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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阿尔萨兰     钦差大人驾到txt下载     钦差大人驾到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三十一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四)

    “你在和谁说话?”罗凡愣了一下,他觉得此刻增寿有点奇怪,好像和那天在提督府有点相似,神神叨叨的。

    “麦县令,那姑娘也在哭,哭的很凄惨,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看到你们夫妻抱头痛哭受了感动。”

    麦县令愣在当场。

    麦太太愕然:“相公,这位大人在说什么?”

    “一个嘴角有颗朱砂痣的姑娘,应该是被人勒死的,说不出话来,所有情况都和郭娘子一样。麦太太,你认识这么一个人吗?”

    麦太太不住摇头。麦县令松开妻子,走到门外深深作揖道:“麦某治家不严,让两位大人见笑。”

    “嗯,是挺好笑的,妇唱夫随啊,你们夫妻二人还想给我们做饭吃,多好的事,怎么就闹开了,莫不是………”增寿笑了笑,低声道,“因为郭娘子,你想到当年的那位姑娘。”

    “没有,什么都没有。”麦县令面色僵硬,“下官这就叫师爷去叫酒席。”

    “谁稀罕吃你的酒席,爷还怕你下毒哩。”增寿背着手往外就走。

    罗凡不知发生了何事,但总觉得该相信增寿,便跟在后面。

    增寿走了几步站住,指着麦县令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一个人心里有鬼身边就有鬼,爷再劝你一次,好自为之。”

    顺子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他家主子的马屁是一定要拍的,他狗腿地扶着增寿:“爷,您往这边走,咱们不和那些芝麻绿豆大的小官置气,他们都不够爷一个小手指捏吧的,嘿,爷,您慢着点,您不慢着也行摔不到您,只要您一侧歪顺子我立马躺下给您当垫背的。”

    “嗦,赶紧走,再磨叽爷就饿死了,这麦县令家的饭可真难吃,吃不到嘴不说还得烫一嘴泡。”

    罗凡站住脚看着追上来的麦县令,正色道:“麦县令,我不知你和尊夫人是为了什么事闹成这样,我在提督府这些年目睹太多夫妻失和导致的案件,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成为夫妻不容易,若有什么事早点说清楚了便是。”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这是做为同僚说的。”说完朝麦县令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来到县衙正堂,柏师爷探头探脑,山羊胡子显得格外可疑:“我听着里面好像闹起来了,到底出了何事啊。”他拉着顺子嘀嘀咕咕。

    “公母俩吵架,这县令老婆真的厉害,拌嘴吵架直接要死要活啊,啧啧,这红男绿女何苦来哉。”

    顺子想到自己这无根之人此生都不会有这等烦恼,竟然有点沾沾自喜。

    增寿轻轻踹了他一脚:“闲谈莫论人非,去,看全城哪家酒楼的菜最贵,直接叫两桌,哦,不三桌,送驿站来,不用给银子挂麦县令的名头就是,嗯,你带个衙役和你一起去,看谁敢拦着。”

    增寿说着背着手大摇大摆往外走。

    罗凡追上低声道:“这样不好吧,咱们是钦差,怎么能搜刮民脂民膏。”

    “有人付钱啊,麦县令掏钱,什么叫搜刮,老子吃饭他付钱天经地义。”

    “人家凭什么给你付钱?”

    “我们是代替陛下巡视,他是本地县令给我们准备饭食是不是他的工作?”

    增寿理直气壮。

    罗凡想想,是这个道理,可三桌酒菜,还要最好的馆子的,这是不是有点……那个啊。

    “老子堂堂钦差,为他一点家务事在这嗦,只要他三桌酒菜太便宜他了。”

    来到驿站,增寿刚进院子就听着有人骂道:“真当自己是公侯小姐了,也不照照镜子瞧瞧自己是什么模样,有口水喝就不错了,要茶要好茶,又是水凉了又是热了,看看自己可是长了一张能喝好茶的嘴,我看姑娘就是故意消遣我,我呸。”

    增寿心头火起,大步走过去,一脚踹开门,指着那婆子问:“你在骂谁?”

    姚嬷嬷正掐着腰骂人,一转身看到增寿,立马堆起满脸笑:“呦,是六爷啊,给六爷请安。”

    增寿一巴掌将她打翻在地:“敢对主子大呼小叫,哪家的规矩?我到要问问堂姐,这公主府还有没有规矩了,从丫鬟到婆子都这般面目可憎,早早拖出去打死是正经。”

    他这话说的明明白白,姚嬷嬷你以下犯上,我是昌平公主的堂弟,一个姓的,打着骨头连着筋,打死你个狗奴才不算什么。

    姚嬷嬷开始杀猪似的嚎叫几声,听增寿这么一说立马闭嘴。

    昌平公主是什么人?飞扬跋扈惯了,这六爷听说人不着调,可再不着调也是皇家的人,和公主告一状,真能把自己打死。

    “表叔息怒,是阿九不能约束下人,让表叔费心了。”

    秦九起身给增寿请个蹲安,她低着头,露出细细的小脖颈,到底还是个小姑娘,又有这样的亲爹,真是可怜。

    增寿叹口气道:“等会我叫人送饭菜过来,不许给这恶婆子吃饭,她再有什么幺蛾子就来找我,看我不塞她一嘴马粪。”

    “是,阿九知道了。”小女孩声音细细弱弱,一副受气的委屈模样。

    增寿背着手走出去,他此刻挺有成就感,自己在王府是被人敬而远之的,一个永远不会有机会继承王府的幼子,长到十八岁都没得到朝廷的封号,在大家眼中等他成婚后就会被诚亲王扫地出门,到时候身上没职位没爵位,怎么养家糊口都成问题。

    他的亲大哥,诚亲王不需要格外苛待他,只要拦着朝廷不给他爵位不给他实缺就成,皇室子弟又不能经商,他将来只有依附诚亲王,指望着王府手指缝漏出的钱粮饿不死活着的份,虽耳边未曾有恶言恶语,但这牢牢被人掐着脖子不能呼吸的憋屈,不比这被恶奴欺凌的小女孩好上多少。

    姚嬷嬷关上门,恶狠狠地盯着对面的女孩子,那瘦弱的小女孩,正平静地看着自己,一双眼睛黑如潭水,让人看不清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姚嬷嬷有一瞬间的恍惚,她长出一口气压着嗓子道;“姑娘是从窗户看到六爷来了,故意激怒我,姑娘小小年纪真是好算计。”

    “什么你呀我呀,这也是对主子说话的态度?姚嬷嬷,这一路向南,山高水长,我劝你还是安稳一些吧,我这位六表叔看来是个说到做到的主儿。”小姑娘捂着嘴巴噗嗤一声笑了,“这要给你塞一嘴马粪,想想真挺可乐的。”

第三十一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五)

    麦县令将门关严,看着蜷缩在床角的麦太太:“你这又是何苦?钦差大人就在前院,闹起来被他瞧出端倪,咱们怎么办?”

    “能怎么办?凉拌。”

    麦太太冷笑着:“我和你成婚十年了,你今天跑来问我湘莲姐是怎么死的,原来你一直都不信我,还是动了纳妾的心,或者是嫌弃我了,那就给我一纸休书,叫我下堂好了。”

    “太太说的哪里话,这些年我心里都只有你,从没想过纳妾,更没想过将你休了。”麦县令往前走了一步坐在床头,伸手去拉妻子的胳膊,“来,到我身边来,我们说说话。”

    麦太太往前挪了挪,麦先生稍微用力,将她拉在怀里,蹭着妻子的发髻低声道:“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要是真有个三长……什么,我该怎么办?”

    “是你不信我,拿湘莲姐的事来问我,都过去这么多年了,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还拿出来说,甚意思?”麦太太的手抚过丈夫的鼻梁,在那上面轻轻按了一下,“真是可恶,你还是不信我。”

    “我只是被钦差大人的话问到了,他说……”

    麦县令想了想道:“算了,你与你说了,怕吓到你。”

    “我们老夫老妻这么多年,你看我什么时候被吓到过,过去我们的日子也不是很好,迎来送往的的我怵过谁来?”

    麦太太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把戏演绎的格外优雅,当着外面下了麦县令的面子,让他不好意思再和自己深入交谈湘莲的事情,她深谙打一巴掌给个甜枣的道理,靠着丈夫,小手在他脸上,身上游走,嘴里说着:“我只有你,你若怀疑我,我是真不能活了。”

    “说给你听也没什么,我疑心是有人背后搞鬼,刚才清醒过来,仔细想想,实在想不起这些年到底得罪过谁,要借着钦差的手与我为难。”

    “钦差大人怎,他是怎么说的。”

    “他画了一幅画,嗯,也不能说是一幅画,乌漆麻黑的,像是一个大烧饼,他说画的是个女子,嘴角边有颗红色的朱砂痣,他还说那个女子是自缢死的,不,不是自缢,是被人勒死吊起来,就像郭娘子一样。他还问我,为什么郭娘子身上不见伤痕,也不见中毒痕迹,这样情况下到底是怎么吊到房梁上去的。这一切像极了湘莲当年……”

    麦太太双手紧紧地搂住丈夫的腰:“真的啊,湘莲姐当年也是这样……死的,难道不是自缢,是被妈妈给……天呐,天杀的老-鸨-子,她竟然对湘莲姐下手。”

    麦县令连连点头:“对,一定是那恶毒的女人做的,她对湘莲一直不满,得知我能赎湘莲出去,心生怨恨下了毒手。”

    “那怎么办,我们会苏州去找那女人算账?”

    麦太太清澈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她已经要三十岁了,依然美丽苗条,显出无辜神色格外诱人。

    “等有机会一定要去苏州。”

    麦县令握紧拳头,像是下定了决心。

    夫妻二人又整治点家常菜吃了,麦太太说:“都是我不好,闹成这样,让钦差大人笑话了,你去驿站看看吧,别让钦差大人恼了你,本来咱们县出了什么天圣教的贼子,钦差大人若是抓着不放,治你个失察之罪可怎么办呢?”

    麦县令想了想,起身道:“真是我的贤内助,我去去就来,太太好好安歇,在不许想那些有的没的,我是相信你的,都是那老-鸨-子作恶。”

    麦县令大步走出县衙,身后的师爷紧走几步汇报道:“太爷,钦差大人在德胜楼要了三桌酒菜,挂的太爷的名下。”

    麦县令点点头,师爷又问:“大人,去驿站是往这边走。”

    “不去驿站,你速速去将仵作传来,再带两名皂吏,随我一同去郭家。”

    师爷大惊:“太爷,郭娘子的尸体已经验毕,现在案子也算是结案了,为什么还要去郭家?”

    “叫你去就去,休要嗦。”

    麦县令带着人走进郭家,刚进院子就听着里面传来哭声,大人哭孩子叫,声音嘶哑,原来那郭家二老回家后想到不知死在哪里的儿子,想到被歹人害死的儿媳,再看看年幼的孙儿,悲从心来嚎哭不止。真是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太爷……”一见县令带人来了,郭家二老如惊弓之鸟,吓得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起来,我是带人在检查一下郭娘子的尸体,和你们无关。”

    郭老婆子一听还要检查尸体,急忙抱着孙子躲进了里屋。

    郭老头无奈,只能往一边的棚子引领:“太爷,我家儿媳棺木在这里。”

    本来该是今天出殡,棺木已经钉死了。若是平时,要将钉死的棺木打开,主家非和人拼命,郭家二老心里有鬼,不敢吭气。

    衙役们起开棺木盖子,一股浓重的腐臭味扑面而来。

    在场众人都用帕子蒙住了口鼻,仵作往下一看,惊讶道:“咦,太爷,这尸体有变化。”

    麦县令探头看去,见郭娘子面色死灰,鼻子下是两道血痕。

    “这就怪了,之前没有血痕,这血是怎么来的。”

    仵作伸手按了按郭娘子的肚子,自言自语:“难道是尸体**产生的气体导致?”

    麦县令看着郭娘子鼻子下的血痕,忽然一挥手道:“将郭娘子的头发剃光,查囟门位置。”

    郭老头一定要讲儿媳头发剃光,噗通一声跪下哭道:“太爷,身体发肤授之父母,不能剃头发啊。”

    “哼,你听任假郭四杀害卖身奉养你的儿媳,现在还假惺惺来这套,来人把他拉开。”

    仵作从自己的小木箱里拿出一把剃刀,小心地将郭娘子的头发一点点剃光。“太爷,这里……这里有东西!”

    仵作指着郭娘子头部,大惊失色。

    “拿出来,看看……是不是一根钉子!”

    那仵作用夹子将死者囟门处的异物夹起:“太爷英明,果然是个钉子,竹钉子!”

    麦县令闭上眼睛,脸上显出如释重负:“知道了,郭娘子是在熟睡时候被人用钉子钉入囟门,陷入昏迷后挂到房梁上的。”

    “太爷英明!”

    衙役们是心悦诚服。

    麦县令脸上不见喜悦,只有深深的……悲哀。

第三十二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六)

    第二天早饭时候,驿卒说道:“真是天有不测风云,我们县令太太昨晚去世了。”

    增寿正在喝一碗粥,闻言放下碗:“死了?怎么死的?”

    “不知道,刚去买早饭听县衙的皂吏说的,说什么一大早就闹起来,唬的一个小丫鬟都吓晕了。”

    驿卒叹口气,显出神秘兮兮的样子:”听这话,可不像好死的,哎真是……好人不长命啊,麦太太很好的一个人。”

    罗凡看了增寿一眼道:“莫不又是……哎,真是想不开。”

    顺子在一边插嘴道:“不是说床头打架床尾和吗?这怎么还是死了。”

    增寿拿筷子敲了他脑门一下:“快点吃你的饭吧,你知道什么。”

    顺子还不服气:“那爷就知道了?”

    增寿高深莫测地说:“我当然知道。”

    几个人闷头吃饭,早饭后秦九叫丫鬟惠香过来请安道:“九姑娘听说麦太太去世,想去祭拜一下。”

    “这和她有什么关系?”

    “奴婢不知。”

    惠香现在很怕增寿一脚踹来,低着头跪在地上浑身团成一团。

    增寿走到秦九窗外问道:“九姑娘,听说你要去祭拜麦太太。她和你又不熟,你未出阁的姑娘家何必去那种地方,若是被冲撞到,我责任可就大了。”

    “请表叔安,阿九是想这位麦太太曾来这边送过饭食,为人很是和蔼客气的,虽只是一饭的交情,可这善意让阿九感激。”

    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透过窗子,更显得细细弱弱。增寿明白了,这小姑娘在家不受待见,很少接受到别人的善意。麦太太人可能比较热情,秦九听到她忽然去世了心里有点不好受,正想着,就见罗凡已经换上一身深色衣服走过来:“走吧,咱们去县衙看看。”

    “一个七品小官家的丧事,我们为什么去?再说现在就去,你不是给人家添乱吗?”

    香河县是直隶的一部分,京畿重地,县官比别的地方高两个等级,

    “毕竟是路过此地,去看看也显示朝廷的恩泽,咱们也没那么多时间在这里多耽搁,今天就要上路了,先去祭拜一下。”

    柏师爷在一边劝说道。

    增寿想想,从善如流:“那好吧,九姑娘,你也准备一下。”

    “钦差大人到。”

    到了县衙门口顺子就高声喝道。

    师爷迎出来:“我们太爷伤心过度,现在……哎,状况很不好。”

    增寿不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罗凡问:“出了何事?昨天麦太太不是好好的吗?”

    若不是考虑场合,增寿差点笑出声来:你他娘的装什么无辜呢?昨天那两口子一哭二闹三上吊的你又不是没看到?现在装俩眼一抹黑,真虚伪。

    “这个……这个,昨天好好的,太爷还带着我等去郭家又查一下,哪想到今早就知道出了事,哎呀,天有不测风云啊,我们太爷和太太很是恩爱的。”师爷一脸苦相不知说什么是好。

    内院内白幡已经挂了起来,麦县令一脸憔悴,看到增寿他们进来急忙要拜,增寿虚扶一下:“麦县令节哀顺变。”

    “大人,我这是……哎,下官治家无能,让两位大人……见笑了,下官辜负了朝廷的恩泽,下官真是……”

    麦县令几度哽咽。

    罗凡劝说道:“我看香河县治理的井井有条,麦县令上不负皇恩,下对得起香河县的百姓,这夫妻相合之事,天意难违,不要太过自责了。”

    增寿回身指着一个戴着帷帽身型瘦弱的姑娘道:“这位秦姑娘,感念麦太太照顾,想拜别一下。”麦县令愣了一下:“凶死之人,怕玷污了贵人眼睛,多谢姑娘惦记,太太泉下有知也会感激的,还是……不要去了吧。”

    师爷见麦县令面带难色,猜测麦太太尸体样子一定非常恐怖,也在一边说:“姑娘尚年幼,院子里的下人多有不妥,若是冲撞了贵体就不好了。”

    “秦九年纪虽小,也相信善良之人留在人世间的一切也都是善良的,麦太太断不会对我有不利,小女子很少出门,第一次见到麦太太这般对人和气爽利的人,现在芳魂未远,想拜祭一下,愿麦太太早登极乐。”

    秦九说着朝麦县令深深地福了一礼。

    麦县令摆手道:“使不得,使不得。”

    秦九这番话说的合情合理,又体现小女孩的感恩之心,增寿嫌麦县令磨叽,心想我们两个钦差,一个公主府的姑娘给你面子,你还支支吾吾不知所谓,便看着秦九道:“走吧,去给麦太太上香。”

    增寿说着竟然自己往里走,麦县令无奈只好前面带路,边走边说:“家里的仆人今早发现太太不好了,受了刺激,有年纪小的人胡言乱语,怕是冲撞了诸位。”

    “无妨,我们是朝廷特使,有正气护体,什么都冲撞不到,何况几个疯癫的仆人。”

    罗凡说道。

    柏师爷跟在身后,心想这不好吧,就这样闯入人家内室,直奔灵前上香?一个女子,还是横死的,如何能担当两位钦差拜祭。

    没等进院子,就听着有哭声传来:“放开我,救命啊救命。”

    麦县令苦着脸道:“一个小丫鬟疯的不像样子,下官担心冲撞贵人,还是不要进去了。”

    “对啊,对啊,在外面上个香就够了,麦太太是孺人,担不得两位钦差。”柏师爷也不想去拜祭一个七品官的妻子。

    增寿站住脚步,看了麦县令一眼道:“如此也好,秦姑娘,你在院子外拜祭一下,麦太太也是能感念到的。”

    麦县令连连点头称是。

    很快就准备好了香案,香炉白蜡烛等,秦九亲自拈香,对着空中拜了拜,心里默念着:麦太太,秦九从小孤苦,从未感受到别人的善意,你来看我虽然是有事相求,但你平易近人,热情大方,秦九十分感谢这份善意,祝你早日脱离轮回早登极乐。

    “啊,救命啊,杀人了,杀人了!”

    内院又传来一声尖叫。

    罗凡道:“麦县令,这可不像是疯癫太过!”

    “是疯了,是一个小丫鬟早上被吓疯了。”麦县令伸手摸了额头一把。

    “那上面不是血,是汗。”

    增寿忽然看着他说道。

    麦县令一愣:“啊?大人说什么?”

    “我说你满头大汗,你怎么会满头大汗,心虚不成?”

    罗凡忽然发现增寿好像话里有话,看向麦县令的目光也开始意味深长。

    “进去,把喊叫的丫鬟给我拖出来。”增寿喝道。

    两个护卫虎狼一样冲进去,很快就拽着一个小丫鬟出来,那丫鬟哭叫着:“奴婢叫初七,是伺候太太的,求钦差大人给我们太太做主啊,我们太太……死的冤!”

第三十三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七)

    “初七,太太平素疼你,你感念太太恩德情有可原,可不能胡说八道。”县令师爷伸手去拦她。

    秦九站在增寿身后,认出这小丫鬟就是那天同麦太太一起来驿站的。

    “大人,太太死的不明不白,求大人给我们太太做主。”

    初七不住磕头,很快额头就显出斑斑血迹。

    罗凡指着她问:“麦县令,她这样子不像是疯了,像是有隐情,不妨仔细问问。”

    “大人,这丫头胡言乱语构陷主人。”

    麦县令口不择言。

    增寿冷笑一声,拖长声音道:“麦县令,她构陷谁了?提谁的名了?”

    麦县令被噎住,不知如何接话,他的师爷解释道:“这个初七是太太的贴身丫鬟,太太忽然去世,她又哭又闹的非说是我们太爷害了太太,一大早就这样,是以太爷有此说。”

    “哦,这样,那什么,你叫初七对吧,别磕头了,磕的血呼啦怪吓人的,起来说话,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若是你们太太真有冤情,于公于私我们都要管管嘛,对不对罗副使。”

    罗凡难得立马赞同他的意见,点头道:“正使大人所言极是。”

    钦差在此,俩人意向一致,麦县令无从反对,紧张地盯着那个叫初七的丫鬟,师爷则低声喝道:“养狗还知道护主人。太爷和太太往日待你不薄,太太尸骨未寒你就存心不良构陷太爷,其心当诛。”

    “初七不知道什么当诛不当诛杀,我又不是太爷家家生的,我是签了三年的契,谁还敢打死我不成?正因为太太待我好,我才要拼死也得为太太申冤,大人,害死我们太太的不是别人,正是太爷。”

    初七站起身,挺直腰板,伸手指向麦县令。

    麦县令黑着脸:“看看,我就说他构陷主家,这个丫头一大早起来就嚷着太太被人害了,想勒索下官,下官不答应她就在院子里装疯卖傻,大人明鉴。”

    “好,我现在给你鉴鉴。”

    增寿说完,回头看了秦九一眼,骂道:“没长眼睛的奴才,现在什么时候,这些事哪里是你们家没出阁的姑娘能看的,还不快点扶着姑娘去前堂暂坐一下。”

    惠香和姚婆婆吓得急忙扶着秦九就走。

    秦九低声道:“且慢。”

    她缓步走到增寿面前施礼道:“您是朝廷的钦差大人,也是阿九的表叔,阿九在这盼您能秉公执法,将麦太太的事情查的一清二楚,还麦太太一个公道。”

    增寿点点头:“快去前堂吧,这里不是你小姑娘该看的。”

    待丫鬟婆子扶着秦九走了,增寿才问道:“那个谁,初七啊,你说你家太太是被麦县令害死的,可有证据?而且他是怎么害死的麦太太呢?”

    初七说道:“大人,昨晚我家太爷回来,身上一股腐臭味,和太太说又去郭家检查了尸体,太太唬的不行,连声说有仵作怎地还要劳动县令检查尸体。太太急了叫我去烧水,我烧水回来,就听着屋里吵了起来,我家太爷说我终于知道湘莲当年是怎样死的,秘密在哪里。太太哭着说和她无关,太爷不住冷笑,说什么湘莲当你是好姐妹,多少次信里都夸你,还说就是和我从良了,也想多筹点钱把你接出来,找户好人家嫁了,想不到你狼心狗肺蛇蝎心肠,你怎么对得起湘莲?”

    “湘莲是谁?”罗凡问。

    麦县令绷着脸不吭声,师爷看看两位钦差,又看看麦县令脸色不好,急忙往旁边退了一步。

    增寿身边的柏师爷是老油条,立马看出这县令师爷是心里有鬼,便轻轻拽了一下增寿的袖口,提醒他看那师爷的表情。

    “湘莲是我们太爷早年的未婚妻子,为了太爷能完成学业,不惜自卖其身的。”初七缓缓说道。

    麦县令大惊失色:“你怎么知道?”

    “自然是太太告诉我的,太太还说那位湘莲姑娘对太爷用情极深,好在太爷不是负恩忘义的人,在考上功名后筹到点银子就回到苏州要给湘莲赎身,那院子里的妈妈本来是想将湘莲卖个高价,后来有人劝她,这也是一段儿女佳话,郎才女貌、知恩图报什么的,不如玉成美事,也算给这百花楼扬了名,那妈妈就只要一点钱就同意湘莲赎身出去,没想到湘莲不知为什么想不开,自缢身亡了。”

    初七声音清脆,说话条理清楚,罗凡轻轻点点头,要示意麦县令继续讲下去,增寿却看向麦县令身后,恨不能将自己团成一团离开的师爷道:“师爷可是想起了什么?不妨说来听听,咱们大家也帮你参详参详。”

    “不不不,没有,没有的事,什么都没想到。”师爷满脸惊慌,不住摆手。

    “什么都没想到?他是官,没有确切证据我还不能真的拿人打板子,你可不同,你一个私幕师爷,别说打一顿,叫两班皂役们过来,大刑伺候都是小菜一碟,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增寿声音冰冷,旁边的柏师爷激动的老鼠胡须一翘一翘的。罗凡不懂:好端端的为难师爷做什么?

    那师爷吓坏了,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大人,小的只是……想到昨天太爷带着小的和仵作去查看郭娘子尸体的事情。”

    “原原本本本从实招来,可以免你受皮肉苦。”

    增寿进一步威逼利诱。

    “奇怪的是那郭娘子口鼻处有血迹,仵作开始以为是腹内**导致的,可太爷叫仵作将郭娘子头发都剃光,重点注意囟门位置,结果就在那里找到一根极细的竹钉子。”

    “哦,麦县令怎么会知道此事呢?”

    罗凡问。

    “这有什么,太太过去给我讲过类似的故事,还和我说这钉子要不粗不细的最好,钉进去人轻则昏迷,重则死亡,无一例外。”

    初七在一边插嘴道。

    “你们太太,真是无所不知无所不晓啊。”增寿嘲讽道。

    “太太说这是她家乡发生的事,有个人的老婆死了,浑身查不到伤痕,多少年后那人也死了,儿女给他们夫妻合葬捡骨的时候才发现那女人脑中插入的钉子。”

    麦县令汗如雨下。

    增寿拍手叫道:“麦县令,这就是你太太必须死的原因吧?”

第三十四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八)

    所有人都看着麦县令,他的师爷更是吓得又往一旁走了几步,急忙和麦县令划清界限。

    “没有的事,没有这种事。”

    麦县令紧张地看着增寿:“大人,你对下官有偏见,我没有,我……”

    他不自觉的搓着手,罗凡冷笑:“麦县令,你和尊夫人之间到底有怎么样的爱恨情仇,本来是心里若是没鬼,事无不可对人言,现在麦太太死了,你说的一切都涉及案情,我劝你实话实说。”

    增寿则道:“那下巴有美人痣的姑娘就是湘莲吧,她对你还真是情根深种,这么多年都跟在你身边不离不弃。”

    “湘莲?她在这里?在我身边?”麦县令环顾四周,眼中显出惊喜。

    一切都暴露了,麦县令的表情无法掩饰,他还是这么记挂着湘莲。

    罗凡叹口气:“麦县令,你真让我失望,看你为官多年清正廉洁,几次评定都是优等,将这香河县治理的也是井井有条,却为儿女私情毁了自己前途,你……唉……真是可叹可悲!”

    “呵呵,你对死去的湘莲还真是情深意重,但这都不是你杀害发妻的理由。麦县令,爷我也很为你痛心啊。”增寿想摆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可眼睛里的笑是藏不住的,他在幸灾乐祸。

    “是她害死了湘莲。”麦县令凄凉一笑,“不知周之梦为蝴蝶与?蝴蝶之梦为周与?我现在也分不清自己爱的是湘莲还是她?我和湘莲是少年情意,我们青梅竹马,两家是邻居,都知根知底,父母给我们定了亲,我们两个人都是很欢喜的,没想到天有不测风云。”

    麦县令的讲述将大家的思路带回十多年前。

    那时的麦县令寒窗多年已经考取了生员,正踌躇满志准备参加乡试,没想到就在他准备去省城赶考的时候家里出了事。一次夜间,仆人将灯笼挂在牛棚忘记了,牛打翻了灯笼,蜡烛掉到干草上,趁着月黑风高蔓延开来,当时是半夜,等到家里人发现失火时候火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全家人急忙大呼小叫急忙逃命,这场火烧的厉害,竟然将整条街都给烧了,麦县令家被夷为平地,什么都没抢救出来,他的祖母也烧伤严重奄奄一息,湘莲家紧挨着麦家也被烧的一无所,父母甚至都葬身火海没有逃出来!湘莲在一夜之间成为孤女。

    一条街损失严重,都指责麦家害邻居街坊,大家联名一纸诉状将麦家告上了县衙。

    麦家老祖母烧伤严重去世,家里财产一干二净,现在又要吃官司,麦家二老觉得无颜面对街坊邻居,一起上吊自杀了。

    街坊们虽然都恨麦家着火殃及自家,但现在麦家两个老人也死了,麦家的确是被彻底烧光啥也没抢救出来,再把麦家儿子逼死也于事无补,也就只能说人死债消,骂几句自己倒霉算了。

    麦县令一下子从小康之家的少爷成为无片瓦蔽身的穷光蛋,和他一样一无所有的还有湘莲,父母双亡,两个苦命人只能相依为命,暂时住在附近的破庙里。

    忽遭家变,日子还得过下去。

    “我们不能死,要勇敢的活着,这都是天灾我们又没有犯错。”湘莲鼓励麦县令,“你已经有了生员的功名,还要继续去考,我们只能指望这个翻身了,”

    还有两个月就乡试了,可是现在全都烧光了,就连父母尸体都是里正看着可怜,勉强凑几个钱,用最便宜的薄棺材埋了,这要是去考试哪里有钱?别说钱,连饭都没得吃。

    两个人长吁短叹一阵,想要努力活着,要翻身,可老天爷为什么这么苛刻,完全不给人活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语。

    为了吃饭,麦县令一介书生,从没受过什么苦,现在不得不为生活发愁,第二天一大早他就跑到码头,看看有没有做苦力的机会。

    这边货运发达,码头上很多有很多力工,有认识麦县令的喊道:“百无一用是书生,你哪能干的动这活,还是找个轻省点的。”

    有人见他可怜同情他的遭遇,还硬塞给他一点吃的。

    麦县令很想用力气证明自己不是乞丐,是堂堂正正的男人,是来扛麻袋的,但几次努力都失败了,监工鼻子里冷哼一声,鄙夷地道:“滚滚滚,我这可不是给小白脸玩的地方,你要是卖屁股也得换个地方。”麦县令几乎惭愧死,他这才发现,穿着短褂的自己露出的肌肤白的耀眼,和那些皮肤黧黑顺着胸口淌汗的苦力们有着天壤之别,混在期间格外醒目,甚至有人不怀好意地打量着她,那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菜板上等待切割的一条鱼,无奈地扑腾几下,徒增笑尔。

    傍晚,他捏着别人给的一点吃的,垂头丧气回到破庙,却发现湘莲不见了。

    会不会被人拐走了?

    湘莲人长得美,一旦落难很容易被坏人盯上。

    他急急忙忙跑出来,四处寻找湘莲。

    有老街坊在门口纳凉,见他着急火燎地跑来,摇着扇子道:“人死为大,我本不该说你爹娘坏话,可你家是真不地道,害的咱们一条街都跟着倒霉。”

    麦县令已经听惯了这样的唠叨,耳朵都起茧子了,对这些指责谩骂他已经无所谓了,毕竟是自家害了别人。他理都不理,继续喊着:“湘莲。”却听那人话锋一转:“你爹娘倒是给你订了门好亲,湘莲真是个好姑娘,可惜,这么好的姑娘也要被你连累的自卖其身了。”

    “什么?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麦县令瞪大眼睛,他以为人家只是为了挖苦他。

    “有个苏州来的鸨儿正四处买人,我听人说湘莲去了,要把自己卖了,哎,我说阿麦,你这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摊上这么个好媳妇。”那人猥琐帝笑笑,“这么多天,孤男寡女,是不是很有点趣处?也不知道这破了身的,能卖几个钱,不过呢,湘莲姑娘是真靓。”

    讲到这里,麦县令泪如雨下:“这样的深情厚谊,我若辜负湘莲,还是人吗?”

第三十六章 香河县的烈女(十九)

    “哼,那你杀了太太,也不算人。”初七声音清脆,又加了一句,“反正不是什么好人。”

    增寿笑眯眯地对小姑娘竖起一个大拇指:“对,说的对,再多说几句,我咋这么喜欢听呢。”

    初七脸红了一下:“大人,奴婢没说假话,太太过去讲过,这湘莲姑娘当年自卖其身供太爷科举,后来太爷考上了功,名,回去迎娶湘莲姑娘,没想到那位姑娘竟然自缢身亡了。”

    麦县令忽然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他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本来相貌是很斯文尔雅的,此刻笑的狰狞中又带着一丝悲愤,神情格外骇人。

    初七吓得转身躲到增寿身后,大声说道:“我不怕你,钦差大人会帮我的。”

    “小姑娘,你怎么就知道爷会帮你?”

    初七歪头想了一下:“大人那么英明,嗯,英明神武一定能帮我的。”

    增寿越发得意了,瞟了罗凡一眼,后者根本没注意到他洋洋得意眉飞色舞的样子,而是盯着麦县令道:“继续讲。”

    年轻的麦秀才疯了一样满街拉着人问,知不知道苏州来的一个老-鸨-子。有人见他虽然衣饰破烂,却长得眉清目秀白净斯文的,便取笑道:”人家是来采买姑娘的。你这样的男子只能去相公堂子,还是死了这份心吧。”也有人调笑:“不如叫爷试试看,调教一番,看看能不能做个好兔儿。”

    污言秽语句句扎心,麦秀才此刻已经感觉不到难受了,自己是个男人都要被人这般侮辱,湘莲一个清白姑娘若是去了那等地方,岂不是如堕阿鼻地狱?

    这天晚上,湘莲没有回来,他一个人在破庙,跪在破烂不堪的神像面前不住磕头,求神仙保佑让湘莲平安回来,不要走那条路。

    第二天中午的时候湘莲回来了,身后还跟着一个婆子,一个小厮模样的人,那婆子花枝招展,脸上香粉离老远就能呛得人一个跟头,看那穿红戴绿的样子就不是正经人,麦秀才的心渐渐沉了下去。

    “快点说啊,还有船等着走呢。”那婆子道。

    湘莲走过来,眼中含泪,看着麦秀才道:“我要走了,这是给你的。”说着将一个布包递给麦秀才,

    麦秀才接过,伸手捏捏硬硬的,知道是钱,大怒道:“你让我用你的卖身钱?湘莲,我看错了你,你这女人没有心,你就不怕让你父母在九泉下蒙羞?”

    湘莲凄然一笑:“我什么都不在乎了,我们现在一无所有,沿街乞讨的话也许能活下去,但你甘心吗?”

    “我可以去找人问问哪里需要做馆的先生,我去私塾教书,之前我真是傻,怎么能去码头找活干呢,教几个小孩子还是没问题的。”

    “勉强温饱,什么时候能攒到钱?还有两个月就要乡试了?哥哥,你去省城考试吧,你考中了做了官别忘了我就是。”湘莲说着转身就走。

    麦秀才急忙伸手抓住她衣袖:“湘莲,我不许你去那种地方。“说着看向那婆子,“钱还给你。”

    婆子冷笑:“进了我们这门,要想赎身可就不是这个价了。你拿什么还啊?再说有人买也得有人卖,听湘莲说你还是个读书人,该知道这世间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那婆子说完扑哧一笑,用帕子掩着嘴,摆出一副娇羞模样:“要真想吃口新鲜的,不如来苏州,****的时候随你出价。哈哈,老娘真是没想到,这世间还有你这样没用的男子,孤男寡女这么多天,竟然坐怀不乱,这不是柳下惠就是那里不行呀。”说着一把抓住湘莲的袖子,“女儿啊,乖乖的和为娘回家去吧,到了苏州,娘最后疼人,一定把你调教的千娇百媚,掐着一股水,吃着一包蜜。”

    麦秀才抓着湘莲的袖子不放,湘莲狠心不回头看他,用力一挣,撕拉一声那片袖子被撕裂了。

    “哈哈,我说秀才公,你要真想吃一口鲜的,就到苏州百花楼来吧,可一定要来哟。”

    老鸨子哈哈大笑,拽着湘莲就走。

    麦秀才心里想追,脚却被像钉子一样钉住在原地。

    那婆子说的对,买人是这个价,可到了人家手里,人家卖多少钱就难说了。

    自己去找私塾,是能勉强活命,那乡试怎么办?麦家遭此大难,成为多少人眼中的笑柄,那些被连累的街坊都等着自己倒霉,等着看自己陷入深渊,永世不得翻身,是拿着这钱考功名,然后再去赎人,还是为了仅有的那点尊严骨气,将钱还回去?迟疑一瞬间,婆子拉着湘莲上了马车,小厮赶着马车就跑,哒哒哒马蹄像是踩在他心上,他颓然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于是你就用湘莲的卖身钱参加了乡试,考中举人?”

    “罗凡问。

    “是,我中了举人,那些过去幸灾乐祸等着看我好戏的人都围上前来,还有本地乡绅说什么见不得文曲星遭难,给我送银子送书童,我知道,我需要一个好的名声,不能刚中举就得意忘形去苏州赎人,经营好名声,就算将来考不中进士,在街坊间也能有点名望,将来做个师爷,或者去有钱人家坐馆也是好的,皇天不负有心人,第二年,我考上了进士,马不停蹄去了苏州见湘莲,她那时已经接客了,她说自己身子脏了,不能玷污了我,愿意做我的妹妹。我这一切都是她给的,我不能负恩忘义,就在我筹来钱打算给她赎身的时候,她忽然自缢身亡,死前留下信件伺候她的金桂和她情同姐妹,要我为金桂赎身,娶金桂为妻,她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了。”

    “啊,那金桂就是麦太太?”

    罗凡惊呼,他见麦太太端庄大方想不到竟然也是出身青楼。

    “是,我一直以为那是湘莲的心愿,她认为自己身子已污,不能嫁给我,就自杀了,没想到这一切都是金桂的阴谋,是她害死了湘莲取而代之!”

    麦县令说到这里语气非常激愤。

    初七喊道:“不是的,太太不是那样的人,你胡说八道!”

    她一着急连老爷都不叫了。

    “让我来猜测一下,你那么急着想为郭娘子请封是因为郭娘子的所作所为让你想起了湘莲,同时郭娘子的死亡方式也和湘莲当初是一样的,你是爱屋及乌了?”罗凡问道。

    麦县令点点头:“后来钦差大人发现端倪,我知道自己被骗,又听大人说嘴角有朱砂痣的女子,我的疑心越来越大,忽然想起过去金桂给我讲的故事,说的就是在她乡间时候的见闻,有人将钉子钉入丈夫的囟门害人的事,我忽然想到如果她讲的不是故事,而是她做过的事情呢?不用蒙汗药,不用暴力,将一个人弄晕吊在房梁上,我再次带着仵作去验尸,从郭娘子囟门中拔出一根细细的竹钉子!一切都和我想的一样,湘莲当年一定也是被金桂这样害死的,我回来就质问金桂,她死活不承认,气得我就跑到书房去睡,结果早上过来发现,她竟然自缢身亡了。”

    “呵呵,讲了半天,感情你比黄花大闺女都清白,六爷信了你才有鬼。来人,将我们这位县令老爷押进大牢,好好地凉快凉快。”增寿一拍手,有护卫上前架起麦县令,师爷吓坏了:“钦差大人,此事……此事定有蹊跷。”

    “什么蹊跷,我还八万呢,带走。”

第三十七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

    “好了,皆大欢喜,那个柏师爷你和这位师爷商议一下,看看怎么把麦县令的事情写个简报,派人送往直隶府。”

    柏师爷点头称是,县令师爷苦着脸:“小的……”

    “小的个屁,你是验尸的证人,将你家太爷的事原原本本说出来,签个字按个手印,我也不找你别的麻烦,赶紧的。”

    增寿作势要踢脚去踹,那县令师爷吓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的唯大人马首是瞻,求大人恕罪。”

    “滚吧,赶紧和柏师爷一起想辙去。”

    增寿一跺脚哈哈大笑,此刻他内心充满了得意:这就是权力在手的感觉,看着别人匍匐在自己脚下,求原谅求开恩,这滋味实在是太爽了。

    县令被抓,罗凡只能把县丞和主簿唤来,将麦县令的事情大概讲了一遍。

    俩人听的满头流汗,纷纷磕头道:“大人,小的们相信我们太爷是不会杀人的,这其中怕是另有蹊跷。”

    又是蹊跷!

    最开始,增寿受那女鬼指引,发现郭娘子死亡不同寻常,从而让麦县令察觉到当年湘莲自缢的真相,此刻,增寿是得意地不行的,哪里听进去别人说麦县令不会杀人的话。

    “你们一个八品一个正九品,是想摘了这顶戴?好说啊,我这就上报朝廷,说你们知情不报,罪上加罪如何?”

    他开始威逼利诱。

    那主簿倒是有些骨气,梗着脖子道:“若是想要叫小人等心服口服,大人可要拿出证据,既然大人说郭娘子被杀和当年湘莲姑娘被杀都是竹钉子入脑导致,认为我们太爷如法炮制,怎么地连尸体都不检验就将我们太爷押入大牢?这于理不合于法不容!”

    县丞见钦差面色不对,马上解释道:“大人不如让仵作来先检查一下麦太太尸体再说也不迟啊。”

    “哼,就让汝等心服口服。”

    增寿袖子一甩,双手背在身后:“传仵作。”

    期间罗凡一直拧着眉头,主簿的话提醒了他,他之前震惊于郭娘子案和湘莲死亡之间的联系,想到增寿在那看不出面目的所谓仕女图上点黑点的样子,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难道他真的能识鬼?

    一时间思绪纷乱,没理会增寿发号施令,此刻才觉得增寿虽然有点神神秘秘,但毕竟是初出茅庐的纨绔,办案手段欠妥,便轻轻拉了一下他衣袖:“正使大人请随我来。”

    俩人走到一边,增寿掸着衣袖:“你别摸我啊,痒。”

    “没有验尸你就认定麦县令杀人,这不对啊。”

    “没验尸我也知道,那女鬼一直跟着他,俩人情深意重的,现在知道自己老婆原来是害死老情人的凶手,换你你不急啊。”增寿嘴巴一撇,这叫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太过鲁莽。就凭什么女鬼?你敢在这折子上说什么女鬼指点吗?无稽之谈。”

    “大人,小的是本县的仵作。”

    一个五十余岁的男子走进来,先拜见了两名钦差,主簿指着这仵作道:“此人在我县做仵作近三十年,从无差错,请大人恩准为麦太太验尸。”

    增寿鼻子了冷哼一声:“还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

    见这些人要去检查麦太太尸体,初七冲出来双臂一横:“不能动,你们不能动太太。”

    “初七,这是为了给太太和太爷申冤。”

    主簿低声安慰道。

    初七眼中含泪:“不能让太太走了还不得安生。”

    “好了,小姑娘我知道你对你们家太太好,这是帮你们太太,赶紧让开。仵作,你先进去。”罗凡做出请的手势。

    初七还要伸手去拉仵作,增寿一把抓着她后面衣服领子道:“赶紧给我让开,小心六爷大耳刮子抽你。”

    我家六爷这是全然没怜香惜玉的心啊。

    顺子在一边吐着舌头,柔声劝道:“初七姑娘,我家六爷说到做到。你还是……老实点吧。”

    “好男不和女斗。”初七被人一把拎起来,依然伶牙俐齿不让分。

    “嘿嘿,你家六爷不是好人,是个大大的坏人,来人吧,把这小丫头给我拖出去!嗯,随便配个小厮,配三个四个五个六个都行。”

    在场所有人的脸都一下子黑了,初七更是吓得面如土色:这是人吗?钦差,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罗凡刚要说话,增寿噗呲一声自己笑出来:“顺子,带这小丫头去大堂,陪着秦姑娘去,这孩子怪好玩的,爷可不舍得一下子玩坏了。”

    初七气鼓鼓地,小脸绷得紧紧,顺子抓着她胳膊说:“走吧,初七姑娘,你就别添乱了,我家六爷真是说到做到。”

    这会时间,仵作已经进了屋子,掀开麦太太身上盖着的被单,做了个揖道:“太太,小的惊扰太太了。”

    主簿道:“仵作,太爷能不能脱罪都在你的认真负责,开始检查吧,从头部开始。”

    仵作点点头:“我知道的,”

    这时增寿和罗凡一起走进来,增寿叫道:“哎呦,你们俩嘀咕什么呢?可不许串通一气。”

    “大人,小人做了三十余年仵作,人命为大,从不敢有辱职责。”

    仵作解释道。罗凡点点头:“好了,你开始吧,我们在一边看着。”

    仵作用一把剃刀一点点地将麦太太的头发剃掉,很快整个头部就显露出来。仵作检查囟门,抬头道:“大人,百会**没有任何异物,太太的死和郭娘子不同。”

    不同?怎么可能不同?

    增寿冲过去:“你好好查,我告诉你,要是和你们主簿啊,县令啊沆瀣一气,爷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您就是把小人凌迟切零碎了也没办法。百会**的确是没有任何异物,身上没有伤痕,颈部勒痕符合自缢特征,麦太太千真万确是自己自缢身亡的啊。”

    仵作跪下不住磕头。

    罗凡也急了:“你可是看好了?我会叫直隶府的仵作来再次检查,你不可欺瞒唬我。”

    “大人,小人以身家性命担保,麦太太千真万确是自缢身亡,不是人为加害的。”

    怎么可能!增寿咬牙切齿:“脸上长麻子的女鬼你给我出来,给爷解释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姥姥的。”

第三十八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一)

    县丞和主簿对视一眼,县丞小心翼翼地问:“大人,那我们太爷……”

    “没找到竹钉子而已,麦县令依然还是麦太太被杀的重要嫌犯,你们俩不会连这点事都看不明白吧?这么多年怎么在香河做官的?”

    县丞和主簿面面相觑,罗凡合稀泥道:“正使大人说的很有道理,麦县令还是无法脱开嫌疑,等直隶府那边消息再说。”

    “太爷,这钦差实在是……皇室子弟听说还是个纨绔。”

    大牢内,主簿小声地和麦县令嘀咕着。

    麦县令苦笑一下:“我身为一县父母官,自己的家事都不能妥善解决,被关的不冤。”

    “太爷,您真的没有……那个啥吧?”县丞看看左右无人,低声问道。

    麦县令苦笑:“说实话,我在看到郭娘子脑中的竹钉子时真有这个心,但我与拙荆毕竟结发十余载,我如何下得去这个手。想到湘莲当年的死因,我是恨急了,但国有国法,我身为本县父母官,怎可罔顾国法?”

    “放心吧太爷,总督大人不会任由钦差胡来的,太爷官声一向很好。”

    两个人都低声安慰他。

    麦县令叹口气:“但愿吧。”

    这天晚上吃过饭,有人鬼鬼祟祟来到驿馆,求见钦差。

    “你?哈哈,是你?”

    增寿猜测把县令关起来,县衙内会有人蠢蠢欲动,只是想不到那个人竟然是主簿,他本以为是县丞的。

    主簿对麦县令被关义愤填膺,一见他却倒头便拜,口称自己多有得罪,求钦差大人不要放在心上。

    “主簿,你这白天晚上可是两副面孔啊。”增寿笑眯眯看着他。

    “大人,下官回去经过深思熟虑,觉得麦县令杀人嫌疑很大,就算没查出入脑的竹钉子,也极有可能是用了别的办法,毕竟他做了多年县令,看过各种案子,杀人方法是了如指掌。”

    罗凡坐在一边,见主簿这和白天迥然不同的嘴脸,心里气闷,讽刺道:“那主簿你跟着麦县令这么多年,他掌握的杀人方法你也都熟悉吧?”

    主簿呵呵干笑。

    增寿点点头:“迷途知返善莫大焉,你去搜集下关于麦县令夫妻失和的证据,我要一击就中。”

    “是,下官明白。”

    一个实缺县令的位置,很容易利令智昏。

    待主簿离开,罗凡道:“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你,将麦县令关起来,又指使主簿背地构陷麦县令,你到底想做什么?”

    “你可曾想过天圣教徒为何偏选这香河县隐藏。又如何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里是直隶属地,京畿重地,天圣教残匪想要进犯京师,这里是必经之地。”

    “好一个必经之地,我想的却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天圣教选择这里定有他们内在的原因,当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很可能房间里已经有了一窝蟑螂,我认为这香河县还潜伏者大量天圣教残余势力,我要将这水搅混,这样什么妖魔鬼怪都能现身了。”

    罗凡一愣,这一天他都以为增寿是在任凭心意随便使性子,万万没想到此人竟然是胸中有大沟壑!

    “原来如此。”他感慨一声。

    “夸我。”

    增寿一脸得意。

    罗凡嘴角抽搐两下:“呵呵,想的美。”

    见罗凡大步走出,增寿笑道:“何止想得美,没见我长的也很美吗?”

    罗凡扶额:怎么还有这等皮厚心黑之人?

    “呜呜呜……我死的好冤啊。”

    深夜,细若游丝的哀怨声音在驿馆回荡。

    “姑娘,你听到了吗?”

    初七被增寿以保护证人之名从县衙带回了驿站,陪伴秦九,晚上就睡在旁边的一张小床上。

    她从睡梦中醒来,恍惚中忽然觉得这哭声不是来自梦中,

    “姑娘,醒醒,姑娘……你听……”

    初七一骨碌跳下床。

    秦九也醒了,裹紧被子淡淡地说:“怕是有人装神弄鬼,若是真有鬼,那些伤天害理的人为何还活得好好的?哼,都是骗人的罢了。”

    她语气清冷的像饱经风霜的老人。

    初七愣了一下:“姑娘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可是……这哭声真是太渗人了。”

    呜呜呜呜……声音悠悠的,像是缠绕在人心头。

    增寿盯着窗外,那黑影一闪而逝,是个女子的声音:“我死的好惨,麦子宣必须一命偿一命。”

    那黑影在窗前探出头就不见了,只留下这么一句话。

    “大人,属下搜查过了,并没有人。”

    几个侍卫将驿站搜查一番,驿卒也被他们从床上拎了下来,瘫倒在地上瑟瑟发抖:“大人,这幽冥之事,小的也是防不胜防啊……”

    “哼,装神弄鬼,继续给我搜。”

    增寿背着手,盯着驿卒问:“你真的和那些人没有关系?”

    驿卒一脸茫然:“哪些人啊,大人?”

    大家走到院子里,火把灯笼将院子照的亮如白昼。

    “这里,你来看这里”

    罗凡拉着增寿来到围墙下,指着地面的青砖。

    增寿蹲下身来,只见墙下面湿滑的青苔上有半个模糊的脚印。他伸手摸了一把,捻着手指,看向罗凡低声道:“这装神弄鬼的人怕是从没见过鬼,搞的真是太假了。”

    罗凡心里一动:“你见过……那些东西?”

    增寿反问:“你说呢?”

    想到之前他种种的反常行为,罗凡问道:“一直如此还是……从那次小环姑娘开始。”

    “都怪你,黑子,你害得我被雷劈,结果就能看到那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你害惨我了。”

    增寿瞪了他一眼。

    俩人蹲在地上咬着耳朵嘀嘀咕咕,这场景看在外人眼里格外诡异。

    “嗨嗨,两位大人,可发现了什么?”柏师爷率先打破了沉寂。

    “发……”

    这是罗凡。

    “没,啥都没,看来……可能真是有鬼。”增寿站起身,拍拍手,嘴角微微翘起。

    “小的就说,这些幽冥之事……实在是……哎,不过不会有大事,两位是替万岁爷巡视天下,有土地爷保护的。”

    驿卒说道。

    “嗯,但愿如此吧,很晚了,大家睡吧,明早还要上路。”

    初七悄悄将窗户关上,低声道:“姑娘,那个小白脸钦差大人说是真的有鬼呢。”

    “六表叔?”

    秦九微微一愣,随即嘴角浮起一丝微笑:“这样啊,那一定会有好戏看了呢。”

第三十九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二)

    “大人受惊了。”

    第二天一大早,驿馆内闹鬼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

    增寿皱着眉头,一脸恼火。罗凡叹口气:“现在公主府的贵人被鬼吓到,这可如何是好。”

    县丞和主簿你看我我看你,都不想接这烫手山芋。

    主簿鼓足勇气道:“不如,……不如请大人和贵人移足县衙内居住,待贵人有所缓解再上路也不迟。”

    “这……你们那县衙也不干净吧,昨晚来的可是麦太太,亲口说麦县令该死,要一命抵一命,我们若是去县衙住,那不正好被人家一锅端了。”增寿在一边说到。

    “这……”

    县丞心想,惊动了公主府的贵人那可是大大的罪过,谁不知道昌平公主很是厉害,真惹恼了她,那可不是玩的。

    “大人,您想啊,既然是麦太太鬼魂作祟,她为何不在县衙内作祟,而是来到驿馆呢,这说明县衙内一定有她忌讳的东西在,所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啊,大人。”

    主簿继续劝说道:“其实我等一直没敢和大人说,这驿馆内并不干净。”

    增寿眼睛一瞪:“什么不干净?这话什么意思?”

    县丞叹口气道:“两位大人可知道南云涛?”

    “前往江淮查赋的那个新科进士?”

    罗凡对此人有印象,皱着眉头道:“去年八月,此人因心神不宁自杀了。可他是在淮安任上自杀,和你这驿馆何干啊?”

    县丞叹息道:“大人有所不知,这位南进士是山东即墨人,和我们太爷,哦,和麦县令同出一个坐师,年纪相仿,颇有几分交情。他是六月得到淮安候补知县的缺,这位南进士诗词文章都好,很得朝廷看中,新科进士,这样富庶之地的肥缺实在是很不错了。”县丞感慨中颇有几分自伤身世的味道。

    增寿眉毛一扬,很是不耐烦:“说南进士和你们这驿馆有什么关系便是,你嗦半天干嘛?谁愿意听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破事。”

    “是,是,下官这就简单地解释下。”县丞连连点头,“南进士和我们太爷是故人,从京城出发来到香河县,我们太爷设宴款待,宾主欢喜。当夜,南县令就在这驿馆内居住,结果那晚就闹出动静,南进士于睡梦中大呼不可不可,我不要死,惊动了身边仆人,第二天他就高烧发热生了一场大病,我们太爷……哦,是麦县令将其接到县衙大院,请本城最好的医生好生照看,下官听了一嘴,那南县令说这驿馆内有女鬼,那女鬼手持一条裙带,威逼利诱他自缢,同时还笑着说什么今日不自缢于驿馆内,他日定然自缢于任上,早晚都逃不过一死云云,他那晚被女鬼吓到是以神智混混大病不起。”说到这县丞摇头叹息不已。

    “南进士病好后,继续前往江苏赴任,谁想到竟然在任上真的自缢身亡了。”主簿语气惋惜,“消息传来,麦县令痛哭一场,还设了香案拜祭,当时还说什么不该叫他前往淮安的,那女鬼已经示警,是他害了南进士。大人你看看,这驿站是真的有鬼,南进士搬到县衙内身体才慢慢恢复。”

    罗凡低头不语,增寿则呵呵呵冷笑三声:“那南进士住进了县衙,不也还是没法避免自缢的命运吗?”

    县丞擦擦额头汗水,心道得了,合计我这是白浪费口水了。

    “大人,昨夜那鬼可说了什么?”主簿问。

    “只说要麦县令偿命。”

    “那就是了,这鬼应该是麦太太,她只是恨麦县令而已,将来对大人和贵人们也不会有什么不好影响的,只是这驿馆有几次闹鬼事件发生,贵人身体要紧,还请大人们移步。“主簿继续好言相劝。

    “你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增寿翻翻眼睛。

    罗凡则低头沉思,这时忽然传来一阵哭闹声,小顺子慌里慌张的跑来:“爷,爷,秦姑娘又开始发烧了。”

    “大人事不宜迟,还是马上搬去府衙吧,等贵人身体好转再继续上路。”

    主簿和县丞一起建议道。

    县衙内一直是麦县令一家居住,麦家人口简单,只夫妻二人,并一个贴身丫鬟,也就是初七,一个厨娘,一个老看院。都是本地人士,在香河雇来的。

    县衙内的院子其实不大,里面只有三间房,两位钦差一人一间,秦九住一间,剩下的护卫们只好住在外院。

    “对不住,对不住,县衙内稍微有点逼仄,还请大人恕罪。”

    主簿安排好房间,连声道歉。

    “唉,只要秦姑娘的病早点好就行了。”罗凡忽然想起一件事,“怎么,府台和总督都没有发信过来吗、”

    他昨天已经将信交给主簿和县丞,要他们派人送给府台和总督,信中讲明麦县令有杀妻嫌疑,需要被暂时关押调查,期间需要官员暂代管理香河县之职。这都一整天了,回信也该来了。

    “尚未接到回信,也许今晚就能到。”

    主簿见罗凡和增寿面色都不爱好看,小心翼翼地说。

    昨晚闹了一晚上,因此今晚用过晚饭后,里院和外院的人都早早睡下去了。

    罗凡闭上眼睛,也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听到一阵哀婉的哭声。

    他睁开眼四顾茫然,却看到正对着床的窗户处伸出来一条绳子。

    那绳子像是一条蛇,蜿蜒着进来,晃了晃,朝罗凡摆动几下,像是再说你过来啊,过来。

    罗凡大怒:“何方妖孽,竟然敢在天使面前装神弄鬼。”

    那绳子晃晃悠悠,眼瞅着就要缠上他的脖颈,忽然一声叱责:“尔等安敢?”

    这是个女子的声音,一个淡淡的女子影子从窗户缝里钻出来,一把扯住绳子,将其狠狠掷下,同时朝罗凡深深福身:“大人,人鬼莫辨,请多保重。”

    “啊!”罗凡睁开眼睛,看到月光透过窗子映照在地面上,房间内笼着银色月光,周围的一切都模模糊糊的。

    屋子里好像有一股浓重的烟味,他又吸了吸鼻子,确定是烟味。

    糟糕,附近有地方着火!

    他急忙起身要去救火,刚坐起来,胸口针扎一样的疼。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困成这样?他屏气凝神,心里暗道不好:怕是着了别人的道,浑身功夫施展不出来,难道要被烧死在这里吗?

第四十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三)

    “爷,六爷,着火了。”

    顺子被浓烟呛醒,急忙起身去推床上熟睡的增寿。

    推了一下手感不对,一把掀开被子,里面什么都没有。顺子大惊:“爷,六爷,您在哪啊,六爷。”

    后院和前院相通的门不知被谁落了锁,外间的人还在熟睡,今晚大家睡的似乎特别熟。

    顺子迅速跑出去,挨个房间敲门:“黑……罗将军,快醒来,秦姑娘快点醒来!”

    秦姑娘的房门吱嘎一声开了,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立在门口:“这位小哥,初七不知怎地了,怎么也叫不醒,这是哪里来的浓烟?嗨嗨。”她用枕巾捂着口鼻,呛的眼泪汪汪。

    顺子顾不得男女有别,直接冲进她房间,伸手探了一下初七的鼻息,松口气,这人还活着,屋子里都是浓烟,顺子一狠心,用力架起初七就往外拖。秦九拎起一件披风,又抱了一个小薄被,跟着顺子跑了出去,院子里只有他们俩。

    “六……表叔和罗将军呢?”

    秦九声音发颤。

    顺子将初七放下嘴里嘟囔着:“怎么睡的死猪一样。”

    “小哥,表叔呢?其他人都在哪?并没有起火,浓烟是哪里来的?”

    秦九虽然吓得浑身发抖,可还是努力强迫自己镇定,已经将院子里的情形看的清清楚楚,看不到火光,只有浓烟滚滚,而外院一片死寂,像是没有人……

    这实在是太可怕了!秦九又问一句:“六表叔呢?罗将军呢?”顺子摇头道:“我家爷不在,哎呦,罗将军,怕是也被闷在里面。”

    他转身就往罗凡房间跑去,方才敲门没人应声,看到秦姑娘开门就直奔那边去了,这会一想八成罗将军还在房间呢,这是要被人家一锅端啊。

    顺子打开门,摸进去,床上摸到一个软软的胳膊,他拽了拽:“罗将军?”

    “是……是我。”罗凡艰难地回答一声,浓烟袭来时他用枕头捂住了口鼻眼睛,就这样还被呛的胸闷气喘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这会烟气淡了一些,听到顺子的声音罗凡狠狠地又咬了一下舌尖,痛彻心扉,昏沉沉的脑子瞬间清醒许多。

    这是中招了!

    顺子扶着他起来:“罗将军您还能走吗?”

    “能,没事,”话音刚落,腿脚就不争气地一软,整个人都向前栽去。

    顺子吓了一跳:“哎呦我的爷,您可慢着点。”

    罗凡恨不能给自己一个大嘴巴:还是武将呢,叫一个太监来救自己。这叫什么事。

    “都不许动,公主府的贵人在我们手里。”

    院子里忽然想起一个女子的声音,罗凡心里一寒,立马想到那个失踪的红英。

    “呵呵,副使大人。”

    门口站着两个女子,接着淡淡月光能看到这俩人头上都戴着一个红色的绒球,随着说话,那红绒球还一颤一颤的。

    “请把副使大人。”一个女子做出个请的手势。

    士可杀不可辱!罗凡刚要再咬舌头,顺子忽然贴着他耳边用极地的声音说:“我家六爷不知去哪了。”

    罗凡心里一动,按了按顺子的胳膊,顺子大声道:“将军,我扶您出去。”

    顺子扶着罗凡走到院子,月光下院子里站着一个手持长剑的女子,一身黑衣,头上也有个红色绒线球,月光下有些黯淡,让罗凡不由想到血。那女子站在那,长剑指向秦九,这瘦小的女孩子坐在地上,将初七搂在怀里一动也不动。

    “罗将军,我这毒烟滋味如何啊。”那女子见罗凡被押过来,看了他一眼,罗凡冷冷地哼了一声,“你就是那个红英?江南已经彻底平定,你们教主自-焚身亡,我劝你们不要继续负隅顽抗,何苦辜负了自己这锦绣年华。”

    “呸,你这朝廷的妖,嗯,听说你们俩钦差,一个是王爷的弟弟,一个是太后的外甥,我要你们给我们天圣教无数兄弟姐妹陪葬,用你们的心肝祭奠教主,可惜,逃走了一个,对,还有你……”

    她手中长剑渐渐往前伸,像是想要在秦九脸上画上几道,她微笑一下,盯着秦九瘦弱的小脸:“还有你,听说是公主的闺女,你的心肝想必也是很甘甜的,一并挖出来。”

    秦九漠然地看着她,怀里的初七喊道:“你们天圣教是什么好东西,我舅舅家在江南就被你们害死了。你们抢走了舅舅家所有的粮食,还硬拉着我表姐入教,我表姐本来已经订婚马上要成亲了,你们非说天圣教徒必须什么圣洁,不许成婚,将我表姐和姐夫强行分开,表姐担心表姐夫,跑去见他,被你们说成淫奔,是妖,竟然将我表姐活活烧死了!”

    初七说到这里,痛哭失声:“什么天圣教,呸,都是魔鬼,天魔教还差不多。”

    秦九年纪虽小,却很是镇定,轻轻拍了初七一下,示意她不要太激动,那女人的剑尖就在自己面前,她担心这女人疯狂起来真把自己的脸给划了。

    “先从你开始吧,那就。”红英说着一剑就刺下去,哐当一声,长剑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偏了一下,从秦九肩头擦过去,秦九吓得呀了一声,初七挣扎着起来,用力护住秦九:“欺负小姑娘算什么本事?”

    “罗将军中了毒烟还能施展暗器,好功夫。”

    这时一个女子从墙头落下来:“红英堂主,外院的侍卫都被咱们解决了。”那女子声音有点低沉,身形高大,头微微低着,只能看到头上颤巍巍的红线绒球。

    “嗯,干得漂亮,这内院都是重要人物,一网打尽我们就能和那些妖怪谈判了。”红英声音里透出兴奋。

    “堂主,属下从前院得到一个宝贝,嗯,是一把匕首,削铁如泥,属下特意献给堂主。”说着,那女子走到红英面前跪下,双手将匕首呈上。

    “好,出师大捷还有彩头,咦,你是我们堂的吗?”红英放下手中长剑,弯腰去拿匕首,发现那女子相貌不对,急忙喝道,

    可是已经晚了,那女子一跃而起,将匕首插入红英胸口,还用力搅合一下,手法恶毒又坚决,罗凡也出手了,他中毒影响功力,手上功夫还是有的,强提一口气,将左右两边的女教徒全部点道,顺子欢呼着扑上去:“爷,六爷!”

第四十一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四)

    “黑小子,行啊,中了毒烟还能用暗器,还能点穴,功夫不错嘛,我还小瞧你了。”

    增寿蹲下身子,在红英身上摸来摸去。

    顺子低声劝道:“爷,爷,事情紧急,这女人,你等会再玩也不迟。”

    初七呀了一声,伸手捂住秦九的耳朵:“姑娘,这话……腌,咱们不能听。”秦九羞的低下头去。

    顺子撅嘴:“怎么就腌了,食色性也。”

    “得了吧,这女人血呼啦的,你家爷是这般荤素不忌的主儿吗?”增寿从红英身上摸出几个小瓷瓶,一股脑塞给罗凡道,“你自己琢磨。看哪种是毒烟的解药,毒不死就成。”

    他心想这几个天圣教徒毫不在乎毒烟,一定是事先服用了解药,天圣教的教徒众多,很多人都是靠毒药控制,可能随身带着解药。

    顺子这才明白增寿是要做什么,便也蹲下身子,在被点穴的女子身上摸摸捡捡,那俩女子只是被点中穴道,意识清醒,见一个男子在自己身上摸,羞愧的几乎要咬舌自尽。

    原来这天圣教占领江南后就宣传说天下男子女子都是兄弟姐妹,是不能随便结婚的,他们设置了男营、女营,男女不许混杂,要想成亲必须经过达到一定年纪,得到营头目的认可。因此这些残余教徒这些年都生活在女营中,长期被洗脑,认定男人是肮脏邪恶的,现在浑身上下被一个男子这样摸来摸去,真是死的心都有了。

    顺子摸了半天,也掏出几个小瓶子,打开后闻了闻:“爷,哪个是解毒的啊。”

    增寿瞪他一眼,可惜月光下顺子根本看不到。

    “大人,外院逆贼已经被清除!”

    墙外传来喊声。

    “顺子,把门打开。”

    顺子哆哆嗦嗦地问:“六爷,您确定外面逆贼都被杀了?我……有点怕。”

    “你家爷算无遗类,这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中,怕什么,叫你开门!”

    罗凡听到增寿大吹大擂,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他说这一切都在他算计之中?那么,自己怎么会中毒?怎么会这么狼狈,他就是有意的故意的特意的让自己丢脸!想到顺子方才说他早就不见了,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此人……看似不羁,实在心机颇深啊。

    门被打开,护卫拎着钢刀冲进来:“大人没事吧。”

    增寿嘿嘿一笑:“副使好像有点问题,赶紧帮忙看一下。”

    罗凡咬着牙不吭声,顺子喊道:“喂,初七姑娘,你要不要紧。”

    罗凡那三个家将听说主人出事了,匆忙跑来,扶着罗凡往外走。

    县丞在睡梦中被一个护卫一把拎起,衣服穿的七零八落,鼻涕眼泪一把:“大人,小的真不知道主簿他……他是天圣教的人啊,大人,求大人饶小的一命,小的下有三岁孩子上有八十老母啊大人。”

    增寿冷笑,手里的匕首在他脖颈处比划一下:“还点新鲜的,这番陈词滥调,爷都听腻了。”

    “小的家里还有一个妻子,两房小妾,大人这一大家子……”

    县丞不住磕头,增寿哈哈大笑:“怪不得你瘦得麻杆儿似的,感情这家里是车**战,轮番上阵掏啊。”

    罗凡由家将搀扶着,外院情况大致看个明白,怪不得他们在内院没听到什么动静,原来这外院的护卫早都撤出去了,屋子里黑着灯,被子铺在床上,做出人在睡觉的假象,天圣教混进香河县的残匪总共就七八个人,三个人去内院抓钦差,剩下几个以刀拨门,准备进去大刀切瓜削菜一般,将中了毒药的护卫全部杀死,这些残匪都是逃出的女子,武功不算高,好不容易进了房间,摸到床前发现情况不对,一转身,钢刀已经架到脖子上,开始那反应快的,立马咬碎了牙齿中封存的毒药毒发身亡,有的反应稍微慢点,被点了穴道卸掉下巴,张大嘴巴傻乎乎地站在院子里,一脸茫然。

    “将军,您现在怎么样?”

    家将见罗凡脸色越发不好,低声问道。

    “你们是我罗家人,为什么听他的?”罗凡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是正使大人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说将军因为武功高,特意在内院做诱饵,他说若是两个钦差都不在内院,对方一定会发现,那样就不能将残匪一网打尽了,还说这都是将军您的主意。”

    “真是……什么都是他说,你们猪脑子吗?”

    罗凡不知说什么了。家将只知道他和增寿同为钦差,应该同舟共济,却没想到人心隔肚皮,那小子太阴险了,他早早溜出去,将自己当诱饵扔在后院,过分,着实过分。

    “呵呵,这些都是罗将军的主意,这就叫引君入瓮。”

    几个护卫说起今晚成绩斐然,增厚笑了两声,夸赞起罗凡来。

    “多谢罗将军救了我等的命。”

    那几个护卫转身拜向罗凡,后者面色一僵,瞪了增寿一眼,解释道:“和我无关,事情到底是如何发生的,我全然不知情,都是正使运筹帷幄底色结果。”运筹帷幄四个字,被他说的是咬牙切齿。

    那几个护卫一愣,看向增寿,后者摸了摸下巴嘿嘿笑道:“这……我和副使,和诸位兄弟从出京城那天起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各位就是我增六的兄弟,何必分什么功劳不功劳,今天大获全胜,功劳是大家的。”

    “大人英明!”

    护卫们此刻是心服口服。

    罗家那三个家将,你看我,我看你,已经听出来增寿是骗了他们,害的他们家将军差点出事。

    一个家将刚要张口质问,罗凡咳嗽一声轻轻摇摇头示意他什么话都不要说。

    罗凡看的清楚,增寿这是将所有护卫的心都收买了。

    只是他不知道,增寿是怎么预测到今晚的事情的?

    “大人,主簿全家都自杀了!”

    一个护卫进来报告。

    兔死狐悲,县丞瑟瑟发抖。

    “都死了?确定是主簿的尸体?”增寿追问。

    “确定,笑的怕是人皮面具,在那贼人脸上还划了一下。”护卫冷笑,”哼,死不足惜。“

    “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怎么策划的吗?”

    增寿看向罗凡,声音压低,还故意朝他眨眨眼睛,一脸得意。

    罗凡别过脸去:“爱讲不讲。”

第四十二章 香河县的烈女(二十五)

    “在主簿和县丞劝我们搬进县衙的时候,我就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头。”

    房间内,罗凡绷着脸,秦九戴着帷帽低着头:柏师爷则是一脸兴奋,他昨晚也做了一些事情,这让他确认,诚亲王府这个不被待见的王孙绝对不是一个废物,他有捡到宝的感觉。顺子那就别提了,他家主子做啥都对的,不对?那不可能一定是你不对!此刻,他眼睛亮晶晶地,握紧拳头,盯着侃侃而谈的增寿,恨不能跳起来昭告所有人:看到没,这才是我家六爷,我家六爷不是纨绔。我家六爷厉害着呢。

    “六表叔……事关朝廷机密,秦九先行告退了。”

    秦九起身施礼道。

    “不,不,这件事将你牵扯进来,为了让对方更相信我们上当,你被迫参与了全过程,应该知道真相。我置你与危险之中,这里给你赔礼了。”

    说着,增寿朝秦九作揖。

    秦九哪敢受他的礼,急忙侧过,福了一福。

    罗凡哼了一声,增寿笑道:“你是副使,为朝廷查出逆贼是你的责任,吃什么苦头都是为了不负皇恩,是人臣应尽之本分。我毫无歉意啊,怎么办?哈哈哈。”

    这几声笑,可真是贱啊!罗凡实在太想知道事情真相,双手紧紧攥成拳头,强迫自己平静下来:深呼吸,我不和他吵,不值得,不值得。

    “南进士去年前往淮安府前,的确在香河停留了几天,他们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有真有假,嗯,这两个人,或者说,这两个人中有个是主导的,另一个人也很有可能是被那个人蒙蔽了,但这都不重要,没人会为一个八品七品的小官感到可惜。”

    增寿这句话明明白白,就是在告诉众人,自己打算连县丞或者很有可能连麦县令一起连锅端掉。

    罗凡直接问:“你将麦县令关起来不就证明他没有嫌疑了?”

    “就算没嫌疑,他身边的主簿都是天圣教徒,他身为县令也有失察之过,丢掉乌纱保住脑袋已经是万幸了。”

    “爷,我笨,听不懂,您就明说吧,到底咋回事啊。”

    增寿高深莫测地一笑:“为照顾你的脑子,你把我就从开始说起。”

    “我说过,当你发现一只蟑螂的时候,屋子里可能早就有一窝了。天圣教去年春天被岑家军攻破大营,教众四散逃亡,他们为什么选择来到香河县?一个原因这里是京畿重地,距离京城很近,另一个方面,很有可能这里有天圣教的人,而且这个人极为重要。这个邪教从粤地一路到江南,发展十多年,他们教众潜伏在全国各地,而麦县令恰恰就是两广人,他也非常致力于给郭娘子请封,因此开始我是怀疑他的。可是有人提醒我他不是天圣教徒,他只是一个在新欢旧爱间徘徊不定的可怜人罢了。”

    “有人告诉你?那个人是谁?”罗凡追问。

    “这个……呵呵呵,你懂得啊。”增寿朝他眨眨眼。罗凡明白过来,他说被雷劈后就能看到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那告诉他的那个人就是那些说不清的东西了。

    俩人心照不宣,可在旁边的人看来就觉得有点奇怪了,柏师爷干咳一声问道:“那么大人将他抓起来,也就是因为大人怀疑他的身份咯?”

    “不错,我就借着麦太太被杀,将麦县令关起来,不管他是不是天圣教徒,一个县的县令忽然被关起来,很多沉在底下的东西都会暴露出来。很快,主簿就显出问题。他先是不遗余力帮麦县令洗脱罪名,暗地里却来投靠我们,很想得到县令空缺,既然这么想做实缺县令,为何又将派往总督府的信件截住呢?”

    “你怎么知道他将信件截住了?”罗凡不解。

    “因为他很快下手了,那封信我根本是一个字都没写,只是一张空白的纸。他大家都等着总督府派人来,只有劫走信件的人知道,不会有人来,而我在耍人,因为我可能发现了什么,这个人开始害怕,加快了下手的进程。那就是尽量劝我们离开驿站,住进县衙,而县衙内院落狭小,可以将我们几个和护卫等人区别开,我想他们可能是要利用钦差和公主府的姑娘来换取点什么东西,于是今晚的饭食中我特别注意一下,发现陪客的主簿原来是吃素的。于是我也就多吃素菜,主簿心神不宁开席后不久就匆匆离去,我想他是急于布置晚上的阴谋,根本没注意我到底吃没吃肉食,同时我暗中告诉柏师爷,提醒大家注意肉食问题。护卫们很听话,吃的肉很少,初七这小丫头贪嘴,吃了一些肉,秦姑娘应该是长年茹素,因此这药也没有影响到她,至于你嘛,呵呵,只能怪自己贪嘴咯。”

    增寿语气愈发得意。

    “继续讲。”

    罗凡几乎是咬牙切齿。

    “大人提醒我说少吃肉食,我还怀疑大人的判断,现在想来实在不该,大人真是英明,柏某人佩服。”

    柏师爷说着站起身,恭恭敬敬朝增寿一揖到地:“之前秦翰林找学生,我还心有疑虑,现在对大人是心服口服。”

    顺子激动的摩拳擦掌:“哈哈,六爷,原来小的不喜欢吃肉也有好处啊,哈哈哈。”

    秦九也跟着赞叹:“多谢六表叔见微知著,挽救大家于水火,秦九过去只知道那天圣教徒在江南,想不到京畿重地竟然还能如此猖狂,妄图绑架我们,真是……真是……罪该万死啊。”

    秦九声音颤抖,方才被人用长剑指着脸的滋味,想来是心有余悸。

    “那么麦太太到底是怎么死的?是被麦县令所害还是被天圣教徒?”

    罗凡追问。

    “这个,反正我知道不是麦县令所害,这个麦县令,为人懦弱,他口口声声说怀念湘莲姑娘,其实还是对湘莲**心有芥蒂的吧?麦太太当年是伺候湘莲的清倌人,他怀疑麦太太杀害了湘莲,而事实上极有可能真的是麦太太做的,但麦县令只是性格懦弱又不是傻,为什么会用相似的办法将麦太太吊起来?这未免太明显了。就算想害死自己的妻子,也得等我们离开之后啊。”

    “那就是天圣教徒杀害了麦太太,嫁祸给麦县令?”

    “罗凡问。

    增寿摇摇头:”这就难说了,但麦太太是深爱麦县令是无误了。”

    他说话是,眼睛盯着门口,目光悲悯。在门口有一个模糊的女子影子,正朝他福身拜下去:“相公在任上十余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望大人网开一面,也不枉小女子通风报信,将那些贼人的阴谋告诉给大人了。”

    增寿看着那女子的影子,深深地叹口气:“这香河县,还真是出烈女的地方啊。”

第一章 三人恩怨

    增寿和罗凡商议后,将麦县令依然暂关押在大牢,由柏师爷斟酌写了一封信快马加鞭送往保定的总督府。

    总督大惊失色,不敢耽搁,亲自带人来到香河县,办理善后事宜。

    三年前,天圣教众曾经顺着大运河北上,一直打到直隶来,幸运的是他们孤军作战,最后被分割小股消灭殆尽。总督做梦也没想到,南边岑大帅号称屠尽天圣教逆贼,京畿门户香河县却差点被人连窝端了。

    “麦子宣在香河任上七年,竟从未察觉到身边逆贼活动,糊涂,庸官!”总督恨的咬牙切齿,很有要拿麦县令做替罪羊的意思。

    增寿笑了一下:“总督大人,您在直隶有八年了吧?”

    “是……这个……”总督立马明白过来,事实证明香河县令并未参与逆贼活动,自己若真给他安个失察的大帽子,那他这当了八年总督的也是失察。

    “这些逆贼,在江南被岑帅击溃,四处逃散,披着郭四的皮到香河县图谋不轨,被麦县令有所察觉,打算借给郭娘子请封的借口多加调查,没想到打草惊蛇,逆贼谋害了麦太太诬陷麦县令,唉,这麦子宣也是举步维艰啊,能力不算很强,不过是朝廷一片忠心,平日也是爱民如子。可怜麦太太,被逆贼害死,我会向朝廷请封的。”增寿说的义正言辞,总督不住点头:“是这样,是这样。多亏麦县令有所察觉,两位大人力挽狂澜。”

    “天圣教徒极为狡诈,同时信奉为教义自杀能成为更高等级的堂主,真是一群亡命之徒。”罗凡想到那些咬碎毒药自杀的女子,心里一阵发寒。

    增寿对总督说了麦县令的好话,自认算是给麦太太的鬼魂一个交代。

    以麦县令那懦弱又老好人的性子,若是不做官,专门做学问的话,也许会有更大的建树,保全他,让他全身而退对他是件好事。

    “天圣教徒机关算尽,就是想不到麦太太已经向我示警,哈哈,这真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

    增寿背后和罗凡、麦县令说起将潜伏的天圣教徒一网打尽,依然洋洋得意。

    “瞎猫碰见死耗子罢了。”

    罗凡轻描淡写。

    “关键是,有些眼神很好的黑猫,连耗子毛都摸不到,这就过分了啊。”

    增寿拖长声音:“哎,我们明天就上路吧,把这个烂摊子留给总督大人,至于写给朝廷的奏折就交给柏师爷,他比咱们都擅长做这种事。我还真希望早点看看江南被那些匪徒祸害成什么样,这帮杂碎,岑国璞直接砍他们头没毛病。”

    “若驿馆闹鬼是天圣教人故意装的,用意是将我们引入县衙,好一网打尽,那去年南进士出事又是怎么回事?”

    罗凡忽然想起南进士的撞鬼事件。

    麦县令道:“下官本是不信鬼神之说的,但去年南兄的事实在是匪夷所思,至于这次事件是冥冥中自有天助。”

    “不是天助,是湘莲姑娘和尊夫人相助。”增寿微笑着看着他,很欣赏麦县令渐渐苍白起来的面皮。

    “我太太,她怎么说?”

    “人鬼殊途,尊夫人虽然出身青楼,困于男女之别并没有说太多的事情,只说她的死和你无关,同时示警说主簿和县丞有问题,要对我们下手,于是我就将计就计,引蛇出洞。至于南进士遇到的鬼,一切都像一语成谶,偏在他查赋的时候,这鬼还真是知情知趣的很啊。”

    罗凡本来听他说话频频点头,忽然听到引蛇出洞四个字,一想到自己就是被抛出去的那个诱饵,面色一沉,瞪大眼睛盯着增寿:“为了做戏逼真,竟然拿我和秦姑娘做诱饵,若是真出什么事,我是为朝廷尽忠,秦姑娘怎么办?”

    “嗯,她出自公主府,也算是为国尽忠吧,会给她追封一个封号的。生之不显死后哀荣,也不错嘛。”增寿说的轻描淡写。

    门外,秦九站在长廊里,看向初七,面色凄然。

    初七刚要往里冲,被她一把抓住胳膊,秦九用力摇着头,眼睛里亮晶晶的,有泪水滑过。

    “那当年湘莲的死……”

    麦县令欲言又止。

    增寿冷笑:“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麦县令,容我问你一句,这些年来,娶一个清倌人比娶一个接过客的红姑娘,更让你心里舒服一些吧?”

    麦县令一愣,不知该如何回答。

    “你迟疑了,这证明你就是这样想的。哈哈,人啊,真是太奇怪了。”

    增寿伸手做出个请的动作:“麦太太的救命之恩我已经回报了,你们三个人的恩怨,一还一报,以后慢慢算去吧。”

    麦县令走到门口失魂落魄,差点被门槛绊倒:“以后算?她们两个人都死了,怎么算?”

    “死亡不是尽头,再相遇时人脑袋打成狗脑袋随你们。”增寿语气中有一种幸灾乐祸的味道,“湘莲给你换来十年春风得意,你的好运气到头了,麦县令,不如做田舍翁。”

    麦县令踉跄着走出去,罗凡问道:“就这样了?谁把谁害死了也说不清,你始终没给一个准话。”

    “恩怨都是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害人的没害人的统统都死了,麦太太是自己想不开自缢也好,是被天圣教的人害死嫁祸也好,人死百恨消,再有扯不清的,麦太太和湘莲在阴曹地府等着阎王发落吧。”增寿说着伸了一个懒腰,“哎,每日家情思睡昏昏,进了香河县我就没好好睡一觉。”说着朝窗外大喊,“顺子,给爷烧洗澡水。”

    这才下午,直隶总督忙的脚不沾地,你钦差好意思洗澡睡觉?

    罗凡瞪着他,增寿一笑,伸手就去解自己官服上的腰带:“感情黑子你有这等爱好,喜欢看人宽衣解带。”

    在罗凡眼中,再俊俏的男子这般娇滴滴一笑都足够成为他的噩梦,他匆忙转身逃也似的跑出去,差点和闻声赶来的顺子撞上,顺子惊道:“黑……罗将军,这是为何?”

    “你主子发疯了,赶紧找个郎中开几副药吃。”

    罗凡百无聊赖,信步来到县衙后面的小小花园。

    隔着一道花墙听到里面传来低声交谈的声音。

    “你自己不去理论,还不叫我出声,就这样被他欺负吗?”

    “我又能如何?初七,你听我的名头是不是挺能唬人的?”细细弱弱的声音说道。

    “你是公主府的贵人啊。”

    “贵人?初七啊,我不比你快乐。六表叔是宗室子弟,京城有名的纨绔,如何能理解我这样的人。”秦九苦笑一下。

    罗凡担心被两个姑娘发现,急忙侧身闪到一边,心里想着:原来这秦姑娘在公主府很是艰难啊。

第二章 进城遇刺

    一行人继续上路。现在多了三辆马车,上面装着吃喝日用以及……银子。

    总督需要留在香河县处理善后事宜,从自己的亲兵中选了六名高手给他们做护卫,同时还奉送了一大笔银子,美其名曰是这六名护卫一路上的吃喝用度。

    钦差出行,日常开销是需要地方官负责的,当然背地里送礼的也不少,可这还没出京畿呢,增寿就敢光明正大的捞钱了?

    “你这手脚也太快了吧?消息到了京城,小心言官弹劾你。”

    罗凡提醒道。

    “弹劾我?不能够,是弹劾你!”

    增寿摇着扇子,笑的云淡风轻。

    “什么意思?”罗凡盯着他,觉得他笑的像一只……狐狸,狡猾狡猾的。

    “我是纨绔啊,京城第一纨绔,啥坏事都干的那种,可你是大好青年,勋贵中的栋梁,我收钱没人当回事,你收钱那才叫晴天霹雳,嗯,今天这银子就是以你名义收的,我还叫柏师爷给陈总督写了个回帖,当然,署名的是你。”

    “你……欺人太甚!”

    罗凡瞪着他,咬牙切齿,恨不能一拳砸到对面那张嬉皮笑脸上。

    “想打我?我是正使你是副使,殴打顶头上司,东宫太后也保不住你,哈哈。”

    增寿抚掌哈哈大笑。

    “慕容慎行!你……”

    罗凡气的一拳挥出,他是习武之人,出手非常快,增寿却轻轻地将他手托住:“哎呦,我肩膀正疼,你帮我捶捶?真贴心啊。”

    罗凡脸涨得通红,这时增寿朝前面努努嘴:“看看,大侄女回头看呢,你看你这像什么样子,为老不尊。”

    原来他们声音可能有点大,秦九马车上的帘子掀开有人向后面看过来,正是初七。

    她回头看了一眼,很快就放下帘子。

    “你打的什么主意,为什么带着她上路?”

    “我大侄女需要人照顾啊。”

    两人并排骑在马上,整理一下仪表,又是威风凛凛的俩钦差。

    “外院谁都没出事,怎么单单姚嬷嬷就死了?那丫头中毒能成哑巴了?”罗凡想到增寿暗地里的狠辣手段,心里一阵发寒。

    “那俩刁奴,老的没多大价值,一路上还可能会拖累人,我最恨这样的老婆子,无事生非踩低捧高,宅门里多少是非都是她们那张破嘴扯出来的,至于那小丫头,只要老老实实不说话就对了。当然,这都是天圣教徒所为,我也有照顾不周之责,可怜啊,等回到京城一定对昌平公主讲明白,给那老东西家里一点抚恤,毕竟也和我们同行过几天。”

    增寿说着笑了笑:“至于这个小丫头,我就想把她带在身边,看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你怀疑她是天圣教的?”

    “不错,与其等天圣教的人不停派人捣乱,不如就让他们塞个人过来,大家皆大欢喜一路安静便是。对最不放心的东西,不该放在手边吗?好的话就摸几下,玩一玩,不好的话,立马有多远扔多远?”

    增寿说到得意处,眉飞色舞,两道浓眉差点跳出额头去。

    “无端害了那婆子的性命……”

    “好了好了,不就一个奴婢吗?看你嘴咧的,能塞鸡蛋了。再说,无端害她的是天圣教,和爷有什么关系。”

    增寿说着一抖缰绳:“驾!”

    第二天上午的时候,他们到达汝阳。

    县令带着县衙内官员跑到城门口迎接,黑压压跪了一地。

    增寿骑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一身官服趁着如玉的面孔庄严肃穆,有远处围观的人悄悄议论:“那么俊的人,不会是女扮男装吧?”

    “胡说,你见啥时候女的能做钦差了?”

    “哎,没听过女驸马吗?女的都能当驸马,别说做钦差了。”

    围观人群叽叽喳喳,这钦差真俊,像庙里的菩萨,那个也是钦差吧?娘咧,咋恁般黑哩?包公转世啊。

    人群中,有几个学子打扮的人也在围观,其中一个笑道:“夫人说一个钦差是她表弟,不知是哪个白净斯文的还是黑脸的?”

    “夫人相貌甚美,一定是那白净斯文的。”

    这几个人说着,见钦差下来马,走上前去扶县令起来,同时向围观的人群挥手示意。

    两名钦差,一个黑的掉地上呲牙可见,一个白的几乎透明,像是要消失在阳光里,这场景怎么看都诡异。就在这时,忽然从人群中冲出一个人来,一身红衣,像一团火,嗖的一下脚尖一点,整个人都腾空起来直取那肤白貌美的钦差。

    那美钦差一愣,像是没反应过来,黑脸钦差已经一掌劈过,同时长臂轻舒,将美钦差拉到一边,偷袭的时机稍纵即逝,这么一挡一扯的功夫,护卫已经围上来,那红衣女子见一击不中,举着匕首高喊道:“天圣不……”

    话没说完,一个什么东西忽然飞进她嘴巴,女子一惊,护卫的剑已到面前,女子吐出那东西,用力咬了一下后牙槽,罗凡见那女子面露诡异之色,急忙喊道:“小心,别叫她死了。”

    已经迟了,女子晃了晃,嘴角流出黑色的血,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护卫们小心翼翼地围过去,用朴刀拨弄她一下,看这人是否彻底死了。

    她那句口号没有念完就被一个飞来的东西打断了,但护卫们都知道,这女子一身红衣,又喊叫天什么,一定是天圣教残匪。

    “大人,下官布置不严,让大人受惊了!”县令吓得浑身发抖,面如土色。

    “你过来。”

    增寿挥手,让那县令侧耳过来:“是天圣教残匪。想必我们在香河遇到的事,你都知道了。”

    县令连连点头:“下官上午才听说的,两位大人英明。”

    “这女子看来是香河的漏网之鱼,她主要是为了行刺我,不过为了防止她还有党羽,你不妨这么这么做。”

    说着对县令一番低语。

    县令面露难色:“大人,这是个年轻女子,这么做有点太……”

    “女子怎么了?感情你还想怜香惜玉?你真是妇人之仁,等那些残匪拎刀切瓜剁菜一样砍你和你家人脑袋,一定不会手软。”

    增寿眼睛一横,眉宇间笼着一股戾气。

    县令吓了一跳,急忙答应着:“是,是,下官马上就去准备,谢大人提点。”

    增寿对县令面授机宜,罗凡则蹲下身子检查那女子的尸体。

    在女子脚下,有一个核桃,旁边是一颗带血的牙齿,那核桃油光锃亮,像是长期被人把玩的包浆。

    罗凡记得,增寿没事的时候,手里时转着对儿核桃。

第三章 上院下院

    吉祥书院是中原有名的书院,创办者是一百多年前的一位林阁老,这位老大人因少年时代家境贫寒,身处高位感怀寒门学子求学艰难,辞官回乡后拿出家财创办了吉祥书院。也有人说书院叫这么俗气的名字,非常不雅,当年的林阁老那时的林山长捻着雪白的胡子道:”惟愿我学院出来的学子,能考中进士的遇难呈祥,化险为夷;天资有限考不上的,能有一二技能傍身养家,人生几十年,能做到吉祥,就是最大幸运。“

    起初大家都没拿他的话当回事,直到后来,几次朝廷大风波大清洗后,人们发现,在朝为官的吉祥书院学子竟然得以保全,原来书院学风很务实,讲究脚踏实地,一直秉承林阁老的思想,有天分的就去科举做官,天资不够的就在学院内学点农桑本事。当然没人承认自己不如他人,但几次考试下来,有些心灰意冷的学子就回到书院,学一点谋生的本事。这样时间久了,这间书院的学风便更加务实,学生都是实干型的,胆子偏小,从不站队,几次大清洗都基本活了下来。读书人种田经商也不觉得丢脸,颇有墨家质朴淡然之风。

    寒窗苦读十多年,一朝金榜题名,到大风大浪之时才明白能全身而退就是最好的。退出庙堂,便回到吉祥书院教书,一番人生风浪经过,人也就更加沉稳,影响的书院学风愈加扎实。

    百余年下来,吉祥书院在学子中很有名,什么时候都是保命第一啊。

    同时,因为书院学风扎实,朝廷也青睐这里的学子,毕竟一些实缺还是希望有能力的人来做官的,林氏家族经营这书院百年,现在竟然有点终南捷径的意思。

    几个学子叽叽喳喳往宿舍走去,边走便讨论着今天的见闻。

    “哎,还是黑脸钦差厉害,看他一下子就把那刺客按在地上了。”

    ”那可难说,也许那白脸钦差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呢?“

    ”是啊,我们读书人又不是武夫,看到刺客手足无措也是人之常情嘛,换你你也发怵。“

    几个学子边走边讨论刚才的场景。

    拐过长廊,看到迎面走过来的人,学子们急忙站住脚行礼道:”夫人好。“

    对面是林氏某房守望门寡的女儿,在学院教授书法。本来出嫁女子要从夫姓,这位林夫人是家中独女,从小就是才女,十五岁那年未婚夫死了,便在自己家守了寡,号称吃喝用度都是我林氏出,就叫林娘子便是。后来因为书法出众,在书院教书法,她也是得过朝廷诰封的,便被叫做林夫人了。

    ”你们从街上回来?如此开心,可是有什么新鲜事。“

    林夫人不到三十岁,打扮的却有些老气,笑容里多了几分慈祥。

    ”是,学生们看到了钦差大人,哦,夫人,您的表弟是白还是黑的?“

    这几名学子性格活泼,围着林夫人就开始说起行刺的事。

    ”还是个女子行刺,真吓人,幸亏那位黑脸将军,好生厉害,只一下那刺客便手到擒来。“

    林夫人点点头:”那将军可有受伤?“

    ”头发丝都没乱,真威武丈夫。“有学子赞叹。

    “黑脸将军带着帽子,你怎么就能看到头发丝都没乱。“

    有人调侃他。

    “嘻嘻哈哈成何体统?”

    不远处传来一声斥责,学生们回头一看,立马如老鼠见猫一般纷纷低头:“山长。”

    “你不该纵容他们。”

    林山长是林夫人的堂叔,为人方正严厉,书院内学子都很怕他。

    林夫人轻轻福身说了声是。

    学子们散去,林山长看了侄女一眼道:“听说是你舅父家的表弟来了,你可以去县衙看看。‘

    林夫人摇摇头:“我长他幼,他不来看我,我何必看他。”

    “你啊,就是性子太拗。哦,你那可还有老参?可欣的病越发的重了,四处淘登老参,终究是师生一场。”

    “侄女回去好好寻寻,他也是我的学生。”

    林夫人轻轻叹口气:“叔叔,恐怕是救得了人,救不得命,张可欣天资是有,但绝对不到独当一面的地步,叔叔给予他太多,怕是他福气薄,当不得如此大任。”

    林山长面色一变:“你这是什么意思?”

    “侄女只是感怀好好一个学子,如今变成这般模样。”

    林夫人说着就走。林山长道:”你把话说清楚,他成了哪般模样?“

    林夫人转过身,看着一把胡须的叔叔,忽然冷笑一下,目光中满是嘲讽:”他成了哪般模样,叔叔不是该比侄女更清楚吗?“

    林山长看着侄女的背影消失在长廊尽头,气恼的重重一拳砸到旁边的假山上,疼得他眉心一皱,可毫不在意,对他而言,手疼哪有心里痛的厉害,可欣,现在可是病了呀。

    林夫人扶着丫头的手从车里出来,她身姿飘渺,头上戴着的帷帽纱幔缭绕,远远看着像是要飞走一般,很有点仙气。

    “表姐!“

    忽然从一边转出一个黑脸青年,英气勃发,对着她就是一抱拳:“好久不见了,表姐。”

    林夫人透过纱幔看着对面的青年,嘴角不自觉的地翘起:“听说你遇刺了?”

    “表姐消息灵通,想必是那几个学子打扮的人说的吧?”

    “你竟然看到了?”

    “在马上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进了院子,林夫人叫丫鬟奉茶,罗凡看看周围,叹息道:”表姐这里未免太过清冷了些。”

    “我一贯喜欢安静,你又不是不知道。怎地派你和一个纨绔做了钦差,听到消息我真为你悬着心,是西边那位找麻烦?”

    林夫人摘了帷帽,露出白皙的面孔,素面朝天不施粉黛,自有一番恬淡气质,看着就叫人觉得心安。

    他,其实也不算纨绔,这一路上我是对他大为改观,传言未必可信。”

    “如此便好,不拖累你是最好。”

    正说这话,丫鬟送来茶点,林夫人招呼罗凡喝茶,同时说道:”小桃,你去把盒子里那棵老山参拿来。”

    罗凡问:’怎地?表姐身子有恙?”

    “不是我,是如意书院的张院长。”

    如意书院是吉祥书院下属的一个分院。随着吉祥书院在国内名声渐显,全国各地的人都跑来报考,林山长便设了一个分院,叫做如意书院,交给一个得意弟子,叫做张可欣的负责。因为是下院,便将那张可欣叫做院长,和林山长做个区分。

    “这名字熟悉,就是表姐信上提到过的那位青年才俊?“

    “是。”林夫人只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罗凡觉得有点奇怪,之前她在信上可是对这个年轻人赞不绝口的,怎么现在有点意兴阑珊的意思。

    这时传来拍门声:“夫人,夫人,小的是如意书院张院长的书童。”

    林夫人叫人打开门,就看一个十多岁的小厮哭着跑进来,扑通一声跪下:“夫人,我们院长只求见夫人一面。”

    “大胆,我家娘子是节妇,岂能随便见外男?“

    丫鬟取了人参匣子过来我,闻言大怒。

    “院长是夫人的弟子,见见又何妨?”书童不住磕头,“院长说,要小的将这封信交给夫人。”

    “哼,这是私相授受,拿走拿走。”丫鬟拒绝。

    林夫人却道:“拿来给我看。”

    丫鬟撅着嘴,将信接过递给林夫人。

    林夫人打开后匆匆看了一眼就将信撕个粉碎:“叫他好生养病,别为书院的事操心费神了。”

    她看信撕信动作极快,一气呵成,可罗凡是多年习武之人,眼力非同一般,他看的清楚,那信上只有一行大字:我知道你对我做了什么!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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