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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扶摇微影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txt下载     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一千零四十六章 红叶(15)

    哪怕堀直政疯了一样地摇晃旗帜示警,可是战场上混乱的大多数武士仍对大筒阵地的危险无动于衷。在整片战场上,只有一个人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北陆道所有骑兵众和我来!织田本家的骑兵也通通过来!”柴田胜家在高地上简单瞭望了一下局势后,就立刻反应过来红叶军是想要干什么了。他带着自己的旗本骑士们跃马于织田家战线侧后,一边挥舞着旗帜,一边不断高呼着。前田利家、佐佐成政、不破光治、堀秀政、蜂屋赖隆等武士依旧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还是陆陆续续把自己的旗本骑士都派给了柴田胜家。虽然还有不少人没有聚集过来,但是柴田胜家眼看着要来不及了,便带领着已经聚集过来的3000骑兵快速向北,贴着淀川东南岸绕去。

    “敌人的目标是大筒阵地…”柴田胜家虽然对红叶军的行动还是一头雾水——这个时候明明应该让红叶骑兵席卷战线才对,虽然不可能逆转70000大军的优势,但是至少可以挽回些局面,让红叶军的崩溃来的慢些。这样直冲大筒阵地又有什么用?冲下来了又能如何呢?为了拿下这个整场战斗里一直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的鸡肋阵地,他们居然用上了自己最宝贵的骑兵和预备队?

    柴田胜家看了眼棱堡方向依旧没有竖起的织田信长的马印,心里微微有些不安——他坚信织田信长绝对不可能被这么轻易地端掉本阵,应该只是在转移罢了。等到马印重新竖起,织田军就可以结束动摇状态。虽然织田信长马印的消失让战场上的织田军陷入混乱,但这个破绽却引出了红叶军最后的预备队——柴田胜家忽然意识到,这件对织田家极为糟糕的突发事件却可以成为织田家彻底获胜的契机——只要他把红叶军的预备队歼灭了,红叶军就完蛋了。

    于是,柴田胜家一边代替起织田信长的指挥角色,流水般地把传令兵派往各处,要求各部稳住战线,同时分出人手配合他围剿铜墙备和燎原备。然而他不知道,在战场的东边,大量的织田军在收到柴田胜家传令兵传来的信息之前,都误以为柴田胜家快速北返的马印是在弃军潜逃——这导致了织田军多部丧失了战斗意志,开始且战且退,给了红叶军和联军宝贵的休息时间。

    柴田胜家没有想到战场会混乱成这个样子,以至于他都已经率领骑兵赶到了战场,但除了堀秀政以外却没有人派来任何一支援军。红叶军的骑兵一马当先地从淀川的几处桥梁上冲过河去,而燎原备的军阵也在快速跟进……

    等等…

    柴田胜家忽然愣住了,因为他看到燎原备的三个方阵内并不是空心的,而是挤得满满当当的都是人。那些人穿着的不是辅兵的军服,而是红叶军的战兵——但其中却有一大半多的人没有披甲。这样的比例…是红叶军的惊蛰备。他们故意没有打军旗来隐藏自己的身份,目的就是要到达——山岗上织田家的大筒阵地。

    柴田胜家一下子就反应过来红叶军的目的了——他们想让惊蛰备夺过织田军的大筒来开炮。织田家的大筒都是以雨秋平提供的图纸制造的,尺寸和弹药装填量都与红叶军的大筒无二,使用起来自然也是无缝衔接。现在织田家70000战兵近半都在山岗上大筒阵地的覆盖范围内,如果让那150门大筒居高临下地对着自家部队开火,后果不堪设想…

    柴田胜家没有功夫细想了,也没有功夫等待援军到位了,沿着淀川一路冲了过去,向着燎原备和惊蛰备扑去。

    此时,山岗上,织田军的炮手正手忙脚乱地进行装填。他们之前本以为这一仗都用不上他们了,压

    根没有做好准备工作,现在眼看着红叶骑兵已经杀过淀川直奔山上而来,各个都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应该换霰弹啊!为什么要装实心弹!”

    “快把实心弹撤出来啊!”

    “来不及了呀,都冲上山了,有什么打什么吧!”

    “护卫队,快挡到骑兵前面去!”

    “我们挡到前面去你们还怎么开火啊!”

    一片混乱里,堀直政已经急得满头大汉,他手边只有1000战兵却要护着将近3000人的炮手和150门大筒。之前谁也没想到这座山岗居然会成为袭击的目标,现在仓促间修筑工事也来不及了。随着马蹄声的逐渐迫近和山麓上腾起的烟尘,所有人都知道红叶骑兵已经杀到近前了。红叶骑兵越是近,织田家炮手的动作越是不利索,以至于当红叶骑兵冲到阵地前时,完成装备的火炮也不过三分之一,其中绝大多数装填的都是近战伤害不大的实心弹。

    “抵近在打!不要现在开火!”堀直政看着快速逼来的红叶骑兵和山路上逐渐缩短的距离,声嘶力竭地喊着,“我们只有一次开火机会,放到最近再打!”

    “最近再打个屁,等骑兵冲到面前了我们哪怕开出炮来也是死啊!”织田军的炮长们内心腹谤不已,眼睁睁地看着那声势骇人的骑兵挥舞着手中血淋淋的长刀,呼啸而来。终于,有一个织田军的炮手不堪重负,点燃印信后就撒腿想后跑去。那门炮响瞬间引起了连锁反应,慌乱的织田家炮组们一股脑地在还有一定距离的情况下仓皇开火。大多数的实心弹因为没有调整好正确的火炮诸元没有命中,只有那十几发霰弹在末端扫倒了数十名骑士。说到底,织田家这些炮手缺乏足够的实战经验。突然遭遇被敌方骑兵突袭的危机场面,又如何应付地过来?

    红叶骑兵冲上山岗后,织田家的大筒队炮组们立刻如鸟兽散。剩下的护卫兵们眼睁睁地看着炮手一股脑地跑了,在溃逃的浪潮下也是士气动摇。逃亡的炮组成员还让这些护卫没有空间结阵,只得各自为战以肉身对抗红叶骑兵。不多时,他们的防御就宣告突破。上千红叶骑兵四处策马奔腾,将护卫们成片成片地撞倒、砍倒。堀直政眼看局面已经无法收拾,无可奈何地带着手边还能聚集起来的部队狼狈逃窜。

    “糟糕了…该死啊!”柴田胜家看着山岗上的红叶军的靠旗正在四处驰骋,明白大筒阵地已经失守了。可是就在他斜前方不远处,惊蛰备的部队已经分三座桥梁渡过淀川,而燎原备的战兵则反身过来守在了桥头。就差一点点…如果他能早反应过来一小会儿,就能在他们过河前把他们拦住了。如果有人统一指挥的话,就能拦住了!要是主公的马印没有离奇地突然消失,这支部队早就被拦下来了!

    “杀过去!拦住那些炮手!”柴田胜家不管不顾地大吼着,催动着织田家的骑兵们向桥梁扑去。

    “拦阻他们!”吉岗胜政同样大吼着下令道,让燎原备的三个连队各自守卫一座桥梁,“我们红叶军的骑兵能冲垮你们的长枪兵,我们的长枪兵一样可以挡住你们的骑兵!怎么打都一样!哪怕红叶殿下不在了,我们红叶军也还是天下最强!”

    “为了红叶殿下!”

    燎原备的长枪兵们高呼着口号,在桥梁正中列出了密集的防马阵型,而铁炮手们则在桥梁后两侧的岸边将铁炮对准了织田家的骑兵。

    “切!”佐久间盛政不屑地用手摸了摸鼻子,随后从腰间抽出刀来,催动着身边的骑兵们就往桥上冲去,“几百长枪手罢了…你们以为真能挡住我们北过的骑士吗

    ?冲一下就散了!”

    北陆道军团的骑士们浩浩荡荡地杀上渡桥,以惊人的马速扑向燎原备的长枪手,只要这样撞过去——哪怕立刻被捅死,人仰马翻的尸体也能砸出一条路来——刚才红叶骑兵就是这么干的。

    然而就在他们即将相撞的前一刻,燎原备在桥梁边的铁炮手齐齐斜着对桥梁上的骑兵开火。剧烈的轰鸣声让北陆道军团的马匹吓了一大跳,冲在前面的马匹纷纷惊得人立而起,随后便被弹丸一片片地扫倒在血泊里,真正能撞进燎原备阵线的不过两三批马而已。而后续的骑士身下的坐下马也纷纷受惊,好不容易控制住坐骑,但是速度已经降到了危险的地步。身后的骑士还在不断往桥梁上冲来,逼着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向前而去。可是这样的马速别提什么撞开一条路了,连冲击都够呛。燎原备的长枪手倒下一个就立刻有好几个抢着补上来,悍不畏死地一步不退,根本不给织田骑兵冲乱战线的机会。

    织田骑兵的冲锋被挡住后,这些没了速度的骑士立刻成了长枪手的活靶子,被一个一个乱枪捅下马来。人和马的尸体交错在桥梁上,也阻碍了后续骑兵的攻击。数百骑兵聚集在桥梁对岸绕着圈圈,却没有机会冲上桥梁,只是任由换单完成的铁炮手一轮一轮轰击。越来越多的织田骑兵被长枪手和铁炮手打死,人和马的尸体跌落桥梁,在淀川里砸起了一朵又一朵的水花。

    “可恶…”本想冲上桥梁的佐久间盛政一勒马缰,从拥挤的桥两边退了开来,从桥上突破已经是不可能的了。他深呼吸了几口气,寻找着红叶军防线的其他突破口。可是淀川这一段的宽度虽然只有二十丈,但水流颇深,没有桥梁根本不可能涉水强渡。

    突然间,他灵光一闪,发现了一条新的“路”。在石桥的桥基边,如今已经落下了上百具武士和战马的尸体,他们在水流的冲击下和周围的礁石、桥基、桥墩搭在一起,倒是形成了一条尸路。

    佐久间盛政已经杀红了眼,哪怕是这样荒唐的进攻方式也不打算放过。他狞笑了一声,立刻招呼着周围自己的几十个旗本骑士跟他一起向着水上的浮尸冲去。那些尸体被挂在礁石、桥基和桥墩上,勉强可以供马匹四蹄着力跳跃,但还是有不少马术不够精湛的骑兵一个打滑就翻下了水中,成为了身后骑兵跳跃的新着力点。但佐久间盛政没有失误,以高超的技巧一路跳向河流对岸。河岸边的红叶军铁炮手刚刚完成一轮齐射,铁炮都正在装填,没办法射击。佐久间盛政在最后一块桥墩下的桥基上纵马一踏,便要跃上岸边。只要冲到岸上,就可以把这些烦得要死的铁炮手杀个落花流水。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声“为了红叶殿下”却突然在耳边炸响。佐久间盛政只看到眼前一晃——一个红叶军铁炮手不管不顾地迎着自己马匹纵跃的方向跳了过来,径直撞向了马头。几乎在碰撞的瞬间,那个红叶军铁炮手就被撞得肝胆俱裂、七窍流血,连喊声都没发出就被撞死了。可是这突如其来的一击也改变了马匹的平衡和姿势,将佐久间盛政连人带马给扯下河去。

    还没等佐久间盛政挣扎从把头从水里抬起,就听到上方的河岸又传来了接二连三的“为了红叶殿下”的大吼,一个个红叶军铁炮手孤注一掷地扑向跃马跳来的北陆道骑士,把他们尽数撞于河下,为身后的兄弟们赢得换弹的时间。一具具落下的两人一马的躯体也把水下的佐久间盛政砸了个七荤八素,当他好不容易扑腾着扒着一匹马抬起头来时,看到的便是一把把黑洞洞的对着自己的铁炮口。

    “砰!”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一千零四十七章 红叶(16)

    当织田信长从通道里撤出,组织完了断后部署,并再次在下一座棱堡的中央指挥台上打起了自己的永乐通宝马印时,他根本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他刚才也就半刻钟的时间没看战场,可是眼前的局面和刚才已经天差地别,仿佛不像是同一场合战一样。太多的新信息通过视觉神经传入大脑,让织田信长一时间根本反应不过来、

    织田家庞大的弧形战线被拦腰截断,断口处的血路清晰可见。他顺着那条血路往西北看去,便看到了柴田胜家的马印——他正率领着北陆道军团和织田家直辖的骑兵围攻淀川上的三座桥梁?在干什么?为什么要往后打?织田信长又继续看去,却几乎惊讶地叫出声来——在淀川的西北岸,飘扬的居然是红叶军燎原备的旗帜,他们是飞过去的吗?当织田信长把目光再往西北移了一点后,他彻底地大跌眼镜了——那座安置了织田家150门大筒的山岗上,却飘扬着红叶骑兵的旗帜。往东北看去,可以看到织田军的护卫队和大筒炮组正在狼狈逃窜。

    “大筒阵地被端掉了?”织田信长废了好久的功夫才终于弄清楚了刚才发生了什么——铜墙备和燎原备从织田家的中央战线杀穿了出去,冲过了淀川,拿下了织田家的大筒阵地,而柴田胜家正在带人围剿那支别动队。

    织田信长并不理解红叶军这样的战术动作是为了什么,也不理解织田家庞大的军阵为何会在短短半刻钟内被击穿,那么多部队为何又眼睁睁地看着红叶军杀过淀川而没有去足迹——直到他看到混乱的战场和流水般向自己马印涌来的各家各部的传令兵——他刚才转移马印时,马印在战场上消失的那段时间里,红叶军发动了凶猛的反攻。没有马印指挥的织田家群龙无首、军心动摇,这才闹得如此狼狈。

    “切!”织田信长气得发抖,狠狠地把拳头往墙上砸去,发出一声巨响。他根本没想到,这半刻钟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看着不少动摇着正向东北撤退的家臣,织田信长破口大骂着下令道:“想跑的都给余站住!想造反吗?都给余回身稳住战线!分人去把那支别动队剿灭了!”

    随后,织田信长自己大踏步地跳下指挥台,走上了棱堡的堡壁,扶着堡壁对赶来的各家传令兵亲自大吼道:“余活得好好的!你们怕个屁?巴不得余死了吗?都给余滚回去!让你们自家主子都给余好好打仗!”

    织田信长的马印重新竖起后,原本动摇混乱的织田家军阵逐渐恢复了冷静,各支备队或早或晚地重整了阵型,开始再次投入进攻。好不容易喘一口气的红叶军在瞬间陷入了更绝望的苦战——因为这一次,没有铜墙备掩护他们的侧后了。而此时,围攻渡桥不下的柴田胜家也终于迎来了援军。

    “这三座桥梁交给你们,拖住他们别让他们跑!”柴田胜家对赶过来的织田家直辖部队大吼道,同时自己率领着北陆道和织田家直辖的骑兵从桥梁处脱身,快速向东北的

    下一处桥梁冲去,“我们绕过去!赶紧把大筒阵地抢回来!”

    “拦住他们!”此时,山岗上的前田庆次刚刚把织田家的护卫队全部驱逐后,就看到了正在向淀川东北上游的桥梁迂回的织田骑兵,立刻招呼着铜墙备的红叶骑兵调头迎去,“不能让他们过河!”

    红叶骑兵和北陆道的骑兵一左一右隔河相望,沿着淀川两岸齐头并进向东北而去,冲向了那座至关重要的桥梁,谁也不肯相让。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将淀川的鱼儿惊得乱跳,两军都把马速提高到了最快,几乎在同时转弯踏上了桥面。

    “冲过去的人不要管别的,直接杀上山岗!”柴田胜家高呼着催动部下们向西杀去。

    “一个都不要放过去,我们就死在这里!”前田庆次高呼着催动部下们向东迎去,“列阵,墙骑兵冲锋!”

    红叶骑兵们在桥面上派出了前所未有的密集阵型,碾压般迎向了织田骑兵们手中雪亮的长刀。所有人都知道在这狭窄的桥面上头也不回地冲锋,无论你杀了多人最后的结局也只可能是一死,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动摇:

    “为了红叶殿下!”

    声势浩大的两股洪流在桥面上相会,这是真正意义上的两堵墙的相撞。冲在最前面的两军骑士几乎在接触的转瞬间就各自被乱刀砍死,可是却连落地的机会都没有,就在一连串接踵而至的碰撞里被撞成肉泥。完整的和不完整的躯体在桥面上乱飞,马和人的尸体倾泻般地滚下桥梁。马匹哀鸣着四处乱窜,在不分敌我的乱倒下哀嚎着倒地,立刻就会被身后的马匹一脚踏扁。血液泼水般地从桥面溢出淌下,在转瞬间就将桥下的水面染红。两军的尸体在交错纵横,几乎在桥上叠了两三层之厚。两军的速度,也都在碰撞里消耗殆尽,甚至有不少挤在桥面上的骑兵为了躲开身前停下的同伴而猛地改变方向,不慎落入水中。而那些落入水中的骑士也没有停下,继续挥舞着武士刀在水中与敌人殊死搏斗。两堵相撞的墙就在桥梁上不断角力着,飞快地流逝着生命和鲜血。

    狭窄桥梁上的对冲,一命换一命,毫无任何技术可言。这比拼的不是武艺,而是单纯的忍耐伤亡的意志和战斗到最后的决心。而比这个,红叶军从未输过。更别提现在的他们,为了给他们的殿下报仇不惜牺牲一切。

    前田庆次在冲锋开始时位于全队的第七排,而现在前面六排的士兵已经全数阵亡,轮到第七排的骑士顶上了。身边的副官似乎想要把前田庆次拉到后排去,不过前田庆次却是不为所动,扬着手里的朱红大枪就踏上了桥面。

    前田庆次在左右无数同伴一起,面不改色地冲向了面前那个北陆道骑士。看起来他只是个年轻的骑士,但是毫无疑问他只要这样撞过来就和可以把前田庆次这样的宿将换掉,但是前田庆次并不动摇。

    红叶骑兵的统帅从来都活不长的。从我接下这个职务的那一天,就已经有觉悟了啊!

    他踏着同伴越叠越高的尸体跃马而上,在砍下那一枪的同时任由对手的马匹和长刀同时撞向了自己的胸口,心中却回味着自己的人生——

    信实兄弟,老子帮你把天下鲸屋逛了个遍咯,这就下来给你讲讲滋味!杰盛兄弟下去这几年,你怕是被盯得连一次鲸屋都没去成吧?看我不把你馋死!

    红叶骑兵们奋不顾身地冲去,争先恐后地杀向那必死的地狱,踏着同伴和敌人的尸体不断向前冲杀。可北陆道军团和织田军直辖的骑兵们已经渐渐胆怯,即使他们都是身经百战的武士,又何尝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冲上桥就是必死,没有任何挣扎的余地,一个人就是只能换掉对面的一个人,然后便会尸骨无存。红叶军那些浴血奋战的武士仿佛地狱里的恶鬼一般,喊着那句令人恐惧的魔咒“为了红叶殿下”,收割着踏入地狱的生灵。

    越来越多的织田骑兵不再敢踏上桥面,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在桥边打转,桥上的阵型也越来越稀疏。渐渐的,以少敌多的织田骑兵不再能换掉对面的红叶骑兵,而是在乱刀围攻下被砍落河底。桥面上那两堵角力的墙,也飞快地向着河东压缩而来。

    “真不愧是红叶骑兵啊…”柴田胜家看着几乎已经被尸体给堵塞了的淀川和,心下已经是愕然。他看向了山岗的方向,试图寻找其他的突破之法,却只看到火光一闪。

    “来不及了…战局要逆转了…”

    就在刚才,山岗上织田家的大筒阵地内。

    “快点快点!各炮组认领两门炮,轮流装填开火!”

    冲上山头的千手尾成大吼着催促道,惊蛰备的炮手们看着燎原备和铜墙备的弟兄以生命为代价给他们争取来的时间,一个个都是满眼通红,手脚生风地快速准备着。

    “把十二磅炮都拉到这里来!”山岗最东南的地方,直江登平正招呼着部下把织田家部署在山岗上的20门十二磅炮尽数拖来,“这可是好东西啊!我们惊蛰备都没用过,只有红叶舰队的那些人才试过啊!”

    “来!跟我校准!”直江登平单膝跪地,伸出手臂竖起拇指,闭上一只眼睛开始对着东北桥梁东岸,不远处柴田胜家马印所在的地方测量,“北偏东三十三度,倾角二级半,所有人照做!”

    “是!”10个炮组疯了一样地调整着角度,而装填成员们也片刻不停地将火药和弹丸一次装入压实。准备就绪后,每个炮长都高声向直江登平汇报道:“准备完毕!”

    “好!”直江登平站起身来,猛地挥手向柴田胜家的马印甩去,同时大吼道:

    “开火!你们这些尾张佬都给我去死吧,下去给红叶殿下磕头谢罪!”

    20门十二磅炮齐声开火的轰鸣声震耳欲聋,几乎瞬间惊动了整个战场。全战场的人都茫然地抬头看去,只见20枚实心弹丸从硝烟里喷射而出,飞快地划过弧线砸向了柴田胜家的马印!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一千零四十八章 红叶(17)

    炮弹落地激起的烟尘,要比撞击声先一步传来。柴田胜家的马印也在烟尘里轰然倒地,在那周围,横七八竖倒下了无数织田骑兵的尸体。只有几匹侥幸幸存的马匹,还在血泊里哀鸣着。

    徘徊在桥梁边的织田骑兵被身后的炸响声吓傻了,转过头来却只看到倒在血泊里的尸体和马印。等烟尘逐渐散去后,柴田胜家的尸体才在他的十几个侍卫之中被发现。

    北陆道军团和织田军直辖的骑兵们瞬间失去了所有的斗志,除了柴田胜家所部的旗本骑士拼了命地想要在红叶骑兵的冲击下抢回柴田胜家的尸体外,其他的骑兵们都各自一言不发地撤离了战场。有的人向着西南边自家家主马印所在跑去,有的人逃向织田信长的马印,有的人则直接往东北方向的来路逃去。

    而此时,正率领着织田家直辖部队猛攻燎原备坚守的桥梁的堀秀政、蜂屋赖隆也亲眼看到了柴田胜家马印的骤然倾塌。几乎在下一刻,山岗上剩下130门大筒就齐齐开火,炮弹雨点般地砸向织田家的士兵。如此近距离的实心弹齐射,给部队的阵型和士气带来了毁灭性的打击。

    “快放倒马印!”堀秀政几乎大吼着下达了命令,可是自家的旗手却还茫然不知所措。堀秀政急得策马过去,摇晃着马印下达了向东南方撤退的指令后,一刀就把自己的马印给砍倒在地。

    没过多久,山岗上直江登平统一指挥的那20门十二磅炮便再次呼啸,目标是蜂屋赖隆马印所在。堀秀政眼睁睁地看着蜂屋赖隆和他周围的一圈侍卫被连人带马地给震上了天,腥风血雨泼洒了士兵一脸,几乎后怕地摔下马来。

    他扭头看向棱堡上织田信长的马印,后者也正在拼命挥舞,示意织田家的部队放弃进攻山岗,离开大筒队的射击范围,而是杀向南边红叶军的战线。不少还打着旗帜的织田家直辖武士努力地传递着织田信长的命令,可是那些更高更大的旗帜显然也受到了直江登平更多的关照,马上又是一阵狙击般的弹雨袭来。稻叶一铁、安藤守就、斯波长秀……随着中央战场上越来越多的马印和家主被直江登平依次点名摧毁,织田军的士气也快速瓦解着,中央战场上关东军团和织田家直辖部队的崩溃已经不可避免了。山岗上150门火炮发射的实心弹跳弹射击对于织田军密集队列的伤害实在是太大了,这份本来准备给红叶军的礼物此刻却报应在织田家自己身上。燎原备和铜墙备见状立刻转入反击,冲向了狼狈后撤的织田家中央战线。

    此时,战场西侧,织田军右翼的北陆道军团。绝望的气息在大军里弥漫开来,兵败如山倒的压力压迫着每一个人。中央战线已经要垮了,那他们孤军深入的右翼部队又该怎么办呢?

    “还有救…”佐佐成政好不容易从柴田胜家被击毙、织田骑兵团瓦解、蜂屋赖隆等多位重臣在转瞬间阵亡的事实里缓过神来,意识到眼下的局面虽然已经恶劣到即将被翻盘,但并不是没有取胜的机会了——如果现在去冲击空无一人的雨秋殇的马印,把马印冲倒了一切就都还有机

    会——雨秋殇马印一到,就轮到红叶军和联军像织田军刚才那样慌乱了。

    “前田大人,不破大人,快跟我来!”佐佐成政不由分说地拉过不破光治和前田利家的马缰,指向了雨秋殇的马印,“我们现在就杀尽红叶军的本阵!本阵里没人的!拿下本阵我们就赢了!”

    “这…”前田利家和不破光治闻言都是一愣,可是两个人心里却都是各有各的心思。

    “我留下拖住长宗我部军和天河备!光凭堀大人的部队估计搞不定!”不破光治在犹豫了片刻后就找了个理由推脱道。

    “柴田殿下的部队留下就可以了,不破大人带着兵和我来啊!”佐佐成政见状急道,可是不破光治却是不为所动,掉头就往回走。佐佐成政气得只拍大腿,但也无可奈何,值得看向了前田利家,“阿犬,你会跟我来的吧!”

    “这…好吧。”前田利家找不出理由,只好非常不情愿地点头应允,慢吞吞地率部跟着佐佐成政脱离了战线,向着雨秋殇的马印冲去。

    在佐佐成政和前田利家所部行动起来后,本阵内的雨秋殇立刻反应过来,摇动旗帜示意部队回援。中央战线上压力大减的万钧备和劲草备立刻各抽出一个连队往本阵赶回,而原本要袭击织田军背后的铜墙备见势不妙,也准备从刚才他们在中央战线上杀出的口子再原路返回——但他们并没能轻松如愿,因为织田信长也派出了手边的3000直辖旗本骑士,浩浩荡荡地从棱堡后绕出,直奔铜墙备而来。

    铜墙备正准备转身营地,燎原备却赶到了他们身侧,带队的吉岗胜政骑在马上对着铜墙备的骑兵们大吼道:“前田大人在哪里?”

    “报告吉岗大人,前田大人已经阵亡了!现在由铜墙备第二连连长上校吉野天成接替指挥!”吉野天成在马上向吉岗胜政行了一个军礼,“请问有何指示!”

    “庆次…”吉岗胜政这个大老粗在听到这样的消息后也是颇为感伤地咽了口口水,但在战场上可不容得儿女情长,便立刻沉声道,“你们立刻响应殿下的命令,回援本阵!那些骑兵由我们燎原备来挡住!”

    “可是织田家的骑兵有将近3000人,只凭燎原备…”吉野天成还想再说,吉岗胜政却直接高声打断道:

    “执行命令!吉野上校!”

    “是!”多年来养成的习惯让吉野天成下意识地应道,“铜墙备执行吉岗少将的命令!”

    看着铜墙备匆匆南返后,吉岗胜政就转过头来对燎原备的部队们高声道:“各连队各自列防马空心方阵!三个方阵之间留出足够大的距离!护住中央缺口!掩护铜墙备撤离!”

    “是!”燎原备的三个连长得到指令后立刻开始变阵,而吉岗胜政则再次对骑手下令道,“传令给山岗上的千手大人,跟他说燎原备会把敌人的骑兵拖住,让他炮击这些骑兵!”

    “是!”旗手闻言立刻拿着燎原备的烈火旗开始传递命令,山岗上的惊蛰备初电旗很快响应了信号,同时也回馈了一个

    指示。

    “吉岗大人!”旗手有些紧张地对吉岗胜政道,“千手大人回复说,我们所在的位置是火炮的极限射程,他没办法控制精准度,可能会波及我们!”

    “让他放心打,燎原备相信弟兄们!”吉岗胜政不由分说地沉声道,“就算打中了我们又怎样?一千多步兵换掉三千骑兵不是大赚特赚吗?让千手准将执行命令!”

    “是!”

    织田家的旗本骑士们在看到燎原备堵路的阵势和山岗上一刻不停的火炮后,果断选择了接近燎原备以躲避炮击。同时,还分出了一支500骑的小队绕路追着铜墙备杀了过去。果不其然,在他们接近了燎原备的方阵,绕着三个方阵间的间隙不断穿梭寻找突破口的时候,山岗上的火炮投鼠忌器,全部熄了火。

    然而,令织田家的骑士们意想不到的是,就在他们从各个方向分别分割包围了燎原备的三个方阵并准备发动进攻的时候,火炮轰鸣声却再次响起了——这次是150门大筒的齐鸣。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几乎在一瞬间剥夺了骑士们的听觉,下一刻他们就被密密麻麻落地的弹丸给打上了天。虽然燎原备的方阵彼此间留出了很大的空间,但是这么远的距离下,火炮的准度实在难以控制,在第一轮炮击下也有大量燎原备的士兵被误伤炸死。

    不过这轮炮击,显然对骑兵的影响要更大一些。受惊的马匹此刻各个都在血泊和尸体间乱跳乱窜,丝毫不受主人的掌控。吉岗胜政立刻率领燎原备发动反击,把这些手足无措的骑士们捅得落花流水。不少织田家的旗本骑士气恼地不行,索性跳下马来步战,场面混乱异常。不时就有受惊狂奔的马匹四处冲撞,将正在搏斗的两军士兵撞倒。而有部分织田家骑兵试图北撤重整列阵,可是他们刚一和燎原备拉开距离,立刻又受到了新一轮炮击伺候。织田家的骑兵们被打得苦不堪言,根本没有列阵的机会——可是不列阵的话,仅凭散兵游勇和个人武艺冲击红叶军那整齐的长枪阵——对骑兵而言几乎和送死无异。

    “还是要夺回那个该死的山岗!那些炮兵现在没人保护了!”织田信长看着眼前的战况,对惊蛰备的炮击感到忍无可忍,下令中央战线上的一部分骑兵转身向山岗冲去——毕竟燎原备和铜墙备都已经回到了中央战场,山岗上只剩下惊蛰备了。

    可是惊蛰备的炮手们有着日夜磨练的射击技术,对于这种不走‘之’字线路、直直冲来的骑兵毫不慌张,预留了提前量开始射击,实心弹再次将一队队织田家骑兵打得人仰马翻。好不容易冲到山麓上的骑兵正要发起冲锋,又挨了换弹完毕的火炮们一轮霰弹的抵近射击——无数被击中的织田家骑兵们就仿佛自己踩了一脚急刹车一样骤然停顿,被无数细小密集的弹丸尽数抹去,只留下泼洒开来的血花和顺着山麓滚下去的人、马尸体。少部分好运气的骑兵终于冲到了山顶,却被早已等待多时的惊蛰备炮兵护卫队乱枪戳下马来。织田家对山岗上炮兵阵地的特攻,几乎以全军覆没告终。

卷七 江南方绿望枫红 第一千零四十九章 红叶(18)

    而此时,正在急速赶回本阵的铜墙备,也发现了屁股后面跟着的那支尾巴——500织田家的骑兵。铜墙备经过多番拼杀,1500骑兵此时只剩下700人左右了。但为了能及时支援本阵,吉野天成还是当机立断亲自率200骑断后,而让第三连连长高野赖之带着剩下的500人直奔本阵而去。

    吉野天成也是一个老兵了,不会不明白骑兵对阵时马速至关重要,自然不会做出原地掉头断后的动作。他指挥着留下的200骑兵分成两队,在冲过织田家和红叶军中央战线的豁口后立刻向左右两边散开,随后缓缓地划过一个弧线转向中间,两面夹击同样冲出豁口的织田家骑兵。可是在他准备发动夹击之前,却忽然发现了织田家骑兵的怪异之处——他们拿的并不是武士刀,而是一人一把铁炮。

    “花里胡哨。”吉野天成在心里暗暗骂了一句,随后便立刻包夹而去。织田家的骑马铁炮队正追着高野赖之的本队而去,在兵荒马乱的战场上第一时间并没有发现吉野天成迂回到两翼的断后部队,反倒是草草地对着高野赖之所部后方开了好多枪,仅仅是打下了几个人而已。而这时,吉野天成所部的200人已经从左右夹击而来。

    织田家的骑马铁炮队立刻陷入了混乱之中,即使他们手上拿着的是多是开火便利的燧发枪,可是子弹的装填却是实打实地没有方便多少。在颠簸的马背上,骑马铁炮手们仓促地咬开早合火药袋,手忙脚乱地把火药倒入枪膛里——有的人没来得及清膛,有的人没来得及压实。一片慌乱中,向两侧开火的骑马铁炮手们只有一半人正常完成了射击,剩下的不是没来得及装填完就是哑火了,还有的人甚至炸膛了,弄得队伍里一片狼藉。

    而在颠簸的马背上,这射出的一半子弹也效果寥寥,仅仅是击中了十余名红叶军的骑兵罢了。当红叶骑兵呼啸而至时,这些骂骂咧咧的骑马铁炮手们一个个都是非常恼怒地把手里昂贵的燧发枪随手扔掉,抽出他们熟悉的武士刀来应战。可是面对从两翼以墙骑兵冲锋之姿杀来的红叶骑兵,来不及变阵的织田家骑马铁炮手在接敌的第一时间就损失惨重,陷入了苦战之中。

    而此时,高野赖之已经一路策马赶回了本阵。远远地就可以看到,佐佐成政的2500多战兵正在围攻雨秋殇的本阵,万钧备和劲草备两个连队500多的残兵难以抵挡,已经节节败退,本阵也岌岌可危。高野赖之也不多话,率军就直奔佐佐成政身后而去。佐佐成政早就看到了这支来势汹汹的骑兵,不得不立刻分出了半数的战兵和全部的骑兵向后防御。让正面的攻势压力得以减轻。

    “拖住就行了!等前田家绕道南侧发动进攻就好了!”佐佐成政并不着急,而是指挥着部下与红叶军的500骑兵和500多步兵缠斗——这已经是红叶军最后能防守本阵的队伍了。只要向南迂回的前田利家发动进攻,红叶军的本阵也将就此沦陷。之后他们只要追的雨秋殇的马印收不住脚就可以了,不给他重整队列的机会。

    然而,佐佐成政左等右等,还是没看到雨秋殇移动马印的样子。眼看着自己的部下不断减员,而是红叶军的本阵仍然纹丝不动,焦急的佐佐成政便在马背上远远地向东南张望,想要寻找前田利家的部队,却一无所获。他又环顾了一圈,才发现前田利家正带着人慢慢吞吞地向西南方向进发,向着红叶军和联军阵后的辅兵发动了进攻,把那些辅兵赶得满地乱跑。

    “这个时候去打辅兵干什么啊?阿犬他脑子里装的都是屎吗?”佐佐成政气得暴跳如雷,差点一刀把自己坐下马的马头给砍下来,“打掉马印就赢了啊!去贪那点小便宜有什么用?”

    佐佐成政立刻示意旗手摇旗,向前田利家发出请求配合夹击的指令。可是前田利家却是理都不理,埋头向辅兵堆冲去。

    “可恶啊…这混蛋定然是在放水!”佐佐成政几乎把手掌握炸,牙齿咬碎,却也是无可奈何

    ·

    此时,西城棱堡上的织田信长眼睁睁地看着压倒性的战局被红叶军逆转,织田军和红叶军都吊着最后一口气,拼了命地想将对方先击垮。山岗上的火炮一刻不停地轰击着,织田军中央战线的部队已经隐隐呈现解体之势,近半数的备队已经溃散得无法再战了,将领更是伤亡惨重。织田家的骑兵部队先后在淀川河畔和中央战线附近被击败,也是无力继续发动进攻了。左翼和右翼的织田家虽然还压制着面前的红叶军和联军,但是随着中央的溃败,他们也难以取得进一步进展了。而佐佐成政和前田利家迂回本阵的部队,也因为佐佐成政被拖住、前田利家去磨洋工般地攻击辅兵而陷入停滞。棱堡战线上,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依旧无动于衷,织田家防守棱堡的兵力勉强和森家部队、鸣镝备、细柳备、特种连队战平。而在枫叶山城城内,蒲生氏乡的大军虽然重新压制住了城内的局势,但却让细柳备的那个连队冲入了二之丸里。有了细柳备作中坚力量,二之丸也更难攻陷了。

    整个战场此刻已经毫无阵势和战术可言,完成变成了一锅粥般地混战。这大半天以少敌多的的战斗虽然已经让红叶军和联军的整体伤亡接近了四五成,但红叶军因为雨秋平的冤死而战意高涨,仍然高呼着“为了红叶殿下”死战不退。反观织田军,显然因为大家都心知肚明自己并不是正义的一方,不少武士也都有兔死狐悲和失望之感,战意明显不高。顺风时还好,一旦陷入逆风,便没有几个人愿意站出来替织田信长和织田家拼命力挽狂澜。若是这样战斗下去,织田军的失败将是迟早的事前。如果在这样一场赌上家族命运的大决战里失败,织田家也会不可避免地走向墙倒众人推的落寞结局。

    ——这是织田信长无法接受的。

    此刻的他已经急红了眼,将目光和全部的希望投向了一直按兵不动的池田恒兴、佐胁良之、德川家康和天下大名所部——他们那30000战兵一直安然地待在城南的棱堡里一动不动。只要作为生力军的他们出场,无论是攻击中央棱堡也好,加入正面战场也好,还是攻击雨秋殇的本阵也好,都可以瞬间瓦解整支红叶军,彻底夺下胜利。

    “派人去找他们!”织田信长的双眼里布满血丝,连嘴角都渗着血迹,活脱脱就像一个吸血魔王一般对着传令兵大吼道,“就告诉他们!让他们立刻出兵!要是不出兵的话,余现在就派人回安土城把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那两个混蛋的老母和妻儿都杀了!再派人到岛上,把德川家康那厮的妻儿也杀了!”

    织田信长边吼着边随手粗暴地从随从怀里扯出了几张文书,草草地用毛笔沾着血迹写下了要处决人质的命令,把那几张文书塞到了传令兵的怀里,同时阴森森地吼道,“让他们自己看着办吧!一刻钟内余看不到他们离开棱堡,就让他们等着收尸吧!”

    在使者离开不久后,织田信长见南城的各部还是没有动弹,气得恼羞成怒。他仿佛已经疯魔了一般,大声下令着棱堡上的炮手们把大筒反了过来,对着南城棱堡的友军开火。

    “你们是不是不相信余敢来真的?”织田信长狞笑着咧了咧嘴角,满意地看着南城的棱堡被大筒打得烟尘四起、鸡飞狗跳,“那就给你们看看余的决心啊!”

    在织田信长恶鬼般的威胁和那不断袭来的弹丸下,南城的30000战兵最终还是出动了。看着他们的旗号缓缓地向红叶军的本阵移动而去,全战场的织田军都是欢声雷动、士气大振。他们知道,这仗已经赢定了。而红叶军和联军则各个都是面如死灰——为了反击,他们已经耗尽了所有的预备队,本阵里连多余的100人都凑不出来。红叶军和联军的26000战兵与织田家的100000战兵厮杀大半天,如今已经伤亡惨重、筋疲力尽,面对这杀来的30000生力军,哪怕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济于事了。红叶军的各部打定了以死报主的注意,更加疯狂地发动反击。但雨秋殇、

    长宗我部元亲和三好义兴的侍卫们,却已经盘算着如何保着自家主人从乱军里杀出一条生路了。

    “终究他们还是出动了…”

    不久后,枫叶山城东山上,一身戎装的今川枫咬了咬牙,看着南城棱堡那30000战兵不情不愿地绕出了棱堡,向着红叶军本阵的方向杀去。

    “下山吧,我们去拦住他们!眼下能行动的,只有我们了。”今川枫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不容置疑地下令道。

    “夫人,我们这些志愿兵根本没有野战的能力啊!大家已经伤亡得这么惨重了!只要一交手,就是全军溃散的结果!夫人您的安全也无法保障啊!”跟随今川枫上山的真田信幸和真田信繁都竭力阻止今川枫。他们当然也在乎雨秋殇和红叶军全军的安危,但是任何一个成熟的武士都会明白,一支已经伤亡惨重的民兵部队在野战里遇上养精蓄锐的战兵会是什么样的下场。这也是为什么,织田信长也好、织田军上下也好、红叶军上下也好,在清点战场局面时,没有人把东山上那支民兵算入其中。今川枫当然也明白。

    “我早已经做好觉悟了,去准备吧。”今川枫斩钉截铁地下令道,同时自己回头向东山枫林的深处走去。那里安放着雨秋殇在开战前托人送到东山枫林公墓里的枫鸟马印,和不知被谁送回的佩刀千鸟。今川枫弯腰捡起千鸟,轻嗅了下她人生里最为熟悉的两种味道——父亲房间里的熏香和爱人的气息,随后便将千鸟挂在了腰间。她又捧起枫鸟马印,把它在旗杆上穿好,随后转身向西,望向了这片殊死搏斗的战场。

    “你走得匆忙,都没能好好和你道别。”

    “殇儿他本想让你就此好好休息的,但可能又要麻烦你了。我会打着枫鸟马印出征,那是父亲的旗帜,也是你的旗帜。”

    今川枫端详着枫鸟马印,双手在脑后盘起长发,轻声对那马印诉说着自己的情愫。

    “一直以来,都承蒙你关照了。”

    “再陪我一次吧,平。这是最后一次了。”

    “为了我们的梦想,也为了我们的意义,我会战至最后一刻。”

    一阵微风吹来,今川枫闭上了双眼,感受着发丝轻抚脸颊,人生的三十八年也如这微风般匆匆略过。前面十四年是那样残酷,可遇到他之后的二十四年又宛如梦境般美好,也易碎。

    是啊,这跨越时空的爱恋简直如梦似幻,幸福得不真实。他与我的相逢,本就是天造地设的机缘巧合。只能好好珍惜,却不必起什么天长地久的非分之想。他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如今与其说是离开,不如说是归去。他要回他的家了…

    但是他没有回我们的家…

    眼泪充盈了今川枫的眼眶。

    那个欺心的骗子…不是说好要一辈子陪我的吗?

    人会有来世吗?如果有来世,你也会像今生一样,跨过四百多年来找到我吗?我好想再见你一次啊…

    梦该醒了啊。

    “我回来了。”

    忽然传来那熟悉的声音,却让今川枫感觉梦更浓了。她不敢睁眼,她害怕这个来之不易的梦也骤然破碎。可是,我们的故事,我们的爱,我们的一切和一切,不都是如同梦一般吗?那再梦一场又如何?

    她勇敢地睁开眼,泪水也夺框而出,心中只回荡着那句和歌。

    红叶也好,神榭也好,常磐也好,秋色也好。这一切的一切,永恒的永恒,都不过是为了把我们两人跨越了无尽时空的那两颗心,连在一起罢了。

    心似红叶染神榭,常磐秋色契君心

    开头是心,结尾也是心。

    那句和歌,原来是这样的意思吗?

    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却又不知如何诉说。最终,只化作那抹如水柔情,和那声永远温暖的:

    “欢迎回来。”

卷八 常磐秋色盼归期 第一千零五十章 黄泉(1)

    “十大神力,从创始时起,就由诸神代代相传,而后渐传入凡界,在杀戮和生死轮回间寻找下一个宿主。每一个神力,都有着颠倒时局的能力。

    “古往今来大多数的传承者,却都没有意识到自己所拥有的神力,只会在无意识间巧合地用出冰山一角。但这,就足以成就无数青史留名的传奇。而真正领悟了神力,可以完全将其掌握的人,必将开创丰功伟业,成为天下人。”

    “而你所继承的神力,是其中最强的。因为它赋予了你以肉身进入黄泉比良坂的能力,换而言之,你可以穿越时空。”

    “那个神力的名字叫作——天之御中。”

    时间回到十几天前备中高松城下决堤的夜晚,天正十年(1582)6月1日。

    雨秋平被洪水滚滚地卷入河底,彻底失去了意识。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变得模糊起来,人生的一幕幕再次走马灯般地在他眼前呈现。雨秋平木讷地看着这一切,看着他曾经历过的一切喜怒哀乐。也不知过了多久,当画面定格在新婚那一夜今川枫的如花笑靥时,雨秋平心底的意识才逐渐恢复了一点,才大脑得以进行思考。

    “走马灯…”

    雨秋平下意识地皱了皱眉头——他也真切地感受到了眉毛的存在,紧接着,全身上下的触觉和感觉都找了回来。眼前今川枫的影像也瞬间变成了墙壁上的皮影,脑后传来了火焰的热度。

    啊…又是那个洞穴啊。

    雨秋平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又被传送到了那个洞穴里。和过去不同,这一次的雨秋平真切地明白自己已经是死了。原来死了之后就会被传送到这里吗?所以自己之前无数次在潜意识里进入洞穴,其实都是在玩火?搞不好就会死吗?

    不过这不重要了,反正人已经死了。想不到老天还挺贴心的,能够让死人一遍遍地观赏自己过去的一生,倒也不算无聊——至少比现代医学上对死亡后那无尽空虚的描述更能让人接受。

    短暂的小确幸后,向雨秋平袭来的便是无尽的懊悔与自责——他现在想收回刚才的话了。让死者一遍遍回顾自己人生里犯下的错误,回顾自己的错误害死了多少人,未免有些太过折磨了。和这个相比,一死了之说不定还轻松一些。

    备中高松城的洪水淹死了多少人…我的失察害死了多少人…堤坝又是怎么塌的?枫儿她们怎么样了?大家知道我的死讯之后会怎么样?

    以上这些,雨秋平永远都无法知道了——死人又哪能知道身后事呢?

    想到这里,雨秋平就气恼懊丧地无法自拔,狠狠地一锤岩石,手上传来的疼痛感稍微缓解了一下他内心的自责。可是面前投影的皮影戏仍在一刻不停地播放着,让雨秋平越看越是心烦。他三下五除二地拔掉身上捆着的绳索,轻松地站起了身,转过头来看向那堆篝火和皮影,火光有些刺眼,不过很快就克服了。以往在洞穴里探索时,雨秋平需要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的意识不要太兴

    奋,否则就会突然醒来。不过这一次已经无所谓了,反正他人都已经死了,永远醒不过来了。

    他顺着阶梯状的洞穴往上走了几步,走到了篝火和那些举着皮影的人偶娃娃旁。人偶娃娃们似乎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观众已经离开了观影席,仍在尽职尽责地挥舞着皮影。雨秋平没有理会他们,而是顺着洞穴一路向上走去,向着黑暗尽头的那点光亮走去。之前他一直不敢往这边走,害怕走到了尽头会发生什么意外。不过这一次无所谓了,反正人已经死了。

    他大踏步地向前,时间和空间的概念再次模糊。可是无论他怎么走,远处的那抹光亮也没有接近分毫,反倒是身后的火光越离越远了。雨秋平不信邪,便继续向前走去,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居然无论如何也不会感到劳累。他于是奔跑起来,越跑越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不断前进……

    单调的跑步动作持续了多久,雨秋平并不知道——他感觉说不定都有好几天了。但没有太阳也没有钟表,雨秋平对时间彻底没了概念。他回头去看,篝火早已不见踪影,身后只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可是他跑了这么久,眼前的光明却还是在无穷远的地方——他分明记得自己上次来这里时很快就走到出口了啊?

    雨秋平一边嘀咕着一边扭回头来,却一下子被眼前的景象吓得差点一屁股跌坐下来。只见回头前还仿佛远在千里之外的光源,一下子就出现在了眼前——大约有一个人高的椭圆形的豁口,正往洞穴里散发着肉眼难以承受的光线。雨秋平被晃得头晕眼花,拿双手遮住眼睛,不知道过了多久才能眯着一条缝缓缓适应这亮度。雨秋平于是踉踉跄跄地往前走去,右手遮着眼睛,左手则不断在前方摸索着——空无一物。

    不知不觉间,雨秋平已经走到了光源边。伸出的左手已经没入光源里,被刺眼的光线瞬间吞噬,根本看不见伸入光源里的那部分手的情况。雨秋平于是又把左手抽了出来,发现手臂完好无损,便又摸进去探索,但还是什么都摸不到。雨秋平试着绕过这面光源,却发现办不到——这面光源仿佛镶嵌在洞穴的尽头,光源上下左右都是岩石,没有绕路的空间。

    雨秋平后退了半步,眯着眼看了眼这个光源,又回头看了眼无穷无尽的黑暗。最终咬了咬牙,猛地一跃,一头扎进了光源里。下一刻,他只觉得天旋地转,身体仿佛在真空的环境里被一股强大的推力推得乱转。不知过了多久,眼前的视觉忽然恢复,随即恢复的便是其他感官。等雨秋平缓缓回过神来,发现自己正跪在泥地上,身后则是和刚才那个光源一样大的一个椭圆形的黑洞——黝黑地再无一物的洞口。雨秋平估计,自己要是现在迈回去,就能回到刚才自己的洞穴里了。

    不过他千辛万苦想办法出来了,自然不会就这样什么都没干就回去。不过就当雨秋平扭过头来,想看一下现在所处的地方是什么样的时候,却一下子怔在了那里——

    一条路…

    这是雨秋平的第一印象,

    也是唯一一个印象了。

    这就是真真切切的一条路,没有别的任何东西,就是一条路。没有别的任何东西也不是什么夸张手法,而是因为这确实是一条悬浮在虚空中的路。这条棕色的泥土路两旁尽是无尽的虚空,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是比透明要更透明一些的颜色。而这条路,就这样空空荡荡、毫无依托地浮在这里,一直延伸到视野尽头看不见的地方。

    雨秋平简直难以想象这样的空间——这真的是人间能存在的路吗?

    他看向自己刚才钻出来的黑洞,发现黑洞就悬浮在路边。他往那边爬了两步,弯下腰来,看向路的侧下方——也还是无穷无尽的虚空透明。他探出手去摸,什么也摸不到。往回摸的时候,却发现自己身下的那条泥土路意外地薄,用手就可以绕过路沿摸到路的下方,这泥土路的厚度估计和一张宣纸差不多——那他是如何承受住自己的重量的呢?

    雨秋平试探性地用手砸了砸这条路,纹丝不动。他又从怀里掏出了濑名氏俊的肋差,重重地往下一捅,路还是纹丝不动,甚至连一丁点的泥土都没有溅起来。雨秋平于是站起了身,看向了自己刚才跪着的膝盖部分——也是一丁点土都没有沾上。

    “这究竟是…”雨秋平一边感慨着一系列现代科学解释不了的现象,一边不自觉地转过身来,却被一下子给吓得瘫坐在了地上——

    “是什么啊…”

    在远处,在那条路的反方向,有一个巨大无比的岩石,几乎占据了双眼大半的视野范围。那个岩石大到夸张,明明离雨秋平还有很远一段距离,可是那巨大的体积却已经膨胀得难以想象。雨秋平抬起头来想要确认这块石头的大小,却发现以自己能达到的极限仰角,也是看不到石头的顶端的。就仿佛突然把珠穆朗玛峰最高的主峰平白无故地突然摆在你面前,拔地而起8800多米一样。

    雨秋平瞬间想起了前世看到的艺术图册,名字是:如果把太阳换到月亮的位置,地球上的人看到的会是什么样的景色。雨秋平记得那张画上就画着一个占据了大半天空的硕大火球,大小和他眼前看到的那个岩石无异。雨秋平发誓自己并不是什么巨物恐惧症,但此刻还是被吓得动弹不得。

    “这究竟是什么啊…”

    雨秋平倒吸着凉气,喃喃自语道。正当他不知所措的时候,身后却突然传来了惊讶的笑声。

    “这世间竟然有如此巧合的事情吗?”

    雨秋平又被吓了一跳,这短短几分钟内,收到的冲击实在是太多了。他茫然地再次回过头来,看到的是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一步一步笑着向自己走来。

    “哦?这样啊。那就不是巧合了。”来人看到了雨秋平的面容后,脸上惊讶的笑容里带上了一抹玩世不恭的调侃。

    “阁下是…”雨秋平根本没有想到在这种鬼地方还能遇到人,而且那个人居然还认得自己。

    “真的是好久好久不见了呢,雨秋。”

卷八 常磐秋色盼归期 第一千零五十一章 黄泉(2)

    雨秋平只觉得身体僵住了,浑身上下的血液仿佛都停止了流动。

    自他穿越到日本起,被别人用很多种方法称呼过。今川枫喜欢叫他“平”;朝比奈泰亨会叫他“小弟”;池田恒兴他们不是叫他“红叶”就是叫他“小子”,织田信长平时会叫他“红叶”,生气时会直呼“雨秋平”;治下的百姓们和部下们都会叫他“红叶(もみじ)殿下”,而其他同僚或是其他家的武士则叫他“红叶(こうよう)殿下”,雨秋平自己更喜欢“もみじ”那爽朗轻快的叫法,听起来没有“こうよう”那么雍容华贵,反倒是亲切了不少。

    但叫他“雨秋”的,从来都只有那一个人。

    即使样貌、声音都完全不一样,可是那么玩世不恭的笑容和那说话的方式…

    不会吧…

    雨秋平颤抖着站起身来,磕磕巴巴地叫出了那已经二十多年没有用过却依旧被声带清晰记着的称呼:“家督…殿下?”

    “啊,好久不见了啊,雨秋。枫这二十多年来,劳烦你费心了啊。”今川义元毫不避讳地笑着认了下来,看着眼前的雨秋平难以置信地用右手捂住了脸颊,脸色也天人交战着。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您的脸为什么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这里是天堂吗?所以在下能和您重逢了吗?还是说您现在还活着?那您这二十多年去了哪里?这里又是哪里?为什么在下会在这里见到您?当年桶狭间之战里鸣海城的大火究竟是怎么回事?您…”

    雨秋平只觉得大脑已经失控了,数不尽的问题自己一个劲地从嘴巴里往外蹦。

    “哈哈…好了好了雨秋,别着急嘛。”今川义元仿佛丝毫没有被雨秋平那慌乱的心情所影响,依旧云淡风轻地笑着,不紧不慢地道,“慢慢来,我知道你问题多得很,一个一个问出来。否则你一股脑地塞给我,我也答不了啊…”

    “殿下…”雨秋平不断地深呼吸着,试图平静自己的情绪,可是呼吸却越来越急促,“我们有多少时间可以交流?”

    “不愧是你啊雨秋,慌成了这种样子还知道先确认最重要的东西。”今川义元的嘴角以雨秋平熟悉的弧度露出了那表示赞许的微笑,“在我出现之前,你的时间是很宝贵的。不过既然你我接触了,你就可以不用顾虑时间这种问题了。”

    “在下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雨秋平已经不知道自己此刻的表情究竟是什么样了。

    “慢慢来吧,你现在最想问的是什么?”今川义元索性拉着雨秋平盘腿坐了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不要慌张。

    “这里是哪里?”雨秋平脱口而出了第一个问题,随后又追问了一句,“殿下和在下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是因为死了吗?”

    “这两个问题倒是可以一起解释。”今川义元看了眼雨秋平,忽然忍俊不禁,“看起来你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对你所持用的那股力量。”

    “请殿下明示。”雨秋平恭敬地俯身一礼。

    “我这一遍的解释你可能听了还是半知半解,有不懂的你可以打断问我。”今川义元轻咳了两声,随后便娓娓道来,“想要弄清你刚才的两个问题,我要给你解释一下什么是神力。”

    “神力?”雨秋平听到这个词后就打了个机灵,这不就是北条幻庵和清水织子都提

    过的那个东西吗?

    “我从清水和北条的记忆里看到了他们和你的接触,不过他们显然也都没给你解释清楚。”今川义元微微颔首,还没等他继续说下去,雨秋平就忽然开口打断道:“他们的记忆?殿下是怎么看到清水姑娘和幻庵大师的记忆的?”

    “这是神力·月读的能力啦…算了算了,你还是不要打断我了,听我讲完一段你再问吧。”今川义元苦笑了两声,看了眼化身问题宝宝的雨秋平,继续说道:

    “接下来跟你说的事情,我不保证正确,他们都是我看到的历史——也就是伊邪那美上一次重启前的世界的历史。”

    “神启之前,万物陷于混沌之中,直到天之御中主神以奇迹般的神力创世。也是自创世之日起,天之御中主神将神力分化流传给诸神,诸神又不断分化流传,形成了十个神力。可神力在分化过程中耗损严重,分化后的十大神力也大不如前,因此神界便不再允许将神力分化,最终神力的数量也止步于十。天孙携带三神器降临之时,将这十大神力一并赐予人间,就此由凡人传承,琼琼杵尊也以十位曾持有神力的神灵的名字替这十大神力命名,以示区分。”

    “神力的传承无关血统,只是以灵魂为媒介。持有神力的人被杀死时,杀人者会因为灵魂间的剧烈碰撞而继承他的神力。如果神力者生老病死,或是身体不处于凡间,他的神力则会在世间游荡,直至附身于一位刚出生的婴儿身上。”

    “每一位神力传承者,都会得到属于自己的洞穴。哪怕人死了,神力被夺走了,他仍然会在自己的洞穴中游荡,灵魂永不消散。雨秋你能来到这里,应该也知道那洞穴是什么。这洞穴,也是考验个人灵魂之所。如果能走不出洞穴,毕生也无法完全掌握并使用神力。但若是走出洞穴来到这了此地,就意味着他已经觉醒了神力。”

    “此地名为,黄泉比良坂,是阴间与阳间的通道。”

    “每一位觉醒了神力的传承者,都可以运用自己的神力。同时,他也可以在黄泉比良坂里看到历史和未来。方法很简单,把脸埋入道路两旁的虚空里停滞一段时间,就可以看到了。所谓的历史和未来,并不是这一世的历史和未来,而是伊邪那美重启时间前上一世直至尽头的全部历史。所以说啊,北条他错怪你了,他没有弄清楚里面的关节。并不是你的出现把他看到的未来弄得一团糟,而是因为他看到的本就是上一次重启的时间线罢了。”

    “在下有点听不懂了。”雨秋平苦笑着低声道。

    “没事,听我往后面解释。”今川义元并不在意,而是继续开口道,“自凡间初代神力传承者开始,绝大多数的传承者都没能完整掌握他们的神力,也没能看到前世的历史。但是即使没有觉醒神力,神力的宿主也有可能在不经意间使用出自己的神力。这一点,已经救了你一次命了。”

    “刚才我提到的那几个神力,或许该给你解释一下。所谓神力·月读,其能力是在杀死一个人的同时获得他的记忆,这就是为什么北条幻庵会亲手杀死敌方忍者的原因了。而神力·伊邪那美,这是我从清水那里夺来的,其能力则是在掌握三神器之一的情况下,进入黄泉国,回溯时间让历史重启。伊邪那美的能力一旦发动,所有当时的神力持有者的灵魂都会被瞬间从其本体身上抽入黄

    泉比良坂内。换而言之,这相当于帮所有的神力持有者强制觉醒其能力。这些神力持有者的灵魂会顺着黄泉比良坂一路回到伊邪那美选定的重启时间点,在那个时间点进入阳间人世,夺取当时的神力持有者的身体,完成夺舍。”

    “所以在下…”雨秋平仿佛突然明白了一般,难以置信地惊呼出声道,“在下会穿越回400年前,是因为21世纪的伊邪那美持有者拿着三神器重启了时间,在下的灵魂回到了400年前,夺走了当时一个神力继承者的身体吗?”

    “不,你不一样。”今川义元摇了摇头,指着雨秋平的胸口道,“你的身体难道不是和你来自400年后的身体是同一具吗?你不是也没有觉醒神力吗?那你又怎么可能是被伊邪那美重启时间送回来的呢?”

    “那在下…”雨秋平一瞬间又愣住了。

    “雨秋,你的能力,神力·天之御中,其能力是以实体进入黄泉比良坂,从而可以选择任何一个时间节点重新进入阳间。换而言之,你拥有穿越时空的能力。”

    “在下…”雨秋平茫然地看向了自己的双手,不敢相信地捏了捏。

    “我刚才已经说过了,其余九个神力的继承者,他们想要进入这黄泉比良坂,只能以灵魂进入。他们的**,还会留在阳间。不过黄泉比良坂里的时间近乎是无限的,他们的灵魂可能在这里逗留几百年之久,透过路旁的虚无观看伊邪那美重启前上一世的历史和未来,但是在现实里时间只过了一瞬罢了。但你不一样,神力·天之御中的持有者,每次进入黄泉比良坂时都是实体。届时,你自己在阳间的**会无限虚化,以至于完全消失。这个时候,你相当于在阳间消失了,所以你在黄泉比良坂里的时间并不是无限的,而是和阳间一样同步流动的。”

    “那殿下为什么还说时间无所谓了?”雨秋平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慌张地向路旁的虚无看去,“现在大家应该都在找在下!在下要赶紧回去才行!殿下,该怎么样才能让**返回阳间!”

    “因为你遇到了我。当天之御中的**在黄泉比良坂里遇到了任意一个神力者的灵魂后,由于时间的同步,天之御中持有者的**所经历的时间也会被冻结。具体是什么样的远离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这样。所以我才说,你不用着急。”今川义元又摇了摇头,随后顺着雨秋平的目光看向了路旁的虚无,“至于你问该怎么样回到阳间,方法很简单,从路上往虚无里跳就行了。只不过你只能控制穿越的时间,不能控制穿越的地点。”

    “为什么?”

    “穿越的时间很简单啊,这条路其实就像是一条时间轴一样。”今川义元指了指雨秋平身后的那枚巨大岩石,“千引石树立的地方是历史的起点,那里对应着神灵创世的时间,也隔绝着黄泉。一路往这边走——”今川义元边说边用手指沿着虚空的路一路划了过去,指向了那无穷远的尽头,“就像时间一样,走向无止境的未来。”

    “你刚才不是从这里出来的吗?”今川义元指了指雨秋平身后的那个黑洞,“那你就在远处跳下去就行,可能会有几天的偏差,但你应该会大致回到你穿越过来的时间点。”

    “这样啊…”雨秋平只觉得庞大的信息量让脑子快要炸开了,只得缓缓地坐了下来。

卷八 常磐秋色盼归期 第一千零五十二章 黄泉(3)

    “可如果在下不是因为伊邪那美而穿越的,在下又是如何穿越的呢?”雨秋平费解地再次发问,“在下在穿越前就是个普通的高中学生,压根不知道自己有神力这回事,也不知道为什么日本的神力会附到在下身上,更别提什么用‘天之御中’来跨越时空了。”

    “那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是你无意间用出来的呢。”今川义元歪了歪脑袋,指了指雨秋平的后脑勺,“你不是就无意用出来过一次吗?在你那旗舰上,鬼十河拼命砍向你的时候,你在一瞬间虚化了身体,把肉身收入了黄泉比良坂中,躲过了那一击,你忘了吗?”

    “啊?”今川义元这么一说,雨秋平才恍然大悟,愣愣地摸了摸自己的脑后——难怪当时头盔后部都被砍裂了,可是自己的脑袋却毫发无损。之前他在和今川枫、阿市相处时,也都曾有过无意间让身体虚化以至于被物体穿过的经历。

    “这次不是也一样?你在溺水快被淹死的时候用出了神力,把自己转移到了黄泉比良坂里。”今川义元又补上了一句,让雨秋平彻底陷入了沉思。

    “怎么样,听懂了吗?现在你刚才问的那几个问题得到解答了吗?”

    “伊邪那美那个重启时间还是不懂…”雨秋平不好意思地用抚摸脑后的手挠了挠头。

    “啊,清水不是都给你解释过一遍了吗?伊邪那美的持有者只要拥有三神器,可以重启时间,让时间回到过去的某一个时间点,比如你们用的西历公元1000年啊,公元500年啊,公元1年啊,都可以,然后世界会重新开始发展。假如伊邪那美是在公元1500年重启到公元1000年,那公元1500年的那10个神力者的灵魂就会同时被拉入黄泉比良坂里,一直移动到公元1000年,分别进入公元1000年时阳间的10个神力者的身体里,把他们的灵魂反过来挤入黄泉比良坂里,自己则鸠占鹊巢,夺舍了他们的身体。”

    “那您刚才说的什么,看到的历史不是这一世的历史,而是上一次伊邪那美重启前的历史,又是什么意思?”

    “啊,这个啊。就比方说,我们这一世的历史里已经不可避免地出现了作为天之御中持有者的你的痕迹,但是我们这一世的神力者通过黄泉比良坂看到的历史和未来里是没有你的。我们现在所处这的这一世,是伊邪那美上一次重启后自然发展的产物。而我们看到的历史和未来,我们看到的完整的时间线,都是伊邪那美上一次重启前的那个世界,那个世界线里自然没有作为穿越者的你。”

    “在下懂了。所以殿下和在下能在黄泉比良坂里相会,是因为我们都是神力的持有者。在下以实体进入了黄泉比良坂,殿下是以灵魂为载体,和在下在这里对话。”雨秋平缓缓地点了点头,沉默了许久,好好地消化了这海量般的信息。斟酌了半晌后,提出了下一个问题:“那殿下,您为什么会变成另一个人呢?您的神力又是从哪里来的?”

    “我神力的来源…你就不必知道这么多了。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第一次觉醒神力是在永禄三年(1560),上洛之战前。”今川义元没有在意雨秋平惊讶的眼神,而是继续说下去道,“至于我为什么会变了个人,啊,又是好复杂的问题啊。我们从头来过吧。你记不记得你当时在三日町合战里战败后,被武田包围在野田城里的事情?”

    “记得。”雨秋平木讷地点了点头,不知道今川义元为什么提起了这个。

    “那么,那天晚上的笛声你有听到吗?”

    “自然有,武田信玄好像还被那笛声吸引过去了…”雨秋平随口应道,可是说着说着却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那笛声是我吹的,曲子是当年善德寺同盟时我现谱的,所以只有武田,北条,还有雪斋老爷子知道这曲子。”今川义元若无其事地说出了让雨秋平震惊地无以复加的信息,“那老虎知道了我

    还活着,急匆匆地带人上山,被我一枪打死了。”

    “我就是杀了他,才继承来的他的神力——神力·神皇产灵神——其能力是:神力觉醒者被杀死后,死者的灵魂可以反客为主,夺取杀人者的身体,而杀人者的灵魂则会被反过来困入黄泉比良坂中。这也是十大神力里,唯一一个传承方式是反过来的神力。”

    “那…”雨秋平的瞳孔骤然收缩,非常警惕地看向眼前的这人,“那您不是应该被武田信玄夺舍了吗?”

    “非常侥幸,他当时还没有觉醒神力,所以没有用出来。”死里逃生的今川义元谈起那件事情,却好像在讨论琐事一样洒脱,“我也是夺取了他的神力后才反应过来,这个这么强的神力居然传到了他身上,可惜他还不会用,但是我后来却会用了。”

    “所以…”雨秋平略一思索,瞬间就反应过来了什么,再次惊愕地下巴都要掉下来了,“前几年,近畿那一连串匪夷所思的连环刺杀案…每每都是一个人被另一个人杀死,然后杀人者继续行凶,不断传递…”

    “没错,就是我利用神力·神皇产灵神做的。有了这能力,想要刺杀简直易如反掌。自己送上去给守卫杀死,再夺取守卫的身体,转身杀死正主就可以了。之后脱身时,随便找个人杀死自己,就可以改头换面。我现在这个身体,就是一个年轻的侍卫。”今川义元再次毫不避讳地点头应了下来。

    “伊势神宫是您干的?天丛云剑也是您夺走的?”

    “没错。”今川义元继续点了点头,雨秋平甚至有了一种错觉——他现在无论说什么离谱的事情,哪怕问恐龙灭绝是不是今川义元干的,后者也会点头认下来。

    “您刚才还说…您拥有了神力·月读…,但那不是幻庵大师的能力吗,想要拥有他人的能力必须要杀死他,所以幻庵大师也是您杀的?您还说您用月读看到了清水姑娘的记忆,可是想要用月读窃取他人的记忆不是需要杀死他人吗,那难道清水姑娘也被您…那显如上人呢?”雨秋平越想越是可怕,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都是我干的。北条是我故意引他杀死了我,然后用神力·神皇产灵神把他夺舍,继承了他的力量。不过那身体实在是老态龙钟,我便让一个风魔忍者里的年轻下属杀了我,然后用忍者的身体开始了近畿的一系列刺杀。”今川义元脸上笑意如常,“不愧是你啊,雨秋。这么快就从我的话里反应到了这么多信息,但还有一个更关键的信息,不知道你意识到了没有?”

    “更关键的信息…吗?”雨秋平低下头来喃喃地念叨着,沉思了良久后才终于反应过来,骤然抬起头,双眸颤抖着,难以置信地开口道:“您说您在上洛之前就已经觉醒了神力,那您不是应该已经来过黄泉比良坂了吗…不是应该已经看过前世的未来了吗?那您既然知道了永禄三年(1560)的上洛之战里您会被奇袭而死,又为什么还会…被奇袭呢…您不是应该打起十万分的警惕吗?”

    “哈哈,我不是说了嘛,我看到的历史不是你小时候在未来学过的历史,是伊邪那美重启前的历史。那一段历史,和这一世的历史可不一样。你看到的,也是伊邪那美重启后这一世的历史,因为天之御中的穿越不会重启历史,只是一个个体在同一世的不同时间点穿梭罢了。毕竟伊邪那美重启历史时,可是相当于带了10个穿越者回到了时间起始点,他们自然会让历史大变样啊。”今川义元笑着摊开手解释,雨秋平这才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所以您不知道您会死在上洛之战里?”雨秋平低声确认道。

    “知道。”今川义元直接给出了截然相反的答案,让雨秋平大跌眼镜。

    “啊?”

    “不仅知道,我还知道了两个不同的在上洛途中被奇袭而死的版本呢。”今川义元看到雨秋平目瞪口呆的样子,抚掌大笑道,“其中一个版本,也就

    是这一世的版本,还是从你那里听到的呢,穿越者雨秋。”

    “在下?”雨秋平被今川义元给说蒙了。

    “是啊,我在上洛途中,被织田信长在桶狭间趁大雨奇袭而死,不是你说的吗?”今川义元玩味地看着雨秋平,雨秋平则陷入了沉思。

    他飞快地检索着纪伊,印象里他只和今川枫一个人透露过今川义元前世的死因…而那一次坦白,是在新婚之夜。

    永禄三年(1560),11月11日,骏河,雨秋平和今川枫的新婚之夜。

    “这样嘛…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今川枫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又忽然来了精神,“我虽然没什么名气,但是家严总归是鼎鼎大名吧!快告诉我,家严后来怎么样了!我们今川家后来又怎么样了!”

    雨秋平的瞳孔猛地收缩,人也一下子仿佛石化了。

    “怎么了?”今川枫也愣了一下,“家严他…”

    “永禄三年…”雨秋平有些木讷地背诵着历史事件。原本一件他在前世看起来与自己毫不相关的事件,此刻说出,却有着切肤之痛。因为,那些历史事件里的人,不再只是一个名字,而是自己身旁活生生的人。“五月十九日。”

    “家督大殿提兵上洛…”

    “在桶狭间…适逢大雨…遭遇织田信长奇袭…”

    “战死。”

    说出这两个字时,雨秋平感觉心脏剧烈地痉挛了一般的疼痛。如果历史不曾改变,如果他没有回来。今川义元,今川家的家督,今川枫的父亲,自己的岳父;那个总是笑着,很豁达很幽默,却又十分睿智厉害的家督;那个蹴鞠踢得很好的大叔,那个对自己有着知遇之恩的伯乐…就会在半年后身死。

    门外的北风忽然紧了,连房门都发出了一声被重物撞击的声音。

    门外当时传来了古怪的撞击声…

    “都怪家督大殿!把我们都赶走了,不让听墙根!这可是错过了一辈子啊!”穴山信实悲愤地大喊道。

    “哦?大殿把你们都赶走了啊?”雨秋平笑道。

    “是啊,一个人挡在门口,谁都不让进!”御前崎仲秀摊了摊手,“太遗憾了。”

    “不对啊,你俩不是后来又偷偷溜回去一次么!”吉岗胜政一拍脑门,向御前崎仲秀和穴山信实看去。

    “什么!你们两个!”雨秋平顿时火冒三丈。他和今川枫昨天晚上是坦白了穿越之后再开始干大事的,他们偷偷回来一次岂不是正好赶上了!昨晚动静还那么大,肯定被听到了。

    “别别别!大人没啊!听我们解释!”御前崎仲秀和穴山信实连连摆手,“我们是回来了不假,但是没听成啊!家督大殿早就料到我们会回来,等在那里又把我们赶走了一次!”

    “呼…”雨秋平长出了一口气,还是大殿靠谱啊!

    穴山信实后来抱怨,他们本来想夜里溜回来来听墙根,结果却被今川义元赶走了。

    那不就说明今川义元本人一直躲在门外听墙根吗?所以他听到了雨秋平坦白自己是穿越者,也听到了雨秋平讲述的桶狭间之战。

    “我去…”雨秋平这次是真真切切地目瞪口呆,看着毫不害臊的今川义元道,“殿下…连女儿和女婿的墙根都不放过吗?”

    “不仅听到了你是穿越者的真相,还听到了这一世我的命运,绝对不亏啊。而且也就是从你那里听到我的死因后,我彻夜难眠,思绪碰撞又复杂,才无意识地从洞穴里走入了黄泉比良坂,觉醒了我自己的神力,看到了前世的历史和未来。”今川义元笑着答道,这个时候只要今川义元不尴尬,尴尬的就是雨秋平——果然,雨秋平现在已经满脸通红,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在黄泉比良坂里当然是打不出地洞的。

卷八 常磐秋色盼归期 第一千零五十三章 黄泉(4)

    “因为殿下当时已经知道了在下是穿越者,也知道了桶狭间之战的未来,所以当时才放心把制定大军进攻计划的职务交给了在下吗?”雨秋平知道了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原来在新婚之夜就暴露了之后,当年觉得古怪的事情也瞬间合理了起来。

    “没错。”今川义元简单地点了点头。

    “但…那您明明都知道了您在桶狭间会遇到危险,为什么还…”雨秋平正想质问今川义元,为什么明知自己会死但还是死了的时候,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重大的问题——今川义元并没有死啊。而且当时的他还不拥有武田信玄的神力·神皇产灵神,所以他不是被杀死后夺舍了他人的身体,而是真真切切地在桶狭间之战和鸣海城大火里活了下来。想到这里,雨秋平一下子就结巴了。毕竟他几十年来一直在调查的,就是今川义元的离奇死因,可是今川义元却活得好好的。

    “鸣海城的大火到底是怎么回事?”雨秋平冷静下来后,逐渐意识到了问题所在,“怪不得我之前调查了二十多年,最后才发现今川家里可能根本没有内奸…既然没有内奸,那鸣海城的那把火就是您自己搞的嘛?”

    “今川家里没有内奸?”这次轮到今川义元发问了,这也是他在这次对话里第一次发问。

    “没有啊,我排查了所有的可能性,可以确定今川家绝对没有内奸。还专门询问了林秀贞,才得知服部小平太和毛利新助居然是今川家的卧底。”雨秋平信誓旦旦地举手发誓道。

    “怪了…”今川义元抿着嘴,不解地问道,“可是永禄元年(1558),织田信长那次从古渡走山路冲到桶狭间的奇袭,刚好抓住了我们的运粮队。没有内奸提供运粮队的详细路线和时间表,是绝对办不到的。我和濑名布局了两年,一直都是想抓住那个内奸,怎么会没有呢?”

    “说来惭愧,运粮队路线和详细表的泄露,是因为在下和泰亨大哥出游时弄丢了写着运粮信息的机密地图,被柴田胜家捡到了。”雨秋平羞愧万分地给今川义元解释了当年发生的事情,惹得今川义元大笑起来。

    “原来如此…真的是白忙活一场啊。就是因为我一心想要揪出那个内奸,反倒还害得今川家内战起来了。”

    “所以当年鸣海城的大火和那道遗诏到底是什么情况?”雨秋平焦急地追问道,这可是他追寻二十多年的真相啊。

    “事情是这样的。你说的那道‘吾若不幸,尔立刻回师讨逆!二心者,此时必在鸣海!’的遗诏,是我在进入鸣海城后就转派人转交给冈部的。我嘱咐他没有意外就不要打开,实则就是想让他在我假死后准备排查内奸。因为我一旦在鸣海城遇难,前线的内奸肯定会想办法和织田家呼应,所以必定会第一个赶到鸣海城。到时候冈部他就可以把那个内奸揪出来了。”今川义元苦笑了下,无奈地摇了摇头,“谁曾想根本没有内奸,所以第一个赶到鸣海城的就是雨秋你自己、还有朝比奈和濑名了,冈部他反倒把你们当成了内奸。结果啊,引起了一场非我所愿的内战。”

    “啊?”雨秋平闻言再次震惊了,他觉得他这一次谈话里震惊的次数要比之前半辈子都多了,“假死?您不是死里逃生后隐姓埋名,反倒是假死

    ?”

    “是啊。派到你们那里,拿着印信令箭让你们撤兵的传令兵是我派的;让冈部他放火烧鸣海城的传令兵也是我派的;让等在鸣海城南门门口的侍卫自行撤离的传令兵也是我派的。没有内奸,都是出自我一人手笔。服部小平太和毛利新助也是早就受到我的指示,让他们举着我影武者的首级进攻鸣海城。之后,我在鸣海城的火场里留下了另一个影武者的尸体,交由他们两人砍下,呈给了织田信长。而我则带着少数亲信旗本和忍者逃之夭夭,到了北远江的山区里隐居起来了。之后我还回过一次骏府城北山的故居,不过没有住太久。”

    今川义元短短的一席话,却把困扰雨秋平二十多年的鸣海城时间解释得一清二楚——根本没有什么内奸和尔虞我诈的智斗,就是今川义元自己作为计划的知情者,安排人自己把自己“弄死了”。

    “哦,对了,之后我还一直暗中派人保护你。野田城外的笛声算一次;你在土佐遇刺前提醒你的今西和遇刺时救了你一命的三岛都是我的人;叶谷是我的侍女,她会向我传递你的情报;在你被三好和细川用毒匕首刺杀后,带着解毒药来救你的木之本也是我的人。”今川义元又若无其事地补上了几句,可是雨秋平此刻已经凌乱得仿佛风中落叶。沉默了半晌,才终于颤抖着开口问道:

    “殿下您究竟为什么要假死?”雨秋平生平第一次不用敬语,而是用愤怒的口吻对着今川义元质问道,“您知道您的假死带来了什么吗?今川家内战了,那么多的士兵和百姓平白无故地死掉了。对今川家一片赤诚的我被从今川家里放逐,枫儿她怀着身孕和我一路颠簸,导致生下的殇儿先天有缺…鹈殿殿下死了,我大哥死了,冈部殿下被我冤枉误会了那么多年最后亲手被我杀死了,那么多人都死了…今川家也因为您的假死一蹶不振,最后被消灭了。您知道您干了什么?假死很好玩吗?”

    “嘛嘛…就知道雨秋你会生气。”今川义元脸色露出了歉意的神色,不过却没有后悔的意思,“听完我的解释,你会理解的。”

    “在下不觉得这能找出任何解释。在下是穿越者,您自己也觉醒了神力看到了未来,双保险啊…无论如何都能保您完全啊,您为什么要自己作死啊?您不作死就不会死啊!”雨秋平双手狠狠地握拳,竭尽全力地遏制自己的愤怒。

    “还是会死的,死在上洛的路上。”今川义元淡淡的一句话,就好似往雨秋平的怒火上浇了一盆冰水,“因为我看到了。”

    “我之前有和你说过吧。我知道了自己两个版本的死法。一个是你告诉我的桶狭间奇袭。”今川义元的微笑变得古怪起来,神情里的沮丧似乎已经抑制不住,“另一个是我在黄泉比良坂里看到的,伊邪那美上一次重启前,前一世今川义元的死法。”

    “前一世的今川义元和现在的我一样,因为机缘巧合之下,觉醒了神力,看到了再前一世的历史和未来。因此,拿着剧本的他也做出了和你这个穿越者一样的选择,在自己本该被伏击的地点派出了影武者,将前来袭击的织田信长当场格杀,一举夺下了尾张。不过那一世的伏击地点不是桶狭间,而是在福谷。”

    “你以为万事大吉了吗?你以

    为靠着预知未来躲过了这一击,今川义元就可以活下去,今川家就可以长盛不衰了吗?”今川义元无比讽刺地连连摇头,戏虐般地道,“我估计雨秋你就是这么想的,那一世的今川义元也是这么想的。他在上洛的路上势如破竹,夺下了尾张和美浓,浩浩荡荡地杀向近江,却在姊川因为大意,在大雨中被浅井长政奇袭讨取。那一世他还叫做浅井贤政。全天下都没有想到小小的浅井家靠着那几千的兵力能做出这般壮举,这次姊川奇袭也在前世名留青史了。”

    “啊…”雨秋平仿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不信的话你大可以自己去看。”今川义元站起身,拉着雨秋平的胳膊,在路上逆向走了好久,来到了前世永禄四年(1561)的时间线,让雨秋平扒着路沿,把头凑入虚无中去观看历史。良久后,雨秋平才把头缩了回来,半天才缓过劲来。

    “之后尾张和美浓豪族反叛,三河的松平独立了,今川家又回到了远江和骏河两国之地,在几年后被背盟的武田家消灭。”今川义元双手背在身后,复述着他已经看过无数遍的前世历史,“一样的,根本就毫无办法。”

    “你以为没有了织田信长,历史就会大变样了吗?不会的,虽然我不知道你读过的这一世原本的历史书该是怎么样的,但总归差距不会大。我就和你复述我看到的前世历史吧,你自己掂量掂量着是不是差不多。”

    “今川义元死后,三好家迎来了盛势。三好四兄弟势如破竹统一了近畿,还拿下了尾张美浓。在三好家的一系列攻略里,一个名叫木下秀吉的后起之秀大放异彩。他拜领了安宅冬康的‘宅’字和十河一存的‘十’字,改名十宅秀吉,成为了三好家在西国攻略方面的总大将。”

    “但是好景不长,三好四兄弟在几乎压制了大半天下后却遭遇不测。十河一存落马而死,三好义贤在围攻尾山御坊时被一向宗信徒的流弹打死,而安宅冬康则被进谗言害死。在三好长庆平定天下的前夕,松永久秀忽然谋反,将三好长庆和其嫡长子三好义兴击杀在京都,人才凋零的三好一门无力为继。十宅秀吉回师平叛,除掉了松永久秀,把持了大权。不甘心的三好义继联络三好家在东海道的盟友德川家康与十宅秀吉开战,最终战至平手,十宅秀吉也就此统一了天下。但是他后来野心膨胀征伐朝鲜,损失惨重。他病逝后,天下再次大乱,由德川家康统一了天下,开创了近300年的幕府。后来的历史太混乱了,我已经看不清楚,世界上来来回回打了好几次大仗。直到日本战败之际,时任伊邪那美绝望地重启了时间,一路回到了这一世的源平合战,才有了现在的历史。”

    今川义元低下头来,看向跌坐在泥地上的雨秋平,低声问道:“说吧,哪怕出了那么多的变故和意外,到最后是不是和你学到的历史**不离十?”

    “嗯。”雨秋平非常沉重地点了点头,心里已经明白今川义元想说的是什么了。

    “没有用的,历史是会收束的。冥冥之中有一股无形之力,把一切因为意外而混乱的时局推行他该变成的样子。我不知道那股力量是什么,但是我真切得明白它是存在的,无论人怎么努力也无济于事。”

卷八 常磐秋色盼归期 第一千零五十四章 黄泉(5)

    “知道现在外面在发生什么吗?”今川义元向雨秋平开口道,“我进黄泉比良坂的时间,是天正十年(1582)6月18日。我在枫叶山城东北的山峰上,正看着枫叶山城下决定天下归属的大战。”

    “什么?”雨秋平闻言大惊失色,匆忙起身向今川义元追问道,“枫叶山城…枫叶山城外为什么打起来了?”

    “说来话长啊。你知道备中高松城为什么决堤吗?”

    “为什么?”雨秋平瞪大了眼睛。

    “黑田孝高把一切都公布了,是林秀贞和织田信长联手黑田一起害你,在修筑堤坝的时候就埋藏了炸药,6月1日晚上用爆破船一炸,就决堤了。”

    “什么…”雨秋平惊愕地连表情都做不出来了,今天让他惊讶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

    “你失联之后,大家都以为你死了。雨秋家发生了家督争夺战。濑名当年那个侍大将天野,假装拥护佑儿,实则把雨秋家里的织田内奸一网打尽,扶持了殇儿上位。不过事后他就切腹了,你的军师竹中也病死了。”

    “但是织田信长对此恼羞成怒,号召天下大军围攻枫叶山城。但是他谋杀忠良的暴行招致了不满,不少人倒戈来了雨秋家这一边。明智光秀谋反袭击本能寺,杀死了织田信忠却被织田信长跑掉了,随后在反攻里沉湖自尽。”

    “权兵卫…半兵卫…光秀…”雨秋平听到三人的死讯,泪水一下子涌出眼眶,“光秀她还是去了本能寺…”

    “现在红叶军回援了,在和织田手下的400000天下大军对决,败北已经是时间问题,无数武士和士兵都已经阵亡了。不过红叶军的顽强让织田军直辖也损失惨重。这仗就算赢了,织田家也会元气大伤。在雨秋家被织田家彻底消灭的同时,织田也会彻底丧失民心。由于织田家军力受损,威信扫地,他马上就会迎来蜂起的叛乱和一揆,最后估计没有善终了。而羽柴已经率军在播磨摄津观望,养精蓄锐的他恐怕能在织田家和雨秋家两败俱伤后摘取天下。”

    “至于之后嘛,不用我多说,雨秋也能想到——肯定是德川幕府的时代了。历史会收束成它原来的模样,作为穿越者的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是的…”雨秋平听完今川义元对局势的描述,已经是面如死灰,心灰意冷,“我比谁都懂…”

    过往与命运和历史对抗的失败,如噩梦般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我想改变家督殿下和今川家的命运,却因为家督殿下暗中作梗失败了。

    我想改变长政他的命运,即使那么努力了却还是失败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他燃尽了自己的生命。

    我想改变森前辈战死的命运,可是他却在另一个地方为了保护我而死。

    被我影响了的三好四兄弟的命运,最终也被我亲手一一了解了。

    我想改变半兵卫他早逝的命运,对他的身体关照有加,最终还是没能让他看到天下的平定。

    我想改变明智光秀的命运,明明已经把一切推离了原本的路线,可是在我失联后,历史以惊人的速度飞快收束,把我所做的一切努力化为乌有,光秀她还是走上了不归路。明明那么多本能寺之变的先决条件都被我排除了还是没有用……

    我所创立的雨秋家,我想要改变无数百姓命运的努力,我所做的一切改革,也即将毁灭。天下大军会踏平雨秋家的领地,把雨秋家斩草除根,把我作为一个穿越者为了改变历史留下的一切痕迹碾入历史滚滚的车轮之下。

    没有用啊,一点用都没有啊。哪怕我做了这么多努力,哪怕我给历史带来了那么多的感动,历史还在不知不觉地按照原本的方向走。我才刚刚离开阳间十几天,历史就瞬间收束了,把世界线纠正回了原来

    的轨道——丰臣秀吉成为天下人,然后就是德川幕府……不用看都知道会这样。

    我穿越的人生,就是彻头彻尾的失败。我想要改变的一切,最终都以离谱的方式变回了原样。历史就仿佛开着作弊码的系统一样,简单粗暴地对待我的努力。明明我已经尽心竭力,却一点用都没有。我曾经以为自己之前那么多次尝试改变历史的失败都是因为偶然,都是因为我的失误所致,可是现在发现——

    这不是偶然,这都是必然。

    哪怕我做到了最好,历史也有办法收束,甚至能想出让我的主公决堤淹死我这样荒唐的方法……没有用的,人是斗不过历史的。

    雨秋平从未感受过如此的绝望和丧气。自己就仿佛牢笼里的老鼠,拼命地在滚轮上奔跑着,殊不知只是在博历史一笑而已。它弹指一挥,就能摧毁雨秋平的全部努力。

    “所以,雨秋,你现在能明白我的感受了吗?能理解我的选择了吗?”今川义元缓缓地蹲了下来,随后盘腿坐下,平视着雨秋平的双眼,“没有意义的。只要我还以‘今川义元’的身份活着,历史终究会收束的,‘今川义元’终究会被奇袭而死,在我意想不到也来不及准备的时间和地点。”

    “我以前一直不信宿命,我相信雨秋你也一样。如果我都知道了未来,我又有什么宿命是不能改变的呢?但事实证明没有用,宿命就是宿命,躲不开的。我能做的唯一,就是让‘今川义元’按照宿命那样死去,从而让我自己骗过历史,逃脱历史的收束,在暗处观察着一切,保护着你。为了保护你,我杀掉了所有可能知晓你穿越者身份的神力持有者,这是我能做的唯一的事情了。”

    “保护我又有什么用呢?”雨秋平惨笑了一声,自暴自弃地捶打着地面,“我做的一切也都被收束了,没有用。”

    “不,在这世上,如果想要改变历史的话,只有雨秋你才可能是有用的。”今川义元非常郑重地侧过身来,不容置疑地低声道,“哪怕你失败了一百次也好,一千次也罢,你都是这一世唯一的希望。”

    “为什么?”雨秋平的笑容更荒凉了,不断摇头地回应道,“难道您要说什么,‘只有你才是独一无二的’之类的话吗?我除了穿越者的身份之外,天赋就是中人之姿罢了。”

    “不,你就是独一无二的。”今川义元笑着朝雨秋平打了个响指,手指径直指向了雨秋平的心口。

    “因为你是——未来之子。”

    “未来之子?”雨秋平迷惑地问道。

    “是啊,你是未来之子,唯一一个可以躲过宿命纠缠,唯一一个超脱于历史之外,有机会改变历史的人。”今川义元诚挚的语言不似开玩笑,雨秋平和今川义元相处的几年里也很少见到今川义元用如此郑重的语气说话。

    “为什么?”雨秋平再次发问。

    “在新婚之夜时你说过,你是来自四百年后的穿越者,对吗?”今川义元把头扭了回去,望向了黄泉比良坂的路通向未来的那一侧,“也就是说,至少是在公元1960年以后了是吧。”

    “是这样…准确说是公元2011年。”雨秋平回忆了一下那明明在未来,但却好像已经过去很久的年份,思索了片刻后明白了今川义元想说什么,立刻开口反驳道,“您刚才说,上一任伊邪那美是在日本战败时重启的时间?那应该是1945年前后咯。所以您是想说,因为上一世里我根本没有出生过,时间线根本没有走到我出生的年纪,在黄泉比良坂里也看不到任何有关于我的‘未来’。所以我是未来之子,所以我可以超脱于宿命之外?但并不是这样啊,就算上一世的时间没有到20世纪90年代我出生的时候,这一世我还是真切地

    出生并长大了啊,我还是会被宿命纠缠啊。”

    “不,雨秋,你想错了方向,具体的时间根本没有意义。400年也好,300年也罢,甚至50年就可以了。只要你是来自那之后的,你就是未来之子。”今川义元的嘴角再次露出了那抹微笑,就是脸已经完全换了一张,可是那笑容的弧度却和当年无异,“你根本没意识到‘未来之子’意味着什么。”

    “什么?”雨秋平愈发迷惑,轻声追问道。

    “清水应该和你说过了吧,这一世的历史大概率被你搞得变样了。虽然不知道大的方向是否有变化,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你的父母大概率难以相遇,这一世的你也不会再在未来出生,甚至你的父母也不会再出生了。”

    “是这样…”雨秋平非常悲哀地嗲了点头,“在这无尽的时间和空间里,世界上无数的人群里,个体与个体的相遇本身就是一场奇迹…不可能再有第二次了,我的父母也不可能再相遇,甚至我的祖父母、曾祖父母也不会相遇了…所以才会有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的说法。”

    “你还没反应过来吗?”看到雨秋平都说到了这里却仍然浑然不知,今川义元轻笑出声。

    “哎?”一脸茫然的雨秋平看向了今川义元。

    今川义元于是拍了拍手,随后手腕一抖,指向了脚下,“别的不说了,就说现在,天正十年(1582)6月18日的现在。现在这个世界上存在的所有人,是不是都是被父母生出来的?哪怕他们的父母已经亡故,但是他们仍然有过父母。”

    “当然。”雨秋平理所应当地点了点头。

    “他们的父母是不是也有父母?他们父母的父母是不是也有父母?他们的曾祖父母是不是也一样?这样一代代追溯上去,他们可以找到自己的根。他们都是漫长的历史大树里不断分岔出去的枝杈,只要回溯都可以沿着枝干一路找到根的位置,或许那就是神灵最初创造的些许人类,或许所有人的祖先都来自同一个部落。”

    “是这样…没错。”雨秋平又点了点头,可还是不明白今川义元再说什么,“但…”

    “但你不一样啊雨秋。”今川义元忽然提高了音调,目光也骤然锁定在雨秋平的双眸上,“现在的你孑然一身,是无根的红叶。你的父母不曾出生,所以你没有父母;你的祖父母也不曾出生,你也没有祖父母;你的曾祖父母一样…从你身上往上追溯,什么都没有了,你就是孤零零的一片红叶,超脱于历史的大树之外。”

    “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是历史的产物,他们的祖祖辈辈都存在于历史中,不断往上追溯就可以追溯到历史的起点——那些创世的神灵。世上的人都是历史的车轮滚滚向前的同时,由历史的潮流所孕育的,身上带着浓厚的历史色彩。他们的出现都命中注定,他们的性格也命中注定,那如果历史的背景也注定了的话,这世界上所有的人将会做的事不也就注定了吗?哪怕有偏差,历史也会倔强地收束。这就是宿命,这就是每一个存在于这世上的人无法回避的宿命,从历史源源不断灌注到他们身上的宿命,从出生的那一天就开始了。”

    “但你不一样啊雨秋,从你身上往回追溯,什么都看不到。你前16年的人生完全是一片空白,你就是一个脱离于历史之外的红叶,被突兀地扔到了永禄元年(1558)的世界。你身上没有历史,所以你自然也不会被宿命所纠缠。你的诞生和出现就是一场奇迹,因为这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在没有父母、没有祖先、没有历史的情况下凭空孕育而出,凭空以16岁的少年之姿昂首挺胸地立于世上。但你就是这样的奇迹,由未来孕育而出的奇迹——”

    “这不就是,未来之子吗?”

卷八 常磐秋色盼归期 第一千零五十五章 黄泉(6)

    “只有你,拥有着超脱于历史之外的能力,因为历史里根本没有你,你也不来自于历史。你身上并没有环绕着历史的宿命,你有斩断这一切的能力。”今川义元缓缓地站起身来,走到雨秋平身前,弯下腰,向他伸出手来,“那么,未来之子,去做你该做的事吧。”

    雨秋平伸出手,握住了今川义元的手,被他拉扯着缓缓站了起来,低声道:

    “在下该怎么做?”

    “你有两个选择。”今川义元不加以思索地抬手,指向了他进入黄泉比良坂的那个黑洞入口,“第一个选择,回到‘现在的世界’。那个洞口是我在6月18日下午进入洞穴的地方,你只要从那个洞口所在的刻度跳下黄泉比良坂,就能刚好回到现实中去了。去带领你陷入苦战的部下们打赢这一仗,击败织田信长,守护雨秋家和你为之付出了一切的事业。”

    “可是殿下刚刚不是说,战斗已经要败了吗?”雨秋平看向今川义元,后者则简单地向他介绍了一下战场的局势,随后问道,“怎么样?有逆转局势的想法了吗?”

    “好像…已经太迟了。”雨秋平紧皱着眉头,神色非常凝重,“如果能早一段时间…”

    “不能早一段时间,你最多只能晚一段时间回去。早一段时间的话,世界上就会出现两个雨秋。一个虚化了身体躺在濑户内海海底,另一个则出现在了战场上。”今川义元非常坚决地摇头制止道,“神力·天之御中的持有者在穿越时有一条铁律,绝对不能穿越到自己已经存在的世界,否则世界上就会出现两个你,你的身体和意识都会瞬间被撕裂的。”

    “那该怎么办?晚去的话岂不是更加糟糕?现在的局面都已经如此险恶了…”雨秋平只觉得自己的心沉了下去。

    “既然早一点不行,索性就早很多嘛。”今川义元的嘴角再次翘了起来,露出了那标志性的玩世不恭的微笑,“我之前不是有和你说过,我现在不仅夺取了清水的神力·伊邪那美,而且身边还有着三神器·天丛云剑。换而言之,我现在有着重启时间的能力。”

    “这就是我给你的选择二。”今川义元笑着看着目瞪口呆的雨秋平,缓缓地举起了一根手指,“我会你重启时间到永禄元年(1558),你刚穿越的那一年。让你带着如今一切的能力和记忆回到故事开始的原点,把你之前所有没能扭转的宿命、没能挽回的悲剧、没能拯救的遗憾,全部重来一遍。”

    今川义元的第二个提议着实很有吸引力,让雨秋平一时间都难以拒绝。良久后,他才有些困惑地低声问道:

    “如果可以重启,为什么不重启到备中高松城决堤前呢?”

    “重启到那时候你就有办法化解危局了吗?有办法消除织田信长和林秀贞对你的猜忌吗?他们可都是有了对你和红叶军全军下死手的觉悟了啊,这样的觉悟又岂是你能打消的?”

    “那就再一个月前…如果那一次谈话我答应了征朝的话…一个月好像不够…要不半年前吧?”雨秋平斟酌着又一次开口,却被今川义元直接挥手打断。

    “半年之后又一年?一年之后又五年?你如果觉得时间不够挽救危机的话,直接回到最开始不就行了?那肯定是最早的时间,也是最稳妥的选择了不是吗?”今川义元不住地摇头,“你要知道,每一任伊邪那美只有一次重启时间的机会,浪费了可就没了。以你的性子,肯定会选择最保险的方法吧。回到一开始,留给自己最充足的时间去改变历史。”

    “可是在下回到最开始…枫儿、殇儿他们怎么办?红叶军上上下下那么多将士该怎么办?枫叶山城里的百姓又该怎么办?他们现在都已经在绝境了…在下不去救他们的他们该怎么办?而且我一旦重启,无数人的

    生命不就相当于被抹杀了吗?”

    “你问我可没有用啊,雨秋,这就是你自己的选择了。”今川义元闻言却是轻松地笑了起来,双手舒服地抱胸,笑着看着雨秋平,“做无悔的选择吧。”

    这句叮嘱,和24年前的叮嘱一模一样。

    “记住一件事,会是你对自己一辈子的挑战,看看你能不能战胜自己。”雨秋平走到门口时,今川义元忽然说道。

    雨秋平转过身,侧耳倾听,那句话,从此印入了少年脑海,伴随了他整整一生。

    “做无悔的选择。”

    又是…无悔的选择啊…

    雨秋平深深地扶额,陷入了沉思之中。无数的念头在脑中晃过,无数人的音容笑貌浮现在眼前。良久之后,他认输般地长叹了一口气,无可奈何地笑了,自嘲地苦笑起来。

    “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雨秋,直到现在你都没能战胜自己吧?都没办法做无悔的选择吧。”今川义元看着雨秋平那古怪的笑容,意味深长地叹道,“如果你想的是开创长治久安的太平盛世,你早就应该考虑到和织田信长决裂了,早就应该考虑到如何与你那些昔日的同袍们刀兵相见,因为织田绝对是不会容忍你的改革的。如果你想的是和身边所珍惜的人长相厮守,你就应该老老实实遵守织田的命令,而不要屡次抗命,不要挣扎着想要留下未来改革的火种。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你什么都不愿意放弃,最后什么也保不住。”

    今川义元的说教一针见血地戳破了雨秋平这多年来不愿意面对的选择,让雨秋平的面容更加惨淡了。

    “殿下说得不错,大半辈子了,在下还是选不出来。这二十多年,在下已经选过无数次了,从来没有哪次可以真正的做出无悔的选择,总是会后悔懊恼。这次都不用选,在下就已经知道了,无论选哪个,在下都会后悔终生。选择回到现在,就意味着那么多已经逝去的生命再也回不来了;而且在下翻盘的机会也寥寥无几,若是最后满盘皆输,把所有人都害死,在下简直会后悔得痛不欲生。可若是选择回到过去,就意味着逃避,意味着对这么多现在面临绝境的百姓、部下、亲人见死不救;而且一次重启,也意味着无数已经诞生的生灵会被抹去,意味着无数在下和枫儿、和部下们、和朋友们、和家人们、和百姓们的美好回忆永远地在他们脑中消失了;而再来一次的话,以在下现在的心境,真的能做得比以前更好吗?在下可是一点信心都没有啊…哪怕只是想想这个选择,就会后悔不已啊…”

    “哈哈哈…”今川义元大笑起来,仿佛雨秋平的痛苦丝毫没有给他带来困扰和迷惑,只是微微颔首道,“说的都没错呐。”

    “那还请殿下明示吧,该怎么样才能做出无悔的选择?”雨秋平非常诚恳地面向今川义元,深深地鞠了一躬,“在下真的是参不透该怎么选才好了。”

    “你不是已经想明白了吗?怎么会参不透?”今川义元依旧没有回答,只是打了个哈哈。

    “请殿下明示!”雨秋平不依不饶地追问道,依旧弯着腰,没有起身的意思。

    “嘛…”看到雨秋平如此认真,今川义元也没有再推脱,而是用非常轻松的语气道:“你不是说了嘛,反正选哪个都会后悔,想是想不清楚的。既然如此,随便选一个就好咯。”

    “哎?”雨秋平闻言一愣,微微抬起头来,眼神里满是不解,“殿下也觉得无论选什么都会后悔吗?”

    “自然如此啊…选择的同时,不就意味着放弃吗?又有什么样的放弃,是可以毫不后悔的呢?放弃一个物件都会令人后悔,更何况放弃一条路,放弃一条无尽的未来呢?无论选什么,都是放弃

    了另一个,后悔也都随之而来。”

    “因为无论选哪个都会后悔,无论选哪个都一样,所以索性随便选一个吗?”雨秋平对今川义元的逻辑感到有些费解,哑然失笑道。

    “没有错啊,因为想做无悔的选择,关键本来就不在‘选择’上,而是在‘无悔’上。”今川义元收敛了自己的笑容,意味深长地看向雨秋平,那深邃的眸子让人看不通透,“人总是在做选择时畏惧后悔,总是在努力逃避,但最后都会无处可躲。只不过,亲手在背后把自己推向后悔的人,他所看到的后悔,会不一样啊。”

    “与其欺骗着自己,幻想着有一个选择会是无悔的,而在选择上费尽精力,倒不如痛快地接受这一现实。背负着放弃了另一个选择的无尽后悔,坚定地踏上你所选择的路。那后悔会让你意识到你脚下的这条路是付出了多大代价的,会驱使着你不断前进,直到将所有后悔都燃烧殆尽为止。”

    “那一刻,你所做出的选择,便是无悔的。”

    雨秋平怔住了,呆呆地望着眼前,黄泉比良坂路边荒无一物的虚空也仿佛忽然有了色彩。他好似看到了他在21世纪从未见过的湛蓝的天,看到了碧绿的原野,看到了崇山峻岭间那巍峨的城墙,看到了城墙北边那一望无际的艳红的枫树林。这景象,与他在24年前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时无异。当时的他,一个16岁的少年,茫然不知所措地屹立于广阔的天地之间,全然不知他肩负起了什么样的命运。紧接着风云变幻,场景一幕幕地切换着,他过往人生的每一次关键选择都重新跃然眼前。他看着过去的自己的一次次艰难的抉择,又一次次痛苦地后悔,表面如水般宁静,内线却是波涛汹涌。

    他面向着这一切,声嘶力竭地大吼了一声,仿佛将24年来的一切后悔全部吼出体外。微风拂过发间,力量从心底源源不断地涌出,身体也自然而然地学会了如何去运用。

    随后他缓缓地向着今川义元出现的洞口走去,每一步都是那么缓慢沉重,却也是那么地坚定不移。

    “我选一。”雨秋平回过头来看向今川义元,同时抬起手来指向了那个黑洞对应的坐标,“我要回到现在的现实里,拯救一切。”

    “为什么选一?”今川义元饶有兴致地走到了雨秋平的身后。

    “随便选一个罢了,原因不重要,不是吗?”雨秋平同样微笑着反问道。

    “是,我只是单纯好奇而已。”今川义元似乎对雨秋平的态度非常满意,微笑着颔首道。

    “没有办法扭转历史的人,重来多少次都是一样。能够战胜历史的人,即使现在回去也能战胜它。”雨秋平深吸了一口气,做好了准备,同时又最后向今川义元确认一件事情,“在下这样穿越回去,会出现在哪里?”

    “不知道,这也是神力·天之御中在穿越时空时最大的弊端。”今川义元摇头,可是脸上的笑容却依旧那样胸有成竹,“不过之前有一任天之御中的持有者曾说,在穿越时空时,持有者本人是没有意识的。能够到哪里,亦或是到谁的身边,全凭心的指引。”

    “那在下知道会去哪里了。”雨秋平的眼眸里泛起了温柔的神色,刚才仅剩的半点动摇也都消失不见。

    “我猜也是那里。”今川义元又是笑了两声,“你的千鸟之前落入水中,我帮你捡起来了,就送到了附近,你应该很快就能找到的。”

    “谢家督殿下。”雨秋平最后向今川义元行过一个大礼,便转过身来,对准了黑洞方向的虚空。

    “去吧,未来之子。”今川义元轻声念道,看着雨秋平向着无尽的虚空里的纵身一跃。

    “去给这被诅咒的历史画上句点。”

卷八 常磐秋色盼归期 第一千零五十六章 仁心

    天正十年(1582)6月18日下午,枫叶山城东山上。

    今川枫看着眼前人那熟悉的面容和那一如既往的温柔的笑,一时间有无数话想说,无数话想问,她恨不得立刻扑到雨秋平的怀里,抚摸着他脸庞上每一寸熟悉的肌肤和棱角。

    可惜没有时间。

    “你们已经做的足够多了。”雨秋平看了眼尸横遍野的战场和千疮百孔的枫叶山城,咬着牙低声道,“剩下的就交给我吧。”

    “你要怎么做?”今川枫轻声问道,虽然泪水还在不断落下,可是声音里的坚毅却丝毫不像一个刚刚与起死回生的丈夫重逢的女子。

    “从山上冲下去,从乱军中直接冲过去,冲到织田信长的马印边,把他的马印砍倒。”雨秋平抬起手臂,笔直地指向了织田信长马印所在,“最直接的方法。”

    “好。”今川枫点了点头。

    “你不质疑我吗?”雨秋平见今川枫如此反应,自己倒是有些意外。

    “我相信你,比任何人都更相信你,也信你胜过一切。”今川枫的泪水划过露出微笑的嘴角,右手则解下了千鸟,替雨秋平别在腰间,“你从来不会对我食言的,不是吗?”

    “在这里等我吧。”雨秋平翻身上马,向今川枫的方向倾过身子,抬起右手,想在今川枫的额头上轻戳了一下。

    “我会统帅志愿兵跟着你的。”今川枫这一次却是固执地摇了摇头,躲开了雨秋平的手指,“比起在你身后为你虔诚祈祷,我更想在你身侧与你并肩作战。”

    “好。”雨秋平也是笑了,收回了自己伸出的手指,转而握拳。今川枫会意地一笑,理解了他的动作,也是抬起手来,用那比雨秋平小了一圈的白皙小手握起拳头,和雨秋平撞了一下拳。

    “为了我们的理想。”

    “也为了我们的意义。”

    贯彻意志,将宿命逆转。

    雨秋平左手高高打起枫鸟马印,右手缓缓地将千鸟抽出刀鞘,策马屹立于枫叶山城东山的山巅,望着这熟悉的家国和陌生的战场。

    而原本喧嚣激烈的战场也在枫鸟马印再次飘扬的那一瞬骤然失声,仿佛被造物主摁下了消音键一般。一切喊杀声、打斗声、兵刃相交声、开火声都在顷刻间被剪断,取而代之的是仅仅能听到风吹树叶的宁静天地。

    所有在厮杀的战士都停止了进攻,所有在赶路的士兵都停下了脚步,所有在瞄准射击的铁炮手和火炮手都垂下了手臂,把茫然的目光投向了枫叶山城东山上那面骄傲的马印——那面威震天下的枫鸟马印。

    而所有的大名、家督和武士们,此刻也都把视线从战场上移开,向马印下眺望。他们手忙脚乱地从怀里掏出望远镜,狼狈不堪地调整着对焦,直到那披着红叶披肩的毅然身影在镜片里清晰起来,才终于一个个惊呼出声,打破了战场的宁静。

    雨秋平催动着坐下马,缓缓地沿着山路向山下奔驰,天上地下无数的视线寄托定在了他的身上,连带着寄托的还有无尽的希望,希望的力量源源不断地涌入心中。

    枫儿在注视着我,家督殿下在注视着我,濑名殿下在注视着我,泰亨大哥在注视着我,长政在注视着我,光秀在注视着我,半兵卫和权兵卫在注视着我,东山上两万志愿兵在注视着我,红叶军数万部下们在注视着我,战场上数十万敌我两军的士兵在注视着我,枫叶山城内外数不胜数的百姓们在注视着我,枫叶山城东山陵墓内埋葬于此的红叶军英灵在注视着我,古往今来所有为了结束治乱循环而奋斗一生的英雄在注视着我,全天下无数渴望着一个太平盛世的苍生都在注视着我。

    我放弃了重来的机会,我放弃了拯救无数性命、阻止无数悲剧的机会——这样的选择仅仅是想想就会令我后悔得痛不欲生。但正因如此,我有绝对不能输的理由,因为这条路和这个机会是牺牲放弃了那么多才换来的。局面从未如此绝望,但内心却从未如此坦然。这一瞬的坚定,是我历练大半生才终于觅得的。现在的我,背负着无尽后悔的我,是世界上最强的。我会不断前进,直至把这后悔燃烧殆尽为止。

    雨秋平一夹马腹,感受着耳边的疾风,感受着千鸟的蜂鸣,感受着枫鸟在空中猎猎作响,义无反顾地单枪匹马杀向了天下大军。

    “是红叶殿下!”

    “红叶殿下回来了!”

    “红叶殿下没有死!”

    雨秋平一人一马从东山上杀下时,整座山上的志愿兵们都喜极而泣地大吼着,看着他们的英雄从人群间呼啸而过。与三郎拼了命地挤出人群,挤到了山路边,亲眼目睹着雨秋平冲过眼前——他的容貌与十五年前与三郎记忆中的红叶殿下一模一样——他没有说谎,他没有记错,他当时真的遇到了红叶殿下!他要和父亲母亲,要和兄长们说,他没有记错!

    “为了红叶殿下!”与三郎高呼着扬着手中的刀,冲上了山路,奔跑着追随着雨秋平的马印。在他身后,无数的志愿兵们也同样踏上了山路,向山下杀去。

    “为了红叶殿下!”山呼海啸般的志愿兵们齐声大吼着那支撑他们扛过魔鬼般守城战的口号,齐步追随着支撑着他们在乱世里活下去的英雄。志愿兵们头顶的红叶仿佛汇聚成了一条红色的溪流,从枫林里奔涌而出,顺流而下,灌入枫叶山城外的战场里。而在这股红色溪流的最前方,是孤身一人单骑冲阵的雨秋平。

    在战场最东边的,正是德川家的部队。酒井忠次此刻正捧着望远镜,双手不住地颤抖着,难以置信地对德川家康道:“主公!真的是红叶殿下啊!真的是红叶殿下啊!”

    “主公你快看!”本多正信也把自己刚才端在眼前的望远镜递给了德川家康,恨不得把望远镜亲手塞到德川家康的眼前,“真的是红叶殿下本人没有错啊!不是什么影武者!”

    “不用,不用那些东西我也认得出来他…”德川家康不住地摇头,热泪大滴大滴地落下,嘴唇不住地抿着却还是难以克制情感。望着雨秋平的身影,他不禁喃喃道:“红叶…”

    哪怕

    雨秋平不出现,德川家康也已经做好了倒戈的准备了——他打算用自己的7000战兵拦住关东大名、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的部队,为雨秋殇的本阵争取更多的时间。只不过,他明白着这意味着舍弃什么——德川信康和筑山殿的性命和德川家的未来。因此,在最后关头,他还是犹豫了——但雨秋平的出现则彻底让这些踯躅也烟消云散。

    “全军听令!”德川家康猛地在战马上站起,一把从旗手手里抢来了自己的金扇马印,使劲地大幅度向着织田信长马印的方向挥舞着,同时厉声大吼道:“正义在西军!我们德川家从现在起,就是红叶殿下的伙伴!给红叶殿下让出道路!拔刀,讨伐织田信长!”

    “嘿!嘿!吼!”德川家的武士和足轻们高高举起了手中的武士刀,用齐声大吼回应着主公的命令。三河武士从来都是忠勇和正义的化身,更何况雨秋平两度对德川家的救命之恩更是令他们没齿难忘。之前十几日与雨秋家的对垒令他们的内心饱受煎熬,而如今的反戈一击却仿佛将所有过去的阴霾都一扫而空了。没有任何质疑,没有任何动摇,德川军在阵中留出了一条数人宽的道路,供雨秋平单骑驰骋而过,向这伟大的英雄和德川家的恩人毫不吝啬地献上了一切的欢呼,随后便追随着他掩杀而去。

    德川军的西边,就是天下大名们的近15000余战兵。这些来自关东、东北各地的大名们,此刻正目瞪口呆地看着雨秋平一人一马高举着枫鸟马印,朝着千军万马冲了过来。这根本不像是中世军队间的战斗,反倒更像是《古事纪》里那些上古时代传奇般的英雄史诗。

    “这究竟是人…还是从地狱里复活而出,前来寻仇的亡魂啊?”芦名盛隆怔怔地看着雨秋平的身影,结巴了半天才磕磕绊绊说出一句话来。

    “这是鬼灵吧…”岩城常隆同样是瞠目结舌,“这又哪是人敢做出的事情…”

    “与其说是鬼灵,不如说是神灵。”最上义光没有其他人那么紧张,神色里反倒满是敬重,“这样的仁人被这样谋害,即使是神灵也会震怒的。”

    “让开道路!”北条氏邦此刻已经在高声疾呼,要求着北条家的士兵给雨秋平避让。

    “让开道路!”白河义亲、那须资胤等陆奥小大名也纷纷响应。

    “让开道路。”伊达辉宗面对家臣们对于这一命令的质疑和对忤逆织田信长的担忧,不容分说地沉声道,“你们难道要对这样一位天下仁者动手吗?”

    “这是武士的复仇,身为武士的我们又怎能干涉?”南部晴政一勒马缰,对着部下们挥手道,“全部让开道路,不准攻击!让治部殿下过去!”

    雨秋平策马直入,丝毫不将天下大名们万余战兵放在眼里,自顾自地夹着马腹,高举着枫鸟马印、扬着千鸟,从万军从中飘然而过,在一万五千多关东武士和足轻们敬畏的眼神里一路绝尘而去。

    冲过了天下大名们的部队,接下来的就是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所部。他们两人看着雨秋平一路驰来,不仅热泪盈眶,嚎啕大哭起来。

    “混蛋啊…红叶你这混蛋啊,害得我这么担心你!害得老子被逼到这般狼狈的境地啊!害得老子都觉得自己不配做人了啊!”池田恒兴又笑又哭,又叹又骂,恨不得立刻就一把抱住雨秋平,再狠狠地揍他一顿。

    “给红叶让开道路!”佐胁良之高呼着向部下们下令道,佐胁军的部署们也一个个心领神会地执行命令。

    “盯紧了,看看附近有谁想对红叶动手,你们就打谁!”池田恒兴同样大吼着下令道,同时恶狠狠地看向了战场上织田家的部队们,“谁也不想碰红叶一根汗毛!”

    当雨秋平策马从池田军和佐胁军的阵势里通过时,两部的士兵们都向他们的军团长献上了最真挚的欢呼和大吼。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甚至还凑到队伍边,想要和雨秋平击掌,不过雨秋平两只手一只举着马印一只握着刀,根本没有和他们击掌的空暇。池田恒兴和佐胁良之见状都是放声大笑,骂骂咧咧地看着雨秋平一路冲去。

    雨秋平冲过枫叶山城南城后,就径直向西,一路直奔红叶军的本阵而去。沿途上所有的红叶军士兵,都高举着手中的武器,不顾身上的血迹和伤口,高声欢呼着迎接他们殿下的归来。

    “父亲!”雨秋殇看着那面飞扬的枫鸟马印和马印下带着红叶披肩的熟悉人影,含着泪沉声道,“孩儿没有给您丢脸!红叶军没有给您丢脸!即使您不在!我们也还是天下最强!”

    “红叶回来了。”本阵侧后在进攻辅兵的前田利家一看到雨秋平回归后,二话不说就率军往西北方向撤去,脱离了战场。还在猛攻本阵的佐佐成政瞬间失去了友军的掩护,来不及撤走,被呼啸而来的志愿兵和德川军吞没,本人也被讨死在乱军中。

    雨秋平并没有进入本阵,而是在本阵东北角的地方拐了个直角弯,径直向着战斗最激烈的中央战线冲去。枫鸟马印所到之处,红叶军的队列里都是欢声雷动,士气大振,整条战线上爆发出无穷无尽的欢呼。而织田家一方,在看到枫鸟马印后却是如丧考妣一般,武士失去了斗志,足轻失去了战意,纷纷没精打采地向后撤去。泷川一益、丹羽长秀这些和雨秋平有旧的重臣们二话不说就率军撤离,堀秀政、不破光治等人也是毫无战斗下去的意思。红叶军和长宗我部军、三好军配合着杀来的志愿兵、德川军共同发动了潮水般地反攻,将还想要负隅顽抗的织田家武士一一绞杀。

    一路上,零星还有织田家的武士和足轻试图攻击雨秋平,不是被红叶军的士兵当场击杀,就是被自己的同伴给拦了下来。

    “你居然想对红叶殿下开枪吗?”一个织田家的武士拦住了自己手下的铁炮足轻,对他大声吼道,“你疯了吗?你知道他救活了多少百姓吗?你居然要对他动手?”

    “不准攻击,谁敢攻击,当场格杀勿论!”另一个织田家的武士厉声对自己的部下们高喊道,“红叶殿下是被冤枉的好人!谁也不准攻击!”

    “俺怎么可能开枪射红叶殿下?”还有一个铁炮手愤怒不堪地甩开了铁炮大将

    搭在自己肩膀上催促的手臂,反手把枪口对准了自己的军官,“俺家是鸣海城的,当年没有红叶殿下俺们全家人都要饿死!你要让俺向恩人开枪吗?放屁吧!”

    这样的对话发生在每个备队的每个角落里。无数曾经受过雨秋平恩惠的士兵们放下了武器,向那位仁爱的伟大武士报以注目礼,目送他离开。

    而雨秋平则依旧没有停留,在从中央战线里径直穿过后,猛地一个转弯,再次向着东南方的中央棱堡冲来。战场上的千军万马仿佛成了呆滞的人偶一般,任由雨秋平一人一马在其中自由穿梭,几十万人共同目睹着那天神下凡般的震撼场景。雨秋平对周围的白刃和鲜血视若无睹,自顾自地纵马前行。枫鸟马印所到之处,军势和部队都如同浪花遇到礁石一样分开,自愿自觉地给他让出道路。

    雨秋平策马来到中央棱堡阵前,看着红叶军的士兵们用尸体跌成的阶梯,饱含热泪地跃马而上,跳上了中央棱堡的墙垛。他高高地挥舞着枫鸟马印,同时回头向战场望去——整片战场上红叶的海洋都沸腾了,无数的士兵挥舞着旗帜和武器,向他们的英雄致敬。而织田家一方的部队,则纷纷停止了战斗。不是倒戈相向,就是撤离战场,没有任何一支备队选择对枫鸟马印和枫鸟马印下的那个烂好人出手。

    仁者无敌。

    仁者无敌。

    织田信长看了眼那面在风中翱翔的枫鸟马印,又看了眼自己无精打采地垂下的永乐通宝马印,扭曲的表情几乎已经超出了人类的范畴。

    仅仅只是小半个时辰罢了,死而复生的雨秋平也仅仅是策马在战场上绕了一圈罢了——但他已经瓦解了织田家四十余万大军。红叶军和各家反正的联军正咆哮着反攻,而织田家各部则早已军无战心,或逃或降,坚持抵抗的千中无一。

    败了,完了,什么都完了…织田家的霸业也好,织田信长自己的梦想也好,这一切的一切都在那面枫鸟马印前土崩瓦解。这面马印给全天下人带来的威压,此刻已经凌驾于风林火山和昆字军旗之上了。恐怕连源氏长者的白旗,也达不到今天的震撼。

    织田信长知道,属于他的时代已经结束了。但是他现在至少可以,让雨秋平也活不到他所开创的时代里。

    看着那个在棱堡的堡壁上跃动,向着自己这边冲来的骑士和那面高高飘扬的枫鸟马印,织田信长发出了恶鬼般的笑声,嘶吼着对手下们下令道,“铁炮手!全部给余准备!”

    “主公!”匆匆从枫叶山城里赶回的蒲生氏乡此刻已经是脸色铁青,恨不得拉着织田信长的臂膀把他拉走,“大势已不可为!早些撤退为妙啊!回到安土城,那里还有成千上万忠心耿耿的武士,没必要在这里逞一时之快!”

    “闭嘴!莱昂!余就要在这里把雨秋平那厮给杀了!”织田信长瞪着血红的双眼,大笑着喊道。而在他目光正对着的方向,雨秋平已经策马跃上了堡壁,不断加快着马速,向织田信长所在的棱堡冲来。红叶军和森家的军队都给让雨秋平让出了空间,他们的铁炮手也一刻不停地压制着织田家的铁炮手,但织田信长却催命般地让自己的铁炮手顶着枪林弹雨走到堡壁边。连织田信长自己都捡起了一把落在地上的燧发枪,平举在身前,对准了雨秋平的方向。

    下一刻,雨秋平操控着马匹踏上了墙垛,一抖马缰一夹马腹,纵马一跃,马匹便从红叶军控制的棱堡的墙垛上跳向了织田信长所在的棱堡。

    “开火!”

    织田信长声嘶力竭地大吼道,同时摁下扳机。棱堡上这些织田信长的亲信们杀红了眼,不管不顾地射出了弹丸。细密的弹丸如雨幕般泼洒过去,扫向了策马跃来的雨秋平。坐下马几乎在瞬间被打得血肉模糊,哀嚎着摔下了棱堡间的间隙,雨秋平本人也被弹雨笼罩其中。在一片惊呼中,雨秋平被乱枪打死的画面却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从一片血花里跳出的雨秋平。他毫发无损地稳稳落在了织田家的堡壁上,依旧紧紧地握着枫鸟马印和千鸟,身体却连一点伤口都没有看到,此刻正一步步地向着织田信长走来。织田家的铁炮手们全部傻了眼,他们甚至不确定眼前的雨秋平究竟是人,还是复仇的鬼魂。在怔了片刻后,这些惊慌失措的铁炮手们瞬间一哄而散,看都不看在看雨秋平一眼。

    偌大一个棱堡,偌大一个战场,只剩下织田信长一个人,孤家寡人般地呆站在自己的马印下,一遍又一遍地装填燧发枪,徒劳地向雨秋平的胸口打来——却只是径直穿透、毫无作用。

    雨秋平走到织田信长身前,看到不看他一眼,把枫鸟马印牢牢地插在墙壁上,随后扬起千鸟,指向了枫叶山城外的战场。织田信长出征时带来的几十万大军,此刻已经找不到一兵一卒还在为他而战。而无数的武士和足轻,此刻都追随着红叶的海洋,高喊着“为了红叶殿下”,呼啸着向着枫鸟马印所在之地涌来。

    “余居然会输给你…余堂堂四十万甲坚兵利的大军居然会输给你?”织田信长被雨秋平那轻蔑的态度气得七窍流血,咬牙切齿地嘶吼着。

    “看来你还是什么都不懂啊,你以为有了压倒性的物量差就可以拥有一切了吗?”雨秋平只是冷笑了一声,扬起了手中的千鸟,向着苍茫的天地朗声道:

    “域民岂能以封疆之界?固国岂能以山溪之险?威天下岂能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

    随后他手起刀落,织田信长的马印应声而倒,战场上爆发出的一声声欢呼,都仿佛在奚落这个黯然下场的霸主。

    “收起你那傲慢,从这片土地上消失,你那卑劣的血不配脏这把刀。”

    雨秋平收刀归鞘,转身的同时沉声喝道:

    “别小看了仁心啊,信长!”

    随后他又抬起头,在枫鸟马印下,枫叶山城内外近百万人的簇拥下,在全天下无数人的注视下,望着无尽的苍穹和苍穹之上的宿命,声嘶力竭地吼道:

    “别小看了人心啊,命运!”

卷八 常磐秋色盼归期 第一千零五十七章 落幕

    织田信长狼狈地从枫叶山城西边的棱堡里逃出时,身边剩下的就只有十几个逃亡路上汇聚而来的马廻众了。他夹杂在溃兵里一路往北逃过了淀川,刚好在高规城外遇到了羽柴秀吉率领的50000大军。羽柴军看到了织田信长本尊后,也是一阵骚动,显然是没料到织田信长竟会落到如此狼狈的下场。

    “这猴子…”见羽柴秀吉居然没有出来迎接自己,织田信长气恼地破口大骂,二话不说就策马往羽柴秀吉的军阵里冲,不顾羽柴家侍卫的阻拦,直接冲到了羽柴秀吉的千成葫芦马印下。织田信长一眼认出了骑在马上的羽柴秀吉,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臭猴子!决战都结束了才赶到?你是找死吗?”

    “啊?”羽柴秀吉故作惊讶地连连咂舌,“主公这么快就把红叶军给收拾掉了吗?那红叶军平日里吹得天花乱坠,结果连半天都撑不住?”

    “你这狗猴子…”织田信长被羽柴秀吉惹得连声音都在颤抖,狠狠地一巴掌就往羽柴秀吉脸上抽去,同时大吼道,“快给余进军,你信不信余现在就砍了你?”

    “进军?为什么还要进军?”羽柴秀吉嬉皮笑脸地往后带了下马缰,躲开了织田信长的这一巴掌,明知故问道,“红叶军不是都被解决了吗?”

    “臭猴子,活腻了是吧?敢这般取笑余?”织田信长勃然大怒,直接从腰间抽出刀来,要往羽柴秀吉脖子上砍去。谁曾想,还没等他出手,羽柴秀吉已经一刀捅入了织田信长的腹中。织田信长只觉得腰腹间一凉,随后有些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看着腹部那致命的伤口。

    羽柴秀吉拧动了一下肋差,满意地看着血块从织田信长嘴中涌出,随后放声大笑道:“织田信长啊织田信长,你以为你是谁?到了现在还敢对我大呼小叫?我早就看你不爽了,去死吧!”

    羽柴秀吉狠狠地把肋差从织田信长肚子里拔出,看着织田信长一头栽倒马下,满意地大笑起来。而织田信长身边跟着的十几个马廻众,也立刻被羽柴家的战兵纷纷绞杀。

    “把消息放出去,就说暴虐无度的杀人魔头织田信长已经被我们羽柴家讨取了!羽柴家要为正义张目!匡正天下!”羽柴秀吉兴奋地向着传令兵们吩咐着,“立刻进军近畿!趁着雨秋家和织田家两败俱伤,也趁着其余参战的各家大名元气大伤的时候,把织田家领内空虚的山城国、大和国、近江国、伊势国、美浓国和尾张国都拿下来!把北陆道、东山道的无主地也全拿下来!”

    “是!”羽柴家的众将们摩拳擦掌地应道,立刻就率领军队向东赶去。

    羽柴秀吉本来已经策马准备前行,可是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停了下来。只见他翻身下马,把自己脚上穿的布鞋给脱下了一只,随手塞到了还没死透的织田信长的胸口,狠狠地往他脸上啐了一口。随后大军缓缓前行,无数羽柴家骑兵的马蹄踏过织田信长的身体,直到最后致命的一脚踏断了他的脖颈。

    在羽柴军浩浩荡荡地向织田家领内进发时,雨秋平则匆匆回头,找到了正带领志愿兵前进的今川枫。

    “刚才没来得及说!”雨秋平在马上就一把拉过今川枫的缰绳,兴奋地低声道,“枫儿!你知道吗!家督殿下还活着!还活着啊!”

    今川枫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可是问出的问题却和雨秋平预想的大相径庭。

    “平是怎么知道的?”

    “你早就知道了?”雨秋平的神情此刻比今川枫还要惊讶,“枫儿是怎么知道的?”

    “那次我和你回骏府北山的故居里,看到屋里的布置就什么都明白了…家严以前每次来小屋里看我和家慈,都会嫌弃家慈没品味,自己把屋子收拾成哪个样子。”今川枫追忆着往事,露出了怀念而有些怅惘的神情。

    “那你又为什么不告诉我?还不让我继续追查下去了?”

    “我感觉…家严当初那一番布置,可能就是想从世俗的身份里解脱出去吧。这么多年来也没有联系我们,应该是不想和我们有什么联系了。既然如此,就不要打扰了吧。”今川枫叹了口气,随后微微摇头。

    就在这时,一个侍卫忽然策马而来,向雨秋平汇报道:“殿下,夫人,一个奇怪的中年人把二公子,长公主和叶谷小姐都送了回来,还点名要见殿下。”

    “去吧。”今川枫有些埋怨地笑了下,随后推了雨秋平一把,“当父亲的终于回来,第一眼想见的却不是亲生女儿,反倒是你这个女婿。”

    “可能是怕他的样子吓到你。”雨秋平在心里暗自嘀咕了一句,便策马而去。等他赶到时,发现今川义元正在枫叶山城东山下的官道旁等着自己。

    “你办到了啊,雨秋。”今川义元看着风尘仆仆赶过来的雨秋平,笑着祝贺道,“真是了不起。”

    “还没结束呢。”雨秋平自己却没有太多的喜色,“红叶军在此役里伤亡过半,算上之前在备中高松城下的损失,已经可谓是伤筋动骨了。没有个几年,怕是很难康复过来。在这逐鹿天下的关键时刻,估计是做不了什么事了。渔翁得利的羽柴家将压制天下,这不还是在历史的轨道上吗?”

    “想要终结历史悲剧的轮回,想要一个长治久安的太平盛世,只能选择让雨秋家自己来统一天下。”雨秋平的目光从未如此坚毅过,语气也是毫不动摇,“那可能还需要十年。”

    “像变了个人一样啊。”今川义元显然也看出了雨秋平的变化,笑着颔首道,“不过你是不是有忘记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雨秋平略显不解地歪头问道。

    “聘礼呢?”今川义元摊开手来,笑意吟吟地调侃道。

    “啊?”雨秋平更加迷惑了。

    “之前我赐婚给你的时候,不是要求你,把天下拿下来给今川家,作为迎娶枫儿的聘礼吗?”今川义元似乎对自己开的玩笑很满意,哈哈大笑起来,却发现面前的雨秋平反倒是沉下了眉头,很认真地在思索此事。

    “怎么?雨秋?真的要把天下送给今川家?”今川义元连连摇头,推脱般地摆了摆手,“罢了,我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啊,真是麻烦死了。”

    “那也有别的办法嘛。”现在倒是轮到雨秋平以开玩笑般的语气反过来调侃了,“就是不知家督殿下意下如何?”

    天正十年(1582)6月18日,日本历史上最重要的一场合战,也是世界历史上最重要的战役之一的枫叶山城之战,在历时多日后终于落下了帷幕。织田信长统帅的四

    十余万大军被红叶军以不到六分之一的兵力击溃,震惊了天下。当有着天下仁者之称的雨秋平现身战场后,背信弃义、残暴无度的织田信长立刻众叛亲离,无数大名和织田家的武士都放弃了战斗甚至加入了雨秋平这一方,这一典故也被后世无数的寓言故事和教材所采用,成为了人们津津乐道的佳话。而雨秋平那单骑突阵的史诗般的英勇,更是为后人传颂。枫叶山城之战的过程实在是太过传奇,若不是有详实的史料相佐证,不少史学家都难以相信这样一场可歌可泣的战斗居然是真实存在的。

    而这其中最让时人还有后人无法理解的,就是雨秋平奇迹般地王者归来。为什么在备中高松城决堤后杳无音讯十几天的雨秋平会突然出现在枫叶山城东山上呢?这一点至今无法解释。历史学给不出任何经得起推敲的假设,考古学上也没能贡献有意义的证据。正常的人不可能在洪水里幸存十几天,雨秋平既然没有死,说明肯定是在洪水爆发几天后就已经得救——那他又为什么没有及时发出他还健在的消息呢?

    由此,各种怪诞的说法也因而兴起,被人们在茶余饭后广泛谈及。最有受众的说法是,真实的雨秋平其实已经死了,是今川枫在大军即将战败时让雨秋平的影武者扮演雨秋平,完成了这震惊天下的逆袭;有一种比较接近事实的说法是,雨秋平在洪水里被四国岛上的渔民救起,昏迷了多天后才急匆匆地赶回枫叶山城,抵达战场后就直接加入了战斗——但这种说法的致命缺陷就是,没办法解释雨秋平在苏醒后为什么没有提前通知雨秋家的其他人;还有一种更加离奇的说法是,雨秋平掌握了神秘的超能力,可以从海底瞬间移动到枫叶山上。当然这种违背科学说法仅仅能博人一笑罢了,连大一点的小孩子都不会相信。

    织田信长在枫叶山城之战里战败后,仓皇北逃,本来想求助于羽柴秀吉,却被后者直接诛杀,踩死在乱军中,血肉模糊到难以辨认。一代枭雄死得如此狼狈,倒也是报应使然,多行不义必自毙。

    而在那之后,羽柴秀吉立刻进军近畿和尾浓,抢占了大片大片因为织田信长新死、织田家大败而空虚的原织田家旧领。织田家内的重臣们都因为枫叶山城之战损失不小,而以德川家康为首的东国大名则因为远离领内,失去了借着织田家衰落而大幅度扩大领地的机会。雨秋家出于稳定局面的考虑,派出红叶舰队把关东大名们送回了领内。德川家康立刻亡羊补牢,夺下了织田信忠死后群龙无首的关东领地。同时,雨秋家还拥立明智光秀的幼子元服继承领地,取名为明智光平,依旧是把“平”摆在了下字,表达了雨秋家对明智光秀的敬重。

    与此同时,羽柴秀吉终于对昔日的织田家同袍们亮出了獠牙,将他们拦在近畿不允许他们返回旧领。此时,从山**外海匆匆赶来的织田信雄、织田信孝抵达了丹羽长秀的领地若狭,号召织田家的旧臣们一起对抗羽柴秀吉,东海道的德川家康同样为了牵制羽柴秀吉而举兵。历史再一次缓缓地向着原来的轨道驶去,新的战斗拉开序幕。

    “不过,雨秋平的故事就到此为止吧,也算是一个不错的结局了。”雨秋平笑着对今川义元道。

    “之后,就交给今川氏平了。”

卷八 常磐秋色盼归期 第一千零五十八章 转场

    十年后。

    文禄元年(1592)9月9日,朝鲜平安道平壤城。这座昔日朝鲜雄城上的王旗被随意地拔下抛入水沟之中,城头如今已经插满了日本各家大名的旗帜。在平壤城北山山巅向南望去,只见漫山遍野都是日军的旗号。朝鲜的千里江山已经全数沦陷,八道崩裂、三都尽失。朝鲜上下几十万官兵分明不是一合之敌,在短短一月之间就已几乎全军覆没。

    而现在,平壤城外的数万日军,正声势浩荡地列阵于城外,迎接明朝使臣的到来。他们依照丰臣秀吉的吩咐,亮出了最大的阵仗,打算用黝黑的铁炮和雪亮的刀刃给明朝使臣团来使一个下马威。

    出乎日军意料的是,明朝的来使居然只有一人。那人斜带着官帽,身上的官服也是松松垮垮,活生生一副市井无赖的打扮,但是身上散发的气势却是旁人难以直视的。他丝毫不把日军的阵势放在眼里,大大咧咧地策马直入敌营,在刀枪剑戟中仿佛万花丛中过一般自在,直直地来到了中军大营。丝毫不理会勒令他下马的几个卫兵,那使者一夹马腹就闯进幕府,居高立下地指着坐在马札上措手不及的武士们朗声骂道:

    “跳梁小丑,沐猴而冠!尔等倭寇若不速速退去,我大明天兵七十万不日将至,将尔等挫骨扬灰!就你们这些喽啰也配合大明谈判?滚回去,叫你们倭寇头头来谈!”

    文禄元年(1592)9月17日,肥前国名护屋城天守阁内。

    “可真是不好办呐,兄长…”丰臣秀长拉开门走入屋内,向丰臣秀吉呈上了朝鲜前线送回的答复,“明朝已经派人警告了,如果我们不退兵,他们就要遣师入朝了。我们的人完全应付不来大明的使者,被骂得毫无还手之力啊。”

    “哦?”丰臣秀吉一边接过纸张详读,一边把手头正在处理的工作交给了石田三成。他苦思冥想了好久,还是皱着眉头连连摇头,“不行啊,补给已经跟不上了。若是明军入朝,咱们在平壤的部队可是要顶不住啊。”

    “兄长明鉴。”丰臣秀长看到丰臣秀吉保持着冷静,不由得长出了一口气,“只是明朝要求我们返还朝鲜所有领土和抓获的宗室,这条件实在是…”

    “实在是不能让人接受啊。八道国割还没一撇呢,怎么可能把筹备多年、辛辛苦苦打下的领土给你还回去?”丰臣秀吉冷笑了两声,瞄了眼石田三成桌案上摆着的八道国割筹措方案。

    “那该如何答复明廷?”丰臣秀长也在桌案后坐下,低声问道。

    “这…天海大师有何见解吗?”丰臣秀吉沉吟了片刻后,把目光投向了坐在角落阴影里的南光坊天海——其真实身份是隐姓埋名重回丰臣家中的黑田孝高。为了不引起雨秋家的不满,丰臣家始终不敢给黑田孝高恢复身份——毕竟他一个人替羽柴家扛下了和织田信长、林秀贞联手策划备中高松城决堤的黑锅。因此,黑田孝高便一直以南光坊天海的身份作为丰臣家幕后的谋主,而其子黑田长政则继承了他的封地。

    “为今之计…唯有请出今川治部了吧。”黑田孝高轻咳了两声,阴森森地低声道,“也只有靠着他和明国的好关系,才有可能为我们争取一个体面的谈何条件了。”

    “你说请红叶?”丰臣秀吉听到今川氏平的名字后便连连摇头,苦笑着叹了口气,“征朝能够顺利推行,不就是我们趁着他三年前亲自去南洋和南蛮人打仗的机会吗?什么台湾,马尼拉,巴达维亚,那拗口的奥斯托拉里亚,还派人去了

    在很东边很东边的新大陆……要不是趁着他带着红叶舰队出海了,我们哪能推动征朝?红叶舰队往海上一横,我们一艘船都过不去。六年前那次尝试不就被红叶带着恒兴,良之,家康还有一堆大名一起给搅合了吗?红叶他前些日子听到消息,把红叶舰队和红叶军主力都留在南洋,自己匆匆赶回日本,没找我算账就算是万幸了,你还指望着推他出来给我们收拾残局?”

    “依在下之所见,今川治部对征朝一事的立场已经有所松动,只是碍于自己的名声没有明说罢了,暗中肯定也给了雨秋大纳言指示了。”黑田孝高提及了雨秋殇在征朝筹备时的反常表现,“今川治部不在时,雨秋大纳言不仅没有明确反对征朝,在最后还派了小西行长率军跟随征朝部队出战。要是没有今川治部提前的授意,想必他也不敢这么做吧。”

    “可是今川治部不是在十年前的枫叶山城之战后就表示不干涉雨秋家和天下的政事了吗?可能这真的是雨秋大纳言自己的想法。”石田三成在一旁有些天真地开口道,“今川治部当年为了表示对牺牲将士和民众的悼念和歉意,非但没有从雨秋大纳言手里接回家督之位,反倒让今川氏真殿下认他为义弟,改苗字归入今川一门,这不就相当于实际上从雨秋家隐退了吗?之后在我们羽柴家和织田家的一门众与重臣们决战时,他也未曾插手,坐视我们羽柴家吞下了织田家大半遗产。”

    “那是因为红叶军损失惨重,亟需重建,今川治部没有力量插手罢了。”丰臣秀长显然比石田三成要真实得多,丝毫不相信那些东西,“你看红叶军的重建初具规模后,今川治部不久调停了我们和德川家之间的战斗吗?我们快到手的三河、远江、骏河一下子就吐出去了一半,还不得不把上野也割给了德川家。现在德川家在关东站稳了脚跟,再处理他可就难上加难了。”

    “但今川治部索要远江和骏河,不也是为了光复今川家吗?感觉像是已经无欲无求的退隐之人,想要为曾经的主家做些事情,聊表寸心罢了。”石田三成并不认同丰臣秀吉的见解,继续争辩道。

    “那你看看回去继承今川家的是谁啊?不是今川氏真,是今川治部自己的三子今川氏光。”丰臣秀长连连摇头,可是石田三成又争了一句道,“那也是今川氏真殿下自己多番表示不愿意回去,今川治部才让自家的孩子回去招揽今川家旧部的。”

    “今川治部若是真的对天下没有野心,又为何要在池田家、佐胁家、森家、三好家、长宗我部军这些关系密切的家族里试点雨秋家的体制?又为何要和明朝、欧罗巴大跑海贸?如果他真的对雨秋家再无影响力,又怎么可能带着红叶舰队和红叶军出征南洋呢?”丰臣秀吉打断了石田三成的追问,笑着给这件事情盖棺定论,“三成啊,你还年轻。遇到事情不要总想着质疑,要多学,多听,多看。”

    “主公教诲的是。”石田三成闻言匆忙附身谢罪。

    “你们出去把这趟材料送一下,送到加藤家和前田家的府邸吧。”羽柴秀吉拍了拍石田三成的背部,同时对丰臣秀吉挑了挑眉毛。丰臣秀长和石田三成立刻起身离开。等他们回来时,却发现丰臣秀吉和黑田孝高的谈话已经进展到他们跟不上的程度了。

    “那事情就这么定了吧。”丰臣秀吉说罢后便拍了拍手,把视线从黑田孝高那里移回,对刚进门的丰臣秀长吩咐道,“派人去请红叶,麻烦他去一趟朝鲜,和明朝谈判。”

    “兄长,还请三思啊。”丰臣秀长惊愕地说

    不出话来,匆忙跪下进谏道,“怎么能请今川治部呢?今川治部是明国来人,与明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之前他征伐南洋时,据传就是和明国海军联手的,打下来的领地也有不少交由明朝托管。派去东方新大陆的开拓队,也基本上都是明国人……主公您派今川治部去,真的不怕他和明国私通款曲吗?”

    “哈哈……”丰臣秀吉不置可否地微微颔首,挠了挠自己几乎全秃的脑壳,“谁知道呢?”

    几天后,河内国枫叶山城。

    “哦?太阁殿下差我这闲人去朝鲜与明朝谈判?”今川氏平正扶着栏杆,借着晨光欣赏着清晨枫叶山城的人间百态——这座城在那场大战后又扩建了几次,如今已经有了将近100万的人口。

    “是,劳烦治部殿下了!”丰臣秀长深深一礼,以今川氏平的官职称呼着他——虽然这个官职在如今水涨船高的官位下已经显得有些寒蝉,甚至比他的儿子雨秋殇还低不少。但是丰臣秀长知道,这是今川氏平从还叫雨秋平的时候起就最喜欢的官位。

    “你们做好准备了吗?”今川氏平转过身来,倚着栏杆看向了丰臣秀长。

    “自然做好了万全准备,各项清单事宜一应俱全。如果治部殿下不愿意率领红叶舰队出航的话,我们也为殿下准备好了船队护航。辛苦殿下了!家兄也不愿意与明朝为敌,只夺下朝鲜就心满意足了!希望治部殿下能够马到成功,化干戈为玉帛,避免一场不必要的冲突。”丰臣秀长非常谦逊地汇报道,而今川氏平的脚步声则由远及近,走到了他的身前。

    “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今川氏平请笑了一声,不过并没有半点责怪之意,反倒带着宽厚的语气低声道,“但不要紧,只要你们准备好了,我就准备好了。”

    今川氏平伸出手来,示意丰臣秀长和他握手。丰臣秀长愣了一下,受宠若惊地握住了那只手。

    “很遗憾不是太阁殿下亲自来请我。”今川氏平脸上笑意不改,但是遗憾的情绪却没有遮掩。

    “还请治部殿下赎罪!家兄事务繁琐,实在是抽不开身!”丰臣秀长见状又要鞠躬,却被今川氏平笑着打断了。

    “没事,我会和他见面的,有些事情总是问清楚了比较安心。”今川氏平微微颔首,目视着丰臣秀长的双眸道,“替我转告太阁殿下吧,我会赴约的,也请他做好准备。”

    送走丰臣秀长后,刚才在内室里等待的今川枫便替今川氏平端来了一壶茶水,随后轻声问道:“要开始了吗?”

    “是啊,是时候了。隐忍十年的计划,只为了这一刻。”今川氏平将佳人轻轻揽入怀中,用手轻抚着她眼角的皱纹。容颜会老去,可是那温暖的柔情永远不会。

    “小心点。”今川枫拍了拍雨秋平的背,轻声叮嘱道。

    “放心吧,这世上能杀我的手段,都在家督殿下身上呢。除了他,没人伤得了我。”今川氏平露出了让妇人安心的微笑,端起茶水来抿了一口。

    “温度正好嘛。”今川氏平满意地一乐,大口大口地就把茶水全喝了下去。

    “哎,我还不知道你嘛,就是不喜欢静下心来品茶。”今川枫抱怨般地在今川氏平的腰上捏了一下,“也不知道这辈子你还能不能学好了。”

    “不学女红跑去爬树的顽皮公主也好意思说我?”今川氏平大笑起来,刚才那有些凝重的气氛也被这对夫妇的日常给驱散殆尽。

卷八 常磐秋色盼归期 第一千零五十九章 过海

    文禄元年(1592)9月24日,肥前国平户港。

    “在下见过治部殿下。”此役征朝的水军总大将藤堂高虎在听闻今川氏平要前去议和后,亲自率领船队回平户港迎接今川氏平。

    “藤堂大人,这段海路就请多多关照了。”今川氏平非常客气,并没有半点摆架子的意思。

    “只是…”藤堂高虎看了眼今川氏平带来的三艘巨型战舰和三十艘护卫的巡洋舰,有些不安地道,“朝鲜水军颇为骁勇,红叶舰队只来这么一点够吗?额…”藤堂高虎眯着眼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今川氏平带来的那三艘之前他没见过的巨舰,“可那三艘大船连炮窗都没有…不装大筒可如何战斗?”

    “红叶舰队和红叶军的主力都还在南洋和南蛮人作战呢,来不了这里。”今川氏平非常轻松地摇了摇头,丝毫没有在意,“那三艘大船是平时往南洋补给的运输船,船又稳又宽敞,坐着舒坦就带来了。”

    “那遇到朝鲜水军可如何是好?”藤堂高虎忧虑不减,非常诚恳地建议道,“治部殿下还是小心为妙。”

    “不是有你们护航吗?怎么?你们不打算好好保护我吗?”今川氏平扭过头来,斜眼看了眼藤堂高虎,那转瞬间迸发而出的杀气让藤堂高虎一个没站稳就呆坐在了地上。察觉到自己失态的藤堂高虎匆忙俯身请罪,连连道:“岂敢?治部殿下说笑了!我们哪怕拼上一条命也会护治部殿下周全!”

    “那不就得了,出航吧。”今川氏平笑着朝着西北对马海峡的方向打了个响指。

    “只带这么点船吗?船上还没有火炮…”此时,名护城天守阁上,丰臣秀吉正眯着眼,意味深长地看着今川氏平逐渐远去的枫鸟马印,“明朝水师有调动的迹象吗?”

    “都没有。除了少数靖海的船只外,其余东南各省和直隶水师都在南洋。”黑田孝高在丰臣秀吉身后低声道,“不枉我们把所有能调动的忍者和细作都派往去侦察明朝水师了,现在我们对水师的动向了如指掌。”

    “怪了…红叶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丰臣秀吉冷哼了两声,不解地摇了摇头,“又是要耍什么阴谋吗?没用的,我这可是阳谋啊…”

    同样不解的,还有此刻正护卫着今川氏平向朝鲜开去的藤堂高虎。作为丰臣秀吉的亲信,他是有途径接触内幕的那一批人。他反复确认了很多次,还是不得不接受一个事实——今川氏平根本没带几个人,连红叶军都没带。他身边的除了百来侍卫,就只剩下水兵和水手了。

    藤堂高虎在自己的安宅船上调整着望远镜的焦距,一刻不停地观察着巨舰甲板上的今川氏平,他正靠着船舷,悠然自得地吹着海风。在他身边侍立着两个侍卫——藤堂高虎自然认得他们,那可都是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武士——森长可,朝比奈泰平。在本多忠胜故去后,天下武艺隐隐就要以他们两人为尊了。

    但哪怕如此…这也不过是一个百来人的卫队罢了。在朝鲜岸上,可是有十余万的日军啊,今川氏平当真就如此托大吗?哪怕这百来侍卫人人都

    是本多忠胜,也未必能护得今川氏平周全啊。

    就在藤堂高虎胡思乱想的时候,今川氏平忽然转过身来,面朝着自己望远镜的镜头,笑着招了招手——藤堂高虎再次吓得脸色惨白,手一抖险些把望远镜给扔到甲板上去。他特意躲在安宅船的甲板屋里,在窗户后面悄悄地用望远镜观察今川氏平——有阳光反光,今川氏平应该看不到这面窗户里的情况才对啊——何况他的安宅船距离今川氏平的巨舰有着好几百米的距离,早就超出人类的视力极限了啊。

    “殿下?您在干嘛?”宇喜多泰家不解地看着忽然朝后招手的今川氏平,茫然地顺着方向望了过去,“那边什么都没有啊。”

    “小子,你懂不懂,殿下在教你怎么耍帅呢。”朝比奈泰平抱着怀里的爱枪蜻蛉切,笑着弯腰,用另一只手搂住了宇喜多泰家的脖子。

    “大哥?”宇喜多泰家水灵灵的大眼睛里充满了迷惑,“你又在说什么?”

    “等你多跟殿下几年就知道咯。”森长可抱着自己的人间无骨,在一旁吹着口哨。

    “森前辈!”宇喜多泰家看森长可和朝比奈泰平都没有给自己解惑的意思,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唯一的好心人森兰丸。森兰丸于是温柔地笑了笑,附到了宇喜多泰家耳边,轻轻嘀咕了几句。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船舷边传来了弓箭离弦的声音,随即传来一阵嘘声。紧接着,又是一声铁炮轰鸣,欢呼声接着嘘声响了起来。侍卫队里的新人井伊直孝被这声音吓得够呛,下意识地抽刀出鞘护卫在了今川氏平的身边,发现是自家人后才松了口气。

    今川氏平向他们放箭开枪的方向望去,发现一只被击落的水鸟正一头栽向海面。

    “我都说了,弓箭已经过时了,现在哪里比得上铁炮?”斯蒂芬·查理扬了扬手里还冒着烟的燧发枪,得以扬扬地向拿着弓箭射了个空的水原子足炫耀道。

    “查理大人和杉谷夫人都是天下闻名的弓手,怎么生出了你这个离经叛道的儿子?”吉岗方政用酸酸的语气挖苦着查理,“斯蒂芬,你这可真是‘父慈子孝’啊!”

    “我父亲就是个老顽固!非要教我什么长弓!”一头黑发的查理有着宝蓝色的眸子,此刻双眸里正充满了对汤普森·查理的控诉,“时代变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吉岗方政又悲天悯人地哀嚎了几句,随后朝着御前崎叔秀笑道,“御前崎大人也是赫赫有名的智将,谁想得到儿子居然是个头脑简单的大老粗?”

    “你这戏子,你有种再说一边?”御前崎叔秀瞬间火上脑门,一把就把吉岗方政给提了起来,摁在船舷边上,“天天就知道消遣我,信不信我给你扔下去?”

    “刚才是谁偷喝了酒!”就在大伙取闹的时候,小川佑丰大步流星地从船舱里跑了过来,手里拿着罪证——一个开了瓶的红酒,“出征期间不准喝酒!你们几个事谁干的?嗯?”

    船舷边的动静把今川氏平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福岛泰成匆忙赶来,俯身请罪道:

    “他

    们又在打闹了,是在下管教不严,这就去训斥他们!”

    “哈哈,没事,让大家开心开心也好。”今川氏平笑着挥手,拦住了福岛泰成,“之前几年一直带着你们这些小一辈的在南洋打仗,现在终于可以让大家离开军旅轻松轻松了,闹一闹也没什么不好。”

    “而且啊,咱们这里越是闹腾,悄悄看着咱们的人越是摸不着头脑。”今川氏平若无其事地挑了挑眉毛,舒服地迎着海风伸了个懒腰。

    与此同时,河内国枫叶山城。

    “兄长,最新情报,父亲所在的船队已经了。”雨秋佑一身鸦的黑袍,快步走入了天守阁顶楼的卧室内。雨秋殇正在桌案前用左手办公,一旁的茶茶本来在研磨。看到雨秋佑进来后,神色立刻有些不自在,匆忙退到了边上去。茶茶的亲信侍女本多小松,也是真田信幸的妻子,在看到茶茶脸色不好后也是担忧地靠了过去。

    “要开始了吗?”雨秋殇抬起头来,岁月为他青涩的面庞上添加了不少棱角,如今的他也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了。

    “是的。”雨秋佑阴沉着脸,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内照入,照亮了雨秋殇的面庞,而雨秋佑那个和自己哥哥如出一辙的面庞则陷在阴影里。“我也准备着手,把苍蝇们清理一下了,以防情报走漏。”

    “阿佑。”雨秋殇放下笔,挥了挥手,示意本要离开的雨秋佑停一下,“别忘了父亲精心筹备许久的计划的目的。”

    “我知道。”雨秋佑点了点头,但是脸上的神情却依旧严酷,杀气不自觉地流露而出,“以最小伤亡的代价平定天下。”

    就在这时,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随之传来的还有孩童的嬉戏打闹声。雨秋佑扭过头去,发现雨秋殇的两个孩子,哥哥雨秋安和妹妹雨秋澄正追逐着跑进门来,刚好双双撞到了雨秋佑身上。

    “怎么这么冒失?”茶茶见状立刻提高了音调,不过她那温柔的声线即使努力绷紧了也不是很威严,“还不快给叔叔道歉!”

    “没事。”雨秋佑摇了摇头,随后缓缓蹲下身来,把两个孩子抱在怀里,用手轻轻抚摸着他们的后脑勺。兄妹两人显然也很喜欢和雨秋佑玩,在他的怀里蹭来蹭去。

    “叔叔!给你糖吃!”雨秋安把手中的糖果递给了雨秋佑,“我从岑姑姑和直江姑丈那里拿来的!外婆也说这个好吃!”

    “好,安儿和澄儿最棒了。”雨秋佑接过了糖果,放入了嘴中,笑着表扬了两个孩子,雨秋殇看到自己的弟弟少见地露出了温暖的笑容,心里却是有点心疼。

    “对了,你是不是很久没去看过弟妹和宁儿了?”雨秋殇缓缓开口,提起了在织田家覆灭后就被雨秋佑接回来的织田永和他们的女儿雨秋宁。织田永也是一个可怜的武家女子,对这一切充满了觉悟,哪怕父亲和婆家陷入了不死不休的局面,也坦然接受了。

    “鸦的事务繁忙,没有太多时间。”雨秋佑摇了摇头,随后微微叹了口气,“等天下太平了,就有的是时间陪她们了…我愧对她们母女太多。”

卷八 常磐秋色盼归期 第一千零六十章 决心

    文禄元年(1592)9月28日,平壤城西南的南浦港,藤堂高虎的日本水军护卫着今川氏平的船队顺利抵达,小西行长早已带兵在港口外等待了。看到今川氏平上岸后,立刻赶上前去迎接。

    “红叶殿下,好算是有惊无险。”小西行长看了眼今川氏平,又打量了眼身后完好无损的船队,如释重负般地长出了一口气。

    “怎么?你觉得我来的路上反而危险更大?”今川氏平闻言笑了笑,拍了拍小西行长的肩膀道,“让我猜猜,是不是你们搞不定朝鲜水军。”

    “殿下明鉴,那李舜臣和李忆祺好生凶猛,还有那十几条全身是甲的龟船,打得我们的水军毫无办法,现在全罗道的几个港口还是拿不下来。”小西行长心有余悸地连连咂舌,随后再次双手合十,又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阿门,幸好殿下在来的路上没遇到他们。”

    “吩咐你的任务做完了吗?”今川氏平一边跟着小西行长往平壤城外的营地走,一边低声问道。

    “殿下放心,全部搞定了,人都扣在营地里了。”小西行长同样是压低声音回答道,“除了跑掉几个偏远的旁系外,朝鲜王室的嫡传基本都被我们扣下了。这样一来,丰臣家就没办法继续通过他们渗透进李朝的奸细来打听明军的动向了。”

    “办得不错。”今川氏平满意地颔首,远远地可以看到小西行长营地里的旗号——那是由劲草备、第十七备队、第十九备队组成的红叶军第七旅团的旗帜。

    在枫叶山城之战后,红叶军便展开了重建。虽然老兵和军官的损失非常严重,给战力带来了不可逆的打击,但人数还是恢复到了战前的规模。之后,为了应付和西班牙人、荷兰人在南洋各地的战斗,红叶军展开了扩军行动,把军队数量几乎翻了三倍。后来成军的二十几个备队,统一以成军的顺序数字来命名。而有汉字作番号的十二个备队,则被称为老红叶军。参谋部的真田昌幸对老红叶军和新红叶军进行混编,编组成了十个旅团。每个旅团除了下辖的三个备队外,还专门配有骑兵、炮兵、工兵、医疗兵、参谋部、后勤辅兵和补充兵源,一个旅团的总人数在18000人左右。不过,旅团是一个比较灵活的建制,并不是备队那样一成不变的。有时候为了作战需要,参谋部会将旅团进行重组再编成,甚至有过一个旅团下辖五个备队的先例。

    “不过我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任务。”今川氏平继续策马向前,平壤城外的几处村庄映入眼帘,他也随即忽然话锋一转。

    “回禀殿下,也全部照做了。”小西行长同样恭敬地低声应道,“第七旅团和雨秋系的大名们都恪守军规,沿途秋毫无犯,把对普通民众的影响降到了最低。我们走的东线,也就是庆尚道、江原道、咸镜道一线,都没有发生大规模的乱捕,少数的劫掠行为也被立刻制止了。因此,三道之内都没有爆发大型的民众起义和抵抗。”

    那西线的那些丰臣系大名呢?”今川氏平听出了小西行长的画外音,便直接问道。

    “他们不收我们约束,刚登陆一开始就烧杀抢掠,激起了民众的大规模暴乱和起义,朝鲜民众在全罗道、忠清道、京畿道、黄海道里组建了不少民团,以游击战的方式袭扰他们的后勤。这导致了他们在攻下汉城和开城后就举步维艰,速度比走山路的我们都慢了不少。”

    “后来作为主将的丰臣秀松殿下意识到不对,也开始勒令丰臣系大名们学着我们的样子,禁止乱捕,安抚民众,这才逐渐把民众暴乱弹压下去。所以总体上而言,民众的伤亡并不是很高。”小西行长说到这里,不由得赞叹了一句,“不愧是太阁殿下之子,应变颇快,能镇住这么多宿将让他们约束手下,也实属不易啊。”

    “但还是死了不少无辜百姓,是吧?”今川氏平走着走着,发现了平壤城西南的一处尸坑——那是日军把杀死的朝鲜官兵和百姓堆放进去的大坑——供周围百姓认领几日后就会集中填埋。零零星星可以看到少数一些胆子大的妇孺,拖着家里的门板来到尸坑边,在散发着腐臭气息的断肢残躯里翻找着,想要找回自己亲人的遗体。

    “这…”小西行长咽了口唾沫,最后还是低下了头承认道,“是这样…但这是战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殿下您的安民令已经把朝鲜百姓的死伤降到最低了,估计比饥荒还…”

    “不用给我的选择找借口,我也不会逃避。”今川氏平摇了摇头,打断了小西行长的解释,“我比谁都清楚,如果我授意雨秋家坚决反对的话,征朝是不可能顺利推行的。是我选择了妥协,是我选择了要执行那个计划,才会造成朝鲜这么多无辜百姓的家破人亡。”

    今川氏平的目光落在了尸坑边的一家人身上,似乎是老婆婆带着儿媳和十岁出头的孙女来到尸堆里寻人。她们掩着口鼻翻找了许久,突然从尸堆里抓起了一只手臂。老婆婆一下子就嚎啕大哭地跌坐在地上,儿媳和孙女也是泣不成声。她们两个纤弱的手臂费劲好大的力气,才把男主人的尸体从尸堆里抬了出来,小心翼翼地安置在了门板上。儿媳用擦完眼泪的手帕帮丈夫擦去了脸上的血渍,随后和小女儿一前一后,踉踉跄跄地抬着门板往村子的方向走去。中间一个不小心,小女儿绊了一跤,门板滑落在地,男主人的尸体一下子落到了路旁的泥坑里。小女儿哇的一声大哭起来,说什么也不肯走了。儿媳没有半点责怪自己女儿的意思,而是再次把丈夫的尸体从泥坑里脱出,用袖子替他擦拭泥水。

    “这是我亲手做出的选择,这么多无辜家庭受到的创伤都是因为我。”今川氏平喃喃自语着,不知道是在对小西行长说,还是在对自己说。他只觉得一股寒流传遍全身,身体战栗着抖了抖,随后便又归于平静。

    “殿下后悔了?”小西行长看了眼今川氏平目光所对的那家人,低声叹了口气。

    “在

    我做出同意征朝,并执行最终计划的那一刻起,后悔已经伴随我好几年了,日日夜夜挥之不去,又怎么会是因为看到一家人的悲剧突然而起的呢?这样的场景,在几十年的乱世里我已经看了无数次了。不用亲自来看,我也知道会是什么样子。而在整片朝鲜半岛上,在明国和日本的土地上,这样悲伤的场景恐怕还有成千上万处吧。”今川氏平摇了摇头,随后又缓缓低头,神色也变得坚毅起来,“但为了结束这无穷无尽的乱世,为了给这被诅咒的历史彻底画下句点,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我不会逃避后悔,这里的每一处悲剧都是我亲手造就的。”今川氏平张开双臂,仿佛在遥遥地拥抱无数受苦受难的百姓,“每一个人、每一户家庭的苦难都会成为我背负的后悔,这重担会胁迫着我不断前进,直到把所有的后悔都燃烧殆尽为止。”

    “每一个因我而起的悲剧,都是我绝对不能输的理由。”

    “红叶啊,虽然不知道你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我是绝对不会输的。”几乎在同时,名护屋城的丰臣秀吉拿着前线送回的奏报,喃喃地低声道,“我历经一生的艰险磨难,从被人人唾弃的一介草民爬上了天下人的位置,享受着过去想都不敢想的尊敬,享受着天下万民的跪拜。如果有人想把我从这位子上拉下来,让我重新变回那个人人唾弃的草民,无论他的动机有多磨高尚,无论他的抱负有多么远大,无论他的心地有多么善良,我都会把他粉身碎骨。”

    “这个时候,你应该已经到了朝鲜了吧…你应该还不知道你,永远都回不来了吧。”丰臣秀吉冷笑着起身,把手中的密报放入奢华的烛台上点燃。

    不久前,武藏国江户城。德川家康把今川氏光寄来的密信缓缓地在油灯上烧掉,随后便走出了密室。

    “红叶的三公子通报,枫叶山城宣布,计划已经开始了。”德川家康对等待在密室外的本多正信、大久保长安低声道。

    “那主公,您的‘病’也痊愈了吗?”大久保长安低声问道,德川家康自己闻言都轻笑了两声。

    “那‘病’谁还会在乎?太阁也好,天下大名也好,有识之士也好,哪个不知道我是故意装病不去名护屋城的?”德川家康拍了拍自己日渐丰满的肚子,看向了遥远的西北方向,“也不知道三郎他们能否平安脱险。”

    “今川治部事先已经安排好了,有船队就等在长宗我部家领地的港口外,计划一启动就立刻护送着各家雨秋系大名从九州脱身,主公不必忧虑。”本多正信向德川家康俯身道,“现在这个时候,估计已经了吧。”

    “好,我们以黑田孝高还藏匿在丰臣秀吉身边为名,起兵清君侧。”德川家康略微活动了下身体,随后便沉声下令道,“德川军集结吧,汇合今川家的部队,西进至美浓。”

    “目标——关原。”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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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介绍:
时空之门扭转了历史,常磐红叶书写了传奇。什么都舍弃不了的人,什么都拯救不了。且看那穿越至日本战国的中国学生,如何在抉择中,开创属于自己的霸业。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穿越战国之常磐红叶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