好兆头,仙公明明是给了启示哟,可我自己中了邪,信了那个邪道长的话,不是哦,是我自己没把话说明白。”心里一阵怨悔。
怨悔之余,她又自我安慰说自己和大明的那份积蓄全泡了汤了。幸好海海寄了大笔大笔的款回来,以后还他本金,如今单是利息收入也是数额不少。
曾几何时,淳朴可爱的福宁人彼此间你来我往地相互仗义互助友爱,亲戚好友间的借钱从不提利息,但在一拨又一拨的福宁年轻人东渡日本,赚回来的是其父辈同期收入几十倍的钱财的同时,福宁民间借贷显得异常的活跃。
出国被视同一份极易获得回报的投资,投资的本金就是那些蛇头或中间人所收取的金额不低的费用,既然这些投资是如此的火热,而获得回报又是如此的快速,那么为了那些投资本金而付出利息又何乐而不为呢?而收利息的那一方又怎么不能够理直气壮?
在出国潮热浪的刷洗下,福宁人逐渐变成了地道的商人。亲人间、朋友间,彼此的金钱来往不再承载和诉说单纯的情谊,因为有了利息这一衍生物,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显得既熟悉又陌生,既亲密无间又距离万里。
俞香兰的钱就是这样两万三万或是五万十万地借给了那些急需要钱的亲戚或亲戚的亲戚,以及朋友或朋友的朋友。
她有两本小小的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具体写着每笔出借款的日期、金额、利息率以及借款人名字和电话号码,还有每次收回利息和本金的记录。本子压在一架小算盘下,即使旁边就有电子计算器。俞香兰还是不厌其烦地使用算盘。
俞香兰为了基砖厂的事难受了好一阵子,但俞敏海的寄款和利息的收入频繁得令她平消难过。她的日子又变得清闲,幸而搓麻将可以消磨时光,家里又热闹了起来。
她在麻将桌上一边娴熟地砌墙,一边谈笑风生。大家都知道她的儿子特别有本事,一个儿子将贸易做到了亚洲各国,而另一个儿子更是了得,就跟自个儿开了银行一样,捎回来的日元比家用丢的纸张还勤快得多。
麻将桌还跟当年的柜台一样,迎来了四面八方的资讯。
而最近的资讯只有一个,鳗鲡就像是天降小神龙,把财神爷稳妥妥地送到了福宁大地,谁逮着了想不发财都难。
原先有位麻将好友潘阿妹,无比诚恳地来找俞香兰的帮忙,她要进一批鳗苗急需要三十万元的资金,愿给月利息2%。俞香兰踌躇了好一会儿,她在犹豫着接不接这笔放贷,若不接,让每年24%的净收益失之交臂,真的挺令人心疼;若接了,家中的人民币积蓄已经都放了贷,剩下的全是日元,她可舍不得再将那些日元换成人民,已经眼睁睁地看着日元汇率一路飞涨,原先换掉的日元都不知道已经损失了多么价差。
见俞香兰迟疑不吭声,潘阿妹善解人意地说:“要是有日元也行,借的是日元还的也是日元,利息照算,反正用的时间也不长,不过周转而已。”
俞香兰忙应声说:“你真是个痛快人,这些日元全是我小儿子的,我只是代为保管,并不图什么利息,只要没有风险就好。但咱们福宁民间借钱有规矩,约好的利息要每半年清一次,借期起码也得是一年,如果只是一两个月的,彼此间来来去去地也是个麻烦,我就不打算把这钱借出去。”
潘阿妹一听俞香兰松了口,连忙说:“那就一年吧,现在养鳗生意兴隆,也不差这些利息,我就当给你分红了。”
俞香兰再次小心翼翼地折好借条收藏好,又拿出了小本本子,认真地记上了又一笔的出借款,又顺便将所有的记录仔细地查核了一遍,看看是否有即将到期的帐项,她习惯于要在到期日前的十几天就要打个电话给借款人预先提醒一下。
她戴上了老花镜,手上夹了把笔,口中背着珠算口诀,熟练地推动珠子,将那些虽未到帐的利息再加计一番,算盘珠子清脆的碰撞声如同天上的仙乐那样引人入胜。
俞大明在一旁听着,心里颇感安慰,虽然也曾心疼过那些投资失利,可只要不贪心,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亦是一份乐趣。
俞香兰今天有点心烦起来,她突然觉得曾经的岁月是白过了,光阴一转眼就让自己到了这把年龄,要是时光可以倒流回去,让自己年轻个一二十岁,凡事若能自己操刀,应该可以干出番大事业来。
第九十八章 招财鳗鲡
过几日,潘阿妹在傍晚时又来电话。
潘阿妹:“我一个朋友火燎火急得很,可我最近手头也不宽裕,但他又是多年的好朋友了,我不能不帮他,就想到你了。”
俞香兰心想她的朋友于自己只是个陌生人,踌躇着要如何婉拒。
潘阿妹:“他要进鳗苗,再过个把月,他的场里就能起鳗卖,再迟不超二个月。我们也是多年的朋友,我也知道你的意思。但他仅仅短期周转用,愿意付月息3%。这么高的利息率,时间要长了,他也不愿意。不过只是应急用。”
俞香兰:“可我与他不熟。”
潘阿妹:“我出面就我来担保,你尽管放心,有事冲我来。”
俞香兰心想对她倒是知根知底,深知她身家丰实,为人豪迈,在朋友圈里口碑甚好,有她做保着实放心。
于是说:“我这儿全是矮子(日元)。”
潘阿妹如释重负,:“没事!什么币都行,只要能解他的燃眉之急。你备好了,我就陪他过去取,到时还的也是矮子。”
第二天早上,潘阿妹就与她的朋友来取钱,俞香兰看她们认真地写了借条,签上名,还郑重地讨了红印油,摁了红手印。
等她们走后,俞大明感慨说:“照月息3%复息算,两年多就翻了一番。”
俞香兰:“如今借钱的不是出国就是养鳗。养鳗的老板比那些出国的痛快,出国的一说利息没几个有好脸色,养鳗的好像压根就不在意利率,想是那行业好挣钱!”
门铃突然响得震耳,俞大明开门一看,门囗站着俞建华。
今天俞建华的头发打了厚厚的一层蜡,油亮亮地闪光,中间的分水岭格外分明,整个人显得极为精神。
俞大明忍不住笑说:“你今天怎么梳了个大汉汗头?”
俞建华矜持地笑了笑。
俞大明见他腋下夹着一个崭新的公文包,手臂向前弯着,手指上两只大金戒指尤其引人注目,长长的指甲缝里的黑垢更叫人一目难忘。他那一件双排扣的黑色西装敞开着穿,显长的后摆不知在哪里被压出了许多皱折,但裤子却仿佛是刚熨烫过的,挺括得令上装惭愧,脚上的圆头皮鞋亮得可以照出影子。
俞建华一进门就问:“姑父,我姑在家吗?”
俞香兰正想和俞婉娉玩扑克牌,听见俞建华的声音,把牌收起来,随手拿了个棒棒糖给了俞婉娉,对她说:“娉儿乖,自己先玩会儿吧,你表伯来了!”
小婉娉乖巧地接过棒棒糖,拿起扑克牌,一边自个儿玩去。
俞建华一走进厅里,就把公文包搁在茶几上,大大咧咧地往沙发一靠,摇头晃脑说:“还是您们二老的退休日子清闲痛快呀!像我这样为了挣点钱,累得跟只狗一样。”
“你看起来就是个老板样,喊什么累?”俞大明坐在他身边,看着他说。
俞香兰沏了壶茉莉花茶,端了过来,又拿出三个小茶杯来。
俞建明吹了吹热气,一口把茶水喝光,咂咂舌头说:“我最近喝上咖啡了,叫雀巢咖啡,美国佬生产的,比咱们的茶好喝,人家的那个才叫香。”
俞香兰打趣说:“最近真发财啦,都嫌弃上了茉莉花茶,你要知道这花茶可是我们一家人的最爱,你嫌弃它,我不爱听。但你可以跟你姑说说,找着什么发财路了?”
俞大明也催促,:“你这一身行头把我这老头子给吓坏了,快说说吧,让我们老俩口长长见识。”
俞建华叽叽咕咕地笑了几声才开口,:“我最近跟一个大老板混,我老板办了几家的养鳗场,赚钱就跟扫叶子一样的容易,一年的功夫就是百万元户了,比什么香港客日本客牛逼多了。”
“养鳗?这阵子也有所听闻,你们在哪里养?要不要围海?”俞香兰真心好奇。
俞建华往前弓了弓身子,连连摆手说:“不用,不用围海,我们养的是淡水鳗鱼。农村多的是地,包租几亩农田,挖掘机一挖,就是一个鳗鱼池,饲料一撒,那鳗鱼抢完了食,就蹭蹭地长大,然后就有人上门收购,一转眼的功夫,就是大几十万进帐。”
俞大明吃惊地问:“把农田租出去了,没田,农民靠什么生活?”
“哎呀,我的姑父,现在农民要是靠田地生活哪能活得下去?辛苦一整年的收入还不一定会比收田租好,还不如乐得清闲,如今哪家不巴望着有人租用自家的田地?谁家不乐意收租金呀?”
俞大明问:“没了田种,年轻人该上哪里?”
“有几个年轻人肯愿意呆在村里干农活,但凡家里能借上钱的,留学的留学,偷渡的偷渡,能走的都走了。没钱送出国的,上不了大学的,也随便就进了工厂,咱们福宁的年轻人不愁没出路,我们鳗鱼场都请不到年轻人了,请的大多是中年人,要不就是外地人。”
俞香兰怀疑地问:“台湾人会来我们福宁?我们福宁也欢迎他们?”
她的脑海里冒出了许多年前挖防空洞的事。
俞建华似乎洞见了她的心事,哈哈大笑:“我姑落伍了不是?你们那代人听见飞机响,就想着找防空洞躲一躲。可我小时候一听见飞机响,就特开心地追着它跑,运气好时,接到几张宣传单的同时,还能捞几只汽球玩。现在更不得了了,人家直接坐飞机从香港过来了,不用偷偷摸摸的!”
俞香兰又给俞建华倒了一杯茶,俞建华用戴着大金戒的手指,轻轻地点了点下茶几面,大戒指磕出轻脆的声响,他刚从大老板那里学来的,用来表达感谢的简单示式。据说这个小小的动作已经风糜了全中国,冒着特殊的广东式绅士的味儿,走场面的人物必须都得会这一手。
俞建华咳了咳,清了清声,跟做报告似地说:“现在大陆招商引资政策的感召力太强了,许多台商将鳗骊行业挪到了一峡之隔的八闽大地,我们福宁更是用开放的姿态拥抱了大量的台商。”
俞建华所言不虚,在福宁养鳗业蔚然兴起的时候,隔着一汪之水的台湾宝岛内,有人欢喜,有人忧。祖国大陆养鳗业的兴起,自然就形成了台湾水产业的有力竞争。
俞建华口中的大老板的确是个如假包换的台湾同胞,只不过他在台湾并没有积累足够的资金和经验,并不是我们所想象中的能够翻云覆雨厉害角色,但丝毫不影响他在福宁创造财富。在日本对鲜活鳗鲡和鳗鱼制品的需求日益增长,中日友谊更递深一步的大背景下,只要有足够的资金援助,他就有足够的胆略,将他在台湾宝岛上日思夜想的伟大理想实践到底。
俞大明:“我平时看报纸,没太留意养鳗业居然这么吃香。”
俞香兰:“等到报纸上说什么行业很吃香好赚钱时,基本是那行业快要挂了。”
俞建华很干脆地又一口喝光了茉莉花茶,:“真太赚钱了,那鳗鱼看着像蛇,滑溜溜的,不招人喜欢,但吃了大补。人家日本人喜欢吃,难怪人家身体好,不信您问问涛涛他们。福宁人养了许多鳗鱼,可您去菜市场看看有几只,因为轮不到在菜市场上大卖,烤鳗厂就收走了。烤鳗厂也一家一家地开了。您去福厦线上一,半边天都飘着香味,一溜的烤鳗厂在那儿。”
俞建华用劲地吸了吸鼻子,拿起公文包,用力地拍得嘭嘭响,:“我这包里装的全是材料,今天我上来就是办个新的工商执照,成立家新的有限责任公司。老公司替新公司抵押担保,就可以找银行要钱,让钱滚钱,这钱真的好赚!”
俞香兰:“天下有这么容易赚钱的事,那你为什么只想着打工?”
“我的亲姑姑,我不就缺点启动资金吗?这年月,只要有个几十万,一年之内我就能将他几番翻。我叫建秋投资,那死人总不肯,就抱着那点日本钱死守。”
俞香兰:“我这几个月里没少回老家,怎么不见你提起过?”
俞建华叫屈说:“我不忙得很吗?我们压跟没碰上面,再说了你们也忙着采石矿的事。哦!对了,听说你们早退股了?真有这事?”
俞大明无可奈何地说:“我们不懂行,又不在场管理,年纪一把了,不想太劳累,还出了大事故,能收回多少就多少,对孩子也是个交待。“
俞建华啧啧地惋惜说:“现在听说那采石场红火了,那谁还在旁边准备开个石仔场,大块的做出口石,小块的榨成石仔修路用,也能卖上好价钱。我敢说你们是给人算计了,这投资看的不仅是项目,还要看合伙人。”
俞大明和俞香兰正有隐痛,就不想评述不出什么道理来,但对于曾经的豪情万丈还是忍不住唏嘘了几句。
俞建华不过坐了半个来小时,就匆匆忙忙地走了,但这半个小时,他给俞香兰展示了一个新的世界。那是一个合理合法又上档次的用钱挣钱的世界,也是俞香兰真正梦寐以求的挣钱途径,不仅来钱快,而且特有尊严,单是那盖着工商管理局大戳章的营业执照,往墙上那么一挂,就足以令人心花怒放和自信从容。多年前的走私活那真不是人干的,身上一带着货,只要看到凡戴大盖帽的就提心吊胆。现在回头去想当时的自己,估计就是一畏畏缩缩却又强作镇定的猥琐样,自己如今看到了都得嫌弃自己。后来的采石场投资,即使说有村委当了后台,但小小的镇政府就压扁了一个村委,想起来尽是窝囊!
俞香兰心想赚钱的时运很关健,只要雄心不灭,眼下的机会还是很多。此时突然想起来今天是农历初一,一早事多,居然忘了给何仙公敬奉香火和果盘,连忙去点香告罪,并诚心祈求了何仙公保佑国泰民安、风调雨顺、养鳗大吉等云云。祈求之后,她的心念又动,特地为福宁的养鳗业的福祸问掷了圣杯,三次均现了一阴一阳。
俞香兰虔诚地捧起杯,无限感激何仙公给了她欣慰鼓舞的回答。
第九十九章 最后通牒
俞敏海要回国了,这个昔日被母亲揍得最惨的俞家老三即日就要荣归故里,俞香兰和俞大明一听就激动难耐。
可俞敏海刚刚却是格外心烦意乱,他独自从夜总会里走出,恰巧见一个公共电话亭空无一人,就拐进去先给父母说了此事。
半个小时前,在夜总会里当妈妈桑的红颜知己透了个消息,警方已经在注意他了,但并不是他本身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在东京警局的视线里,目前他依旧是守法的好人设一枚,可他的一位朋友就不这么幸运,已被处在警局搜集证据之中,在他们布下的法网里,俞敏海不过是不幸连带着被关注到。
俞敏海相信这个消息确凿无疑,那个k撒苏(日语:警官)流连忘返在雅霸讷(日话:夜总会),与他的那个妈妈桑姐姐眉目传情时的真情毕露,令人绝对无法怀疑他的真诚。
俞敏海知道此地不宜久留,必须先撤为妙,虽然心里依然热爱东京这个迷人的城市,但东京似乎已经不再有挽留他的意思。
俞敏海虽说觉得遗憾,又想此处不留爷,只有留爷处!福宁老家的那片天地虽小,但也足够有他开创幸福人生的空间。只是小婉娉刚来到东京,大哥说过俩天要招集大家吃个饭以示庆祝,自己看起来根本无法赴约。现在已是晚上,找不着订机票的旅行社,但还有点时间与手下做最后的“分帐”和收拾行李,明天一早就必须取了机票即奔机场。
俞敏海如今比他的双胞胎哥哥来得神气,俞大明和俞香兰也表示服气,这个老三曾经最顽最劣,今天却是最具智慧且浑身能闪金光的乖宝宝。
谁说不是呢,哪一个年轻人从高中毕业后的短短几年时间里,能像俞敏海那样是个千万元人民币身家的富翁呢?况且,这千万身家是俞敏海个人的努力结果。
乍回国的俞敏海不仅嘴上抹了蜜般让俞香兰甜透了心,她一见院里停着的那辆崭新的女式本田两轮摩托车,更是心花怒放得不知说什么才好。那是俞敏海回国来置办的第一件礼物。
虽然俞大明只愿意继续骑他的自行车,俞香兰也没有了学骑摩托车的勇气,最终也落得是俞敏海的专用工具。但俞香兰心里依旧骄傲开怀着,亦任由他肆意地聚众玩乐,算是对他过去曾经苦难岁月的合理补偿。
俞敏海在福宁又当了“老大”,那是被以前的几个好哥们给拱起来的。其中那个脸色惨白得近乎病态的李卫华更是对他马首是瞻,简直将他当神般地崇拜。
俞敏海隔三岔五地呼朋唤友去卡拉ok厅k歌跳舞。他的那帮朋友们原本是不敢轻易去那些地方消费,歌厅里送给歌女一篮花篮的费用,差不多就是他们一个月的工资收入,就是送个小小的花环也是他们硬撑出来的硬气。他们以前在路过装潢辉煌的歌舞厅时,深知自己囊中羞涩,只能允许自己做一些美丽的小畅想。
自打俞敏海回国后,情形一下子逆转,有了俞敏海的买单,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般的亢奋,他们愿意每时每刻等候俞敏海的召唤。跟着俞敏海,他们潇洒地挥手让侍者送来鲜花,然后如绅士般地敬献给台上唱歌的妹子,或是把花环很温柔地套在妹子的脖子上,然后和妹子热情地拥抱,再然后就无比陶醉在台下如潮的掌声之中。
这样的帐单,少则千元,多则近万元,俞敏海偶尔也会心疼自己的荷包。但每次献花时,他的脑子总是闪过一个计算式,嗯,一个花篮也就当初俩个玛瑙戒指的价值,不贵嘛!这个念头一直在他的脑中闪现。
俞敏海碾转了整个福宁市稍有名气的所有歌厅。他和他的一帮朋友与原本陌生的歌女妹子调笑,很快地就成了熟悉的好朋友,并且开始在歌厅外面的场所,比如宾馆或是妹子的出租屋里聚会,喝喝酒,打打牌,搓搓麻将,玩得不亦乐乎。
俞敏海也带着俞敏俪见识这种有钱人的豪迈生活,可俞敏俪却并不领情,并对他的朋友无甚好感,尤其对那个李卫华。在她看来,李卫华的那双小眼闪烁的光带着狡黠且猥琐,而李卫华却对她无比仰望。在他的眼里,俞敏俪的一袭紫色裙子飘逸了无限风情却又冰清玉洁,若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仙人,虽走在人间却似飘浮在云端。
李卫华一见俞敏俪就紧张无比,战战兢兢地舌头打结,他多渴望能和俞敏俪好好地聊一聊自己的某些人生感悟,却每次都吱吱唔唔不得要领,连目光都不敢与她正视。他羡慕俞敏海拥有这样的一个妹妹,一如羡慕俞敏海今日的财富。
俞敏海的另一位朋友就比李卫华勇敢得多,由于他在市政府里上班,他有足够的底气希望俞敏海不仅在歌舞厅里豪爽买单,而且能够大气得将他的亲妹妹跟他撮合在一块。
俞敏俪约好了林书轩这个周末在石竹山风景区见面。俞敏海听说她要去石竹山,竟也吵着也要跟她一起去。
俞敏俪掩饰说:“我有个朋友来玩,我得去尽地主之谊,你就不要掺和了。”
俞敏海:“我每天都听歌唱k过人间的神仙生活,偶尔去看看神仙到底怎么过生活。去了日本好多年,回来了也得去石竹山九仙楼拜访神仙。”
俞敏俪还是不太乐意,:“海海,你可以改天去,我那朋友跟你不熟!”
“普天之下就没有你海海哥交不了的朋友!不管男女,你都不能藏私,除非……哈哈,要不我就怂恿妈跟你一块去。”
俞敏俪赶紧求饶,:“那还是你去吧!”
俞敏海包租了一辆的士,带上李卫华,就去了石竹山风景区。
林书轩赶早坐车已到了景区大门口。俞敏俪只介绍了他们认识,并不多话,俞敏海见俩人眼里的甜情蜜意,也不道破。李卫东亦心有所思,不免有点闷闷不乐,又想自己不过做了痴心妄想,努力着平复心情。
几个人拾阶而上,一路说说笑笑,石阶随山路弯曲,一旁有风竹含情相迎,远看鲤鱼岛在石竹湖中央安然浅卧,山上亦有游人不少,玩得煞是尽兴。
中午在山上吃了斋饭,眼看着时间不早,俞敏海却玩兴未了,:“回来这么久,只在福宁这小地方玩耍,还没上省城玩过,不如直接包车杀过去。顺便送送书轩,我们也去开一开眼界,看看大城市的歌舞厅有更好玩的没有。”
俞敏俪本不愿上省城,可拗不过俞敏海,几个人又坐车往省城去。
在车上,林书轩身上的bb机嘀嘀声响,他掏出一看居然已有几通呼叫信息,都是二叔林振南的手机号,想是自己刚才游意正浓,压根没有留意过它的声响,不由得脸露惭愧之色。
俞敏海递过自己的大哥大,:“兄弟,打呗,似乎很紧急呀。”
林书轩接过拔了号,电话一接通,林振南如雷响的声音,:“你一整天到底去哪里了?左呼右呼你不回电话,你那bb机当了摆设,还是要我给你买部大哥大?”
林书轩捂紧手机,:“我今天去了福宁,现在在回福州的路上。”
“福宁?跑福宁做什么?是因为那个福宁女?你上她家做什么?”
“不是去她家,是一众朋友聚一起。”
“那也是那个福宁女叫你去的,人家叫你去,你就去,你就这点出息?”
林书轩虽然尽力想捂紧电话,车上的人却都听清了林振南的怒声。俞敏俪面如土色,俞敏海坐在副驾驶座上,回过头来深深地看他一眼。
林书轩想尽快结束对话,:“二叔今天呼我很多次,可我刚才真没听见,有急事吗?”
“没事我找你做什么?你爷爷又生病了,你爸也生病了,我带他们来省城看病,没想到你竟然黏女去。”
“你们在哪里?”
“在哪里?在医院折腾了一天,半个屁没顶上,明天要继续去医院。现在住宾馆里了,你快点过来!”
林书轩问了地址后,挂了电话。却见车上气氛冷凝,也不知该说什么,只好伸出手紧握住俞敏俪的手,俞敏俪抬眼看他,不禁为他心疼难过。
俞敏海冷冷地对司机说:“先送我那朋友!”又掉头对林书轩说:“你说地址吧!”
不一会儿的功夫,的士就到了宾馆大门口。林书轩下了车,没想到林振南和林书轩的父亲就候在门口,一见林书轩更唬起了脸。
俞敏俪在车里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司机问:“我们这会儿去哪里?”
俞敏海却推开了车门,迎着林振南他们而去。
林振南依旧怒火朝天,:“去福宁找女人一天是吧?先不说你爷爷!你父亲胃痛得不行,今天特意来大医院检查,有你这么当儿子的吗?儿子老大了还不顶事,我这当兄弟的活该要垫背,是吧?你的眼里就只有那个福宁女?”
林书轩的父亲也跟着发了脾气,:“你就这点出息?不是说不联系了吗?趁早死心,要么找一个省城的,要么找一个蒲仙的。”
俞敏海叉开腿,站稳了身姿,只盯着林书轩看。
林书轩:“我不知道你们今天来省城,要是知道,我不会去福宁。再说了今天的事跟俪俪没有什么关系。”
林振南:“你爸说得对,你就是没出息!我们最后再说一次,不许你找福宁女!”
林书轩握紧双拳,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俞敏海突然间嘻地笑了一声,:“福宁女怎么就这么不讨你们的喜呢?”
李卫华莫名地怒气冲天,猛得推开了车门,下车站在俞敏海的身边。
林振南突被一个陌生人嬉笑,又见来一人来势汹汹,怒火更盛,好气地回答:“我们的家事,不跟一个外人说!”
林书轩忙说:“他是俪俪的哥哥俞敏海。”
林书轩的父亲与林振南向一边别过脸去,俞敏海脸色一变,发狠说:“我今天第一次见林书轩。现在我只问林书轩一句话,你到底有没有想过娶我的妹妹?”
林书轩还未答话,林振南却接了腔,:“随便谈谈恋爱,还管娶不娶?要说到他娶亲,怎么轮到一个福宁女?”
俞敏海厉声问:“林书轩你回答我!”
俞敏俪已在车上羞恼得失声痛哭,连喊:“海海,别问了!”
俞敏海却一直死盯着林书轩,林振南在一旁粗着嗓门怒叫,有人开始围观,林书轩面如死灰,一时竟无法开口。
俞敏海猛然转身回到车里,:“俪俪,你跟那个林书轩分手吧!”
李卫华也跟着上车,司机开始掉头。
林书轩如梦初醒般扑了过去,大叫:“俪俪,你们听我说!”
可俞敏俪只顾掩面哭泣,的士渐行渐远。
林振南对他的哥哥说:“你看看你那儿子,真的是只剩下了那一点儿出息,亏得咱爸当初求星星求月亮才求来的长子长孙!”
林书轩的父亲发狠说:“给了他最后通牒,他要再不知止,我也不管他的死活了。”
第一百章 情丝被斩
的士司机又问:“我们该去哪里?”
俞敏海:“我要带我妹妹去嗨皮一把,你就在市里先打转,等我瞅准了哪一处,你再停下来。我今天包了你的车,也就包了你的人,跟我唱k蹦迪去!”
的士司机听话地只管缓慢地开他的车,等候俞敏海的吩咐。
俞敏海又扭过头对俞敏俪说:“俪俪,你干嘛为了一棵树,而忽略了一大片森林?我那帮朋友哪一个不喜欢你?大家只以为你心眼高,不敢开口。你以后就跟我们一起玩,不要总是一副不合群的样子。”
俞敏俪已止了哭泣,见李卫华和司机在场,又甚觉不好意思,却也不答话,心里想自己不是不合群,只是不合他们的那种群而已。
俞敏海又说:“我那帮朋友也不只是社会上的闲人,有的也有很好的工作单位,你就认真重新考虑吧。”
俞敏俪依旧沉默。
见俞敏俪不应声,俞敏海也扫兴得不再出声。
李卫华心中不是滋味,可他连嫉妒的念头都不敢。他觉得自己此时也有了喜欢的女孩,是跟那个说喜欢俞敏海的艺名mary一起的歌女。只是自己没钱,无法像俞敏海那样潇洒地献花捧她,他所能够表示的对那心仪女孩的好,都只能在俞敏海所召集的聚会中体现。他只好不停地对那女孩嘘寒问暖,不停地讲各种低俗无聊的话以图逗乐女孩,并尽可能地装出他和俞敏海就是铁哥们。他用一切行动告诉那女孩,即使他现在没有俞敏海那么有钱,但俞敏海在任何时候都不会抛弃掉他,俞敏海的一切他李卫华都有一份儿!可在他做了这些努力后,那女孩还是不为所动,依然一副爱理不理的高冷范儿。
李卫华心思灵活一动,忙找了新话题,:“海海,mary说她最近心情不好,想找几个人一起出去旅游,你觉得呢?”
可俞敏海一听,禁不住又开始快乐了,没想到才几个月,那个美丽的外地歌女mary居然说喜欢上了他,并且已经火辣辣地随时随地都想表达爱意。
李卫华希望俞敏海可以一豪到底,做东邀请mary出去游玩,当然得搭上他,还有他心仪的那个女孩,来个美妙的“四人行”。
俞敏海也对mary动了一小点念头,:“mary其实挺不错的,歌唱得好听,人也长得漂亮,还挺温柔的!”顿了顿,又说:“只是好像我爸妈不太容易接受一个歌女。”
记得有次mary上门来玩,在家里的客厅里,当着母亲的面,她冷不丁地在俞敏海的脸上啄了一口,把一块猩红的唇印闪亮亮地留在他的脸颊上,俞香兰狠狠地剜了mary一眼。
俞敏俪见过mary几次,mary脸上浓厚的妆容让素颜的俞敏俪明显感觉自己跟她不会是同一类人。当mary用她的丹蔻纤指夹着一根烟,猩红的口唇吐出一圈一圈的烟圈时,那姿态分明就是一个风月场中的熟女,跟俞敏俪这样的文艺青年范完全搭不上道。mary一高兴了,整个身子就往俞敏海怀里扑,这种俞敏海见怪不怪的行为,却令俞敏俪觉得她行为恶劣,并无比难为情地想用“放荡”两字无限鄙夷着mary,也无限怀疑着哥哥俞敏海的品位。
李卫华在等待俞敏海的点头。
俞敏海却又问:“俪俪,你快放暑假了吧?等你放假了,我就带你一起出去,我们好好玩一玩。”
俞敏俪答非所问,冷冷地打击俞敏海:“海海哥,那个mary很假的,长睫毛是贴的,眉毛是纹的,还有眼线,就连唇线都是纹出来的,脸上扑了厚厚的粉,可疙瘩还很明显,哪儿漂亮啦?”
“是哦,我还真没见到她素颜的样子,好多女孩卸妆后真是不能看的。所以嘛,我们要出去旅游一趟,我火眼金睛地探一探哈!”俞敏海说得一本正经。
俞敏俪心情正不好,发泄般地揶揄说:“探什么呀,我不长孙悟空的眼睛,一眼就能瞄出了那就一白骨精。你那么一掷千金,人家不得当你是金矿挖。哎~,何止是金矿,你都赶上唐僧了,活蹦乱跳的一长生不老药,到时连皮带肉直接啃完了拉倒!”
李卫华原本就白的脸色更白了。
“怎么能这样说话?小女生不能毒舌,毒舌了就不可爱了。人家是女儿国的国王,可不是什么白骨精!”俞敏海咧大了嘴哈哈大笑。
话音刚落,俞敏海指着车窗外紧叫:“就这里,就这里!看那歌舞厅似乎不错,有得吃又有得玩!”
俞敏俪仍旧为林书轩感到揪心,不知他又会受到怎样的责难,可俞敏海等人一直玩在兴头上,她只好边安静地想自己的心事,边等候他们散场,可心绪潮动中,又忍不住偷偷地抹了眼泪。
俞敏海想了想,走出了歌舞厅,找出林振南的电话号码,回拨了过去。
林书轩正坐在爷爷的身边陪他说话,心里正焦心着要回单位宿舍给俞敏俪写封信,林振南皱着眉将大哥大递给他:“有人找你!”
俞敏海的声音响亮有力,:“林书轩,我是俪俪的哥哥,我很郑重地要求你跟她分手!一个不懂得怎么哄女孩的男人不会给她带来快乐。”
林书轩乍听忡怔得无法回答。
俞敏海:“我们今天见了面就是朋友,我叫你一声好兄弟!世上的女孩很多,男孩也不少,其实大家都没彼此所想的那么重要。忘了痛很快,重新快乐也很快。所以说,兄弟,忘了俪俪,也让她尽快忘了你,她不会嫁到你的那种家庭去。爱情和婚姻是两回事,你要是个男人就会同意我的说法。”
林书轩脑海一片空白,只不断重复:“我只想知道俪俪的意思。”
俞敏海:“现在不仅仅是你的家人不同意你俩的交往,俪俪的家人也不同意了。不管你们交往了多久,希望你从此以后不要再骚扰她!如果你敢骚扰她,我一定找人修理你!”
俞敏海说完就掐了电话,解气地自语说:“我最见不得女孩子流泪,你竟敢让俪俪哭泣,真活得不耐烦了!”
林书轩神情颓废,呆愣无助。
林振南睨了他一眼,从他手上拿走大哥大,:“又是什么事?找你还打我的电话。”
林书轩突然间大吼一声:“我不谈恋爱了,你们全都高兴了吗?”说完夺门而出。
林振南等人惊愕。
林书轩冲向马路,车辆急闪而过,紧急鸣笛声中有人在狂骂神经病。
俞敏俪已有几天没有收到林书轩的来信,偷偷地打了电话,听办公室小林说他请假回老家去了,心里又是思念又是担忧。
俞敏海也盯了邮箱几天,见她在故装无事,也不点破,:“俪俪,我跟李卫华他们已商量好了游玩的路线,你就请个假呗。”
俞敏俪:“我不去!人以群分,物以类聚,我和你生活在一个家里,却不在一个朋友圈里。你说在日本时你跟那些姐姐妹妹们搅在一起,只想挣你的日元。现在呢,你还是有许多姐姐妹妹,换成是她们挣你的人民币。你就一假唐僧,还真以为自己有多香。”
俞敏海还是一脸的嘻皮笑脸,:“我要不香,她们会赶着往上扑?”
“你能不能认真地对待自己的人生呢?有没有想过你的爱情呢?”
“那你替我想一想,我就为什么就不能跟她们有爱情呢?她们每个人都很可爱,如果她们愿意对我好,我为什么不接受?你不是很文艺么?怎么就理解不了这些?”
俞敏俪一时气结,:“但那个mary,别说我不喜欢,爸爸妈妈也有意见呀。”
“你说到重点了,老妈才是真正的太上皇,我要选皇后得讨太上皇的欢心,对不?所以我得很负责地不能跟某些人产生爱情,其实你也一样!”俞敏海一下显得严肃起来。
俞敏俪给逗乐了,:“哎呀,这会儿都当上皇上了,敢情你之前都是在游龙戏凤呀!”
“是哈,也许旅游回来后我会改变我的想法。好妹妹,你多在爸妈面前替我挡一挡,我争取给你带礼物回来。”
俞敏海的话音未落,俞香兰的声音炸雷般地在身后响起:“不准带坏俪俪!太久没骂你个死仔,你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你敢带那个歌女到处撒野试试看,走了就别回家来了,我得把你的钱全给没收了,看你没钱了还拽哪个劲?……”
俞香兰霹雳啪啦地对着俞敏海一顿狠骂,俞敏海只站着默不做声,俞香兰越说越觉得生气,忍不住用手捂了捂胸口,“真做孽哦,全家中长得最不得劲的一个,怎么就这么多骚气,哎哟,气死我了!……”俞香兰边说边委屈地上了楼。
俞敏俪又见母亲发狠痛骂,心里有点不忍,可怜兮兮地陪在俞敏海的身边,安慰说:“海海哥,妈生气了,但她还真的是担心你!”
俞敏海无限自怜,:“我想当年咱妈一定是被蒜香味给吓坏了,本不打算要我们俩的,没想到我死皮赖脸地要认她当妈,只好将就着把我生下来,所以我就长得有点差强人意。可虽然长得不怎样,但好歹也是人畜无害,她用不着老想着要灭了我。俪俪,幸亏你聪明,摊了点养份在长相上,身体是差了一点,但没关系哈,有我护着你也不担心被狼叼了去。”
“哪天妈不再对你生气,我就为你写一首诗赞美一下你。”俞敏俪说得认真。
俞敏海一时忘了自怜,:“哈哈,就你这颗敏感的文艺少女心,哥很担心以后谁可以捧得起。”
俞敏俪:“什么文艺少女心呀,我不过是揣一颗火热热的丹心,奔跑在一条光明大道上。”
“哈哈,你是挺懂得奔跑的,在许多年前某个激情的夜晚,要不是你一路领先,甩掉了千千万万个竞争者,否则在这个世界上哪还会有你哦?”俞敏海扮着鬼脸,吱吱地笑。
“什么激情的夜晚?什么竞争者?”单纯的俞敏俪一脸懵懂。
俞敏海促狭地笑了又笑,心里却臭骂自己不该贱贱地跟她开这种玩笑。但瞬间之间,他又生龙活虎般地快乐起来,所有的烦恼似乎跟他又扯不上任何关系了。
俞敏海一伙如期出发了,行程却只字不透给俞香兰夫妇。
第101章 悲情何寄
俞香兰虽然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小儿子长大了,已然是千万身家的大富翁,即使她想再次发狠,却再也阻挡不了他出走的步伐。
中午吃饭时,俞香兰想起来又是一阵心酸气恼,:“俪俪,你看海海闹的,他们到底去哪里了?我们家是绝对不能接受那个什么歌女的!”
俞大明:“海海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那个取洋名字的姑娘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类,不洋不土的,让人见了都难受!”
俞敏俪只得安慰,:“爸,妈,你们放心好啦,海海只是跟朋友去旅游了,他也跟人家谈恋爱。至于他们去了哪里,我也真不知道。”
俞香兰:“之前我想他还小,没太上心。可往下要都真像现在这么闹的话,不是在耍流氓乱了套吗?”
俞敏俪:“妈,海海才不是流氓,他只是没遇上合适的人而已。”
俞大明:“俪俪,你看你学校里有没有跟海海年龄相当的,你比较了解的,只要道德品质好的,帮你哥介绍一个。”
俞香兰眼前一亮,:“老头子,你真是难得的聪明一回!俪俪,你爸说得没错,即使不是你的同事,考虑一下你的学生也行。咱们不能让海海这么瞎闹下去。名声要是搞臭了,好姑娘都不敢上门了。他如今花钱如流水,劝也劝不住,就几个月的光景,就花掉了十万元啦,唉!”
俞敏俪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十万元?我一职专老师一年的基本工资连同七七八八的补贴加起来五千元不到耶。十万元可以建座希望工程小学了。”
俞大明:“咱们福宁市内一套三居室商品房都不值五万元,海海是把两大套商品房扔进大海里,还没见溅起朵小浪花来。”
俞敏俪扑哧笑出声来,:“我爸的这个比喻好有水平!也行,从今天开始,我的任务就是找三嫂。妈,你就尽管监督我的工作进展吧。至于其他的呢,请先缓一边。”
俞香兰知道她意有所指,几个朋友老催着让她去认识她们介绍的男孩,却总遭她尽力推拖搪塞。
俞香兰:“你们尽让我操心!在眼前的操心,离远的那几个也是!我这辈子活该欠你们的。孩子就是父母前世的孽,这辈子来讨债的!”
俞敏俪趁机撒娇,:“嗯,您一定是前世欠我特别多的,所以我这辈子要好好赖着您!”
俞香兰:“海海的事似乎更迫在眉睫,我不可眼睁睁地看他跟不三不四的混在一起。”
俞敏俪心想只要母亲不提自己的姻缘大事就万事大吉了,可自己给林书轩一连写了几封信,已望穿了秋水,他却一封回信都没有,心里不免纳闷焦得发慌,可这心事又说不得。
于是,她只好埋头把这顿饭吃得吧啧吧啧地响,脑子里细细地把自己的闺蜜、好友以及同事全都过滤了一遍,但似乎适龄的那么几个身边都有了护花使者,倒是有个毕业班的学生,平时做事干练又不失稳重,很讨人喜欢,人也长得俏丽,与俞敏俪很是投缘。面上是师生关系,但年龄相当,当闺蜜恰好,俩人曾相约看了几场电影,头勾着头一起指点过电影里的帅气男主角,如果能让她当自己的三嫂,也是今生的一大幸事。
想到这,俞敏俪郑重其事地咳了声,:“我呢,刚刚脑瓜子用力了一下,搜到了一个大美女,是我的学生,大名叫许雅安,今年的毕业生,就我们老家隔壁村的。但人家小姑娘很清纯的,主要问题是不知道她能不能接受花心萝卜款的。”
“哈哈,俪俪的这个小脑筋一转就有戏!只是你的学生年纪小了点。”俞大明禁不住抚了抚俞敏俪的脑袋。
“爸,不开玩笑!雅安只是因为她父母为了能生个弟弟,带着她躲山沟沟里一年多,耽搁了她的学业,所以她也只小了我一岁。我只是担心海海会不会辜负了人家。”俞敏俪真的担忧。
俞香兰急说:“海海可不是花心萝卜,我们俞家的男人全是纯情专一的大老爷们,你爸就是楷模!哪个聪明的男人结了婚还敢不定性?海海是个聪明人,你要相信他。”
俞大明:“海海要是敢耍坏,我最先不饶他!”
俞香兰:“你先把那个叫雅安的姑娘领家里让妈瞧瞧。”
“妈,这是要相亲吗?我要不要先跟人家打个招呼呀?”
“我女儿缺心眼呢,打什么招呼?你要成心让人家别扭?不让她知道,是让她可以表现得更自然些,这都不明白。”
俞敏俪咂咂舌:“姜还是老得辣,明明是要相人家,说得好像是真的替人家着想。”
俞敏俪嘴里提了许雅安,心里却更想着林书轩。下午学校正巧没课,想他也该回单位上班了,再打电话找他,又是小林姑娘接了电话。
小林一听俞敏俪熟悉的声音,忽起了恶作剧念头,:“林书轩不在了,他调走了。”
俞敏俪大吃一惊:“调走了?”
小林故意更加吃惊说:“他已经去新单位报到几天了,你不知道?”
俞敏俪震惊之下,失神地又问:“他去哪个新单位?”
小林又卖关子般说:“他不肯让我说哦。”
小林姑娘不过一时促狭心起,而于俞敏俪却是如雷轰顶。
林书轩此刻神情寂寥,正在宿舍收拾行李,单位派他去外地交流学习。
他那天和二叔林振南一起送爷爷和父亲回了老家,所幸父亲的病不过是虚惊一场,而爷爷的病是年衰积疾,亦无神仙之法。
他卸下一番忧虑之后,心中反反复复地只剩下了俞敏海的那些话,俞敏海的行事风格与气势像极了二叔林振南。他突然间觉得看见李卫华在俞敏海面前马首是瞻的样子,就如看见父亲在二叔面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心里冒出了一股又一股的寒意,没想到清新脱俗的俞敏俪身后竟站着一个神轻气盛的哥哥,他更没想到自己的情浓会带来伤害,爱恋竟会是一种骚扰。
林书轩将衣服一股脑儿塞进了行李包里,bb机又嘀嘀作响,已有几十个来自俞敏俪的信息,他一把摘了回来,狠心地将它塞进了抽屉,只想试一试自己是否真的可以如俞敏海所说的“忘了痛很快,重新快乐也很快。”
俞敏俪等在电话边一个下午,忖度着林书轩忽然断联的缘由,却想不出任何头绪。
几天之后,俞敏海一行四人从杭州回来了,他似乎兴致依然高涨,将行李箱往厅里一丢,喊了声:“我回来了,你们自己找礼物哦!”
俞香兰还没来得及多问一句,已经不见他的身影,只好打开行李箱搜罗出小挂坠、小折扇一堆的小玩意儿,更有一堆散发着异味的脏衣服,自言自语说:“今天台风天哦,他一刻都不消停。赶紧找个厉害的角色收了他,再这么闹下去,我真得短命哟!”
台风如约而来,俞敏海识趣得赶早回家。
家里突然间断了电,俞香兰和俞大明黑灯瞎火中摸找出几根蜡烛点上,俞敏海见时间还早,俞敏俪却独自留在自己的黑屋里,就点了烛火上楼。
俞敏俪正萎靡不振地坐在书桌前。
俞敏海:“俪俪,哥很理解失恋的心情,就像整个人陷入了黑暗的世界。但有嘛关系?!就跟这台风天一样,断电不过一小会儿,等电一来,世界就又一片光明灿烂。”
俞敏俪懒懒地回:“你在说什么?”
“没有林书轩的骚扰,你的世界将会更光明。”
“海海,你知道了什么?”
“我叫那个林书轩不要再骚扰你,不然就找人修理他。”
俞敏俪霍得站起身来,:“你到底在说什么?”
俞敏海见她如此激动,猛吃一惊,:“别怨我!如果我那几句话就让他打了退堂鼓,可想而知他是不是真的爱你。”
俞敏俪突然间知晓了真相,一时间抑制不住悲愤,泪如雨下,原来多日来的焦虑和困惑,始作俑者竟是自己的哥哥。
俞敏海却毫不怜惜,正色说:“俪俪,我最初几天只是生他家人的气,可在旅游几天里,我也后悔不该对林书轩说那些狠话,但真没想到他就这么轻易就怂了。我现在瞧不起他了!”
俞敏俪哽咽着说:“你又知道什么?他是他,他的家人不是他。”
俞敏海呆了片刻,:“那你是你,我是我,他为什么就不再是他?”
俞敏俪一听,泪流得更凶,却又怕楼下父母听见,捂住嘴不敢出声。
俞敏海心里悔意更生,却又说:“你到底为他哭过几次了?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为他流泪。从此以后你只能笑不准哭!”说完掩门下楼。
俞敏俪跌坐回书桌前,和着窗外的风啸声,又一次哭得绝望,边哭边想,那一些词“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鲛绡透;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莫,莫,莫”原来在此一霎那间竟可以充分了然,我是呼你千遍不回,只恨世情恶薄。难道百封书信里的缱绻倾吐抵不过旁人的一时气话?真应了那几句千古悲叹:“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不知多久,窗外风声稍停,开始了雨打窗棂,俞敏俪又一次哭得精疲力尽。烛光摇晃中,她慢慢地铺开了画纸,凝看烛泪残流,屏住了气息,努力让自己心游万仞,工笔如针如果可以缝补一颗破碎的心,她愿画尽此苍生悲情。
第102章 茫然若失
俞敏俪连着两天无精打采,也不怎么理睬俞敏海,却架不住母亲连番催使,就只好约了许雅安周末上家里来吃饭,而俞敏海与朋友早就又约了在外相聚。
许雅安初次见到俞大明夫妇,腼腆得不知该怎么开口,想了半天,悄声问俞敏俪:“俞老师,我该怎么称呼您的父母呢?好像叫伯父伯母不太好吧,差了一个级别。”
不曾想俞香兰就站在身后,俞香兰已对许雅安清秀的模样很是满意,连忙说:“雅安,你跟俪俪一般大,哪像师生,倒像姐妹,叫我们叔叔阿姨合理!”
俞敏俪强打起精神,:“不许叫师公师太哦,那样他们才会生气。”
俞大明假装生了气,:“我不就生了个会当老师的女儿,就成了师公,在你们眼里,我有那么的老吗?”
世间之事亦这么奇妙,就这么几句对话竟让许雅安对俞敏俪的家庭心生了莫名的好感。
吃过晚饭,许雅安很自然地跟俞敏俪一起收拾碗碟,俩人在厨房里说说笑笑,许雅安欢快的笑声感染了在庭院里纳凉的俞大明和俞香兰,他们相互递了个眼色,含笑的眼眸里有了一丝期许。
俞大明给俞敏海连打了几个电话,催他早些回家。
俞敏海玩在兴头上,心里虽有点不乐意,但见父亲催得这么急,就先买了单回到家中。
几只萤火虫在夏夜里飞舞,许雅安和俞敏俪童心未泯,追着萤火虫跑,俞敏海也跟着童心大发,翻找了一只小玻璃瓶出来,扑了几只萤火虫放进瓶里。仨个人孩子般地瞧着瓶子里的闪闪萤光,缱绻起了少时时光。
俞敏俪心里还在为自己伤情,心想不管海海是“故意所为”还是“无心之过”,自己此番对他干预了恋情是真心的不痛快。俞敏海也知她犹在耿耿于心,心里疚意显然,又与许雅安初识,就极尽了诙谐逗趣的本事。
俞香兰看她们玩得欢欣融洽,在许雅安面前夸起了俞敏海,:“我阿娘祖上是官宦大族,尽出读书人。可别看海海不爱读书,但他外婆对他却特别偏爱,老说他才是我们家族中脑袋最灵光的那个,要是老太太今天还在,不知道会多得意。”
她随即兴致盎然地讲起了俞敏海的许多童年往事,俞敏海过往的“劣迹”在俞香兰的言语中变得可爱有趣。
俞敏海也不时地凑趣补充说明当年的某些剧情,:“那时建华表哥他们说小孩子的眼睛里涂了牛眼泪就能看见鬼,我就一个人躲进生产队的牛圈里,死戳母牛的小肚子,让它疼得哭,好不容易沾湿了一只小棉球,没想到公牛也仗义行侠,我差点被踢没了小命。我有胆取了牛眼泪,可建华他们没胆敢试,我只好将湿棉球全往俪俪的眼睛里挤。问俪俪后来说,除了我,她啥都没看见。我不相信,还用棉球死劲擦了自己的眼睛,也是没见一个鬼。说明了我小时候不是调皮,而是比较具有科学精神,只是大人们没有及时发现,让我这么一个伟大的科学天才活活给埋没在了我母亲大人无限的责骂声里。”
俞敏俪听俞敏海说得生动活泼,却别扭着不凑和,心里怨说:“合该是我就见了你这只冒失鬼!”
俞香兰却忍不住笑骂:“你要感谢我又给你生了个妹妹,那一年你把俪俪抱进水缸里变田螺姑娘,差点要了她的命,惹了祸还嘴贫。”
许雅安听了俞敏海糗事桩桩,掩嘴忍俊不禁。
俞敏海瞥见月光下的凤仙花红艳得惹人疼爱,回味无穷地说:“小时候大姐经常拿这些花给我们做纯天然的指甲油,一到要染指甲的时候,我就特别紧张,也特别兴奋,一晚上都睡不好觉,半夜时会偷偷地裹手指的套子拿掉,看看指甲变成什么颜色。”
许雅安表示认同,:“我家弟弟现在就这样,皮得很,但也可爱得很。”
俞敏海如遇知己般地兴奋,:“哈,你弟弟长大了也一定跟我这般可爱。我以为现在的女生都买现成的指甲油,居然还有人捣指甲花玩。”
许雅安边说边摊出了双手:“不会呀,我就不喜欢指甲油的怪味道,你看我这手指头,指甲花的颜色不正吗?”
俞敏海见一双秀气白嫩的手显在月光下十指如葱,指甲上一片殷红桃色,虽无桃花瓣生,但“丹蔻醉人”想也不过如此,不禁哇了声:“哇,好美!你怎么可以把指甲染得这么漂亮?”
许雅安羞红了脸,:“哪里?我只是每次将花泥覆得认真,听说花泥加了矾可以防指甲炎,一举两得!”
俞敏俪见俩人聊得欢欣,忍不住讽笑俞敏海,:“雅安,或许你不相信,我家海海哥最懂得捣花泥染指甲了,他不仅可爱,而且还很温柔,比如说小时候对凤仙花情有所钟,长大了该是对玫瑰花意乱情迷。没有理想,只做花痴。”
没想到俞敏海反唇相讥,:“俪俪小时候爱安静,很会思考,思考完就有了许多理想,可她的理想一个都没实现。而我就爱动,动个不停,从来就没有时间去想理想这玩意儿。”
俞敏俪又被戳了痛处,此刻正有一朵云已悄然遮住了月亮,在朦胧的月色中,谁也没有发现她眼眶里突泛的迷雾,但她知道哥哥的俏皮话只是一时口快,就随手采了几朵凤仙花扬向俞敏海,说:“理想很遥远,梦想在身旁,你学着追一追梦吧。”
许雅安并不知道今夜相会的缘由,听她兄妹俩人的逗趣,又琢磨了一遍俞敏海少时的趣闻,忍不住又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笑声在迷朦的月色中透着轻灵,俞敏海看到了一张秀丽的脸庞似乎如春天的玫瑰正娇艳生动地绽蕾吐芳,情不自禁痴呆了片刻。
俞香兰只左一搭右一搭地跟许雅安随意地闲话了许多,就将她家的基本状况摸了个清楚,心里对她更是满意。
待许雅安走后,俞香兰与俞大明故意闲聊,:“娶老婆就得找像佳佳和雅安那样的。这个雅安很文静,做学生时能当班长,想必是个有能力的一个女孩,以后就‘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女孩子家娇滴滴的,一般都不好使,像芷萱那样,娶回来得当娘娘供。”
俞敏海滴溜着眼说:“妈,你要这么说,我们家俪俪就不好嫁!”
俞香兰一瞪眼,:“我说正经事,你却没好话,俪俪要是肯点头的话,结婚酒准比你的还早办。”
俞敏俪:“妈,现在主要的议题全归海海,扯我干什么呢?”
俞香兰心情愉悦,连带着关切起俞敏俪,:“你愿不意都得扯上你,你该考虑终身大事了。下午陈阿姨又打电话来,还提那个税务局的小伙子,说人家小伙子上你的学校瞧过你了,你们说过话了,也算认识了。那小伙子工作表现好,家里又有门路,马上要提副科长了,算是年轻有为,你就认真想一想吧。”
俞敏俪莫名地不知自己何时已跟人家认识了,又是谁让自己被蒙在鼓里,也像许雅安这样被安排了并不知情的会面,默想了一会儿,还是一头雾水。只是听母亲重又提起税务局的那个人,记起来那位热心的陈阿姨一年前在这厅里,坐在自己现在正坐的位置上,用肥胖的指头点着她的脑袋,无比惋惜地说:“你呀你,脑子开点窍,找个税务局的,以后这家里连个油盐糖醋都不用买了,有人直接给送家里来了,多省钱省力呀?别老说你刚毕业不想,又没让你现在就结婚,合适的好人家不多,你只先相个亲,没毛病就先订个婚,俩人都安心,父母也安心!”
记得那时妈妈在一旁点点头,又摇摇头说:“我家孩子没有一个是开窍的,真难为了我!”
俞敏俪还记得当陈阿姨挪动肥胖的身躯走出客厅时,悄声地对母亲说:“我看着俪俪长大,知道她是个乖巧的孩子,爱她还来不及,本来我还想给她介绍个香港客。有个亲戚的亲戚,家在香港,人家正好有个儿子,跟俪俪适龄,我以为稍稍拉一拉,你们准能成亲家。结果我说了半天俪俪的好,人家就问了一下她的身体状况,说干不了粗活,人家不稀罕她的文凭,在香港想生活好,得有好身体!哎,我这人口直,你别往心里去哈,我觉得那税务局的小伙子挺好的,先见见面谈谈心,谈着谈着没准就成了。你当妈的再劝劝哦。哎呀,你说现在的年轻人真够多事的,像我们那会儿,哪里去谈恋爱,还不都是父母说了算,不也好好地过一辈子么。”俞香兰连连点头称是又称谢。
俞敏俪:“妈,我不知道我跟人家怎么就说过话了,但我没打算认识他。我要去继续读本科,拿了个专科文凭在学校混,我自己也不想饶过自己。”
俞大明:“年轻人就应该追求上进,爸爸支持你!俪俪,你可以上函授班,边工边读!”
俞香兰:“找对象跟你继续学习又不冲突,你总要嫁人。陈阿姨之前说你遭了香港客的嫌,我真不爱听,港客现在不如日本客了。照你的条件,想找日本客也大把的有。但事业编制对上行政编制就是安稳。”
俞敏海嘻嘻地笑,:“我没有编制就尽管自由,我是日本客,许雅安是自由的江湖客,或许我跟那个许雅安正好可以凑成对。俪俪,下回你帮我约约她,加强联系才能增进友谊,嘻嘻!”
俞大明和俞香兰听了,俩人倍觉气爽意畅。
俞敏俪早已失神无声,她的思绪飘浮,脑中满是林书轩的影子,此时只想问一问他:为什么你让我尽嗅鲜花的滋味,却又让我品尝到了苦涩?你是否真心希望我被安排一个无法预见的命运?……
俞敏俪却又不知自己该怎么找到林书轩,不知不觉中茫然失措。
第103章 不再放手
俞敏海的日子照旧,依然热衷于聚会,只是他认为每次邀上许雅安是相当必要和重要。
俞香兰和俞大明故作不经意地问:“那个雅安也去了吧?”,得到肯定的答复后,他们就不再继续唠叨。
而许雅安在歌舞厅的灯红酒绿中,如同姹紫嫣红的春色中一株白洁婉娉的白合,高洁清远得令其他的花色全成了胭脂俗粉。那位mary照样浓装艳抹,但又有了新的捧场客户,也只安静地唱她的歌。而李卫华心里略有遗憾,不过开始也学俞敏海那样,留意起身边素颜娴静的其他女孩。
日子很快地过去,秋天来了,庭院里的花草渐显萎靡颓废。
俞敏俪拿了一把剪刀修剪花枝,残花枯枝落了一地。而她此刻心情亦如花枝败落,林书轩已经几个月无声无息,她本以为今生与他就这样了断,可他又来了一封信,简短得令人只读一遍就能倒背如流。林书轩信里说:
……请原谅我又忍不住给你写信,也请原谅我当了感情逃兵,但并不意味着我重新寻觅到了快乐,有一种痛越是努力忘却,越是无法摆脱。眼前的人生既已百无聊赖,我何不选择远方?局里正务色人选远赴巴基斯坦,而我也愿意为了中巴友谊去奉献青春。领导说了,那里的条件奇差,但去了两三年后如果能够顺利归来,会为我的职业生涯加分,我就将会有一个前途光明的仕途之路。我这辈子并不介意能当多大的官,但如果那痛可以升华成伟大的理想,我就只好努力向前,忍不住要跟你告别,……
他的信封上写着原单位的地址。
俞敏俪原已稍稍平复的心情在那一霎那又波涛汹涌。“伟大的理想”这几个字眼莫名地令她感动,可又很快地心痛剧烈。林书轩的信纸隔着薄薄的衣裳,每时每刻地硌得肌肤生疼,更硌得心瓣儿生了裂痕。
俞敏海垂头丧气地走过来,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残枝,:“我想不明白,为了她好才说了那些话,可她怎么就那么小心眼?”
俞敏俪头也不回地问:“说谁呢?谁小心眼了?”
“你的学生许雅安。”俞敏海继续踢地上的枯枝。
“哦?”俞敏俪停下剪枝,转过头看他,:“怎么可能?我平时见雅安待人温善,怎么会小心眼?她怎么惹了你?”
“我只是建议她多买几条好看的裙子穿,难道我说错了?我今天本想陪她上街买裙子,结果她死活不去,而且还说她上班了,挺忙的,让我以后不要再去找她了。”
“哦,她是毕业了,也该找工作上班了,不奇怪,可怎么就小心眼了?”
“你哦哦哦什么呀?没看出来她这是不想理我呀,我的妹妹!”俞敏海再次用脚踢了踢地上的枯枝,想解气般地抬手狠掐了一朵茉莉花。
“哎、哎、哎……”俞敏俪一连声叫,:“没剩几朵花了,你不要糟蹋了,我会心疼的!”
“你有这闲工夫心疼花,不如心疼心疼我呗!”俞敏海又将手伸向最后一朵的鸢尾花。
俞敏俪一抬手挡住了他,:“别动,别动,再敢动,信不信我拿剪刀扎你,让你疼上加疼!”
俞敏海收回手。
俞敏俪俯身收拾地上的枝叶,:“先帮我收拾完这些,我才有空慢慢听你诉说忧愁:!”
俩人收拾完走回厅里,俞敏海又开口猛抱怨,:“那雅安一天到晚都是短裤t衫,偶尔看她穿条裙子也是土得掉渣,你这当老师的就没教过学生要懂得好好打扮一下自己?”
俞敏俪:“我哪懂得怎么装扮自己,只是本来就比较爱穿长裙子罢了。夏天里的短裤和t衫最显学生妹的生动活泼,一看就明白她可‘动如脱兔’。偶尔裙子一穿,就自成一‘静若处子'图。雅安原来是学生,难免选的都是学生装,我这当老师的看着挺好,一点都不差!”
“你别在我面前装有文化,我只认为她的衣品应该上点档次,要有点女人味,难道错了?”俞敏海不解地问。
“我的财主哥哥,不是所有的学生妹都喜欢穿长裙子,也不是所有的学生都能买得起上档次的裙子,你这么挑剔,难怪人家生气。你别嫌弃人家小心眼,也别嫌弃我装有文化,你看见的那才是真实的许雅安。说起来你跟她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却先把人家给嫌弃上了,是你自己小心眼吧,我不想帮你了。”
俞大明正看电视看得入迷,见兄妹俩进来,大声说:“快来看新闻!巴基斯坦现在跟我们中国铁关系了,是我们的真正朋友。**年那场暴动后,美国怂恿其他国家围堵压制我们,就巴基斯坦在联合国力挺我们,顶住美国的压力,投了反对票,好样的!我就喜欢这种国家!”
俞敏俪一听到巴基斯坦,心中一动,电视节目是关于中巴两国友谊的专题报道,她不再理会俞敏海,电视画面壮观秀美,在壁立千仞的冰峰雪岭和悬崖峭壁的高山峡谷中,一条婉延险峻的天路如条带子穿横其中。
播音员深情低沉的声音在回响:“……这是一条由生命堆起来的公路。为修建这条公路,中国先后派出2万多名工程技术人员及筑路工人。中巴双方共约810人献出了宝贵生命,几乎相当于每公里公路是用一条人命换来的。”
俞敏俪凝注着不停变幻的电视画面,更留意着画外音解说“……喀喇昆仑公路通过的是几百万年前印度板块和欧亚板块碰撞所产生的破碎地带,地质和气候作用相结合使这里成为不稳定地带,是地球上最令人敬畏的山地景观之一。这里是地质学家、登山家和旅行家梦寐以求的地方,但因雪崩、山体滑坡、落石、塌方、积雪、积冰、地震等地质灾害经常发生,对工程队来说却是噩梦。喀喇昆仑公路被称为世界上最高最美的公路,是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国际公路,最高海拔4733米,被评为世界十大险峻公路之一。沿途风景层次非常丰富,在苍茫的天地间,既有蜿蜒的大河,又随时能见到高耸如云的雪山。这是世界近、现代十七项代价最昂贵的建设工程之一。喀喇昆仑公路始建于1960年,中国共投资2.7亿人民币,动员1.5万人、经过十余年的努力,于1979年正式宣告建成,但正式对外开放却拖到了1986年5月。除了巨额资金投入,更昂贵的投入是810条工程人员的宝贵生命。公路建成后,因为恶劣的地质条件原因,修理和改善工作一直没有间断,巴基斯坦军队甚至还专门设立了一个专司公路维修抢险的机构军队工程师来保护这条公路。这又是世界上最危险的公路之一……中国与巴基斯坦的友谊是由鲜血凝结而成……中国依然愿意提供技术方面的支持和援助,中方人员依然……”
“810条宝贵生命、危险、鲜血……”如锯钻狠狠地钻击俞敏俪的耳膜,并狠狠地割锯她的心脏,心胸突被掏空后极显麻木,她的耳里再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俞敏海在想他自个儿的心事,:“俪俪,要不我们晚上约雅安看场电影去?”
俞敏俪正无力地想像林书轩是不是也要奔赴向那险之巅,突然间莫名地泛起无限悲哀,仿佛眼见林书轩遭遇了不测。那份悲哀随着她的呼吸,浸透她的全身知觉,无法言说,想要摒弃,却又想紧捂。
俞敏俪伸手进口袋,掏出林书轩的来信,林书轩苍健的字体刺目生疼,她使劲地又将它揉成了一团,突然间说:“爸爸,我临时有事要去福州,今晚可能赶不回来了,您跟妈说一下吧。”
她边走边上楼。
俞大明大声问:“是出差吗?”
俞敏海跟着俞敏俪上楼,:“要不要我一起去呢?你一个人我不怎么放心哦。”
俞敏俪拎了包,急匆匆地下楼,:“别跟着我!让我真真正正地做一回自我!我在省城上了三年的大学,有什么可不放心的?”
俞敏海:“真真正正的自我是谁呀?难道平时的你是假的?”
俞敏俪已快步走出。
俞大明:“什么真的假的?俪俪一向都很乖,能有什么事?她出个门如果不为了出差,就是去找个同学玩玩,我和你妈也尽放一百个心。倒是你,还是多呆家里少出门好!”
俞敏海努了努嘴,不吭声,回到厅里坐下,想想该不该去找找许雅安。
林书轩骑着自行车一阵飞似地回到宿舍楼下,在自行车棚里锁好车,拿着一袋资料闷着头往宿舍楼走,眼角处似乎瞥见梦里常见的影子,暗自嘲笑了自己,但又情不自禁地再朝着那个影子定晴细看。却见俞敏俪胸前挂着包,蜷屈着身子坐在花圃的台沿上,双手托着腮,也在定定地瞧他。
似乎时光停滞不前,俩人就这么痴痴相望着互不说话。
过了许久,俞敏俪站起身,托着胸前的包,走到林书轩的面前:“你很想当官吗?”
林书轩摇了摇头,身犹若在梦里,目光依然痴迷。
俞敏俪垂下眼帘,小声地说:“日本曾经是中国的仇敌,可那里是一片和平与繁荣。巴基斯坦是中国的铁兄弟,可那里却是充满着危险与劫难。”
“我无法考虑太多,我只知道如果生命中有一份重要的空缺,就得用其他的什么来弥补,比如远方,不明风险和艰辛的远方!”林书轩一样垂下眼帘说话。
俞敏俪咬了咬嘴唇,抬起眼,直视着林书轩,鼓起勇气说:“倘若近处有风景,身旁有幸福,你还愿意选择远方吗?”
林书轩闻言猛抬眼,冲口而出:“我的幸福是你,如果有你,去它的什么远方!”此时一眼瞧见俞敏俪怯弱又故做勇敢的样子,不免又觉有点好笑,故意饶了一下口舌:“我说的意思跟你说的意思是同一个意思,对吧?”
俞敏俪感觉被取笑了,泪花又不自觉地泛起,又是哭又是笑地说:“那你这一辈子要是当不了官就别赖我了。”
林书轩任由一袋资料滑落在地,袋子里装着的正是林书轩为出国准备的各种材料,紧紧地拥抱住俞敏俪,:“傻瓜!我以为已经失去你了,从此以后我不再放手!”
那天的夜出奇的温馨深情,满天星辰簇拥着争相露脸,于天上来一场星光盛宴,林书轩宿舍楼下的花圃中几株芙蓉似乎偷听到许多私语,在星光照耀下羞红了花蕊。
第104章 老骥伏枥
刘娜在俞敏俪的学校传达室里站了许久,总算听到了下课的铃声,她拼命伸长了脖子在蜂拥的放学潮里寻找,见俞敏俪正神采奕奕地走近,急忙挤过去大声叫:“俪俪!”
俞敏俪乍见刘娜格外惊喜,:“大嫂?您找我?”但见她面容憔悴,一时半会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刘娜目光灼灼地紧盯着俞敏俪,声音却尖细柔弱,:“我给家里打了几个电话,可都不是你接的。我已好久听到娉儿的声音,你能给我要到她的电话号码吗?”
俞敏俪才知母亲曾恼怒过的几个无声电话竟是大嫂打的,:“娉儿给您打电话吗?哦,她还太小了,想是不知道怎么打国际长途。可连大哥近来也少打电话回来,妈也经常牵挂着他们。我回家后就找了再告诉您。”
刘娜感激得连连点头,:“我知道你会答应我。我来学校几次了,门卫不让进,今天还好等到了你。”
俞敏俪闻言,鼻子莫名一酸,:“大嫂,您瘦了!最近还好吗?”
刘娜见俞敏俪真情流露,心头也有千言万语要说,可眼前学生众多,害怕话一说多,于人前惨状尽显,忙推说:“我还有其他的事,得先走了,你记得打电话给我!”
一说完,她就匆匆地拐向了另一条支路。
俞敏俪望着她的背影,心情突变廖落。
刘娜虽步履急促,却心知自己怎么假装坚强,也难掩心中的无奈和迷茫。父亲的病情已更加不容乐观,虽说他拒绝了手术,却无法拒绝救生**的生长,一方面因为害怕花大钱而拒绝手术,一方面却因为求生而不得不疲命碾转于名医的保守治疗。民间偏方已被一家人奉为了神明,不知名的一包包中草药跟知名的奇材妙药受到了同样的膜拜,野生灵芝可解百毒,冬虫夏草是药膳之首选,燕窝是病人养生神汤诸如此类,刘娜感觉自己的药材知识在父亲患病之后而突飞猛进,她也开始害怕哪天囊中羞涩的绝望。
老奶奶已经驾鹤西去了。刘娜看得出来,她在走的时候,心情显然无比欢乐,在半迷糊的神志里,她认定自己的离开一定会让儿子不再遭受勾魂使者的威胁。上年纪的亲戚朋友们似乎也都持同样的观点。生命因为病痛而日枯月竭,生命因为贫困而破败荒凉。刘娜对于老奶奶的去世,虽有悲伤,却也欢欣。
刘娜对女儿的思念更是蚀骨之痛,俞婉娉去了日本后就了无言讯,她只好寄望俞敏俪可以帮她找到女儿,佐藤说她的签证很快就能得到批复,她也寄望佐藤能让她早日见到女儿。
俞敏俪回到家中时,见家里多了两位来客一一伯母和表哥俞建华。
俞建华还是那一身皱巴的西装,一头头发还是那么油光发亮。在他刚进屋时,俞大明眼尖地发现他手上的大金戒不见了,不免调侃说:“汉奸头还在,但不戴了大戒指,怎么看都觉得你这副老板样欠缺点什么。”
俞香兰不说话,可眼里有探询的味道,俞建华嘿嘿地自嘲说:“我姑最知道我了,我这会儿真刀真枪干上了,不得低调点?我感觉自己在养殖场呆了这么久了,论经验也足了。这些经验不能白废了,我准备自己大干一场!今天来跟我姑爹和我姑讨颗定心丸,你们能给我多少资金支持,我就能干多大的事!”
俞香兰一听激动难忍,没想到俞建华真筹谋起创业的正经事,赞许说:“我们家族的人都实在,不用干那打肿脸充胖子的事!”
俞大明和俞敏海正想说话间,俞大明的嫂子来了。
俞香兰见时间不长,先按下了话头,忙着张罗午饭。
俞敏俪回家来的时候,大家正准备吃午饭,也正在酣谈。
嫂子未开口,先抚了抚胸口,:“婶婶哟,这下你有空听我诉诉苦了,我被庆祥那俩口子气得没地方说。不搁眼前呆,横竖只由他!庆祥不回来我还不来气!我这次又气上头了,只好又来央婶婶说道说道他了。”
俞大明:“庆祥仔都是已娶妻的人,香兰的话估计也是不中听了。”
嫂子:“哎呦,我都不记得了庆祥那婆娘的样子了,听说她要去德国学习,这下又生不了孩子了。庆祥跟她是偷偷摸摸地结了婚,我就不计较了,可这么久不要个一男半女,我就想不通了!婶婶得给我说说他们。”
俞香兰:“家里一有了丁点的事,你每次都要找我来!婶婶只是婶婶,亲娘还是亲娘!庆祥仔虽说打小跟我亲,可还不是跟你这当亲娘的更亲?我都几年了见着他,他不过在逢年过节时打个电话问候我们,我也不知道他回来过多少回,”
嫂子:“他每次都火燎屁股般跑,一跟我说上几句就得呕气。”
俞香兰:“也只跟亲娘才敢这样,我家的哪个不是这种德性?!”
俞敏海嘿嘿地直笑。
俞敏俪见母亲连消带打的一番话说得伯母难堪低头,倍感气氛尴尬,但又想似乎母亲很是支持庆祥哥娶了杨洋嫂子,同理而言,她该不会反对自己和林书轩,心中转而窃喜。
俞建华插话说:“庆祥俩口子到底在折腾什么?他们好好地不去日本赚实惠,像海海这样多好,怎么呆在上海一呆就呆了这么多年。”
庆祥娘:“我也闹不清庆祥在上海做什么,回来就在养猪场里捣腾什么排污设备,一口一口地说涛涛支持他干这些庆宝也不好说他什么,涛涛怎么不劝他也出国去。”
俞敏海:“人各有志!上海是大都市,庆祥哥应该也是如鱼得水,就流连忘返了。”
俞建华趁机说:“我出不了国,如今在福宁也是有奔头,就看看我姑想投资多少?”
俞大明心想事关投资有前车可鉴,硬着头皮自打脸说:“这年头做父母的都难!我们也得看孩子们的脸色,退休金本是不多,哪里有多余的钱投资!”
俞香兰却不配合,毫不留情地驳斥了他,:“你哪有那么可怜?人人都说咱家孩子本事,以为他们真孝敬了不少。我们也不过倒腾了点汇差和利息,替他们几个保管的本钱一个铜板也没少,要是能再投个资,做个生意,老了也落个夕阳红得美!”
俞建华对她竖了竖大拇指,转身对俞大明认真说:“我姑这才是干大事的样子!不是我爱嫌人,姑爹您就是太保守了。”
俞建华又说:“我知道你们攒了点钱也不容易,不如这样吧,既算是你们投资,又算是我借款,我给你们打条子,条子上我写上利息!你们只赚不亏,您二老压了双保险!”
俞香兰忙说:“这倒也不必!”
俞敏海:“嘿,表哥也提携提携我呗。”
俞建华:“不是表哥吹牛,现如今养殖行业真是牛气冲天。但不是说养猪,庆宝的养猪场趁早关了,改养鳗鲡养鳖才好。”
嫂子苦巴着脸说:“我哪管那么多,我只管我那庆祥什么时候给我抱个孙子回来。”
俞香兰:“尽说小家气的话!我倒是挺希望自己能再搏一把,海海也正闲着,我们可以去办个营业执照,做个正经生意。我偶尔搭把手也是可以,闲着也是无聊。”
俞敏海却着了急,忙说:“妈,我其实一直都不闲,都在和朋友商量,听说闽北有一个小镇,当地政府有招商引资的迫切需求。我过几天就跟卫华考察去,要是条件合适,我们就囤一处山清水秀的好地儿,好好地养几池鳗鱼,把福宁的养殖经验搬过去,在那个从未被污染过的纯净山水里,年挣个百把万应不是件难事。我那是跟朋友合伙,您就甭管我的事!您和爸在家好好地看着俪俪,省得她跟了外地后生仔跑了。”
俞香兰笑骂:“你肚子里有几条蛔虫,我都数得出来,你只怕我管着你不自由。你去哪里我并不在意,我也不想离家,只要你正儿八经地拼事业。但你不要以为山高皇帝远,我就啥事都管不着了。你要有庆祥仔那本事,找个像杨洋那种俏模样的大学生,我就认了,别再整个歌舞厅的什么人回来。”
俞敏海本懊恼许雅安近来冷落了他,被说得气绥,狠扒了几口饭就去了厅里。
原本大家各怀心事,各有所表,席间你一句我一语地没个间歇,这时气氛凝滞了稍许。
嫂子虽被俞香兰抢白了许多话,可也习以为常,并不落入心里,心想该活跃下气氛,却不识趣地说:“俪俪也该到谈婚论嫁的时候了,孩子们的婚姻大事早办早完事。”
俞香兰:“我现在就只挂碍着这俩人的大事。俪俪好办,最近还蛮多人要给她说朋友,我看那教育局局长的儿子也合适,正好都在教育系统。”
俞敏俪脸色一变,:“妈,我的事先缓一边,还是您的夕阳红事业要紧!”她学着俞敏海那样三下两下地吃完,也先离开了餐厅。
俞建华心里惦着自己的创业资本着落,:“海海去闽北投资也好,我是瞅准了就在福宁当地。势头好的时候,哪儿不藏金元宝?”
俞香兰思量了一会儿,:“我得寻思着要将借出去的资金拢一拢。海海要自个儿独闯,就让他去吧。而你这边,我就只能拿我们老俩口的那部份钱出来了,你也量力而行。等你筹划定了,我也备好百元大钞等你来取。”
俞建华拍着胸脯说:“您二老放一百个心,平日打打麻将,聊聊天,赚得不比哪个年轻人少!”
俞大明见他如此豪迈,也就不再多说。
俞香兰已笑逐颜开,:“我得天天给仙公供鲜果子,天天求仙公帮我招财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