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约定
外道影从谷合的白色帐篷中走出时，心情久久不能平静。
谷合将一切都坦然地告诉了他。
在痛失自己已经怀孕爱妻曼冬之后，谷合便抛下了经商的道路，带着自己的弟兄们加入了白地针对中洲和方圣的情报组织牡。
身强体壮、头脑清醒的他没两个月便在组织中确立了小队长的地位。
在一次前往中洲的秘密行动中，他惊奇地发现被调查的对象不是别人，正是当时自己妻子落水那艘玄字船上的玄奈坤。
这次行动的委托人是居于白帝城的大公主，而这次行动的内容正是调查大公主的丈夫玄奈坤。
大公主似乎怀疑自己的丈夫在外面与侍女有染并且诞下一子，意图调用牡的人力前去一探究竟。
本来谷合对这种行动是没有什么兴趣的。但是对方是现任四象·玄武象主玄奈坤的话，那就另当别论了。
谷合一直都不相信玄奈坤当时对他所言自己妻子落海的故事，可苦于没有证据和权势，无法正面对质。
借着牡的秘密行动，谷合乔装打扮，不断接近当天在玄字船上的船员。
他主动与他们逐渐交好，经常好酒好肉地伺候着。
一回生二回熟，船员们对这个白地人放下了戒心。
在一次酒宴之后，一名酒醉的船员不小心说漏了嘴。
玄奈坤大人也真是的……不，不让我们给他辩解。现在。嗝！现在，大家背地里都说他跟一个侍女有染。唉~苦了我们这些玄字辈的，在外面不被人待见。昨天，我还被老婆给训了，让我少跟象主学，还什么上梁不正下梁歪。
那玄象主真的跟侍女有染吗？谷合几日来观察玄奈坤，虽觉得他颇有装腔作势之态，但不觉得他是不忠邪恶之人。
哪能有？象主，嗝，象主他夫人是白帝的大女儿，将来是要去白地称王的男人。他怎么会看上一个侍女？
别的船员也开始你一句我一句的插上了嘴。
你还别说，还真就发生了。我当时跟着象主从白地启程来鹿鸣赴任的。过了刈洲之后，象主就一直跟一个侍女待在一起，好像就是那个时候好上的。
我也知道！我也在船上！那次还真玄乎，刚好是巫女们开始闹失踪的时候，闹得人心惶惶的。象主也一直被这些事烦着。过刈洲后，岸上有人抬了两具尸体回来。听说其中一具是地狩的佣兵。另一具居然就是在白地冰原那边失踪的一个巫女。
我知道，我知道！我当时就在船上。玄象主其实还差人绑了一个怀孕的白地女人到牢室里审讯的，说是那女人偷了巫女的东西。后来带着尸体去对证，那怀孕女人大喊一声就早产死了。玄象主让我们不要声张，而且为了保那个早产儿，差人把船上有育儿经验的一个侍女喊过去照料了。这才是真相！根本就没有私通这一说。
谷合听得此言，只觉得血液冲上头顶，一阵晕眩。
他稳住自己的情绪，强颜欢笑地诱导道：哦？那怀孕女人有名字吗？
听说叫曼冬，好像跟那个死了的巫女认识。那个巫女听说叫玖伊。
谷合的泪水顺着脸庞就流了下来。
他握紧了腰间的手斧，用颤抖的声音问道：你们当时都在那艘船上吗？
众人纷纷附和。
那就好办了……
谷合从酒馆出来的时候全身沾满了温热的鲜血。
他的心脏砰砰直跳，眼里满是红色的血丝，全身紧绷、青筋突兀。
组织牡对他的失态很不满意，但是白帝城大公主对自己丈夫没有出轨这件事实非常满意，所以谷合并没有受到组织的惩罚。
然而谷合已经失去了在牡行动的动机。
他已经知晓了杀死自己妻子的仇人。
唯一让他欣慰的便是自己与妻子的孩子还尚在人世。
找回这个孩子也许是对他最后的慰藉。
后来谷合脱离了牡，重新成立了商队和开采队。
对复仇的渴望，让他贯彻起铁血纪律，让他为了金钱和权势可以为所欲为。
在仇恨与**的驱使下，谷合变成了现在这个模样。
当他得知方圣娴城在出售一个叫外道影的原四象成员的半鬼奴隶时，谷合立马行动，将影买了下来。
这个少年，如果他没有记错，在刈洲的码头有着一面之缘。
靠着他，就能接近四象，接近玄奈坤和自己的孩子。
他已经是以最快速度赶来了刈洲，与影见面。
影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
他当时留意到丁木公曾在船上跟踪过玄奈坤。
如果能回到四象的话，从木公老师那里也许能知道些什么。
而且，按丁木公的为人，若是知道了真相，一定也不会坐视不管。
影答应谷合，即使不是为了要回契约，他也会帮谷合夺回自己的孩子。
但是杀死玄奈坤为曼冬报仇这件事，他跟谷合另有约定。
影并不会去动手杀一个与自己无冤无仇的人。
“没看出来，你还挺会讨价还价的。”玉景熙伸了个懒腰，跟在影的身旁，“这下好了，我们可以直奔中洲，不用去白地了。”
“景熙，你好像很害怕去白地呢？那边有什么吗？”平泰从旁怯懦地问道。
“明明是个平泰，还这么啰嗦！小心我揍你！”玉景熙凶狠地推开了平泰。
“平泰，这个是御神木的木签。你叼在嘴里就可以变成常世之人的样子。”影将一根木签递给平泰，转头朝玉景熙叹了一口气，“你该怎么办呢？御神木对你不起效用。”
“哈？这个很简单！”玉景熙甩了甩脑袋，头上的白色长发变成了黑色，“我全身最顺手的部位就是我的头发，吸血、穿刺样样精通，想怎么变就怎么变。就是睡着了怕是会变回原来的颜色。”
“那你就打起精神来。”影抬起头来望向空中，“接我们的人来了。”
刈洲黄沙飞舞的天空中，几只云雁朝着他们三人缓缓飞来。
第十三章 「十本刃」
云雁背上的人似乎注意到了影，引导着云雁盘旋几周，平稳地着陆在影的身旁。
“烨？是木公让你来的吗？”影一眼认出了云雁背上的男子，除了略显疲惫和老成之外，正是他所熟知的白烨。
“好久不见了。”白烨从云雁背上越下，冲过来抱住了影，“那天在娴城，没帮上忙，真是对不起！”
“没事。没事。”影安抚地拍了拍白烨的后背，“看来把我送回四象这件事老早就安排好了。刚和我现在的主人聊完，你就来了。”
“那个人没有解除跟你的契约吗？”白烨放开影，一脸愤怒，“这怎么可以？”
“我跟他另有约定，这你就不用管了。”影笑了笑，“这是木公老师跟他约定好了的，所以你就不用在意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白烨作罢，稍稍打量了下影，“你这五个多月吃了不少苦吧。诶？你的白发和红眼呢？你嘴里并没有叼木签啊。”
“说来话长。我现在不仅没有鬼力，而且通过御神木反而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体力。这件事我打算回去问问木公老师。”影随即转向平泰和玉景熙，“这位是平泰，这位是玉景熙。木公老师说也要将这二人收入门下。”
“你好。”平泰小声打着招呼。
玉景熙则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
“嗯，老鬼在我出发前都交待过了。这不，我带了四只云雁过来。怎么样？要启程吗？”白烨挥手指向了漫不经心四处踱步的那几只云雁，胸口的玄字铁牌晃了出来。
赤发青年肩扛着一个大麻袋，吹着口哨，在密林深处独自悠然前行着。
四周围毒蛇猛兽在阴影中盘踞着，时不时发出轻微的嘶吼。
但这全然没有影响青年的好心情。
他自信地沿着一个土坡向上爬去，终于从树林中探出头来，来到了一块暴露在阳光之下的由花岗岩构成的小平台。
青年朝东边望去，远处的群山之上盖满了楼宇，一片祥和。
他摇摇头，朝平台的西侧走去。
尽头是悬崖。
悬崖底下是一汪乌黑阴森的黑水。
青年抓紧了背上的麻袋，纵身跃入黑水之中。
他的身体在水面砸出细微的水花，径直往深水里沉去，拉出一道长长的白色气泡。
水中一片漆黑，渐渐地寂静之中传来了低声的碎语。
青年闭着眼，似乎在水里等待着什么。
几秒之后，黑水骚动起来。
一瞬间，上百只红色的眼睛围绕着青年在黑水中睁了开来。
青年只觉得身体一轻，已经浮出了水面。
他睁开双眼，眼前是一座古老的宅邸。
而他此刻身处的水域竟是这宅邸院子中的鱼池。
一轮完整的圆月悬在天空。
夜空中飘着几朵浮云，却没有一点星光。
青年涉水向前走去，上了岸，丝毫没有怠慢。
因为他的主人正坐在宅邸前的木质平台上慵懒地倚靠着栏杆，饮酒赏月。
“殇大人。寅首和他手下的人头。”青年轻轻走至栏杆前，恭敬地放下了肩上的麻袋，“有了这个，地狩·寅部的全部业务都要转移给寅首代理您了。”
“做得很好，阎栋。”外道殇将手中的小酒盏隔着栏杆递给阎栋，视线并未从月亮上挪开。
阎栋兴奋地接过酒盏一饮而尽又端正地放回了木栏杆内：“可是殇大人。凋叶仇他孤身深入方圣娴城夺取天懿公主的行动失败了。”
“我都已经知道了。布佑辛是吗？没想到方圣娴城居然突然请了天字松家的传人做总侍。我们现在所处的这结界就建在娴城之外，真是险了。到底是谁在暗中作祟呢？呵呵。话说回来，天鸿封印之术真不愧是鬼族的克星，连凋叶仇都中招了。”外道殇举起酒壶，“虽然处理掉了追寻天懿公主的寅首，现在天懿公主本人被围在了娴城，我们也不方便派人去抢。暴露了这处宅邸可就得不偿失了。跟天雪代理皇帝的买卖是做不成了。”
“殇大人，那我们该怎么办？”
“不要管天懿和圣域了。既然这条路暂时走不通，不如利用地狩去叨扰叨扰黑市、中洲和天魔。”外道殇冷笑一声，重新往酒盏里倒入了清酒，“阎栋，你和雪见二人去一趟中洲。”
阎栋从外道殇手里再次接过酒盏：“殇大人要我们去做什么？”
“你还记得上次在出云山你们俩交手（卷2章11）的那个叫龙旻的女子吗？”
“记得。当时我们没能分出胜负。”
“你们两个这次去中洲，就去好好调查一下那个龙家的情况。她们家两个女儿在战仪里面的表现很是亮眼，不知她们一族是不是有一吃的价值。”
“明白了，殇大人。”阎栋饮尽外道殇给他斟的酒放下酒盏，朝宅内走去。
“阎栋，慢着。”外道殇伸手拦住了他。
“殇大人？”
“脱鞋。”外道殇指了指阎栋脚上沾满泥水的布鞋。
外道影警惕地跪坐在地上。
平泰在他的左侧正襟危坐，而玉景熙则大大咧咧地横躺在地上，将手肘按在茶几之上托着自己的头打着盹。
面前的茶几对面，同样坐着一个女人。
影认识这个女人，这也是他为什么如此警惕的原因。
这个女人，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是四象剑祈。
要说跟之前的记忆有什么差错的话，这个祈现在脸上少了先前的狡黠阴冷，也没有穿着自己的红白大氅。
她一身素衣，温柔地笑着，望着面前的三个半鬼。
四个人就这么待着，互相没有说话。
就在这僵持不下之际，房间门被推开了。
丁木公和白烨二人步入室内。
白烨随手将房门推合上，用不耐烦的语气说道：“老鬼真没用，当了象主也搞不定个长老院。”
“烨，你闭嘴。”丁木公狠狠抽了下白烨的脑门，盘腿坐在了祈的身旁。
白烨揉着脑袋，鄙夷地瞪了丁木公一眼，移步走到了影的身旁。
平泰见状立马挪了挪身体，给白烨让开了一个位置。
“影，好久不见。”丁木公笑嘻嘻朝影招了招手，“这边这位我想你还记得吧？原天踽四象剑祈小姐。”
“认得。”影叹了口气，“木公老师，这是怎么回事？她为什么会在这里？”
“说来话长。祈小姐现在跟龙吟小姐和你一样，也在被四象通缉中。”丁木公打哈哈般地说道。
白烨哼了一声。
“不过你们放心，我很快就能跟四象长老院解释清楚原委。再忍一段时间，我保证能让你们重新大大方方地在中洲和四象活动。”丁木公清了清嗓子，“但是要证明你和祈小姐的清白，还有给你和你的这两位半鬼同伴准备身份，需要不少时间。我作为青龙象主是绝对会负起责任来的，你们放心。所以呢，在这段时间里呢，你们就好好跟着祈小姐修行锻炼。这处楼阁是四象弃置不用的一处根据地。我跟青龙圣者要来，给你们藏身和居住所用。可以吗？”
“老头子，喂，搞什么名堂？”玉景熙拍案而起，满头的黑发重新变作了白色，“这算什么？软禁吗？亏我把头发颜色都变了，居然不让我们出去见人？”
“这位小姐，请坐下。”祈维持着笑脸，嘴角微动。
“啊？你让我坐我就坐？你算老几啊？”玉景熙趴伏在茶几上，脸凑到了祈的跟前，“这老头说让我们跟着你修行。好啊，那就让我来试试你几斤几两。”
她抬起右手，指尖如猫一般弹出尖锐的指甲，朝着祈的脸划去。
祈面带微笑的抬起左臂，一手握住了玉景熙的手腕。
“这位半鬼小姐。我好歹也是天踽之一，被那位……那个家伙授予了四象剑。虽然从进门的时候，我就觉得你很难缠，但我还是挺喜欢你这要强的个性的。所以呢……”祈眯着的笑眼尖锐冷淡下来，“要好好听话哦。”
玉景熙的额上露出了一丝汗水。
她抽回了右手，坐回地面，一脸不悦，不再说话。
而祈恢复了她的笑容，笑意盎然地望着乖乖的平泰和安静的影。
“所以呢，就是这样。你们要跟祈小姐好好相处哦。让天踽当老师，可不是常有的事。我和烨就先走了。离开的时间太长，长老院的那批人会起疑心的。开会开会，每天就知道开会。这帮没用的老东西……”丁木公从地上一跃而起，揪着白烨的衣领，朝屋外走去。
室内又只剩影、平泰、玉景熙和祈四人。
“影，听木公说，我先前好像把极刃委托给了你。”祈打量了一番影，“但是现在好像不在你身上呢？出什么事了？弄丢了吗？”
“祈小姐。你……你失去记忆了吗？”影诧异地问道，“哦，失礼了。现在的你跟以前判若两人……”
“是朱雀。你和白烨还有一个叫雪的师姐对吧？”
“恩。”
“雪是方圣天字梅家的后继。她现在在方圣暂时代理皇帝。”
“什么？”
“雪，天雪她，跟我和龙吟一样，也与朱雀见过面并从它那里获得了力量。而这力量的代价，便是失去理智、沉沦于**与仇恨。特别是原本就有心结的人，特别容易越陷越深。”
“雪她……现在跟你那个时候一样？”影知道雪的心结是什么，更知道她一旦堕入仇恨的漩涡对自己意味着什么：终有一日，他要与雪……
祈仿佛察觉到了影的不安，安慰道：“你看，我已经恢复了。龙吟小姐恐怕也已经逃脱了朱雀的掌控。雪她一定也会没事的。”
她从身后掏出了自己一直使用的长细剑放于茶几之上：“就算雪失去理智。影，只要你足够强，一定能够把她带回这边的世界来。所以，作为一个曾经被朱雀支配过的人，我想要帮助你、锻炼你。以你的资质，超越那个朱雀都是可能的。”
“祈小姐……”
“我是这把细剑的持剑人。这把剑的名字就是四象剑，是十本刃中的一把。”祈抚摸着茶几上的细剑，“影，那把极刃也是十本刃之一。万乘据说被第五天魔送到月亮上去了。千乘则落在了天羽手里，连人带剑下落不明。除了镇墓蝶之外，剩下的五把不是遗失在外，就是还没有持剑人。影，就算是在十本刃之中，极刃也是非常厉害、可以排进前三的存在。你……没弄丢吧？”
“祈小姐，没弄丢是没弄丢。”影指了指自己，“可是极刃已经跟我融合在一起了。”
“什么？”祈愣住了，“极刃跟人融合也不是没有先例。强行把剑取出来，宿主便会死去。若是不取，宿主又会慢慢被极刃克死。影！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就是跟极刃融合之后，性格有点变化。”影平静地答道。
不会变成杀人狂了吧？祈内心揣测道。
“本应感伤的时候会很平静。本应理智的时候会很暴躁。”影接着说道。
“原来如此……”祈松了口气，回到原本的话题，“十本刃各有各的能力，用法也大相径庭。就算是同一把剑，视持剑人的资质，效果也是天壤之别。就拿这把四象剑来说吧。我的天赋让我能够操纵四象对应的元素：青龙的木、朱雀的火、白虎的金和玄武的水。虽然四象剑本身能够释放出四象之力，一般的持剑人能驱使一象便是极限了。而与四象剑相性相合的我则可以不费吹灰之力释放出毁天灭地的全部四种元素之力。”
祈的这番话抓住了平泰和玉景熙二人的注意力。
“怎么样，要测试一下你们跟四象的相性吗？”祈将四象剑推向了茶几的另一边，“这样我可以因材施教哦。”
第十四章 调和
外道影试探着将手放在了四象剑的剑身上。
剑身变得灼热红艳，蒸腾起丝丝热气。
“影你是火呢。”祈示意影可以将手拿下去了，“你待在青龙，木能生火，也不是坏事。”
“让我试试！”玉景熙见四象剑恢复了常态，忙不迭地把自己的手也放了上去。
“同样的反应。那个……”
“玉景熙。”
“景熙小姐，也是火。”
影和玉景熙两人将目光投向了坐在一旁的平泰。
平泰见祈正向他微笑点头，便也将手放在了四象剑上。
四象剑微微晃动，闪耀出了金灿灿的金属光泽。
“你是叫平泰对吧？你是金呢。”祈待平泰收回右手后，轻轻举起四象剑。
剑身先是变得火红炽热，接着变得金黄闪耀，再来是乌黑冰冷，最后则演化出了木纹、宛如活物。
一番变化之后，祈放下了四象剑。
剑身立即恢复了原来纯白银针般的质地形状。
“如你们所见，我的天赋让我同时持有四象的变化。”祈扫视了一番面前的三人，抬起了手掌，掌心竟浮现出一团微弱的火苗，“四象剑虽然能够释放和强化四象的变化，但是经过锻炼，就算没有四象剑，像这样具现元素也是可以做到的。”
“哦！这个平泰可以做到诶！”玉景熙隔着影伸过手去推了推平泰。
“真的吗？可以让我看看吗？”祈向平泰投去了期待的目光。
“嗯。只是从身体里凭空具现出来这件事我是做不到的。”平泰指了指茶几上摆放的一盏陶土的茶杯，“这个，我可以借用一下吗？”
祈点了点头。
平泰托起茶杯，全神贯注地凝视着。
茶杯分崩离析，重新聚合在一起，化作了一柄小刀。
平泰捏住刀身，将刀柄递给了祈。
祈接过小刀，左右端详一番，甚是满意：“平泰，你很有天赋啊！”
“您过奖了。”平泰不好意思的摸着后脑勺。
“很好。你们三个都有操作四象的资质。今天先好好休息，我们明天开始训练。”祈朝影使了使眼色，“影，关于我的记忆，你好像知道些什么。能出来单独聊聊吗？”
影知道祈并不是很关心她自己的记忆。刚刚的说辞只是给玉景熙和平泰的。
“影，我就不拐弯抹角了。”祈确定玉景熙和平泰不在附近，单刀直入地问道，“你身上怎么一点鬼力也没有？你还是半鬼吗？”
“说来你可能不信。”影举起右手掌，向祈展示着掌心，“我的右手沾了些东西，时不时会有一块黑斑出现。我的鬼力全部都喂给了这黑斑。”
祈将眼睛贴到了影的手心，也没有看见影所说的黑斑的影子：“哦？呵~”
“还有……”影从怀里掏出一根御神木木签，“祈小姐，你还认得这是什么吗？”
祈将鼻子凑了上来，轻轻闻了闻：“是御神木的味道。嗯？就算是半鬼，手里握着这木签也会有排斥反应吧？是因为你没有鬼力了的原因吗？所以一点影响都没有？”
“不止是这样。若只是跟玉景熙一样，不受御神木的影响，那就简单了。”影将木签叼入了口中。
“什么？那个景熙小姐不受御神木的影响？”祈先是一愣，但是看到影叼住木签后，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影吸引走了。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是？”祈只觉得影身上生命力大幅上升，爆发出了惊人的气场，“这跟龙吟小姐的天赋很像呢！影，你难道身为常世之人的那一半血液里蕴藏着从御神木那里获得膂力的天赋吗？”
“大概就是这样。”影朝远处挥出一拳，拳风突刺过一片树林，打在一棵大树的树干上，竟砸出了一个浅坑。
“有趣。”祈笑道，“这天赋也就只有在你鬼力尽失的时候才会体现出来吧？既是常世之人，也是鬼。可惜这两边的能力，你不能同时使用。影，你想看一看更有趣的东西吗？”
“什么东西？”
祈伸出自己的右手，托起跟刚才展示四象之力一样的火焰。
她聚精会神地盯着自己手中的火焰。
只见这火焰越来越小，直至熄灭。
“影，你看我的右眼。”
影直视祈的瞳孔，只见她的右眼竟然从黑色化为了赤红。
“你知道吗？这世上几乎没有纯血的常世之人和鬼族。我们每一个人都或多或少地拥有两者的血源。”祈右眼的红光逐渐淡去，手心的火焰重新燃烧了起来，“像我这样的人，已经掌握了调和两边力量的方法。刚才我舍弃了作为常世之人的天赋，短暂地激活了身体里鬼族的血液。”
祈收起火焰，长长喘了一口气：“可惜我身体里鬼的血液太少了，就算掌握了这个方法，获得的绵薄鬼力也没什么多大的用处。可是，你这样的半鬼就不同了。只要掌握了这个调和之法，你就可以随时切换并发挥出你全部的潜能。”
“真的会有这么好的事吗？”影谨慎地问道，“一定有副作用吧？”
“没错。随意玩弄自己的血液是一件危险的事。”祈缓缓道来，“少则失去理智甚至丢失性命，严重一些的会走向错误的方向，变成可怕的东西。”
“错误的方向？”
“影，你希望自己是作为一个常世之人活着，还是作为一个半鬼活着，还是一个纯血鬼族活着？当你这么期望着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也许有另外一个自己也在思考着这些事。他或许也是一个半鬼，又或许根本不是人鬼之流，而是什么别的东西。调和自己的血液，追求不同的命运，你也许会跟未知的事物撞在一起，甚至变成那些东西。”
“祈小姐……”
“一切事物的终焉和开始，不是终端的终端，不是极限的极限，不是虚无的虚无，浑然一体，那名为混沌的东西。”
祈冰冷的声音进入影耳朵的同时，他的右手心的黑斑发作了。
“名为混沌的东西吗？”影朝祈摊开了手心。
“这东西……是……是信标吗？”祈满脸震惊地看了看黑斑，又看了看影的脸，“你手上到底沾了什么东西？”
第十五章 博弈
“信标是指什么？”影其实已经隐约察觉到这个黑斑所起的作用了，可是还是想从祈那里得到确认。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个是鬼族的一种咒术。”祈抚摸着影右手心的黑斑，缓缓道来，“我在十多年前也曾深入鬼界，与鬼族有所接触。其中夜狼一族深谙咒术一类的鬼道，曾向我展示过类似的术式。”
“这是怎样的一种术式？”
“施术者将自己的血液设法保存起来之后施以这个术式。无论自己落入多么危险的境地，都能全身而退回到被施术的血液的一种保命回程之术。其名为血返。只是被施术的血液必须一直保持新鲜。而且……”
“而且？”
“这样跟你说吧。影。要保证自己体外的血液一直新鲜是一件非常困难的事情。这个术式一般都是施术者将自己的血液强加给他人。打入施术者血液的受术者继承血液之后，只要一直活着供应鬼力，就能够保证这血液的鲜活。而这血液则作为信标，一直吸引着施术者返回。就算施术者死了，化成灰，也能召回的禁忌之术。同时，也有另一种用法，比如无论身处何地，施术者都能迅速地感应到被标记的受术者。鬼族的术式，用法非常多样，全看施术者和受术者之间的关系和实施的手段。”
“可是……胧只是给了我挂坠，并没有把血注入我的身体。而且她说不管两人身处何方，都能互相找到。”
“胧？挂坠？”祈向影投来微妙的视线，“是怎样的一种挂坠？我刚刚也说了，一~般~是这么做的。也有一些鬼施展这个术式的时候，信不过普通受术者长久存活的能力，反而选择将血液封存在某些更加持久的容器里。比如萤石。我听说上好的萤石配合某些别的鬼族术式可以保证其中封存的血液或者鬼力永久不朽。有的萤石甚至能够增幅鬼力。也有类似血返的术式，不是用来召回施术者或者标记受术者，而是传递一族的力量。这个时候，萤石一类的容器可以作为家族信物，不断积累力量，一代代传递下去。”
“所以……我只是不小心，沾上了被施了这个术的血。”影这下子确信了。自己在幻视中所见的女人，就是胧。已经过去快四年了，胧的样子似乎已经跟以前不太一样了。被那个黑色的东西吞噬之后，她究竟经历了什么，影想都不敢想。但这黑斑若是信标的话，只要一直给它提供鬼力，胧就能回来了吧？
“影。喂，影！”祈见影陷入了思绪，不由地抬高了嗓音，“召回死者、或是从很遥远的地方召回故人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就跟我和你说的调和一样。你永远都不知道回来的是什么。胧是那个给你血液的人吧？”
影点了点头。
“别说生死之别，就算最熟悉的人，在完全不相同的地方独自生活长久的年月之后，也会形同路人。若是期间因为思念、怨恨而扭曲了思想的话，会更加糟糕。”祈伸出手指戳了戳影的额头，“你要小心啊。”
“嗯。”
“你也不用担心。我和木公会一直看着你的。”祈双手叉腰、一脸自信地看着影。
“祈小姐，你真是变了。”
“只是变回去了而已。”
布佑辛面带威严之色，趾高气昂地在自己的城寨之中巡视着。
布下、玖伊和另外几个奴隶随从紧紧跟在他的身后，身上的锁链随着脚步发出叮叮当当的金属响声。
娴城的居民、处理事务的要员、打扫劳作的佣人见到布佑辛纷纷行礼示意。
突然，布佑辛注意到了面前的来人，停下了脚步，理了理自己的衣领，发出了爽朗的笑声。
朝他迎面走来的正是天懿。
“天懿公主！今天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布佑辛一脸殷勤地谄笑道。
“呵呵，这不是总侍大人吗？”天懿露出了灿烂的笑容，“我每天待在您给我分配的宅邸，闲着也是闲着，索性就出来闲逛，呼吸一下新鲜空气。给总侍大人添乱了吗？”
布佑辛见天懿已然没有了之前抗拒厌恶他的情绪，喜出望外地笑道：“没有的事！天懿公主大可随意视察。我这娴城总侍若有做得不到位的地方，还请公主一一指正！”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总侍大人~”天懿微微点头道谢，但转而露出了困扰的表情，左顾右盼，娇小的脸上涨得通红。
“天懿公主这是怎么了。有什么问题，还请告诉我这个做总侍的，我一定帮您解决！”
“呃~有点说不出口来~总侍大人，我对娴城不甚了解。刚刚想要亲自登门拜访大人，结果在您的府邸彻底迷了路。幸好跟总侍大人有缘，在这里碰上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转到什么时候呢！”
“原来如此！这帮做奴才的，看到身披金色梅纹天字服的天懿公主，居然也不上前行礼。是我调教无方，还请公主赎罪！”布佑辛指着附近的一干人等大声训斥道。
“不~不不！都是我太不中用了。”天懿微微笑道，“还请总侍大人不要责怪他们。只是，我在这里人生地不熟的，还要久居于此，没有贴身随从侍奉，还挺不习惯的。总侍大人，像我这样娇生惯养的公主，一定很让您头疼吧？”
“是我疏忽了！这就给公主准备几个侍从。”
“总侍大人费心了！我跟玖伊小姐向来亲近，如果能让她陪伴在我左右，那是再好不过了！”
布佑辛狡诈的眼神掠过天懿的面庞。
天懿的表情十分自然，天仙般的笑容纯粹而没有私心。
“天懿公主。玖伊乃是鬼族近亲，又是一介奴隶，怎可贴身侍奉公主尊驾？况且，玖伊也是新来娴城，不熟悉城里的事务礼仪和道路。让她侍奉左右起不到什么作用。”布佑辛击了击掌，从身后的随从中走出一位面容白净、身着华丽服饰的女子，“这个随从是我最为喜欢的一个，就让她好好侍奉您吧！而且……”
布佑辛突然一把将玖伊搂入怀中。
身着破旧黑衣的玖伊灰头土脸地在布佑辛的掌控中瑟瑟发抖。
“作为娴城总侍，我也真是放浪不羁。其实呢，我已经决定将玖伊娶作妾室了。”
“不行！”天懿大声呵斥道，脸上满是怒意。
“哦？天懿公主，有何高见？为何不行？”布佑辛嘴角上扬，奸邪之色溢于言表。
“不行~不行……”天懿突然满脸通红，低下了头，搓着小手，娇羞不已。
布佑辛没有计算到天懿会有如此反应，反而不知所措起来。
“不行哦~总~侍~大~人~”天懿抬起头来，含情脉脉地望着布佑辛，“之前，那个，不是说好了的吗？如果我想早点回皇城，可以~可以娶我，然后把天鸿之术教给我。总侍大人说的话~还算数吗？”
布佑辛不知天懿肚子里打得是什么算盘，但依然摆出一副豪爽模样：“当然算数！只要天懿公主愿意做我的夫人，您的一句话，这娴城，我布佑辛的一切都任您随意差遣！”
“真的吗？好高兴！”天懿一脸笑意，“可是~我还年轻。这婚嫁之事，还请总侍大人再耐心等等。待我成年之际，再论婚嫁如何？也就一两年的事了~”
“当然可以！”
“那……总侍大人，在那之前，能忍住不要娶别的女人吗？”天懿咬住了嘴唇，满脸羞涩，“我……我可能会嫉妒的哦~而且，我希望……希望总侍大人的第一个女人就是作为正室妻子的我哦。”
“哦~原来是这样！是我欠考虑了。”布佑辛突然发作，怒气狠狠地朝玖伊挥了一耳光，“你这下贱东西，竟然随意勾引主人，让我差点辜负了公主！今天回去一定要好好给你吃点皮肉之苦！”
天懿立马拉住了布佑辛还要施虐的手。
“哦？天懿公主？”布佑辛一脸得意地瞥了天懿一眼。
天懿的脸上浮现出了一丝怜悯疼惜之意。
“这玖伊体质异常，不管怎么伤害她都能复原如初。天懿公主莫不是担心……”
“总侍大人！”天懿大声地打断了布佑辛，“您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呢？明知是下贱之人，您还跟她发什么怒？打坏了您的手，气坏了您的身体，如何是好？”
她转向布下，厉声喝道：“还不快把总侍大人带回去好生歇息？”
布下立即会意，一把扶住布佑辛便要将他带回房间去。
“不！”布佑辛朝布下挥了挥手，故意大声训话道，“我还要接着巡视。你把玖伊带回去，给我关起来。天懿公主说的对，我亲自动手处罚会伤到自己。若是我还这么做，定会辜负公主对我的一片美意。布下，处罚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们几个回去，好好观摩布下处罚下人的手法，都给我好好学着点。”
布下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周围的几个随从反而嬉笑地看着布下和摔倒在地的玖伊，低声碎语起来。
“走吧！”布下小心地扶起玖伊，厉声朝其他随从喊道。
一帮人不情不愿地跟着他走了，独留布佑辛、天懿和那个衣着光鲜的随从。
“天懿公主，那么我也要告辞了。这个随从从今天起就是您的贴身侍从了，还请随意差遣她。”布佑辛再一次仔细观察天懿的面容。
天懿温柔地朝布佑辛挥手告别，脸上满是依恋不舍。
“哦，对了。那两个跟外道影有联系的鬼族在竞技场还真是势如破竹呢。已经十连胜了。方圣已经没有斩鬼人敢来挑战他俩了。接下来，是不是要派别的鬼族跟他们互相厮杀呢？支配鬼族毕竟是一件挺费力的事。让他们互相残杀，对我的身体健康也是有好处的吧？啊，真是失礼了。这些事情天懿公主不是很感兴趣吧？那么，告辞了！”布佑辛微笑着朝天懿深鞠一躬，转身离去。
天懿依旧不为所动。
他背对着天懿的时候长叹一口气：“天懿……这个女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桃家的天雪皇帝真是给我委派了个棘手的任务啊！”
天懿任由新侍从跟随她来到自己的房间，路上一句话也没有说。
进入房内，关上房门的瞬间，天懿打了个响指。
新侍从身体一软，晃悠悠地倒在了地上，失去了知觉。
“小姐，要杀了她吗？”
“还是不要这么做的好哦，觉。”天懿无聊地坐在书桌前，玩弄起狼毫笔，“这个女人跟着我一路上轻浮、松懈，屡次跟我搭话也是丝毫不守礼数、放肆不羁。她在布佑辛的随从里也是最干净服装最华丽的。根本就不像是奴隶或是侍从的样子。相比起来，玖伊小姐的处境可真是遭透了。”
天懿的嘴角渗出一丝鲜血。
一块手帕轻盈地飞到了天懿的手边，落在书桌上。
“小姐，你咬伤自己了。”
“多谢了，觉。”
“小姐的意思是，这个随从是布佑辛故意安插过来监视小姐的？”
“嗯。布佑辛。他不是一个蠢材。今天相遇起就一直在试探我。想从他手上夺回玖伊小姐谈何容易。”
“小姐真是成长了呢。竟然能够如此忍耐。”
“我若不是一直咬着自己的嘴唇，早就露出破绽了。觉，你高看我了。”
“都是属下实力不济。布佑辛能力不可估量。而且，这娴城里还有子首欣昭然和天踽节别神两人。光是隐匿踪迹，暗中守护小姐，就已经让我非常费力了。”
“觉，不要责怪自己。你是我的部下，失职不失职不是你自己能做判断的。”
“小姐教训的是。是属下僭越了。”
天懿狠狠地握住了狼毫笔：“我身着金梅纹天字服饰，在布佑辛的府邸四处走动的时候，竟没有人前来搭理。这个娴城总侍和他手下的人全然不把天家皇室放在眼里，居心叵测。而且，竟然当着我的面肆意侮辱体罚玖伊小姐。最后还故意提起影的名字！布佑辛，你这个混账！”
狼毫笔应声折裂。
“你不是要给我一个侍从吗？好，那我就好好使用她。”天懿气鼓鼓地望着倒在地上失去知觉的女侍从冷漠地笑道。
第十六章 汇聚
布千夏是布佑辛的亲妹妹。
她本与哥哥普普通通地居住在方圣娴城，过着无比安逸的生活。
家族中人本是方圣天字松家一族的传人。可惜皇室斗争严重。早在三代人之前，天字便只剩梅家一族独揽大权。除了梅家外，唯一还留在方圣皇室的桃家也在十多年前被梅家一派灭门了。
松家人单势薄，不能像李家一样在出云自立门户，又早早认清了梅家想要独占方圣的野心，在她的太爷爷辈就主动退出了皇位的争夺，改取了个贵族的名号，全部随了布姓。这才将血脉绵延至今。
天字，天干十大家族，各个都有着称为天鸿之术的独门秘技。
松家的天鸿封印之术向来对鬼族极为有效。这也是为什么梅家一直将松家留到今日的原因。
这几代人一直在暗中为梅家效力，四处封印渗透在常世的鬼族，从未走到台前。
然而，自从天逸皇帝失踪之后，一切都变了。
新上任的天雪皇帝代理在得知松家的能力之后，大举提拔松家一族。族内能力超群、自幼便能封印鬼族的哥哥布佑辛更是破天荒地被直接提拔为了娴城总侍。
布千夏向来得哥哥喜爱，自然也是飞黄腾达、不可一世。
只是哥哥向来谨慎，对外从不宣称布千夏是自己的亲妹妹这件事，以免被歹人盯上。
这样还有一个好处，布佑辛经常把千夏伪装成佣人借给访客，从而探听情报，为己所用。
这次，是千夏自己主动请缨，前来接触天懿的。
梅家的人，向来趾高气昂。现如今天逸皇帝下落不明，梅家宗室唯一的传人天懿孤立无援，好不容易有了个落井下石的机会，布千夏岂能错过。
可是……
布千夏摸了摸略微肿胀的后脑勺，还未从方才的晕眩中清醒过来。
是被什么东西打中了吗？
“你叫什么名字？”天懿友爱美丽的脸庞出现在她的视线中。堂堂公主居然趴伏在地上，关切地望着她，这让她有些受宠若惊。
然而理了理情绪，布千夏清了清嗓子：“天懿……公主，请叫我千夏好了。我这是怎么了？”
“千夏呀~诶~那个~你刚才晕倒了哦~”天懿一把搂住了布千夏，“我可担心了。还以为你生病了呢！终于醒过来了！真好~”
“公……公主？”布千夏的鼻腔里溢满了天懿身上温暖柔顺的香味，声音也不由柔软了下来。
“要不要找个医生看一看呀？”
“呃……不……不用了~”布千夏发现天懿无比天真主动，自己完全无法找到一个呛她的突破口，心里更是觉得难道天懿并不像其他梅家人一样独断高傲？
但是转念一想，布千夏记起了自己的任务：前来观察天懿公主是否有成为哥哥妻子的可能性。一旦确定天懿公主有逆反、通鬼或是独立之心，哥哥会亲自来处置天懿公主。
“那个，千夏呀~”天懿拉着千夏的手，脸色潮红，轻轻说道，“你是总侍大人的侍从吧？总侍大人他……他是真的喜欢我吗？还是只是想要玩弄我呀？”
“公主……”
“千夏呀~天懿呢~现在是真的喜欢总侍大人哦~”天懿真诚的表情深深触动了千夏的心扉，“虽然一上来很粗暴、很强硬。可是现在回想起来，天懿真是被总侍大人迷住了！可是我会不会一开始太抗拒大人，惹他生气了呢？”
布千夏茫然了。
萤石构成的地牢中，万神无月正躺在御神木树苗编织成的床铺上昏昏地睡着，突然一个声音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神无月大人。你的亲儿子还有夫君的正嫡长子在方圣娴城被克制鬼族的方圣一族给抓获了。这个消息，我觉得还是得告诉你一声。”
“鬼王咎眼给我传递心声，恐怕不只是担心我儿吧？”万神无月伸了个懒腰，翻了个身，“定江山给我施加的龟息两命岌岌可危。他最近精神压力很大，每天都让我跟着后面做噩梦。基本上，他知道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不想知道都不行。”
“你不担心吗？”
“方圣布家，天鸿封印之术。鬼王忘了我是从哪儿来的吗？我与万千主上同姓，原本就是方圣看护圣域的圣女。那边有些什么，我大抵都知道。天晟心思缜密，他的魂刃又与众不同，就算是封鬼一族也是拿他没有办法的。我看他只是在施展谋略又或者是在玩罢了。至于我儿影。他的身上有我一半的血，就算没了鬼力和魂刃，也没什么问题。倒不如说，封了他身上的鬼力，才能帮助他成长。”
“不愧是神无月大人。我这次前来，其实是想问一问这样东西是什么？”
一颗金色的物件从萤石牢室的顶部掉了下来，正落在万神无月的怀里。
万神无月捏起这物件，仔细观察起来。
这物件看上去似是黄金材质，然而却无比坚韧，其形状更是如匕首，一侧边缘异常锋利。
“鬼王在哪里寻得这种东西？”
“冰原那边的御神木林边缘。嵌在御神木的树干里。有很多。呀~要不是我手下有些不受御神木影响的半鬼，还不知道怎么把它拿来给您鉴定呢~”
“是牙齿哦~”万神无月将金色的物件随手掷向自己床铺外的一棵御神木苗。
树苗即刻枯萎断裂，破碎地散了一地。
“牙齿？这不是鬼族所为。到底是什么东西？目的又是什么？”
“鬼王，我不知道这牙齿是谁的。但是如果这东西真的大量地嵌在了御神木上，常世与鬼界的分界很快就要荡然无存了。”
“冰原对面可是白帝城啊。白地人不是那么容易对付的啊。”咎眼的声音里充满了深思熟虑。
“鬼王。我如果是你，就不会这么兴奋地考虑征战常世的事情。”
“哦？被你听出来了？哈哈~那么神无月大人会考虑什么呢？我们入侵常世，替你消灭方圣和万千主上不是正合你意吗？”
“万千主上可不是你们鬼王之流就可以随意挑战的存在。这个阑界正在扭曲。鬼和常世之人都应该担心循着这个阑界而来的东西们。这异乎寻常的质量，连躲在这萤石地牢里的我都能感受得到。”
“神无月大人不愧是圣域的圣女和初代御神木巫女，这种神神叨叨的话也能如此大方地说出来。哈哈哈~”
万神无月没有理会咎眼的嘲讽，蜷缩成了一团，重归睡梦之中。
“摩尔及克帝国第二皇子殿下麾下的骑士们，远征的日子终于来临了。”
飒爽英姿的骑士们身披闪耀着蓝色符文的重甲，骑乘在呼啸着白雾的骏马背上，集结在闪耀着银色光芒的一名金发女骑士周围。
“以第二特异点和教皇的荣耀起誓，此次远征必将打开通往创造新特异点的大门。”
撕裂天空的嚎叫传来，巨大的阴影投射在骑士们的头顶。
飓风从天而降，一头金色巨龙落在骑士围成的圈子之外。
龙背上站着一位身披金色长袍，长发飘逸的少女，手里拄着一根细长的手杖。
“哦哦哦！宫廷首席魔法使，超弦的那位大人！”
“和银色闪光的骑士长大人一起行动吗？”
“真是太可靠了！”
“此生有幸啊！”
周围响起了欢呼声。
“诸位骑士。准备好了吗？”少女举起手杖，吟唱起了咒文。
带着奇特刻度的金黄色圆环闪烁着包围了骑士和金龙。
“于此降临的天平，名为现实与虚幻的筹码，连接、破碎、再构成，欺诈的中点，源自混沌的度量，扭曲吧，投影吧！”
金色圆环的符文刻度在旋转到某个角度的时候左右分开，某扇大门打开了。
金色少女嘴角扬起了诡异的微笑。
闪耀的金光瞬间吞噬了在场的一切。
“等着我，我这就回来。”虚空之中，白衣女子麻木地“行走”着。
只是伴着她的每一步，整个虚空仿佛都会颤抖一下。
伴随着每次颤抖，原本应是虚无的空间总是陡然闪过一丝黑色光景。
那光景是一条通往无止境高处的石头阶梯。
阶梯两侧盘踞着无数蠕动的黑影。
在经历了近乎永恒的坠落之后，男人终于碰到了地面。
他一点事也没有，只是长时间没有活动，不知道该如何移动自己的四肢。
躺了一会儿之后，男人似乎找回了生命的实感。
他的右手动了起来。拇指转了转无名指上戴着的扳指。
一把刻有外道二字的长刀凭空落了出来。
男人右手扶着长刀，吃力地撑起了自己的身体。
“我到底坠落了多久？方圣……默言呢？”
“玖伊。我把饭菜放在这儿了。”不管布下如何呼喊，被关在禁闭室里的玖伊都已经完全不再理睬他了。
布下，昨天，没有违背布佑辛的命令，当着其他随从的面，处罚了玖伊。
他手下留情了。
他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
他如果不这么做，布佑辛根本不会善罢甘休。
他保护了玖伊。
他……
他保护了什么？
布下撤下完全没有被动过的旧饭菜，放下新做好的饭菜，推入禁闭室，转身离去。
玖伊躺在禁闭室冰冷的地面上，眼睛微睁，没有动弹。
她怪布下吗？
并没有。
她对常世之人有所期望吗？
本来就没有。
只是她已经无法正视自己的内心了。
在别人的身体里待得太久，习惯了一直有人陪伴，习惯了影。
现在的这一切都过于残酷黑暗。
而孤单，让她有了独自思考的时间。
思考带来了疑问。
玖伊，为什么要从阑界里出去？
玖伊，为什么会在阑界里？
是第九特异点的投影失误了吗？
还是第九特异点有意为之？
玖伊，到底是什么东西？
过去是什么？
现在是什么？
“喂~玖伊。你好啊~很无聊吧？”眼球纯黑、脸色死灰的玖伊浮现在玖伊的面前，“接纳你自己，然后获得意义，获得幸福吧~”
第十七章
“你只是我的幻觉！你走开！”玖伊向前挥舞着手。
然而，那冰冷僵硬的手感告诉她，面前的另一个玖伊不是她的臆想，而是实际存在的。
脸色死灰的玖伊被推倒在地，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究竟是我是你的幻觉，还是你自己才是幻觉呢？”
“又或者说……我们都不是幻觉？”
玖伊愣住了。她的身后传来了第三个玖伊的声音。
“你们都……是我？”玖伊慌忙地躲到了禁闭室的一角，后背紧紧贴在了墙面上，“你们……你们的身体并不是九抄构成的。你们到底是什么？是第九特异点落在这个阑界的其它楔子吗？”
“第九特异点……啊……这个名字好熟悉啊……”
“好像是这样呢……我确实是第九特异点的分身呢。”
“我也是。”
“我们都一样……”
越来越多的玖伊在禁闭室里出现。
甚至从玖伊倚靠的墙壁，从墙与地面、还有墙跟墙之间的接缝中，长相相同、毫无生气的玖伊们也正蜂拥而出。
众多的玖伊很快便填满了禁闭室。
玖伊本人被这些冰冷僵硬的身体挤在其中，仿佛溺水一般，呼吸也变得困难起来。
“你们到底是从哪儿出来的？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啊？”玖伊挣扎着支撑起一片狭小的空间，无奈地大声质问道。
周围的玖伊们骤然停止了一切活动，全部死死盯住了玖伊本人：“你，变得跟我们，一样。”
“一样……你们到底在说什么？根本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诶？”玖伊突然想起了什么，倒吸了一口凉气。
我是从什么起，开始有了自己是第九特异点的楔子的实感？
我这个独立自主的意识是从什么时候起出现的？
她们要我变得跟她们一样。可是，第九特异点的楔子们共享一切信息，本来不就都是一样的吗？
玖伊高速地检索着自己所拥有的第九特异点的信息，依旧无果：信息量过于庞大，而以玖伊本人的脑力和体力，只能看到冰山一角。
第九特异点就算是在有番号的特异点里也是极为异常的存在。她操纵楔子的能力和楔子的源泉，连我这楔子本身都无法参透。
见玖伊没有回应，其他的玖伊们再次开始了漫无目的的活动。
玖伊好不容易才有了片刻喘息之机，随着周围压力增加，只得加大了顶开四周玖伊的力道。
要用投影，要回到影的身边。
玖伊这么思考着，只可惜影不在她的附近，而现在支撑她身体活动的布佑辛的身上根本没有能让她模拟投影所需的鬼力。
“你们……你们再这样……我……”终于，玖伊的脸被其他玖伊们的身体埋了进去，再发不出声来。
禁闭室的门嘎吱嘎吱地响了几声。
门上的锁被推得变了形。
布下先前推进禁闭室的饭菜连着餐盘被猛地顶了出来，翻了一地。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外道影在山中疾驰着。
唯一能用来照亮四周的便是他手心里那朵小小的微红的火焰。
影的视线被这光亮局限在了五步之内。
不过这点光亮对他两侧的平泰和玉景熙来说足够了。
半鬼的夜视能力比常世之人好了不是一点两点。就算是这点火焰映照的亮光，反射在他们眼里，不说如青天白日，至少也宛如晨曦一般。
“平泰，接下来该往哪里跑？”因为鬼力尽失而失去夜视能力的影边跑边询问道。
“往前大概百步之外，有一片溪谷，我们可以躲到那里面去。”平泰仔细观察着正前方的地形，给出了答案，“影，你可以熄灭这火焰了，不然要暴露了。”
“好。”影合起了手掌，将火焰熄灭。
一切重归黑暗。
三人凭借着对空气流动的感知避开了前行路上的树桩、灌木、岩石，径直向前冲去。
“真是窝囊，居然被那个天踽追得团团转。”玉景熙抱怨道，“这算哪门子训练？我们已经摸黑跑了不知道多久了。话说，那个女人到底是怎么把天弄成这么黑的啊？这么黑，鬼都看不见啊！”
“祈小姐身为原天踽，又身具操纵四象的天赋，自然有她的办法。”影突然停住脚步，拉住了平泰和玉景熙，“等等，你们感觉到了吗？”
“影，怎么了？我什么都没有感觉到……”平泰惶恐地说道，整个身体定住了不敢动弹。
“啊？我是感觉到了点变化。”玉景熙蹲伏了下去，“从训练开始的时候，那个女人身上就散发出一股冷气。天也是那个时候突然变黑的。”
“没错，我们这会儿离冷气越来越近了。”影蹲在了玉景熙旁边，“可能是火弱水，我们两个比较敏感吧？平泰就没有感觉到。”
“弱水吗？真是让人恼火啊。”玉景熙抓狂地挠着自己的头发，“累死了，饿死了，烦死了。本小姐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还不如回刈洲去做奴隶。”
“还没有被发现……前方的冷气并没有动静。”影起了疑心，“刚刚我在黑暗中放出火焰的时候，还以为一定被祈小姐看到了。可是像她这样的高手，就算是被树木挡住了没有看到，大概也能感受到火焰的热力引发的气流吧？”
“影，你想多了吧？”玉景熙重新站了起来，“用不着用眼睛看，那个女人恐怕连我们的心跳和呼吸、乃至整座山上的一切都能感应得一清二楚吧？这样下去不行。我腻了。你们先跑，我去跟她正面交锋了。”
“喂，景熙！你在说什么呢？你忘了祈小姐在训练开始之前说的吗？如果在天亮之前被抓住，可是要受罚的！”平泰担心地提醒道。
“前提是被~抓~住~小平泰你就放心吧，我没那么容易被抓住的。冷气移动到背后那个方向去了吗？好叻~本小姐要去会会她了！”玉景熙转过身来，朝相反方向跑去。
她白色的长发燃起了火红的荧光，飞舞着照亮了四周。
“影！景熙她……我们要去帮忙吗？”平泰手足无措。
“不。平泰，你能继续跟我走吗？”影就着远去的玉景熙发出的亮光平静地朝前凝视着，感受着，“我有一点事想要去前面确认一下。”
“影……”平泰对影的反应不是特别满意。
“平泰，玉景熙她现在是我们三个里面最能打的。她是主动去分散祈小姐的注意力的。”影笑道，“而我们两个，要在她被抓住之前解开祈小姐所下的谜题。这样我们就合格了。”
“谜题？”
“是啊。天不是自然黑的，当然也不会自然变亮。我们只要解开天黑的谜题，完成天亮的转变，就能帮到玉景熙了。”影指了指前方，“玉景熙去的后面确实刚才变得更冷了，可能就是祈小姐本人身上的吧。可是前面还是有冷气啊！”
“冷气？”
“那恐怕就是这一片漆黑的正体吧？”影小心翼翼地重新燃起了火焰，将火苗压到极其微小，“走吧，平泰！我待会儿可能要借用一下你的鬼力。”
第十八章
外道影压制着手心微弱的那团火焰，既要小心火光太亮引起祈小姐的注意，又要留意保护火苗不被自己跑动的风压吹灭，还要凭借着微弱的亮光和平泰的指引朝前赶路，一心多用，十分紧张。
“影！前面……”平泰的声音颤抖起来，“前面很快就要没有路了。这是怎么回事？”
“平泰，没有路是什么意思？是山峰吗？”
“不……影。不是山体，而是什么黑黑的东西。横亘在我目所能及的地方。”平泰减慢了速度，“而且，我也感受到了……冷意。影，要换个方向试试吗？”
“不，平泰，就往那边去。那就是我想要看的。”
两人向前跑了百步不到，果不其然撞上了平泰所见的黑色障壁，停了下来。
拔地而起的障壁近在眼前，连影自己也可以借着火光看见了。
黑色光滑的障壁在摇曳的火光下反射出一丝丝萤石般的光泽，寒气逼人。
影向左右和上方望去，障壁延展出去没入黑暗之中，似乎没有尽头。
“影，怎么办？我们去周围看看能不能绕过去吧。”平泰的话语里略有一丝慌张。
“这东西恐怕就是祈小姐所出的谜题。”影将左手放在了障壁之上，只觉得手心一股寒意，立马缩了回来。
然而只是这么轻轻一碰，他的手心竟被冻伤，甚至撕掉了一小块皮肤。
“别碰，平泰。”影见平泰也要伸手去触摸障壁，大声制止，“这面墙非常非常冰冷，会被冻伤的。”
平泰见影将自己的左手靠在右手心的火焰旁取暖，愈发认识到眼前这黑墙的可怕之处，不由地担心起玉景熙，“景熙她去的方向不是更冷吗？她会不会有事？”
“祈小姐出手自有分寸。只要玉景熙自己别乱来，应该不会有事的。”影将受伤的左手搭在了平泰的肩上，“平泰，把你的鬼力借给我吧。不过别太勉强自己，我手上这黑斑随时都可能会发作。”
祈悬浮在空中，于黑暗之中闭目养神。
山中三人逃窜的方向一直都在她的感知范围里。
而她则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面，从上方俯瞰着三人的动向。
“影一直留意着自己火焰的大小。我虽能感受到火焰的热源，却不能肉眼观察到火焰的位置。这火焰是用来给另外两个半鬼照路用的吧？鬼族的眼睛果然很便利。”祈内心里思索评估着三人的素质，“才两三天的功夫，影便已经能在体外具现出火，而平泰也已可以不依赖外物创造金器。只是这两人使用象转的规模和方法过于拘谨、小家子气了，完全不像那个景熙。她拥有的是仅限于进攻和破坏、大开大合的纯粹力量，跟当年的我真的很像。只是这场训练是对你们耐力和合作的考验，我完全用不着出手。只有你们三个联起手来，克服我所布下的障壁，才算是合格。”
祈感受到三人越去越远，这才慢悠悠地朝着他们逃跑的方向飞身而去。
突然一股巨大的热流从三人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热源朝着她飞快地接近而来。
“怎么回事？这气息……是景熙的火。”祈心中揣度着，“这姑娘！放出这么大的热量，是想要被我发现吗？不！这火焰的热度……再怎么说也太放肆了。她的目的是掩盖另外两个人的行踪吗？而且，径直朝着我过来了。景熙她已经知晓我的方位了吗？”
祈只见身下的山头突然燃起了熊熊大火。
一条起火线从远处迅速地燃至了她下方的树林。
“找到你了，祈！小！姐！”玉景熙头上火红的发丝伴着林火的灰烬飞舞着，猩红的双眼死死瞪住了悬停在空中的祈。
“景熙。”祈叹了口气，从空中迅速降下，落入火场之中，立于玉景熙面前，“能够在这黑暗的群山之中判别出我的方位，确实值得夸奖。可是你应该知道你一个人不是我的对手吧？为什么还兴冲冲地跑过来？”
“啊？你不是说天亮了就算我们合格了吗？”玉景熙弹出了尖锐的指甲，俯下身体作冲刺的姿态，“这不是亮了吗？”
“这点火光可算不上天亮哦，景熙。”祈的嘴角呼出了一丝冷气。
一阵狂风呼啸而过，整片山头树林草木间的火焰被冷风卷着的雾水吹灭了。
然而黑暗并没有重新吞没一切，玉景熙的身上爆发出了更强的火光，连自己的衣物和皮肤都燃烧了起来。
热浪将玉景熙周围的冷雾吹散，直逼祈而去。
“景熙，你不惜烧伤自己也要施展出这么强的火焰。是为了掩盖影和平泰的行踪吗？”祈只用视线便弹开了靠近自己的热浪，冰霜覆盖了她半边的脸颊。
“彼此彼此，祈小姐。”玉景熙脸颊边缘的皮肤不断炙红、焦炭化、龟裂掉落、生长复原，嘴角扬起了笑意，露出了尖锐的小犬牙，“你并没有鬼族那过人的视觉，敏锐的感知遇上我这样正面交锋的对手反而成了累赘。而且，跟我一样，你那冰还是水的象转对自己也是有副作用的。你的身体这会儿应该已经冻伤，变得很难行动了吧？我这半鬼的再生能力可不是你们常世之人耗得过的。做好睡一觉的准备了吗？我可不会手下留情哦！”
玉景熙直接冲着祈的脖子咬了过去。
就在她快要得手之际，祈的身体里爆发出一阵耀眼的强光。
灼热的气浪从祈体内溢出，阻止了玉景熙的接近，将她吹了回去。
“景熙，你忘了吗？我可是能操纵所有四象的象转的。”祈脸上的霜雾瞬间消散而去，“木和金都不能用来对付你。控制水温又会给我自己带来不便。既然如此，用火来抵消这不便不就行了？当然我若是使用四象剑就没有这些问题了。可那样对付一个学员实在是有失公平了。呵呵~话说回来，我要是不从天上下来，你怕是连碰都碰不到我吧？”
“真是可恶的老太婆！”玉景熙的左臂被刚才的火浪炙烤烫伤，疼痛难忍地咒骂道。
“景~熙~”祈眯上了眼睛，歪着头露出了冰冷的笑容，“你~刚~才~说~什~么？”
祈释放的火焰重新点燃了四面的树林。熊熊火焰之中，她的笑脸显得无比渗人。
“老太婆！”
一道火焰的旋风平地而起将玉景熙包裹在了其中。
只是一瞬间，玉景熙失去了知觉。
等她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数道黑色冰柱已经将她困住，动弹不得。
她全身重度灼伤，伤口碰在冰冷的冰柱上，更是疼得已然麻木。
“景熙，我劝你就这么乖乖待着，别乱动哦~”祈笑嘻嘻道，“你的身体刚刚被我用火烧过，现在又被极寒的冰牢困住。冷热交替之下，可能会坏掉哦~啊，真是有趣的对决，可惜你失格了。”
“咳~咳咳~”玉景熙不屑地笑了起来，“在我刚才失去知觉之前，你的训练就已经结束了，祈小姐。”
祈略微惊讶，但很快展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她瞬身来到玉景熙的身边，挥手打碎了冰牢，轻轻接住了玉景熙。
温暖苍翠的树苗从祈脚下的地面疯长而出覆盖了玉景熙的全身。
玉景熙只觉得生命力源源不断地涌入体内，身上的伤口奇迹般地迅速愈合了。
“景熙，这次算你们合格了。”祈微笑着轻抚下玉景熙的额头，“以后别那么叫我哦~我自己也不知道我会干出什么事来。”
玉景熙吞咽了下口水，愣愣地点了点头。
远处，一道圆形的白色光柱扩散开来射入黑暗的山中。
影和平泰的身影就站在这光柱的源头。
第十九章
祈抽出四象剑，轻轻挥舞了一下。
伴随着四面八方传来的晶体破碎的轰鸣声，天空由一片漆黑逐渐转为明朗，气温也平稳地上升。
玉景熙挣脱开身上缠着的树苗，嗅了嗅空气的味道：“空气中湿气这么重。我没猜错的话，训练开始的一瞬间，你就用冰做了一个能盖住这几片山头的穹顶。而且你做出来的冰晶结构复杂，跟刚才困住我的冰牢一样，黑色而不透光。这就是天黑的秘密吧？”
“正是。”祈笑了笑，朝远处的影和平泰招了招手，示意他们过来，“这场训练我本想看看你们几个在极限状态下能否发现黑天的秘密，磨砺运用象转的技巧，然后克服这道冰结而成的天盖。”
“我和影都是弱水的火，一开始就察觉到这冰盖散发的不自然的冷气了。只是这冰盖规模过于巨大，身处其中根本察觉不出它的全貌。而且你本人也在移动，同时身上也散发着异乎寻常的冷气。只有在冰盖笼罩的地界里快速移动的过程中，我才凭借着四周围和上方冷气的变化勾勒出了冰盖的轮廓和你的位置。那我们算是合格了吗？”
“唉，我本来以为你们几个需要合力解决冰盖，压根没打算在后面穷追不舍。只是没想到，你居然有余力主动过来挑衅我。而且在没有你的情况下，影和平泰还能突破这厚厚的冰层。这远远超出了我的预期。看你火气很大的冲过来，我还以为你只是鲁莽行事。是我小瞧你了，景熙。你这样大张旗鼓地行动，不仅是为影和平泰拉扯出突破冰盖的时间，更是对他们能力的信任。做得非常好！”
“那……那当然。”玉景熙支支吾吾地应道，心里想的则是本小姐确实留意到了冰盖的存在，可本小姐真的就只是想要做掉你而已，根本没打算依赖另外两个人，更别说解决什么冰盖了。
可是方才技不如人，面对瞬间便能制作出天盖一般水之象转的祈，玉景熙只能把这几句话压在了心里。
就在她们两个谈论之际，影和平泰已经纵身来到了她们身边。
“影，平泰，你们做的很好。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突破这黑色的冰层的？”祈微笑着问道，“我对这黑冰的低温还是非常自信的。影，没有景熙的帮助，以你的火之象转按理是不能突破这冰层的。”
“这个嘛，其实也不难。确实，以我的火焰，放射在那冰墙之上，别说溶解整个冰盖了，就连烧一个洞出来都做不到。”影将手心的火焰开放到最旺盛的状态，也不过半个人高，手掌般宽。
“可是，我发现虽然没有玉景熙那么强力的火之象转，我对火焰形态的控制却十分得心应手。”影将注意力集中在手心，火焰收束成了一根细丝状，亮度和热度大幅度提升了。
紧接着影亮出了一根细长的金属丝：“我让平泰不停地做出这样的金线。借助它们来传导火焰的热力。将金线钻入冰墙之中后。随着金线的熔化和冰晶的融解，我只消在冰墙上化开一圈足够人进出的洞口就行了。当然了，我借用了不少平泰的鬼力，将鬼力调和成象转确实花了不少功夫。”
一旁的平泰脖子上有着两个清晰的牙印，如同被抽干了一般，脸色惨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赞同。
祈这才发现，影的头发重新变成了白色，双瞳再次变得鲜红无比。这让她有些紧张。
影察觉到了祈脸色的变化，连忙双手同时释放出火焰，并加大了火焰的力度：“刚刚从平泰身上吸取的鬼力太多了。我这会儿要赶在黑斑发作……”
没等他说完，影双手的火焰和他半鬼的姿态瞬间消失了。
紧接着世界刷地黑了一下。
祈感受到了这下变动。
这跟她改变天候地貌，跟刚刚训练中用来遮蔽天空的冰之穹顶，跟她以往毁天灭地的象转完全不同。
不是光线被遮蔽了。
而是世界在一瞬间错位了。
天地万物在一瞬间不存在了，然后又恢复了。
世界不是在一瞬没入了黑暗。
世界是在那一瞬的现实里消失过了一次。
而且……
原来聚在一起的是四个人：祈她自己、影、景熙和平泰。
现在，多了一个。
多了一个白衣白发的少女。
少女躺在地上，没有知觉。
而恢复成了常世之人相貌的外道影显然认出了这个女子。
“诸位骑士，请睁开你们的双眼吧！”
随着金色少女的呼唤，众骑士们恢复了知觉。
为首的闪耀着银色光芒的女骑士骑乘着胯下的骏马，缓缓走到金色少女跟前。
少女身下的金龙伏下身来，刚好让头顶的金色少女与马背上的银色骑士视线相平。
众人正置身于一片花田之中。金龙的吐息，吹起了一阵紫色的花瓣。
“煌，我们在你的魔法里到底沉睡了多久？”银色骑士用成熟的声音问道。
“骑士长大人。这次投影走的是当年误入这个世界、结果马革裹尸而还的那位贵族骑士的老路。”金色少女把玩着手杖，冷淡地笑道，“待了多久，你们就不用担心了。传授我魔法的可是玛古玛那位蓝之超弦魔法使苍澜大人。这里和摩尔及克在不同的时间位面上。我们现在大概在那位贵族骑士阵亡之后的那一天。放心，你们的时间都被我妥善地保管着。侵略完成之后，我会把你们送回去的。”
“多谢了。煌，你不必称我为骑士长，直接唤我的名字铭西即可。”银色骑士微微点头道谢，银色的头饰随之摇曳颤动。
“我哪里敢啊~”煌叹了口气，“我虽为摩尔及克帝国宫廷首席魔法使，可在教皇和皇帝面前，也只不过是个变戏法的。哪里敢直呼银色闪光大人的名讳啊。”
铭西拉着马的缰绳，平息着被金龙惊扰的马匹，扶稳了腰间闪耀的佩剑：“你过奖了，煌。身为十二弦中被赋予了三基色黄的超弦魔法使，你即使在这万千世界之中，也是当之无愧的佼佼者，无需妄自菲薄。”
“三基色……”煌脸上的笑意褪去了，双目空洞地盯着铭西，“啊~对啊~谢谢银色闪光大人的提醒。我哪里能和三原色他们相提并论啊？哪一日才能够着苍澜大人和燃花雪月大人的脚后跟啊？”
铭西察觉到了煌身上的危险气息：“闲聊就此打住吧，煌。这个地方很异常。”
煌一扫方才的不悦，重新堆起了笑容，慵懒地倚靠在金龙的一根犄角上：“不愧是骑士长大人。这片花田只是一个类似于金库一样的东西。我们还得再做一次投影才能走出金库去外面的世界。可惜，没有前人留下的坐标。”
“诸君，检查这片花田。如果发现目标，立即带到我的面前来。”铭西朝周围的骑士们发号施令，“三个刻度的时间。之后我们立即撤退。”
“慢着，骑士长大人！目标肯定不在这片花田里。”煌在龙头上敲了敲手杖，“虽然没有坐标，万幸的是，有个质量很大的东西刚刚闯进了这个世界。现在，就算我们想回摩尔及克，也没那么容易。因为受那个大东西的影响，从这里不管怎么投影，有九成的概率，我们会落在这花田的外侧。”
“还有一成呢？”
“我也不知道。不过那个大东西也许符合我们要找的目标哦~怎么样？骑士长大人，要赌一把吗？”
“我的字典里没有赌博这两个字。”铭西拔出了佩剑。
“哈哈哈，骑士长大人好魄力。这把佩剑就是摩尔及克帝国科技的巅峰，能改变因果概率甚至触及特异点的武器吗？既然你把它拔出来了，我们的命运就已经被你决定了。”
第二十章
外道天晟不费吹灰之力地拧下了青鬼的头颅，从壮硕鬼躯的肩膀上一跃而下，得意地举着这“战利品”般的头颅向竞技场内的观众们卖弄示意。
场内一片欢呼叫好。
一旁的凋叶仇向外道天晟投来了不屑的眼神，松开了手里紧握的长枪。
长枪的尖端穿透了凋叶仇面前一头与青鬼体型相当的赤鬼。
赤鬼口吐黑烟，双目翻着白眼，跪倒在地。穿透其胸口的长枪，尾端稳稳地插进了竞技场内的黄土地里。赤鬼的尸体就保持着这个姿态，不再动弹。
整个竞技场内就这么横七竖八地倒着十来具各色鬼族的遗体。
黄土地上划拉出的拖拽痕迹、坑坑洼洼和残留的鬼火，正诉说着刚刚这场战斗的惨烈。
凋叶仇打了个响指，场内的鬼火尽数熄灭：“外道天晟，我可没有堕落到与鬼族残杀来取悦常世之人这地步。你最好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嘿嘿～我自有分寸，你就别抱怨了。你刚刚不是玩得挺尽兴的吗？装出一副陷入苦战的样子，挑热场内的气氛，然后再将他们一个一个击倒，做得不错哦～”外道天晟抛接着青鬼的头颅，慢条斯理地答道，“倒是这个布佑辛，从哪里抓来这么多鬼族与我们决斗？能把这些纯血鬼族从鬼界里带到常世，他的背后一定有黑市和地狩的势力。”
“要不是外道殇大人赐予我的黑羽被那家伙夺了去，我早就能解开这契约的束缚，恢复自由了。”凋叶仇挤出笑脸朝场边欢欣地盯着他们二人的盖刚招了招手，“这个奴隶头子真让人不爽！”
“你那皮笑肉不笑的性格可算是恢复了。呵呵，他给我们下的制约是只能施展影响竞技场范围内的能力。除此之外，我们可以随意使用鬼力。不管有意无意，只要他站在场外，我们都拿他没办法。”外道天晟将青鬼的头颅扔在了地上，“话说回来，凋叶仇。你那封火的能力没有被布佑辛给收了去吗？”
“没有。被收去的只有外道殇大人赐予我的黑羽。”
“嗯……看来我外道一族祖上传下来的训诫所言不假。”外道天晟若有所思，但很快恢复了不羁的笑脸，指了指看台上正转身离去的布佑辛，“不过，你看那布佑辛，又没在竞技场里弄死我们，很不开心地就走了啊。哈哈哈！”
“这下子，外道天晟和凋叶仇就已经是三十连胜了！哇～自斩鬼人、半鬼和各式凶煞的鬼族异类之后，这次连十数匹纯血鬼族都不是他们二人的对手。到底谁才能打败他们呢？”场内传来了主持人的宣言。观众们的气氛高涨到了极点。
布佑辛独自一人从竞技场里缓缓向外走出。
弯弯的通道尽头，一个男人斜靠在墙上，双臂交叉，夹着一把漆黑的长刀。
男人见布佑辛过来了，冷笑一声：“总侍大人，今天又输了吗？”
“这不是天踽节别神大人吗？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见谅。”
“欣昭然给你抓的这些鬼，不可能是那两个家伙的对手。这一点总侍大人自己也知道吧？为什么浪费钱财找黑市和地狩呢？我可以帮你去解决了他们。”
“您费心了，我自有我的打算。节别神大人还是算了吧，堂堂天踽乱入我方圣的竞技场实在是太不妥了。而且，中洲四象与我方圣可没有这么好的交情。你这不是要帮我吧？”布佑辛盯住了节别神所持的黑刀。
“被总侍大人看破了吗？”节别神微微一笑，站直了身体，与布佑辛四目相对。
“这把黑刀就是十本刃里的镇墓蝶吧？节别神大人想去把外道天晟和凋叶仇的鬼力都吃下去吗？”布佑辛戴着五个扳指的右手攥成了拳头，“这里可是方圣的地界，不是你们天踽的修炼场。你和你这把不吉利的刀最好早点滚蛋。”
“我劝你还是不要试探我为好，总侍大人。”节别神避开了布佑辛的视线，“你知道我是半鬼，刚才想要封印我的鬼力是吧？”
“那怎么可能？”布佑辛松开了紧攥着的右手。
“你就尽管试吧。”节别神的黑刀颤抖起来，极低的如虫鸣般的窸窣声从四面八方传来，“身居极端的那位留你还有用。等你没用了，我自然会来，吞噬掉这里的一切。”
虫鸣戛然而止。
节别神已经不见了。
“布佑辛大人！”布下冷不丁地出现在布佑辛的身后，单膝跪在地上。
“什么事？”
“玖伊她不见了。”
“不见了是怎么回事？”
“今天本应将玖伊从禁闭室里放出来。可是，禁闭室里没有她的身影。”
“无所谓了。这个女人本就是我用来与天懿公主交涉的筹码。可是按千夏的说法，天懿公主似乎对玖伊并不是很上心。真是个狡猾的梅家女人，为了维持天家帝室的权威，天懿她真是下了狠心了。不过，默言最近跟我的通信打包票地说天雪皇帝代理很快就要正式称帝了。天懿她没有实权，现在被我软禁在这娴城，也掀不起什么浪来了。”
布佑辛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撕得粉碎。
“这……这是玖伊的契约！”布下一眼认出了这纸张。
“我也不想管她是怎么逃出去的。以她的身体，没了我契约的支持，很快便会失去生命机能。”布佑辛俯下身去在布下的耳边低语道，“我知道你对这个女人比较上心。但是你要记住谁才是你的主子。”
布下额头流出一丝冷汗。
布佑辛站直了身子，俯视着布下：“好了，退下吧。运气好的话，你还能给她收个尸。”
随即，他整了整自己的衣襟，转身离去：“唉～虽然是逢场作戏，今天就去看望看望天懿公主，好好戏弄戏弄一下她吧。”
布下望着布佑辛远去的背影，眉头紧锁。
外道影一本正经地端视着眼前的白衣少女。
自从她突兀地出现之后，影右手心的黑斑便消失不见，身体里的鬼力也能重新恢复留存了。
自然，他半鬼的样貌也都逐渐恢复了。
只是，他还是无法使用九抄。自己原本的魂刃·极刃也依然无法发动。这跟当初被布佑辛抓住的时候一样。他的身上只剩下了鬼力，能力却被夺去了。
也不能说全部的能力都被夺去了。硬要说的话，只是魂刃都不见了，自己的特殊视觉、恢复力、肌力都恢复如初了。
影这会儿正用自己能看到网格世界的视觉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女。
他只能看到一片漆黑。
是不是视觉坏掉了？
影扭头随意看向一边，还是一片漆黑。
他根本看不见本应游离于物质世界间的网格。
视觉坏掉了！
“喂，影，你到底在干什么呐？”少女先发话了，“从刚刚我醒过来就把我按在这个座位上，一直盯着我看。分别这么久，是不是认不出我来了？”
“胧，寅月胧？”影试探着问道。
“是啊，不然是谁啊？我可是一眼就认出你来了啊！”胧笑眯眯地答道。
“你知道你失踪了多久吗？”
“嗯……不知道！我可是被那个黑黑的东西卷到虚空里去了，根本不知道过了多久。反正也不是很难熬啦～”
“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不记得了。诶？我好像长高了一点了！你看你看！”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打量着自己的下半身。
“你当时为什么要代替我回答问题？”
“嗯……因为你笨笨的，而且弱不惊风的。”
“胧？”
“嗯？”
影一把抱住了胧。
“祈小姐你先前应该已经跟影交代过了吧？”玉景熙在一旁望着影和胧的重逢，有点闷闷不乐，“不要跟这个正体不明的女人走得太近。他这会已经全都抛到脑后去了。”
“担心也是没用的。虽然知道她有蹊跷，可我不管怎么看，这个胧都只是个鬼族女孩罢了。”祈摇了摇头，“不明正体的本质就在于，我们根本感知不到异常。和身居极端的那位很像，就算我们天踽一众知道极端的存在，也终究无法抵达。现在，至少我们知道，她对影没有敌意。”
“那对我们呢？”玉景熙的头发狂乱地舞动起来，喉咙里不由自主地发出了低沉而又充满敌意的吼声。
与影抱在一块的胧，不知何时抬起了头，朝她们这边投来了漠视与不解的眼神。
第二十一章
在华丽的深宫大院一角，坐落着一处雅致简朴的小屋。
枝叶繁茂的金色梧桐丛生于小屋周遭，枝叶横斜，将这居所装点得格外静谧美丽。
在小屋的屋檐之上，隐匿于梧桐枝叶之中，两个人盘腿坐着，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雪见（初见卷5章13），你确定那个龙旻不会察觉到我们俩吗？上次在出云山，我们动手前就被她抓了个正着啊！”其中的赤发青年小声朝身旁的素衣年轻女子嘀咕道。
“不会。我们二人的气息跟上次在出云山比，弱了很多。屋里的龙旻最多把我们当做屋顶的两只鸟罢了。”素衣女子雪见俯下身去，将耳朵贴在瓦片之上，仔细聆听着屋内的动静。
“可是我们已经在这卫国王城潜伏了四五日了，也不见龙家家主的影子。我可真憋坏了。”赤发青年精力旺盛，捏了捏拳头，指节发出咯吱咯吱声。
“殇大人交待过了，这次前来中洲，只是为了探听龙家的情况，不是为了作战。”雪见端坐起来，理了理白色的秀发，一脸认真地盯着赤发青年，“阎栋（初见卷5章13），你可别沉不住气，误了殇大人的任务。”
“你放心好了！”阎栋抓了抓头发，懒散地躺了下去，“可是卫国王城这么大，我们就在这个角落窝着，真的能一睹龙家家主的面目吗？”
“龙家家主龙傲天（初见卷5章8），中洲三十年前的传奇。突然出现在常世，于乱世之中维护秩序。天赋异禀，百战不败。曾经当过四象·青龙的象主，后来直接晋升天踽，是十本刃的持剑人。二十多年前，与中洲卫国公主结亲后，诞下两女：龙吟和龙旻。在上次天魔大举进犯常世的战争中独自一人牵制五名天魔。那场大战之后，他便从中洲的表舞台里逐渐淡去了身影，深居简出。一般人根本不知道他的行踪、样貌。老实说，王城里这多么王室贵族，我们就算在王城里遇上他，也根本无法判别身份。”
“所以一直盯着他女儿吗？”阎栋打了个哈欠，“龙旻不是在四象工作的吗？他们父女两个平日会有来往吗？”
“根据殇大人的情报，龙旻正是被父亲龙傲天禁闭在了王城。而且，卫国公主早些年因病去世了。龙傲天跟两个女儿互相扶持，关系十分亲密。龙吟现在身处鬼界，这里龙傲天的近旁只有龙旻一人。守着她遇上龙傲天的可能性最高。”雪见似乎听见了什么动静，连忙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嘴上，示意阎栋掩蔽气息。
“你给我出去！”小屋内突然传来龙旻咆哮和物品砸毁的声音。
屋门砰地一声被撞开，一位中年男子踉跄着摔出门外。
“旻儿!你别扔那个啊！那可是典藏版！”男子坐在地上，一脸惊恐，疯狂地摆着手。
一盏巨大的陶瓷盘子擦着他的脸重重砸在地上，摔成了碎片。
“你不是不让我出去吗？好！我见你一次就砸你一次东西！”屋门被用力关上，独留中年男子满头大汗，心有余悸地斜视着盘子碎片，半晌没敢动。
“旻儿，那你得吃饭啊！”男子尝试着朝屋内喊道。
只听得屋门被撞开，又是一个盘子削着男子的头发，擦过他的天灵盖，直直地钉在了他身后不远处的梧桐树干上。
男子吞咽了下口水，不敢再说话。等屋门被龙旻关上后，男子灰溜溜地站起身来，朝别处走去。
“阎栋，喂喂喂，你看见了吗？”雪见推搡着阎栋。
“看见了，看见了，别推我啊！”阎栋与雪见一样吃惊，“这几天我们守在这里，除了来照顾屋内龙旻起居的宫女之外，根本没有旁人靠近过这个小屋。这个男人是什么时候起在屋里的？”
“跟上去！从他的表现来看，这个男人很有可能就是龙傲天。”雪见从屋檐上一跃而下，轻盈地落在梧桐树上。阎栋紧随其后。
两人在宫楼的屋檐和庭树的树梢间穿梭着，跟着中年男子。
一路上，中年男子与宫女仆从友善地打着招呼。但每每与王权贵族擦肩而过的时候，男子都会显得有所拘束。
与中年男子相遇的人似乎都跟他不熟，只待他是卫国的贵族，并没有人直呼其名。
很快男子便来到了王城之外，进入了卫国都城繁忙的街道。
阎栋和雪见很自然地融入了人群，跟得更近了。
中年男子两鬓略微斑白，走路的时候弓着背，与人交谈时总是腼腆地微笑，实在很难让人联想到这是传闻中叱咤风云的龙傲天。
可是在外道殇教诲下修行的阎栋和雪见深知不能以貌取人，完全没有停下追踪的打算。
中年男子走着走着，步入了一条僻静的小巷。
走至小巷深处，确认没有旁人之后，中年男子停下了脚步，挺直了腰板，叹了口气，用低沉而又雄浑的声音说道：“你们两个可以出来了。”
龙傲天今天非常郁闷。
自己的女儿龙吟在鬼界音讯全无，另一个宝贝女儿龙旻又跟鬼族的小鬼扯上了关系，想要大闹四象长老院。逼不得已，他才对龙旻施加了禁制，将她困在了屋内。龙旻自然非常不开心。
今天龙傲天突袭探访龙旻。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两个鬼族潜伏在女儿所居的小屋屋顶，显然是盯上了她。于是他故意惹怒龙旻，诱导女儿连续打碎了两盏他陈列在屋内的典藏版陶瓷展品，并将自己赶出了小屋。
屋顶的两个鬼族似乎上了钩，跟着自己就出来了。
“你们两个可以出来了。”龙傲天话音刚落，他的前后便被一男一女两个鬼族拦住了进退之路。
“你们跟着我，也就是说目的不是我女儿。很好，这样我还能跟你们多说两句话。”龙傲天侧过身来，刚毅地朝两个鬼族放话道，“你们鬼族找我有什么事吗？”
“真是惊人的气场！阁下就是龙傲天大人吗？”雪见率先回话，“您现在的气度与方才相比，宛如天地之别。”
“哦？不否认自己是鬼族。”龙傲天的眼神变得无比厌弃，蔑视地盯着雪见，“你们连我是谁都不确定就跟过来了？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是不是无所谓！我们就是想看看您的身手。”阎栋豪放地说道，“我们的主人对龙家非常感兴趣。”
雪见则被龙傲天的视线威慑到了，拂起袖子，遮住了自己的下半个脸：“龙傲天大人，我们并不想……”
“对龙家感兴趣？”龙傲天皱了皱眉头。
两道雷光闪过。原先阎栋和雪见所站的位置，硬生生地插了两把锐利的木刀。木刀的尖端没入了铺了石板的地面。
而阎栋和雪见二人则呆若木鸡地愣在小巷的一边。
不知何时，第四个人出现在了小巷里。
这个人是个橙眼的大汉，白发里杂着黑毛，身形彪悍，但是似乎身有残疾，仅有一臂，搂着阎栋和雪见二人。正是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揽着二人避开了龙傲天的木刀，救下了他俩。
“这……这是？”阎栋和雪见语无伦次。
“别慌，别慌。”大汉笑道，与龙傲天对视，“我家的两位后生失礼了，还请龙傲天大人见谅。我的名字是震虎（初见卷3章1）。龙傲天大人能看在我的面子上，饶他们一条生路吗？”
“威胁我家人的，一个都活不了。”龙傲天非常上火，怒气冲冲地吼道，“青龙！”
一时间，乌云密布，天雷滚滚。
震虎再往周围看去的时候，他们四人已经不在小巷里了。
周围烟雾缭绕，似乎是在某个与世隔绝的结界之中。
烟雾之中，一条巨大的生物游动着。冷不丁地，一只龙头蹿了出来，停在了龙傲天的身旁。
“龙傲天！你搞什么？我还在长老院开会呢，你就把我叫出来！”龙头大声抱怨道。
“青龙，这几个鬼族在卫国被我抓个正着。我不想把平民卷进来。你维持好原型、撑好结界。我很快就收拾了他们。”龙傲天目不转睛地盯着震虎等人，丝毫没有看青龙一眼，“千万别变回竹节虫哦。”
“我那副模样怪谁啊？还不是怪你！”青龙鼻子喷出一道白烟，一脸不满地匿入雾中，“你下手轻点。我老了，吃不消你这么折腾。”
第二十二章
阎栋和雪见从震虎的怀抱里挣脱出来，迅速地跑到了摆好了架势。
“喂喂喂，你们两个。大人们还在交涉，别自作主张地就要开打啊。”震虎邪笑着对俩人说道。
阎栋和雪见背靠背地站着。
雪见面朝震虎和龙傲天两人，而阎栋则提防着暗处游动着的青龙。
“外道天晟的走狗。殇大人大发慈悲收留了你，可你别以为我们两个会对你抱有什么好感。”雪见冷冰冰地瞪了震虎一眼，“你若是对殇大人有二心，我和阎栋会第一个收拾了你。”
“雪见，话别说的这么难听嘛。难得原外道元老震虎大人出手相助，咱们就好好借借他的威风吧。”阎栋警惕地观察着周围烟雾里青龙的踪迹，“那个大叔这会儿可是真可怕。还有这个结界和青龙。没有震虎大人，我们很难全身而退啊。”
“本来就很难办了！这个震虎全身都透着一股坏劲儿，我真怕他背后捅我们一刀。”雪见小声朝阎栋低语道，“这次任务是殇大人秘密交给我们的。这个震虎又是从哪里打探到我们的行踪的？他刚刚背叛了殇大人的长子，加入殇大人麾下，一直在中洲跑腿，连我们的据点都不知晓，殇大人有可能对他透露我们的行踪吗？”
“我都知道！可是，以我们两个现在的状态，根本不是这个大叔的对手。”阎栋嘀咕道，“怎么办？要违背殇大人让我们隐蔽行迹的旨意吗？”
“龙傲天大人，我们有话好好说。”震虎面带笑意，懒洋洋地将左臂伸进了自己的衣衫之中，“请至少看在龙吟小姐的面子上。”
龙傲天听到龙吟的名字，一时间有所动摇。
震虎察觉到龙傲天情绪的细微波动，立即双脚发力，瞬时间跃至了对方胸前，重重地一脚踹在了龙傲天的腹部。
怎料龙傲天身体健硕无比，吃下震虎全力的一脚竟没有丝毫反应。
震虎也不示弱，久经沙场的他早就料到龙傲天不是这么容易对付的，立即调整体态，整个上身顶入龙傲天的怀里，藏在衣衫中的左臂作虎爪状，深深按入了龙傲天的胸脯。
一声巨响，龙傲天被震虎击飞，撞在了烟雾上。
这烟雾原是青龙所制作的结界，内外的事物无法进出。
龙傲天的身体沉沉地砸在结界上，发出了轰然的声响，又被结界弹了回来，落在了地上。
“听到女儿的名字，果然还是会分心啊，龙傲天大人。”震虎得意地笑道，刚刚的虎爪撕开了他自己的上衣。此刻他袒露上体，狂放地望着趴在地上的龙傲天。
“呃……啊！”龙傲天咳嗽两声，从地上爬了起来，捂住了自己的胸口，坐在地上，狂喘着气。
“你也太卑鄙了吧！”青龙咆哮着从雾里穿梭而出，越过龙傲天，冲着震虎穿刺而去。
“慢着！”龙傲天在青龙越过自己头顶的一瞬，单手抓住了青龙的前肢，硬生生地将它拉了下来。
“龙傲天！”青龙没想到会被自己人一把钳制住，无法抑制的冲劲让它面门着地，撞入了地面，与自己的结界碰撞在一起。
撞击声在结界中回响，最终随着一声爆响，烟雾轰然散去。
结界被打破了！
众人又回到了方才的小巷中。
“龙傲天，你干什么？你要卸了我的手臂吗？”青龙雄伟的姿态已然不在，变成了往日的模样——一条手臂长的四脚蛇。
“你看看那边。”龙傲天拎着青龙，站起身来，指着刚才阎栋和雪见所站的位置。
那边现如今只剩两具没有生气的尸体。
尸体的腹腔开裂，似乎有什么东西破体而出。
“那……那是！”青龙愣住了。
“上边！”龙傲天抬起左臂，朝天张开手掌。
一道炙热的火柱从天而降。其热度之高，未及地面之时，便已引燃了四周的建筑。
龙傲天的左手掌结结实实地接住了火柱。
火焰在到达他掌心的时刻，消失不见了。
“后面。”龙傲天打了个哈欠，将拎着青龙的右手伸向后方。
一道冰山排山倒海般地袭来。
青龙双目放光。巨大的藤蔓枝条从地面爆长而出，接住了膨胀的冰山。
只是一招一式间，整个都城已然陷入了火海。
在火焰之中，一座山大小的冰锥被植被包裹着，挤开了小巷两侧建筑的废墟。
四周围传来了卫国都城居民的惨叫声。
冰山开始破碎、融化，如陨石般向四处落去，砸烂了无以计数的房屋。
“这两个小鬼的气场跟刚才完全不一样了。那尸体的样子……难道是龟息两命？”青龙伸展出更多的树枝去接住这崩坏的冰山，“这冰还好对付，可是这火真是我的克星啊……我也不方便在这卫城里改变天候，刮个什么大风、下个什么冰雹的。这可如何是好？龙傲天，嗯？龙傲天？”
青龙这才发现自己匍匐在地上。本应拎着它的龙傲天已经不见了。
接着一声爆响，龙傲天回到了青龙的身边，左右手各掐着一人的脖子。
这被抓住的两人正是阎栋和雪见。他们俨然失去了战斗的能力，任由龙傲天扼住喉咙，无力反抗。
“你们的主子就是传闻中那个外道殇吗？说！为什么盯上龙家？外道殇在哪里？”龙傲天厉声问道。
“殇……殇大人……的所在，我……死也不会告诉你。”雪见虚弱地回道，露出了轻蔑的笑意。
“你……这家伙……太危险了……绝对不能……不能让你接近……殇大人。”阎栋咳嗽两声附和道。
“真遗憾，错误答案。”龙傲天正欲双手使力捏断二人的脖子，胸口刚刚被震虎打中的地方突然震爆开来。
这震荡将龙傲天击倒在地，阎栋和雪见二人也脱手而出。
就在这混乱之际，震虎闪身而至，揽起二人便跑。
龙傲天的胸口仿佛被雷电劈中，**炸裂开来，留下一片焦黑的虎爪印。
“龙傲天！你没事吧？”青龙连忙生出嫩绿的藤蔓盖在龙傲天的伤口上。这疗伤的藤蔓转眼便治好了龙傲天的伤口。
“没想到吟儿在外道家已经坐上了骨干的位置。哈哈哈，真是造化弄人。”龙傲天手里不知何时捏着一块鎏金的青字牌，并打开了一个闪着金光的小卷轴正阅读着。
“这……这是……天鸿传书？”
“刚才那个叫震虎的家伙给我的。”龙傲天收起了卷轴和鎏金牌，“这个鬼族，费尽功夫接近我给我一掌其实就是为了把这两个东西交到我手里。看来他跟另外两个小鬼的目的全然不同。我就顺水推舟让他做个人情把那两人给救走了。”
“他们的主子外道殇给那两个小鬼下了龟息两命吧？真是危险的家伙。”
“啊，没错。难怪旻没能察觉到他们。为了接近龙家，那两个小鬼的鬼力被封印得只剩千分之一。刚才在你没头脑地冲过去的时候，那两个小鬼通过自尽的方式解开了龟息两命，鬼力大涨。连真正的对手都没有搞清楚就胡乱动手，青龙，你跟过去一样还是那么不靠谱啊！”
“你还有脸说我？你把我的结界给弄破了。现在卫都变成这番人间地狱，你要怎么收场？”空气中一股硫磺气味，青龙望着周围崩塌的房屋无奈地问道。
就在此时，龙傲天的胸口再次发出了爆响。
先前治好的伤口又炸了开来，并且变得更加严重。
“这伤口很不一般啊！那个震虎到底做了什么？”青龙正欲重新施展疗伤的藤蔓，龙傲天却一手拦住了它。
“老办法。”龙傲天打了个响指。
他的伤口、四周的建筑、散落的冰锥、生长的藤蔓、蔓延的火势、受伤死亡的居民，一切全然倒转了。
“时间倒流吗？你这本领还真是百看不厌。”青龙叹了口气，“让我不由地回忆起当年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
“有趣吗？你当时可是完全不相信我是从别的世界来的。”
“哼，我现在也不知你的到来究竟是福是祸。看看朱雀那个德行，若不是你当年刺激到它，它也不会变成现在这副自闭的样子。”青龙摇了摇头。
“别这么说嘛~我们两个当年闯荡四方，不是挺开心的吗？而且现在我已经听从了你的建议，退居幕后，不再过问世事。”龙傲天整理了一番衣襟，“若不是这两个鬼族找上门来，我也不会随意出手。在外人眼里，现在的我只不过是个没用的中年大叔罢了。”
“听从我的建议？你只不过是被万千主上教训了一顿，知道天外有天，这才收敛了吧？”青龙嗤之以鼻。
“随你怎么说。为了我的两个女儿，我已经不会出去四处冒险树敌了。”龙傲天抓起青龙，放在自己肩上，“我饿了，你要跟我一起吃个饭吗？”
“去哪儿？”
“去鬼界、外道家。”龙傲天和肩上青龙的身形扭曲了一下，从已然恢复的阴暗小巷中消失了。
第二十三章
外道影拉着寅月胧的手，行走在山间小涧旁。
影一直在东张西望，有点心不在焉。
而胧则一手拉着影，另一只手里握着糕点，正兴高采烈地大口咀嚼着。
“哇~我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上饭了。上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还是在影你天晟大哥家。呀~那个王大厨的手艺可真不是盖的。等回到鬼界，一定要让你大哥好好请我吃一顿！”胧将手里最后那点糕点塞入嘴里，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道。
“呃……哦……好……”影淡淡地笑了笑，清了清嗓子，“胧……自那天你失踪之后，发生了很多事情。”
“嗯？发生了什么？”胧咽下了口中的食物，轻轻用手锤了锤胸口，“是不是你的父亲和大哥之间发生了什么？”
“是的。诶……你……”
“天晟那时候的计划，我大多都知道哦！”胧诡秘地一笑，“毕竟，我经常去找静夜姐玩嘛！明里暗里听到了不少消息，再加上我这聪慧的头脑，一番推理。所以，最后，谁活下来了？别告诉我是你父亲哦~”
影叹了口气：“他们两个都没死。”
随后他将大孤山之乱、战仪和之后的事全都告诉了胧。只是，影对玖伊的事情只字未提。
没死成？唔。哈，抱歉抱歉！我以前就不是很喜欢你父亲。不过，他也算是我那老顽固父亲口中常提到的强者之一。怎么说，也不是不能理解他做事的一些方法。不过，我真的不喜欢他。
寅月椿堂姐竟然和凋叶勾搭在一块儿了？让她当寅月家主？父亲也真是难为她了。
嗯……薰？那个闹腾鬼，现在是外道家主？你说什么？变样了？居然有能管住她的男人？我可得好好见识见识你口中所说的这个定也。
胧温和地聆听着影的倾诉，时不时地调侃评论两下。两人间原本有些尴尬的氛围也逐渐缓和下来。
“所以你的魂刃已经彻底没了。而且，你现在在跟那个什么天踽学习调和人鬼之力和象转的能力？”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没想到祖辈的传闻都是真的。常世方圣真的存在着封鬼一族。并不是真的封印鬼力，而是通过契约制约支配鬼族倒还能理解，可是还能夺走外道一族的魂刃，究竟是怎么做的嘛~说来听听。人家很好奇诶~”
影被问得无奈，只得一五一十地讲起战仪之后，与龙旻一行人乘船从鬼界前往方圣娴城，直到遇到布佑辛的经历。
--半年多前，鬼界集市僻静角落的地下交易所（卷4章22）--
“怎么？影，这里不是你做主吗？”欣冉扫了皱着眉头的龙旻一眼，用略带嘲讽的语气对影说道，“这个常世的女人，就是你在四象的上级吗？唉~没想到，堂堂外道家的二少爷，居然会自甘堕落，给常世之人卖命。”
她随即冲天懿笑了笑：“不过，这也难怪。你会跟方圣天家的公主扯上关系，自然跟常世之人是十分要好的。只是……你最好认清自己半鬼的身份，别玩火**了。”
“嗯~”悠然自得吃着小鱼干的空空懒散地瞥了欣冉一眼，“小丫头片子咋咋呼呼的，没看见这边人家在打盹吗？还让不让人好好休息了？”
说话间，空空已经将手放在了怀里揣着的短刀上。短刀的刀柄非常显眼地露了出来，被众人看在眼里。一时间，小店里的气氛变得异常紧张躁动。
双方相视不语，小店里的空气变得沉寂无比，只是偶尔从店内一角的方盒子里传来细微的骚动。
“嘉陆，我知道了。那就同行吧。”龙旻颇为担心地瞟了天懿一眼，妥协了。
“嘉陆！不行！我不要！他们不可以跟我一起去娴城。哪怕是路过也不可以。”欣冉狠狠地一跺脚，斩钉截铁地朝嘉陆抗议道，“你自己想想清楚！你要是不听我的话，我可是要找我父亲告状的！”
“欣冉小姐……”嘉陆面露难色，“将天懿公主速速送回方圣也是欣昭然大人的意思。你这可真是为难我了。”
“你敢！”
一旁躺着的空空叹了口气，从柜台上坐起身来，突然身形一闪。
欣冉的身子软了下来，倒在了空空的怀里。
“欣冉小姐！”嘉陆凶相毕露，正欲与空空大打出手，“你这混蛋！你对欣冉小姐做了什么？”
“嘉……陆……，算了……”欣冉虚弱地摆了摆手，意识逐渐模糊。
“真是个蛮狠的大小姐。”空空托着欣冉娇小的身躯，俯视着她的脸，“早点答应不就不会吃苦头了嘛~”
“明……明，明明是个跟我一样的小女子，下手……还真重啊。”欣冉喃喃道，揪着空空的衣领的手松了开来，彻底失去了意识。
“空空是男孩子！真是的……”空空见欣冉昏睡过去，一把将她抛给嘉陆：“你放心吧。我下手很有分寸的。她大概能这么安稳的睡上一天。我们可以出发了。”
“你这混蛋……”嘉陆细致地将欣冉抱起，狠狠瞪了空空一眼，随即转向龙旻，“既然欣冉大小姐也已经同意了，那我们这就出发吧。”
“好。”龙旻点头同意。
“哦，我也有点货物要带给子首。就是黑市的那些个东西。放在船上的角落，您不会在意吧？”嘉陆不经意地提起。
“我只管带天懿公主回去。这次四象不会干涉你们黑市还是地狩的事情。你看着办吧。”龙旻默许道。
嘉陆给跟班的门卫使了个眼色。那门卫径直走到小店的一角，扛起堆叠着的几个方盒子。
一行人也拿起包裹行李，整装待发。
嘉陆带着众人走至店铺深处，用脚踢开杂乱堆放着的一堆杂物，对着地板有节奏地轻踩两下。
地板嘎吱一声，弹了起来，原是一处暗门，通往交易所地下弯曲阴暗的地道。
“走吧。”嘉陆小心地将欣冉搂住，步入了地道。
众人紧随其后，鱼贯而入。
第二十四章
嘉陆领着众人渐入黑暗之中，走了没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下了脚步。
“龙旻小姐，你们几位常世之人若是觉得这地道里过于阴暗，不妨点几根火把。”嘉陆缓缓说道，回音在地道里回荡，真红的双眼带着一股寒意回顾着身后的众人，“我差点又忘了，常世之人的夜视能力不像鬼族这么好，真是失礼失礼。”
龙旻单纯地哦了一声，从怀里取出引火棒，取下盖子，小心地吹亮火芯，引燃了几根火把。
她将火把依次递给若枫、白烨、空空，接着又点亮一根递给外道影。
影摆摆手，笑了笑，示意自己不需要。
龙旻也不再拖沓，举着火把，护着天懿，示意嘉陆继续领路。
地道九曲回转，经过一段漫长的摸索，众人走到了尽头，来到了一处地下洞穴。
因为过于寂静和回音的关系，些许细微的声音都变得无比响亮。
洞穴中凉气逼人，时不时有生物扑棱着翅膀飞过的声音传来。
水滴跌落在钟乳石柱、地面和水潭的声音此起彼伏。
“就在前面。”嘉陆细致地重整了下背着欣冉的体势，伸出一只手来，指向了前方。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条地下暗河横亘在众人面前，正安静地流淌着。
在岸边，一条挂着漆黑船帆的货船正安稳地停着。
唯一阻止货船顺流漂走的是拴在岸边天然石柱上的一根粗壮破旧的缆绳。
众人依次登船，放下行李。
货船不是很大。当嘉陆安置好沉睡的欣冉，他手下的门卫放下扛着的几个方盒子之后，货船上可供人行走的地方便变得很有限了。
门卫跟嘉陆低声交谈几句，便纵身跃下了货船，动手解开岸边的缆绳。
“他不跟我们一起走吗？”龙旻看着门卫问嘉陆道。
“不。他还得在这里看店呢。”嘉陆接过门卫丢给自己的缆绳一端，朝对方招了招手。
门卫也招手告别，一脚蹬在货船船舷上。
货船借着这脚力，从岸边缓缓驶开。
“你的大蛇呢？这次不让它来拖船了吗？”空空开玩笑般地问嘉陆道。
“真遗憾，那条蛇前些日子死在泉眼附近了。”嘉陆耸耸肩，“它也不过是御神木上的一条寄生虫而已，不食人间烟火，时不时需要回去觅食。只可惜，那里也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不是吃就是被吃。这次它走了霉运。”
“哦？你指的是御神木里的生态吗？呀~我还真没注意到呢。那条蛇也是御神木里土生土长的吗？”空空来了劲，“哪怕在整个四象里，我也是少数几个经常进出鬼界的开拓者之一。长年累月的探索里，我不由地就想到，御神木本身占据了这个世界很大的面积，而且无论是鬼族还是常世之人都避而远之。这孕育着奇特生命被御神木所覆盖的地界，简直可以称作第三个世界。”
“用四象的说法，水木的世界。我们所经过的泉眼便是御神木构成的结界上联通鬼界与常世的通道。”嘉陆似乎找到了同道中人，“你们不必担心，前面不远就是一处泉眼。到那里我再尽力狩猎一匹拖得动这货船的眷兽。”
他低头看了看昏睡的欣冉，无奈地朝空空摇了摇头：“你若是没有击晕欣冉小姐，以小姐的眷兽驱船，我们也不用如此辛苦了。”
货船缓缓地在无风的暗河中漂荡了良久。
众人间的沉默被嘉陆的呼喊打破了：“把火把都吹灭！我们靠近泉眼了。可别惊动了那里的生物。”
“知道了。我们来的时候你已经提醒过一次了。虽然不是同一条路就是啦~”空空迅速地挥手，袖子卷起的突风瞬间精确地吹灭了船上的所有火把。
“泉眼……到底是什么啊？”影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
“大概来讲就是御神木结界上的漏洞。只要知道泉眼的位置，哪怕是鬼族也可以从御神木里随意穿行。”龙旻这才回想起来，这是影第一次经过泉眼。
“那也就是说……只要知道泉眼……”影想起一直想要进犯常世的外道响和跟他有相同想法的鬼族，不由地担心起人鬼间的战争起来。
“没那么简单。首先，要穿过御神木需要连续经过数十个泉眼。这联通泉眼的路径曲折变幻，每隔一段时日就需要重新探索更正。其次，有些泉眼过于狭窄，鬼力强大的纯血鬼族还是无法安然通过。最后，黑市、地狩、白地、方圣还有你们四象。”黑暗中，嘉陆红亮的视线看了看空空，“常世的各个势力在御神木里安插了不少歼灭漏网之鱼的斩鬼人，再加上御神木本身喜怒无常的生态，鬼族很难穿过御神木大举进犯。”
“啊~快看！前面有不少活物！嘉陆，快去抓一只过来啊！”空空突然兴奋地喊叫起来。
影抬头望去，原本黑暗的暗河穹顶被生物的荧光点亮了，盘结错杂的树根伸展覆盖了暗河上方的石壁。
点点星火般飞舞的莹虫，四处爬行的虫蛇，以及围绕着一个大空穴螺旋飞舞如鱼般的奇异生物让对鬼界鸟居甬道怪异精怪已经习以为常的影都瞠目结舌。
“这个看上去像是暗河尽头的空穴，就是泉眼吧？”影指着货船行驶的方向问道。
“没错。”嘉陆答道，双目已然开始搜寻值得收入囊中的眷兽之选了。
一声龙啸从上方传来，惊扰了泉眼附近活动的众多生物。
原本盘旋于空中的鱼群四散奔逃，许多撞在了货船的船帆上，落在甲板之上，无力地扑腾着。
被鱼群撞击的小货船晃悠着在暗河中打着转，虽不至于倾覆，倒也让乘客们捏了把汗。
影循着声音望去。一条黑龙张牙舞爪地从天而降，翱翔于泉眼附近，肆无忌惮地捕食着其它御神木间生长活跃的生物。
“然后呢？然后呢？快点讲啦，影！”胧好奇地问道，突然腹中传来咕咕声，“啊~等一下，我又饿了。”
“别急，祈小姐和景熙她们去给你做吃的了。”影哭笑不得。
“影！”远处祈带着玉景熙和平泰，提着层层叠叠的食盒走了过来。
“哇！祈小姐！影，我们快过去吃东西吧！”
“不用了~胧，你过去好好吃饭吧！我刚才走累了，这会儿不想动。你也知道的，我这身体素质。”
“嗯~明白啦！影，我去去就回~”胧松开了拉着影的手，蹦蹦跳跳地迎了过去。
胧根本没有看出来我鬼力和肌力的提升吗？还是说这些提升在她眼里都不值一提？影见胧走远了，重新展开了自己对网格世界的视觉。
还是一片漆黑。
他转过身来，朝与胧所在位置相反方向的远山和天际线望去。
虽然网格的视线仍旧一片漆黑，但是在天际线处，确实有着些许网格发着暗淡的白光。
影现在确信：不是自己的视觉坏了，而是胧的存在覆盖了周遭的网格世界。
“哇！真好吃啊，祈小姐！什么？这个是景熙做得吗？没看出来啊，景熙小姐也能做出这么精致的糕点呀。诶，您别生气啊！”
看着远处与祈和景熙嬉闹的胧，影全然看不出来胧与普通少女有什么不同。
“对不起哦，我真的好饿啊！要是不填饱肚子，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可能会出去自己觅食吧！哈哈哈！我以前可不是这样哦~”
胧饥渴地吞食着食物的样子也是分外可爱。只是这不同以往的饭量让影有些担心。
胧还不知道的是玖伊在看见泉眼的时候，悄悄在影的耳边说了句：“影，这个泉眼是活的哦。不~应该这么说，从这树根看，我原本看作模拟世界树的御神木更像是一个活着的生物。而这些四处游蹿的生物只是御神木上的寄生虫。如果这御神木真是一体活物的话，那可真是不错的能让某些存在成为特异点或者世界灾害的养料。”
影望着胧贪食的模样，顿时庆幸自己在刚才的回忆中，只字未提玖伊。
第二十五章
胧正兴高采烈地享受着美食，突然仿佛感应到了什么，如受惊的小兔般哆哆嗦嗦地丢下手中吃了一半的糕点，逃也似的冲向了影，一把拉起他的手就跑。
“胧？怎么了？”影也不反抗，任由胧拉着他跑。
“你没有感受到吗？有东西靠过来了！而且十分危险！”胧显得十分急迫，不安地说道，“我在虚空的这段时间里，除了最开始与那个黑影大打了一场，其余时候都十分小心谨慎。像现在靠近的这种危险东西，我都是避而不战的。”
“哦？是吗？”影在逃跑之际，瞥了一眼还在远处待着未动的祈一行人，心里暗自揣度道：“若是有什么连胧都要避开的危险逼近，没道理祈小姐没有察觉啊？”
跑动中听得空气破开的声音从天而降，影抬起头来望去，只见一只硕大华丽的云雁呼啸而下。
云雁一个回旋，擦着青翠的草地贴地飞行片刻，优雅地落在了祈的面前。
从云雁背上跃下一人正是丁木公。
在他肩上趴着一条四脚蛇一样的生物，正在干呕。
“木公，青龙和你一起来了，想必长老院已经同意了。”祈如释重负般地笑道。
“呕~丁木公，你这驱使云雁的手法也太粗野了。”青龙伸出小爪子，狠狠地在丁木公的脑壳上弹了一下。
“正是，祈小姐。让你和影他们久等了。”木公没有理会肩上的青龙，大大咧咧地挠着后颈，“长老院和天踽那边都已经没有问题了。你们可以收拾行李来出云国的四象分部了。象主们、众长老和几名天踽在接下来的一段日子里都会在那里活动。”
“鹿鸣的事已经办妥了？”祈问道。
“呃，差不多吧。木已成舟，船都驶出去了。”木公含混而过，“现在，方圣那边的事务最为优先。”
“啊！那边那个少年就是影吧？”青龙十分眼尖，虽与外道影从未谋面，毫不含糊地一下子发现了正被胧拉着走的影，“把这个小子带回去，龙旻那丫头也就不会再闹事了吧？我到时候再找龙傲天说道说道，许就能把她从禁闭里放出来了。”
“被发现了！”胧逃跑的步伐猛地停住，本来紧张活泼的语气变得冷静下来，“既然被发现了，就没有必要躲了。先下手为强。”
影还没反应过来，胧的身形便宛如一条白练已经闪到了丁木公侧面。
她的手掌展开，五根纤细的手指笔直地伸展着，直刺丁木公的咽喉而去。
丁木公并没有来得及对寅月胧的攻击作出反应。
就在这命悬一线之际，青龙重新幻化成了它原本高大雄武的模样，抬起了一只前爪，前去阻拦胧的刺击。
霎时间，电闪雷鸣，风起云涌，烟雾从青龙身体里蒸腾而出，吹开了云雁、丁木公、玉景熙和平泰。
站在原地的只剩胧和祈二人。
胧本来刺向丁木公的手掌已经穿透了青龙的鳞片，嵌入了它的**。紫色的粘稠血液从这伤口渗出，顺着胧的手掌，沿着她的手腕滴滴落下。
祈的眼中已经杀意满满，手持四象剑，锐利的剑尖直指胧的额头而去。
然而胧对祈的攻击不屑一顾，另一只手弹出食指和中指轻轻一挥。
祈本来紧握的四象剑突兀地旋转半周，拧断了自己的手腕，脱手而出，正落在胧的手里。
被这突如其来的怪异招式所困扰，祈露出了破绽，肚子上吃下胧重重的一记鞭腿，飞了出去。
胧顺手挥舞细针状的四象剑，像使砍刀一般朝青龙的前爪挥去。
青龙吃痛愤怒地咆哮一声，腾空而起，扭转一番，重重砸在地上。
一道粗壮的闪电从空中劈下，击向了胧。
然而闪电被什么东西挡住了。
胧一手执四象剑，另一只手里则举着一根大得出奇、足有她身高数倍的东西。
那正是青龙的前爪。
青龙盘踞在地面，喘着粗气，右侧的前爪已经不翼而飞。伤口平滑的断面处成股的紫色血液一阵阵地喷洒而出。被血液溅到的地方，藤蔓鲜花繁盛地破土而出。
胧则一脸漠然地举起四象剑，以肉眼无法捕捉的速度从青龙的断肢上削下一小片肉，送入口中，缓缓咀嚼，紫色的血从嘴角溢出，缓缓流下。
在四方交加的雷电中，她冰冷真红的双瞳注视着青龙，纯白的长发在风暴中飘舞着，仿佛自己才是这雷暴的召来者。
“自与龙傲天和万千主上交手以来，我还从未见过如此实力者。”青龙丝毫不敢大意地凝视着胧，颤抖着问道，“看上去是纯血鬼族的模样，可是内里……你是跟龙傲天一样从别的世界来的穿越者呢？还是跟极端之王与万千主上类似，是这个世界所孕育的奇迹呢？”
胧停止了咀嚼，吞咽下口中的龙肉，呸地一声吐出了几片龙鳞，不满地将手中举着的青龙断肢丢到一边。
青龙瞪大了眼睛，怒火充斥了它的大脑。
它大吼一声，无数藤蔓缠绕着卷向胧，瞬间将她淹没。
然而几声劈斩，这藤蔓的监牢开始崩塌。
四象剑的剑身划破藤蔓，不断地突破着包围。
胧的姿态若隐若现，没有丝毫慌乱，沉着地斩击着四面八方的藤蔓。
突然平地卷起猛烈的大火，就着藤蔓和雷暴的风势，越烧越旺。
原是祈重整态势，使出了火之象转。
青龙也趁机向这火柱中投入了更加大量的木之象转并卷起旋风，裹着烟雾的结界将这火势压缩到了极致。
原本胧所在的位置只剩下了一小团极亮极热高速旋转一人大小的火球，就像一颗小小的太阳，猛烈地灼烧着。
“祈小姐，这个胧是怎么回事啊？怎么跟疯了一样？”玉景熙大声问道，狂风和火焰让她不敢上前。
“带着平泰和其他人走！”祈注视着火球，额头上流下了汗水。
“丁木公！”青龙也大声喊道，“你带他们先走！”
“明白了！”丁木公骑上了大云雁，朝玉景熙、平泰挥了挥手，示意她俩也到云雁背上来。
他再转头看了看影。
影正迎着扩散的风暴，朝火球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去。
“影！你这小子在想什么呢？就算你是半鬼，这么靠过去也有可能会死！”丁木公大声呼喊道，但身下的云雁倔强地拒绝朝影的方向而去。
“你这笨鸟！”丁木公咒骂道。
云雁似乎听懂了丁木公的咒骂，一下子将丁木公甩了下去，自己踱着步子跑到了一边，展开双翼护住了玉景熙和平泰。
影一步步地朝火球走去。
“胧，你如果还在里面的话，恐怕也就只有我还能阻止你了吧？”影喃喃道。
“小子，你疯了吗？”青龙正使出全力维系着火球周围的烟雾结界，无暇驱赶外道影，“那个少女，她可还在里面闹腾着呐。这已经不是你能随意靠近的存在了。想活命的话就趁现在赶紧走。”
轰的一声，烟雾结界炸了开来。其中的火球瞬间湮灭，化为虚无。
胧手执四象剑，一脸无畏地扫视了一眼青龙和祈。
青龙和祈只觉得浑身乏力，瘫倒下来。
胧这才注意到已经走到她面前的影，冷笑一声：“你在常世加入的组织里的顶尖高手都已经败在我手上了。影，你觉得，你这点小花招能伤到我吗？”
她将四象剑插在地上，一把握住影的左手。
影的手心里一小团火焰正隐蔽地燃烧着。
“以前就是这样。影，你没有力量，只需要乖乖地跟在我身后就行了。我会处理一切的。这里都收拾干净之后，我们就回鬼界去吧！”
“也是，一直都是这样。胧，你很喜欢拿我的无力开玩笑呢。”影笑道，“驾驭万剑的天才少女寅月胧，还记得我们刚见面的时候吗？”
“……”胧的记忆似乎被触动了。
“年纪轻轻就凭高超的剑技在荒神之地大展身手，连我那挑剔高傲的父亲都对你的天资赞不绝口。可惜，你虽对强者十分谨慎，对我这样的弱者却丝毫没有戒心。”
“……影！你！”胧这才留意到影漆黑的头发，深褐的双眸，半鬼的姿态已经不见了。
她顿觉一阵不适，天旋地转。
影亮出了另一只手里紧握的御神木木签：“越是血统纯正、鬼力旺盛的鬼族，对这御神木越是无法招架。我这手心里的火烧着的正是御神木，对不住了，胧。”
他一把将右手里的树根扎入了胧的手臂。
胧全身的鬼力瞬间溃散，晕倒在地。
“至少，现在算是没事了。”影的双眼之中，无数网格正在欢快的跃动着。原本从胧身上溢出覆盖周围网格世界的黑暗暂时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六章
“真是头大了。本来带着这竹节虫过来，还指望它能驮你们走。现在伤成这样，恐怕维持不了原型了。”丁木公唉声叹气地给青龙包扎着伤口。
此时的青龙已经恢复了往日弱小爬虫的外观，耷拉着脑袋，浑身打颤。
青龙唤来的雷雨早已消散。
雨过天晴之后，一道彩虹横亘在苍空之下。
潮湿温婉的清风吹拂着草地。
在方才的激斗中被卷起的草叶花瓣正随风四散纷飞着。
已然缠上藤蔓的巨大龙肢突兀地横躺在被雷火灼烧而留下焦灼痕迹的草地上，似乎已经落地生根，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
“丁木公，青龙的状态似乎不是很好。你还是早点带它回去找人医治吧。”祈指了指还守在一边的大云雁。
“那这个女孩呢？”丁木公将青龙揣在怀里，不安地望着晕厥的胧。
“她叫胧，是影的青梅竹马，非常怕生。我也是费了一番功夫才取得了她的信任。”祈平稳地说道，“你们来得时候太大张旗鼓了，惊动了她。”
“怕生？这也太说不过去了吧……如此纯血的鬼族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丁木公对祈反过来责怪他和青龙表示抗议，“你看看这竹节虫，手都断了。”
青龙看上去十分虚弱，已经开始打盹。
丁木公本想再多说几句，但是看着祈催促的眼神，长叹了一口气：“好好好，我这就带青龙回去。反正我不管怎么问，你也不会告诉我实情的吧？”
祈笑着点了点头。
“你可要想清楚了，我们跟上头商量好了是接收你和这三个半鬼回四象。”丁木公注视着祈，“这个胧要怎么偷偷顺进去？”
“你就说是我的徒弟嘛~这么简单的事情，你还办不到吗？”祈一脸嘲讽地望着丁木公。
“我堂堂青龙象主，好歹也得照顾到四象内部的安全吧？这个胧怕生的坏习惯，你觉得能改好吗？”丁木公意味深长地问道。
祈看了看影。
影点了点头。
“不管改不改得掉，放着不管是绝对不行的。而且，就算有什么问题，有长老们和其他天踽在，也算是安全一点了吧？”祈冲丁木公说道。
“你真是揽上了个烂摊子。”丁木公耸耸肩，只得作罢，“我们慢慢都变得身不由己了呢。”
“可不是吗？”
“影，你是我们当中最了解胧的，应该也察觉到她身上发生的变化了吧？”打发走丁木公和青龙，祈吩咐玉景熙和平泰去收拾行李，紧接着便将影拉到了一边。
“是的。胧已经不是过去的胧了。我现在连她是不是鬼族都弄不清了。”影怀抱着昏睡的胧。
原本能够灼伤寅月胧白皙皮肤的御神木木签渐渐失去了效用。
在纯血鬼族的强大自愈能力面前，胧被御神木破坏的躯体正在逐渐恢复。
“这可不是像她这样的纯血鬼族能办到的事情。”祈将刺在胧身体里的御神木木签逐一拔出，“不仅没有灰飞烟灭，反而已经适应了御神木。影，这个世界是很单纯的。每一个个体不管在某些方面变得多么突出，都必然会在另一些领域里做出让步。就跟象转与调和一样，我们所做的只是取舍而已。”
“但是有一些存在，是不一样的。”影低下了头，声音颤抖。
“有没有完美的存在，我是不知道的。但是，对于已经步入别的次元的存在而言，它们的取舍不是我们所能理解的。反之亦然。”祈缓缓说道，“我先前是真的想要杀了胧的。可是，以我的能力根本做不到。影，你似乎拥有不同寻常的视觉。”
“祈小姐察觉到了吗？”
“呵~我这些年天踽也不是白当的。在御神木即将不管用的境况下，越丰富的视角越是能帮我们找到应对……胧这样的存在……的方法。”
影深吸了一口气。
“当然，这只是最坏的打算。影，我相信胧原不是坏人。如果你是她与我们这个世界的常态间的纽带，我会全力支持你。”
“祈小姐……”
“我这些糕点也不是白做的咯~在治好她之前，稳定胧的情绪和对世界的看法，才是当前最重要的。”
“谢谢你。”
“景熙和平泰也出了不少力，你也得好好谢谢他们俩。”
“嗯。”影抬起头来，眼里似乎有点湿润，“是混沌（卷5章14，初见卷3章2）吗？现在这个名为胧的东西。”
“大概……是的。”
“这个世界里没有能够治好她的东西吧。”
“……改变命运什么的……影，也许关键并不是治好胧。”
“我明白。重新去认识这个胧，重新与她交往。”
“没错……这是我们能做的。只是，如果……你听我说，只是如果。”
“届时，我会做出取舍的。”影斩钉截铁地答道。
“后来呢？后来呢？影！你们遇到那只超级大的黑龙之后，发生了什么？”
胧醒来后已经恢复了原先乖巧的模样，不仅心情大好，连饥饿感也烟消云散了，拉着影要他继续讲故事。
“后来，欣冉醒了过来，收服了那只御神木龙（初见卷5章5）。她驱使那黑龙，拖着我们很快就到了方圣娴城。结果，娴城的总侍是个专门克制鬼族的人。我们的行踪似乎早就被他知晓了。我在那里中了招，被夺去了魂刃，还沦为了奴隶。几经转手，被卖到了刈洲，遇到了同为奴隶的玉景熙和平泰。又是一波周折，这才回到了四象。”
“诶？你是在打发我吗？一点都不好玩！”
“你不也没告诉我这些年你在虚空里经历了什么？”
“我是真的没有印象了嘛！毕竟一片漆黑，根本没有时间流逝的感觉。”
胧与影就这么拌着嘴，把先前的不快和死斗全都抛在了脑后，仿佛那时的她根本不是她自己。
玉景熙和平泰也已经收拾好了众人的行李。
没有云雁和青龙，一行人只得自行寻找去出云国的途径。
“祈小姐，我们不能就待在这里，等那个什么丁木公派一批云雁过来接我们吗？”玉景熙咬着头发，一脸不情愿。
“四象现在在出云国分部活跃着。中洲的云雁都是出云一己之力培育的，数量并不多。丁木公私底下说，这些日子云雁都被调到方圣和白地去做公务了。他来的时候骑的那只年纪已经很大了，比普通云雁尊贵不少，本不该随意出来驼人。好在天纵君主这几日莅临四象，借给丁木公稍微用上几日。我们啊，只能走过去了。”
“哼，还不是怪胧把那个青龙的手臂给砍断了？”玉景熙朝胧抛去了斜眼。
“嗯？”胧好像已经不记得自己做了什么，一脸困惑。
“景熙！”影和祈异口同声、紧张万分地喊道。
“怎么……了？哦~~~”玉景熙这才想起来，她们不应该随意招惹胧。回想起那场死斗，玉景熙不由地后怕起来。
祈更是立即打了个响指，引燃了草地上躺着的青龙断肢和上面生长覆盖的植被。
火势旺盛，燃气阵阵黑烟。
平泰善意地提醒道：“祈小姐，放火烧山……”
“没那回事！走走走，咱们该上路了。”祈赶着一群人就这么上路了。
金色的巨龙突兀地坠落在群山之间，弹起砂石断木。
尘埃落定之后，金龙的身体了无生气地躺在地上。紫色的血从它背上的一处极小的伤口里缓缓流出，逐渐凝固。
突然金光闪烁，符文构成的圆环从金龙的尸体上浮现而出。
一扇门在符文的圆阵中打开了。
以银色的女骑士长铭西和金色的魔法使少女煌为首，一众骑手从门里迈步而出。
“啊……真的死掉了。”煌惋惜地望着金龙的尸体。
“煌，真不好意思。”铭西甩去了佩剑上紫色的血液，将其收入鞘中。
“没关系。啊~真不愧是第二皇子托付给银色闪光您的圣剑伊芙·艾尔斯。”煌观察了一番周围的金色圆阵，“托圣剑的福，我们这次投影确确实实地落在了那花田的外侧。”
她从怀里掏出一本小册子和羽毛笔，画了几笔：“把这刻度记下来，以后就能稳定地投影了。”
“你的坐骑没了，不要紧吗？”铭西望着站在地上的煌，关心道。
“不打紧，不打紧。我只是给你们开门的，并不参与掠夺作战。这条隶属混沌的金龙，作为支付给伊芙·艾尔斯改变命运的代价，已经很划算了。”煌笑道，“当前要紧的是获得这个世界的知识。感官提升。”
煌通过简单的一弦魔法增强了自己的听力，仔细地聆听着风中的声音。
很快，她的脸上露出了自信的笑容：“我们这会儿落在了一个叫做方圣的国家。不远的群山尽头就是一座当地人聚居的城市，叫做娴城。要我说，骑士长大人可以先去那里一探究竟。”
“修整一番我们就出发！”铭西冲周围的骑士下令道。
“骑士长大人，这附近有复数极强的个体反应。我不是不相信您的实力啦，容我再从混沌里召唤个帮手吧？”煌转了转手中的手杖。
“那再好不过。”铭西感激道。
煌吟唱道：“混沌终焉的代行者，惶惶终日的寻路人，穿刺、收束、强夺，跨越时空的束缚，于此降临的原罪，逆向投影！”
随着煌小手挥下，大地震动，一个黑色身影在她面前出现了。
“唉~不是那位剑龙大人吗？亏我还好好期待了一下。”煌满脸失望，“算了。你！你叫什么名字？”
“……玖……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