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玖伊的打扮长相与在布佑辛手下的时候无异，依旧银发少女模样，一身黑裙，只是头上用作发簪的楔子已经完全变成了黑色。
“玖伊是吧？”煌无聊地伸了个懒腰，“我叫做煌，是召唤你的人。”
“哦，那很感谢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走了。”前一刻还显得六神无主的玖伊似乎恢复了神志，满不在乎地对煌说道。
“诶？等等。诶？”煌懒腰还没伸完，就被玖伊这出奇的举动给惊到了，立马绷紧了身体，“不不不，我是你的召唤者。你都不问一下我为什么要召唤你吗？”
“啊。不必了。我不是很关心。”玖伊开始打量起周围的众骑士们，同时扭了扭自己的手腕、活动起下肢来。
“这有可能吗？如果是剑龙大人的话，还可以理解。你这种小小的生命体，怎么会不听我的指令？”煌惊慌起来。
“怎么了，煌？”铭西还是第一次见煌这么不冷静，小声问道，“出什么问题了吗？”
“骑士长大人。”煌的额头上流下一丝冷汗，“跟那匹金龙不一样，这个玖伊好像不受我的控制呢。”
“我好像很少见你的魔法不奏效呢。”铭西伸手去握伊芙·艾尔斯，“需要我出手处理掉吗？”
“那就有劳骑士长大人啦！”煌顽皮地笑了笑，“不过这个玖伊好像正准备逃跑呢。”
“被你发现了？”玖伊调侃道，身形化作了一道黑线，绕开包围着自己的骑士，径直向外冲去。
然而，一道肉眼看不见的墙挡住了她。
玖伊重重撞在空间的边界之上，仰面摔倒在地。
“八弦魔法·断界。这片空间已经被我与外界隔断了。玖伊，你哪儿都别想去。”煌举着手杖，奸笑着望着玖伊，“既然不能被我驱使，那就化作骑士长佩剑的养料吧。”
“哦？是这样吗？”玖伊掸了掸身上的灰，回头朝煌笑了笑，“只是隔断空间对我是没用的。”
玖伊举起右手，一记手刀，划开了一扇撕裂空间的门：“再见了，奇怪的人们。”
随即她纵身跃入门内，从众人面前消失了。
“居然跑掉了！”煌气急败坏，将手杖一把摔在地上，“亏我咏唱了那么久，浪费了这么多魔力，居然召唤出一个撒腿就跑的东西。”
“总好过与我们为敌吧！”铭西将手从伊芙·艾尔斯的剑柄上移开，“不过，煌。从混沌那里召唤从者在玛古玛好像是被禁止的吧？以后，最好别这么冒险了。”
“我心里自然有数。身为摩尔及克的宫廷首席魔法使，我根本不用顾虑玛古玛那些陈腐的禁忌。魔法的实验与开发，本来就不是每次都能轻易成功的。如果没有人涉险探索未知的领域，摩尔及克的科技怎么会发展得如此迅速？我们这次穿越掠夺又何尝不是一次对未知的探索？”煌捡起手杖，“倒是骑士长大人，是不信任我的能力了吗？”
“我只是担心你而已。”铭西眯着眼、满脸笑意。
麦田间的小道上，外道影一行人正排成纵队徐徐前行着。
为首的祈独自一人走在最前面。她腰后依旧横别着那柄细弱针锥，长得出奇的四象剑。
寅月胧熟络地挤到了祈的身边，取下腰间别着的一把长约三尺的黑色短剑：“祈小姐，你确定你给我的这把短剑已经是你手上最好的兵器了？”
“是啊，胧。这把短剑来头可不小了。”祈玄叨叨地讲解起来，“这短剑可是当年叱咤风云的天踽节无神的贴身兵刃。也曾是四象打造的十本刃之一。可惜后来被万乘和千乘挤了下来。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却也是锋利异常的好剑啊！”
“真的？”胧一脸怀疑地看着祈，“我倒是更想用你背后的这柄细剑。你看你这剑太长了，别在后面多不方便转身啊。那要不我们换换？”
“不行。”
胧悻悻地退了回来，朝影抱怨道：“祈小姐真没劲儿。”
“呵呵呵。”影无奈地笑了笑，望着已经完全痊愈的胧，“你的鬼力还没有恢复吗？”
“嗯。很奇怪诶。我就只是睡了一觉，身上的鬼力便无法运转自如了。所以我才想要从祈小姐那里获取一把称手的兵器嘛！”
影知道胧已经失去了之前与青龙和祈死斗的记忆，只得装傻：“这把已经很好了。你就先将就着用好了！”
“嗯？真的？那我就用了啊~”胧拔出短剑，纵身跃入麦田。
只听得一阵砍瓜切菜的声音，数块带血的腰牌从田里飞了出来。
“又被胧抢先了！”玉景熙丧气道，不知何时已经火红飘飞的头发蔫了下来，褪回了白色。
“哈哈，这不也是挺好的吗？别灰心，别灰心。”平泰在一旁安慰道。
胧满脸兴奋地从麦田里钻了出来，宛如叼回猎物的猎犬一般，一脸期待地望着影和祈，似乎正在等待他们的褒奖。
“真厉害！”祈和影已经商量好了，只要不暴走，随着胧的性子来。
“又是地狩的牌子。”祈捡起地上的腰牌仔细看去，“这几天来，地狩前来行刺的人越来越多了。这次是戌部的人。真是一帮疯犬！”
“对面是针对我们的吗？”影问道。
“有这个可能。不过，地狩跟四象素来理念不同、关系不和。四象常年干扰黑市等地下组织的非法生意，再加上地狩跟黑市又有着利益关系，时不时在背后捅捅刀子也是正常的。”祈靠到影的耳边低语道，“怕是前几天我们那场大战里，青龙的天象操作暴露了四象废弃的据点，这才被人盯上了。”
影会意地点了点头。
祈接着诡异地一笑，摸了摸自己的头，恢复了正常说话的嗓音：“更何况这戌部本就是做赏金猎人的。四象里面的人在外面结仇颇多，被人在黑市悬赏了人头也是非常常见的。有些地狩成员甚至是专靠击杀下位四象成员换赏钱为生的。呀，我被朱雀洗脑的这些年里干了不少缺德事。虽然那之前也差不多，灭了不少门派。说不定就是人家委托来杀我报仇的，呃哈哈哈。”
原来是来找你的啊！影一脸黑线地盯着祈。
“祈小姐，这是什么呀？”胧突然惊呼起来，慌乱地跳跃着似乎要甩掉什么东西。
“怎么了，胧？”祈忙问道。
她定睛望去，只见一条黑色的毛毛虫被胧从后背上甩了下来，落在地上抽搐了两下，不动了。
“这……”祈的表情严肃起来。
“恶心死了！”胧打了个哆嗦，抱紧了影。
毛毛虫的尸体突然开裂，一只漆黑带蓝纹的蝴蝶破体而出，腾空而起。
“不好！”祈惊叫道。
“是这只蝴蝶吗？”玉景熙立即会意，伸展发丝，向蝴蝶扫去。
她的头发燃起了火焰，如同灼热的钢丝一般，按理说该轻易地斩裂这蝴蝶。
可是蝴蝶轻盈地左躲右闪，避开了她的全部发丝。
“这！”玉景熙眼见蝴蝶越飞越高，自己很快就要够不着了，连忙发动象转，朝蝴蝶释放出了巨大的火焰。
火焰扩散开来，引燃了四周的麦田。
而蝴蝶则似乎不以为意，吸下了全部的火焰，体型变得更大了，如同一只游隼般大小。
“什……”玉景熙难以理解，为何自己连一只蝴蝶都无法触及。
“够了，景熙。这不是你能触碰到的存在。”祈喝道，“这蝴蝶的主人不在这里。若不打倒他本人，你是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这蝴蝶的，冒然攻击只会浪费你的体力。趁这蝴蝶还没有完全苏醒，我们赶紧离开这里！”
众人跟着祈开始逃窜。黑色蝴蝶果然没有跟上来。
“那蝴蝶到底是什么啊？”玉景熙不甘心地问道。
“那是十本刃当中最难缠的那把镇墓蝶所孕育的眷兽。”祈恶狠狠地说道，“我被天踽除名的事已经传到节别神的耳里了吗？那个小混球！看来这帮地狩是他雇佣来追查我的下落的。”
“镇墓蝶？节别神？”影好奇地问道。
“影，接下来我们要分头行动了。节别神是天踽之一。我之前在朱雀手下的时候，杀了他的父亲节无神。他一定是因为这件事对我怀恨在心。现在知晓我失去朱雀赐予的不死之身后，他一定会想方设法找到我给节无神报仇。那只蝴蝶已经知晓了我们的方位，他找到我只是时间问题。”
第二十八章
“呼~呼~祈小姐，分头行动可能行不通啊~”影喘着粗气，向远方眺望而去。
几缕黑烟模糊地从远山的背后升起，玉景熙在麦田中引发的火势终究还是失控了吗？
“是啊，我们又不知道那什么出云国在哪里，更别说找到四象的分部了。”在一番奔逃之后，玉景熙依旧显得十分轻松有余，“倒是那只黑色的蝴蝶，竟然躲开了我的攻击，甚至能将我的火焰吞噬。到底是个什么来头？”
“正如我先前所说，那是天踽节别神所持的十本刃·镇墓蝶孕育的眷兽。镇墓蝶是一把活着的黑刀。鬼力、象转、天赋、异能，它都可以吞噬并转为自己的养料。而且，镇墓蝶可以增殖出刚才那样的幼虫和蝴蝶。每一只蝴蝶都拥有跟镇墓蝶自身相同的能力，非常不好对付啊。”祈边说边环顾起四周。
不知何时，她们一行人已经闯入了山中的一片小村落。只是这村子看上去异常荒凉，布满泥土的街道上看不到一点生气。
祈叹了口气：“想必节别神在他雇佣的地狩人等身上全都下了镇墓蝶的虫卵。孵化的条件就是我出现在虫卵附近。如果在幼虫阶段将其击毙，也还算好。现在一只已经羽化，那蝴蝶过不了多久就会重新追上来。你们跟我待在一起太危险了。”
“打倒那个节别神就可以解除镇墓蝶了吗？”胧问道。
“没错。”祈低下了头，“此事因我而起，应该由我一人前去直面节别神，做个了断。”
“祈小姐，该不会，你要去寻死？”平泰紧张地问道。
“哈？怎么会？”祈摆了摆手，“我可不是那种女人。就算是我有意杀了他爹，我也不会坐以待毙让他找上门来报仇的。”
“哦，这个似曾相识的感觉。我记起来了，那个没有丝毫道德观念、随意玩弄他人的天踽祈小姐。”影鼓起了掌。
祈正要发作，影却突然摆出一脸严肃的表情，压低了声音：“玩笑归玩笑。祈小姐，这个村子未免也太安静了吧？从山那边麦田的规模来看，应该是有不少农户在耕作的。可是麦子长那么高了也还没有人去收。方才景熙燃起一把大火，这会儿烟味都飘过来了。就算是黄昏，大家都已经返家休憩，这么大的烟味过来，也该有人出来看看吧？街道上不见一个人，不觉得很蹊跷吗？而且……”
影将手遮掩在鼻子前，双眼变得异常猩红：“除了烟味，我还嗅到了很重的血味。祈小姐你可能闻不到，我作为半鬼对新鲜血液的冲动是不会错的。这个村子恐怕刚刚被血洗过。”
“呀~影，你这个生理现象还是没改掉吗？”胧调侃道，也仔细闻了闻空气中的味道，“还真是呢~可是我这样纯血的鬼族对人血没什么兴趣呢。景熙、平泰，你们有反应吗？”
“啊？别把我跟影这种贫弱的半鬼相提并论好吗？”景熙不耐烦地回道，“本小姐想吸血的时候才会去吸血，可不会像发情的母猫一样，随随便便就起生理反应的。”
“景熙，你的头发都飘起来了。明明就是很兴奋嘛！”平泰一反常态的满脸潮红，口水从嘴角流了出来。
“嗯……”祈一脸难色，“你们这个样子在四象里可是无法跟旁人正常相处的。不过，这村落里确实有不少活人躲在屋里。我对自己的感知能力还是非常有自信的。”
“不管是不是活人，恐怕不会是这村子原本的居民。”影向街道两边的民宿张望过去，隐约察觉到众多门户的窗口皆涌动着些许人影。
他开启象转，右手心里燃起一道红艳的细火，大声喊道：“既然这些人躲在屋里不愿出来，那我就一把火把这村子都烧了吧！”
屋内的人影们突然躁动起来。
“杀气。”祈拔出了四象剑。
玉景熙和胧也摆好了应敌的架势。
平泰更是从手心里锻造出了两柄长刀，将其中一柄丢给了影。
“哦？”胧还是第一次见识到平泰的金之象转，对其似乎产生了不小的兴趣。
沉寂、沉寂、紧接着沉寂被打破了。
“上啊！”
“别怕！那个女人已经不是不死身了！”
“把他们全都杀了！”
霎时间，百余号人操着各式各样的武器破门破窗而出，将影一行人团团围了起来。
“地狩的人吗？”影问道。
“看上去不像呢。”祈揉了揉额头，“我这些年都造了些什么孽啊。”
“四象剑！今天我就要为我的家族报仇！”一个刀疤脸的硬汉双手握着一把宽阔的大刀径直向祈冲来。
祈抬起左手，精准地捏住了那大刀的刀刃，将对手致命的挥砍停了下来。
“什……什么！”硬汉惊呼，倒吸一口凉气。
祈左手手腕微微一扭，便将那大刀折断在硬汉面前。
硬汉跪倒在地，斗志全无。
“喂，我问你。你是这里的村民吗？这里的村民们怎么了？死了吗？是你们杀的吗？”祈将断刀片甩在地上，面无表情地问道。
“谁……谁知道这里的村民怎么了？”
“对，对……对啊！我们只是接到你会途经此处的消息，在此埋伏罢了。”
“都别怕！我们人多！”
“是啊！是啊！一起上，我们能赢的！”
面对强者展示的绝对力量，个体能力薄弱的暴民们抱团取暖，靠怒吼和集团的数量来提升胆气。
残酷的杀意与疯狂的自信击败了对死亡的恐惧，占据了他们每一个人的身体。
他们疯狂的喊叫甚至让玉景熙这样的半鬼都略感不安。她的头发变得血红无比，尖牙利齿不由自主地显露了出来。
“景熙，还有你们几个，都不要出手。”祈一把拦住了正欲发狂的玉景熙，“真不好意思，让你们鬼族见到常世之人的这一面。很可笑吧？看似势力薄弱的民众，被某个意志所驱使，聚集在一起，便成了无可比拟的暴力。”
“竟然和鬼族混在一起！”
“杀了这个恶女人！”
暴民们看见玉景熙的鬼相，愈发被激怒。
终于，百来号人互相推搡踩踏着全部挤了上来。
祈将四象剑插在地上，赤手空拳地迎了上去。
第二十九章
青木百斩（初见卷5章2）不知自己为何会来趟这趟浑水。
自方圣娴城竞技场一战败给外道天晟和凋叶仇以来，他的生活变得一团糟。
先是被一族族长逐出家门，接着又被娴城总侍布佑辛奚落了一番，赶出了城。
空有一身斩鬼的本领，年纪轻轻，却连归处都没有了。
不，现在连斩鬼，他都完全没有自信了。
他也曾一度后悔，自己不该在外道天晟和凋叶仇被契约束缚的时候自行投降，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可是那真的是他所期望的斩鬼人生涯吗？
可惜，正直和理想挽救不了饥饿的肚子。
“青木百斩，如果我说，我可以给你一次重来的机会，你愿意去争取吗？”
在他人生最低谷的时刻，一个一袭黑衣、外披白色大氅的年轻男子找上了门。
“节别神大人，您能再确认一下交代给我的事吗？您说要我去斩一个人？”
“是的。准确来说，是一个叫祈的女人。”
“可是……我只斩鬼，斩人这种事……况且，我实力也不怎么样……”
“你不用担心，这个女人跟鬼族厮混在一起，斩了她对常世只有好处。至于实力。实话跟你讲了吧，要杀这个女人的人多了去了。你根本不用独自作战。我之所以找上你，是看中了你的天赋。”
“我的天赋？您说笑了。在青木一族，我的天赋是最没用的了。”
“不不不，你的天赋可以说是打倒这个女人的关键。我听说，只要被你看上一眼，鬼族、甚至是鬼之血统薄弱的半鬼也会无所遁形。”
“嗯，用来探知鬼族还算有点用处。可是这世间生长着御神木这样天然驱鬼的事物。只要随身带着御神木，任谁都可以检视出大部分有威胁的鬼族。我这天赋并不是为战斗而生，在退治鬼族的时候完全派不上用场。”
“被你直视的鬼族，在一段时间内鬼的血力会更加旺盛。哪怕是半鬼，体态也会变得跟纯血鬼族一样。怎么说呢，只要一个人体内鬼族之血多到一定地步，你的直视就可以让那人强制进入失衡（卷5章8）状态吧？”
糟糕，怎么在战斗中开起小差来了呢？
青木百斩振作起来，往人群后方钻去。
今天百来号各路好手正在围剿以常世之人祈为首的半鬼小团队。而青木百鬼的任务便是混在人群中，等待时机，使用自己的天赋。
可是那个祈也太强了吧？
冲在最前面的二三十号人已经被她一一按倒在地。
祈这会儿手里正拿着一杆夺来的长枪，向身边的几个敌人挥去。
可是，这几个人也不是吃素的。
他们个个都有着看上去经历过无数历练才能获得的强健体魄，只是吃几下挥击，根本不会老老实实的躺下去。
明明用长枪刺过去效果更好。这个祈从刚才到现在都没有下狠手杀人，只是一味地用蛮力放倒对手。
难道？
她是故意不杀的？
而且，再仔细观察一番，她的力量和速度正在逐渐减弱。是因为累了吗？
不，不可能。只是这种杂鱼般的对手，就算是青木百斩也能轻松应付。虽说要不取人性命确实很难，但也绝非做不到的事。像她这种连节别神都不愿亲自来战的对手，原天踽，怎么会这么容易就虚弱下来？
“很好，很好，都往前冲啊！撞她！”
青木百斩的身后传来了兴奋异常的低语。
他转头看去，人堆中，一个瘦高个站在原地奸笑着。
“这个人……”青木百斩这才意识到，百来号人里，像自己这样躲在后面等待时机的大有人在。
后面，右方，左斜角，还有……屋内！
这并不是一帮乌合之众！
他再定睛望向祈。
只见祈手里的长枪早已断裂，被弃置一边。她再次抬起拳头，结结实实地打在面前一名凶悍异常的大汉胸口。
大汉翻起白眼，口吐白沫，跪倒在地。
祈在这一拳之后，突然喘起了粗气，单膝跪了下去。
“哈哈哈，碰得好！”青木百斩这次确确实实听得这话出自后方的瘦高个之口。
“别高兴得太早了，我的时间到了。”
青木百斩这才注意到瘦高个身边还有一个小矮子。因为身材过于低矮，刚才完全被人堆淹没了。
“啊？应该够了吧？我可不会亲自上去碰那个女人的。”瘦高个笑道。
“再观察一会儿。看看她虚弱到什么程度了再上前也不迟。”矮个子的语气有点紧张，“你的天赋能让被触碰的对手力量减半。而我的天赋可以将别人的天赋在一段时间内赋予复数的对象。我们二人这联手技，换了别人，不出十次触碰，就已经躺下去了。这个女人已经放倒了五十来号人了，还能打。我们是不是挑错对手了？”
突然一道深褐的身影落在这二人身后。
“我就说，怎么越打越吃力，原来是你们俩在搞鬼。”那身影正是在厮杀中凭借超强的感知听得二人闲聊的祈。
她一记手刀削在矮个子脖子上。
矮个子当即晕了过去。
祈随即拎起矮个子，将他的额头撞在瘦高个的下巴上，来了个两开花。
青木百斩见状，拔出自己的长剑，准备上前与祈拼个你死我活。
“啊，真不老实。我腻了，你们做好吃点苦头的准备了吗？”祈左手一抬，硕大的冰锥平地而起。
青木百斩立即脚下发力，跃向旁边的一幢屋顶。
下面街道上剩下的几十号人，大多没能逃得出来，或被冰锥的牢笼困住、或被顶晕，更有甚者直接被冰冻，怕是不死也残了。
一时间，战场安静了下来。
祈的脸上流下几道汗水，双膝跪倒在地，大口喘着气。
青木百斩愣住了。
只要她想，早就可以结束这场闹剧。
是不愿意使出杀手锏吗？是为了保护敌人的性命吗？
“接下来就是你了，屋顶上的小哥。”祈抬起头来，双目与青木百斩对视了。
第三十章
青木百斩有点慌了神，但很快便镇定下来。
祈中了那两人的天赋，又勉强释放出如此大范围的冰锥，此刻体力大减，连跳上屋檐都不一定能做到。他没有道理需要害怕。
青木百斩剑指祈：“四象剑果然名不虚传。如若不是我们使用人海战术，亦或是您肯下死手，此刻也不会容我与您对峙。我只有一个问题要问您。那边的几个鬼族跟您是什么关系？”
“他们是我的弟子啊！”祈的身影从青木百斩面前消失了，但是她的声音清清楚楚地传到了青木百斩的耳边。
“好快！已经上来了吗？”青木百斩立即转身举剑应对。
祈早已站在屋顶，从左手释放出数道冰锥，向他飞刺而来。
可是这些冰锥在接近青木百斩所持长剑之际，纷纷掉转方向，朝祈自己射了过去。
祈没料想到这一出，连忙再次发动象转。
屋顶上立刻生长出一道藤蔓的障壁，挡住了飞回的冰锥。
冰锥撞击在树壁之上，飞散开来，将整面植被的墙壁染成了雾凇一般。
“为了公平起见，我就告诉您我这把剑的特性吧。这是我从鬼族手里抢过来的一把剑，可以反弹所有投掷道具，您的冰锥也不例外。”青木百斩抹掉了长剑上沾染的潮气，重新摆好架势，“您方才说那几名鬼族是您的弟子。那么，您与鬼族勾结也是事实了。既然我还是青木一族的后人，与鬼族自然势不两立。来吧，让我们赌上性命近身厮杀吧。”
“呵呵，公平？”祈从树壁后饶了过来，额头上全是汗，“这可是你们拼上性命赚过来的优势。就这么老老实实地告诉我那把剑的秘密，你对得起被击倒的同伴们吗？呼~呼~呼~我已经无法控制力道了，如果不小心打死了你，你也不要怪我。”
“啊，没关系，来吧！”
屋檐上腾起两道烟尘，随着瓦片被踩踏的声音，二人向对方冲刺而去。
突然，屋顶正中塌陷下去，一只“大手”破顶而出，一把擒住了祈的右腿，将她向下拽去。
青木百斩也未预料到如此展开，连忙停下了脚步，好歹及时停在了屋顶的大洞前。
他透着洞口向下望去，屋内漆黑一片，完全看不出人影来。
只听得屋内撞击震动不断，墙壁木板破裂的声音此起彼伏。
最后随着轰然一声，祈的身体穿透墙壁从屋内飞了出来。
她翻滚几周，无力地趴在了地上。
地面有节奏地震动起来。
青木百斩朝下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甲虫若无其事地顶开了墙壁，从屋内缓缓走出。
木屑、泥灰从甲虫的头顶、肩膀洒下，腾起了雾状的烟尘。
祈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右腿处的裙摆已经被撕裂，鲜血汩汩地往外流。
“你是什么东西？不是鬼族眷兽，也不是常世之人。若不是亲眼见到，仅凭感知只当是屋内的一只虫子。”祈撕下右臂的袖子紧紧地包扎在右腿的伤口处。
“青木百斩阁下，还没到您出场的时候，请您稍安勿躁。”一个尖锐而又混杂的声音响起。
紧接着一道绿色的影子从祈的背后闪现而过，停在了大甲虫的身旁。
祈的腹部被撕开了一道大口子，鲜血浸湿了她的上衣，一滴滴地坠落到地面。
那衣服撕裂的形状，宛如被镰刀割到了一般。
祈的眼前因失血一阵模糊。
她定睛望去，那绿色的人影竟是一只人形的螳螂。
螳螂穿着常世之人的服饰，下身掩藏在衣服里看上去与人无异。只是他螳螂般的头颅、巨大硬质的双眼与本应是双臂的骨质镰刀，还有背后展开的透明的薄翅，无不散发着怪异的气息。
“果然不能大意。四象剑祈小姐，没想到您还有着如此战意。”螳螂动起了口器，发出了复杂尖锐的声音，如同复数的人在同时尖叫。
他左臂的镰刀咔嚓一声断开了，翠绿的血液喷涌而出。
“金之象转吗？在被我砍伤的同时还用手刀切下了我的左臂，实在是佩服！”螳螂赞叹道，“要不是我们掩蔽了气息，恐怕根本就碰不到您吧？”
“不敢当。”祈从左手心释放出几条藤蔓，缠住了自己的腹部。治愈的荧光闪烁起来，止住了血。
在治疗伤势的同时，祈观察起螳螂和甲虫来。
这两只巨大的怪异若不是用眼睛观察，简直就跟这遍地的蚂蚁一样，祈丝毫察觉不到他们的动向。
螳螂左臂涌出的绿色体液逐渐粘稠起来，一条崭新的刀臂从断肢处生了出来。
“再生？”祈惊讶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东西？”
“不要吃惊嘛~四象剑祈小姐。昆虫长几根腿也不是什么难事。”螳螂将左臂按在胸前，微微点头行礼，“在下地狩·巳首——扉棠。这不堪的姿态让您见笑了。我本是个常世之人，只是这么多年对毒物、药理和人体的研究，早已变得似人非人。当然，我也不是什么鬼族异兽。我的气息即是大自然，藏匿于平淡无奇的背景之中，像您这样的高手反而往往察觉不到我等存在。”
扉棠接着伸展右臂指向身旁的甲虫：“这边这位是现任寅首一夕先生（卷4章11，外道殇的化名）借给我的得力部下。经我手改造，才变得如此骇人模样。他先前一直躲在屋内，你想必也没有察觉吧？”
“祈小姐，现在不是手下留情的时候了，我们要出手了！”一边观战的玉景熙终于抑制不住自己，叫嚣着要上前相助。
“哦哆，这可不行。”祈所释放的冰锥下传来了男人的声音。
冰山大小的冰锥破碎开来，一个和尚打扮的人左手持念珠、右手持禅杖，身体周围方形的气场震动轰鸣，将剩余的冰锥也震了个粉碎。
男人突然大喝一声，同样的方形气场瞬间将影一行人和祈分别包围了起来。
紧接着他将禅杖朝影那边的气场投掷而去。
木质的禅杖在触碰到气场的一瞬间便碎成了木渣，嵌入了气场的墙壁。
影和平泰的鬼变瞬间消失了，化作了人的样貌。
胧和玉景熙倒是没有丝毫变化。
“哦呀，这里面竟有不惧御神木的鬼族。还真是少见。”和尚叹道。
“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玉景熙狂笑道，伸出尖爪，朝气壁削去，“这种程度的结界，别想困住本小姐！”
然而与气壁上被划开的痕迹一样，祈的身上瞬间也被划出数道爪痕。
“呵呵，我劝你还是别破坏我这结界。”和尚甩了甩手上的念珠，“这结界所受的伤害会尽数施展在四象剑的身上。当然，你们要是想亲手杀了她，我也没意见。”
第三十一章
见那和尚所言不假，外道影连忙拉住了已然发狂的玉景熙。
他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平泰和胧。
被和尚打碎的那禅杖以御神木为原材料，平泰一如既往地对结界中漂浮的御神木木渣起了应激反应，跪伏在地，痛苦不堪。
连影以为已经适应了御神木的胧也瑟瑟发抖地蜷着身体，低着脑袋，蹲在地上。
“嗯，就这样乖乖待好。我们只是来取这个女人的性命，不会对你们几个鬼族出手。”和尚迈步来到了扉棠的近旁。
随着冰锥破碎，原本被困在冰牢之中的不少暴民得以重见天日，纷纷爬了出来，群聚到扉棠的阵营一方。
“辰首蜃气楼，有劳了。”扉棠朝和尚微微行礼。
“巳首不必多礼。收了戌首的钱财，自然要替他把事办好。”蜃气楼笑道，抹了抹自己的光头。
“四象剑祈小姐，事情就是这样。今天就请你乖乖死在这里吧！”扉棠略带遗憾地感言道。
“呵呵，咳咳~地狩几位高层齐聚这里，省得我们四象派人去找了。”祈咳出一波淤血，毅然站在尚未失去战意的暴民们面前，“既然你们与地狩同流合污，我也便没有手下留情的必要了。”
“真是好气魄！就由我扉棠来取下您的首级吧！”扉棠抬起手镰，正欲上前，可是他那昆虫的大眼睛捕捉到了什么，“四象剑！她手里握着四象剑！”
祈在方才被大甲虫从屋内击出在地面翻滚的时候，早已顺手偷偷将先前插在地上的四象剑拔了出来。
四象剑虽长却纤细无比。
祈站直了身体，右手背在身后，将四象剑从脖子后面的领口一直深入插到了自己的左腿处，完全掩藏在衣服里，所以没有被对方察觉。
此刻，她要将四象剑拔出对敌，增幅自己已经被削弱的象转。
但她也不敢轻举妄动。对方做好突击准备的有扉棠、和尚蜃气楼和大甲虫三员。
这三者此刻都有与她自己对抗的实力，而自己的四象剑因为长度的关系，出刀速度赶不上完全应对三个人的攻击。但若不依赖四象剑，她自身此时的象转威力大概对大甲虫和会用结界的蜃气楼二人是没有效果的。
扉棠、蜃气楼和大甲虫倒也没有贸然攻击。三人分别来自地狩的不同支部，各怀鬼胎。表面看上去是在合作，但是没有人愿意先挡刀吃下祈的攻击。毕竟若是自己断送了性命，让别人得了利，不就亏大了吗？
双方就这样陷入了对峙。
虽说是对峙，却也只维持了一两秒。
两边在这一两秒的时间里，互相演算了无数可能的攻防策略。
“在方才的战斗里，您只用了左手。”扉棠打破了对峙的僵局，尖锐的视线盯住了祈，“您被打成这样，不像是放水让我们一只手的样子。嘶~您的右手，怕不是……受了伤不能用了吧？”
“哈！”蜃气楼的念珠啪嗒一声。
“唔……”大甲虫脚下的地面爆裂开来。
地狩的三人同时向祈冲去。
祈只有一瞬思考的时间。
她冷静地笑了。
自己的右手确实不能用来拔四象剑了。
在与胧一战之中，她的右手被胧御剑的技巧给硬生生掰断，骨头的伤势还没有完全治愈。
如果用右手强行快速拔出四象剑，右手腕很可能会脱臼，反而物极必反。
既然右手已经没用了，不如……
祈将原本用于拔剑的右手挡在了面前，转而用左手握住了四象剑的剑柄。
拔剑已经来不及了，她索性直接划开了自己的衣服，将剑从背后扯了出来。
蜃气楼的念珠甩了过来。
祈发动了金之象转，将四象剑的锐利程度提升到了极致，径直斩断了蜃气楼的念珠，一剑刺穿了蜃气楼的额头。
紧接着她又发动了火之象转。
犀利的剑锋如炽热的火针，直接撕开了蜃气楼的头盖骨，劈向了冲击过来的大甲虫，将其一分为二。
与此同时，扉棠背后的双翅猛烈拍击，呼啸飞来。
祈已经没有时间出剑应对，大吼一声，将用来格挡的右手调整好角度挡在了扉棠劈斩而来的手镰前。
扉棠的镰刀劈开了祈右前臂的血肉，卡在了尺骨和桡骨之间。
祈忍住剧痛，用右手握住了扉棠镰刀手的上肢：“呼~呼~抓住你了！”
她在一瞬间改变了应敌策略，舍弃一臂，扭转了局势。
哗啦啦，蜃气楼被斩裂的念珠撒了一地。
轰隆隆，大甲虫身体的左右两半分裂开来，瘫倒在地。
扉棠扑腾着翅膀，扭动着想要逃走，但祈已经牢牢地抓住了他。
“被抓住了就乱扑腾，真是跟虫子一样呢~”祈惨白的脸上泛出蔑视的笑意。
几声劈斩突刺，扉棠头部的触须、口部的刺针还有另外一臂全被削了下来。
绿色的黏液溅了祈一脸，她也不以为意。
“雇佣你的是不是节别神？他在何处？他自己本人为什么不来？”祈冷冷地问道。
“是！是！是节别神！还有戌首韩卢！节别神……节别神在方圣娴城！饶命啊~”
“饶了你，可以啊~”祈将四象剑指向了扉棠的脖子，“你要是连脑袋也能再生，那我就饶了你。”
“您……你！！！我跟你拼了！”扉棠突然目露凶光，下体的衣服爆裂开来，竟生出一条长蛇。
长蛇从祈脚下滑过，顺着她的后背向上，一口咬在了她的脊柱上。
祈麻利地一剑斩下了扉棠的头颅。
“毒对我可是没用的。我只要对自己使用火之象转，什么样的毒都能燃烧殆尽。”祈将右手解脱出来后，将四象剑叼在嘴里，伸出左手一把揪下了背上的蛇头。
她这才看清，扉棠的下体就是这条蛇。
“真是怪物。”
突然，一股热意涌了上来。
祈只觉得头晕目眩，大口地吐起血来：“这……不是毒？！”
“戌首……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掉在地上的扉棠头颅，在失去生机之前，用残存的口器，沙哑地留下了遗言。
“早就跟你说过，多练练武，少搞搞这些有的没的的研究。唉~”
祈循声望去，见一身披狼皮大衣的壮年男子挤开暴民，走到了阵营前列。
“饶了我吧~”祈无力地笑了起来。
“在下戌首韩卢。”壮年男子自我介绍道，“真得好好谢谢你，四象剑。这几个家伙都用不着付尾款了。不过，你还没死，他们这事还没做成，我本来就用不着给钱，你说是不是。”
祈被血呛得喘不过气来，但是她身上的痛楚却在逐渐淡却，口中的血液竟渐渐变得香甜起来。
“四象剑，自己的血，美味吗？”韩卢嘲笑了祈一番，朝屋顶的青木百斩挥了挥手，“喂，盯着她，百斩小哥。”
用不着韩卢下指示，青木百斩本人一直都在观察这这场战斗的走向。
他现在只觉得一阵后怕。
地狩那三“人”都是高手中的高手。三人联手依旧不敌中了招的祈。
若是青木百斩自己上阵，恐怕早就已经丧命了吧！
等等，盯着祈？
怎么回事？
是自己探查鬼族的天赋起效了吗？
四象剑是半鬼……？
还是说地狩的人做了些什么？
在青木百斩的注视下，祈的头发变得纯白，双目变得真红无比。
“四象剑，这是我同行扉棠临终前给你的大礼。怎么样？你现在还能使出象转吗？”
第三十二章
外道影看见祈发生了鬼变，心中也是疑惑不解。
祈在传授他象转调和之法的时候，确实提过，常世之人或多或少都有鬼族的血源。
祈也曾展示过激活鬼之血的样貌。可因为鬼族的血源过于绵薄，那时的她只有一只眼睛变红了而已。
如今这番完全的鬼变，着实令人不安。
“扉棠临终前给你的大礼……难道说跟扉棠变异的下体，那条咬了祈的蛇有关？”影心中暗自推测道，“恐怕那蛇的毒牙给祈的体内注入了什么能够引发普通人鬼变的物质。不好！祈之前在展示调和鬼变的时候，手中的火之象转曾一度熄灭。跟他们几个半鬼不同，祈的象转不仅局限于一种，也不是修炼得来，而是她作为常世之人得天独厚的天赋。倘若激活了鬼变，祈便无法施展象转了。她手里的四象剑自然而然也便无法发挥效力，变得只是一把普通的细剑而已了。”
他观察起封印着他们几个鬼族的结界。
虽然和尚蜃气楼已死，这联通着祈身体的结界却依然健在。
“这结界看来是能自我延续一段时间的术式，与施术者的死活没有关系。”影推断道，但他更担心身为纯血鬼族的胧。
胧已经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有一段时间了。若是御神木对胧还有影响，那伤害很可能会致命。
而且，按胧如今这来历不明的体质，如果身为鬼族的她死了，谁知道会有什么别的东西冒出来。
魂刃被布佑辛夺去，玖伊也不在身边，鬼力还被这结界给封印了，若是真有世界灾害一般的东西跑出来，影真的无力应对。
“胧，这结界里混杂的御神木对你有影响吗？你没事吧？”影俯下身子，凑到胧的身边。
“没……没事。我完全没有察觉到那些木渣是御神木。可是……外面有……大虫子！”胧呜咽道，眼角竟挂着几滴泪水。
影这才放下心来，原来胧只是害怕昆虫罢了。
当年在鬼界、在荒神之地，年仅十余岁便叱咤风云的寅月胧，连恶鬼妖魔都不惧的她居然害怕常世的昆虫。
影勉强忍住了笑意，搂住了胧：“不怕不怕，大虫子都已经被祈小姐收拾了。”
“真的？”胧将信将疑地抬起头来朝外扫了一眼，这才破涕为笑，“真的诶！”
“祈小姐这会儿有危险了。胧，你有什么办法吗？”影轻轻抚摸了下胧的脑袋，坐了下来，望着她，诚恳地说道，“胧，你还记得前两天你做了什么吗？就是你记不太清的那段时间。”
“嗯……我只记得我在吃东西，然后……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坐着大鸟！”
“然后呢？”
“然后我就记不清了。等我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去出云国的路上了。”
“你当时失去了理智，攻击了祈小姐。”
“啊？为什么呀？”胧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
“你下手没轻没重的，当年不也误伤过我很多次。”影搪塞了一下，“总而言之，你在攻击祈小姐的时候，缴械了她的四象剑。凡是被你缴械的敌人，你可以让她们在一定时间内毫无还手之力，乖乖束手就擒。是这样的吧？”
“是这样没错。诶？也就是说我比祈小姐厉害咯？”祈嬉笑道。
“单凭剑术而言，是的。”影点了点头，隐约回忆起当时青龙前爪被砍，也算是一种缴械。难怪它和祈后来都浑身乏力瘫倒在胧的面前。也是，被胧夺去武器獠牙的对手，在她的能力面前，是没有胜算的。
“四象剑现在的主人还是你吧？”影指了指不远处祈口中叼着的四象剑。
“如果我从祈那里夺过那把剑，自然，那剑还是随我心意的。”
“这只虫子到底给我身体里注入了什么？”祈用左手取下口中的四象剑。
她留意到自己肩上垂下的长发如染了白霜一般雪白，心中有了些主意。
“不是什么坏东西，只是一些强化鬼族血脉的激素罢了。听说你是少有的近乎纯血的常世之人，所以自然而然，以人力为基础的天赋十分厉害，四象皆可随意象转。扉棠的激素会大大增幅你体内的鬼族血脉，让你变得半人半鬼。”韩卢大笑道，“再加上那边房顶上百斩小哥的天赋，被他直视，你的身体已经被强制失衡。所以你现在就只是一个半吊子的鬼族而已。”
祈尝试着发动象转，果然没有丝毫效果，但她也不气馁：“将我变作鬼族，有什么好处吗？鬼族的肌力、自愈力都比常世之人高出许多，你不怕我反而变得更不好对付吗？”
“啊，这个我们当然也考虑过了。不过你的力量尚未恢复，蜃气楼的结界困住了你的鬼族朋友们，百斩小哥的天赋也已经发动，一时半会，你是使不出象转的。身为原天踽的你，算上鬼力，现在也就是个四象铜牌的实力而已，已经无力回天了。我身后的这帮人来自常世各地，与你皆有难解之仇，恨你入骨。不过他们跟地狩受过训练的佣兵比，还是差了点。”韩卢的右手心亮出了一排飞针，“这是死去的扉棠生前卖给我的东西，我今天就拿他们验验货。”
说罢，韩卢甩出手中的飞针，洒向了身后的暴民们。
被飞针刺中的暴民们似乎对韩卢的举动十分不解，纷纷抗议起来。
“你干什么呢？”
“这是什么东西？”
“啊！好热啊！”
骚动的暴民们全都痛苦地跪了下来，开始疯狂地呕吐、哀嚎。
屋顶的青木百斩被这景象给惊到了。
他看见暴民们的症状与方才祈鬼变前的症状十分相似。
只是暴民们的变化更加剧烈：头皮撕裂、身体肿胀、四肢变形、骨骼外露。
短短数秒内，几十号暴民的身上皆发生了巨大的异变，变得如同形态各异的妖兽一般。
“这腐臭的气味、变质的鬼力……”青木百斩喃喃道，“这是没有理智的下等鬼族妖兽的气味。”
“哈哈哈哈，真的有用诶！”韩卢咆哮起来，“呐，四象剑！你知道，什么东西比鬼族还要依赖鬼力吗？我来告诉你啊~是鬼界的眷兽们啊！它们对鬼力比对人血还要上瘾啊！平日里过得浑浑噩噩，遇上强力鬼族便会为了一丁点鬼力签订契约，为之卖命。啊哈哈哈，可你知道吗？这些个妖魔鬼怪嗜血如命，要是机会来了，连主人都不会放过。你现在这个模样，可是最优等的饵食啊！”
仿佛被祈身上涌出的鲜血中蕴含的鬼力所吸引，暴民们化作的异兽们竟全然没有理会韩卢这个常世之人，径直互相推搡着冲向了祈。
祈抬起四象剑刺穿了冲在最前面的一只如牛野兽的脑门。
怎料这野兽就算大脑被捣毁，也仍凭借强大的体力和自愈力继续前进。
四象剑越没越深，牛兽的脑袋越逼越近，一只角径直穿透了祈的胸膛，尖牙利齿咬在了祈的腹部，贪婪地吮吸着祈的血肉。
祈被顶翻在地，瞬间被异兽们的身体淹没。
第三十三章
祈只觉得全身各处传来了撕裂般的剧痛。她试图从兽群中挣脱开来，但全身伤痛麻木，使不出半点力气。
众多异兽同时扯咬着她，都想要分一杯羹。
自己的身体有如一块破布般被甩来甩去，任由野兽们蹂躏。
她在兽众的啃噬之下尚未毙命，全靠了鬼血带给身体的自愈能力。
可是再这样下去，鬼力和血液迟早要被吸干。她的骨、血、肉、皮，连给这些怪物塞牙缝都不够。
在这命危之际，扒着她的几匹异兽身上突然喷涌出了涓涓血流，身体碎成了散落的肉块。
剩下的异兽们则一哄而散，退到了十来步开外，绕着祈踱步相视，却不敢贸然上前。
祈稍稍恢复了一点神志，只见一人的背影站在她面前。
“青木……百斩？”祈扯下身体上仍在咬噬自己**的异兽头颅。
这些怪物哪怕身首异处，仍未完全失去生机，依旧不肯松口。
祈生拉硬拽，搞得身上坑坑洼洼，破烂不堪，这才算解脱出来。
“祈小姐。实在是抱歉，都怪我的天赋，让你落得如此地步。”青木百斩不敢回头再直视祈，颤抖着说道，“没想到，我会被节别神和地狩的人利用。”
“呵呵，我可还是跟鬼族的人勾结在一起。你出手相助，不会有背你的立场吗？”祈坐在地上惨笑道，遍体都是血污。
“立场啊……”青木百斩摇了摇头，“我也已经搞不清我的立场是什么了。我只知道，这么做……是不正确的。”
“百斩小哥，唉！”韩卢见青木百斩倒戈相向，长叹一口气，但又露出奸邪的笑容，“也罢，按计划，杀死四象剑之后，你就没有用了。我横竖都是要收了你的人头的。你们也是知道的，地狩做事讲究敌在明我在暗。你青木一族在方圣，虽不比布家威风，可还算有点影响力。知道了这毒针，还有巳首、辰首的能力和他俩丧命的消息，我绝不能放你活着离开这里。”
“那你就放马过来吧！”青木百斩朝韩卢大喝道。
“哈哈哈。你要想护着四象剑，就得先解决了这些个妖兽。你要是能活下来，我再跟你过两招。”韩卢悠闲地翻上了一幢房屋的顶端，倚在房檐，做隔岸观火状，俯视着被异兽包围的青木百斩。
“你这个无赖！”青木百斩被激怒了，双眼充血，恶狠狠地瞪了韩卢一眼。
但他分身乏术。祈失去了行动能力，而周围的异兽们依然眼巴巴地盯着她，随时要扑上来。
他只得静下心来，应对异兽们的围攻。
在方圣的竞技场和青木家的道场里，青木百斩也算是有一些以一敌多的经验。
只是这次，敌人的数量和质量都远远超过了他以往的经历。
他左右打量了一番，剩下的异兽们还有二十余匹。
它们正围绕着自己和祈踱步斡旋，试探性地叫嚣着。
刚才青木百斩也只是趁这些怪物们注意力全在祈身上的时候，一时的激愤冲昏了头脑，胆量大涨，方才偷袭得手。若是这群异兽再次群起攻之，正面交锋，他恐怕坚持不了多久。
正在僵持不下之际，一道白色的光突然从他身侧飞了出去。
他定睛细看，那竟然是祈的四象剑。
四象剑迅捷灵敏地飞入兽群，照着每一只异兽的脑壳和眼球穿刺而去。
不一会儿功夫，异兽们乱作一团，四处翻滚，一片混乱。
“这把剑太细了啦~这种穿刺伤害对鬼界的眷兽们可起不了什么效用。祈小姐，不好意思，我能在你身上开个洞吗？”
青木百斩和祈不约而同地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正是被困在结界中的胧。
“我身上已经一块完好的地方都没有了，多一个洞也无妨。”祈伏在地上笑道。
“好叻！”胧立即拔出短剑，在结界上划开了一个刚好容自己出去的小洞。
相应的，祈的后背也立即炸开了一道近乎致命的伤口。好在鬼之血脉的自愈力让她熬了过来。
“影，你在里面等着，我去去就回。”胧收起右手的短剑，翻身扒上结界上的洞口，娇小的身体从狭缝中刚刚好挤了出去。
四象剑在空中转了个弯，径直朝着胧飞了过去，剑柄稳稳落在她的左手里。
“这些眷兽的眼睛都已经被我挑瞎了。趁现在，那边那位！”胧指了指青木百斩，“请你把祈小姐带到一边去！”
青木百斩见胧胸有成竹，除了身上的鬼力有些紊乱之外，是百分百鬼力强劲的纯血鬼族。
他便不再逞强，视线避开祈，将她托至怀里，抱到了一边。
“既然你们都不是人了，我就把你们全都收下好了~”胧玩耍般掂了掂四象剑，将细剑剑尖在自己右手食指尖端轻轻一扎，戳开了一道小伤口。
她朝异兽们抬起自己的右手，用拇指挤了挤食指末端，滴下几滴血来。
那异兽们被挑破的眼球和脑壳渐渐复原，闻到了胧放出的鬼血，竟全都发起狂来，朝胧冲了过来。
“我的鬼力还真是变弱了呢~”胧有点失望地看了看自己流出的血，“换做过去，闻到这血味应该就够了呀~啊，算了，那就用蛮力吧！”
她的双目发出了凶悍的红光，一跃而上，骑在了首当其冲的异兽头上。
“小畜生们……”
胧伸出食指，在异兽的脑门上用鬼血涂了一个十字，转身便又跃到了另一只异兽的面前。
“就应该……”
她以右手为手刀，切开了那异兽的胸膛，将鬼血直接捅进了异兽的内脏。
“乖乖地……”
胧的身形模糊起来，瞬间划过了剩下的十余只异兽。
“趴下！”
她大吼一声，抬起右手。
异兽们通通应声倒地，趴在地上，不再动弹。
影仔细地盯着胧的指尖。她自己挑开的伤口处似乎拉出了一道血色透明的锁链，将众异兽们链接了起来。
在这锁链的束缚下，异兽们已然失去了自由。
“好了~起来吧！”胧拍了拍手，异兽们齐刷刷地站了起来，敬畏地盯着胧。
“竟然能如此迅速地将这么多眷兽收入囊中……”屋顶上的韩卢犯起了嘀咕，“寅首的情报不对啊！不是说祈身边只有几个弱小的半鬼的吗？半鬼的血脉怎么可能收服得了眷兽？这个女孩到底是什么来头？”
“喂~这位大叔，你在想什么呐？”胧的声音在韩卢的耳边响起。
韩卢被吓了一跳，再往街道上看去，胧的身影果然已经不见了。
“你这鬼东西在哪里？”韩卢彻底乱了阵脚，亮出了袖子里藏着的勾爪，对着空气一通乱舞。
“在这里啦~”胧撑着下巴，坐在屋檐，看笑话般望着慌乱不堪的韩卢，“你们是那个叫地狩的组织吗？真的不行诶~要是你们最开始就一起上，祈小姐也许早就没命了。”
“可恶的鬼族！”韩卢满头大汗地稳住了阵脚，“我们根本就不想与你们为敌！为什么要掺和到常世之人的争斗里来？为什么！”
“不为什么……”胧的身形如海市蜃楼般消失了。
韩卢只觉得一只小手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少女温柔的气息喷在自己的耳边：“那边的祈小姐现在算是个鬼族了吧？身为三大鬼族寅月家的大小姐，我怎么说也得罩着她吧。”
韩卢这才发现自己的武器勾爪不知何时已被胧缴落在地，身体因为恐惧还是什么别的诡术而僵硬，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
“啊~还有~常世之人是吧？”胧伏在韩卢的背上，伸手从韩卢的怀里掏出了些什么，送到韩卢眼前，“这东西你看着眼熟吧？”
闪闪的、亮亮的、尖尖的、细细的，韩卢认出了胧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他刚刚向暴民们投掷的引发鬼变的飞针。
“你不想也变得跟它们一样吗？乖乖的、笨笨的、怪可爱的~呵呵呵~”胧嬉笑着将针扎入了韩卢的咽喉。
韩卢想要呼号，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得眼睁睁地看着这针被推入自己体内。
“变成一只大狗狗了呢！”胧抚摸着韩卢化作的异兽。
那异兽皮开肉绽，外形宛如一匹怨念附体的大狼狗。
它作为地狩·戌首韩卢的意识早已涣散消失，被胧的鬼血所沾染而沦为眷兽，现在只得摇尾乞怜，任凭胧所使唤。
“胧，你要怎么处理这些眷兽呢？”影伸展了一番，那困住他们的结界似乎到了时限，自行溃散了，“我记得你过去可不是个好饲主。”
“诶？不能养着吗？”胧犯难道，“人家以前养的梦魇可是活了好几个月呢！”
“我们接下来有很多事情要做，这些眷兽要是出现在常世之人的城市村落里，可是会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
“好了啦，我知道啦~放归山林行了吧？”胧嘟着嘴。
“这个家伙要怎么处理？”玉景熙暴躁的声音传了过来。
影循声望去。
青木百斩背对着祈站在那里，闭着双眼，一动不动：“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第三十四章
祈的鬼变已经褪去，木之象转制造出来的藤蔓缠遍全身，表面看去伤情已经好了大半。
“你走吧。”祈平淡地对青木百斩说道。
“可是，我……”
“你袭击了我，但也救了我。我们算是两清了。要是节别神或者他雇佣的地狩的人再找上你，你就说让他们别费心了。作为天踽，居然为了私仇，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节别神这个小混账，我很快就会亲自上门去找他做个了断。”
“……”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祈见青木百斩没有要走的意思。
“节别神跟地狩·子首欣昭然和娴城总侍布佑辛来往颇丰。你若是只身前往，恐怕有去无回。我知道的也就只有这么多了，祝你好运。”青木百斩犹豫了一番，才把这情报说了出来。
“多谢关心。”祈点头答谢，“地狩在这里为害村民的事还请你传递出去。”
“你不打算亲自告知四象吗？”青木百斩略显惊讶。
“我倒是想啊……”祈指了指天空。
一只蓝纹的黑蝴蝶翩翩而至。
“镇墓蝶的衍生体已经循着我的气味追过来了。”祈转头望向外道影，“我去一趟方圣娴城，很快就会回来。你们……”
“祈小姐，你在开玩笑吗？”影打断了祈，“刚才若不是胧出手相助，你这会儿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影，你想多了……”
“我还没有说完。祈小姐，我不知道你过去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确定现在的你在战斗中非常迷惘。”影再次打断了祈，“我不会让这样的你独自去面对另一位天踽、狩兽的欣邵然、还有那个布佑辛。”
他停顿了一下，挤出一丝笑容：“而且，我跟欣昭然的女儿和那个布佑辛还有一些过节。你就把他俩交给我，专心去对付节别神吧！”
“影……”祈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继而望向玉景熙、平泰和胧，从怀里掏出一封已经千疮百孔、被血水浸湿的信，“本来我想让你们带着这封介绍信去进驻出云四象的。呵呵呵，可是看样子这信已经不能用了。”
玉景熙撩了下头发，满不在乎地说道：“本小姐无所谓。”
紧接着她翘起眉头，神情复杂地盯着影：“影，你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平泰在一旁附和地点了点头。
影立即会意：玉景熙指的是谷合跟他们三个关于找回自己孩子和刺杀玄奈坤的交易。
当然这交易，连同他们三个现在依旧是奴隶这件事，祈、丁木公和其余四象的人都是不知道的。
“我当然没有忘记。你们还记得我之前跟你们讲过布佑辛天鸿封印的小把戏吧？”影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现在的我是不会中招的。”
影深知自己的契约、主权还在谷合手上。现在的布佑辛已经没有办法封印控制自己的鬼力了。虽然魂刃还在布佑辛的手上，凭着自己修行的象转，他还是有一战的资本的。至于掌握着大量眷兽的欣昭然，他另有打算。
“你还挺机灵的。”玉景熙活动了一下脚踝，赤脚在地上跺了跺，“那本小姐就跟着去掺和一下吧~平泰，你呢？”
“我当然也会跟着去！”平泰想都没想赶紧说道。
“影去哪里，我就去哪里！”胧一把揽住影的手臂惊慌道，“我们还不快点跑吗？大蝴蝶都飞过来啦！呃~好可怕！”
黑色的蝴蝶越飞越近，突然俯冲下来。
胧刚刚收服的眷兽们似乎感应到了主人的不安，纷纷咬牙切齿低鸣着扑向了俯冲而来的蝴蝶。
蝴蝶也不躲闪，很快便被兽群按在了身下。
“我们快走吧！这些眷兽支撑不了多久。”祈拾起胧还给她的四象剑，朝几人招呼道。
果不其然，蝴蝶的触须和前肢刺穿了眷兽的身体，不慌不忙地吮吸起眷兽的体液来。
“快按住大虫子！”胧浑身哆嗦着朝眷兽们下令道，自己则忙不迭地拉着影开始逃窜起来。
就这样，眷兽们与蝴蝶互相啃食着对方，被一行人抛在了身后。
平静的湖面上突然裂开了一道空洞，从这缝隙中，一位身材纤细的银发女子谨慎地探出头来，左右张望一番。确定四下无人后，她小心翼翼地爬了出来，跃入湖水中。
她纵情地在湖水中徜徉着，欢呼着。
玖伊已经不记得上一次触碰水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自被布佑辛奴役起，她就再也没有肆意玩耍过。
而在那之前，她也只不过是待在别的容器里而已。
先是巫女，再是影，最后是黑楔们构成的身体。
她只不过是借助别人的力量而活着，自己从不用担心受伤、饥饿，只是个寄生虫而已。
可现在不一样了。
玖伊浮到水面，朝着天空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阳光透过指缝洒在她的脸上，闪耀得她睁不开眼。
清新潮湿的空气沁人心脾。
水流的声音冲击着她的耳膜。
凉爽的湖水和被阳光晒得有些温热的脸颊。
心脏在胸膛中澎湃地律动，血液在动脉中流畅地涌动。
这是活生生的**。
这活着的感觉真好！
玖伊缓缓游到湖岸边。
从混沌中被召唤出来之后，她第一次拥有了属于自己的生命。
她不再是第九特异点的楔子，也不再是别人的附属品。
“那个金发的女人，身上散发着危险的气味。她和她周围的人的打扮，看上去不像是这阑界里的居民。”玖伊撒欢完了，谨慎地思考起来，“她用某种方法把我从混沌里剥离了出来，并且赋予了我**。可惜我没有如她所想地成为她的仆人，大概是术式还不完善吧？好在，我还能使用九抄模拟第五天魔的能力，打开了空间跳跃的门，这才逃了出来。可是归根结底，现在的我已经是混沌、是熵的一部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我又会重新堕入混沌。”
玖伊回想起在禁闭室里被别的现实里的自己拖入混沌的一幕幕，依然心有余悸。
“那些玖伊都是我吗？还是说，是别的第九特异点的楔子？”玖伊突然意识到，第九特异点在这世界各处有着无数的楔子、无数的分身。不小心误入各种阑界的楔子应该数不胜数。其中一些堕入混沌，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说到底，我也只是其中一个可有可无的楔子罢了。也许，我没有能回应第九特异点的号召，对她来说也是预料之中的吧。”玖伊摇了摇头，打消了这沉沦的念头。
“不管怎么样！我现在已经是活生生的自由身了！应该为自己而活！”
玖伊振作起来，趟着齐腰的水一步步朝岸上走去。
“喂。女人。你是我方圣人吗？现在是哪一年了？”
她还未能上岸，冷不丁地一个身穿金色梅纹大氅的陌生男子已经站在岸边灌木丛后朝他问话了。
“哈？”玖伊愣住了，但她很快留意到陌生男子的服装与天懿的非常相似，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你是……你是方圣天家的人？”
“女人。你成功引起了我的注意。我看上去是在开玩笑吗？”男子打量了一番衣裳浸湿的玖伊，脱下大氅一把甩在她的身上，扭过头去，“成何体统。连我都不认识，看来你不是我方圣的居民，问你也没什么用了。这件大氅就留给你遮掩身体了。再见。”
男人正欲转身离去，突然轰隆隆的咕噜声响了起来。
随着这声音从男人的腹部传来，男人威严的神色软了下来，泛起了红晕。
男人再次转过头来，面朝玖伊，摘下手上的扳指递了过去：“女人。我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个扳指了。给我准备一顿饮食，这扳指就归你了。”
“嗯……啊？”玖伊一脸懵懂。
“怎么，不满意？女人，我是方圣天家皇帝天逸。你只需听我指示，助我回都，我便能包你荣华富贵一生。如何？”
“什……么？”玖伊晕乎乎地走出了浅水滩，来到了天逸的面前。
天逸强硬地将扳指送到了玖伊的手里：“女人，我说话算话。这扳指便作为凭证给你。哦，你注意，可别随意转动它。要是有什么东西掉出来，也千万别碰。明白了吗？”
随即，天逸自顾自地转过身来：“好了，女人。带路吧。先去吃饭。”
第三十五章
“吃！吃你个大头鬼啊！”玖伊对天逸的傲慢十分无语，将扳指朝着天逸投掷而去。
当得一声，天逸的后脑勺被扳指狠狠击中了。
他的身体晃悠了两下，摔在了地上。
“不好~下手太狠了吗？”玖伊见状吓了一跳，小心翼翼地靠了上去，“你可别死了啊……”
她俯下身来，将手伸到天逸的鼻子前，隐约还有一丝气息，这才放下心来。
“天懿明明那么平易近人。她的亲哥哥怎么会是这么一个喜欢摆架子、以自我为中心的男人？”玖伊为难地托着脸，自言自语地盯着好像迷糊了的天逸，“他说他是方圣皇帝天逸，也不过是一面之词。唔……就算真是，也跟我没什么关系了……吧？”
“天……天懿。”天逸似乎听见了玖伊的嘀咕，眼睛虽然没有睁开，嘴里倒是念叨起天懿的名字来。
“什么嘛~这不是会好好叫名字的吗？”玖伊咬咬牙，露出了无奈的笑容，“真让人放不下心啊。”
她捡起掉落在地的扳指，套在了自己左手的大拇指上：“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坏人。反正我也无处可去，不如跟他结伴而行。这扳指看着好眼熟。那个……”
前一个身体里的记忆如闪电般击中了玖伊的神经：“这……这扳指……布佑辛……天鸿封印之术……啊~如果是真货的话，这个人真的是天家皇室成员无误了。”
玖伊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天懿好像说过她唯一的亲人就只剩天逸了。这大氅上梅花的纹样，只能是梅家血亲所穿。这个人必然是天逸无误。”
天逸从昏睡中渐渐苏醒过来。
大氅已经回到了自己的身上。
眼前一道摇曳的篝火正不紧不慢地烧着。
在他失去知觉期间，天已经黑了。
但是从湖面反射的月光和周围灌木树丛在篝火和月光下的影子来看，他还在之前邂逅湖中少女的大湖边上。
天逸揉了揉惺忪的睡眼。
在他正对面，坐着那个在湖边邂逅的少女。
“女人……”
天逸只觉得头顶如被鞭子抽了一条杠子般，火辣辣地疼。
“女人！你在干什么呢？居然敢用树枝鞭打方圣皇帝！放肆……嗷！”
少女二话不说又抽了天逸一树枝。
“可……恶的女人。若不是我现在饿得一点力气也没有，必然要……”
“你要……做什么啊？嗯？”
“没……没什么……”天逸深知自己有求于人，只得放下姿态。
他揉了揉头顶被鞭打的部位，不经意地瞟见少女已经戴上了他给的扳指。
这么说……这个女人已经愿意帮自己了。
若是见财眼开的女人，恐怕早就趁他昏睡的时候开溜了。
“玖伊。我的名字是玖伊。不要叫我女人！哦~对了，叫我名字的时候温柔一点，就像叫你妹妹天懿的名字一样。”
“哦……玖……玖伊。等等，你怎么知道我妹妹天懿……”
“我们是朋友！说来话长。”
“天懿……天懿！她现在在哪里？”天逸惊慌起来。
“天懿她现在被娴城总侍布佑辛软禁在娴城。”
“布佑辛？你在开玩笑吧？布家的人怎么可能……就算我不在，默言老师也不会同意的。这不可能。”
“天逸……皇~帝~”玖伊嘲讽道，“你失踪也快半年了。很多事情你都不知道吧？虽然我也是不久前才从长眠中醒来……总而言之，方圣已经被桃家后裔天雪皇帝代理掌权。”
“天雪？天雪……天雪！桃家的后人还活着吗？”天逸突然站了起来，“女……哦，不，玖伊。”
“嗯？”玖伊被他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
“计划不变。先去吃饭！”
“哦……呵呵，好啊~”玖伊用树枝挑了挑他的大氅，“你先把衣服脱了。”
“哦。啊？”
“直说让我换衣服就好了。我还以为你要做些什么呢！”天逸身着朴素的衣装跟在玖伊身边，“居然敢让我穿庶民的衣服。玖伊，你还真有点胆量。我很中意。”
“你就别啰嗦了。”玖伊用头巾包裹住了自己显眼的银发，“刚才偷衣服的时候，也不知道是谁一直挑三拣四的。差点就被发现了！”
“偷什么偷！那是借！这里已经是方圣了。方圣的子民即是我的子民。子民的东西即是我的东西。皇帝从自己的子民那里拿点衣服，能算偷吗？”
“好好好~你小声点儿！穿上庶民的衣服，你说话的方式都变得跟土匪一样了。”
“啊……我想起来了。光有衣服不行啊！我们得吃饭啊！我再回去借点钱。”
娴城夜晚的街道繁华无比，灯红酒绿、万家灯火，不输皇城。
街边夜市的柜台上，天逸放下手中的碗筷，装腔作势地打了个嗝。
玖伊扬起了眉头，一脸不悦地望着他：“你……你到底在做什么？”
“混入人群啊。从换衣服那一刻起，我就不再是方圣皇帝，而是一介草民了。”天逸突然靠到了玖伊跟前，直接在她耳边低语道，“我也算是有力气了。玖伊，你该给我解释解释你刚才打开的空洞是怎么回事了吧？能打通空间，瞬间把我们领到娴城。这……这能力，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东西呢。”
玖伊本不想理会天逸的质问转身回到街道上，怎料自己的袖子已经被天逸死死揪住了。
天逸的脸贴得十分之近，周围的几名顾客看在眼里，似乎以为他倆是开放的情侣，都掩着嘴在笑。
玖伊的脸瞬间涨得通红，一把推开了天逸：“我已经把你送回来了，不要再纠缠我了。”
她从椅子上一跃而起，冲到了大街上，没入了人群。
“跟花田里遇到的入侵者不太一样呐。放着不管也没事吧！”天逸望着玖伊的背影，端起热茶小唆了一口，“只是……身形不太安定。唉，真是让人不放心。”
他从椅子上站起，甩下几枚钱币，追了上去。
“平泰！”外道影大吼一声。
平泰从手心铸出一把长剑，迅速地投掷给影。
影双手持剑，转身便劈斩下去。
一只小巧的手接住了长剑，轻轻一弹。
影手里的长剑脱手而出，旋转数十周，扎在了岩石里。
“好，到此为止。”小手在影的额头上戳了一下。
影瘫软下去，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周围的岩石上，歪歪扭扭地插着上百把刀剑，有的甚至已经扭曲变形。
“影，不要急嘛~”寅月胧蹲在影的身旁，将小手放在了影的额头上，“戳疼了没？”
“哈~哈~呼~”影调整着呼吸，嘴角扬起了笑意，“胧，你真的很厉害啊。”
“呵呵，没什么啦~就是有那么一点小才能啦~”
“抱歉，明明是我拉着你陪我训练剑技，可我自己却还静不下心来。”
“没事啦！大不了，我去帮你收拾了那个布佑辛！不过……那个欣昭然和节别神我是不行啦~听说都有养虫子的嗜好……”
影伸手摸了摸胧的脑袋：“你在后面待好就行了。”
“嗯！”胧点了点头，“不过，祈小姐说四象与方圣合作的当下，节别神之所以被调到娴城，大概是为了帮布佑辛应对外来的入侵者。届时娴城可能会非常混乱。那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入侵者呢？总不会是大虫子吧？啊哈哈~”
影双眼注视着胧，良久没有说话。
“谁知道呢？”他朝一边扭过头去，不再看着胧，“到时候……可能会很危险。胧，你可要跟好我哦。”
胧笑了笑，站起身，转而离去：“等你剑技上超越姐姐我再说吧！你知道，我为了磨砺这能击败外道一族的剑技，花了多少心血吗？特别是我那个不成器的父亲，因为一直败给你父亲，就把打倒外道一族的重任寄托给了我。唉~也好。要是那个布佑辛用外道一族的魂刃对付你，学会我的剑技对你帮助很大哦！”
“我……学得怎么样了？”
“还差得远呐~”胧偷偷揉了揉自己酸痛到快要失去知觉的手腕。
第三十六章
玖伊低着头，在川流不息的车马人群中快步前行着。
“听说了吗？今天晚上外道天晟要和凋叶仇对打啦。”
“真的吗？”
“那可不是吗？总侍大人今天中午亲自下的命令。”
“也是，那两个鬼族太厉害了。这娴城除了总侍大人，也没有别人能跟他俩硬碰硬了。”
“让两个鬼族自相残杀，妙啊！”
“别说了，赶紧去竞技场观战去。去晚了可就只能站着看咯。”
玖伊听到街道上人流在议论着竞技场今夜的赛事，不由地感到一阵恶心。
“影被布佑辛制伏后很快就被卖给了别的奴隶贩子。他并不知道自己的哥哥外道天晟和父亲外道殇的手下凋叶仇在那之后都追到了娴城。他们的目标都是天懿，结果双双被守株待兔的布佑辛擒获。”玖伊内心挣扎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去管外道的家事，该不该去救影。
自己刚刚重获新生，本该与这个世界的一切再无瓜葛。
这么想着，玖伊不知不觉地走到了娴城较为僻静的街巷。
她只觉得有点精神恍惚，也许是自己想太多了，把脑子给烧坏了吧？
一阵耳鸣突然袭来，玖伊脚下一软，一个踉跄撞在了迎面走来的人身上。
她晕乎乎地坐倒在地，只觉得全身无力，额头滚烫。
“难不成，今天在湖水里畅游后染上了风寒？这个身体也太弱了吧？”玖伊心里抱怨道。
“喂喂喂，怎么回事啊？”
“你把我们大哥的衣服都碰脏了啊，混账！”
“这个女人好像有病啊！真晦气！”
男人们聒噪的声音从她头顶传来。
一只大手强硬地托起了她的下巴。
这手的主人正是刚刚被她所撞的人。
他身着梧桐叶纹样的华服，派头十足。
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帮跟班，叽叽喳喳地冷嘲热讽着玖伊。
“喂，撞了人，一句道歉的话都没有吗？”陌生男子粗鲁地握住了她的下巴，恶狠狠地问道。
“对……对不起……”玖伊身体不适，也不想惹麻烦，只想早点道歉了事。
杀了你。
“啊？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男子瞪圆了双目，似乎被激怒了。
“嗯？啊……对不起……我已经道歉了……”
很疼啊，卑贱的下等生物。
男子彻底失去了理智，隔着头巾揪着玖伊的头发把她拎了起来。
玖伊眼角渗出了泪珠，双手揪着男子扯住自己头发的手，痛苦地站了起来。
“大哥，给她点厉害尝尝！”
“对！不能让这女人小看了。”
“这就是招惹青木棠大哥的下场！哈哈哈。”
跟班们跟着起哄起来。
“我错了……我错了……”玖伊泪流满面，哀嚎起来。
名为青木棠的男子见玖伊服软了，一时不知所措，恼怒地哼了一声，扯着玖伊的头发将她摔倒在地。
玖伊的头巾在这拉扯中飞了出去，银色的长发显露出来。
“青木棠大哥！这个女人不是总侍大人先前通缉的那个奴隶吗？”
“对啊对啊！”
眼尖的跟班们一下子认出了玖伊。
“哦？就是这个女奴隶？”青木棠露出了奸邪的笑容，俯视着玖伊，“我说怎么这么没教养。原来是个从主人那里逃跑的下贱东西。真不巧，今天遇上我，算你倒霉。把你交还到总侍手上，不知道会有什么报酬呢？不想吃苦头的话，就识相点跟我走吧！”
见玖伊趴在地上没有动静，青木棠朝身后的跟班使了使眼色。
两个跟班立马嘻嘻哈哈搓着手上前。
“你们在干什么！”从他们背后传来一声如雷贯耳的呵斥，怔住了正欲上前对玖伊动手动脚的跟班。
青木棠恼怒地转过头来：“看到我衣服上的青木家纹还敢上前闹事。是谁这么大胆啊？”
“怎么，青木家的小伙儿，不记得我了吗？”天逸的脸贴到了青木棠的面前，手搭在了他的肩膀。
“皇……皇……”青木棠头顶唰得灼热起来，背脊发凉，满脸通红，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
“这是什么人啊，大哥？”
“喂喂，放尊重点啊！这可是青木一族的二当家青木棠大人。”
“赶紧滚蛋！”
跟班们摩拳擦掌地围了上来。
“闭嘴！”青木棠皱着眉头朝跟班们挥了挥手，紧接着满脸堆笑、点头哈腰朝天逸奉承道，“您……您怎么会在这里？”
“青木棠，不愧是你，一眼就认出我了？”天逸诙谐地掸了掸青木棠的肩膀，又帮他正了正衣领，“我可是穿着草民的衣服。嘿～你这都能认出我来，真是厉害。”
“不敢当，不敢当。您乃是天之骄子！我等草民就算是眼睛瞎了也当感应到您的天威。”青木棠哆哆嗦嗦地回答道，“听说您失踪有快半年了，今天怎么会突然出现在娴城？啊！天懿公主！天懿公主就在娴城！她很担心您。要不我这就带您去见总侍大人？”
“天懿在娴城？”天逸脸上掠过一丝不悦，吓得青木棠双腿发抖，“哦，那个总侍布佑辛听说是新任皇帝代理天雪任命的。你老爹总侍的位子丢了，心里不好过吧？”
“不敢不敢。我父亲这些为官的人深感天恩浩荡，全听天家号令，不敢有异议。”
“很好。既然我回来了，那个桃家的后人就该归位于我。不日我便会将总侍的位子归还给你老爹。你们现在先退下吧！”天逸朝青木棠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可是……这个女人是总侍大人……”
“这是我的女人，你有什么问题吗？”天逸像敲木鱼一样抬起右手反复拍打在青木棠的额头上，“而且，我这是为你们好。快!走!吧!”
“知道了，知道了。我等这就退下。”青木棠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弯着腰恭谨地倒退着离去。
他的一众跟班见状，知道对方地位不凡，也赶忙依样画葫芦地跟着退下了。
“好了，碍事的家伙们都走了。”目送青木棠一行人离去，天逸满脸严肃地转过头来。
原本在地上趴着的玖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了起来，面无表情地盯着天逸。
“终于露出真面目了吗？”天逸自信地笑道。
“愚蠢的下等生物。”
“玖伊很不开心。”
“把这个世界毁掉就行了。”
“一切归于混沌，这就是熵的意志。”
玖伊那边传来了混杂的话语。
“跟花田里遇到的奇怪骑士不太一样，能交流。可是……有多重人格吗？”天逸朝玖伊大声喊话道，“玖伊！你还在里面吗？”
“玖伊很不开心。”
“玖伊不想理你。”
“玖伊要毁掉一切。”
“闭嘴，畜生们！我没跟你们说话。”天逸冷漠地呵斥道。
“救……救……我……”一个微弱的声音传了过来，但很快就被别的低语声给掩盖了。
“我听到你的愿望了，女人。”天逸呵呵一笑，点了点头。
娴城上空陡然刮起了大风。
黑色的夜空中什么东西缓缓降了下来。
这东西，除了拥有与天懿类似视觉天赋的天逸，没有人能看见。
“这么多黑色的楔子，汇聚在一起，真是可怕的力量啊！”天逸仰头望去，无数黑楔出现在娴城上空，组合成了一根如山般巨大的倒置方尖塔，“这东西要是掉下来，整个娴城恐怕就没了吧？”
他身形一闪，移动到了玖伊的背后，一把搂住了她。
“你没有阻止玖伊的能力。”
“混沌不可避免。”
“愚蠢的下等生物，挣扎吧，在绝望中归于熵吧。”
大概是现在身为玖伊的存在对自己的实力有着十足的自信，她不为所动，漠然地站在那里，任凭天逸接近自己。
“女人，你真是越来越让我感兴趣了。我也不是很在乎娴城，可是我妹妹天懿现在在这里。所以，对不住了。”
“天……懿？”
单凭自己，天逸确实没有阻止玖伊的能力。
在触碰到玖伊的瞬间，他就明白了。
玖伊的**依旧是常世之人一样强度的血肉之躯。
可是在那之上，覆盖了一层别的次元的东西。
天逸自出生以来便孤身一人一直抗争至今的东西。
他触碰到了玖伊，但也没有“触碰”到玖伊。
对方是更高维度地存在，而这玖伊只不过是对方在娴城的投影罢了。
这就是对方如此自信的原因吗？
“你知道吗？陌生男子给的戒指，可不能随便乱戴哦～”天逸在玖伊耳边低语道，轻轻将她拇指所戴的扳指转动半周，一把长刀凭空落了下来。
天逸熟练地接过长刀，捅入了玖伊的胸口。
“愚蠢。这点凶器就想伤到我们吗？”
“就算你杀死这个傀儡，也休想阻止我们。”
“跟这座城一起毁灭吧，下等生物。”
玖伊嘲讽道，被长刀刺穿的胸口衣物并未损坏，也没有流一滴血。
“这可是外道天生的魂刃。就算是仅存于概念中的存在，就算你躲在暗处操纵傀儡、践踏玩弄他人的性命，就算你自以为安全，也别想活着离开。”天逸拔出了长刀。
风停了。
天空倒悬的方尖塔消失了。
“怎么回事？”玖伊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没什么。你还好吧？”天逸慵懒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玖伊这才发现自己被天逸搂在怀里，脸上还挂着泪水，顿觉无地自容，一记肘击打在了天逸的腹部。
“嗷……”天逸捂着肚子，跪倒在地，“你竟然如此对待救命恩人！女人，我要将你满门抄斩！”
“这把刀是怎么回事？”玖伊一眼扫到了天逸手中长刀上镌刻的外道二字，顿觉这把刀分外眼熟，仿佛就是战仪中外道天生所使的那把刀。
竞技场中央，外道天晟的手刺穿了凋叶仇的咽喉。
凋叶仇口中翻着血泡，如癫痫般抽动的躯体摔在地上，很快便没了动静。
“总侍大人，您可还满意？”奴隶主盖刚坐在看台上，朝一旁的布佑辛笑道。
“好了。不用多说了。白地跟娴城的矿产交易就给你做主了。”布佑辛头也不转地回道，“这下就只剩这个外道天晟了。我要他死的话，你还有什么条件？”
“哎哟喂～这外道天晟可是我最中意的一个奴隶呢。您看，我这每天为了维持跟他的契约，可是浪费了不少生命力。这眼睛都熬红了。您也是知道的。这种高级别的鬼族，维持主仆关系可是要下狠劲的。短寿什么的都不是个事儿。您当时刚抓住他的时候，不是差点被克死。幸亏我给您接下了契约。”
“行了，开个价吧。”
“天懿公主……”
“可以。”布佑辛站起了身，从看台上离去，独留盖刚坐在那里满面红光。
“我这总侍当的也是真累。”布佑辛走进了离场的通道，扭了扭脖子，“客人们已经到了吗？”
他的面前站着全副武装、浑身杀意的欣昭然和节别神。
第三十七章
外道影站在山顶静静眺望着远山尽头夜幕下灯火通明的娴城。
“影，你在想什么呐？”寅月胧从影的背后走了上来。
“……”
“影？影！”胧伸出缠着绷带的右手在影的面前挥舞了两下。
“哦！胧，你怎么过来了？”
“我睡不着嘛～”胧伸了个懒腰，坐在了山崖边倒下的一棵枯树上。
见影还在一边傻站着，她小手拍了拍树干，清了清嗓子。
影微微一笑，轻轻坐在了胧的右侧。
“你刚才在发什么呆呐？”胧眯着眼睛，微妙地瞥了影一眼，“是在想谁吗？女孩子？是那个天懿公主吗？你们步入成年人的殿堂了吗？”
“喂喂喂，这话可不能乱说啊。”影惊得咳嗽不止，“我和天懿只是朋友。”
“哦？姐姐我怎么不太相信呐～”胧挽着影的手臂，笑脸贴近了他的脸，直视着他的双眼，紧接着笑意淡了下去，显得一脸乏味，“你跟天懿真的没有发生什么吗？影，你也太无趣了！”
“你坠入虚空的时候明明跟我一样，还是个单纯的孩子，好不容易回来了，倒说起大人的话来了。简直就像……”影突然想起了什么，连忙打住。
“简直就像……什么？”胧低下脑袋，靠在了影的手臂上。
“没什么。是我太无聊了。”
“就像变了一个人是吗？”
“胧。”
“我知道我确实跟以前不太一样了。可你不知道我这些日子都经历了些什么。我看到了太多连我自己都无法理解描述的事物。在那虚空之中，一切都很奇怪，到最后就连我自己的存在都变得模糊不清了。可是。影。我对你……”胧急促地呼吸了一下，重新平静下来。
“当时，如果是我没能回来就好了。”
胧噗嗤一声笑了：“你当时都吓傻了。真要是你一个人去面对那个东西，肯定是回不来了。”
“你……胧，你都没有给我选择的机会，擅自把我推了出去。”
“你还怪我咯~你要是打一开始就不去理那个声音，不就没事了吗？”
“那个东西到底是什么？”影不安地问道，“真的没事了吗？”
“呃~”胧扶住了自己的额头，身体摇晃起来。
“胧，你怎么了？”影赶紧抱住了要从树干上摔下去的胧。
“没……事。没什么，就是头有点痛。抱歉，影。每次我要回想起那个东西，大脑就会一片黑。对不起。我真的想不起来自己是怎么从那东西手上脱身的了。我只记得一个人在虚空里徜徉，最后循着你的气息找了回来。”
“没关系。对不起，是我多嘴了。”影有些哽咽。
“嘿嘿嘿，没事没事~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太好了，你跟天懿没有什么的话~”胧突然扑上来，在影的脸颊上亲了一下，“影~我们可以回鬼界去，可以不管这个常世的一切。景熙都告诉我了。那个拿着你契约的奴隶主，那个欺负过你的布佑辛，我都可以帮你除掉！在那之后我们两个可以回去过自己想过的生活。就当之前那些事都没有发生，好不好？”
影略微愣了一下，微笑起来：“胧，接下来的事，你都不用担心了。我已经送了一封信给一个叫白烨的常世之人。他很快就会来找你，安排你回家。明早你不用跟我们进娴城。”
“果然是嫌我碍事了吗？”胧失落地低下了头，揉了揉绷带缠住的手腕，“影，你已经不需要我了吗？”
“怎么会？”影摇了摇头，“这些天辛苦你了。只是布佑辛拥有克制鬼族的能力，你不像我们已经有契约在身，贸然出手会很危险。”
“你是在担心我咯？”
影将手轻轻放在胧的头顶：“是啊～快回去睡吧～待会儿平泰要来换班了。”
“嗯，好~”胧笑着点了点头，趁机又往影的脸上吻去。
有了刚才那次“偷袭”，影这次迅速地往后一仰，避开了。
“诶~为什么要躲开啦？”胧装作生气的样子，站起身来，倒退着走了两步，停住了。
月光映照下，她白皙的皮肤和纯白如雪的长发散发着璀璨的光，如血的红唇和赤红的双眸鲜艳得点缀在洁白之中，显得甚是夺目。
“早点过来休息哦！”
“嗯~”影笑着朝她摆了摆手，“你的手还好吧？”
“这个啊~没事~”胧解开了右手的绷带，露出了略显红肿的手腕，“没想到你这么快就赶上了我的剑术，真是出乎我的意料。明天~要三两下就把那个布佑辛给解决掉哦！”
“当然啦~可不能给我的师父丢脸啊~”
影目送胧迈着轻盈的步伐离去。
待其离开自己的视线后，他摸了摸被胧亲吻的脸颊，擦拭掉了那并不存在的唇印，长舒一口气。
除了胧以外，天懿、玖伊、布佑辛、谷合、天雪，影要处理的事情重叠如山。
而他既没有能力，也不知该从何下手。
也许这些人都跟胧对他一样，不需要期待，没有牵挂。
也许他应该撒手不管，任由常世之人、国家权贵、世界灾害们冲突争斗。
这里本就不是他的家园、不是他的战场。
“可是……”影按住了额头，嘴角咧开了笑意，“都怪你啊~在我脑子里住了那么久，给我灌输了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搞得我已经分不清你我，害得我一直放不下你。”
“喂，玖伊，你说的都是真的吗？”天逸一脸震惊地望着眼前这位娇小的少女。
“怎么？哪一点你不相信？”玖伊白了他两眼。
天逸擦了擦额头的冷汗，重新摆出了威严的样子：“嗯。哼。就当你说的都是真的吧。你也考虑考虑刚才我说的话。你若是想要回到这阑界之外，作为背负天家一族命运的我可以帮你。”
“不必了。”玖伊抬起头来，仰望着月亮，“我跟他约定好了，不管怎么样，都会一起去完成这一切。”
“你就这么相信那个鬼族吗？”
“当然了。”玖伊笑了笑，“因为，我跟他都是爱管闲事的人啊~”
“那我就不自讨没趣了。”天逸一边叹气一边摇了摇头，“那我们现在共同的敌人就是这布佑辛和他背后篡夺了我帝位的那个天雪皇帝了。你看那边。”
他指了指远处人群中一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个女人是布佑辛的妹妹布千夏。”
“你要做什么？我说过了，再给我一些时间熟悉熟悉地形，我差不多就能记起来天懿在哪里了。”
“太慢了！我不喜欢等。”天逸一口回绝，微妙地笑了笑，“布佑辛怎么样我是不清楚。他妹妹布千夏可是个单纯的白痴。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施展一下皇帝的魅力给你看看。”
第三十八章
布千夏正艰难地在人群中前行着。
今夜外道天晟与凋叶仇一战，引来不少看客。
这会儿竞技场刚散场，人潮涌动，街道上非常拥堵，将她的日程延后了不少。
她握紧了怀中尚且温热的包裹，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笑意。
天懿公主近几日跟自己越发要好，每天都会送给她各种首饰珠宝、衣服布匹，也不知她是从哪里弄来这些东西的。
布千夏也不多想，毕竟人家是天字一族的公主，在娴城有点自己的产业也不是不可能。
等哥哥和天懿公主大婚之后，布千夏自己也就会名正言顺地成为皇室血亲。
布家又能重新回到天字一族的传承中去。
想到这里，布千夏就忍不住喜从心来。
可是哥哥最近对天懿公主愈发不上心，还派人限制了天懿公主的出行。
布千夏担心哥哥这些作为会影响天懿公主的心情，要是坏了到手的亲事那就得不偿失了。
可谁料天懿公主每天都要缠着自己聊哥哥布佑辛的事。
越是见不到哥哥，天懿越是想念。真是苦了她了~
为了回报天懿的恩惠，也算是稳住自己在天懿心目中的地位，今天听说有皇城的糕点师光临，布千夏就自告奋勇地出来买一些糕点带回去给天懿。
可是人流似乎没有要散去的迹象，再晚一些回去，新出炉的糕点就要凉了。
就在千夏发愁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闪到了她的面前，跟她撞了个满怀。
怀中装着糕点的包裹一下子甩了出去，被众人踩踏踢挤，消失在布千夏的视野之外。
“你！你！你怎么这么不长眼啊！”千夏一肚子火气爆发了，冲着来人就是一通吼，“我千辛万苦排队买来的糕点！你怎么赔啊！”
“千夏~一段时间不见，你长高了啊！”来人正是天逸，他一把抓住了布千夏的手腕，双目紧逼。
“……皇帝大人！”布千夏吓得用另一只手捂住了嘴，“你、您怎么会在这里？天啊！我要告诉哥哥！还有天懿！”
“别慌别慌！我的千夏。我这不刚刚回来嘛~心里惦记着你，就赶紧赶来了。”
“皇帝~”布千夏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您真的想着我吗？”
“那当然~不过千夏，我好久没见过我妹妹了。你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吗？”
“我知道！天懿公主就在总侍府邸接待宾客的厢房。您快去看看吧！”
“是嘛~那还真是谢谢你啦~”天逸伸出手在布千夏的鼻梁上刮了一下，“那我先去看看我妹妹。稍后再来找你啦~”
他一把甩开了布千夏的手，退回了人流之中，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皇帝大人居然还惦记着我！”布千夏已经把哥哥与天懿的婚事抛到了脑后，开始浮想联翩起来，“看来皇帝心里一直有我。呀~要是皇帝娶了我，哥哥再娶了天懿，天懿不是得叫我嫂嫂了吗？嘻嘻嘻~”
既然要做天懿的嫂嫂，今天这糕点不管怎样都得带回去！
布千夏转过身来，重新朝着糕点铺艰难地进发。
“布大人。这次的报酬可得往上提一提啊！”欣昭然抹了抹额头上的汗，正了正自己的腰。
“放心，少不了你的好处。”布佑辛踉跄两步，坐在地上，转了转左手食指上佩戴的扳指，手里握着的短刀消失了。
他们面前横躺着二十来具身披蓝纹重甲的骑士和战马尸体。
除此之外，还有一匹巨大蜥蜴形状的金色腐尸，看上去死了有一段时间了。
尸体间此刻趴着数只漆黑的蝴蝶，正吸食着地上流淌的血液。
“节别神，你还要多久。”欣昭然一脸不耐烦地朝一旁正坐着闭目养神的节别神喊道。
“镇墓蝶还没吃饱。你再等会如何？”节别神敲了敲手中的黑刀，“等它吃饱了，剩下的全是你的。”
“真是……”欣昭然哼了一声，转头望向布佑辛，“这些骑士还有那具怪物般的尸体，真不像这世间的东西。这就是天家一族在圣域一直阻击的侵入者吗？”
“是啊。”布佑辛额头上渗出了冷汗，有点喘不上气，“这也算是天雪皇帝对我的一个考验。待我娶了天懿公主，这职责便也要落到我的头上。”
“本来应该是皇帝本人在圣域应对的敌人。她没有出手，放任对方进来，让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布佑辛，你还真是天真啊~”节别神悠哉地嘲笑道。
“你还真是喜欢说风凉话。”布佑辛向节别神投去了不屑的眼神，“所以我才说不喜欢跟中洲的野蛮人合作。不好意思，我忘了，你连中洲人都算不上。是吧，半鬼？”
黑色的蝴蝶们似乎被惊扰了一般，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
节别神睁开了一只眼，死死地瞪住了布佑辛：“别以为只有你们方圣在维护这常世的和平。我们天踽众在你们圣域关照不到的地方一直守着。这么些年，也解决了不少入侵者。若不是身居极端的那位下令，我也不会来支援你们方圣。”
“是这样吗？那你得做好本职工作啊！”布佑辛阴阳怪气地反讽道。
“好了，你们两个别吵了。”欣昭然打断了二人的争执，“要不是对面起了内讧，我们也不能这么快就结束战斗。逃掉的两个人怎么办？布佑辛，若是天雪皇帝知道你没解决全部的入侵者，不知会做出什么来。”
“那两人自相残杀，身负重伤，再加上不熟悉我们这个世界，一时半会也掀不起什么波澜。天雪皇帝那边就先瞒着吧。”布佑辛朝欣昭然使了使眼色，继而转向节别神，“节别神大人也是这么想的吧？要是你主子发现你让入侵者逃脱了，肯定也不会给你好果子吃吧？”
“没有人能逃过我的追踪。就算是在入侵者里，这一批的实力也排不进前五。”节别神站了起来，“欣昭然，镇墓蝶已经吃饱了，你可以动手了。”
天空中飞舞的黑色蝴蝶四散而去。
欣昭然笑了笑，身下释放出巨大的黑影。
伴随着躁动的窸窣声，黑暗瞬间吞噬了地上的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