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九天玄女(五十九)
“哪里会有什么事,看你蛇蛇蝎蝎的。”看着对面那张黑乎乎,忠厚的面孔,增寿心里浮上几丝温暖。
就在刚才,岑十三带回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这可怕的消息让增寿浑身冰冷,天京城的形势比他之前估计的要严重百倍。在这样最迷茫无助时刻,一个直爽的男子深夜在睡梦中还关注他的安慰,第一次,他心里暖融融的,朝罗凡微微一笑。
这笑容像是春日阳光,夏日的繁花,映在罗凡眼里,印上他的心头。
罗凡微微愣了一下,想说话,张开嘴却不知说什么。
“很晚了,你去睡觉吧,明天也许……”
话音未落就听着外间院子传来喧哗声。
罗凡转身道:“不知出了何事,我去看看。”说着大步就往外院跑去。
“你们不能进去,这深更半夜的,大人都休息了啊。”
柏师爷的声音传来。
“大帅命令,全城搜查逆贼,这也是为钦差大人安危着想。”
有人大声喝道,透过院墙,能看到外间空中晃动的亮光,那是火把。
没等罗凡走到门口,哐当一声大门被踹开,一伙人举着火把气势汹汹冲了进来。
“奉大帅命令,搜查缉拿叛贼,还请大人见谅。”为首的人说着朝罗凡拱拱手,大手一挥喝道,“给我搜。”
“且慢。”增寿站在自己屋门口,语音不急不慢,“你们奉了大帅的令?”
“是。”
“那命令呢?”
“是姑娘派人传令,说有逆贼行刺。”
“逆贼,什么样的逆贼,是不是天圣教残匪?”
增寿盯着那人,故意加重了天圣教残匪这五个字,听起来有一种咬牙切齿的味道。
那人点点头:“大人英明,便是那些人了。”
“哪些人?你说说是哪些人?增寿看着那人语气听着风轻云淡,却又不依不饶,见那人不出声又加上一句,“是不是天圣教那些残匪逆贼,吴不为那该死的东西,怎么,徒子徒孙还没死光吗?”
罗凡不知道增寿这咬牙切齿痛骂天圣教和吴教主所为何事,藏在床上的岑十三可听明白了。
天圣教教内管理严格,教徒深信教义,对教主极为忠诚,绝对不会说一句教主坏话,更不会称自己教众为匪。这带头的人喊叫着抓逆贼,却不说抓残匪。增寿口口声声残匪,那人始终不跟着说。听到这里,岑十三心里已经有了算计:这是岑莲官发现事情不对,深夜就叫人来清查了。这几个搜查的士兵,应该是天圣教残匪伪装的。
“自然是因为没死光,大帅才叫小的们彻查,请大人让开。”那带头的士兵一脸严峻,盯着增寿目露凶光。
“我若是不让呢?”
增寿站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
罗凡也怒道:“大半夜的竟然跑到这里来搜查,走,走,我与你们去见大帅和九帅。”
说话间外间院子的护卫也纷纷涌了进来,唰地抽出刀剑站在罗凡身边,小小的院子里剑拔弩张,眼看就要打起来。
忽然从屋子里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你们……你们这是……做什么?”
罗凡听着这男子声音有点耳熟,仔细想想脸色大变,眼睛死死地盯着增寿,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增寿眼中有一丝慌乱,他不知道岑十三忽然出声是为了什么。
就听岑十三说:“大人,我的衣服扔哪里了?”
这话如石破天惊,小院里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
柏师爷是憋不住笑,索性低下头去,几个护卫你看我我看你,难掩眼中惊喜八卦,罗凡面如死灰,嘴唇哆嗦:“你们……原来你们一直在房中,你还骗我说房里没人,枉我还担心你……你……你怎么能……”
他说不下去了。盯着增寿,眼中有千言万语要问,一时哽咽语语塞,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增寿尴尬地笑笑,指着那几个人道:“**一刻值千金,你们扰了本大人的好事,就算是奉了大帅的命令,六爷我也不能放过你们。”
那几个人愣住了,他们可不认识什么岑十三,听着里面传来男子的声音,冷笑着:“果然藏着人,我看这就是逆贼。”说着领头那人一把将拦在门口的增寿推开,他要硬闯。
罗凡听着岑十三的声音,本来心里已经万念俱灰,可一看那士兵竟然粗暴地推开增寿就要往里闯,大喝一声:“贼子安敢?”
“这是做什么?”
罗凡冲到门口,正好看到岑十三从床上跨下来,他身上披着袍子,跨下来时候能看到两条光腿,像是里面没有穿内衣。
深更半夜,两个大男人脱光光了在房间还能做什么?
那士兵的脸色也变了:“你是何人?”
“你们是帅府的人,怎么不认得我?我是岑十三。”
岑十三冷笑:“谁给你们的胆子敢来起钦差大人这里胡闹?还不快滚?”
那领头的当然听过岑十三的名头,问道:“十三公子是一直……”
“滚,我在哪里干你们何事。”岑十三看了门口的增寿一眼,招手道。”好了,别生气了,将这不长眼的赶走就是,明天我就去问大哥和九哥,怎么竟然搜到这里来了。“他语气宠溺,神情亲密。
增寿回头甜甜一笑:“我不生气,他们也是执行公务。”
罗凡的心像是被人摘走了,胸膛里空荡荡的,他摸了自己胸口一下,想看看心是不是真的不在了,不跳了。
那伙人悻悻然退去,增寿打着哈欠道:“都回去吧,困死了。”
柏师爷捂着嘴巴,看了目瞪口呆的那几个护卫一眼,跺脚道:“走啊,你们愣在这干啥。”
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了。只剩下罗凡孤单单地站在院子里。
“你们真的……”
罗凡不知道该说什么,看看增寿,又低下头去。
今晚岑十三夜探的事情实在太匪夷所思,增寿叹口气道:“有些事,你还是不知道的为好。”
他的意思,以罗凡的性格,知道这些事情还不如不知道的好。听在罗凡耳朵里,那不啻于增寿已经是承认他和岑十三间的暧昧关系,罗凡垂着头弓着背,整个人像是彻底失去了精气神,缓缓地往自己房间走去。
第一百零六章 九天玄女(六十)
“罗黑子。”
增寿喊了他一声。
罗凡站住脚,肩膀有些往前佝偻着,挥手慢慢地摆了一下,快步走回自己房间。
增寿无奈地摇摇头。岑十三笑道:“看来我们打击到他了。”
增寿耸耸肩:“很多事目前还不明朗,不想他知道,太过匪夷所思,他那不会转弯的脑子指不定吓成什么样呢。”
说着增寿随手关上门,他不知道,在斜对面,那个走进房间的人正弯着腰,从窗户格子里偷偷地往外看着。看到对面的门关上了,罗凡直起腰,靠着窗框深深地叹口气。
小六还说自己不是那样的人,不会喜欢男人,可是现在,为什么岑十三会出现在他房间,还是……还是躺在床上,身上没有穿衣服的,一想到他们可能发生了什么事,罗凡觉得自己的心已经空了。
心被人掏出去,却没当好东西,随意地团了团当成废纸扔到地上。
还能怎样?内心翻腾如海上浪涛,海底深处却是沉静的,黑沉沉的。他恨不能将自己封闭起来,沉入深海中再无一点生息。
但日子总是要继续,比如今天,罗凡早上起来,推开门看到增寿正站在院里压腿,见他出来。笑眯眯地挥着手:”早啊,黑子。“
罗凡点点头,走到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回头问:“你洗漱没有?”
增寿急忙道:“没有没有,我最讨厌打水了,顺子走了那些护卫干活毛手毛脚的,没人伺候我。”
罗凡二话不说拎起水桶,走到增寿门口道:“那我开门了;”
说着已经一把拉开门。
屋子里静悄悄的,并没有别人在。
罗凡说不清是希望还是失望,叹口气,将水倒进黄铜脸盘。
增寿站在门口,见罗凡紧皱眉头,一脸阴沉,笑了一下道:“他早走了。”
罗凡没吭声,拎着水桶走出去,见增寿站在门口,低声道:”让一让。”
增寿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你啊你,还和我闹别扭了。”
罗凡不等他说完,直接侧身而过。
增寿心里暗自好笑,心道这直心眼的黑子估计不知还要别扭到什么时候呢。在他心里自己就和当初对待白小弟的那些人一样吧?猥琐龌龊……
罗凡拎着水桶走到井边。
增寿洗过脸,正用帕子擦着手,柏师爷推门进来喊道:“大人,大事不好,昨晚那些搜查的人,被九帅给……杀了。”
罗凡手里拎着的水桶咕咚一下掉进井里:“什么?杀了?”
“对,刚得来的消息,昨晚那些人四处搜查,不知怎地查到九帅的一个别院,哦,九帅在那里养了一房外室的。”
增寿从屋里探出头:“奇怪,九帅家眷又不在天京城,养女人可以在帅府公开养,为什么要安置在外面呢?”
柏师爷双手一摊:“这个就只能问九帅去了,现在,麻烦了,怕是要大闹一场,说是那伙人冲进那别院搜查,正好九帅在那,那几个人唐突九帅外室,就被九帅一刀一个砍死了。”
这怕是要出大事啊!
增寿看向罗凡,俩人不约而同都想到这点。
岑国璞兄弟本来看着关系和睦,起初也是这样,兄弟合心,一个运筹帷幄,一个在前方做先锋,配合的天衣无缝,也牢牢控制了江南局势。但是现在岑国璞忽然中毒不起,朝廷来了旨意由岑九暂代总督,兄弟二人的矛盾就显现出来。
兄弟情意深重,可那高官厚禄江南大权的诱惑更大。
这兄弟二人若是杠上,天京城内将非常危险。
柏师爷叹口气道:“说是让咱们调查南大人的死因,可这岑九一手遮天,现在江南道还不许我们插手呢。”
院子里正说着话,就听外面传来一阵喊杀声,连带着兵器乒乒乓乓作响。
柏师爷是文人,一听喊杀声吓得滋溜一下就钻到罗凡身后,伸手指着墙外道:“好可怕。又是残匪杀来了吧。”
增寿冷笑:“这地的人最有意思,做什么事都爱打着残匪的旗号,这残匪四处横行不法,无法无天,官军全无办法,我就奇怪了,那天京城到底是怎么被攻打下来的。”
正说着话,护卫跑来报告:“大人,我们被团团包围了。“
院内三人俱是一愣,好好的,正在八卦岑家兄弟要打一架,怎么把自己也卷进去了。
没等增寿反应过来,外面传来喧哗声。
岑九的声音洪亮有力:“两位钦差大人,我岑九一早来拜会,希望没打扰两位休息。”
增寿皱着眉头看向护卫:“九帅怎么进来的?”
护卫一脸惊恐:“小的不知道,难道是九帅亲自带人把咱们包围的?”
“哈哈哈,什么叫包围。”岑九大步走进来,“我只是想请两位大人随我老九去做个见证。”
“见证?”
罗凡看了增寿一眼,柏师爷悄无声息地又往后退了两步。
“对,昨晚有一伙人自称是奉大帅的命令四处搜查残匪,竟然大水冲了龙王庙查到我的头上,更有意思的是那些人自称是帅府的却不认识我。,
“那应该和来我这搜查的是同一拨人,他们不是帅府的吗?”
增寿瞪大眼睛一脸不可思议,“怪不得我昨晚觉得奇怪,他们好像也不认识十三公子。”
“昨晚十三在大人这里?”
岑九看向增寿的目光有点深沉。
增寿啊了一声又低下头去,一副欲言又止的娇羞做派。
岑九看着对面那副婉转样子,呵呵一笑:“原来如此。”
原来如什么?
罗凡见岑九样子古怪,大声问:“九帅让我们去做什么见证呢?”
“我这就去向大帅汇报昨晚的情况,既然这伙人昨晚也同样骚扰了钦差大人,那就请大人一同与我去面见大帅。”
岑九说的很是客气。
增寿点点头:“小菜一碟,只是大帅这段时间拒不见客,我们真的能见到人吗?”
“见不到人也要见,这些人打着大帅旗号胡作非为,现在帅印又不在我手上,我岑九要对整个天京城的百姓负责,不能再放任莲官胡闹下去。”岑九将自己打算夺权的意思说的冠冕堂皇。
这下增寿明白了,他这是要借着昨晚被搜查发生冲突的事,准备直接带兵逼宫,将岑国璞的帅印拿到手,而自己和罗凡跟着去,就是做个证明的。
第一百零七章 九天玄女(六十一)
一瞬间,增寿脑子里转了无数个来回。
昨晚有人自称奉大帅令来搜查,按照岑十三的说法和增寿观察的结果,这批人很有可能是天圣教的,因为他们不敢跟着增寿一起骂天圣教教主。岑十三为了掩饰自己潜伏回来,谎称是一直和增寿在一起。那伙人悻悻然离去,然后在搜查中不知怎么就和在外留宿的岑九撞到一起,被岑九一刀一个都给砍杀了。
现在岑九干脆要逼宫了,逼着岑国璞露面,逼着岑莲官交出帅印,而这一场兄弟阋于墙的闹剧需要朝廷钦差做个见证,这样岑九的夺权便有理有据了。
增寿可不想将自己卷进这样的麻烦事中。
岑家兄弟争权夺利,这是他乐于看到的,他可以暗中挑拨动手,但他可不想将一切都摆在明面上。夺权成功了,自己这炮灰可能被朝廷安上个调解不利的帽子,做个替罪羔羊;岑九失败了,自己会被岑国璞迁怒,不念在岑莲官那小娘皮的面子,一刀剁了都有可能,更何况按照岑十三的说法,岑莲官已经被邪灵夺了身子,没准对一刀把自己咔嚓了喝血更感兴趣呢。
增寿身子忽然晃了晃,嘴角流出一丝鲜血,目光有点迷茫地环视四周,然后就腿发软整个人马上就要倒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罗凡抢上前一步,一把扶住增寿的腰,增寿软绵绵地倒在他怀里,双眼紧闭,罗凡吓坏了,一边摇晃着怀里的人,一边大叫:“增小六,别吓我,你这是怎么了?”
岑九可不信增寿能说晕就晕,大步过来道:“莫不是中了邪,老九我是死人堆出来的,身上带煞,什么邪祟看到我都被吓跑了,我来看看。”说着一双粗糙有力的手就要抓向增寿的手腕。罗凡怀里搂着增寿转了半圈,身子背过去,以自己的脊背朝向岑九:“九帅,正使大人是皇室帝胄,不能唐突。”
“这咋是唐突呢,我是帮大人看看啊。”岑九眼珠子一转,“不给我看,难道正使大人是装的,是不想陪我老九去见大哥了?”
增寿憋的辛苦,窝在罗凡怀里,伸手轻轻掐了罗凡腰间一下,掐完心里暗道:好硬,掐都掐不动。
罗凡腰间一疼,啊地一声差点惊呼出来。
岑九道:“怎么样?”
“我同你去。”罗凡语气坚决。
方才增寿掐的那一下,他确认增寿是没事的,他只是不想跟着岑九去胡闹,去惹火烧身。
可现在岑九带人将这院子团团包围,必须要有人随他一起去给逼宫做见证,既然增寿不想去,那这趟浑水只有自己淌了。
增寿愣住了,他掐他一下是告诉他自己装晕,这事麻烦,找理由推掉就是了,可他竟然答应要随岑九一起去。
岑九大喜过望,他只是要找个钦差做见证,而且根据传闻,这罗将军比这个宗室子弟靠谱多了,当即去抓罗凡的胳膊:“副使与我同去?”
“是,待我先将正使大人送回房便换了官服和你同去。”
岑九连连点头:“好,好,这样便好。”
罗凡将增寿横着抱起,增寿浑身不自在,心都要跳出来,为了装晕只好静静地靠在罗凡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想到他刚才脱口而出我同你去,心里百味杂陈,甚至只求这段路长些再长些,一定要拖住罗凡,不能叫他去。
那帅府便是龙潭虎穴,惊险万分,自己不敢去如何能让罗凡去。
罗凡走到门口回头道:“柏师爷,麻烦你进来照顾下小六。”
柏师爷一直躲着岑九凶狠的目光,闻言如蒙大赦,两步跟着窜了进去。
反正人就在屋里,今天这事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岑九也不着急了,索性往院子里一坐,二郎腿翘着摇晃,嘴里喊着:“大人,快点啊。”
“不能去,去就是送死,你不知道那帅府现在多凶险。”
房间内,增寿已经不装晕了,双手紧紧地抓着罗凡的衣襟,罗凡低语道:“今天这情况,如何躲得过,你去太危险了,我武功比你好,我去。”
“谁去都一样。岑莲官很可能被天圣教的邪灵附体了,昨晚岑十三亲眼所见,她杀了很多人,还喝了那些人的血,她已经不是人了,是魔,是恶魔。岑九自不量力,你跟着去,以卵击石,送死啊。”
“只要你平安。”罗凡拍拍他的手,“原来昨晚岑十三找你是为了说这些,怪不得引来那些人搜查。”
“我们本打算调查清楚在告诉你,毕竟此事太匪夷所思了。不要去,咱们都不去,我就不信,岑九能一意孤行把咱们都砍了?”增寿想到院子里步步紧逼的岑九咬牙切齿,“奶奶个腿儿的,就算把咱们都砍了,他也落不到好,哼,满门抄斩凌迟处死。”
想到这,增寿好像真看到岑九走投无路的样子,忍住嘴角上扬,笑了起来。
罗凡默默地看着他的笑容,他笑起来真好看,像个漂亮秀气的小姑娘,嘴唇厚嘟嘟红润润的,如果他是女的该多好啊,自己就不会纠结痛苦这么久,放不下又赶不走。
“不管发生什么事你都要你好好的,平平安安。”
罗凡低头,在他耳边说道。增寿只觉得腰间一麻,他想骂人:罗黑子,你竟然敢点我穴道。
可他张不开嘴,罗凡点了他的麻穴,他不能动不能说话,只能瞪大眼睛盯着他,恶狠狠地,想咬他一口。
“柏师爷,我只带两名家将走,剩下的人都留给你们,一旦城中有变,你们马上乔装离开,不得有误,正使大人就托付给你了。”
罗凡转向柏师爷,神情严肃。
柏师爷连声答应:“大人此去一定要小心。”
“我点了小六的穴道,半个时辰就能自动解开,为以防万一,我离开后你们就乔装准备好吧。”
罗凡说完,又俯下身子,贴着增寿的耳朵轻轻地说了一句话。
这句话柏师爷是听不到的,增寿听到却无法动弹,不能回答,甚至连点头都不能。
罗凡说的那句话是:我喜欢你,你若是个姑娘家该多好啊。
第一百零八章 九天玄女(六十二)
罗凡回房换了一身官服走出来。
岑九本来已经等的不耐烦了,刚要张嘴讽刺句能不能别像个娘们儿似的,磨磨蹭蹭。可看着罗凡走出来,话溜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平时的罗凡,在他眼里是健壮的黑脸青年,永远站在那个纨绔正使身后,面目模糊,个性模糊,一副忠实护卫的架势,就算是曾经有过交手,岑九也从没当这个年轻人是自己的对手,在他心里,罗凡有勇无谋,实在太嫩了点。但是现在,这年轻人换了官服冷静地走出来,面色严肃,整个人都无比威严,让岑九将嘲讽的话咽了下去,默默地看着他走过来。
“让九帅久等了,走吧。”
罗凡朝着岑九微微一点头,便挺直腰板直接往外走,根本不看岑九一眼。岑九愣了一下,急忙抬脚跟上。
走到外院,罗凡指着自己那两名家将道:“你们俩随我同去,其他人留在此地保护正使大人安全,无论发生何事,一切都凭正使大人调遣。”
那两名家将也是第一次看到罗凡这般严肃又气宇轩昂,互相对视一眼,都觉得从少主人眼中看到了毅然决然,甚至还有点视死如归,心中不由疑惑:这是去做什么?虽然带着疑惑,但身为家将,要无条件的执行家主的命令,因此这两名家将很坚定地跟在罗凡身后,从剩下那几名护卫的视角看过去,竟然有一种易水送人的悲凉之感。
一行人在帅府门口下了马,有士兵匆忙跑过来道:“奉大帅令,从今日起在门口下马交出兵器。”
岑九鼻子冷哼一声。一把将那士兵推开,直接大步往里走。那士兵要拦着,马上就被岑九身后的亲兵给拉到一边,随即岑九手下的军队,将整座帅府包围起来。
剩下的亲兵也都挎着刀雄赳赳气昂昂跟在后面,罗家两个家将此刻发现情况有点不对劲,一名家将低声问:“将军,好像有点不对头,来过帅府多次,从没被叫卸过刀剑啊。”
罗凡看了看周围,小声说:“今天也许不能全身而退,我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你们要做好打算。”
那俩家将一愣,就听罗凡继续说:“你们放心,你们随我出来,家里妻儿老小罗家都会负责到底的。”
两个家将都明白了,心道人家是罗家独子都能视死如归,自己这条贱命酸的了什么,跟着重重点点头:“我们同将军共进退。”
岑九转身喊道:“罗将军,副使大人,怎么还不过来,大帅正在等咱们呢。”
什么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罗凡知道此行凶多吉少,但岑九一大早就带人将团团包围,他和增寿必须有人站出来。
进了帅府,士兵们并没有横加阻拦,有一校尉小跑着出来,看到岑九站稳施礼:“九帅,姑娘和大帅在后院。”
后院的门外站着几个穿着士兵服色的人,那校尉走在前面,低声对岑九说:“九帅,这几个人是姑娘派来的,不属于岑家军。”
岑九朝身后的亲兵们点点头,守在门口一人喝道:“大帅正在休息,闲杂人不得入内。”
岑九也不吭声,身后的亲兵哗啦啦围过来,那几个人还想反抗,带路的校尉道:“瞎了你们狗眼,敢拦九帅和钦差大人?”
那几个人互相看看,为首的道:“小的只听姑娘的,九帅和钦差是什么东西……”
话音未落,岑九的亲兵已经手起刀落,将此人头颅一刀砍下,接着一块布子将腔子罩上,那满腔的鲜血就被闷在里面。
罗凡也被这残暴场面吓了一跳,二话不说直接砍人,看来岑九是有备而来,而且要孤注一掷了。
“九叔,一大早有何见教?”
岑九一行人如入无人之境,直接进了院子。
岑莲官正坐在廊下,看到他们进来微微一笑,一派云清风淡。
“我来拿帅印。”
岑九开门见山。
岑莲官看看岑九又看看罗凡,问道:“怎么?正使大人没有来?”
“副使大人做个见证就够了。要我代理江南道总督是朝廷的秘旨,钦差大人是知道的,已经这么多天,你一个妹陀家家,霸占帅印不放,是何道理?”
“所以九叔昨晚就杀了我的人?”
岑莲官反问。
“几个巡查的士兵罢了。”岑九不在意。岑莲官冷笑:“是因为我杀了九叔派来的人,九叔就故意报复吗?”
“那几个人果然被你杀了?”
昨晚夜探的人全军覆没,岑九以为都被扣押,没想到竟然都死了。他盯着对面的侄女,初升的太阳光澄净透明,她面色平静,脸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光晕,气定神闲,完全不像十多岁的小姑娘。
岑九怒道:“果然,你果然被邪灵附体了。”
岑莲官不理他,转身就往屋子里走。
“不能走,把帅印交给我。”
岑莲官理都不理,只低声扔下一句:“想要,自己来拿,拿的走拿不走看你的本事。”
眼看岑莲官进了屋子,那校尉低声道:“九帅怎么办?”
“带人进去,这妹陀现在已经不把长辈放在眼里了,把她给我拖出来。“
那校尉便带着几个人进去。罗凡劝说道:“九帅和岑姑娘是一家人,不要闹僵了,等姑娘出来好好劝说,只要她将帅印交出来便是。”
岑九哼了一声:“那要看她表现了,恐怕早都被邪灵附体,早不知道是什么了,和我们岑家没一点关系。”
说来奇怪,这一队人进去,里面竟然无声无息的,没人说话也没有争吵。
岑九在屋外踱着步子,等了一会不见人出来,也听不到一点动静,便指着另外的士兵道:“你带几个人进去看看。”
那士兵犹豫一下,岑九怒道:“连个妹陀都怕,唯唯诺诺,哪里像个男人?”
那士兵只好带着几个人走到门口:“姑娘,九帅叫我们过来的。”说着也推门进去。
进入后依然无声无息。
那屋子的门关着,里面像是有个吃人的魔鬼,无论多少人进去都能被无声地吞噬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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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九天玄女(六十三)
岑九背着胳膊在院子里走来走去。
亲兵凑过来低声问:“九帅怎么办?一点声音都没有。”
岑九也是满心烦躁。
若是进去后,听到岑莲官大声呵斥叫骂的声音也好,二十多个人分两拨进去了,怎么可能从进门至今都无声无息。
“你带人进去。”
岑九指着那亲兵。
亲兵倒是条汉子,大手一挥,走到屋门口用力推开房门。
所有人都站在门口。,盯着里面。
堂屋里空荡荡的,门被推开,有风吹进来,帐子随风飘荡晃晃悠悠。
那亲兵看了岑九一眼,大步往里走,直奔那帐子。
这次没有关门,大家都盯着那人的身影。
那人已经走到帐子边,一把掀开。
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那帐子被掀起来,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堂屋不大,帐子掀开能看到对面的床和墙壁,整个堂屋尽在眼底,一个人影都没有。
罗凡冷汗都流下来了:他亲眼看着二十多人进去的,这屋子门关着,人呢?人都到哪里去了?
难道这屋子里也有密道?
岑九喊道:“检查一下,是否有密道?”
那亲兵答应一声,开始在屋子里一点点搜查。
他的手摸过四周墙面,又跺脚在青石板地面上用力跺了几下,抬头看向岑九,无奈地摇摇头,他什么都没找到。
岑九急了,抬脚就要冲进去自己找,脚刚迈出就被罗凡一把抓住:“九帅,不可轻举妄动。”
天京城内几股势力,岑九已经隐隐和岑国璞分庭抗礼了。再加上岑十三以及躲在暗处的漕帮势力,这多股力量都无法一家做大,让让他们互相争斗制衡,这对朝廷而言是大好事,罗凡不能让岑九贸然进去。各方势力若失去一角,很容易出现权利倾斜。
岑九气的直跺脚。
他身材高大,强壮健硕,脚本来已经迈出去了,这么用力一跺正好踩在门槛上,就看到地面忽然无声无息显出一道裂缝,屋内的亲兵猝不及防,哎呦一声就掉了下去。
“哈,原来进去的人都进了密道。”岑九大笑。
他的亲信们也纷纷附和着,一扫方才紧张诡异的气氛。
罗凡眉头拧紧,他不太相信事情就是这样简单。
出来之前增寿告诉他,岑莲官已经被邪祟附体,杀了人还喝了人血,这样残暴诡异的人,怎么只会在屋内设置一个普通的密道?
岑九心道,看来大哥和莲官就躲在这密道里,此刻不去夺帅印还等何时?
他想的很美,如果他们躲在密道,自己下去直接将岑国璞杀了,也能无声无息无人知晓,因此想都不想,大步就往里走顺着台阶就要下那密道。
罗凡喊道:“九帅,这密道太过诡异,还是等等再看。”
岑九头也不会:“想什么啊,那么多人进去就不见了,一定进这密道了呗,”
说着人已经走下去了。
亲兵们跟在他身后,鱼贯而行。
那俩罗家的家将看向罗凡:“将军。我们要不要……”
罗凡摇头:“且等一等。”
说话时候,岑九已经带着人走了下去,边走边说话:“啥事没有,这人一定就在地下。”
一个罗家家将着急了:“将军要不我下去看看,天知道他们下去会干点啥,万一惹出点是非就麻烦了。”
没等罗凡回答,那家将就往那密道里走。
他刚走到密道旁边,忽然从里面抛出个什么东西来,那东西黑乎乎的,家将下意识地伸手一捞,待看清后面如死灰大叫一声将那东西抛了出去,原来那是一个人头,伤口处破破烂烂丝丝缕缕,不像是被刀砍下来,倒像是被撕扯下来的。
一个人的头颅被这样硬生生拽下来,可为什么密道里还是悄无声息?
家将越想越怕,急忙转身往外跑。
就在他跑动的时候,地面忽然开始剧烈震动起来,屋子,墙壁、房顶大梁都发出咔咔咔的声音,摇晃幅度极大好像马上就要倒了。
而那密道裂开的地面,轰隆隆的开始合上。
家将还没有跑出来,双手挥舞着大叫:“啊!不要合上!”
罗凡和另一名家将伸手去拽他的手,罗凡抓住那名家将的手,用力向外拽着。
地缝开始合上,家将的身体发出咔咔咔的声音,眼睛血红突出,他看着满脸焦虑的罗凡,想说什么,只吐出一口鲜血,手挣扎一下,松开罗凡,嘎吱一声,一股血喷了出来,地面合上了。
罗凡被喷了一脸血,坐在地上慌神。
另一名家将毕竟见多识广,伸手去扶罗凡道:“将军,赶紧离开这里,这地方太邪性了。”
罗凡举着胳膊,用袖子狠狠地蹭了一下脸上的鲜血,鼓起勇气站起身,和那家将并肩往外走去。
房间里的门哐当一声关上了,那家将伸手去开门,却发现自己的手竟然穿过那门,伸到外面。
他吓了一跳,急忙将手收了回来。
“将军,好像……不对劲。”
家将再次伸手去抓门框,他的手又再一次从门中穿出去。
他想手能穿出去,那身子一定也能,便往前走了一步,直接冲向那门。哐当一声,他整个人都撞在门上,撞的鼻子脸生疼。
这是怎么回事,手可以穿过门,身子却不能?
如果身子不能穿过,手只要伸出去就直接穿过门,那么他岂不是无论如何都没法打开这门?
这样一想,他伸腿去踢门,没有任何声响,那门像是透明的一般,他的腿也伸出去了。
这家将心道那就试试身子能不能穿过去,他又往前走了一步,先伸腿试探,半条腿伸出去了。那家将心生欢喜,正要努力往外探身子,忽然那门像是变成了铡刀一样,他眼瞅着自己的腿脱离了身体,身下血流如注。
罗凡也看到了,伸手去拽那家将。
那家将吓坏了,手胡乱在空中抓着,不小心穿过那门,一只胳膊也被斩掉,落到门外。
眼瞅着家将失去一条腿一条胳膊,罗凡急了,大吼一声,用力将那家将从门中拖了出来。
血开始是呈喷射状的,满地都是,奇怪的是很快那血就汇成一条细流。顺着地砖渗进去。
罗凡蹲下身仔细看,发现血是顺着刚才密道的缝隙渗进去的。
他伸手去怀里摸金创药,家将哀嚎着:“将军,给我个痛快吧,我的血要流光了。”
第一百一十章 九天玄女(六十四)
这一天天京城一片安静。
罗凡离开后,柏师爷度日如年。
他在房间里不住地踱着步子,同时不住回头看增寿一眼。
增寿则睁大眼睛瞪着他。
“六爷,瞪我没用啊,我又不会武功。”
柏师爷一脸无奈,双手一摊。
增寿被点住穴位说不出话,心里将这笨蛋诅咒了无数遍。
奶奶个腿儿的,你这老东西是不会武功,外院的护卫会啊,你去叫人来给我解开啊。
增寿心里想着,却没法张嘴说话,只能恶狠狠地盯着柏师爷,目光越来越凶恶。
他这么一凶恶,柏师爷更是害怕加着急,六神无主,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增寿盯得眼睛疼,再加上对面那人转来转去不停脚。他索性闭上眼睛,晃的眼晕。眼不见心为净吧。
过去喝酒聊天时觉得一个时辰真是短暂,就算对着岑莲官演点腻腻歪歪的感情戏,自我感觉也和逗个猫儿狗儿一样,很快时间就过去了,可是现在躺在床上身子一动也不能动,不能开口说话,只能不住地眨眼,眨眼,朝着一无所知笨蛋到家的柏师爷不住眨眼。
可惜全都是做戏给瞎子看。眼睛瞪得生疼,柏师爷完全视而不见,增寿只有闭上双目,心里将无动于衷的柏师爷祖宗八代骂了无数遍。
眼睛闭上后,耳边一直回荡着罗凡离开时的那句话:你要是个姑娘该多好啊。
换个男子,听到这话都会一巴掌打过去吧?
但增寿想哭。因为他本就不是“普通”男子啊。
他贪生怕死,他贪财好色,他承认在自己心里,一直觉得岑十三斯文温柔态度又拿捏得好,无论是皮相还是表现的那点子暧昧,都比罗凡看起来好多了,让人不动心都难。罗凡是个直性子的人,他一张黑脸,长得不好看,人和身材一样粗粗糙糙的,刚出来那会还跟自己闹别扭,可为什么,在他决定代替自己去帅府,在自己耳边说出那一句的时候,增寿鼻子一酸,想哭呢。
这世界不是每个孩子都被父母亲人温柔对待的。
增寿就从没有享受过父母的关爱的,从小在没有爱的环境长大,稍微大一点就要提防王府内的每个人,包括自己名义上的亲娘,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被爱,对自己的身份认知也是懵懵懂懂,做男人如何,做女人又如何,他自己压根就没想好!再加上在京城时候做纨绔,跟着那些勋贵子弟每天吃喝玩乐逛青楼,虽然碍于身份隐秘,什么事都没做,在男女关系上也看的比较开:喜欢漂亮温柔的。因此在换了女装后,面对岑十三的暗示和暧昧他是动过心的。现在,他压根没想岑十三的温柔小意,也没想到岑莲官的乖巧可爱,他现在满心都是:罗凡你这大傻子,快回来啊,哪有这么傻的人,自投罗网,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这人都傻透腔了吧?
眼睛闭得紧紧的,一大早屋子里明亮,就算闭紧了眼睛,阳光透过来,红彤彤的像是一片鲜血,这红色让增寿感觉很不好,他猛地睁开眼,忽然看到眼前人影晃动。
他急忙伸手去揉自己的眼睛,手按到脸上那一刻才发现:呀,我能动了,穴道解开了啊。
眼前晃动的那影子,看到增寿猛地坐起来,吓了一跳,往后漂移了一步,增寿揉了揉眼睛去看那影子,吓得叫道:“你不是罗家的家将?”
“大人,我家将军……我家将军……”
那影子一身一脸都是血污,整个人都像个血葫芦,难为增寿还能一眼认出他来。
“罗凡怎么了?”
增寿觉的自己的心都被人揪住了,伸手就去抓那人的胳膊,那人尖叫一声:“不要。”
他惊叫的时候,那胳膊已经燃烧起来。
增寿吓了一跳:“你……死了。”
那人呼号着,用力一拧,竟然将燃烧的胳膊拧了下来,很快那胳膊烧成灰,呼啦一下就不见了。
柏师爷在门口听到增寿说话,急忙冲进来道:“谢天谢地,六爷,您总算能说话了。”
他进了门,却看到增寿站在地上,眼睛瞪的老大,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对面某处。
他以为这次真把六爷给气到了,急忙过去,伸手在增寿眼前晃了晃:“六爷,您可别吓唬人啊,这眼神怎么直勾勾地的,可是做噩梦了?”
增寿一把将他的手拨开:“别捣乱。”
这一下子力气很大,柏师爷直接被甩到一边。
“出了什么事,你死了,罗黑子呢?黑子怎样?”
增寿几乎要哭出来。这家将浑身都是血,一定经历了极为惨烈的事情,罗凡呢,罗凡出了什么事?
“将军……被困住了。”
那家将的影子在慢慢变淡,刚才还能看的清清楚楚,看到他胳膊在燃烧,现现在身上的血迹已经淡去,整个人像一阵烟雾似的,在悄悄地散去。
“不要,你赶紧告诉我到底出了何事。”
“我在密道里死去,不知道密道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出来时看到将军被困在里面,走投无路,现在只剩下他一个人,他出不去了。”
“困在哪里?”
“帅府后院,岑姑娘的房间里,他出不来了。”
那家将拼尽全力说出最后一句话,他的半边身子已经开始消失了。
消失是从被拧掉的胳膊处开始的,看来阴阳不能相接,增寿拉他胳膊那一下,让他的身上的鬼气被增寿身上的阳气吞噬,燃烧殆尽,这家将的鬼魂在人间坚持不了多久了,马上即将灰飞烟灭。
增寿此刻来不及多想,急忙又追问:“怎么救他出来?我该怎么做?”
他心里一片茫然,他是人不是鬼也不是神,能看到鬼魂和他们对话,还是蒙那次被雷劈大难不死,他没有法力也没多大能力,武功马马虎虎,只是比一般人多了点耐心,他自己又贪生怕死,这样的普通人如何去救罗凡呢?
“救救我家将军。”
那家将拼出最后一丝气力,半边身子消失依然跪倒在地开始磕头。
磕着头,他的头也消失了,增寿哎呦一声,踉跄两步,手撑着桌子才站住。
柏师爷吓坏了:“六爷,您这是……见鬼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九天玄女(六十五)
“是,我是见鬼了,跟着罗黑子出门的那个家将的鬼魂,回来啦。”
柏师爷听到这话,面上并没有表现太大惊讶,只是往外看了一眼,小心地关好门道:“这一路上我就觉得六爷是与众不同的,果然没有看错人。”
增寿有点懵:“我能看到鬼,你不害怕?”
“没什么可怕的,俗话说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我这一辈子也就贪墨过那么一次,别的亏心事没有做过,只是六爷说来的是跟将军出门的家将,那将军……:
增寿摇摇头::“我不知道。”他这一句很轻,像是从心里滑出的喟叹,满是悲伤。
柏师爷愣住了:“那就奇怪了,将军出门后我就打发护卫出门查看情况,街面上一片平静没有任何的变化。帅府内也很安静,开始九帅的人还在门口站着守着,现在都散去了,听说九帅带人出来,挺高兴的样子。”
“你说什么?岑九他……他出来了?”
增寿急了,伸手一把抓住柏师爷的胳膊,后者老脸一红,努力往外挣着:“六爷,这个在下虽然是才高八斗玉树临风,可在下是喜欢女子的,虽然老妻不在了,可还是养着一房外室的,在下……”
“快说,岑九是不是出来了,什么情况?”
增寿几乎是吼出来。
“是,是,九帅带着人出来了,挺得意的劲,估计那帅印已经拿到手了吧?”
“不对,一切都不对!”
罗凡的家将死了,罗凡被困在帅府,就困在岑莲官的屋子里,那岑九怎么可能全身而退!这一定哪里不对头了。
柏师爷见增寿一脸焦虑,眼睛也急红了,吓了一跳:“六爷,您没事吧?”
“有事很大的事,出事了一定是出大事了。”
“您别自己吓自己了,这九帅都出来了,那罗将军……”柏师爷说着拍了自己脑袋一下,“哎呦,我怎么这么笨啊,罗家的护卫都死了,那将军……岂不是凶多吉少。”他捻着山羊胡子,低头思忖着,“不对啊,既然九帅都没事,咱们将军怎么能有事?还是说,本来这就是九帅个大帅设的一个局,故意将六爷您,或者罗将军给骗进去,然后就……”
他比划一个砍杀的手势。
增寿最怕这个,他呆了一呆,马上就朝门外冲去:“不行,我去找岑九问个明白,为什么他什么事都没有的出来了,罗黑子在哪里,罗凡到底怎么了。”
柏师爷急了,从后面抓住他衣服袖子:“六爷,我想了,就咱们这几个人,都不够人家九帅和大帅动一下小手指的,若是他们想害咱们,也犯不上费这么大劲,一早上就由九帅来赶鸭子上架,逼着您和他一起去帅府。”
“对啊,本来是逼着我去的,我贪生怕死,我不想去,结果罗凡去了,他就……回不来了。”
增寿失魂落魄,像是喃喃自语。
“问题不在这,六爷,我的意思是他们犯不上这么玩咱们,他们没必要,所以九帅怎么啥事没有的回来了,而罗将军却不见了,罗家的家将也死了这才是关键,那会子在帅府到底发生了什么。”
柏师爷看着增寿:“六爷,咱们就这点人,不能和人硬来,现在去找岑九,您能说啥好话?真把岑九惹急了,那可就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这话说的对,增寿皱着眉头,眉心拧成一个川字,他忽然叫道:“对,联系枫娘子,找黄天蝎,我要见黄天蝎。”
不能去找岑九,又对岑十三不够太信任,这整个天京城,唯一能依靠的只有黄天蝎的漕帮力量了。
增寿像是在黑暗中看到一丝光亮,他要找漕帮,答应漕帮的一切要求,只要能知道罗凡到底出了什么事,救出罗凡,除了要他的命,别的他都可以给!
别人义气冲天一定要一命抵一命,但增寿是万万做不到这点的。
罗凡代替自己去帅府,目的就是为了叫自己好好活下去,为了救他再将自己也搭进去,对得起谁?赔本买卖他坚决不会做。
“我家黄爷是从不见人的。”
枫娘子笑靥如花,饶有兴致地盯着对面的年轻人。
“他见不得人?”
增寿哼了一声,语气冰冷。
“随您怎么说,谁叫您长得好,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呢。”
枫娘子轻描淡写,端起茶碗。
柏师爷一见情况不对,人家这是要端茶送客啊,急忙凑过去厚着脸皮打着哈哈:“呵呵,这茶可真香,好茶,真是好差。”
“师爷喜欢,走时候给你带二斤回去。”
“喜欢是喜欢,只是目前这情况看,怕是没命喝啊。”柏师爷话里有话。
枫娘子扑哧一笑:“岑九帅好好的,大帅也没和你们撕破脸,怕什么?”
“可是我们罗将军,至今没有任何消息。漕帮消息灵通,不知道枫娘子可有什么内幕的道道没有?”
柏师爷探着身子,神情谄媚。
他这样的三十多岁老男人发嗲是最最叫人害怕的,枫娘子本来还想端着,非要逼着增寿亲自好言相求不行,被柏师爷那黏糊糊的眼光看的浑身不舒服,索性说道:“不错,我也听说了,岑九帅将帅印拿到手,现在已经开始掌握岑家军的一切大权了。”
增寿身子一抖:“那大帅……”
既然九帅能拿到帅印,那说明大帅可能性命不保。
“从遇刺到现在除了岑莲官,没人看到过大帅,哦,还要除去那个老郎中,他每天给大帅看病,可是……”
枫娘子叹口气:“我的人已经去查过了,那老郎中全家也被接到帅府,岑大小姐这次真是安排的天衣无缝。”
既然天衣无缝,那岑九就不可能拿到帅印。
“那现在,岑莲官一切可都好?”
增寿试探着呢。
“哈哈,大人,我也听说岑大帅有将岑姑娘许配给你的意思,你要想知道自己未婚妻好不好,自己去帅府看望便是,大帅不见人,有谁能拦住你?”
枫娘子捂嘴娇笑,她意思是嘲笑增寿是个光说不练的假把式,他贪生怕死啊,现在情况不明,他哪敢去帅府。
“是,我承认自己怕死,枫娘子就对我说实话好了,岑莲官一切可好。”
“奇怪就在这,岑九拿到了帅印,岑莲官没任何不对,只有你的罗将军不见了。”
“怎么可能?岑九已经很不满莲官了,这俩人怎么能平安无事?”
增寿觉得太不可思议,太诡异了。
“没错啊,所以这就是症结所在,要不就是这俩人达成了一致,不过我看这大权的问题上能统一一般很难;再一个嘛,这俩人有一个并不是平安无事。”
看着俩人都平安无事,可要是一个不像看起来那样的话……
增寿惊呼:“难道有一个是假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九天玄女(六十六)
罗凡忽悠一下醒来了。
他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一场梦,还是个噩梦,在梦中看到了可怕的场景,他不由的抹了一把自己的脸,温热是血飞溅到脸上的感觉,耳边是家将哭嚎着:“将军给我个痛快吧,血漫漫流光了太冷了。”
是,流血,到处都是血,鲜红的血,粘稠的血。
鲜血忽然呈一道线,顺着方才开裂又闭合的地面消失了。
这个梦真实又可怕。武将出身的罗凡本不该怕死人,怕鲜血,奈何他从小就在京城长大,并没有经历过战争,猛然看到那一地的血,地上忽然被斩断的残肢,心理上实在难以接受。
他睁开眼,眼前一片光亮,炫目刺眼。
这梦做的,现在天是大亮了吧?
他撑着胳膊坐起来忽然觉得不对劲,手底下冰冷坚硬的,不是床铺而是青石地面。
他茫然四顾,发现自己还在那堂屋里,只是屋子里干干净净,没有残肢没有尸体也没有刺鼻的血腥味。
像梦又不是梦?这是帅府后院,自己还在这里?
罗凡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疼,是疼的,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实的场景。他迅速爬起身,审视周围,周围一切都很平静,阳光从木头木上面的花窗透过来,和煦温暖,脑海里的那片血腥是真正发生过?看着青石地面上透过来的丝丝缕缕阳光,罗凡恍惚一下,刚要开口问有人吗,就听着外面传来人说话声。接着门被推开,两个小丫鬟端着东西进来。
罗凡愣了一下,却见小丫鬟从他身边轻盈地走过去,看都没看他一眼。
罗凡伸手摸了自己脸一下,接着低头看看自己的身体,又咬了一下腮帮子,没错,疼的慌,这都不是做梦,他喊道:“小姑娘,岑姑娘她……”
小丫鬟地转过身,罗凡停住,只听那小丫鬟说:“陈姐姐,好像姑娘在喊你呢。”
另一个丫鬟摇摇头:“哪有,姑娘这会子睡得正熟呢,昨天姑娘一个人面对九帅,很是累人,昨晚睡前就说就算日上三杆也不醒呢。”
一个人面对九帅,这说的没错,看来一切都是真实发生国的,只是这俩丫鬟怎么对自己视而不见?
罗凡又喊一声:“请问两位姑娘,岑姑娘人在何处?”
俩丫鬟跟没听见似的,开始清理起这房间来。一个端着盆子伸手往地上撩水,另一个拎着笤帚开始扫地。
罗凡急了,直接去抢那丫鬟手里的笤帚,他的手碰到笤帚把忽然滑了一下,整个人都向前倾去。小丫鬟像是什么都没看到没发生,继续拎着笤帚扫地。
她们看不到我?
罗凡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他冲到门边去开门,手在碰到门的那一刻,也滑了出去,他没法触摸到门。罗凡在堂屋里乱窜,挨个去摸屋子里的家具,每样家具他都摸不到,他甚至狠狠心咬咬牙试图去摸一下小丫鬟的脸,手还是滑开。
小丫鬟们打扫完,端着水盆子拎着笤帚开门出去了,门开的那一刹那,罗凡冲到门口打算和她们一起出去,脚已经踩到门槛了,前面忽然像有道看不到的障蔽,他整个人都被反弹回来,罗凡试着又努力冲一下,还是被弹回来,紧接着门关上了,他的手无法触碰到任何东西,他根本无法打开门。
这是怎么回事?我是死了吗?
罗凡不甘心地又用力咬了一下自己的腮帮子,疼,钻心的疼,一个鬼魂是不能感觉到疼的吧?
既然没有死,为什么那俩小丫鬟看不到自己也听不到自己说话,甚至手都无法触摸到屋子里的一切物件?
罗凡百思不得其解,在屋子里不停地转来转去,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他在这屋子里转了不知多少个来回,门口传来说话声。
“帅印我已经交给九叔了,之前是我想左了,提防九叔,是我的错。”这是岑莲官的声音。
“难得莲官想明白这点,咱们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这样非常事情,要同心协力才是。“
另一个声音是岑十三。
罗凡心道岑十三和增寿交好,他一定能帮我,便在屋子里大声喊道:“十三公子,我是罗凡,进来帮我一下。”
门开了,外面灿烂的阳光洒满房间。
罗凡高兴极了,急忙就跑过去要和岑十三搭话,却听岑十三道:“听说昨日九哥带很多人来的,没有吓到你吧?”
岑莲官捂着嘴娇笑:“九叔真是好玩,开始雄赳赳的,的确把侄女吓了一跳,后来才发现其实九叔很好说话,几句好话下去气势就下去了,原来他是最最心软的。”
“那是你九叔疼你。”
岑十三说着眉头微微皱了一下:“也不知大哥病情如何?”
“一切都好,毒气已经蒸出来不少,再泡上十多天就差不多好了。”
“我好像听到这屋子里有声音。”
岑十三环视周围,他看这屋子里没有任何异样。
“也许是老鼠,明天叫人买点鼠药来。“岑莲官也跟着扫视一遍屋子,目光在一个点上稍微停留一阵,眼神冰冷刺骨。
罗凡呆呆地看着他们,他发现岑莲官眼睛其实是在盯着自己!
”你能看到我?“罗凡兴冲冲地去拽岑莲官的衣袖,果然,手一滑,什么都碰不到。岑莲官嘴角上扬,浮现出一丝嘲讽的笑,罗凡站在她对面,大声问:你能看到我,对不对?”
岑莲官不回答,转身继续和岑十三说话。
“能不能让我见一下大哥,心里也能好受一些。”岑十三提出要求。
“父亲最爱干净,毒气还没彻底散去,身上还有脓包,他是不像见人的,再等等吧等到毒气彻底清除也就十多天的事。”
依然还是这样的借口,岑十三也不好再说什么,随便又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待岑十三的身影在月亮门口消失,岑莲官哐当一声关严了门,脊背靠着门板,盯着对面的罗凡冷笑道:“对,只有我能看到你,感知到你,你看,我对你多好,还不快点跪下来感谢我?
她神情轻佻,语气恶毒。罗凡几乎要气爆炸了:“所以这屋内的密道,你害死的那么多人,都是真的,你现在还过着这样的日子,继续害人吗?对,岑九帅,他昨天怎么可能安然离去?人不都是被困在密道里?啊,不是困住是被你害死了!”
岑莲官咯咯娇笑:“真是有勇无谋的笨蛋,他怎么看上你的?”
第一百一十三章 九天玄女(六十七)
“他?”
罗凡瞪着岑莲官。
“增寿,增六爷,或者说……增六姑娘。”
岑莲官露出心满意足的笑,因为她看到对面的罗凡瞬间眼睛瞪得老大,一脸的不可思议。
岑莲官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效果,抱着胳膊笑呵呵地看着罗凡。
“你说什么?小六,六姑娘?”
罗凡大声质问:“胡说八道,小六怎么可能是女人。”他上下打量着岑莲官,“你知道小六是女的还和他卿卿我我,甚至不惜为他违背大帅的命令吗,这怎么可能?他怎么可能是女的?”
“昨天岑九逼着你和他一起来见我的原因是什么?”
岑莲官忽然冷冷地问。
这个,是因为岑九认为岑莲官被邪祟附体了……邪灵附体!对,就是这样。
罗凡一想到对面站着的看着是天真无邪的岑莲官,实际却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身上一阵发寒,汗毛都立了起来,不由地往后退了一步:“你到底是……什么?“
他不知道对方的路数,可也清楚是自己无法抗衡的力量,便将东西俩字咽了下去,他不想激怒对面的邪祟。
“你们猜的没错,我的确不是真正的岑莲官,不过我不是什么邪祟,我是神,是来拯救世人的神,是你们的……救世主,挽救苍生。”
岑莲官说到这,脸上显出一股骄傲的神情。
神、拯救世人的……救世主,这不是天圣教的口号吗?罗凡大惊失色:“你是天圣教的人?”
他仔细打量,是岑莲官的脸,岑莲官的样子,难道这人皮具能惟妙惟肖到这个程度?
岑莲官见他一脸疑惑仔细打量自己,得意地笑道:“猜不出来吧,你可以说我是岑莲官,也可以说我不是岑莲官,我是九天玄女。”
九天玄女!
罗凡整个人都呆住了。
从进了天京城,九天玄女就像一个阴影,一直笼罩在他和增寿的心头。
荷塘里发现的舞女生前是跳九天玄女舞的。
据说自杀而死的天圣教主在城内粮食紧缺的情况下,还叫舞女班子进天圣宫去跳九天玄女舞。
岑国璞私下关押藏匿的那些原教主的旧宫人,据说也和九天玄女有关,这九天玄女就像一把横在头顶的剑,一切诡异的事情都和她有关,如影随形,却又叫人摸不着头脑,可是现在,岑莲官自称她就是九天玄女。
岑莲官很满意自己造成的惊讶效果,索性在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裙角跟着支起来,晃来摇去,一点淑女样子大家闺秀的样子都没有,罗凡也想坐下,可是他不能接触到任何东西,只好站在一边,看岑莲官不住抖着腿,皱紧了眉头:看这女子所为别说大家闺秀,甚至连个普通女子都不如,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他为什么会看中你呢?本来是那么讨厌你的。”
岑莲官盯着罗凡,眼神冰冷阴森,像是再看自己很厌恶的人。
罗凡不知自己是怎么得罪的她,如果真像她说的,增寿是个女子,自己是从内心对增寿有好感的,但这不并不会妨碍岑莲官啊,她竟然清楚增寿是女子,那之前和增寿的所有一切都是逢场作戏了,怎么会用这样看痛恨之人的眼光看着自己?
“我讨厌你,非常讨厌,我就不懂了,他之前那么不喜欢你,怎么这一路上你们渐渐走在一起,关系越来越好,你看他的那个眼神,好像他无所不能,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慕他的呢?喜欢一个男子,你竟然不怕?还是……你只是喜欢男子,在得知他是女子后就会放弃?”
岑莲官连珠炮一样发问,丝毫不给罗凡任何说话的机会,问完了自己却又笑了:“你看我问的都是什么,你喜欢不喜欢,他喜欢不喜欢都不重要了,因为你已经被困在我的九天玄女阵法里,再也出不去了,除了我之外,所有人都看不到你,听不到你,感受不到你。等我大功告成就把增寿抓来,在这屋子里好好滴折磨他凌辱他,让你在旁边看着,你说好不好啊?”
她脸上的神情完全不像一个年轻的女孩子,那种猥琐和油腻感让罗凡觉得反胃,他遍体生寒:“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
对,这人给他的感觉就是一个老色鬼,正对着增寿垂涎三尺,恨不能一口将他吞下去。
岑莲官哈哈大笑,笑声透着几分沙哑。
她站起身,在屋子里挥舞着胳膊,摆出几个古怪的动作,罗凡惊呼:“九天玄女舞!”
这个舞的动作非常诡异,胳膊挥舞着像是被打折了一般,是以罗凡印象深刻。
“九天玄女,你们只知道她是天上的女神,却不知道所谓九天,指的是有九条命,只要有本体的血缘存在这世间,当天时地利人和都聚集起来,用这舞蹈呼唤上天,失去的灵魂就能复活,和有着本体血缘的人合二而一,或者是合三为一。”
岑莲官得意地在屋子里打个转::“我要感谢岑九,我的阵法需要大量的带着煞气的人血,岑国璞的号称岑剃头,杀人无数,煞气最大,不过我目前还需要他,那剩下煞气最大的就是岑九了,真是正在渴睡就有人丢个枕头过来,多亏岑九将大量的鲜血献祭与我的神,我的九天玄女舞终于要炼成了,合二为一,合三为一,想合几个就是几个。”
她得意的面孔忽然开始扭曲,一个粗哑的声音忽然道:“贱人,那小娘皮竟然害死了我。疼啊,她可真够狠的,我不过是想尝尝鲜,她就要我断绝孙,太狠了!抓到那小娘皮,我要把她扒皮抽筋方能消我心头之恨。”
罗凡惊问:“你说什么,谁害的你断子绝孙,什么意思?”
“哼,你色令智浑,非常时期,风声鹤唳,你见到个平头正脸的就想胡作非为,被人断了子孙根也是活该。”岑莲官的嘴里忽然又换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清冷,像是一贯在高位上的人,听起来叫人忍不住想要叩拜。
“你还是不是我爹,儿子受了这般委屈你就不恨?”
粗哑的声音显得很是不满。
罗凡彻底被弄糊涂了,他简单直接的脑子已经完全不能运转。
岑莲官忽然又妩媚地一笑:“三命合体,还有些不协调,吓到你了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九天玄女(六十八)
这一笑百媚横生。
之前的岑莲官只是个小姑娘,圆圆的脸,圆圆的眼睛,乖巧可爱,和妩媚动人完全不搭界,可是现在,她脸上的神情完全是一个成熟女人的风情。
三命合体,那就是现在这假的岑莲官身体里是三个人的魂魄了?
一个女子,两个男子,貌似其中一个男子还和增寿有仇,仇恨还很大。
罗凡不知道这天圣教的人怎么会同增寿有这样深仇大恨的,难道是在京城时候结下梁子吗,再一想增寿还不知道岑莲官的身体里发生这么大变化,若是自投罗网可怎么办?
想过来想过去,罗凡本就不是善于动脑子的人,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突,脑袋都要炸开了,却还是想不到什么好主意。
罗凡面如死灰:“放过他,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岑莲官格格娇笑,以手掩口:“做什么都可以,卖屁股也行吗?”眼神恶毒,语气猥琐,这样子又不像是个女子了。
罗凡拳头捏的嘎嘎响,就听那妖女继续说:“好啦好啦,别在我面前装一一往情深,你还是好好想想,到底是喜欢身为男子的增小六,还是身为女子的六姑娘吧,不过在我这里,不管你喜欢的是男是女,你们俩的命我都要定了。”
她气定神闲,好像这两条命都攥在自己手里,可以由她为所欲为。
这胸有成竹的表情!实在是太可恶了,罗凡忍不住了,他才不管什么好男不和女斗之类的话,挥舞着拳头冲向她,拳头在打到对方身体的那一刻偏移出去,罗凡跟着一个踉跄,差点摔倒在地。
“别费心思了。你困在我的阵法里除了我谁都看不到你,听不到你说话,你无法触摸任何东西,甚至没法出去,还想打我?省省你的力气吧,嗯,在阵法里虽然不用吃饭,这不吃不喝不拉不撒对人也是一种折磨呢,你喜欢的人,不管他是男人还是女人,近在咫尺,可他什么都不知道。”
岑莲官得意地加上一句:“看到你们这样下场,我很开心。”
她的确,说这话的时候,她脸上又显出那种娇媚的神情,罗凡看的心里腻歪,忍不住想刺她一刺:“哦?将我困在这里,也不杀我,莫不是你看中我了?你这样的货色,京城最下等的那什么……青楼楚馆一抓一把,省省吧,我根本就不会多看你一眼。”
岑莲官笑笑:“继续嘴硬,到时候叫你哭都没地方哭。”说着她站起来,骄傲又得意地瞥了罗凡一眼,准备出门。
罗凡可不想一个人被丢在这,除了岑莲官没人能看到他,听到他说话,他不想这么孤零零的,被整个世界抛弃,况且,这女人身上还有那么多秘密可以挖掘,她现在认为自己是无足轻重不足挂齿的,反正没人能看到听到,反倒容易吐露很多秘密。便冷笑道:“真是一口吃一头大蒜,你好大的口气啊。什么三命一体,你这样的我在京城见过,你可知道京城茶馆里多得是会口技的玩把戏的,雕虫小技不足为奇。也就骗骗这地没见识的土包子吧。”
“无知,愚蠢。”
岑莲官咬牙切齿,说这话时候声音嘶哑,很明显是个男人的声音。
罗凡故意冷笑:“好像和小六有什么深仇大恨一样,据我所知,小六也好,我也好,只是在出京后才遇到你们的人,之前全无来往,你们这么说,可见一切都是瞎编乱造故意骗我罢了,我才不上当呢。”
“哼,那女人诡计多端,断了我的子孙根,我一定要将她折磨的死去活来。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方能消心头之恨。”
一个年轻些的声音说道。
“自作孽不可活,你自己不争气。也怨不得人家。”
苍老嘶哑的声音出言训斥。
“爹,你怎么这么说话,我可是你儿子,唯一的儿子。我被人给害死了,你竟然还训我?”
年轻人很不满,高声指责。
“是你不求上进,蛰伏之际,飓风过岗,伏草惟存,我们京城被攻灭,只剩下那些余部潜伏下来,这样危险的时候,你还带人冒进袭击帅府,那女子狡诈,换了女装被你们带走,你不加审问分辨就……你看你做的这一桩桩一件件,哪里像我?”嘶哑的声音越说越愤怒,冲着自己脸上扇了两巴掌。
尖细的女子声音叫起来:“你疯了,自己打自己,咱们现在三位一体,这身体给打坏了,大家一起没地去,再找个合适的身子可不容易。”
罗凡基本听明白了,原来这其中一个人(鬼?)就是带着天圣教的残匪攻打帅府的人,原来增寿那次失踪是被他们掳去了,可是怎么后来就平安无事地回来了呢?
岑莲官正盯着罗凡,见他面色松动若有所思,那年轻人的声音大叫:“哈,还不算笨蛋,你猜到了对不对?”罗凡点点头:“原来上次小六是被你掳走的,你们有没有……”
“有,我对他百般折磨,哎呀,那个滋味,上面下面的嘴巴都好舒服。”圆脸少女的嘴里说出这样猥琐的话,脸上神情却不变,依然还是笑盈盈的样子,这巨大反差让人全身汗毛都立起来了。罗凡彻底看明白了,这三命一体的事情不是岑莲官故弄玄虚,是真的,这少女体内至少有三个灵魂。
“哼,胡说八道,增寿现在还是干干净净的,他是我的,到时候你不许和我抢。“尖细的声音叫道。
罗凡忽然间觉得这声音有点耳熟只是一时想不起在哪里听到过。
“你个野种,凭什么和我抢?”年轻的男子声音显出愤怒。
“哈,我是野种?你自己又是什么好来头?真以为自己是正宫娘娘生的?”
尖细的声音反唇相讥。
“你个死太监。”
男子愤怒了,叫骂起来。
“哼,你比我好到哪里?不也是被增寿给废了?咱们殊途同归,吴家注定绝后。”
尖细的声音冷笑。
“混蛋,你!”那年轻男子似乎暴怒起来,挥拳就要照着岑莲官脸上去。
“打坏了大家一起完蛋,现在九天玄女还没正式归位,把这身体打坏了,你们去哪再找这个合适的身体去。”
“好了好了,咱们都是一家人,现在咱们父子三人又在一个身体,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嘛?”
苍老的声音出言劝说,“你们是亲兄弟,能有啥深仇大恨,依我看,你们俩该恨的人只有增寿,他害的咱们家绝后,这仇不能不报。”
死太监,断子绝孙,绝了后!罗凡听着这些字眼大惊失色,指着岑莲官道:“另一个不是女子,而是……顺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九天玄女(六十九)
岑莲官娇羞地一笑:“想不到呀,罗将军也有脑子开窍的时候,之前看你不过就是个傻大个,黑老笨。”
这话就很有增寿的味道了,这三命合一中的一个已经承认自己是顺子了。
罗凡愣住:“小六待你不薄,你出卖了我们,将我们的机密事泄露给岑九,换了别的主子早就把你大卸八块了,小六心存仁慈留着你的命,你不感激还要害他?”
“心存仁慈?我本来活得好好的,就因为他要嚷着要我陪他玩,就把我从那家带走,净身送到庄子,这是心存仁慈?哼,比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那点鬼心思,以为将我扔出去,岑九自然不会放过我,不用脏了你们的手就能除掉我罢了。”岑莲官说到这,苦笑一下,满脸都是哀怨,眼中几乎要滴下泪来,“我伺候他十来年啊,被他一句话毁我一生,他还想借刀杀人,这世上哪有这样的代理,我是贫民孩子,就像路边的野草,可以随意被你们有权有势的人践踏拔掉的吗?”
质问完,岑莲官圆圆眼睛里有大颗的眼泪落下来。
罗凡有点懵:“这个……这个……不管如何,也不能跟着天圣教匪徒造反啊。”
说完,他立马想到:“这三命一体必须是有血缘关系的,难道你们……”
“不错,我也是天圣教主的儿子。”
顺子尖细的声音才落,那猥琐的年轻男子声音叫道:“你个野种。”
原来这顺子其实是个拖油瓶,很小时候就跟着他娘嫁到那家的,后来他娘又生了俩弟弟,家里虽然不富裕,可也能吃得上饭,饿不死人,犯不上给儿子净身做太监。没想到就因为王府庄子里那小王子的一句话,顺子被从家里带走,净身送进了庄子。开始他是认命的,在村子里长大,不远处就是王府的庄子,从小就听到了很多关于王府和那些达官贵人的故事,他们做什么都是对的,谁让人家是天,穷人是地呢?给增寿做玩伴,每天要面对嬷嬷审视的目光,各种教训,还有这个小主子,脾气乖戾,经常拿他发火,动不动就会打他一顿,罚他一边跪着去不给饭吃。
他开始还是逆来顺受,认为这就是自己的命,谁让自己是穷苦百姓,人家六爷是皇室帝胄呢。直到在他进王府后不久,有天一个人找到他。
“您认识我?”顺子走出来,看到门口那个面目严肃的中年男子,呆了一下,他不记得自己认得这个人。
“小主子,可找到你了。”
那人脸上显出惊喜的表情。
顺子吓一跳,一听小主子这仨字他就想跪下给人家请安磕头。
腿肚子一弯,那人一把将他扶住:“小主子,这边说话。”
顺子盯着那人惊恐万分,他听出来了这人喊的小主子叫的是自己!
自己怎么成主子了,是奴才啊。
原来那人是天圣教的人,来京城的目的就是为了寻找当年吴教主的沧海遗珠。
“哼,左不过是个野种。”岑莲官讲到这里,那猥琐少教主的声音再次响起。罗凡冷眼旁观,这三命一体的身体其实还是有问题的。
顺子说起自己当年所受的苦,满脸苦大仇深,这其中有对增寿的怨恨,也有对吴教主抛弃自己的埋怨“而这个少教主,对顺子这个野种的身份耿耿于怀,也许,这三个人结合在一起的生命可以用逐一击破的方式呢?罗凡暗自思忖着,嘴里说道:“原来你是教主的儿子,那么怎么会沦落到河间府一带的?啊,是教主抛妻弃子!”
尖细的声音冷笑几声,那嘶哑的声音说道:”没有这种事,你不要挑拨离间。”
“哼,你自己做的事情不承认?你抛弃我们母子,说是出去学艺从此一去不回,我娘活不下去只好带着我嫁到别人家,若不是你,我何至于流落到河间府,又成了……这个样子。”
岑莲官脸上显出悲伤的神情。
罗凡叹口气:“你是真可怜,从小被亲生父亲抛弃,增小六当年也是过分了点……”
“六爷,六爷后来对我还是很好的。”
说来奇怪,岑莲官体内的顺子自己抱怨增寿可以,一听罗凡跟着埋怨,先反驳起来。
罗凡接着说:“他这人吧就是从小被惯坏了,不知道好赖人,有时候说话办事稍微过了点,其实心不坏。”
“六爷,他被惯坏了?”岑莲官体内的顺子咯咯咯发出难听的尖笑声。
罗凡愣了一下:“这有什么可笑的?他是王府的小王子,从小被宠大的,才会这样无法无天,在京城和那些纨绔子弟混在一起。”
“你知道什么?”岑莲官脸一板,很不高兴。
“呦,这才哪到哪啊,开始帮那人了。到底是野女人生的野孩子,胳膊肘往外拐,野种帮野种,天经地义呀。”
少教主的声音再次响起,幸灾乐祸。
“他是被王府遗弃的人,王妃根本不喜欢他,抱都不愿意抱。”岑莲官凄然一笑,“他背负着最大的秘密,从来都活的战战兢兢,他是王妃和先帝之间的秘密,王妃以为只要手里握着一个儿子就能要挟先帝,可惜她低估了先帝的狠心,江山看的比美人重要,怎么可能为了一个王府名义上的遗腹子改变呢。”
罗凡大惊失色。
他可是当朝东太后的表亲啊,什么先帝和王妃的秘密?
他嘴唇哆嗦:“你说什么?小六是先帝的……先帝的……骨血?”
“哈哈哈,他们自以为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我们天圣教的教徒可以在任何一个府内得到我们想要的消息,你们这些达官贵人,总把自己想的很聪明,把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想的愚蠢,其实你们才是做着愚蠢的事而不自知的人。”
粗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吴教主言语间都是嘲讽。
“生下来的本来是龙凤胎,可惜那个男婴生下来就是死的,王妃为了骗她的奸夫,谎称增寿是男孩,哪想到那奸夫更狠,不管男孩女孩都不想要,直接将王妃打发去给老王爷守陵,那个女孩就被扔到庄子里当男孩养大。”
教主冷笑:“多肮脏的一幕,为了江山,把自己心爱的女人赐给自己的叔叔,却又藕断丝连,珠胎暗结,什么皇室帝胄,比我们干净多少?还不如我们,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不行就干。”
罗凡彻底惊呆了,他踉跄一下差点摔倒:“不,不是这样的,增寿他……是老诚亲王的儿子。”现在发生的一切,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认知,他完全无法接受。
第一百一十六章 九天玄女(七十)
“钦差大人,这是什么风将您和十三一起吹了来了?”
岑九见岑十三和增寿一起进来,立马全身都绷紧了,语气轻松,面皮却是又平又紧,目光闪烁。
增寿笑道:“九帅真是贵人多忘事,之前大帅授命,让我们同您一起查南大人的案子的,这才几天啊,九帅就都忘记了?”
岑九笑笑:“啊,是,是有这么回事,那个南大人,江南道的事,对吧。”
今天的岑九,看着说话很是豪爽,但面带微笑,表情和善多了,平时他对岑十三颇为不屑,对增寿也没多少尊敬,更多的是不耐烦、
“是,大哥上次说让十三协助正使大人一起调查此事,这次是南娘子状告江南道全部官员贪墨,这事太大……还需要九哥帮忙,毕竟江南道官员任命当初都是九哥您做主的,一切还得九哥来主持。”
岑十三字斟句酌。
难得,岑九竟然没发火,点头道:“这点事,简单啊,江南道全部官员的档案都在库房,找个老吏带你们过去就是了,这点小事不用来问我,自己去看吧,随便看。”说着大手一挥,想要将他们快点打发走。
增寿和岑十三对视一眼,拱手道:“多谢,多谢,就知道九帅会秉公执法。”
一个老吏带着俩人拐来拐去,来到衙门库房后,用一串钥匙打开门,指着角落的一个木头架子道:“江南道的档案都在这,大人和公子慢慢看。”说着就深深作揖出去了。
增寿看着那落满灰尘的架子摇头:“他们根本不在乎什么江南道,一点都不在乎,岑九变了。”
在这之前,岑九可是一听到江南道贪污之事就暴跳如雷的。江南道全部官员可都是他安排的,可是现在,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不在乎了。”
岑十三耸耸肩:“既来之则安之,总要翻上一翻,做个样子也好。”
其实这俩人来不是为什么南大人和江南道。
若是之前,为了扳倒岑国璞,增寿一定紧紧抓着南大人之死这条线不放,就算不能扳倒岑家兄弟。也得咬几口肉下来,但是现在,他抓着岑十三一起来的目的主要是试水,试验下岑九的反应,看看如何从岑九这里打开方向,搞清楚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岑九看着和往日一样,但是态度明显温和多了,眼睛中也不见过去的凶狠跋扈。增寿认定,岑九的芯子一定变了,岑九的皮儿,不知套谁的魂儿,完全没有之前岑九的精气神,岑九可是沙场上杀出来的,战神一样的人,浑身煞气,这个岑九往那一站温吞吞的。
“怎么办?岑九很可能已经不是岑九了。”增寿随意地翻着档案,拎起一个本子,上面积着的灰尘飞的到处都是,他拍打几下,开始咳嗽,岑十三用袖子捂着口鼻,指着那本子问:“轻着点,这能呛死人。”
增寿回头咳嗽几声,将那本子随手扔一边:“谁有耐心看这个,得想辙救出黑子,他被困在帅府后院了。”
岑十三退后两步,捂着鼻子道:“怎么想,现在跑去问你不是岑九,你是被换了人了,你看岑九说什么?别人信不信。关在帅府后院,可怎么找啊,莲官把那小院看的水泄不通,拦着我去见大哥,我都进不去你怎么进去找人?”
“哼,你那大哥可能也是假的。”
“未必,如果大哥彻底被他们控制,也换了芯子,那她就不必担心我们见到人了,就是大哥还不能完全掌握,才怕我们见到后大哥会说点什么不该说的。”
岑十三低声分析道。
增寿翻翻眼睛,一想的确是这么回事。
从刺杀事件开始,岑莲官就拦着众人,不许大家见岑大帅。
如果岑大帅也和岑九一样被换了一个人,那么她就没有理由拦着人了,毕竟岑大帅平时也是喜怒不形于色,性格古怪,换了芯子也难以被人发现。她这样拦着只能是担心岑大帅不被控制,说出点什么。
“大帅还活着!”
增寿高兴的几乎要跳起来。
也真是诡异,之前他的目的是搜集一切证据,想尽办法扳倒岑国璞,抬升自己地位,立下不世功劳,回去好好谋个差事,好和诚亲王对抗,叫这个一直瞧不起自己,打压自己的哥哥看看,他增小六到底是虫是龙。为此他一路上绞尽脑汁,到了天京城又利用岑莲官情窦初开,不惜演戏骗取小姑娘的爱慕之心。可是现在他竟然为岑国璞还活着开心的手舞足蹈。
是啊,岑国璞还活着,说明天京城并没有完全在那伙地下势力的掌握之下,这样罗凡还能有活命的机会,岑国璞都没有死,那些人没有理由杀害罗凡。
想到这一层,增寿恨不能马上给岑国璞磕头:求你一定好好活着,天京城不能没有你。
岑十三随手又翻了几本档案,开始仔细地看起来。
增寿可不想翻这些,他现在是一门心思怎么救罗凡,可惜,守在这库房冥思苦想也想不出花来,他无奈地走到院子,东瞧瞧西看看。这库房在衙门后院,平时很少有人来,院子里空荡荡的,四合院将一棵老槐树包围起来,抬头看去是四角的天空。增寿转的百无聊赖,走得累,心烦气躁,如热锅上的蚂蚁,柏师爷那边还没有消息,也不知道漕帮到底打听到了什么,一想到要等,让罗凡在帅府后院等下去,他的心就像是被人抓住了一样,丝丝缕缕的疼。
罗凡可是为了自己才去冒险的,这个傻子!
阳光温暖,风儿和煦,增寿靠着老槐树的树干,不知不觉睡着了。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发现周围一片黑暗。
“这到底睡多久,天都黑了!”
他伸了伸懒腰站起身,大声喊着:“十三,十三呢?”
没有一点动静,他去摸树干,手在摸到那棵树的时候忽然抖了一下。
这不是自己睡着时的那棵树,那棵老槐树树干足有一人多粗,而这棵是碗口粗的小树!
自己睡着被人动了手脚吗?
第一百一十七章 九天玄女(七十一)
他伸开手,周围黑洞洞的,真正的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在哪?如果是在那衙门后院睡着了,岑十三不会将自己孤零零扔下不管的,再说这睡一觉的功夫,怎么连身后的树都变了。
要不是他在睡着被人挪动了地方,要不就是……
一想到第二种可能,增寿开始觉得浑身发冷。
见鬼不是什么好事,虽然这几次出现的鬼魂都算不上特别可怕。可毕竟是阴阳相隔,打破阴阳屏障会叫心生寒意,感觉连血管里的血都冻住,结了冰碴一般。
现在就是这样的感觉。在黑洞洞的,伸手不见五指的陌生环境,增寿身上开始发冷,
他想喊叫一声,可是又忽然想到罗凡不在身边,不会有人能第一时间来救自己。
他恨自己,一个护卫都不带就随着岑十三出来,美色误国,男色也是一样,岑十三那张温文尔雅的面孔让他卸掉很多心防。
就在这时,黑暗中忽然出现一点亮光。
增寿刚要张嘴喊道可是有人,却看到那亮光一点点开始移动起来。
是有人举着灯笼吗?
他冷的抱紧胳膊,紧张地盯着那晃动的亮点。
“大人……”一个颤巍巍的声音传来。
是个女人的声音,稍微有点沙哑,像是个老年女人。
增寿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不怕不怕,看来是鬼不是人,是鬼就没什么可怕的。
阴阳相隔,那些鬼有时候可以露面,对他讲述一些事情,但目前看来还不能对他造成实质性的伤害,在他看来,人比鬼可怕多了。
亮点在不远处定住,不是灯笼,而像是一只发亮的眼睛。因这一点点光亮,能模糊地看到对面那人的半张脸,一只眼睛发亮,照着满是皱纹半个面孔,很是诡异。
“你是……鬼?”
增寿问完觉得多余,这眼睛冒绿光,怎么可能是人。
“老妇人是之前这府尹之母,城破之日死于乱军之中。”
“城破?你是天圣教的人?”
增寿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后背抵着那棵碗口大的树。
“是,我儿是天圣教主委派的府尹,那老妇人也算是天圣教的人吧,大人别怕,老身是不会伤害大人的。”
说着,那绿光又往前靠近一点,增寿颤声道:“别过来,你就站在那,别过来。”
说着他忍不住开始打喷嚏,一个接一个。
他揉了揉鼻子道:“别过来。”
那老妇人定住身形,嘎嘎笑了:“大人可是觉得冷,阴阳相隔,实在也是没有办法。”
增寿摇头:“好了,好了,你说吧,你既然是天圣教的人,跑这找我干嘛?咱们可是官兵和贼势不两立。”
“求大人帮老妇人的儿子解脱苦海,得以进入轮回。”
老妇人说着拜了下去。
“停,停,你可别拜我咱们不是一路的,赶紧走。”增寿挥手。
老妇人又往前近了一步。
阿嚏!增寿又开始打了俩喷嚏,捂着鼻子道:“你离我远点,咱们俩,犯冲。”
老妇人只能站住,哀求道:“我知道,我都看到了,大人,这城里的一切都是天圣教那些人搞的鬼,我那儿子,哎,他是被骗了啊。他本是秀才,考到四十岁还是名落孙山,每天抱怨朝廷,正好天圣教来了,说给读书人做官,他就信了,就为了做官,这真是被猪油蒙了心。”
“哼,读书人知道孔孟之道,还跟逆贼作乱。”增寿哼了一声,就听老妇人继续道:“是,他错了。城破之前他就被教主叫走,从此再没回来,我也是死了才知道,原来是专门选一些生辰八字有说道的人,去练什么**,用命来炼,我成了鬼,还能轮回投胎,我这傻儿子却要永远不能轮回,不得安生,死了魂魄也被那教主给拘着。”
“教主也死了啊。”
增寿觉得这事奇怪:“教主自己都死了,谁还能拘着他的魂魄?”
“大人,这教主到底死没死,怕是只有岑九帅才知道吧?是他带人攻击来的,也是他对人说教主在城破时候**了,这人是真的死了吗?”
老妇人停顿一下,接着说道:“我做了鬼,可没见到教主的鬼魂。他既然能拘了我儿子的魂魄去,怎么可能就这样轻易死了呢。”
增寿想想,是这个道理,可是自己也没辙啊,他连罗凡怎么被关起来,怎么营救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如何还能管什么别人的魂儿被拘了的事?
“大人不是怀疑这府里的人,包括岑九都被人给换了芯子?”
增寿大惊:“你怎么知道?”
“我是鬼,城破那天,我死在府衙里,为了找我儿子的魂就一直在这附近晃荡,我什么不知道什么没看到?大人,您猜对了,那芯子是被换了,大人,我那傻儿子和很多人都被教主弄进宫里拘了魂儿去,你说他弄那么多魂儿用来做什么?”
虽然是黑的只能看到那点独眼绿光,增寿还是觉得眼前一亮:“你的意思,天圣教的人霸占了别人的身子,将拘来的魂换了进去,为自己驱使做事!”
“对,既然岑九的魂被人换了,那我儿子的魂一定还在那些人手中,只要查清换了魂的那些人,我才能找到我那儿子。”
老妇人说着声音哽咽了。
增寿叹口气:“他们神通广大,现在我的副使都被他们关起来不见踪影,我连救他出来都没有办法,又如何能找出别的魂魄,虽然我能看到一些鬼魂,那也得他们自己主动来找我才行,他们不来,我啥都看不到。”
“我知道如何救那位将军出来。”
老妇人神秘兮兮地说。
“怎么救?”
“那就是个障眼法,只是将那位将军关在屋子里,外面设定了结界,别人看不到他听不到他,打破结界很简单,用朱砂和黑狗血就可以了。”
“真的?”增寿高兴的差点冲过去抱着那老妇人,他往前迈了一步,又开始阿嚏阿嚏地打了俩喷嚏。
他捂着鼻子摇头:“看来我和你是犯冲,好,如果能将罗凡救出来,我一定和大帅联手扫灭天圣教残余匪徒,让他们将你儿子的魂魄放出来。”
老妇人忽然冷笑,她笑起来声音极为难听:“大人怎么就能确定那岑大帅是真的要剿灭天圣教呢?大人可听过与虎谋皮?如果这一切都是岑大帅和天圣教主的交易,一切都是个阴谋,或者说岑大帅其实就是天圣教教主呢?”
增寿整个人都呆住了:“不会吧?他真敢欺瞒朝廷。”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一个人自认举世无双,又怎么肯永远给人做嫁衣,特别是朝廷上现在可是孤儿寡母。”
第一百一十八章 九天玄女(七十二)
“大人,大人……”
岑十三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阿嚏!”增寿打个喷嚏,睁眼看到一脸尴尬的岑十三,不好意思笑笑:“可能睡着了有点着凉,那个没……那……吓到你吧?”
岑十三笑笑:“没事,你怎么在这睡着了,这天虽然暖树,院子里也有过堂风,着凉了可不是玩的。”说着伸手去扶他。
增寿看看周围,用手捂住眼睛:“这是天亮了?太阳这么大。”
“睡着了可是做梦了?你这才出来多大一会.”岑十三从怀里怀表仔细看下道,“也就一个多时辰吧。”
是吗?一个多时辰?
增寿将手放下,抬头看向岑十三,后者面带微笑,眼睛里盈动着关切。
他相貌生的很好,温文尔雅,接人待物如沐春风,永远能让周围人的觉得舒舒服服。
可是现在,增寿睁大眼睛看着他,目光中充满迷茫和恍惚,更多的是不确定性。
之前他相信的一些东西在土崩瓦解。
岑十三的手宽大温暖,他曾经握住过这双手,这双有力的手也曾经在危险时刻,搂住他腰间,给他力量给他支持。
这个温柔多情做事稳妥的男人,曾经用很真诚的语气告诉他自己难以启齿的秘密:被家族抛弃的历史,无法遏制的愤怒和报复。
我们是一类人,所以我们能一起携手走下去。
当时他是这样说的。
一类人,这是最能触动增寿内心的字眼。这么多年,他一个人孤军奋战,背负着最大的秘密,忍受着无边的孤独和恐慌,他用放浪形骸来伪装自己,同时也在麻痹自己,忽然有一天,一个丰神俊朗的人对他伸出手来,对他说我懂你,没有人比我更懂你。
心像是被一只手抓住,或者是被一支箭射中。
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如何能抵抗这样的人带来的诱惑。更主要的事自在,是可以在同类面前得到须臾放松。
但是现在……增寿又低头打个喷嚏,这才又看了岑十三一眼,轻轻地搭上他的手,在他帮助下站了起来。
“真的着凉了,回去找郎中开付药就好了。”岑十三面露关切之色。
增寿点点头,忽然说道:“之前你给我介绍的郎中,开的药不错,晚上睡得很好。”
岑十三含笑:“是啊,这郎中医术很好的。”
他拉着他往外走,增寿回头看了那库房一眼问:“你找到需要的资料了?”
“没找什么,翻翻做个样子,现在江南道的事情已经不重要了,我们不是要赶紧救罗将军吗?”
增寿哦了一声,岑十三道:“做了什么梦?”
增寿摇摇头:“这个梦太奇怪了,梦见个女鬼,和我说救罗黑子出来其实挺简单的,用朱砂和黑狗血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具体怎么操作呢?”
“没说的那么仔细,就是提醒我一下,我想是不是泼过去,说是可以冲破什么结界?”
增寿犹豫一下继续说道:“一个梦而已,梦见的未必是真的。”
“可以试试啊。”
增寿跟岑十三走出衙门,岑十三说增寿着了凉,坚决要送他回住处。
刚进门就看到柏师爷匆忙跑来:“六爷,哦,十三公子也在。”
“何事?”
增寿拉着柏师爷到一边,岑十三笑笑道:“那十三先告辞了。”
待岑十三走了,柏师爷小声道:“枫娘子那有消息了,说罗将军进了后院就没出来,凶多吉少。”
“这还用她说?我都知道。”增寿一跺脚,“不是说漕帮在江南势力最大,怎么这么点事都办不了。”
“六爷别着急啊,枫娘子说了,可以帮咱们,也能让咱们见一下他们的总堂主,黄天蝎。”
增寿眼前一亮:“真的?可以见黄天蝎了?”
柏师爷连连点头:“说为了显示他们的诚意,这就安排黄天蝎和咱们见面,咱俩准备下马上就过去。”
“之前,为什么不见我们?现在罗黑子被扣,岑九可能被换了,岑大帅被软禁,这城里形势明显不对劲,他才同意以真面目示人了?”
“六爷,这就叫富贵险中求啊,之前岑家兄弟占上风,现在虽然罗将军生死不明,可岑家兄弟也不见比咱们好到哪里,咱们还占着朝廷大义,这漕帮现在和朝廷修好,正是最好的机会,这黄天蝎还是真有点心思的,看来之前是害怕岑家兄弟。”
是吗?增寿嘴角浮现出意味不明的笑容。
一个护卫从大门口进来道:“大人,岑公子刚叫人送药过来。”
柏师爷惊呼:“这十三公子动作真快,这才打马离开,马上就叫人送药过来,看来他倒是个热心人。”
“是啊,相当热心,柏师爷,你也算是老狐狸了……”
“不敢不敢!”
柏师爷急忙摆手。
“你说这人心到底是什么样的?”
柏师爷一愣:“六爷今天想吃猪心还是牛心?叫护卫买来交给厨房做了就是。”
增寿摇头背着手,抬头看了一眼天空,抬脚往里走:“你敢看天上的太阳吗?刺眼啊,这世间最不能直视的可能只有太阳和人心。”
说到这里,他猛地站住:“我是这样,你也是这样,我们大家都是这样,我是越来越看不懂了。”
柏师爷讪笑着:“六爷这话,我听着有点不对意思,别人我不知道,我对六爷是忠心的。”
增寿哈哈一笑:“那就好,咱们换件衣服,这就去看看那黄天蝎到底是何方神圣。”
黄天蝎看着个头挺高,一张平平无奇的脸,脸色稍微有点黄,双目无神,这样貌一点大侠风范都么有,扔到街上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柏师爷看到传说中的江南漕帮中堂主后,在心里和风情万种的柏娘子比较下,暗自叹息:真是泯然众人,完全看不出多少英雄好汉耳朵味道。
增寿打量着黄天蝎,对方面色严肃不苟言笑,任他灼灼目光扫来扫去。
“阿嚏,阿嚏!”
增寿鼻子一酸,急忙伸手捂住口鼻,打了两个喷嚏。
“不好意思,可能是着凉了。”他从袖子里摸出帕子,连声道歉。
枫娘子娇笑道:“我们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大人不必在意。”
黄天蝎点点头,声音暗哑:“大人,我们漕帮现在拿出了全部诚意,只看大人的诚意了。”
增寿微微一愣,苦笑道:“我一个光杆钦差,我的诚意就是我自己,而这份诚意,想必你们是不稀罕的。”
“不,此一时彼一时,大人何必妄自菲薄,也许大人潜龙在渊也说不定。”
黄天蝎忽然笑了,笑容高深莫测。
增寿努力想从他脸上发现几丝熟悉的影子,还是失败了。
第一百一十九 九天玄女(七十三)
“我一个不争气的宗室子弟,算的上什么潜龙,堂主这样说,传到朝廷耳中,又是我的不是了。“
增寿摇头一脸苦笑。
黄天蝎看了枫娘子一眼,枫娘子眼波流转笑意盈盈:”大人是宗室,现在这朝廷,呵呵,不是我说大逆不道的话,这孤儿寡母坐江山也不够稳当,这些年天灾**的,可见是不得人心。”
“我们做臣子的,只要忠君爱国就足够了,不需要知道太多。漕帮既然要和朝廷合作,万万不可再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以防隔壁有耳,将来若是传到上面去,我们大家都不好看。”
增寿脸色一变,瞬间化身严肃的钦差。
黄天蝎哈哈大笑:“是,我们江湖中人说话太随意了,大人莫要见怪。”
“那我们谈谈合作的细节吧,怎么合作,如何落实。”
增寿立马换了一副脸色,正襟而坐,
黄天蝎看了枫娘子一眼,后者将桌上一封信递给增寿道:“大人请看,这是我们漕帮的条件和足够的诚意,大人现在天京城内不再是孤立无援,漕帮兄弟全凭大人驱使,这诚意可够?”
原来漕帮早有准备,一条条将自己的要求和能做到的事项都列了出来。
增寿细细看完,递给了柏师爷。
柏师爷一条条看下去,心里暗叹这漕帮的确是有人才,全都是有备而来。重点在盐务一事上,要盐场,整个扬州的盐场。
“此事我是做不得主的。”
增寿慢条斯理地说:“需要向两宫太后和皇上禀告。”
“好,我会派人协助大人尽快将折子送到京城,大人可以将现在天京形势对朝廷禀告明白,这天京城……也许过不了几天就成鬼城了。”
黄天蝎说到鬼城俩字加重了口气。
“鬼城?”
增寿看向黄天蝎:“什么意思?”
“岑九,以及他身边很多人被人换芯子,这事大人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黄天蝎的语气充满不屑:“大人不会以为他们的目的只是换了那几个人的芯子吧?今天能换岑九等几个人,明天就敢在京城换了一众大员,甚至太后和皇上,都被换了芯子的话,你觉得天京城会如何?这天下又将如何?大人,我们漕帮现在不是在为自己谋利益,是在拯救天下苍生。”
增寿和柏师爷对视一眼,俩人目光中都充满了惊讶,他们俩之前真没想到这些问题,增寿一直很不屑自己光杆钦差的身份,从没想过依靠朝廷的力量,他害怕诚亲王落井下石。可是现在,若真的向朝廷求救,这折子该怎么写呢?这种匪夷所思的事朝廷能信?枫娘子像是看出他们脸上的为难之色,娇笑道:“其实天圣教之前也有用邪术控制别人心神的事情发生,岑国璞给朝廷的折子都写过,大人只要如实汇报就是。”
“你到知道的挺清楚。”增寿声音冰冷。
“我们漕帮的消息来源可是很灵的呀。”
枫娘子撒娇地瞥了增寿一眼:“大人这话好像在怀疑我什么似的,奴家听着好生不开心呢。”
增寿起身哈哈大笑:”哪里,哪里,从此以后咱们真是一根绳上的蚂蚱,感谢黄堂主为我考虑的这么周到,折子是不是都给我准备好了?“
他有点挑衅地看着黄天蝎。后者愣了一下,接着抚掌道:“早听说六爷纨绔,今日一看,果然是混不吝啊。别说,这个我们还真有准备,不过六爷若是面子下不来,自己照葫芦画瓢再描一个也没什么,只要六爷不怕耽误事,这迟了半天一天,可能天京城真成鬼城了。”他语气轻佻,好像一切都在自己掌握中。增寿盯着他,心里想一个人怎么能有这么矛盾的两面,一面是温文尔雅让人如沐春风的公子,一面是脸色蜡黄阴线刻薄的漕帮堂主,人啊,真是比鬼还要可怕。
黄天蝎见增寿盯着自己,冷冷地道:“六爷若不想耽误时间,只要在折子上盖下印信,就能马上将折子送到京城了。快马加鞭怎么也得三四天,咱们要抓紧行动,这换魂儿的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满城都是了。”
这不是谈判而是单方面的要求。
漕帮之前一直和增寿有些联系,却总是若即若离,现在看出来他们目的明确,就是要在城里乱七八糟,岑家兄弟生死不知的情况下动手,挟钦差和朝廷谈判。
增寿和柏师爷回到住处,脸色阴沉,刚坐下喝点茶水,有护卫来报说十三公子到了。增寿冷笑:“真够他忙乎的,他这简直是忙得不亦乐乎啊,戏班子都不如他。”
柏师爷觉得有点怪:“六爷,您在漕帮那有怨气,这可和岑公子无关啊,目前看岑公子对我们有很大的帮助,岑家难得能帮咱们的人,您可不能将人给推远了。”
增寿斜睨他一眼:“有一天你就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了,若不是我鼻子和常人不同,沾染了灰尘就喷嚏打不停,现在恐怕还是被人卖了都帮人数钱呢。”
柏师爷愣住,不知增寿是什么意思。这时就见增寿对他竖起一根手指比划一下噤声,岑十三已经兴冲冲地走进来了:“大人,黑狗血和朱砂都准备好了,大人可想好了?”
“想好了,既然梦里那个鬼是这样说的,死马当活马医吧,只能试试看了。”
柏师爷一头雾水:“这是要……”
增寿大致讲了一下自己做的梦,柏师爷连连摇头:“大人这事关生死,万一那梦里的事不靠谱呢,那不是……万一害了罗将军可如何是好。”
增寿瞪他一眼:“尽人事听天命,这事太邪性了,我也没辙,你有辙你上。”
柏师爷被噎住了,脸一红:“这个,这个怪力论神的事总要稳妥点好,万一,有个万一的话……”
“有个万一也是罗黑子出事,与你我何干啊?”
增寿一甩袖子,决心孤注一掷。
岑十三安慰柏师爷:“这是大人的决定,实在也是没有别的办法,只能尽力了。这种事做一下,也不会被岑莲官发现,若是能救出罗将军,那不是皆大欢喜好事一件。”
增寿喝道:“赶紧吃饭,晚饭后去帅府见岑莲官,我要看看她是人是鬼。”
岑十三点头:“十三安排害了席面,这会就能送过来了。
“岑公子真是太周到了,慎行佩服。”增寿含笑看着岑十三,后者也是面带微笑,眼带桃花,两人中隐隐有情意流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