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龙袍(下)
增寿好像堕入一场噩梦中。
周围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不清身在何处,这是起雾了吗?他站在那里,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都小了,像是……孩童的手。
“嬷嬷,你在哪?嬷嬷?”
小孩子站在那,惊慌失措。
“六爷,您怎么在这,奴才带你回去。”
太监细细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增寿愣了一下:‘是……顺子?“
“是,爷,奴才是顺子。”
一只手抓住他的手,那是一双冰冷的手,增寿叫道:“顺子,你手好冷,又冻着了吧。”
“奴才一条贱命,冷点没什么,倒是主子,咱们离开这吧,这到处是雾啥都看不到。”
顺子牵着增寿的手就走。
走了一会,周围还是混沌一片。
增寿有点怕,恍惚中他觉得这是小时候的自己,小时候好像有过这样在混沌中茫然无措的时候。
“顺子,你们做太监的是不是那里就要被切掉的呀。”
顺子的手僵了一下强颜欢笑:“主子怎么这样问。”
“就是好奇啊。”
增寿觉得在这样白茫茫的天气毫无目的走实在太无聊了,便问起一直以来的困惑。
从刚懂事的时候,嬷嬷就教育他不要叫人看自己的身体,什么人都不行,也不要去看别人的身体。
“六爷您是宗室,是天潢帝胄,您的身体尊贵无比,谁都不能看到,就是老王妃……也是不行的。”嬷嬷蹲下身子,盯着小孩清澈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
幼小的增寿有点不明白,眨巴着眼睛问:“王妃都不行?嬷嬷不是说我是王妃生的吗,自己亲妈也不能看?”
“您是爷啊,爷的身体谁都不能看。”
这样长到七岁,身边来了个叫顺子的小太监,细细弱弱的身板,苍白的小脸,下颌尖尖,用嬷嬷的话说就是好可怜见的孩子。
如果那里被切下去就是太监,那自己是不是太监呢?
增寿没有对顺子说出心底的疑问,因为从小嬷嬷就一再告诉他,他和这些卑贱的人是不同的,天潢帝胄怎能告诉一个小太监,我下面和你是一样的?
一个天上的云,一个脚底的泥,下身若是一样,会被人笑话死的。
增寿一直到十岁才见到自己的亲生母亲。
传说中的母亲,老王妃其实一点都不老,那时还不到三十岁,一张绝美的脸,看着比旁边站着的儿媳王妃还要年轻多了。
增寿站在门口,由嬷嬷牵着怯生生地走进来。
“给王妃请安。”嬷嬷牵着他的手,低头道:“快叫娘啊,这是娘。”
增寿看着坐在那里的高贵美貌妇人,又抬头看看嬷嬷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
“真是败兴孩子。”
老王妃心里不痛快,冷冷地哼了一声。
嬷嬷陪笑道:“六爷这是第一次见王妃,胆子小一些也是有的。”
王妃含笑:“六弟长得可真标志,当初您那怀相大家都说是要生个姑娘,现在这么一看,六弟长得比姑娘还好呢。”
“那是,这人相貌是天生的,都是积德行善修来的,要想长得好就得积德行善,没修来这好福气,留不住爷们的心也是没办法,唉。”
看着王妃那张相貌普通的脸,老王妃心里无比得意。
“爷们的心留不留得下都是看个人的本事,可惜人的命天注定,不是自己的是千方百计的得到也不过是南柯一梦,风一吹就散了,徒增笑柄罢了,这荣华富贵该谁享受都是老天自由安排,这才是积德行善修来的结果呢。”王妃也不逞多让,讽刺老王妃年纪轻轻被指给了老亲王,结果耽误了一生,正青春好时光却守了寡,
增寿站在那,紧紧地抓着嬷嬷的手,耳边只有两个女人你一言我一语,唇枪舌剑谁都不让份。老王妃完全没有身为人母的自觉,当然若有这个自觉也不会在孩子没出生时就听信大师的话,认定肚子里的孩子妨了老王爷的命,害的自己正年轻就得守寡,在生下孩子后就扔到乡下庄子不闻不问这么多年。现在,十岁了,嬷嬷带孩子来看她,她一点也不想和儿子多说会话,只一门心思想发泄自己的戾气这么多年在继子的王府里生活的憋闷。
增寿的心像是被一只手捏住了,忽悠一下疼痛感袭来。
七岁那年身边出现了小太监说顺子,一次看到顺子洗澡,发现自己和顺子的身体很像,这让他感觉害怕,晚上一个人躲在帐子里哭泣,他担心自己也成了太监,庄子里的人都说太监是最卑贱的,他不要成为卑贱的人。
十岁那年,他看明白了,传说中的亲生母亲对自己没有一点感情,那个高贵的妇人,凤眼中是嫌弃的目光:“那时大师给我算,说你和老王爷命里相克,我还不信,只想着把你生下来,没想到你果然是个命硬的,没等出生就克死了老王爷。”王妃叹口气,伸手去抚摸儿子的脸,她的手细长柔美,为保护脆弱的指甲,戴着镶嵌着宝石的指甲套,冰冷的指甲套贴着增寿稚嫩的小脸,小孩子吓得一动也不敢动,那么尖利冰冷又明晃晃镶满宝石的东西是什么?她不会想用刀子划破我的脸吧。
“喵呜。”一只白色的波斯猫跳上老王妃膝盖,老王妃身子一震,指甲套在小孩子的脸上轻轻划了一下,她完全没意识到,立马收回手,搂着白色大猫,嘴里心肝肉的叫着。
血珠子从划伤的地方渗出来,增寿伸手摸了一下,指尖是一个小小的红色血印。
老王妃抱着猫,无暇顾及站在地上的儿子,增寿蹲下身子,用手指按了下去,一个小小的血指印印在冰冷的青石方砖上,真好玩,像签字画押!血迹干了,他又摸了一下脸上的伤口,沾着那渗出来的血,在青砖上印下一个血印子。
嬷嬷看到那道划破的伤痕,心疼的什么似的:“六爷,疼不疼。”
小孩子摇摇头:“好玩,像签字画押。”
嬷嬷将他搂在怀里:“我的六爷,将来嬷嬷不在了,你可怎么办才好呢。”
一语成谶,一天从书房回来增寿发现找不到嬷嬷了。
“王妃说嬷嬷老了,送回家养老去了。”
顺子垂手站在他身后。
他就知道,王妃看不上自己好过!
怒从心起,增寿一脚将顺子踹倒在地,顺子紧紧抱着他的腿:“爷,您要发火就冲顺子来,不要去找王妃,咱们好不容易才从庄子被接出来,谁都不能得罪啊,我的爷。”
“嬷嬷!顺子!”
增寿在梦中嘟囔着。
“爷,爷,顺子在,顺子在这。”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他的手,增寿猛地一惊,醒来了。
第四十六章 示威
“爷是我,是奴才,顺子。”
细细弱弱的声音传来,增寿恍惚的以为还在梦里。
“我冷,顺子,我冷。”
他嘴里嘟囔着:“嬷嬷走了,王妃把嬷嬷赶走了,老王妃又不喜欢我,我还不如她养的那只猫。”
“爷,顺子永远陪着爷,一直都在,”
冰冷的手贴上增寿的额头,增寿在睡梦里又怕又紧张,浑身冒汗,碰到冰凉的东西,立马觉得浑身舒坦很多,人也在迷迷糊糊中清醒了。
“顺子?你怎么进来的?”
醒过来后,增寿的语气立马变得严厉起来。
“奴才睡在爷门口,听着爷叫就进来了。”
增寿一愣:“睡在门口?这房子可没隔间,门口就是外面啊,你在外面睡?”
“是,奴才担心爷晚上喝水什么的,有吩咐就进来。”
怪不得他的手这么冷。
一场梦,想起之前的种种。
这些年增寿一直在努力麻痹自己欺骗自己,在京城里肆意妄为做纨绔,有同诚亲王置气故意胡闹的成分,其实本质上何尝不是一种逃避。
前尘往事都涌上心头,增寿叹口气道:“顺子,你别在门口守着里,这不比府里,外面又湿又冷。”
顺子感动的都要哭出来:“爷,顺子愿意伺候你,多冷都乐意。”
顺子打小跟着他,增寿脾气上来就对他拳打脚踢一番,回到王府嬷嬷走后他一个十来岁的孩子每天看人脸色,亲妈也不疼,心里烦躁更是经常拿顺子来出气,这些年过来,只有顺子对自己不离不弃。逆来顺受。想到自己的古怪脾气,增寿叹口气:“顺子,我这些年,委屈你了。”
“奴才不委屈,为了爷,奴才什么都能做,只要爷好奴才就高兴。”
顺子说着咚咚咚磕了几个响头。
增寿挥挥手:“好了好了,我累了,早点睡吧。”
增寿翻过身,沉沉睡去。顺子蹲在床边,紧紧地盯着增寿的后背,缓缓伸出手去,他的手在增寿肩膀前停住,最终还是落了下去,黑夜中没人知道他眼中渴望的光芒,像是长途跋涉疲惫不堪的旅人看到清泉时候的神情。
早上增寿洗漱过,站在那伸着胳膊由顺子给他穿衣。
柏师爷的声音惊慌失措:“六爷,不好了,岑九帅来了。”
顺子小心将腰带扎好,增寿转过身,顺子举起镜子找个合适的角度站好,增寿上下左右看了一番满意地挥挥手。
“六爷,岑九来了。”
柏师爷又喊了一声。
想到岑九那混蛋妄图给自己灌酒,增寿冷笑:“叫他等着,大早上想投胎也得阎王爷有空不是。”
“他带着东西来的,一个箱子摆在院子里,里面装着……龙袍和冠冕!”
柏师爷的声音微微发抖,果然,房里传来哗啦一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抬着龙袍和冠冕?什么意思?”门哗啦一下被推开,增寿气急败坏,“谁,是谁走漏了消息?为什么一早上他就上门来,抬着那些东西到底是什么意思?”
柏师爷苦笑:“恐怕就是六爷您想的那个意思。”
顺子柔声劝慰:“气大伤身,爷千万别为不相干的人生气,这才大早上……”
“闭嘴。”
增寿气的抬腿又要踹,顺子老老实实站住等着他踹。
增寿收住脚,狠狠地跺了一下,看向柏师爷:“走,忽然人家抬上门了,咱就看看这岑家兄弟能玩出什么花来。”
“哈哈,钦差大人,岑九这一大早惊扰了大人美梦。“
岑九哈哈大笑走过来。
“九帅这是何意啊?”
“这是昨晚在天圣教老巢地道挖出来的……来来,钦差大人请看。”
那箱子就放在院子里,上面的盖子已经打开了,里面黄澄澄的颜色,在初升的阳光中闪着柔和的光。
“这就是那贼酋的龙袍。”
岑九指着箱子道。
“哼,这天圣教违抗天命,私用龙袍,怪不得在劫难逃,都是天意,僭越者必死无疑。”罗凡也听说岑九来了,走过来正好看到那箱子里的龙袍,一番话指桑骂槐。
岑九连连点头:“副使大人说的极是,昨晚挖出那地道,接着发现这些,我们大帅真是战战兢兢啊,一大早就打发我来了。这些贼人,真是胆大妄为。”
见岑九说的义愤填膺,增寿笑道:“岑大帅真乃正人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三人成虎啊,哈哈哈,就这样,言官弹劾的折子还雪片一样飞呢,两位钦差大人,你们可要给我大哥做主啊,我大哥对朝廷一片忠心,天地可鉴。”
岑九一副坦然模样。
待岑九带着人大摇大摆的走了,增寿气的一脚踹向那箱子,冠冕骨碌碌滚了出来。
柏师爷急忙拦着:“大人,大人,六爷。”他在增寿耳边低语:“小心隔墙有耳啊。”
增寿气的就是这个!
昨晚才打算和漕帮合作,利用龙袍冠冕将岑氏兄弟扳倒,今天一大早人家就抬着箱子来示威,这消息到底是怎么泄漏的?
罗凡的目光转向柏师爷,后者连连摆手:“不是我,我啥都没说。”“不一定说,没准是你被人盯上了,否则岑九怎么一大早就过来了?”
罗凡埋怨道:“柏师爷,你做事也太不小心了。”
增寿也将阴森森的目光转向他:“柏师爷,你不需要解释一下吗?”
柏师爷叹气:“我真不知道,我已经很小心了,那枫……也很小心,我相信没人能认出来,可……可怎么还是……”
增寿拂袖而去。
他无法面对自己完美计划胎死腹中。
“这些要放到哪里?”
一个细细弱弱的声音响起。
罗凡转身,看到顺子站在一边,指着那箱子和地上的冠冕问。
“收起来吧,等你主子心情好了再说。”
柏师爷弯腰将冠冕捡起来,吹了吹上面的浮土放进箱子。
“柏先生这是做什么呀?”
顺子小心翼翼地问。
“示威,警告咱们。“柏师爷拖长声音。
“啊,那我家六爷,会不会危险呀。”
柏师爷看看四周,摇摇头背着手走了。
顺子将东西放进箱子收好,又盖好箱子盖子,嘴角泛起一丝微笑。
第四十七章 九天玄女(一)
“啊哈哈哈,大哥,你可没看到那钦差的脸色。”
岑九笑着走进来,见岑大帅正在写大字,听到兄弟的笑声,没有抬头,稳稳地写下最后一笔,将笔放下,轻轻地在水中晃着,看着笔洗中的墨色渐渐荡漾开去。
“和一个黄口小儿计较什么,这小子也是初生牛犊,竟然想和我玩这套把戏,那口箱子到底是怎么遗失的,你问过刘大龙后将此人处理了。”
岑九一愣:“可是刘大龙毕竟是大嫂的表弟,这未免太……”
“太过无情?”
岑大帅笑了一下:“就是你我的亲弟弟又能如何?事情走漏了风声,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再说,那姓罗的盯上了玉兰巷,黄秋娥的事刘大龙闹得那么大,以死谢罪算是便宜他了。”
岑九点点头:“都是那小子害的。想不到这么个纨绔,心思却很大,竟然想和咱们硬碰硬。”岑九说到这,眼睛一转,“我看咱们家莲官对钦差大人好像有点意思。”
岑大帅冷冷地哼了一声:“我们这样的人家,是断断不会和宗室结亲的,莲官年纪小,容易被皮相所惑,可以送她回去了,也该定亲了。”
岑九笑道:“可要给我大侄女定个好人家。”
岑大帅洗好了笔,斜眼看着门外的影子,摇头微笑下。
岑莲官回到院子,丫鬟过来禀告说十三老爷找到了秦姑娘的舅舅,已经带到花厅了。
“怪不得早上起来听着喜鹊喳喳叫,阿九你舅舅来接你了。”
岑莲官开心地搂着秦九的肩膀,初七道:“那这样,我就要随着秦姑娘走了啊。”
她比两个姑娘都大一些,在最底层挣扎几年,很会讨人欢心,主动对岑莲官讲清楚自己和增寿的关系,博得岑莲官好感,岑莲官在这天京城不认识别的同龄女孩子,府里的丫鬟又都战战兢兢,秦九毕竟是国公府的姑娘,有自己的骄傲,不可能对岑莲官言听计从,难得有个每天捧着自己的女孩子,岑莲官还真舍不得让初七走。
“秦姑娘,让初七留下来吧,再过几天我送她过去找你。”
秦九是唯增寿命令是从,她拉着初七的手笑道:“我们一路上情同姐妹,现在我要家去了,初七是我的好姐妹,应该先和我回去让舅舅外祖母看看的。”
这话说的合情合理,既然是结伴来的,一路互相照顾。初七是该跟着秦九去拜见一下外祖母的。岑莲官只能引领着他们去花厅,按道理说不能随意见外男,岑十三是她堂叔,带来的又是秦九的舅舅,便没这多忌讳。
岑十三坐在那,正请一个三十来岁的男子喝茶。
那男子中等个子,白胖的脸,看着很是和气。
通过信件,秦九知道舅舅是经商的,这人的样子的确很像个商人。
“秦姑娘,这就是尊亲。”
岑十三介绍道。
“舅舅。”
秦九俯身下拜。
“外甥女,这么多年不见了。”
男子起身,看着秦九,是扶也不是,不扶也不是,只能伸手去抹了一下眼睛。
秦九起身看着男子,想从这人身上寻找到自己亲生母亲的痕迹,可惜,这人一张白胖的脸,五官被挤成一团,和她记忆中的母亲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舅舅,这是一路上和我同行陪伴的朋友,钦差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一起过去,又要给舅舅添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
秦九说话时故意提的是钦差大人,而不是六舅舅,岑十三眉毛一扬,看了初七一眼,后者低着头,看不清脸上表情,但能感觉到她很不情愿,她不想跟着秦九走,想留在帅府。
“不知道外甥女的东西可收拾好了?”
舅舅偷偷地看了岑十三一眼,有点局促不安。
初七急忙转身:“啊,我去和惠香收拾东西。”
她走的极快,没等秦九反应过来已经走了出去,秦九和她舅舅不咸不淡地说着话,过了一会不见初七回来,秦九要过去看看,岑莲官按着她单薄的肩膀,笑道:“你陪着舅舅,我去看看便是。”
岑莲官走出花厅,看着一个小丫鬟惊慌地往这边跑,她一把抓住小丫鬟问:“跑什么,一点规矩没有像什么样子。”
“姑娘快看看去吧,初七姑娘出事啦。”
岑莲官吓一跳,急忙跟着小丫鬟走,没等到后院就听着里面哇啦哇啦乱成一团。帅府后院过去就住着岑莲官自己,身边有个从老家带来的贴身大丫鬟,后来又从天京城买了几个本地的小丫头跟着做事,也没人调教,没经过什么事,听着里面鸡飞狗叫,岑莲官眉头皱了一下,心想这后院要好好管教下,这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
“哐当。”
一个茶壶从里面飞出来,岑莲官急忙侧身,茶壶贴着她身子砸到大门框上,落地摔的粉碎,
小丫鬟吓得抱着头蹲在地上,岑莲官这才看到两个小丫鬟正抓着初七的胳膊,后者嘴里大声喊着:“我是九天玄女,我是九天玄女。”原来方才那茶壶是她扔出来的,岑莲官吓一跳:“这是怎么了?刚才出来时候还是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就成这样了?”
“初七姑娘刚才进来眼睛就发直,大喊她是九天玄女,我们都是妖怪,她是来降妖除魔的。”
秦九听说初七出了事,第一反应就是她一定是装的,就是不想离开帅府。
她匆匆赶到后院,看到几个人都拦不住初七,她一边往人身上扔东西,一边喊着:“妖魔鬼怪快走开。”秦九走过去,岑莲官伸手去拦:“别过去,初七谁都不认识的。”
秦九一八抓着初七的手,那手冰凉的吓人,秦九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不想离开帅府,那我和六舅舅好好说说,让你留下便是,何苦做这些。”
初七斜着眼睛:“你是谁?你是妖怪!”
秦九看住她胳膊,在里侧嫩肉上狠狠地掐了一下,初七哇地一声怪叫:“果然是妖怪,竟然敢掐玄女!”
第四十八章 九天玄女(二)
初七发出两声怪叫,用力一甩将秦九的手甩开去。脸上显出狞笑:“原来是你掐的。”
说着就要扑向秦九。
她眼中闪动着疯狂的光,秦九吓的呆住了,这段时间她和初七朝夕相处,一个熟悉的人忽然变的这么快,任是谁都要呆住的。
眼看初七张大嘴巴,扑倒她身上,对着秦九的脖颈就要咬上去,秦九无法挣脱吓得闭上眼睛,就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忽然从旁边伸出一只手,手上拿着一块木头,初七咔嚓一声咬到木头上,愣了一下,趁着她发愣的功夫,那人已经将秦九拽到一边。
秦九浑身发抖,躲在那人怀里:“六舅舅,初七这是……这是……”
增寿盯着初七,眉头拧紧,刚才他听说秦九的舅舅来了,便过来相见,想敲打一番将秦九送走,听说初七在后院出了事,也顾不得什么男女有别,和岑十三大步赶过来。他本以为初七是不想离开帅府,便过来想将初七带走,没想到正好看到初七扑向秦九,那眼神,那速度不是能装出来的,这情景似曾相识。
岑十三看向增寿,脸色也大变。
他也想起来,初七这番和上次曹大勇忽然发作时候是一样的:眼光发直,力大无穷,张嘴就要咬人。
“初七,你疯了吗?”
增寿叫道。
初七摇晃一下,脸上显出迷茫的笑容:“我是九天玄女。”
说着又扑上来,岑十三在一边伸手点了她脖颈后的一个穴位,初七大叫一声晕倒过去。
岑莲官胆子大,见初七软软地摊倒在地,走过去俯身探了探她的鼻息道:“十三叔,你将她打晕了?”
“这是点穴,可以让她暂时安静一会,快将她扶进去绑在春凳上。”
岑莲官抬头看向院子里的丫鬟,那几个小丫鬟吓得哆哆嗦嗦,没人敢上前来。
“真是没用。”
岑莲官气恼地啐了一口,自己弯腰去扶初七。增寿松开秦九走过去一把抱起初七,岑十三哎了一声,增寿已经抱着人进屋子了,
秦九小脸吓得煞白,面无血色,岑莲官拉着她的手道:“你没事吧,真是吓死人了。”
秦九摇摇头,看着增寿的背影,就听岑莲官在她耳边小声说:“告诉大人,刘大龙要有危险。”
秦九愣了一下,接着伸手紧握一下岑连官的手。
初七醒来后发现自己被绑在凳子上,增寿和罗凡正坐在一边看着她。
她两眼茫然,急忙看向周围,发现这不是在帅府。
“我……怎么了?”
她活动下手臂,“为什么把我绑起来?”
“你不记得都发生了什么事?”增寿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这是什么?”
初七头缩了缩:“巴掌啊,你要打我吗?”
增寿看向罗凡一笑:“看来现在的初七是正常的,能这么回答的也只有她了。”
按照初七的说法,她就是回后院收拾东西,一路上心里很不开心,不想离开帅府。
听到这话罗凡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充满同情地看向增寿,他认为初七这是为攀上岑家高枝,要给增寿戴绿帽子了。
“我就想着不想走,不想走,忽然就觉得浑身发冷,好像有人和我说我是九天玄女,是来捉拿妖魔鬼怪的,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帅府中邪?”
岑九听到岑十三的汇报不住冷笑,“十三,你脑子出问题了吧?这里是什么地方,大帅府,我们兄弟都是千军万马杀出来的,多大的煞气,这里能有什么邪祟镇不住?”
岑十三低声劝说道:“可是初七姑娘的表现就像是中了邪祟。”
“狗屁初七姑娘,她怎么样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岑九眼睛一翻。
“我是担心,这事情不查明白,万一对莲官有什么不好……”
“呸,什么对莲官如何,胡说八道。”岑九眼睛一瞪,“好好的少拿莲官说事。”
“那钦差是如何打算的?”
一直沉默的岑国璞问。
“钦差大人的意思是想带着初七姑娘一起再走一遍,看看是哪个地方出现了问题。”
岑九冷笑:“我不知道这钦差还有降妖除魔的本事,这是钦差还是法师呢?”
“那就这样吧,这天京城死人太多,怨气重,难免有点什么不妥,既然如此,就让这钦差来看看。”
岑九喊道:“大哥,他这是无理取闹,一个丫头被发癔症而已,大张旗鼓在帅府搞事,成何体统。”
岑国璞捻着长须道:“将一把锥子装进布袋子,那锥子尖总有扎出来的时候,到时候来个脱颖而出扎到人就不好了,倒不是将这锥子直接放在那,他有几分算计看得清清楚楚才好。”
岑大帅一锤子定音,这天下午,增寿便带着初七来到帅府,从花厅走向帅府后院要经过一个挺大的花园,上次增寿就是在那里被天圣教众掳走的。
岑国璞和岑九也出来了,站在花园后门口,岑莲官站在他们一边,旁边还有几个丫鬟仆人,都瞪大眼睛看着那相貌绝美的钦差跟在初七身后一步步从花厅走过来。
人越来越近了。
增寿感受到一股渗入骨髓的阴冷。
那天在花园里就觉得不太对劲,当时现场混乱,杀戮太多,他以为是因为现场杀人的原因,现在跟着初七越走心里越寒,他发现自己面前隐隐有白色的气体,那是他呼出的气,竟然有要冻住了。
走到园子中间,增寿看向荷塘,他觉得那里有东西。
他往荷塘那走了几步想看个仔细,却看到初七一步步往园子门口走去。
她走的很快,行云流水一般,岑莲官问:“初七,你看到了什么?”
增寿回头一看,心里暗叫不妙,急忙抬腿就追。
只见初七走到门口,忽然扑向岑国璞,嘴里喊着:“我是九天玄女,我要降妖除魔。”
她手里捏着的是一根磨得尖尖的簪子。
事发突然,岑莲官大叫一声,岑九一脚踹向初七,岑国璞则在初七扑上来那一刻,伸手托出了初七的胳膊,那根簪子在他胸前晃悠着。
“我是九天玄女!”初七嘴里还在嘟囔,用力挣扎,试图用簪子去扎人。
岑国璞淡淡一笑:“九天玄女看我的眼神充满仇恨,老夫不知何时得罪了玄女?”
增寿心道完了完了,就不敢轻易相信初七的话。
他被岑九上门示威,一心想找出帅府的邪祟扳回一局,却不料让初七趁虚而去,她等待这个机会很久了吧!狗屁九天玄女!
第四十九章 九天玄女(三)
“我是九天玄女,为民除害。”
初七力气很大,挣扎几下,岑国璞竟然被她挣脱开一只手,簪子很快就到眼前,那簪子磨的尖尖的,顶端是暗黑色。
岑九一脚踹过去。忽然一个身影一晃,一把将初七拉开。岑九用力极大,一脚下去收不住,岑国璞往后退了几步,岑九的脚才没扫到他身上,踉跄一下站住,瞪着罗凡:“你做什么?”
岑国璞是知道自己兄弟的本事,侥幸躲过误伤脸色凝重。
“九帅息怒,此事甚为蹊跷,还需要仔细调查。初七忽然发疯,不是她的错。”
罗凡对初七并没有太好的印象,但他性格一贯如此,不忍心见初七被岑九踢断腿骨,来不及多想便出手相救。
岑国璞道:“这人的目光做不得假,这位姑娘看老夫的眼光充满仇恨,老夫不知何时得罪过九天玄女。”
初七忽然一拍手,哈哈哈大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岑莲官用帕子按了一下额头冷汗道:“初七不是故意的,她这会果然是疯的。”
“这个婆娘不是人,九天玄女下凡尘啊。”初七笑着笑着忽然唱起来,浑身发抖。岑九怒道:“少在这装神弄鬼,妄图行刺大帅,死罪!”说着看向增寿,“正使你看……”
岑九的话没说完,因为他看到增寿正一步步地往荷塘边走去。
“正使,你去那做什么?”岑九声音有点急迫。
初七还在大声唱着:“我是九天玄女下凡尘呀。”
岑莲官忧心忡忡:“爹爹,初七真不是故意的,她和你无冤无仇,怎么会忽然去行刺你呢?”
说来奇怪,这岑九方才还在质问,这会忽然抛开众人,直奔荷塘而去。
罗凡知道增寿可能是看到什么,见岑九反应这么大,担心增寿吃亏,用极低的声音在初七耳边说:“我不管你是真疯还是装疯,现在我得去看小六,你好自为之。”
说着一把松开初七,岑十三已经抢先冲了过去,罗凡紧随其后,初七摇晃几下倒在地上。岑莲官怕岑国璞动怒,急忙跑过去,蹲在初七身边,用身体挡着岑国璞的目光,嘴里喊着:“你们都愣着干什么,快拿绳子来,她中邪了。”初七倒在地上,眯缝着眼睛偷偷瞄着这一切,心里盘算等会怎么将这件事圆过去。
“正使,你这是何意?”
岑九追上增寿,上前拦住。
增寿指着那荷塘道:“那里有东西,初七中邪是那里的东西所致。”
“我不知道正使大人竟然还会通灵?”
岑九满脸讥讽。
增寿正色道:“天地有正气也有邪气,这天京城城破之时死伤无数,邪气怨气冲天,在此作祟也是有的。”
这时岑十三也过来了,劝说道:“大人说的对,九哥,就让大人看看。”
“你这……哪有你说话的地方?”
岑九虽然没将卑贱种子四个字说出来,可满脸鄙夷已经说明一切,岑十三依然微笑着:“九哥,让大人看看又何妨?”
罗凡也赶到了,挡在岑九和增寿之间,岑九本来记恨他挡住初七,害的自己差点误伤兄长,见罗凡过来,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里是帅府,你们在这里胡闹是要军法从事。”
增寿大叫:“哈,身为钦差,见官大三级,小爷我看着岑大帅劳苦功高从不敢自矜身份,想不到却被九帅要军法从事,那就敢问九帅,我犯了哪条军规?
他仰着头,嘴角坏笑,完全恢复过去的纨绔模样。
“老九,让正使大人查看便是。”
岑大帅发话了。
岑九对增寿怒目而视,后者则潇洒地冲着岑国璞抱抱拳:“多谢大帅。”接着得意地哼了一声,朝岑九扬扬下巴,走到荷塘边。
岑十三身形刚要动,罗凡已经紧跟了上去,岑十三嘴角浮现一丝微笑,岑九冷冷地看着他:“吃里扒外。”
“九哥,一个荷塘看看又何妨?”
岑十三依然面色平静:“莫非这荷塘里有秘密?”
岑九瞪他一眼:“胡说八道。”
说着背着手走过去。
增寿站在荷塘边,一阵风拂过,这风在其他人感受中是温暖的,携着荷花幽香,可增寿只觉得浑身发冷,冷的他上下牙齿打颤。
罗凡见他脸色苍白,眼光发直,一把握住他的手问:“怎么样?”
增寿长长地呼出一口气,罗凡惊讶地看到他面前出现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增寿呼出的热气竟然都凝成了冰晶。
岑九走过来正好也看到这一幕,目瞪口呆。
他匆忙看向岑大帅,后者依然四平八稳地站在那,岑九大声说道:“没有什么吧,别装神弄鬼自己吓唬自己。”
“有,这里有东西。”
增寿指着一处,罗凡看看周围,找到个竹竿子往那里捅过去,岑十三招呼着:“来人,下去看看。”
几个士兵跑来,跳入荷塘,增寿指着一处道:“那里,在那里。”
一个士兵惊呼:“天,这是……”
他手里拎着一段骨头,那是人的琵琶骨,上面还穿着铁环,脉络筋肉丝丝缕缕的。
士兵们都是千军万马中过来的,战场上杀人无数,可那是明刀明枪地干,现在忽然捞上一段骨头,一声惊叫将骨头抛向岸边。
增寿指着那片水面道:“继续捞,淤泥下面还有。”
岑国璞将一切看在眼里,转身就走。
岑九快步跑过去:“大哥……”
岑国璞没有转身:“这帅府原来是贼酋的府邸,想不到那贼酋果然杀人如麻,竟然在这里还藏着这些尸骨,可悲可叹,若是都挖出来,好生安葬了吧。”
岑九看着他大哥的背影,拍了一下脑门:“这些贼人,真是杀人如麻啊。”
岑十三指挥着士兵在淤泥中寻找着,岑九大步走来大手一挥道:“想不到这荷塘果然有东西,天圣教贼人真是作恶多端,这些尸骨好生安葬,再做上几堂法事好好超度。”
罗凡点头,增寿这指着一具被抬上来的尸骨冷笑道:“九帅,这尸体看着还挺新鲜呢,原来荷塘的淤泥还有保鲜防腐的好处?”
那是一个女子的尸体,赤身**,身上裹着淤泥,能看出尸身完好,这绝对不是大半年前的尸体。
岑九一愣:“这……就奇怪了。”
第五十章 九天玄女(四)
岑莲官正张罗着叫人将初七捆上送回后院,听说荷塘里有尸体好奇地跑过来看。
岑九道:“你个妹陀过来做甚,赶紧走开没的沾染晦气。”说着伸手去拦,岑莲官左躲右躲,来到岸边,正要探头往里看,一个没注意踩到小石子上,哎呦一声,身子向荷塘里面倾过去。岑十三叫道:“哎呦,小心。”
增寿长臂一伸,将岑莲官牢牢捞起,护在怀中,很快又松开手,让岑莲官稳稳地站住,低声道:“岑姑娘,小心。”
岑莲官脸红的能滴出血,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岑十三道:“看看,多危险,此地大凶,赶紧去后院吧。”
岑莲官探头看看抬上来的女尸,那尸体大半个身子都被淤泥和杂草裹着,脸上没多少淤泥,依稀能看出生前的模样:是个美人。
“等等,这个人……我见过。”
岑莲官指着尸体喊道。
岑九上前去拉她袖子:“好了,别胡闹了,小姑娘家家在这里做什么。”
“岑姑娘认识这个人?”
增寿嘴角含笑,眉眼间都是浓浓的情意,眼睛温柔的像是要滴出水来。
“她……她是舞女,我见过她。”
“跳舞跳进荷塘了,很有点意思啊。”
增寿拍拍手:“九帅,这府里有舞女吗?”
岑九摇头:“怎么可能?”
“我就说,大帅和九帅不会这么小气,府里养着舞女还小气吧啦的不给我们看,每次来饮酒都没舞女作陪。”
增寿笑的满眼都是星星,岑莲官盯着他的脸,不想移开眼睛。
“嗨嗨,那这个舞女怎么会出现在这?”罗凡岔开话题。
“大概一个月前,她来过府里,是和秋香楼的人一起过来的,那天父帅大宴将士,她是来助兴的,当时她在后院转,还问我去……登东怎么走,她说她叫仙儿,是跳九天玄女舞的。”
岑莲官一口气说完:“可是她怎么会出现在荷塘里呢?”
想到每天经过的荷塘淤泥里竟然有具尸体,还是自己曾经见过的人,岑莲官开始发抖。增寿想都不想,轻轻按住她肩膀:“没事的,没事的,岑姑娘,不用害怕。”
“九帅可对这舞女有印象?”
增寿看向岑九,他发现对方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荷塘,这时荷塘里的士兵喊道:“这里!还有!”
两个人将一个木箱子拖出来,一点点拖上岸。
“这里有口箱子,奇怪。”罗凡抽出腰刀,拨动那箱子上的锁头,他的刀削铁如泥,稍微一用力,锁头咔嚓一声掉下来。岑莲官吓得躲到增寿身后,捂住眼睛,又觉得好奇,从指缝里往外看,只见罗凡小心翼翼地用刀背插入箱子盖,猛地一掀,一股腐臭气息蔓延开来,增寿一把捂住口鼻,岑莲官呕了一声,罗凡忍着恶心向里面看去,那箱子里赫然是一个很小的婴儿,几乎腐烂干净了,细小的骨架上连着丝丝缕缕的筋骨,有虫子在细骨头和筋肉间钻来钻去。
“这是……”罗凡拿过一根竹竿,在里面拨弄几下,骨架子下包裹的布片露出来,那上面浸透了脓血,只在表角处能看出黄色,这竟然是黄缎子的。
什么人能用黄缎子?“这是什么?怎么是用黄缎子包裹的婴孩?”
罗凡用竹竿子将婴儿骨架连同黄色的布片挑出来。增寿捂着嘴,瓮声瓮气:“这应该是贼酋的孩子。”
也就是吴教主的孩子,吴教主自封天圣皇帝,建都天京城,分封了一百多个皇娘,生了几个孩子,城破之日这些皇娘也不知逃到哪里,后来岑大帅的折子上只说逃走了少教主吴天福,并没有提其他孩子。
“九帅,这是怎么回事?贼酋之子怎么会在帅府荷塘里?又怎么会和舞女仙儿的尸体在一起?”
罗凡指着地上的婴儿骨架问。
岑九大怒:“我怎地知道,这帅府过去是贼酋行宫,那贼酋在此搜罗妇女无数,天知道生了多少个婴孩,死在荷塘里几个有什么奇怪。”
“继续挖,看看还能挖出来什么?”
增寿站在岸边拍手道:“这帅府里面宝贝还真多,九帅,我猜你们选这里做帅府的时候一定没放鞭炮,好好的出这等晦气之事。”
“你说的很对,我岑九杀人无数,从不信鬼神之说。”
岑九眼光冰冷。增寿不理他,只看着一边被淤泥包裹的女尸。他看到另一番画面:那女子起身,对他嫣然一笑,身上是裹着轻纱的舞蹈服装,头发梳成高髻,她起身,开始动作舞蹈,张开手臂,旋转。增寿心想这怪模怪样的舞蹈应该就是九天玄女舞,不知道怎么会起这样的名字。
忽然,一根带子从女子的脖颈处绕过来,女子不住挣扎,双手在空中抓挠着,带子越收越紧,女子双手抓住带子的。想努力挣扎一下,最后双手无力地垂了下去。
带子被人收走,站在女子身后的凶手只一闪,增寿根本看不清他是谁,只恍惚觉得应该是个戴银色头盔的将军,女子颓然倒地,一动也不动了。
增寿指着女尸道:“此女是被人勒死的。”岑九冷笑:“没等仵作来,你又知道啦?正使大人还真是多才多艺呢。”
这时岑十三已经带着仵作匆匆赶来,那仵作是个干瘦老者,对岑九匆忙行了一礼,戴上一双手套,用艾草塞进鼻孔,蹲下身子检查尸体。
岑莲官小声说:“大人,我害怕。”
增寿轻轻搀着她胳膊,看向岑十三道:“岑先生,麻烦你送岑姑娘回去,年轻小姑娘实在不适合在这里。”
岑十三点头:“莲官走吧。”岑莲官抬头看了增寿一眼,目光婉转藏着无限娇羞,她很想说我要钦差大人送我回去,但当着多人面,她怎么能好意思说出。
增寿柔声道:“赶紧回去吧,初七还等着你呢,别叫我担心。”
岑莲官的心都要飞起来了,罗凡听到这话,脸色一变:在尸体旁谈情,增小六,你可以。
第五十一章 九天玄女(五)
岑十三轻轻拉着岑莲官的胳膊,送她回后院。
“十三叔,为什么爹爹和九叔都不喜欢钦差大人?”
岑莲官忽然问道。
岑十三想了想:“立场不同吧。”
“可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爹爹是为给朝廷守土啊,钦差大人是朝廷派来的,来了也没见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怎么就让九叔那么讨厌他?”
岑十三看看周围无人,低声问:“若是有人起了不该有的心思呢?”
岑莲官脸色大变:“什么?这怎么可能?”
“只是假设,假设一下,若是如此你当如何?”
“爹爹是不会如此的,如果是九叔,或者其他人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从小爹爹就教导我要忠君爱国,我自然是要像爹爹一样,做忠君爱国的人。”
岑莲官说起父亲的教导,很是骄傲。
岑十三含笑点头:“是,十三叔只是担心,莲官不要当真,忠君爱国这个道理是永远不会有错的。”
岑莲官开心地点点头,忽然一拍脑门:“哎呀,初七还在等我呢。”
说着提起裙子,一路小跑,完全没有一点大家闺秀的样子。
岑十三看着侄女的背影,忍不住摇头笑了。
岑莲官是标准的湘妹子,胆子大,敢说敢做,天真浪漫,相信并崇拜她的父亲,现在小女儿有了点心思,对漂亮的钦差大人生了爱慕之心。
幻想美丽,现实残忍,若是有一天她内心中的憧憬全化成了梦幻泡影,这对她该是多大的打击。
但此刻,他可顾不得研究小姑娘的心思,而是转身匆忙往荷塘边走,这荷塘挖出的一切完全出乎他意料,他也很想知道那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岑十三匆匆赶到荷塘边,离很远就听着传来增寿的声音:“怎样?我说此女是被人勒死的。”
“瞎猫碰到死耗子而已。”岑九讥讽。
“大家都是瞎猫,有的连死耗子都碰不到,那不是废物?”
增寿反唇相讥。
岑九大怒,岑十三担心他发作起来增寿吃亏,快步往荷塘走,就听一个士兵喊道:“大人,九帅,还有东西。”
另一个士兵大叫:“天,是死人!”
几个士兵合力从淤泥中又挖出一具尸体。这尸体腐烂殆尽,衣裙还剩一些,满是泥水,从头发和仅存的衣裙来看,是个女子。
士兵们忍着恶心,将尸骨送到岸边。荷塘周边都是腐臭气息,增寿捂着鼻子,躲开老远。
岑九也是一脸嫌弃,只有罗凡,手里拿着竹竿去捅那尸体,啪嗒一声忽然从破败的衣裙中掉出个小盒子。
增寿捂着鼻子喊:“罗黑子,打开那盒子看看里面是什么?”
罗凡弯下腰想都不想就拿起盒子,岑九看的直呲牙咧嘴:他也不嫌恶心。
罗凡拿起盒子,那盒子像是名贵木材做的,他扯下衣角将盒子擦了擦,盒子上有个不大的锁头,擦干净了看着黄澄澄的,应该是金子的。
“翻翻这尸体衣服,看有没有钥匙?”
岑十三建议道。
增寿笑了:“用刀砍开就是。”
见罗凡扬刀,他马上喊着:“哎,你小心着点,别把里面东西弄坏了。”
里面有啥,谁都不知道,但能用这金锁锁着,估计是有点用的东西。
罗凡点点头,将盒子放在地上,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手里拿着匕首在盒子边比划一阵,小心地用匕首在盒子上划着,这匕首削铁如泥,很快就花开了木头,他拿起盒子用力一掰,吧嗒一声盒子被掰开,一块白色玉石露了出来。
岑九和岑十三都睁大眼睛盯着,增寿心里忽然转过一个念头,低声叫道:“老天爷,这难道是天圣教的……玉……印。”
他差一点将玉玺俩字说出来,天圣教称帝后用的印章自然是玉玺,但这在朝廷看来可是伪玉玺,幸亏反应快,及时改成了印章。罗凡将那玉翻过来,几个人都顾不得嫌弃尸体腐臭凑过来围观,罗凡将玉石举起来对着太阳,看到那上面是一行小篆。罗凡是武将出身,这几个字他是不认得的,便将目光投向增寿。
增寿哪里认得什么小篆?不过他早就偷偷瞄向岑十三,后者朝他微微点下头,眼中满是惊喜,增寿知道,自己猜对了。
“是天圣教的伪玺。”增寿高声说道。
“小六,你真厉害,这个都知道。”罗凡很是佩服。
岑九背着手,皱着眉头看着那块玉,斩钉截铁地说:“假的。”
“假的?你凭什么说这个是假的?”
罗凡几乎要跳起来。
在岑九说出假的后,增寿眼珠一转立马明白了。
攻破天京城后,天圣教教主的宫里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岑国璞的折子上说其中的财宝都毁之一炬,只寻到天圣教的伪玉玺,还派人将那玉玺送到京城。
天圣教教主在城破之日服毒自尽,少主逃走,金银财宝都被大火烧光了一点没剩下,但找到印玺也算是大功一件,可是这荷塘里怎么又出现一块玉玺。这要是追究下去,岑家兄弟往小了说是欺世盗名,往大了说是欺君之罪,图谋不轨!
增寿笑道:“哎,这印章怎么可能只有一块呢,各种堂啊号啊,那是不同的。”
岑十三也立马跟着说道:“对,对,发的旨意不同,所用的印章必然是不同的,这个大概是天圣教教主的……私印。”
罗凡还没听明白什么意思,瞪着岑九问:“凭什么说这个是假的?空口无凭,你要拿出证据。”
岑九冷笑:“证据就是天圣教的伪玉玺早已经送到京城,这一块自然是假的,嗯,正使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很有可能是私人印章,只是这女子是什么身份,这东西怎么在她身上?”
这时仵作已经检查完舞女仙儿的尸体,又过来查看这腐烂的女尸,解开衣衫后他惊呼道:“还有个印章!”
这女子腰间挂着的荷包里竟然还有个印章!
仵作说完这话,恨不能打自己一个嘴巴子。
这几个大人因为印章的事乌眼鸡一样,你瞪我我看你,自己这又掏出个印章来。
增寿也顾不得这印章上是否有尸水,一把抢过来:“陈善儿印,这陈善儿是谁?”
“陈善儿是天生教主最宠爱的掌印尚宫。”岑十三看了岑九一眼,后者脸色铁青,恶狠狠地盯着地上的尸骨不知在想什么。
第五十二章 九天玄女(六)
天圣教教主称帝后,大概是觉得女性在思想和身体上更好控制,便在占领地区实行女子科举,只要读书会写字的女子不论出身都能来参加考试,当然最后女进士们被点状元、探花、榜眼也要看相貌的,最后选中的官员陈善儿,听说是艳压群芳文采出众,是江南的大美女大才女。
几个人目光都投向那腐烂、残缺的尸体。
增寿忍不住叹口气:“哎,红颜白骨莫过如此啊。”
岑九皱着眉头:“城破那天没有发现陈善儿,天圣教众都不知道她人在哪里,有人说她和教主殉情了,没想到她竟然是在这里,她是怎么死的?”
那仵作检查完毕,在荷塘里洗了洗手道:“回九帅的话,此人是溺水而亡。”他说着指着那女子腐烂露出白骨的头部道,“大人请看,这鼻腔和喉部有一些泥沙,这说明进入水中时此女还是活着的,在水里挣扎一番沉去。此女身体其他部位没有伤痕,应该是自己走进水里的,她是自杀。”
增寿盯着荷塘水面出神,罗凡见他紧皱着眉头,面上有惊恐之色,急忙推了他一把问:“又看到什么。”
增寿呀的叫了一声,吓了众人一跳。
罗凡以为他看到什么可怕的事,急忙伸手去抓他胳膊:“小六,你看到什么?很可怕。”
增寿则像看到鬼一样,往后一跳,嫌弃地问:“你没洗手吧?”
罗凡懵了一下,自己是没洗手啊,是你让我打开盒子的。
他无奈地跑到荷塘边去洗手,增寿的目光一直盯在荷塘上。
寒意渗入心底。耳边是一阵阵的喊杀声,爆炸声,空气中充满了血腥味和焦糊味。
一个女子匆忙跑来,站在荷塘边喃喃自语。
她回头看了一眼不远处天圣宫上方冒出的浓烟,毫不犹豫朝荷塘里走去。
很快女子的身子渐渐矮下去,双脚已经深深地陷入淤泥中,没有挣扎,非常平静地沉了下去。
这就是陈善儿自尽的全部过程,平静又坚决,这是个心志坚定的女子。
“你看到了,对吗?”
一个影子从地上残破的尸体上坐起来,那影子极淡,一口气就能将她吹散了似的。
“这才是真玉玺,”那影子笑了一下,“你们用了七年时间,就换来这样的胜利?什么都没捞到,连玉玺都是假的,岑家兄弟一心为国为民?哈哈哈,真是好笑,什么叫前门赶走了虎,后门来了狼?你……”
那影子冷笑着停住了,增寿觉得自己浑身发愣,好像被那影子看的透心凉。她在盯着自己看,看的还颇为仔细,增厚忍不住抱紧了肩膀。
罗凡已经在水里洗过手,走过来看到增寿脸色青白,牙齿咯咯作响。岑十三也发现了他表情奇怪,低声问:“大人,可是身体不适。”
岑九哼了一声:“没那金刚钻偏要缆瓷器活,顶个钦差的帽子,也不看自己多大的脑袋。”
说着命令道:“好了,把尸体都运走吧,放这么一会,恶心人也恶心够了。”
增寿忽然大叫一声:“不要。”
这一声将在场的人都吓了一跳,罗凡也顾不得他方才嫌弃自己,双手按住他肩膀问:“小六,你还好吗?”
增寿很不好,因为那影子就在她面前,贴着她的脸,他甚至能看到她眼中流出的泪水:“你到底是男是女?”
影子像是能明白他内心的想法,忽然又笑一下:“你自己都不知道吧?原来是这样一个奇怪的人。你们的朝廷不是说什么母鸡啼晨天下大乱吗,怎么派你这样一个不男不女的人做钦差?”
增寿大怒:我不男不女?
“你不知道?”
影子笑的很恶毒:“这样的钦差,你们朝廷气数已尽。”
增寿听说过这个天圣教主亲点的状元,据说是容貌江南第一,才华无人能及,可不也成了天圣教主的禁脔?
这想法一冒头,增寿看向那影子的眼光充满了鄙夷。
他袖子一甩,稳定心神,让自己不要被这影子趁虚而入控制心智:“将尸体运走把,什么江南第一美女才女,最后还不是被天圣教主霸占,也没见清高到哪里去。”
他指着那荷塘讽刺道:“陷入淤泥就不可能不染。你看,这女人烂的乱七八糟,好恶心呀。”
那陈善儿一直以美貌才华自矜,听到这话气的满脸涨红,马上就要变成厉鬼冲向增寿,增寿忽然朝她的影子吐了一口吐沫:“呸呸,恶心死了。”
那白影呀的一声惨叫,像是被两只手大力撕扯,扭曲,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增寿伸手摸了一把额头,心里暗道真险,差点被陈善儿的鬼魂迷惑了心智,还好急中生智,用吐沫将她赶走了。
别人只见他脸色变幻不定,完全不知道方才发生了何事。
“这是足月的婴孩尸骨,看样子像是刚生下来就被装进箱子的。”仵作指着那婴孩尸骨说道。
岑十三叹息道:“应该是天圣教主的孩子,只要找天圣教旧宫人问问,城破哪天前后可有生育的妃嫔就知道了。”
岑九眼睛忽然一亮,增寿问:“九帅可是想到了什么?”
岑九急忙摇头:“城破那天,天圣宫大火,那些女子都葬身火海,还能问出什么?”
士兵们找来油布,先将那舞女的尸体抬进去,忽然一个人指着那尸体道:“咦,这上面是什么?”
仵作检查尸体,将女子身上的衣裙解开大半,这样抬的时候她的脚伸了出来,这女子竟然还是个天足,脚小巧可爱,只是因为**,肌肤黑色,上面细细密密是一些白色的东西。
“抬头抬走,定然是蛆虫。”
岑九不想再看,嫌弃地挥着手。
“不是虫卵,好像是……蘑菇?”
罗凡贴近了看,还伸手摸了一下。
增寿嘴巴咧得老大:“罗黑子,你竟然又上手?”
“小六,你是不懂的,有些东西肉眼看到的并不可信,必须自己上手摸一下。”说着他捻着手指,还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就是有蘑菇的气味。”
岑九和岑十三都看呆了:蘑菇的味道,是尸体的臭味好吧?
女尸脚上的白色点点越发密集,好像这东西见了日光就长,眼瞅着有的还在慢慢地长大,这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那几个士兵盯着女尸,吓得纷纷跪倒在地磕头,口中大叫菩萨保佑。
那不是蘑菇,是活物!
罗凡身形移动,将增寿牢牢护在身后。
岑九喊道:“天啊,那东西好像……要开花!”
第五十三章 九天玄女(七)
噗嗤!
那迅速生长的白色东西绽开,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喷了出来,但仔细看却什么都没有?
周围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气味。
这到底是什么?
那几个士兵也爬起来,四处查看,搜索,草地上,岸边,什么都没有。
罗凡长出一口气:“虚惊一场啊。”
增寿再低头看去,女尸脚上的白色小点点瘪下去很多,像是被踩扁了的蚂蚁蛋。这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增寿唇角上扬,朝罗凡勾勾手:“黑子,过来。”
“你看到了什么?”
岑九已经气呼呼地背着手大步离去了。堂堂的九帅,被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吓到,他可丢不起这人,走的着急,连那小盒子里的玉玺都忘记了。
岑十三张罗着叫士兵们赶紧将尸体运走。
“放心,不是显灵也没鬼怪,赶紧运走找个地方埋了。”
“你去将那白色的东西刮点下来。”
增寿指着女尸,掏出一块帕子递给罗凡。
罗凡接过帕子,愣了一下,伸手去怀里摸自己的帕子,摸了几下才想到刚才自己用帕子擦手来着。只好蹲下身子,用匕首背在那女尸脚上刮了几下,刮下一点那白色的点点用帕子小心包好,递给增寿。
增寿咧嘴:“你先拿着,回去再给我。”
这东西脏兮兮的,他现在可不想接手,回头扔个盒子里,等着看到底会变成什么。
“岑先生,我身边那个侍女初七还在后院,麻烦先生将她送出来。”
岑十三拉着增寿到一边,低声问道:“正使对这事有何看法?”
“哈哈,这荷塘的风水不好,竟然能挖出来三具尸体。”
岑十三看看周围,压低声音道:“那白色的东西……“
话没说完,就看着两名校尉过来施力道:“两位大人,我们大帅有请。”
那校尉都穿着盔甲,腰间垮刀,增寿面色一变急忙看相院门口自己那几名护卫,心道这简直是以卵击石。
他有点后悔刚才不停地挤兑岑九,转念一想岑大帅可不是岑九这样有勇无谋的人,想到这便看向岑十三,后者对他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用口型无声地说:“别怕。”
“正使,听说在荷塘发现天圣教的伪玺?”
岑国璞顾不得客套,开门见山。
“大帅请看。”
增寿示意罗凡将那小盒子交给岑国璞。罗凡用水冲洗过这小盒子,但上面还是难免留着一股腐尸的臭味。
岑国璞完全不在乎,一把抓过。他是儒将,自然是认得那古朴小篆,拿着那玉玺翻来覆去的看了好一阵,抬起头看向增寿:“正使……以为如何。”
“的确是天圣教的伪玺,天圣教主的掌印尚宫陈善儿带着此物投荷塘自尽。”增寿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岑大帅的脸色,可惜这人老奸巨猾,面色平静无波,眼中不见情绪。
岑国璞呈上的那块玉玺到底是什么样,增寿和罗凡都没见过,增寿是个无权无职的纨绔,罗凡是个中等武官,这等军国大事哪里轮得到他。
就在这电光火石间,增寿心里转了无数个念头,小心斟酌着继续说道:“想来和大人呈给朝廷的是一个系列的东西。”岑国璞哦了一声,增寿点头:“官印、私印众多,就是两宫太后不也有个同道堂印吗?”
岑国璞捻着胡须,点点头:“正使好见解。”
罗凡道:“可这玉玺也是小篆,字迹古朴……”
“字迹古朴,刀工精湛,这江南之人能有如此刀工者寥寥无几,哼,当追查此人助贼的罪责。”
增寿冷冷地说。
罗凡盯着增寿:“我……”
增寿瞪他一眼,逼着他将话咽了回去。
“十三,此事就交给你去做,好好查一查是何人帮贼人刻了这东西,这等不忠不孝之人一定要揪出来,给江南学子立个靶子,以儆效尤。”
岑国璞看向岑十三,后者急忙应是。
“至于这玉玺,就请大人呈给朝廷,讲明来龙去脉,省的那些言官又要弹劾老夫欺君哩。”
增寿哈哈笑着:“那些御史说话,大帅就当他们放屁好了,不值得一提。哈哈。”
“听说正使出行路上屡破奇案,不知对这荷塘内三具尸体有何看法啊。”
“听岑姑娘说舞女仙儿是跳九天玄女舞的,曾经在一个多月前来帅府跳舞。”
“嗯,此事是帐下师爷安排的,大宴将士请舞女助兴,至于都有哪些人来跳舞,老夫并不清楚。”
“跳的是九天玄女舞,初七又感应九天玄女发狂,这两者之间应该有点联系,应该是那舞女有冤情,借着初七传递出来。还有那个小小的婴孩,足月婴儿,大概是天圣教贼酋的孩子,至于为什么被装进箱子扔进荷塘,城破那天乱军之中一切都可能发生。”
岑国璞叹口气:“将士们当兵多年,遇到美貌女子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在所难免,毕竟都是剿灭天圣教众立过汗马功劳的,此事,就这样过去吧。”
“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这杀人抛尸……”
“杀人抛尸的案子也不是不能转圜的,”增寿急忙拦住罗凡的话头,岑九冷笑:“看来副使大人对此事颇为不满啊。”
罗凡虎目圆凳:“不错,帅府里还能发生这种事,可见军纪如何,这遇害的女子通过初七示警说明怨气冲天,我们身为朝廷命官,如何能坐视不管?就是大帅也被不希望帅府成为藏污纳垢之所吧?”
见罗凡义正言慷慨陈词,增寿恨不能给他一巴掌:没脑子啊你,这一个不下心咱们俩就被人家当肉中刺除掉,你想杀身成仁我还想长命百岁富贵荣华呢。
“呵呵,大人,罗副使的意思是……”增寿急忙陪笑。
“军纪不能松懈,老九这件事就交给你,你好好调查一番,大宴那天都有谁去过花园,从荷塘边经过,宁可错杀不能放过。”
岑国璞语气淡然。
“还有就是初七差点对大帅不利之事,她年幼无知,又被幽冥之事左右,求大帅谅解一二。”
“一点小事,人你带走便是。”岑国璞很是大方。
从帅府出来,罗凡对增寿怒目而视。
“草菅人命,你明知道那舞女的事不可能这么简单,什么既往不咎,杀了人就能心安理得?”
罗凡气的一甩袖子:“增小六,我真真看错了你。”
“我没看错你,你罗黑子一直都是只会逞匹夫之勇的笨蛋,你闹啊,你去查啊,大不了让大帅把我们咔嚓一下。”增寿做出个拧东西的动作,“我想活着,好好的活着,我可不想白白丢了性命,岑大帅的意思很明变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可是我们和他谈判的第一步。”
第五十四章 九天玄女(八)
“人在这里,正使大人。”一辆马车从帅府侧门出来,岑十三跳下车,指着车里道。
增寿掀开帘子,见初七被五花大绑扔在马车里,初七看到有人掀开帘子,急忙抬起头:“大人,救我。”
增寿哼了一声:“好好的在里面待着吧你,回去跟你算账。”
“大人一路……注意安全。”岑十三的声音细不可闻。
增寿看向他,岑十三面色平静,一双清澈的眼睛,似乎在说相信我。
增寿亲自驾车直奔驻地,罗凡骑马跟在旁边,后面是四个护卫。
从帅府到驻地并不太远,中间要经过一条人来人往的街市,因有岑十三方才示警,增寿不敢掉以轻心,一路都在注意路边的情况,直到走过那条闹市区才松口气,罗凡正憋着一肚子气,不远不近地骑马跟着,也不说话。
一行人绕过街市,忽然从对面传来一阵喧哗,有人喊道:“快跑啊。”
一匹马正从巷口疾驰而来,行人和小贩纷纷躲避。
这巷子窄,马还能侧着转身,马车就不行了,转眼间那马已经来到面前,马脖颈上隐隐有火光闪烁,马背上还有重物。
这可不是奔马!这是移动的炸药包!若是在这里炸开,这马车定会炸分粉碎,这路口这般狭窄,两边的住户也要被殃及,后果不堪设想。
增寿慌了,他第一反应是跳下马车,奔马和马车撞在一起,初七能不能活下来就听天由命吧。他可不想为别人的命去冒险。
他跳下马车,骨碌几下,滚到路边。一转头看到罗凡忽然从自己马上一跃而起,跳到那匹奔马上,奔马已经和马车撞在一起,路口被马车堵上,后面四名护卫不能过来,看着干着急。
罗凡用双腿夹紧马肚子,手抚摸着马鬃,嘴里高呼着“吁、吁。”
增寿看那马脖子上红光闪动急坏了大叫:“有火药,引线在脖子上。”
罗凡弯腰伸手去够马脖子,用力抓住那引线一拽拽不动,他手抓着燃烧的引线,用力握住捏紧又搓了几下,手上用力姜然将那引线生生地搓灭了。
护卫反应过来,踩着马车飞奔而来相救。
增寿起身跑过去:“黑子,黑子,你没事吧。”
罗凡跳下马,伸出手去,手心已经焦糊。
增寿愣了一下,轻轻摸了一下他的手问:“疼吗?”
罗凡咧嘴一笑露出雪白的牙齿:“大家没事就好,这要炸了,初七和旁边的人可怎么办?”
“你傻啊,他们重要吗?”增寿愣住。
看到奔马带着火药跑来,他的第一反应是炸不到我就行,马车炸了初七会死这件事根本不在他考虑范围之内,可罗凡想的却是不要伤害道别人。他完全可以自己避开,非要冒着危险上去掐断引线。
“人活一世不容易,谁的命不是命,能保住是最好的。”
罗凡呵呵一笑:“看看初七怎么样?”
说着掀开帘子,初七眼泪汪汪地看着他:“多谢罗将军救命之恩。”她在车内听着外面惊呼连连,知道出了大事,也知道是罗凡救了自己。
罗凡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发:“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这梨花带雨的小模样,真可怜见的。”增寿冷冷地摔上帘子。
“出了何事?”
有巡城的士兵匆忙跑过来,增寿道:“我是钦差正使,方才被人袭击,你们速速护送我回……帅府。”
罗凡将马背上的包裹摘下来,里面装着满满两袋子火药。
闹市街头,若是这两袋子火药都炸了那是要火烧连营的。士兵不敢怠慢,有人留下收拾现场,其他人护送钦差一行前往帅府。
“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增寿拍了下罗凡的肩膀,“黑子,以后不可怎么实诚,做人要多为自己想,别在乎不相干的人。”
马车又转了回来,岑十三出门迎接,见是岑家军士兵一路跟随,马车上也明显有撞伤痕迹,大惊问道:“这是出了何事?”
“大庭广众之下行刺钦差,想不到这这天京城里还有这等胆大包天的人。”增寿看着随后赶出来的岑九连连冷笑。“本钦差以为残匪早被九帅肃清了呢?”
岑九愣了一下:“行刺?不会吧?这城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还有人能行刺?”
巡城士兵拎着两袋子黑火药道:“九帅,的确有人行刺,在奔马身上点燃引线,想要炸死……大人们。”岑九勃然大怒:“岂有此理,传我命令,全城搜捕,一定要将残匪全部剿灭。”
“九帅威武。“增寿朝岑九竖个大拇指,“我天生胆小,这次已经把我吓得不敢回去了,想在帅府叨扰段时间,不知可否?”
“十三,你去收拾个院子出来。”岑九大手一挥做了决定。
“要不要先请示下大帅。”增寿故意露出忐忑不安表情。
“这点小事我就能做主,哪里需要叨扰大哥。”
岑九性格直爽,他崇拜他大哥,却又讨厌别人拿他大哥压他,一听增寿要先去问岑国璞的意思,当即连说不用一口答应下来。
“爹爹,钦差大人的饭菜在哪里安排?”岑莲官笑嘻嘻地跑进书房,她步子轻快,开心极了。
岑国璞一愣:“钦差不是回去了吗?”“咦,爹爹你不知道呀,九叔让十三叔给钦差大人安排了院子,已经把那边的人也都接过来了。”
岑莲官一想到可以每天看到钦差,简直是心花怒放,嘴角的笑容无法掩饰。
“去叫你九叔过来。胡闹,这是胡闹。”岑国璞心里升起一股烦躁,恨不能马上训斥岑九一顿。
“大哥,您找我?”岑九兴冲冲进来,“那行刺钦差的人……”
“胡闹!”
岑国璞将手中的笔重重掷下,地砖上浓墨四溅。
岑九急忙跳开:“大哥这是做甚?”
“你让钦差住进来了?”
“是啊,有人行刺,想想还是咱们帅府最安全,怎么了?”
“没脑子!”
岑国璞大怒:“什么行刺,我看是他贼喊捉贼,就为了住进帅府。”
“不是的,大哥真有人行刺,在奔马上装了火药,稍微不慎就能炸得他们粉身碎骨啊。”岑九见岑国璞怒气冲冲,心里诧异,“再说咱们帅府也没有什么不能见人的,他住进来又能如何?”
忽然,他脑子里灵光一现:“哈哈,大哥,你是怕莲官吧?其实男未婚女未嫁,虽说咱们这样的人家不在乎和宗室结亲,我看这钦差相貌不错,又是富贵闲人,若是莲官有意结亲又能如何?”
岑国璞将手里的茶碗重重落下:“不可能,莲官是我最喜欢的女儿,绝对不能嫁入宗室。”
第五十五章 九天玄女(九)
帅府过去是天圣教行宫,面积很大,岑大帅兄弟各占一个院子,中间隔着个花园,岑莲官带着几个丫鬟住在后院,西边一角的一个院子就收拾出来给钦差入住。那院子地势高一些,建在人工堆出来的一个小山包上。
岑九的意思是那院子明显,钦差一行人出来进去能被大家看到,却未曾想到,站在那院子最高点,能将大半个帅府都收在眼底。
秦九得知钦差遇刺,派人送来一封信问候,增寿看完信,随手扔给柏师爷,要他斟酌字句回一封。
“这样……不好吧。”柏师爷心想人家亲戚里道,这回信可怎么写呢?
“没什么不好。”
增寿背着手走到初七的房间,对看守初七的顺子说道:“给她解开吧。“
“爷,奴才怕她发疯。”
“不会发疯,解开。”
顺子只好低头解开绳子,初七活动一下酸疼的手腕,有点害怕地看了增寿一眼。
她做出这么大的事,方才在马车里听的清清楚楚,这位爷遇到危险是直接将自己推出去的,他真的没有一点怜悯之心。
“顺子出去,去外面廊下守着,不许人进来。”
顺子看看初七:“爷,她要是再发疯怎么办?”
“不会的,放心,守着去。”
顺子听话地关好门,坐到廊下。
初七坐在床头看着一步步逼近的增寿惊恐万分。
“九天玄女?哈,真想撬开你这小脑袋瓜看看,里面到底都装着什么念头。”
初七吓坏了,刚要去抱增寿的大腿,后者猛地一抬脚,将她踹倒在地:“我说什么了?你自己想死,别拖着大家。”
初七哭道:“六爷,我不是,我不故意的,真的是有个女人的声音不住地说我是九天玄女,说岑国璞就是最大的妖。”
“满嘴鬼话。”
增寿从靴筒抽出匕首:“爷就在你脸上画十道八道,然后在挖出你的心看看,到底是黑是红,竟然差点拖累我。”初七不住摇头,眼泪掉了下来:“不要,六爷,不要啊,我真的是听到了。”
“听到了……”
增寿声音阴森森的:“真的?”
“是,是真的,六爷,第一次我是真的听到了,要不您也不能在那地方挖出东西来是不是?第二次,我承认,后来行刺岑国璞我是借机装疯卖傻,是想你要我跟着秦姑娘家去,以后就没刺杀老贼的机会,不如……不如就借题发挥,六爷,我知道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
说着初七的手紧紧地抱着增寿不放:“六爷,您是知道的,这乱世中我孤身一人能活下来多不容易,活着才有希望,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她见增寿依旧面无表情,继续恳求:“我知道,我这样的人在六爷眼中不过是蝼蚁,求六爷饶我这次,您是那么高贵的……”
“够了。”增寿一把推开她,指着她大喊,“少给我说什么高贵,爷讨厌高贵!”
他面目狰狞,眼睛里都在喷火,手搭上初一的脖颈,恨不能掐死她。初一吓得整个人蜷缩成一团,低低地叫着:“六爷,饶命,六爷,我死了就死了,可是这世间就没一个人真正的理解你了。”
坐在廊下的顺子动了一下,像是听到屋子里的喊叫声,他嘴角上扬,微微地显出一点笑意,抱着肩膀,闭着眼睛继续晒太阳,如老僧入定。
没有人真正的理解你……
增寿的手停住了:“你理解我??”
“是,我理解六爷,因为我知道什么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六爷我们都是一样的人,相信我,我以后再也不会轻举妄动了,我一个人,无能为力,只有仰仗六爷。”
初七见自己的话似乎触动了增寿的心事,继续柔声道:“那老贼现在已经对六爷下手,我就是将来扳倒他的证据……之一。”
这些天她渐渐摸清了这位爷的心思,他聪明也暴躁,一旦碰到逆鳞就能下死手,他内心也没什么好的坏的之分,一切都按照自己的喜好来,现在他内心最大的梦想是出人头地,而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尽最大努力,找出岑国璞的罪证,扳倒他,扫除朝廷心腹大患是他扬名立万的唯一机会,而这也是自己能报仇的唯一机会。
“记住今天,在不可能有下次了。”
增寿冷冷一笑,松开她的脖颈:“下次,我会在你发作之前拧断你的脖子。”
“六爷,我真是路过荷塘时脑子里忽然有个声音说什么九天玄女降妖除魔,一直在喊叫,我很害怕,头开始疼,走到后院就坚持不住了,后来是借题发挥,想着要离开帅府,以后怕是再没见到老贼的机会,就出此下策,是初七把事情想的太简单了,我怎么可能是老贼的对手。”
初七自嘲地一笑:“若不是六爷护着,早都尸首无存了。”
“哼,是罗黑子护着你,可不是我。”
增寿哼了一声,语气酸溜溜的。
“六爷这话有点酸呀。”
初七笑了一下:“其实罗将军是不知道六爷……若是知道,我看罗将军真是个好人,一定会……”
“闭嘴。”增寿冷笑,“罗黑子如何不需要你的评价,你也不要以为他救了你就要搞以身相许那一套,我可以留着你,也能毁了你,少给我想有的没的。”
初七低下头去,心里却想:这么好的罗将军,为什么对这样暴虐喜怒不定的人动了心。罗将军真是太可怜了,若是有一天知道真相,不知道会怎么伤心呢。
“岑先生……”
顺子的声音响起,增寿低声吩咐:“你给我记住了。”说着整理一下衣服,打开门。岑十三站在廊下正和顺子说话,见他开门,抬头微笑这看过来。
岑十三相貌白净斯文,笑起来像是春日的阳光,温暖又不灼热,恍惚间让增寿想起做慎儿的那两天,他将忙摇摇头,将那段记忆中脑中祛除:那不过是身体最隐秘地方的一点子歧路,如何能和眼前的建功立业相比。
“岑先生,这里不错,地势好又安全,我很喜欢,哦,我的小妾也很喜欢,想来她是不会再发病了。”
“十三希望大人安好。”岑十三抱拳行礼,“是九兄派我来禀告大人,全城搜捕,并未找到天圣教残匪,九兄会加大搜查力度。”
增寿点头:“那些人自然是找不到的,那这过去行宫里的旧宫人可找到了吗?”
“旧宫人是有一些,不过都分给将士们……享用了。”
岑十三说这话时眼光偷偷瞟了增寿一下,见他面无表情这才偷偷松口气;那日果然是做梦一般,此人还是那个聪明古怪又阴沉的钦差大人。
第五十六章 九天玄女(十)
房中的初七听到这话,心里哆嗦一下。
战乱中的女子命运多半如此,被杀被糟蹋被转卖,那黄秋娥不就是这样吗?
增寿面色平静,鼻子里冷哼一声:“她们从了逆贼,落得这样下场也是应得。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图的是什么?荣华富贵,封妻荫子啊,睡几个谋逆的女子算什么,哈哈哈。”
岑十三却没有笑,只是叹口气:“十三问询过几人,说有位杨贵人当时身怀六甲马上就要生产,后来城破,这行宫之中也是乱七八糟,她们后来并没有见过杨贵人,算日子的话若是这位杨贵人生产和那箱中婴孩倒是对得上。”
“行宫中再无别的婴儿?”
“是这样,吴逆的七十多王娘都在伪皇宫中,行宫中的多半是一些挂名尚宫和不受宠的贵人宫人,怀孕临产的只有杨贵人一个,我想乱军中这大肚子妇人生了孩子,再装入箱子沉入荷塘也是有可能的。”
增寿冷笑:“你以为女子都是怒目金刚不成,一个弱质江南女子,大肚子临产,怎可自己接生,再将婴儿装箱子沉荷塘,一定有人帮她,那些人没说实话,是你脾气太好,依着我狠狠地打一顿再问。”
初七听的心里七上八下,却听岑十三叹息道:“乱世中的女子总是要承担更多伤痛,十三不忍心逼着她们回忆那天的情景。”
“那舞女仙儿的事呢?九帅也叫人调查了?”
“仙儿在进帅府跳舞之后就失踪了,莲官可能是最后看到她的人,因为她的同伴说,她当时要去登东,独自去了,后来离开时没人见过她。”
“既然没人见过,为何没人去报官,或者寻找?”
增寿觉得这事蹊跷,问完看到岑十三摇头叹息,忽然就明白过来。
此时城破半年多,城破之时,岑家军大开杀戒,在城内烧杀抢掠三天,三天后其他军队才入城,这份记忆太过惨痛,这城里的人哪有人敢去帅府找人?若不是岑十三去问,怕是连这事都不敢提。
一个大活人,来帅府跳舞,说没就没了。
初七在里间听的心惊,跑出来跪下请求:“大人,此事因为初七而起,初七是女子,和那些女子,哦,和那些旧宫人也好,舞女也好,说话总是更方便些,就让初七帮助大人一起查明此事吧。”
“你帮助我?谁给你的脸敢这么说?”
增寿伸脚就要踹去,岑十三道:“这是个好主意,大人,可以试一试。”
初七顺势抱着增寿的腿露出谄媚的笑,其实增寿刚才本有此意,这一番作态是不得不为,闻言当即点头:“既然岑先生也如此建议,那便这样吧。初七,你可不能再发疯了,再疯,真的九天玄女也救不得你。”
岑十三道:“我那侄女在长兄和九哥面前一再力保初七姑娘是被那邪祟所惑,本身对长兄并无伤害之心,初七姑娘大可以放心,长兄宽宏大量,此事已经过去了,以后尽量少见九哥便是,当然你一个女子,只要不去前院也很少能见到九哥。”
初七不住点头,一派天真模样:“真的呀那我要去谢谢莲官。”
说着就往外跑,跑两步回头喊道:“大人,我去谢莲官,再问问她那个舞女的事,您看,这些事还是我做起来方便些。”
说着一溜烟跑的不见了。
增寿苦笑:“家门不幸,这千方百计拐来的小妾一派天真,竟然是这副德行。”
岑十三含笑道:“小妾通房这些都是无所谓的人,大人不必为她们担心。”他见增寿目光犀利看向自己,连忙解释道,“哈哈,其实十三也不过是纸上谈兵,人云亦云罢了,十三家中并无女眷,一个都无。”
解释这个做什么?增寿背起手,装作抬头研究廊上的花纹。就听岑十三低声道:“娶妻是最重要的,我看莲官是看中大人了,不知大人……”
他停下来,笑眯眯地看着增寿。
后者也笑了:“不知岑先生可够愿意做慎行的叔岳父?”
岑十三心里一颤:他说的是慎行,慎行啊,慎行,其实你还是在乎做慎儿的那两天的。
顺子垂手站在一边,听到两人对话身子微微抖了一下,悄悄用眼角瞄向增寿,却看到后者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顺子心里千转百回:六爷如何能娶亲,如何敢娶亲?他不不知道,他的六爷,为了达到目的可以利用一切,包括一个纯洁女孩的爱情。
岑十三伸出手来:“若能做亲戚,十三荣幸之至。”
增寿毫不犹豫伸手出去击掌:“甚好,我也很喜欢莲官姑娘。”
阳光明媚,天气正好,顺子心头却刮过一阵阴风,他的头垂的更低了,似乎要努力将看到的一切,听到的一切深深地埋在心头更深处。
“真的啊,正使大人不追究你了?”
岑莲官握住初七的手,上下打量,见她脸上不见伤痕,眉眼清亮知道钦差大人并没有为难她,开心地笑起来:“我就知道,正使大人才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他那么好的人……”
岑莲官的脸红了,她娇羞地抿嘴一笑,初七笑道:“是啊,我家大人是那么好的人……”这个好字,她说加重了语气,这不情不愿听在岑莲官耳中是对钦差大人的肯定,她心里更是欢喜的没边,像是满山满谷的火在燃烧,少女一颗思春的心啊,喜欢的还是那般秀美的男子,年纪轻轻便是钦差大人,九叔说他是京城纨绔不堪大用,可一路上他却能解开谜案,抓住天圣教的贼人,这般的人怎么可能是纨绔。
“哎呀,莲官的脸都红了。”
初七逗她。
岑莲官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去,过一会抬头正色说道:“我们说好啊,你既然不是钦差大人的那个……屋里人,也不喜欢他,将来可不许和我抢。”
初七心道,全都给你,就怕将来你哭都来不及,那个人狡诈多疑又暴躁,尤其还是那个身子……看着岑莲官明亮的笑颜,她只能微微叹口气,伸手点向她额头:“你啊,要自己想好了,以后若是有什么……千万别怨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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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九天玄女(十一)
那日,初七扶着醉酒的增寿回房。
当时她满心忐忑,报仇心切,她必须要将自己和这位大人绑在一起,这位大人看着年轻,可心性阴沉,她实在摸不准他的心思便忽然想到过去麦太太的教导:只要抓住男人的心,就能无往不胜。怎么抓住男人的心?扶着增寿回房的那一刻,她终于下定了决心,将人放到床上,伸手去抓他下身,手摸到男人下体,却抓个空空,什么都没有。
初七的心一下子凉了!
她并不懂什么男女之事,只是在乡间时候看到过满地跑的男童,那下身是和女人不同的,彼时她已经从知县家的闺秀沦落为做粗活的丫头,第一次见到穿着开裆裤的小男孩,惊讶的眼珠子都要掉出来。有泼皮小厮看到,对她挤眉弄眼道:“那就是叫女人**的玩意,要不要看看我的,比这个大多了。”
“呸,挨千刀的杀才。”
初七啐了一口,转身就走,脸在烧心跳加速。
那泼皮还不放过她,在后面喊道:“别害羞啊,若是没这坨肉就是宫里的太监,做公公的,女人嫁给这样的人守活寡,一辈子有的苦呢。”
虽然恨这人说话可恶,可初七老牢记的了男人身下有那么一坨肉,如果没有那就是太监,有了那坨肉的才是真正的男人,而现在……六爷他没有!
他到底是算男人还是女人,还是不男不女的……太监?
初七吓坏了,她手足无措,她有限的认知中并不知道男人和女人在一起要做什么,看着麦太太和麦县令是晚上在一个房间同一张床睡觉的,便一咬牙,将两人外衣脱掉,用被子一盖。本事想等着对方醒来,自己嘤嘤嘤哭上一通,就将两个人关系确定了,麦太太说过,男人对这种柔弱的梨花带雨的女子是最没有办法的,哪晓得这位六爷喜怒无常,心思不可捉摸,他醒来竟然要掐死自己。
后来她也想明白了,这位爷可能是个太监,不男不女的,自己身子有问题,担心被人发现,而自己是唯一知道这个秘密的人。
她从心里是心疼他的,太监什么样?看着顺子就知道,腰永远伸不直,看人从不敢抬头,过去也听人说过,那是最卑贱的人,谁都瞧不起,断子绝孙能叫男人吗?
六爷就是因为这个原因,一直别别扭扭的吧?可是初七是真的不在乎他有这缺陷啊,只要他能扳倒岑国璞为唐家报仇,初七宁愿跟着他,伺候他一辈子当牛做马。
想到之前,初七显出迷茫。
六爷压根没看上自己,若是将来莲官嫁给六爷,那仇……
转念一想,这样也不错,不如就将岑莲官和六爷撮合到一处,扳倒岑国璞还不够,让他的女儿嫁给一个太监,守一辈子活寡那才叫现世报呢。
想到这,初七露出明媚的笑容。岑莲官以为初七在笑话自己,掐了她胳膊一下道:“看你笑的呦,坏坏的,莲官,你不会是在心里笑话我吧。”初七连连摇头:“不是的,其实大人也是有苦衷的人,将来你若真的嫁给他,不管发生了什么事,请一定好好对待他。”
岑莲官的脸又红了,扭着身子道:“这是哪儿跟哪儿啊,大人……大人未必喜欢我呢,京城里什么样的女子没有。我只是个乡野丫头。”
想到那神仙一样的绝美人儿,岑莲官几乎要将自己低到尘埃里。
初七叹口气:“看看,又开始妄自菲薄了,你可是出身双候之门,岑大帅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我听人说封侯是因为组训不能封王,就算封王也不足以奖励大帅的功劳,大帅这是没有办法封赏的人,位极人臣。”
岑莲官脸色一下子变了;“这是市井间的话吗?大家都这样说?”
初七点点头:“是的呀,我还听说有人说就是岑大帅做了皇帝……”
“初七!”
岑莲官大叫一声,伸手捂住初七的嘴:“不要说了,这不是好事。”
初七一脸无辜:“啊?为什么啊。”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父亲已经被言官弹劾多次了,若是市井百姓都这样说那我父亲就太危险了。”
“这有什么,大帅有军队啊,大军在大帅掌握之中,想做什么不行?”
“初七,这话可不能再说了,若是传到钦差和朝廷耳朵里,父亲……唉。”
岑莲官深深地叹口气,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感情和现实中的鸿沟。
如果朝廷对父亲有忌惮,她和钦差大人是不可能的。就算自己对钦差大人示好,表明父亲并无二心,岑家是忠君爱国的,但朝廷真的会相信吗?
初七见岑莲官脸色变来变去,从柔情蜜意变成一脸惶恐,决定继续火上浇油:“现在全城百姓都传言,说刺杀钦差大人的是……”
“是谁?”
岑莲官的心已经拎到嗓子眼,只听初七轻轻说出两个字:“九帅。”
岑莲官稍微松口气,九叔毕竟不是父亲,岑家不管出什么事,只要自己父亲平安就好,人都是自私的。
初七见自己目的达到,便开始转移话题,开始抓着岑莲官的荷包称赞她绣的巧,配色好看。
送走岑十三,增寿叫顺子将罗凡和柏先生都请来,由顺子守在门口不许任何人进来。
罗凡问:“可是那姓岑的说了什么?”
增寿摇头:‘非也,我是想告诉你们……初七的秘密。“
柏先生很明显愣了一下,看向增寿:“初七?”
“不知你们可记得当年的唐县令。”罗凡茫然摇头。柏县令眼前一亮:“莫非是当年被岑国璞祭大军的第一颗人头?”
“没错,就是此人,初七便是唐家的女儿,她一路跟着是有目的的。”
罗凡皱着眉头:“临阵脱逃的芝麻小官,杀了也就杀了,她还想为父报仇不成?”
柏师爷捻着胡须不语。
“问题是初七说当年唐县令没有临阵脱逃,是岑国璞诬陷,杀唐县令立威,可怜唐县令本是个清廉的好官,还打算带着全家和城池共存亡以身殉国,结果莫名其妙成了临阵脱逃的小人,稀里糊涂被杀了,还留下身后骂名,当然,这成就了岑家兄弟的美誉。”
柏师爷叹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唉,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当时的局势,要想扭转局势必须立威,唐县令就是岑国璞立威的棋子。”
第五十八章 九天玄女 (十二)
晚饭是由帅府的小厮抬着食盒送过来的。
几样小菜,有有红稻米粥有梗米饭还有鸭血粉丝汤。这鸭血粉丝汤是天京城的著名小吃,汤由老鸭汤、鸭血、鸭肠、鸭肝、鸭肫等和粉丝制成,口味平和,鲜香爽滑,增寿端起碗就吃,顺子一边摆饭一边细声细气的说道:“爷也不怕这饭菜有点什么……”
罗凡笑道:“枉你跟着你们家爷这么久,你们爷非要住进帅府的心思都捉摸不透。”
顺子嘟囔道:“我知道爷是以为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可万一那次遇刺和岑大帅无关呢,那我们住在哪里都危险啊。”
增寿美美地喝下半碗汤,伸筷子敲了一下顺子的头:“笨蛋啊你,既然住进了帅府,那我们只要缺了一根毫毛就都是岑家兄弟的错,他们都不急,咱们急什么?”
顺子愣了一下,还是说道:“可这命毕竟是自己的,以后爷吃什么都要让奴才先尝一下才好。”
增寿瞪他:“得了吧,难道要我每天吃你的剩饭吗?”
罗凡忍不住捂着嘴笑,增寿指着门道:“你远点去门口笑,喷桌上可不得了。”
罗凡强忍着笑意,摇头叹息:“我说你哪来那么多事,还是不是爷们,整天娘们唧唧的,竟来这些幺蛾子。”
增寿刚要反驳,抬头见顺子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用筷子指着对面道:“坐下,坐下吃饭吧,出门在外,没那么多礼节。“
顺子诚惶诚恐:“奴才卑贱之人,不敢和爷同桌而食,奴才还是伺候爷吧。”
“没劲,咦,柏师爷呢?怎么没来吃饭?顺子,你去寻寻。”
顺子闻言走出去找柏师爷,罗凡低声道:“方才那番话你是故意的对不对?”
增寿已经将鸭血粉丝汤喝完了,放下碗,用帕子轻轻点着嘴角,慢条斯理地问:“什么故意的有意的?”
“你是想找出那个内鬼。”
“内鬼?怎么你也被雷劈了,能看到鬼了?”
增寿故意顾左右而言他。
“你这样做,若真有内鬼,初七会被你害死的。”罗凡满心担忧。
“你怕什么,你是对你的人不自信还是不信任我的人,我是信的,上次,我想可能是巧合吧,这次就试验一下咯。”
增寿说的风淡云轻。
“初七既然能将一切和盘托出,说明信任你,若是你害的她……”
“好了好了,来,尝尝这蟹粉包子,这江南点心果然名不虚传,好听说还得插根管儿,那管儿呢?怎么没给拿来?”
增寿说着将碟子放到罗凡面前:“你先吃吃看,好吃我再吃。”
罗凡一愣:还带这样的?
增寿用一个蟹粉包子转移了罗凡的视线,俩人吃了一会儿,柏师爷推门进来:“抱歉,抱歉,睡过了。”
增寿斜眼笑道:“人家睡午觉,你这睡的叫什么?”
“睡了一会,被花香熏醒了,这才想到好像前面荷塘的荷花开得正好,就过去观赏片刻,看到顺子公公过来,这才知道吃饭了。”
“哦,去荷塘了,那地刚挖出尸体,你也不嫌膈应。”增寿哼了一声,又挥挥手,“赶紧坐吧,吃饭时候本不该说这些,影响食欲。”
罗凡笑道:“包子还堵不上你的嘴,那就再来一个。顺子,给你家爷,找个什么管儿去,你家爷非说这包子要吸着吃,看把他矫情的还得吸着。”
柏师爷也笑了:“学生在江南做过五年知府,这蟹粉包子还真得需要这么吃,这包子馅子是用蟹粉、肉茸等原料加入猪皮冻制成馅调制成的,用面皮包裹蒸制而成。蒸熟后液冻溶化成为滚烫的汤汁,的确是要先将汤汁吸干净了吃的,顺子公公啊,要找不到吸管也没事,用小汤匙挑破包子皮就成了。”
这一餐晚饭大家吃的安心又尽兴,是进天京城来最舒坦的一餐。
吃完饭,顺子贴心地送上茶来。罗凡摆手:“我可不行,这会吃了茶晚上怕要睡不着了。”说着起身,“我去练会功夫,消消食。”
柏师爷是文人,自然是爱喝茶的,端起茶碗品了一口,连连点头:“到底是六爷面子大,这是下午岑姑娘打发人送来的,说是今年杭州的雨前新茶,这味道果然是好的。”
增寿可不懂怎么喝茶,端起来一口喝干:“嗯,有点淡啊。”
柏师爷不再说话,自在地品茶。
增寿道:“你若喜欢,管岑姑娘再要点给你便是。”
“使不得,人家岑姑娘送茶过来是看六爷的面子,我去要算什么呢。”柏师爷连连摆手。
“那师爷认为,我该不该接这茬呢?”
“我认为该接。”
“可是我是朝廷钦差,两宫对岑家兄弟什么态度,师爷你是知道的。”
柏师爷捻着胡须笑道:“投鼠忌器,六爷知道吧?两宫乃至诚亲王都忌惮岑家,那六爷和岑家结亲就没错。”
“那不就成了和岑家兄弟沆瀣一气了?”
“哈哈,六爷,您在王府无依无靠,在朝廷也没有一点根基,就是投靠了岑家又能如何?虽说您是宗室,可手里没职权的闲散宗室京城一抓一把,这江南形势您也看到了,为何非要和岑大帅对着来,什么事都要掰扯个明白呢?难得糊涂就能抱得美人归,做岑家的女婿可以比做亲王的弟弟舒服多了。”
柏师爷话里话外都是为岑家兄弟说话。
“呵呵,师爷怎么变了,之前还劝我和漕帮的人合作呢。”
“那自然是此一时彼一时,我是看明白了,漕帮的胃口太大,就算岑家倒了朝廷也不会将盐场交给他们的。”
“师爷说的极是,我要为自己打算,什么为国为民为朝廷,罗黑子这样的笨蛋才会傻乎乎地去做。”
送走柏师爷,顺子送水过来伺候增寿洗漱。
增寿洗过脸,顺子踮着脚用帕子一点点按着他脸上的水珠,增寿忽然问:“方才真的在荷塘边找到柏师爷的?”
“是,师爷背着手站在那赏荷花呢。”
“哼,那挖出死人的池塘有什么好看的。”
“那些读书人总是附庸风雅一些。”顺子字斟句酌,眼角瞄着增寿的脸色。
“当时可还有别人?”
“这个……反正奴才过去时就师爷一个人,别的就不知道了。”
第五十九章 九天玄女(十三)
晚上,增寿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就是睡不着。
一定是晚上喝茶喝多了,这茶叶也怪,喝着嘴里淡出鸟来,喝多了又折腾的睡不着。刚才还笑话罗黑子那傻子,装一下风雅都不肯,现在增寿开始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喝那茶,淡出鸟的茶也是茶啊。
翻过来倒过去,最后增寿索性蹭地坐起来,披衣下了床。外面月亮很好,月光轻柔地倾泄在庭院里。他开门走了出去。
自从上次说过,出门在外不必拘泥于王府的规矩,顺子听话的回自己房间睡了。此时院子里并没有人,连鸟儿也都睡去了,只有草丛里的虫儿不住鸣叫着。这院子建在高地上,是整个帅府最高的一处,顺着后面走上去,有一个建在山坡上的亭子,增寿实在无聊,在院子里绕了一圈便沿着小路上走去,坐在那亭子里往下看。整个帅府都在沉睡中,只有巡夜的士兵,挎着刀,排着队,在各个院墙外面行走着。他能看到士兵凉帽上的红缨子一闪。
这里看着风平浪静井井有条,在那平静的下面却是暗潮奔涌,那舞女仙儿,只是来这宴饮上跳舞,为何会被人勒死进了荷塘?没人会和一个舞女过不去,自城破之时,这些岑家军的士兵们在城里有恃无恐,想要什么样的女人都能为所欲为,没人会去奸杀一个舞女的。这舞女的死实在是蹊跷。转念一想,今天下午,鱼饵已经被抛下,就看那内奸自己会不会咬钩了,从柏师爷下午的形迹来看似乎已经和那边通气了,也许再过两天,初七就要出事了吧?
这样想着,增寿握紧了拳头:不要怪我拿你做诱饵,这都是你的命,只要扳倒了岑国璞,就算帮你唐家报仇了,我也算是不负你所托。
这些年,增寿想要做点坏事的时候,总会用各种想法来安慰自己,时间久了便心安理得。这世间人人都是自私的,我增寿从小就被自私的人扔到不见人的去处,为了活下去,更好的活下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初七实在是太麻烦,留着她对自己没有任何好处,扳倒岑国璞,唐县令全家的死不值得一提,毕竟大难当头,杀一个县令全家立威也算是可以原谅的事。
这样想着,他站起身,背着手,看着天上那一轮明月,千百年来,唯有这月亮能看到黑暗中的种种阴谋诡计吧,高挂空中,什么都清楚都知道。
他正要转身忽然发现看到下面一个院子里,一道银色在月光下一晃。
他站的位置是帅府的最高点,夜晚虽然看不仔细这各个院子的人,但这白影太明显,他急忙揉揉眼睛,那白色迅速移动着很快就不见了。
那是一个人,很有可能是带着银色头盔的人!因为这显眼的白色位置应该是人的头部,这种银色在月色下很是显眼。
增寿忽然想到自己看到的那一幕:勒死仙儿的那人就是戴着银白色头盔的男子,虽然没有看的很清楚,但那银白色在仙儿身后一闪,还是分外醒目的。
直到住进帅府他才知道,帅府的士兵不出征打仗时候是不戴头盔的也不穿盔甲的,顶多穿个软甲,戴个护心镜,想想也是,那盔甲都是牛皮制成,铁线缀连,士兵头盔也都是白铜制的,一个个沉重异常,上阵打仗时候为了保命,不管多
沉也就罢了,日常生活中是没人愿意戴的。因此岑九说那天来宴饮的将士,脑子进水的才会戴头盔呢。这院子里的巡逻士兵也没人愿意戴沉重的头盔,都是轻巧的打扮,戴着普通的凉帽,上面有红色的帽缨子,是以这个银白色的影子一闪动就很显眼。
增寿屏住呼吸,踮着脚往下看,那影子一晃而过,再也看不到了。
他暗地里数着院子,发现那位置应该是花园后院的一角,那人所站的位置是在花园角楼的二楼,因此自己才能看的如此清楚。
那人站在高处,自己才能看到,那么他是否看到了自己?
增寿心里一寒,不敢再停留,急忙大步往下走。
”爷,您怎么不睡觉出来了?”
到了院子,顺子的声音响起,吓了增寿一跳。
他竖起一根手指,做个噤声的手势,顺子缩缩脖子,指着房间,意思是让增寿回房去睡。
增寿回到房间,透过窗户纸,看着顺子在院子里溜达一圈也回去了。
他脱下外衣,将自己扔到暄软的床铺上,心里却依然是冰冷。
这帅府的确有个戴银色头盔的人,就是这个人勒死了舞女仙儿。
可这个人在哪?根据岑十三的说法,帅府内士兵都是秋冬戴风帽,春夏戴凉帽,并没有人会戴头盔。
“这是不可能的,那头盔又沉又闷,没人会在日常戴着的,九哥说他手下将士才不会这般没脑子。”
可是现在,他真真切切看到那人头上是白色的,这院子里是有这样一个人存在,而且这人还能在晚上避过巡逻的士兵进入花园角楼!能做到这点,武功一定神出鬼没。下午自己还试探过罗凡,能不能在这院子里神出鬼没,罗凡咧嘴:“我是会武功,可不是鼓上蚤的飞檐走壁,还神出鬼没,怎么可能,你这小脑袋瓜里到底都想的什么呢?”
一个戴着头盔又会飞檐走壁的人……
这么一想,增寿更睡不着了。
他翻来覆去,又将枕巾盖在脸上,也不知过了多久,好像是沉沉睡去了,又好像听着外面有呼喊声。
他睁开眼,确定自己是在不知何时睡着了,可现在却被吵醒了!院子里传来顺子的声音:“爷,方才巡逻士兵说岑姑娘派人来问初七可曾回来?”
增寿气恼地将枕头扔出去:“人家刚睡着,能不能让我安心睡上一会儿。”“是奴才的错。”顺子在门口跪下磕头。
“等等,你说谁?初七?”
增寿明白过来,猛地坐起来:“初七不见了?大半夜的跑来找初七?”
”是,爷,那士兵是这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